《苏厨》 正文卷 第一章 眉山 大宋皇祐四年,壬辰。 西蜀王小波李顺起义已经过去五十七年,盗贩茶盐的现象又重新开始变得普遍。 起义的余波,得来的就是“蜀人难治”的口碑。四川成为朝廷放羊,任其自生自灭之地,诸般政策管理都非常松懈,与中原迥异,成为一个行政特区。 十四年前,大宋边州党项人控制地区反叛,西夏立国。 也是那一年,宋廷朝堂之上,出现了一个名词——朋党。 十二年前,欧阳修作《朋党论》,巩固了这一说法,也掀开了宋廷廷争温情脉脉的面纱,将问题明确化,理论化,模式化。 十一年前,宋夏战争开启,宋军于好水川大败。 十年前,西夏携大胜之威,反攻宋国,宋军在定川寨实施抵抗,再次被打败。 国难当头,契丹人也开始趁火打劫,富弼出使辽国,商定盟约,许岁赠绢银各十万两。 经过长期谈判,八年前,与西夏的和议终于达成。 宋国承认西夏,岁赠西夏银七万两,绢十五万匹,茶三万斤。 短短十数年内,除了外患,还有内忧。 王伦,张海,郭邈山,金州民,光化军,桂阳蛮,王则……各路骚乱,此起彼伏。 四年前,黄河在商胡口决堤。 朝堂之上,庆历新政失败的阴影还未散去,治河方略又起争端,一令三改,久拖不决。 而后因外戚张尧佐除授事,朝争又起。宋庠,文彦博连续罢相。 今年,侬智高几经试探,终于露出真面目,建立大南国。 朝廷忍无可忍,派狄青讨伐。 就在今年,夔路诸州官庄客户逃移甚众,官府定法整饬。 一代大儒,人臣典范范仲淹,怀抱着忧国忧民之心,怀抱着诸多后悔和遗憾,溘然离世。 还是今年,朝廷命王尧臣、王守忠、陈旭等较庆历、皇祐总四年天下财赋出入,凡金币、丝纩、薪刍之类皆在其数,参相耗登,至皇祐元年,入一亿二千六百二十五万一千九百六十四,而所出亡余。 …… 长江这时候还不叫长江,只有“大江”或者“江”这两个称呼。从江陵府一路西上,经峡州,过三峡,越夔州后,大江便进入岷江段。 岷江再过泸州,入嘉州,之后便改向北上。 嘉州境内,有数条小江汇入。 其中一条的水色,在秋冬长作青碧,颜色可人。两岸竹林苍翠欲滴,因此人们把它唤作“玻璃江”。 沿着玻璃江继续上行,便可以见到一处小山临江而卧,山势低矮,形似蛤蟆,此山也因为山形,被称为“蟆颐山”。 蟆颐山侧,坐落着一座小城,因如眉的山势而名,这便是嘉州和成都府的中转地——眉山城所在。 这里距离嘉州和成都府,刚刚都是一百六十里,是一处位置绝佳的水运交通枢纽之地。 地方不大,却甚是繁华,整个眉州,计户三万,州治编民户数五千。 大宋辖制,分路,府,州,军,县。依人口和繁华程度,又分为赤、畿、望、紧、上、中、下。 其中的赤、畿,多为京师和天下重镇。而眉州虽地处边陲,但下辖三望一紧四县,在益州路十二州中能排到第四,洵为上州,端是繁华。 如果从南门码头上岸,路过野亭,会看见城郊两侧都是田地,藕池,这是李冰当年水利的遗惠,正是芙蕖艳放之际,田园风光,煞是好看。 眉州藕,天下驰名。 农家周围,多还有一圈芋地,品种一般是当地所产的红嘴芋。 此地物产丰美,红嘴芋味道一般,因此吃的人反而不多。不过这芋头叶子与美人蕉相似,红边绿心,甚为可爱。 除了度荒,人们其实多把它当做绿化使用。 城南有一座石桥,本地人叫它南桥。过得南桥,便是低矮的土城墙。 当年宋军入蜀后,仅保留了四座城池,眉州城新靠近西南边陲,算是幸存者。 城墙上有一座门楼,上有三个大字——“文明门”。 从文明门进入城中,一条笔直的青石板大路延伸向北,大路两边房屋渐次稠密。 贴着城墙根,右手看过去不远,是一座官亭,名叫摘桂亭,亭后还有一所楼阁,是魁星阁,眉山驿所在。 大路的左边,则是曙远楼,可以在楼上胜揽玻璃江的江景。 大宋节日不少,二月二,三月三,这里有花市,蚕市,无论城乡,男女老幼云集于此,热闹非凡。 沿着石板路继续向北,又有一座小石桥跨溪横卧,桥名“通津桥”,意思是城中人出得此桥,那便是要前往码头,走水路通大津了。 经过桥边的土地庙,前行数百步,便到了眉山的核心区域。 先是道路东面边的文庙,学署,然后是眉山书院。 书院后面,东方的小丘上,还有一栋大型宫观建筑,形制和精美都是眉山之冠——文昌宫。 而道路的西面,则是最繁华的商业地带,各色行铺鳞次栉比,招牌林立。 其中有一个小巷,是四川最重要的行业——纺织业的眉山集散中心,称为纱縠行。 这些大商行大店铺,应付的是嘉州府和益州府来的大商家,属于此时的高尚社区,也是本地的上流社会大家族,所谓的“江卿”世家的聚居地。 这其实是民间习俗,当然是门阀制度的未灭余烬,国家不提倡,民间却又禁止不了,南北皆然。 江卿世家,世代通婚,外姓纵然富裕,也难结秦晋。 小商贩们和下层社会也不是没有去处,沿着石板路继续向北,有连续两个十字街口,使眉山城的大街道和城墙结构,合起来如同一个四方开口的“用”字。 两个十字街口上各立着一座底部四通的高台,台上还建有楼宇,楼宇青瓦覆顶,飞檐对望,算是眉山镇的标志性建筑——大庆楼。 两座大庆楼,都是官方建筑,上层设有钟鼓,平日里不会对外开放。 不过因楼下地势开阔,可供避雨,这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便利场所。于是连同两座楼之间的街面,不知从哪年开始,自发地形成了一座集市。 小商贩们贪图这里的阴凉爽利,都爱在这里扎堆,居民们也喜欢在这里交流信息,闲话家常。 眉山是附廓县,因此有两个衙门,州府和县府,都坐落在高级商业区和普通商业区的交界之处。 继续向北,石板路的两边,右手还有火神庙,节孝坊,左手则有玉清观,东岳庙。 连着城墙再往北,出去就是北郊校场。 居民们忙着来来往往,商贩们各自吆喝售卖,都在为一天的衣食忙活着,浑没有发现一个小孩子独自北来,现在正站在街口发蒙。 “老伯爷可真是的,他就那么放心!我还是一个孩子呀!”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了。 前世,哦不,应该说是后世,他是一个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他所在的村子,是二十一世纪一个较为闭塞的小村庄。 不过民风淳厚,也少不了他一口吃的,打小还跟村里人学了一身自力更生的本事。 喜欢读书,可村里没有多少课外书给他读,倒是不少老人留着些黄纸老书,他也不挑剔,结果明明是工科狗一枚,却养成了喜欢古文,爱看古书的性子。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别的爱好,那就是看纪录片了。 大学毕业后,他又考入了眉州市的公务员系统,进入政府办当了一个科员,干了没两年,便和一个老同志结对,开始了农村基层扶贫工作。 成绩是突出的,他根据自己的长项,在几个乡镇试点开发非遗项目,和当地非遗传承人混得亲人一般。 各项非遗产业,在他的尽心尽力之下下,倒也算是有声有色,老同志私下透露,上边准备提拔他为扶贫办主任,正科。 高兴,不是为了自己的成绩,而是为了庆祝自己思路的有效,于是他从村里小酒坊给自己弄了一瓶酒,鬼使神差地跑到嘉州青衣江大佛对面,喝高之后大耍酒疯,高喊恨不早生千年。然后…… 然后嘉州大佛可能听见了,就送他来到了这个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嘴炮堂哥 第二章嘴炮堂哥 孤儿这一世仍然是孤儿,先是父亲得咳症去世,让他成了一个遗腹子,然后母亲伤心过度,生完他没熬过产后风,跟着父亲去了。 于是族长老伯爷便将他养在身边,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到了今年,五岁。 要换做眉山城别的小户,他怕是刚穿越过来就被扔马桶了,但是好在老天爷长眼,让他姓了“苏”。 苏程石史,眉山县四大家族,乡里有族田,宗祠,老宅,城里有铺面。于是他相当于将上一世小时候的生活重新过上一遍,还多了个碎嘴的老伯爷看顾着,更贴心一层。 辈分不低,水字辈,老伯爷就随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苏油。 按老伯爷的说法,油可是了不得的好东西,大户人家才不愁吃得上哩!一般的小户,哼,一年有二两湿湿嘴,那就是开了天恩! 于是这名字就被叫了开来,等到他一岁多假装重新开始学会说话的时候,名字已经计入族谱,无可更改,无从抗议了。 老伯爷平日里就守着宗祠,甚为无聊,喜欢唠叨族里的诸般琐事。 听了几年,苏油早已知道,苏家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出人。 自己有个远服堂哥,叫苏涣,熬了十几年,前年官家许他从阆中判官升迁做了祥符县令,是苏家第一个熬出小头的人物。 祥符和开封,一在汴京之西,一在汴京之南,了解了地理位置,就知道这职位的分量了。 苏家曾经经历过一件事情,山田所剩不多,早都在这堂哥的免税份额之内,因此家族里现在勉强算是解决温饱。 今天老伯爷珍而重之地拿出来两套老书,将苏油唤了过来。 老伯爷说道:“小油啊!这两套书,这还是你堂哥中进士那年送来的,它们认识伯爷,伯爷不认识它们。你带进城里去让老三翻翻,他是做学问的,让他给你安排个字吧,这眼看都要开蒙了。” 苏油说道:“我才五岁。” 老伯爷上手就给了他一下:“以后我苏家的娃子,都要读书!你三哥家俩侄子都是六岁开的蒙,你这当叔的不该早点?别闹!起码要去打听下这开蒙是怎么个章程!” 苏油噘嘴道:“我不想去!我这么小你让我一个人进城,存心想让我被拍花子的拐走是吧?” 伯爷恼羞成怒:“你都快精成猴了!你撺掇石家小娘子,把人家家里四口小猪的子孙根都给祸祸了,那是小姑娘该干的事儿?!” 苏油争辩:“什么子孙根,有俩是小母猪……” 伯爷转身便开始踅摸:“治不了你是不是?我黄荆棍儿放哪里去了?不用等石家人上门,现在就把你揍死算给村子里除害!” 苏油抱着书转身就跑:“得得得,我去还不行?告诉你们等翻年才知道我的好!” 跑出敞坝才有机会细看手里的书籍,一看差点没摔了。 宋版蜀刻大字本《论语》《春秋》! 乖乖!当年在蜀州省博物馆里见过,妥妥的国宝啊! 老伯爷还在后边喊:“你三堂哥今年四十四,住纱縠行,要有礼些喊明允先生!堂嫂姓程记住了!先躲几天不用急着回来!” 接着就看见苏油一个跟头摔倒在土垄下面,老伯爷摇头叹息:“娃子倒是聪明娃子,就是太淘气!明允脾气大,看看让他拘着能好点不……” “唉!毁了一村的果树,现在连别村的猪都祸祸上了。得,老头儿还得去跟石家把猪买过来……真是臊我赵郡苏家脸面哟……” …… 左顾右盼了好一阵,苏油一路走,一路看着街上热闹的景象思索。 姓苏的明允先生,满大宋三百一十九年,就只有一位。 不过他对这老堂哥的印象其实不大好,这堂哥行事文章过于锐激,人家老王评价得就没错,那个《六国论》,还真就是纵横家言。 至于《辨奸论》,更是泼妇骂大街,毫无营养。 看看人家司马光,轻飘飘利用一道考题:有某人认为,“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大家都读过书的,一起来论论吧。 三句总结钉死某人千年,连皇帝都按不住,这才是战略级核导弹。 老堂哥的文章,因为恣肆激越挑战当朝执政,文章一出便被文人圈子大力传扬,杀伤力的确是有。不过只能算歪把子机枪。 除了文辞成就高得一逼之外,思想性上按千年后的观点来看,只能说幼稚。 拿政敌衣着行为习惯等琐碎处作为漏洞进行大肆攻击,在苏油的眼里,这就是打蛇没打到七寸上,落了下乘不说,还添乱,还暴露了攻击方向,还刷低了同党人品。 倒是那个大侄儿,绝对是巨型偶像,中国文坛上辉耀万古的吉祥物,嗯,小侄儿其实也不差…… 刚想到这里,苏油站住了,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记了那件大事儿!” 上一世逛三苏祠的时候,苏油知道,明年眉山城里,会出一件大事,那就是江卿苏程两世家的决裂。 起因就是嫁入程家的苏八娘。 这事情说起来话就长了。 苏东坡曾在诗文里提到过当时在眉山的望族:“炯炯明珠照双璧,当年三老苏程石。里人下道避鸠杖,刺史迎门倒凫舄。” 史家虽在这诗中没提到,不过后来苏辙就是娶的史家小姐。 诗里边的意思是说三家既富且贵,盛极一时。他们外出办事,里人恭敬避让,连当地的父母官都要急忙出门迎接。 当然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分析,诗里边的事情,其实应该是发生在苏程两家后代入仕之后。 苏序苏老头超级可爱的,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笑眯眯地给人让路,才不是大苏写的那样呢! 总之现在,苏家才刚起步,相反程家,早先本就是眉山镇首富,而如今子弟们也和苏家一起,开始迈入仕途。 苏家苏涣、程家程濬,天圣二年进士及第,便是。 既是同年,又是同乡,这在官场上,就是天生的奥援。 因此两家联姻,是题中之意。 苏东坡的外祖父程文应,便是在那个时候看中了苏家桀骜不驯的老三,苏洵。 于是苏洵十九岁时娶了程家的千金小姐为妻。 这是一门好亲事,程家富有,苏家寒薄,有点高门下嫁的味道,是世家最好的婚姻选择。 自小在优越环境中长大的程氏夫人,来到条件相对较差的夫家,恭守妇道,孝敬公婆,勤俭持家。 曾有人问她:“凭借父母对你的疼爱,假若你去向他们请求资助,应该没有问题。你为什么甘心受穷,一句恳求的话也不说呢?” 夫人回答:“如果我向父母请求资助,父母肯定答应。但别人就会说我的丈夫没有出息,那怎么行呢?” 当时苏洵还是个愤青,满世界乱玩,用他自己的话说,都叫“游荡不学”,程夫人见丈夫荒废学业,成天在外游历,心有忧虑,却毫无怨言。 直到苏洵二十七岁玩累了,加上里外亲戚中又中了几位进士,他才开始有了点压力,于是对程夫人说道:“我觉得自己还是能读书的,就是现在已经二十七了,晚不晚了点啊?还有我去读书了,家事谁来操持?” 说得就好像自己曾经操持过一样。 程夫人却深明大义,说道:“你安心去求学上进,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就让我一个人来处理吧。” 于是程夫人卖掉自己的首饰珍玩,筹集资金,在眉山城的纱縠行租借门面房屋,在首富老爹的街对面做起了丝绸买卖。 可能是商业天赋遗传,也可能是首富老爹的照应,总之程夫人做了几年生意,苏家竟因此暴富,在城内纱縠行附近购置了一套花园式的宅子。 程夫人当之无愧成为苏家的最大功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程家 这位睿智的女子共生育了六个子女,长大成人的却只有幼女八娘和苏轼、苏辙兄弟。 苏洵外出游历的时候,就是程夫人教导几个孩子读书,而且教育办法很有一套。 比如她说:“你们兄弟读书,不要只知道死读,只知道为了个‘读书人’的空名而读。你们应当明白事理,勇担道义,将来做一个有利于国家民族的人。” 比如她还说:“你们不要担心我,要是你们能成为范滂那样的正人,我难道就不能成为范滂的母亲,成为那种理解儿子牺牲的人吗?。” 孝顺父母,持家有道,教子有方,深得苏家老人们的疼爱欢心那是必然的。 苏程两家的关系,到此都算是正常。 于是按照“亲上加亲”的习俗,苏洵的女儿八娘去年嫁给了程浚的儿子程正辅。 程浚是程夫人的哥哥,在苏洵二哥苏涣进士及第后的第三年,即天圣五年同样进士及第,而且可能是程文应运作得当,程浚就在眉山附近青神县为官。 这就厉害了,官员在籍地为官,尤其川中,那是朝廷严禁。 程家偏偏做到了,因此如虎添翼,其富贵权势在当时的眉山可谓无人能及。 因此苏八姐和程正辅的婚事,就有了些“娶妇就低”的味道。 世家婚姻,与皇家不同,皇家那是已经到顶了,娶妇就低是传统,也另有一番好处。 世家则是嫁女从低,娶妇就高,这样的家庭一般和谐。高门女子携丰厚的嫁妆和家世倚仗嫁入低门,一般在夫家中地位就会比较高。 可八娘这桩婚事正好相反,看是一门好亲事,其实有些轻率了。 文史资料上记载,八娘是被其舅舅程浚、舅母宋氏、丈夫程正辅虐待致死的,死时年仅十八岁。 具体如何虐待倒是没有细说,不过说程浚好色嗜赌,舅母宋氏及家眷们又经常欺负这个小媳妇,丈夫程正辅对此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然后有资料提到八娘生病后他们夺走她的孩子,不给看病,连饭都不给吃,八娘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 苏洵痛心不已,气愤填膺,苏、程两家遂结下怨仇,互不来往。 等到至和二年,苏氏族人为纪念先祖,重新修订族谱,在祖坟地西南修建了苏氏族谱亭,并刻石立碑。 老炮堂哥的第一炮,直接轰向了自己的亲家兼大舅子。 他特意写了一篇《苏氏族谱亭记》,在文章中提到了“某人”,列举了“某人”的六大罪状。告诫族人千万引以为戒,不要重蹈覆辙。 文中写到:“其舆马赫奕,婢妾靓丽,足以荡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货力,足以摇动府县;其矫诈修饰,言语足以欺罔君子。是州里之大盗也。” 细数当时能够在眉山城呼风唤雨的厉害人物,对号入座,正是苏洵的亲家大舅子——程浚。 然而这话翻译过来,如同老炮堂哥的其余文章一般,喷得有些莫名其妙。 眉山镇首富,车马上乘,侍妾漂亮,这不应该吗?让居住在里巷里边的小老百姓羡慕嫉妒恨,是他的错吗? 官大还有钱,足以左右地方政策,注意是足以,老炮堂哥自己都没说别人这么干过,只是首富创造的gdp超过了府县,这就成了罪过? 至于矫诈修饰,欺罔君子,反过来看,恰恰说明程浚平日里之乎者也道德文章的做派,只不过在老炮堂哥眼里,这就是口不对心,就是假。 可人家心里怎么想,到底是真是假,从何辨别? 文中还说长幼共处一室嬉乐无礼之类的话,可想想苏辙自己,去开封应试的时候还和俩儿子俩儿媳同船从眉山一路坐到了开封,这又怎么说? 所以程家怎么受得了这个,于是两家交往从此断绝,逾四十年。 程夫人尴尬的处境可以想象,母女连心,夫兄反目,爱女的早逝让程夫人遭受沉重打击。 结果自然是忧思重重,积劳成疾。五年后,还未等到两个儿子高中进士、荣归故里,就去世了。 仅凭这一条,苏油认为,老炮堂哥做得有点过了。 同时老炮堂哥激愤的性格,也让苏油对程家的观感和事情的真相有些存疑。 苏油觉得这更像是几大世家一窝一窝出进士,连同自己妻子的大度宽容和家世的煊赫,加在一起对他形成了巨大的压力,然后情绪失控借此宣泄。 那篇《苏氏族谱亭记》,和老炮堂哥后来的文章《辨奸论》一脉贯穿,前一篇里,车子好马子好是罪过,后一篇里,吃得差穿得不干净也是罪过。 拿这些东西作为子弹来扫射政敌,让苏油觉得嘴炮堂哥总是喜欢走歪把子机枪的路子。 而他一辈子最喜欢干的,几乎都是这个,缺乏详细的调查研究,论据全部来自古文,基础就无法坚不可摧,容易被人抓住漏洞反击。 王安石对他反感,厌恶,但并未将他当做同一量级的对手,多源于此。 平心细想,能教育出程夫人这样名副其实大家闺秀的家族,能培养出好些位进士的家族,当真就如苏老炮所说那样不堪? 而且从后续的史料来看,苏洵死后,苏轼和苏辙同程家恢复了旧好,而且和八娘的丈夫程正辅,关系也不错。 老炮堂哥嘴里的“州里大盗”程浚,共有五个儿子,其中四个儿子都先后外出做官,有的还位高权重。 其中程正辅本身就不弱,后来做到广南东路提点刑狱,当年被贬惠州安置的苏轼正在他下辖,还多得这表哥的照顾。 好吧苏轼侄儿是个马大哈,对害过他的人如沈括,王安石,章惇,后边都是宽容大度,可以忽略不计。 可苏辙不是这样的人啊,能得到苏辙认可,那是相当不容易的。 于是这事情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到底怎么回事,苏油决定一探究竟。 于是过了大庆楼,他没有去纱縠行,而是直接去了街对面的程氏书坊。 程氏书坊门脸高广,临街九丈三开六合大门的铺子,一字排开共有十三间!程半街! 进入后便是墨香阵阵,一排排半人高的柜台,上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部部蓝色封皮的书籍。 书分经史子集各类,还有一个超级大的柜面,摆放的时文制策,那是供考生们揣摩的。 苏油不由得叹为观止,大宋三大印刷出版基地,杭州,建阳,眉山,其中眉山又以程舍人宅私家刻印为最,端的是名不虚传。 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见苏油小小年纪,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边拎着两箧书籍,一看就是自家书坊的印记,连忙迎上来彬彬有礼道:“小先生,可是我家书坊的书籍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苏油笑了,一般商家遇到这情形,先是撇清自己产品的不是,敢这么问的,要不就是经营理念得当,要不就是对自己的产品具有极大的自信。 放下书籍,双手打了个叉,笑道:“安镇乡可龙里苏油,前来拜会尊上。” 掌柜看来对江卿世家也是门清,可龙里是苏氏宗祠山田所在,不由得小心地问道:“那是姻亲啊,敢问……呃……小郎君尊讳是哪个油?” 苏油微笑答道:“蜜里调油的油。” 水字牌!这就和家老爷一个辈分!那这小孩口里的尊长,就不是家老爷了,而是家中最长的长辈——大理寺丞程文应程老太爷。 这个大理寺丞是程文应因两个儿子做官得来的封赠,在苏油的心里其实不当事儿,不过在眉山确实是拿得出叫得响。 掌柜更加低眉顺目:“小郎君请随老朽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苏八娘 第四章苏八娘 苏油哦了一声,拎着两部书跟在掌柜后边。 柜台后边是书局,也就是作坊,再往后才是居所。 第一道院居所只是外间,中心一个花园,几方石刻的水池,养着些红鱼金鲤,两侧是对外的书房,几个先生在里边写写算算,也有在招待客人的,估摸着都是分管各产业的管家理事。 掌柜领着苏油来到二门,敲响门环,月亮门打开,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程三叔,所来何事?” 掌柜对小丫鬟说道:“伺月,这位是可龙里来的苏小先生,水字牌,讳油,要见太老爷。” 小丫鬟点头道:“知道了,就请小先生在侧厢少待,我去禀来。” 掌柜的将苏油延入侧厢,苏油便背着手欣赏字画,看书桌上的笔砚,倒也未感无趣。 掌柜反而暗暗惊讶,小郎君这份沉稳和淡然,相比其它乡下小孩子,那是气质迥异。 没多久,下人来报,请苏油入内堂叙话。 伺月在月亮门那里等着,苏油转身和掌柜告了别,随小丫头进入内堂。 内堂还是大花园两厢加正屋的结构,不可能住得下整个程家,看来儿子们立业成家之后,程老太爷便将他们分到外面去住了。 内堂的陈设归置又有所不同,天井,滴水,勾檐瓦这是一桩,难道,还有它事?” 苏油对程文应几次试探,现在对其人品性格已经有了个大致了解,又施了一礼道:“小侄这次来,老伯爷交代了三件事,进学开蒙,此为其一;请明允先生赐字,此为其二……” 说完斟酌了一下言辞:“其三嘛,先恭喜姻伯得了小末末。然后仲先公在的时候,对八娘一直宠爱有加,族中长辈平素也很爱护。听闻八娘抱恙,不免关心。” “这次苏油前来眉山城,八公便让我带句好言语,我想,能不能见八娘一面,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仲先公就是苏序,苏洵的父亲,前几年已经去世,家中现在是老伯爷苏廪主事。 程文应想了想,叹气道:“八娘啊,心气是高的,就是……唉,你是她叔辈,年纪又小,你去劝慰一番,倒是不碍的。” 苏油说道:“多谢姻伯了。” 程文应唤来伺月,让她先去照应,又和苏油闲谈了几句,话里已经不把他当一个五岁的孩子了。 苏油说道:“姻伯这书局,可是聚了我大宋西南一代文萃啊,千年之后,世必有以藏眉山程舍人书为傲者。” 程文应摇手道:“‘眉山出三苏,草木尽为枯。’去年已经有这般说法了。现在又出了小友,只怕西南文萃,要净落在你苏门啊。” 苏油连连称逊,没一会儿伺月过来禀告八娘已能见客,程文应才让苏油随伺月过去。 来到厢房,推开一扇木门,就是一股药味。 雕花木床上一个年轻女子,半倚在靠枕上,见苏油过来,挣扎着想起身:“八娘怠慢小幺叔了。” 苏油赶紧说道:“八娘你躺着就好,我就在你床边说上几句。” 八娘身子柔弱,只好躺回去,眼泪就下来了:“八娘……八娘实在惭愧……” 苏油靠近着安慰道:“八娘,你要安心养病,来前老伯爷交代我了,说你现在是程家的功臣,添了第一个末末,四代同堂,正该高兴。一切看在小侄孙上,都要将养好身体。” 八娘眼泪更加止不住:“他们……他们都不让我看埙儿。” 苏油见八娘伤心,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继续宽慰道:“那就更加要赶紧好起来啊,小孩子娇弱,怕过了病气也是有的。刚才我拜会了程家太老爷,也是通情达理之人。” 说完又道:“你要这么想,不把自己将养好,以后埙儿得了诰命,可不是便宜了不知道哪位狐狸精么?” 八娘见苏油一脸稚气,说话也奶声奶气,这突然冒出“狐狸精”三字来,还真是形容得万分妥帖,不由得破涕为笑。 这一笑,让苏油觉得八娘其实还是很漂亮的,说道:“八娘,不知道你是否有此见识。你嫁入程家,和你母亲嫁入苏家,其实是有所不同的。” 八娘擦了擦泪水,点头道:“小幺叔你还真不像普通小孩,早慧得很。这个我知道,我苏家,门第其实……” 苏油点头道:“内院妯娌,眼界不开,有些言语,你自幼蒙嫂嫂教诲,须得心胸开广,光风霁月,些许小事,就别往心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血旺 第五章血旺 “当年苏家祖上端正道人,乐善好施,有异人频受施舍,无以为报,便对端正公说道:‘吾有二穴,一富一贵,惟君所择。’端正公说:‘吾欲子孙读书,不愿富。’” “于是异人指示其处,取灯燃之于地,有风不灭,那就是我苏家可龙里祖茔所在。” “去年子瞻在栖云寺石崖上作‘连鳌山’三字,大如屋宇,雄劲飞动,端非凡品。头角已露,飞腾可望。” “嘉州太守雷简夫雷太简公,迁九江前曾向朝廷举荐你父弟三人。他们三位都是大才,转眼便会声震西南,这个无需多虑。” 八娘讶然道:“你小小年纪,知道得还挺多。” 苏油挺挺胸道:“我年纪虽小,耳朵却灵,加上老伯爷爱念叨,早都听出茧子来了。” 八娘又笑了:“八娘失礼了,老伯公身子还好?” 苏油说道:“康健着呢,撵得我满山跑,黄荆棍儿都换了好几根了。” 八娘笑道:“可见小幺叔也是个捣蛋鬼。” 苏油一本正经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算了不提了。” 说完又捡乡里的趣事和八娘说了说。 八娘被苏油逗得笑颜频开,说道:“听小幺叔说说这些,八娘心情好多了。” 苏油这才得机会问道:“八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八娘又皱眉道:“之前是伤风,拖延日久,心情郁闷,食少厌药。” 苏油想了想道:“大病初愈,饮食调理还是要的,要不我给八娘治几道乡间风味,或许八娘就食欲大振。再发发汗,或者便大好了。” 八娘有些惊讶,摆手连声说道:“不行不行,君子远庖厨,怎还好劳动小幺叔。” 苏油眨眨眼,倒是很大方的回道:“君子远庖厨,那是藏拙,我可没有这问题。苏油打生下来就是孤儿,知道孤儿的苦楚,八娘,就算为了孩子,也要勉力加餐啊。” 八娘肃然起敬:“小幺叔教训得对,八娘领教了。” 苏油说道:“没事,这个真不是我瞎揽活,总会让你大吃一惊。” …… 让伺月带自己进入后厨,可是走了老远的道。 想想也是,书局最怕的就是火灾,程家书局的厨房,离刚刚那院子可是有段距离,中间还用一条便道隔离了开来。 进入厨房,苏油检视了一番,看了看盐罐,喃喃道:“果不其然。” 伺月对这苏家小孩越发充满了好奇,这小孩和一般熊孩子完全不一样,对太老爷都能侃侃而谈,还能把小娘子逗笑,劝她进食,在伺月心里,这就非常了不起了。 见苏油对着盐罐摇头,不由得问道:“小公子,可是哪里不对么?” 苏油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竹筒,取过一个碗来,轻轻抖出一些白色的晶体:“我嘴刁,吃不惯那种盐,幸好自己带了些平时吃的来。” 伺月不识货,一边厨子悄悄看去,却大惊失色:“小公子,这……这是盐?” 苏油找了一个碟子,又抖了一些出来,抓着厨子的手指在碟子里抹了一下,说道:“自己尝。” 厨子将手指放进嘴里,片刻满脸惊喜的看着苏油:“一点杂味没有!了不得啊!这……这比老爷送来的宁夏青盐还要纯净!这盐是何方道地?” 苏油调了小碗盐水,笑道:“这个简单,就是从灰盐里提出来的,有个工艺叫提纯。不过这个过后再说,现在你先找只鸡来杀了,将鸡血滴进这个碗里。” 厨子早对这位小公子刮目相看,只吃如此精盐的孩子,那必须非富即贵啊,哎哎连声地去了。 苏油还在后边喊道:“鸡血入碗,要搅拌一下,匀净后静置起来,不准用手!用小勺!” 说完翻捡了一下厨房,对伺月招了招手:“随我去外厢书房。” 伺月满脸崇拜:“小公子你还会写字!” 苏油一脸黑线:“堂堂苏子瞻的小幺叔,不会写字,那不是笑话了!” 伺月带着苏油来到外厢,一位夫子正在忙里偷闲地抄书,见两人过来,赶紧起身:“伺月姑娘,可是长公有甚交代?” 伺月说道:“不是,是小公子有吩咐。” 苏油笑道:“夫子无需客气,您继续看书,我就是借,那就能满足最挑剔的判卷者的口味。 关键这是宋代,文恬武嬉,最服这一口。而且这字出现在赵,董之前,甚至在成熟的瘦金体之前,这份贵气就可以说相当罕见了,不由得让人眼前一亮。 这夫子明显也深受感染,这才反应过来,捋着胡子笑道:“孟浪了,不知小公子是哪家高门子弟?” 伺月骄傲地说道:“这是八娘的小幺叔,可龙里苏家老宅过来的。” 说得就跟苏油是她什么人一样。 说话间苏油已经将方子写完,拿起来用嘴吹干,伸纸一弹:“千金不易十三香,伺月,方子拿去,记得药铺掌柜问起,通通不应,照方子抓药便是,完事后还要将方子要回来。” 伺月双手接过方子,轻轻揣好了:“没那么麻烦,程家就有药铺,我去抓药,掌柜不会多问的。” 苏油取了一张桑皮纸,闻言便接着道:“那就更好了,顺便将药磨成粉吧。我接着去内厨忙活去了。” 夫子毕恭毕敬地将苏油送到内宅门口,程家又多了一个不将他看作小孩的人。 回到内院后厨,鸡已经杀好了,厨子见到苏油过来,赶紧上前紧张地说道:“小郎,鸡血,那鸡血……” 苏油笑道:“鸡血变成了鸡血羹是吧?这东西有个彩头,叫血旺,或者旺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鸡茸和开水白菜 厨子抹着手憨笑道:“这杀了几十年鸡,都不知道鸡血还能做羹。” 苏油笑道:“不光鸡血可以,鸭血,猪血,牛羊血都可以。” 厨子窃喜:“那……小郎君准备怎么料理这鸡血羹?” 苏油倒是不着急:“厨子大叔,我们先把鸡汤吊好再说。” 厨子赶忙回道:“这个我是熟手。” 苏油点点头,叮嘱道:“炖汤之前,你将胸脯肉切下来,我另有用处。” 厨子已经被苏油鸡血变血旺的戏法惊着了,此刻更无二话,照做就行。 接着苏油吊汤的功夫也让厨子大开眼界,将鸡肉大火烧开打去浮沫之后,加好姜片和花椒,苏油便让厨子撤去明火,只用炭火烀汤,然后对厨子说道:“大叔你看,现在这汤只是偶尔冒一个泡,就保持着这温度就好。” 说完将书房找来的那张桑皮纸蒙在熬制鸡汤的瓦罐上,用绳子扎好。 之后处理胸脯肉。 苏油站在搬来的凳子上,让厨子先将鸡脯肉表面的少量筋膜剔除,放入锅中加水和米酒葱姜煮制,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煮上两刻的功夫,然后取出沥干水份稍稍放凉。 之后指导着厨子用擀面杖将鸡肉轻松压制成鸡肉丝。 炒锅那是别想了,只找到一个厚底小铜锅,苏油让厨子将锅子放入少许油烧热,然后倒入鸡丝,加入盐和些许饴糖小火不停翻炒。 一刻钟后,肉丝变得蓬松,颜色也转为金黄,苏油让厨子将铜锅端下来,趁热用铁箸如绞打蛋液一般绞打肉丝。 肉丝愈加蓬松,颜色也由金黄渐渐变淡,最后变成了淡黄色的肉茸。 厨子被累得满头大汗,苏油叫停后,找来筷子夹了一小撮给厨子:“大叔,尝尝。” 厨子小心的将手心里的一点鸡茸舔进嘴里,眼睛顿时就亮了:“哎哟!怎么……怎么这么鲜美!” 后世蜀州有一道著名的小吃,叫渣渣面,这面之所以出名,就是在味精尚未普及之前,面里边加了一款调味料,便是完全可以用来替代味精用的鸡肉松,一招鲜,吃遍天。 将鸡肉松倒到盘子里放凉,苏油说道:“这法子可就算是教给你了,以后家里做饭,如八娘那样食欲不振的,就可以尝试着加上一些,不要太多,止于调味即可。” 厨子乐得油光满面,对着苏油连连作揖:“多谢小先生,多谢小先生,你这是送了我一门立身的手艺啊。” 这才做了半顿饭,苏油的称呼,在厨子嘴里便从小郎,小郎君,变成小先生了。 苏油笑道:“要靠这个东西立身,恐怕还差了些。学无止境,同样艺也无止境,我就是平常喜欢瞎想,偶然碰到一个合用的,便记了下来。夫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精细二字,既是做菜的道理,更是做学问的道理。” 厨子抹了抹手:“这个我就不懂了,不过能从做菜说到夫子的道理上,小先生他日定是要金榜题名。” 苏油小嘴一抿,笑道:“那就多谢大叔吉言了,我们接着料理。” 接下来让厨子剁了半斤羊肉细馅,又往鸡汤里加了一碗干发蘑菇,黄花,发笋干,然后让他去摘菜心。 宋代的蔬菜品类不如后世丰富,不过菘,芥之类都是有的。 菘,就是原始白菜,在眉山属于四季菜,正好合用。 苏油问厨子:“贵府平日里吃饭的主家有几位?” 厨子答道:“这是书局,平日里女眷不怎么来,就太老爷,太夫人,夫人而已,大郎随老爷在嘉州,偶尔回来一次。” 苏油说道:“哦,那就准备四个菘菜心,绿色叶子不用,就留一两左右金黄叶子那部分就行。” 厨子有些不舍:“小先生,这也太浪费了吧?” 苏油眯着眼睛,微微撇嘴道:“剩下的又没说让你扔掉,不过老爷夫人们吃得精细一些,你们吃的粗一点而已。” 厨子这才恍然:“嗨!你看我这脑子!” 鸡汤吊好,苏油将油撇出来,然后让厨子烧旺火,待得剩下的油花被翻滚的鸡汤冲散到边缘后,从中心无油的部分盛出鸡汤。 厨子今天一直处于惊讶和兴奋当中:“小先生,这鸡汤,这鸡汤好清亮!” 苏油还算比较满意,笑着回道:“这才是鸡汤的正确打开方式。” 厨子啧啧摇头:“你们苏家,做菜可真细致,这是大户豪族的底蕴啊。” 苏油笑道:“程家也是我眉山江卿大族,大叔,你的厨艺可也要匹配哟!这鸡汤到现在才完成了一半而已。” 厨子愣了,大讶:“才一半?” 苏油小小得意了一下道:“看好了,这道菜学会,你算是真正会了半道大菜。” 说完将肉馅拿纱布包了,将无油的鸡汤重新烧上,然后拿纱布包不断在鸡汤里放入,提出,用碗边刮去纱布包上吸附的杂质。 鸡汤里细微的杂质,不断被从鸡汤中吸出,越来越清,最后竟然变得如同一锅白开水一般。 厨子这回可以肯定了,这手艺绝对是苏家独门:“不是我说,就算蜀州大户,也没你这么细致的。这是你们家族从赵郡带来的做法吧?” 苏油心中暗笑,这开水白菜,可是千年之后著名地一道川菜。 取过四个颜色灰白的小瓷碗,将菜心从底部按射线状切进去,切到黄色叶子的地方为止。 但是并不完全切开,然后放到笊篱里,浇鸡汤烫熟,放入小碗中,淋入加上细盐的清汤,菜才算做完。菜心还是一个整体,不过一夹即散。 做完这道菜,苏油看着几个碗里清澈的汤中躺着的菜心,说道:“材料所限,只能如此了。接下来料理血旺。有酸菜吗?” 厨子一脸纳闷:“酸菜?”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菹菜,做齑的那种。” 厨子说道:“哦,有。” 说完打开一个蒙着细布,上面压着一个柚子当塞子的坛子:“这个。” 一股腐烂酸臭的气息传了出来,苏油赶紧叫停:“算了算了,你这个没法用,我的大叔,你这到底是啥?” 厨子很委屈:“我这算下盐下得多的,要这都不合小先生您用,那满眉山城都没您合用的了。” 苏油皱了皱眉,小脸垮着:“烹饪之道,食材第一,调和第二,这调味料不过关,菜就做不好,不只跟盐没关系,而且这器也有问题,这厌氧菌需要在低氧环境中培养,想我堂堂蜀州菜系……” 说到这里,见厨子大叔两眼转圈圈,一脸的茫然,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住嘴,哎,说多了。 蜀州菜系,现在可还没有呢。 只好默默地摸摸鼻子,说道:“算了,就来个鸡血豆腐吧,豆腐总有吧?” 厨子这才如释重负:“有的有的,这个倒是有。” 指挥厨子大叔用鸡汤紧出旺子,然后用鸡油做了一道双色豆腐,顺便又传了大叔一招勾芡的技术,对厨子大叔说道:“大叔,麻烦你叫人将菜给大家送去吧,八娘那里我亲自送。” 厨子连声说道:“诶诶,今天我厨房可算是露大脸了!这俩菜可太精致太漂亮了。” 这时伺月来了,手里拎着一个药包:“小先生,您要的药,我抓了两份,还有这是方子,我可是盯着掌柜的,没让他抄药方。” 苏油将方子收起,说道:“麻烦你了,掌柜的问什么没有?” 伺月点头答道:“问了,说这方子太古怪,不知道是治什么病的。” 苏油哈哈大笑:“这方子啊,治饿病最好,对付胃口不开也是一等一的疗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 病根 第七章病根 伺月合什道:“那可谢天谢地了,夫人可是好些天吃不进东西了。” 苏油说道:“走吧,我们现在就给八娘送饭去。” 拎着小食篮来到八娘的房间,将饭菜摆上,对八娘说道:“八娘,不能老困在床上,快来吃饭,吃完还要去院子里走动走动才好。” 伺月布好筷,又扶八娘下了床,来到桌前。 苏油一张小脸很是诚恳的样子看着八娘:“你大病初愈,估计厌油,我就做得清淡些。” 八娘一看桌上的菜,一菜一汤香气扑鼻而来,感动的说道:“有劳小幺叔了,这菜式看着挺合我的胃口。” 苏油将一个小碟里的鸡茸和一个小碟里的葱花拌入双色豆腐中,坐下来端起碗:“我可是饿得不行,这就没法客气了。” 除了清淡的双色豆腐和开水白菜,还有一大碗油汪汪的炖肥鸡,这是苏油给自己准备的。。 八娘先挑了一点菜心,一尝不由得大惊:“这什么菜式?我还以为是白水煮菘菜心呢。这……如此鲜美,这是鸡汤?怎地没有一点油星,还如此清澈?” 苏油正啃着一条鸡腿,满嘴冒油:“这叫开水白菜,嗨!其实材料还差得远呢,不过徒具其表罢了,那汤也好喝,你喜欢就多吃些,不腻的。” 八娘又挑起一片鸡血旺:“这又是什么?” 苏油说道:“那是鸡血凝成的血旺,要做到这么绵韧,靠的是火候恰到好处,既是荤,又不腻,好消化还有营养,对你病后虚弱很好的。” 八娘浅浅尝了一口,入口绵软,吃着极是鲜美:“鸡汤都没有这么浓郁的鲜香,这是你方才加入的那些细绒的味道吧?” 苏油说道:“那是鸡肉焙制的鸡肉松,提鲜是一等一的,这不是见八娘胃口不开吗,就试试用这个。” 八娘赞道:“实在是不错,小幺叔,这两道菜不是寻常庄户人家所能出,不知道您在何方学来?总不会生而知之吧?” 伺月在旁边伺候着,说道:“小先生啊,或者真是生而知之呢,我回来的时候,就听太老爷对小先生的对子还在赞不绝口,还有他提炼过的雪盐,吓了厨子大叔一大跳。” 苏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些东西,看似新奇,其实并非不能想到。就拿这鸡茸来说,鸡汤很鲜我们是知道的,那么如果将它提纯提浓,是不是就能够得到极鲜美的东西?” “盐又咸又苦我们也是知道的,那去掉苦味的物质,只留下咸味的物质,味道必定就能更好是不是?这些其实都是当然之理。” 八娘轻轻地摇头道:“话虽是如此,可又有多少人会想这个问题呢?这就是格物的天赋了,小幺叔灵性奇佳,等到开蒙读起诗书来,那一定事半功倍。” 说完仿佛想起什么来,笑道:“这一点,倒是与我弟弟子瞻相似。” 苏油摆着手中鸡腿,谦虚道:“怎么可能,那可不敢比。子瞻幼年从刘微之在寿昌院启蒙,微之老师作《鹭鸶诗》,其中一句‘渔人忽惊起,雪片逐风斜。’子瞻认为上下句之间失关联,不如改为‘片雪落蒹葭。’为上。老师大赞奇才,说‘吾非若师也。’这才是灵性。” 八娘抿嘴笑道:“子瞻在文学上的悟性倒是的确不差,他小时候写的《却鼠刀铭》,还有子由的《缸砚赋》,仲先公都装裱起来,现在还收在家里呢。” 听八娘提到子瞻,苏油顿觉兴趣盎然,笑道:“改天去栖云寺玩玩,听说他在那里墙壁上还有一篇《病狗赋》,可得好好看看。” 八娘打趣道:“哟,你挺关心他啊,眉山人多数知道他‘连鳌山’大字,知道山上栖云寺墙上有篇《病狗赋》的可不多。” 说完接着又道:“不过小幺叔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林下风来山起浪,天中云过月行船。’下句气象明显比上句开阔许多,除了我苏家子弟,我还真不信哪家五岁孩童做得出来。” 这话八娘说得理所当然的自信,说完又指了指桌上:“还有这两道菜,虽然是庖厨小道,但也能见识小幺叔格物的悟性,说是神童,当不为过。” 苏油小脸红扑扑的,谦逊道:“担不得这个名头,如司马君实,二程兄弟,那都是家学渊源,明颖聪慧之辈,关键还从小就知道纵力精进心无旁骛,五岁贯《论语》,七岁贯《春秋》,那才是神童。” 八娘抿嘴笑道:“凤凰不与凡鸡共食,但看小幺叔所举之人,便知志向非小。” 苏油赧然道:“八娘你又笑话我。” 君子食不言寝不语,不过这里两个女人加一个小孩,没那么些顾忌,一顿饭倒是吃得其乐融融。 吃过饭,苏油便和八娘在院子里转转散食。 从八娘的谈吐,可知她也是聪慧之人,苏洵曾在文章中写到“女幼而好学,慷慨有过人之节,为文亦往往有可喜。”可见一斑。 不过才女是否一定就能讨婆婆喜欢,这也难说得很。 苏油便在一旁开解:“八娘,听闻你在家里也是读书好学,现在成了程家新妇,丈夫在外面的事情,便不要管他,伺候好翁婆才是正理。我觉得你可以从做菜入手,定能讨得他们的欢心,有了他们的支持,你在程家的日子便好过了。” 八娘微微蹙了下眉。 苏油继续说道:“当然这是一方面,另外就是立业。丈夫交游进学,为人妻者,在家务就要支撑起来,给丈夫最大的支持。我七嫂你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明允堂哥可是二十七岁才发奋读书,之前之后,一直都是七嫂在料理那个家。” 八娘停下脚步愣了一下,便转身看着苏油,认真道:“说到这个,小幺叔你是格物天才,八娘倒真想和你商量个事情。” 苏油说道:“哦?真有事情?” 八娘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据八娘打听,十年之前,有位叫毕昇的人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其法是先将每字做成一印,然后设一铁版,其上冒之以松脂腊和纸灰之类。” “等到需要印刷的时候,就以一铁范安置到铁板上,将字印排布成版,然后火烤药镕,又以一平板按其面,则字平如砥。” 苏油心中明白,这就是四大发明之一,活字印刷术了,说道:“这很简单吧?主要是想法高明,技术上不难解决。” 八娘眼睛里又开始含泪:“一开始八娘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一上手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实验过多次了,都不成功。” 苏油:“啊?” 八娘收拾了一下心情,说道:“首先是字印的问题,和木雕整版相比,字印容易变形,墨印后吸水膨胀,即不堪用。” “再有就是字不就范,大小有差,排出来七歪八扭。” “第三就是字码太多,如何快速查找和收纳也是问题。” 苏油想了想,小心问道:“这事情,八娘你怕是没有得到程家的支持吧?” 八娘嗯了一声,轻声说道:“我没敢和阿翁及郎君提及。” 苏油低声问道:“那你是用的陪嫁?” 古代女子的陪嫁,多由女子自主支配,这是妻子财政权的一部分,即使离婚,这部分财产也要带走,算是古代女子婚姻的一个保证。 相应的,陪嫁,也能从侧面帮助妻子巩固家庭地位。 所以,八娘用自己本来就不可能丰裕的陪嫁搞技术改革,遭遇失败,尤其还是背着程家人搞的,那就变得悲催了。 八娘的病,多半与风寒无关,泰半是因此而来,而八娘死后的那些后续,估计也与此有不小的联系。 这事情难与娘家言道,苏洵肯定不清楚,因此觉得程家虐待了自家闺女,侵吞她的嫁妆,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苏油就见八娘艰难地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肚里有货 第八章肚里有货 不是走投无路,加上苏油展现了一把格物的天赋,所作所为让八娘觉得可亲可靠,现在又一语点破她的窘境,估计八娘也不会对苏油点这个头。 毕竟再聪明,苏油在八娘眼中,也是一个仅仅快六岁的孩童。 苏油摇着小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的道:“得看过才好说。那八娘带我去工坊看看可好?” 八娘点头道:“行,我也很久没有出门了。” 去和程文应打了个招呼,两人便出了印坊。 现在的女人也不如后期,讲究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锁在深闺,女性的自主性还是比较高的。 伺月叫来一道:“等等,我一一记下来。” 待得苏油磨好墨,找来一张空白印纸,写下“一、字体问题。”时,八娘眼神一亮,不由叹道:“小幺叔这字,好清贵。” 苏油倒是挺谦虚:“书法一道,改日再向你请教,八娘你接着说。” 八娘点头道:“还有就是墨色会轻重不均。因为拼字排版,会出现版面凹凸不平,因此印刷出来,墨色就有轻有重,浓淡不均。” 苏油又在纸上添上墨色一条。 八娘接着道:“排字行气不整齐,有时倾斜不直、有些字排列歪扭,甚至个别字倒置或卧排。” 说完又指着印版边角:“边角是拼接的,不可能做到严丝合缝,因此会出现缝隙,错开等现象。” “另外就是行格界线会变得时有时无,活字的行格界线亦系拼排,因而也会不平,从而着墨不匀,会出现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现象。” 又指出了几条细枝末节,八娘这才说道:“经此一事,八娘才知道世间诸事,都不是想当然的。” 苏油点头说道:“这是知易行难的道理。现在我总结一下。” 说完在纸上拉了几条线,集合到一个点:“这几个问题,其原因在于字印大小工艺问题,这是匠人手艺不统一导致的。” 然后又拉了几条线:“这几条,是木印遇水膨胀导致变形造成的。” 接着两人又总结出字印大小误差问题,行格界线误差问题,字印固定问题,高矮误差问题,存储排版检索问题,审版问题…… 有些问题是八娘思忖良久得出的,有些是苏油发现的,总结下来,林林总总一大页。 八娘接过苏油的单子,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想不到有这么多的差错,八娘当真是坐井观天,把世事看得忒容易了。今日自食苦果。” 苏油说道:“知道了问题所在,那我们就一步步解决,等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这门新式印刷术,可以灵活拼版,不会断裂,随要随有,绝对是印刷业的一大突破。其实事情已经可以做了,这所有的问题说白了,就是一个美观和精细问题而已。” “首先需要解决的,是材料,木头现在看来并不适合活字印刷,八娘,你试过其它材料没有?” 八娘“啊”了一声:“其它材料?” 苏油说道:“对啊,古代祖先用的是玉印,铜印,现在我们用回去,不就行了?不过玉印铜印难刻难铸,用陶的话,嗯,几近可行,我怀疑毕昇所用,当为陶字,唯其如此,才不易变形。” 八娘想了一下,点头:“那我们试试?” 苏油说道:“专业的事情,需要交给专才,我们眉山城中,有烧制陶瓷的工匠吗?” 八娘说道:“史家开着好几家瓷器坊,我倒是认识。” 说完破涕为笑:“子由弟弟,母亲给他安排的就是史家小娘子,不过还没过门。” 苏油见八娘笑了,心下也轻松了一些,说道:“那就简单了,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八娘看看门外天色,说道:“今天来不及了,陶瓷工坊在城外,城内只有门店。” 苏油点头:“那我们继续讨论,除了材料,所剩下的基本就是工差的问题,那就需要更加精准的量具,保证每个印模都一般周正。” “字体问题,那就得找专工定制,最好是一人刻就,如果一人要求太高,那也最好是一家人,手艺一脉相承,字体相去不远,这个就是程家的长项,问题不大。” 说完对八娘劝解道:“八娘,这是大事,你这样一个人鼓捣可不行,实验的每一步成果,你得禀明程太老爷和老爷,还有你丈夫才行。” “你是程家的媳妇,不能让他们觉得你起了外心,凡事商量着来比较好。” 八娘聪慧,一点就透,点头答应了,不过转眼却又犯愁:“现在看来,这最难的问题,反而在你说的那个工艺误差了。这对工匠的手艺要求太高,眉山城中,恐怕没有这样艺臻毫颠的工匠。” 苏油笑道:“这个对我来说,偏偏是最简单的事情,村外石家有一套《九章算术注》,我没别的书看的时候,就看这个,感觉用里边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足够了。” 八娘惊道:“真的?” 苏油认真想了想,快速理了理思路,说道:“八娘你想,字模大小,主要是没有足够精细的量具进行测量,书印大字,字体本身不盈半寸,十分之一寸为一分,十分之一分为一厘,一厘十毫,一毫十丝,嗯,如果有一把尺子,能够精准到毫厘,用它量准印模,不合尺寸的丢弃不用,或者打磨一下,这样拼出的印版,可以严丝合缝了吧?” 宋代一寸换算成公制三十点七毫米,那一厘就是零点三毫米,这已经是百分尺的概念了。 八娘想了想,摇头道:“精准到厘?那么密的刻度,如何能够看清?” 苏油说道:“所以就得取巧了。走吧,回去先将这事情做下来。” 回到书坊,八娘唤来一班工匠,让他们配合苏油行事。 矩,尺,规这些东西,在书局作坊里都是现成的,苏油找来印书的大纸,准备制图。 不过要精准,这笔就得细,最后八娘将自己描工笔的小笔找出来,才算是勉强合用。 工匠们听说苏家来了个五岁的小先生,要制作出一把精准到厘的量尺,都不由得大摇其头,这摆明了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苏油也不计较,开始用尺规作图,一边作图一边开始讲解。 首先,在图纸上画出一道横线,然后通过圆规在直线两边各定出一点,画出一道垂直线。 这个工匠们都知道,不过一个五岁孩子知道用这种方法得到垂直线,不由得让工匠们刮目相看。 但是尚不出奇。 接下来,苏油通过圆规和直尺在垂直坐标上取点,画出一个直角边边长为一尺的直角三角形。 不错不错,很标准很漂亮,工匠们继续点头。 再接下来,变戏法时间开始,苏油抛弃了尺子上原来标示的寸,嫌弃它不够精细,却在接下来以直角为顶点,在三角形下方随意画了一条射线。 然后用圆规将射线分出相等的十段,用直尺将尽头处的点和直角三角形相邻边的四十五度角顶点连接起来,然后利用这条线的平行线关系,将直角边等分成十份。 这一手一亮,工匠们立马意识到了价值,这手方法,可以精准地将任何长度的直线分成任意等份!这小先生肚子里绝对有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风投 第九章风投 接着苏油将底下那条直角边每个寸标记点和直角三角形的另一四十五度角完他便来接手,在尺子上用尖细的工具标出每分的刻度,然后继续模仿苏油上移尺子,皱眉道:“小先生,没法继续做啊,一厘再分十份,理论上可行,但是针痕紧挨着针痕,无法标示啊。” 苏油又抽出一张图纸,照样画出一张图,不过这次的直角边长只取了九寸。 工头指着新的直角三角形:“那这一个刻度,就是十分之九寸,小相公是要想得到十分之九分?” 苏油笑道:“正是,之后以九对十,可将厘数展示到这九分刻度之上。” 老工匠只觉得头皮发炸:“这……这是何等巧思?如何做得到?” 苏油先将九分的尺度得出来,对匠人们拱手道:“小子只会理论,动起手来一塌糊涂,还得劳动老丈。” 老工匠当仁不让:“必须的,这等粗活怎么敢劳动小先生,老头来!” 苏油笑道:“那就麻烦老丈了。” 接下来事情就好做多了,苏油画出了一个游标卡尺的图纸,将要点跟老工匠讲清楚,很快一把精美的青冈木古怪尺子便出现在苏油的手上。 苏油看着光可鉴人的卡尺也是服气非常:“老丈技艺之精,可算是登峰造极了。” 老工匠连连摆手:“我家三代雕工,细木活那是家传的手艺,到老头我这辈儿总算是能成大工了,所以才替东家管着这书坊雕版这一块。” “饶是如此,可也不敢夸口毫厘不差,当不得小先生谬赞。现在这个只能是临时拼凑的模型,改天我给小先生做一个经用的。” 苏油笑眯眯地道:“当得的当得的,这纯手工和工科作业,本来就是两回事儿。” 说完对匠人们介绍道:“大家看,中间这把,是主尺,下边可以滑动的这把,是副尺,副尺上的刻度可以在主尺上游走,上面的标示,我称为游标。” “游标前头是两个卡子,用来量出物体的宽度,因此这把尺子,我将它叫做游标卡尺。” 老头连连点头:“这名字妥帖非常。” 苏油取过一个木块,说道:“这卡尺的关窍,就是副尺走到主尺尽头时,两尺的起始刻度归一,同时卡子两个卡钳内面贴到严丝合缝。” 说完又看着尺子摇头:“老丈的手艺,真是精妙。” 老头心头如猫抓一般:“小先生快别夸了,再夸我这老脸没地方放去,不如赶紧给我们展示一把,如何测量到厘这一级。” 苏油将木块一卡,说道:“大家看,主副尺刻度的,我称为零点,以副尺零点所示的主尺位置,可知木块宽度是一寸五分有多。” 工匠们都点头,这个简单。 苏油说道:“那具体多多少呢?我们来看副尺,大家看副尺两端,与主尺刻度对应的位置,是不是在逐渐向一个点趋近?越趋近那个点,主副尺上的刻度,越有重合的趋势?” 一个匠人眼尖:“是的是的,副尺之上第六个刻度,与主尺上一个刻度几近重合。” 苏油笑道:“这位大叔说得对,这个刻度所示,便是厘数,这块木头的宽度,便是一寸五分六厘!” 轰——工坊里顿时人声涌动,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识到能够精准到厘级的尺子! 众人欢呼声里,老匠人确是满脸疑惑:“小先生,这是什么道理?” 苏油说道:“这个涉及到算术,我把这个问题叫做追差。大家算术加减都会吧?” 众人都点头如捣蒜,这个都会。 苏油说道:“都会就好办了,来我们看图。” 之后苏油便开始讲解游标卡尺的原理,一番解释下来,苏油总结道:“看,我们假设卡尺现在所卡宽度是一寸三分九厘,一点一点计算过来,在副尺上第九个点的位置,它与主尺的这个刻度间的距离差正好为零,差被追上了。” “利用这个特性,我们便可以将厘这个单位放大到副尺的刻度之上,得到精确的厘数。” 一群工匠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能把东西做出来是一回事儿,能把道理讲透,那是另一回事儿。 这说明小先生可不是瞎蒙的,道理一听大家都明白,可要靠自己凭空想象,那绝对是打破脑袋也不可能得到这么精巧的解决办法。 等等,小先生好像才五岁?那自己这一大把年纪,岂不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工头对苏油作了个深揖道:“有了这把尺子,我眉山书坊,呵呵呵,打今天起,可要力压杭州建阳一头了,先生当受老头一拜。” 苏油赶紧摇手道:“不敢不敢,您是长者,可万万行不得。” 两人正在客套间,就听身后一声轻咳,一转头,正是程文应来了。 程文应见到苏油和八娘混在一群工匠里边,先是微微一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只对老工头说道:“老于,在内院便听得工坊这边喧哗,规矩不要了?” 老工头赶紧拱手:“恭贺东家,大喜啊,小先生发明了一件了不得的物事!” 程文应问道:“是何等物事,让你们如此惊讶?” 老工头将尺子交给程文应:“东家你看,这是可以测量到厘级的神尺!” 程文应大惊失色:“如何可能?” 等到老工头将尺子展示了一遍后,程文应也觉得这尺子的设计原理简单之极,可偏偏这心思灵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由得对苏油上下打量。 苏油对程文应拱手道:“姻伯,其实这尺子还大有改进之处……” 程文应一把拉住苏油的手腕,一手抓着游标卡尺:“贤侄同我进内院细谈。” 连八娘都不顾了,八娘抿嘴一笑,乖乖地从后边跟了上来。 进入内院,苏油对程文应说道:“姻伯,这卡尺……” 程文应叹气道:“贤侄啊,我朝首重进士高等,其次制策。至于其余诸杂科,对别人是晋身之阶,可对你……贤侄天纵聪明,当以诗书为重,万不可以明算为进身之道,这是自误啊。” 苏油对程文应的印象越来越好,起身施礼道:“小侄理会得,这些就是寻常瞎想的杂学,不当事体的,等到开蒙,会以经学为业。” 程文应这才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刚刚听你说,此物还有大用?” 苏油将八娘所想之事同程文应说了一番,程文应叹息道:“八娘,一家人,本不该如此隔阂,有事情还是该告知翁婿的,或者告诉我也行嘛。” 八娘听后禁不住眼睛一红,连忙低头赔礼。 苏油赶紧陪笑道:“姻伯休怪八娘,程家高门大户,八娘也是怕人说她轻薄胡行,想要事功完成之后再告知你们,现在说开了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讲究人 第十章讲究人 程文应见八娘如此,又安慰道:“一家里,我是不喜欢这么守礼的,天伦亲情倒是更要紧。” 苏油暗笑,你知不知道应景了这也是一项罪名? 赶紧转移话题:“这尺子只是初步,接下来还要试验陶活字,设计工艺,定下流程,控制品质,这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做下来的。” 说完对八娘眨巴着眼睛道:“八娘刚开始有些想当然了。不过我们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八娘赶紧取出之前和苏油在水井巷总结出那张工艺瑕疵的单子,之后将两人的想法和思路给程文应讲了一遍。 程文应感慨道:“之前那套做法,怕是胡闯乱撞,三分把握没有。可是经此一改,怎么就觉得有个七八分可行?” 苏油笑道:“对,就是先摸清工艺改进方向,然后朝那个方向靠拢。” 程文应捋了捋薄薄的胡须:“贤侄你看这样行不行,既然八娘有心,这事情还由八娘和你来牵头。我辟一处工坊与你们俩,另加百贯钱,试着搞搞看。” “如果不成,也不用计较,反正研发出这尺子,已经足值了。可如果真要是成了,那这工坊九分,三分算作我程家的,三分算作八娘私房,另三分算作贤侄股份,如何?” 没想到这老头还有风险投资意识,苏油赶紧推辞道:“这如何使得?” 程文应不由分说道:“莫要推辞!你本伶仃,以后还要进学,交游,赴考,没有钱财随身打点,那是不行的。有了这份收入,不忧生计,你也好安心读书。” 苏油想想也是,起身感谢道:“如此小侄也不矫情了,定当竭尽全力达成此事。” “不过小侄有个请求,这工坊算作十分,我们各取三分,留一份作为研发基本,可好?” 程文应捋着胡须呵呵笑道:“那更好,那更好,要是再弄一把类似这尺子般的物事来,可就赚大了。” 说完继续劝慰苏油:“这可不光是为你,就你明允堂哥那张利嘴,光这尺子出在我家里,他都能编排我侵占侄产你信不信?” 苏油讪讪地笑道:“哪里至于……” 心里边却暗暗给老头点赞,你老人家所料不差,老堂哥打向你儿子的那一炮里,这也是一条罪名。 晚间程文应便将苏油留在身边吃饭,不过这顿比中午自己做的那顿就差远了,苏油忍了几次,没将自己的雪盐取出来直接吃鸡茸拌饭。 程文应见苏油食不甘味,笑骂道:“你这小子是嫌弃我家饭食不精?我就搞不明白了,你一个五岁村童,怎么好像落地起就锦衣玉食一般?这都是你老伯爷惯出来的毛病?” 苏油想起老伯爷的厨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不是不是,主要是老伯爷那饭菜太吓人,我四岁起就不让他做饭了。” 程文应认真道:“贤侄,你心思灵巧,聪明好学,这些都还罢了。可知道人贵自立?” “没有牯持,你当认作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自发自强,今后为父母追得一个诰命,让他们含笑酒泉,方能告慰双亲的平生,切不可有孤愤之心啊。” 这就是教训了,苏油赶紧起身:“谢姻伯教导,侄儿明白的。” 程文应笑了:“跟你说话,总是会忘了你还是个孩子,当真少年老成。赶紧坐下,不用每次都起来答话。” 苏油这才重新坐下,说道:“说起天伦,八娘甚是想念小侄孙。” 程文应说道:“嗯,八娘既然已经大好了,孩子还得安排回去才是。” 说完唤来管家,吩咐道:“少夫人已经大好了,那就把埙儿带过去,孩子还是在母亲身边好些。对了,奶妈也跟过去,还有伺月那丫头,这些天一直伺候少夫人,料理得也算精心,那就让她继续跟前伺候吧。” 管家去了,程文应这才对苏油说道:“你明允堂哥又出游去了,这次去的是剑门,那可有得日子才能回来。子瞻子由去了青神,纱縠行就你嫂子在,你暂时就别过去了,先住在我这里吧。” 苏油恭敬答道:“我听姻伯安排。” 程文应又叫八娘领着苏油,先去后堂拜见了婶子,算是正式认苏油为至亲的子侄。 程文应的夫人是普通妇人,沉默寡言,随便客套了几句,八娘便将苏油领出,带他去偏厢住下。 没一会儿,过来一个中年妈子,说是太夫人打发过来伺候小少爷的。 苏油客随主便,由得妈子将自己收拾一通,带被窝里睡觉。 房间里还有香笼,被子也被熏过,苏油迷迷糊糊入睡之前,似乎觉得又有一门大生意等着自己。 第二天一早醒来,昨日临睡前的想法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中年妈子捧着柳枝青盐和温水过来,却讶异地见到苏油已经穿好衣服,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小刷子,一个小竹筒。 等竹筒打开,里边是一些粉状物,苏油将刷子浸水,沾了些粉末,就在天井边上刷起牙来。 待得苏油刷完牙,中年妈子才赶紧递上帕子,说道:“没想到小少爷起得这么早。” 苏油接过帕子:“李妈,姻伯和八娘他们都起来了吗?” 李妈回道:“还没有。” 苏油边抹脸边说道:“乡下起得早,主要是家里大公鸡不消停。那我从明天起每天多玩一阵,也晚些起来。” 李妈妈笑了:“小少爷不用在意这个,尽管随心便是。” 苏油将帕子递还给李妈:“李妈你自去忙,我随意找几本书打发时间。” 李妈说道:“那等开饭之时,我再来唤小少爷。” 吃饭的时候,程文应笑道:“还真是讲究人,你那刷牙的小玩意儿是怎么弄出来的?” 苏油咧嘴一笑:“那是找村里乡亲做的,其实就是一个竹鼠毛小刷子。” 说完,想了想又道:“不过竹鼠毛弹性稍差,配合上牙粉刷牙齿表面还行,牙缝的清理需要另外一样东西了——牙线。” 说完双手一摊,摸摸小嘴不好意思道:“没办法,谁让侄儿贪嘴呢?牙可得护好了呀。” 程文应都气笑了:“就你昨天吃完饭用的那东西吧?我算是服了你了,光牙齿养护你要用到三样物事?还真是讲究人!” 苏八娘一直没说话,这时候低声开口道:“小幺叔,你那三样,我也要一套。” 苏油说道:“这个简单,不过我用的牙粉不算太好。” 程文应说道:“这个也好办,一会我让药铺送来。等等……你那牙粉取来给我看看?” 苏油从包里取来牙粉,程文应打开一看:“我就觉得肯定有古怪,你这粉怎么这么细?” 苏油反过来感到惊讶:“这药材用到的水飞法,还没有吗?” 程文应问道:“何为水飞?” 苏油想了想,缓缓解释道:“其实很简单的,就是将药物研磨的时候加入清水,会让细者悬浮于水中,粗者沉于水下,将悬浊液倒出晾干,粗者继续研磨,一遍遍下来,就能得到极细的粉末。” 程文应一脸的痴呆:“这……这么简单?” 苏油接着又说出来一个好处:“还有一桩好处,比如雄黄之类药物,还可以通过此法去除火毒,其实就是将里边那些能够溶于水的杂质,通过此法去除,从而得到纯净的雄黄。” 程文应坐不住了,一把拉住苏油的手道:“贤侄,快走,跟我去药铺。” 苏八娘一脸幽怨:“阿爷,说好今天和小幺叔去考察瓷器坊的,昨日我已经与史家妹妹商量好了。” 苏油被拉得有些站不住脚,赶紧道:“其实只要点破这层窗户纸,法子本身简单至极。姻伯你自去吧,道理说清楚,炮制师傅对药物的物性,那肯定比我更加明白,我还是随八娘去看陶瓷坊紧要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物价 第十一章物价 程文应停下脚步想了想:“也是,这法子如你昨晚那尺子一般,道理说通简单至极,可为啥时至今日方有人想到呢?” 苏油背着手,悄悄搓着被拉红的小手道:“那这就是我的怪癖吧,喜欢把事情往精细了想。” 程文应点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夫子的深意,当在此处了。” 苏八娘接过话头说道:“伺月说昨日小幺叔做菜,跟厨子说的也是阿爷这句话。” 程文应一脸复杂的表情,感叹道:“亏我还担忧你不能习业立身,现在看来是多虑了。只把精细一门悟到此等地步,贤侄天下间大可去得。不过这话对厨房周胖子说……哈哈哈,多半是明珠暗投了。” 苏油偷笑道:“也不算暗投,起码他也学会了两道菜不是?学会了食材精致部分和粗糙部分分别处理不是?这厨艺就精进一层。有教无类,这可也是夫子说的。” 程文应捋着胡须打趣道:“一部《论语》,算是被你用活了,诶我说你是不是只会这个?” 三人谈笑着出来,苏油拿着两卷图纸,跑去找老于。 老于正在指挥于大和于二准备做工,见到苏油过来,赶紧过来见礼:“小先生来了啊,我今天把雕版都翻了出来,不合尺度的准备精修一遍,有了游标卡尺,我非得做到不差毫厘才算完事!” 苏油一副小大人模样:“于工态度可嘉,不过我又设计了一份图纸,除了可测宽度,还可测内径,另外精度还能更细。” 老于满眼都是圈圈,消息来得太突然,需要好好消化消化:“更细?小先生这是要……那词怎么说的来着?精确,对就是精确,小先生这是要精确到毫了?” 苏油说道:“那一时还做不到,不过昨晚我想了一下,可以将一尺三分,我称它为小尺。同理可得小寸,小分,最后落到游标卡尺上,精度还能提高三倍,精确到三分之一厘,我称之为小厘。” 这就几乎接近现代百分尺的精度了,将精度提升到了零点一毫米左右。 老于一拍脑门两眼放光:“我这猪脑子怎么就想不到这上来,什么都要小先生提醒!你放心,这图纸一看就明白,交给我了,今晚你们回来就一定能看到几把精度更高的尺子!” 苏油想了想,又补充说道:“还有一点,就是这次的刻度辅尺是可调的。因为气候水分的变化,有可能会导致卡尺合拢时,主副尺零度不能再重合的现象,我管这个叫偏差。副尺设计成可调式,就能随时纠正这种误差。” 老于佩服得五体投地,早已把苏油当成鲁班再世,言听计从,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搞好。 出了大门,程文应送苏八娘上了软轿,准备给苏油也叫上一明了服务业和手工业的兴起,这完全体现在了眉山城街道两侧的生活图景之上。 小食肆,干果肆,粮油肆,酒肆,布庄,绸庄,竹器铺,棕铺,杂货铺……一路行来目不暇接,规模不大,但胜在物品丰富。 还有很多奇特的现象,比如可以见到很多挑着粪桶的农夫,沿街收买各家居民马桶里的粪尿,一般一家一晚上的贡献能卖一两文钱,这可是顶好的农家肥。 然后还有卖薪柴的,居民们对杂木柴还都分得清,按耐烧程度讨价还价,一担柴也是几十文的小生意。 甚至还有直接卖水的,而且这水都是城外的人挑着进城卖,一挑水视路程远近卖给离水井远的人家,也是十几文钱。 苏油问八娘为啥城里有水井的人家不打水卖,八娘在轿子里笑得前仰后合,能够打井的人家,那都不差钱,好好爱护水井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卖自家的风水财源,那不成败家子了? 一路好奇地打听着物价,市民们见一个小孩子问东问西,知道他不会买,却也一边按捺住不耐烦,一边看在旁边那顶小轿的面子上,强笑着回答。 开玩笑,眉山首富程老爷家的轿子呢!要是不小心得罪了,那才有得罪受。 好在这小少爷好奇归好奇,总不是小户人家那些熊孩子,有礼貌不说,也不伸手乱摸,只笑眯眯的打听。 一路打听下来,苏油已经知道了很多推翻前世印象的好玩发现。 比如吃的,物价当真不贵,就川中的早餐来说,一枚炊饼只卖五文钱。 然后好笑的是五文钱的是带馅的,馅料一般比如酸豆角,酸菜,鲜韭菜。 不带馅的反而贵些,要七文钱,因为那是实打实的粮食,饱腹时间更长。 再加上两文钱一碗的粟米粥,基本就可以对付一顿早饭。 当然要吃好一些,也有不少小吃可供选择,比如羹,浆,煎饼之类,要吃饱,得十五文。 一般的酒,如劣酒,也就百文一斤,好些的蜜酒不过两百文。 当然也有贵的,比如苏油就看到了标价一贯的烧春,梨花白,那就是一千文钱了。 茶在四川是特例,官府不专营,不过不能卖到四川境外其余宋地,因此很便宜,不过五百文一斤。 当然也有标价一贯的小茶饼,还有据说是建州来的高级货色,那玩意儿一饼四贯! 然后并不是后世想象那般,有文化就收入一定高,城边的脚夫,杵着扁担等人招募,像极了后世的山城棒棒军,苏油听叫价是使唤一天两百文,再包早晚各一顿饱饭。 同样城边的抄书先生,一日使唤费用也是两百文,不过这是基数,超过一定字数,那就要按字数折价了。 盐如今还是专卖,但私盐在川中也处于半公开状态,一斤不过七十文,都是块状,折成铜钱与汴京价格相当,这就已经很便宜了。 苏油后世读了不少史书,知道这七十文一斤的盐,很多贫苦人家都吃不起,用绳子吊一小块,往菜汤里一放一提,就算放过盐了。 米,每石不过八百文,一斗八十文的样子。 相比居民个人收入,肉也不算贵,最贵的牛肉,百文一斤,猪肉四五十文一斤,羊肉在两者之间,随行就市。 不过好玩的地方就是越肥越贵,瘦肉没人买,和后世也颠倒了一个个。 但是衣物就贵了,成衣铺里一件旧麻布衣,动则也是几百文,成色稍好些的绸衣,那就上贯。 丝鞋,皮靴,那是一贯到几贯的高级货。 衣物中木棉衣料和葛衣,更是价格不菲。 苏油心里边默算了算自己的一身,一件苎麻内衣,一件青葛外衫,一条丝裤,一双丝鞋,就算自己是小孩,这一身没有一贯钱是拿不下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牛杂可是好东西 第十二章牛杂可是好东西 在可龙里的时候,苏油看过土地买卖,一亩地也就是一贯钱的样子。 这物价和后世相比,可真是天壤之别,原来宋代城市居民的家当,基本上都穿在身上。 仔细留心,还有发现,这里的人们使用的钱不是常见的铜钱,而是铁钱。 偶尔有外地人采购用铜钱的,那一文铜钱能当铁钱两文用。 还有交钞,楮皮纸做的,官方发行,一贯钞大致能当九百文。 还有私钞,大商户发行的,用来和生意伙伴交易,其实更有点像是固定价额的提货单或者是原始汇票。 苏油就像一个好奇宝宝东看西看,倒是苏八娘看不下去了,低声招呼他过去,递给他一个荷包,低声说道:“小幺叔可是要使钱?我这里倒有一些。” 苏油却不接,有点小尴尬的解释道:“不用不用,我就是呆乡里久了,想了解一下物价,原来大宋的物价如此便宜啊。” 八娘噗嗤一声笑了:“小幺叔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县令大人还常常打秋风呢。” 苏油大讶:“不会吧?我可是听说官家对读书人很宽松的,给俸禄都是往高了给,年节还给各种名目的赏赐。” 八娘笑道:“那得是五品以上才行,如县令这般的七八品,一个月也就五六贯的花销,要养家糊口,人丁不旺还行,上了十口,加上迎来送往,那就不够看了。” 苏油不信,回道:“八娘你又骗我,县长迎来送往,那是有公使钱的。” 八娘摇摇头,说道:“你是没看过驿站那破败的样子!像眉山这样的地方,水路枢纽,来往的贵人高官多了去了,公使钱能够开销的?太守大人想要过得滋润,都少不得依仗我们江卿世家才行。” 苏油有点疑惑:“那这官还有什么做头?” 八娘笑道:“有你这想法的可不光只有你。翰林清贵不?几年前出的大新闻,有个穷翰林,连清选都不要了,辞了官职,在东京开了一家质行!” 苏油点点头,这才算是对大宋的政治生态有了第一分粗浅的认识。 自己以前的知识面太狭窄了,眼睛只落在了史书记载的大人物上,却从不知道大宋下层官员是这样的苦逼。 看来升官不一定发财,不过现在了解那些为时尚早,自己来大宋,可不是为了受穷的。 时间不长,小轿来到了一个城外临溪的工坊,工坊旁边是几个窑口,远处还有些田土,一个小庄子。 工人们在抟泥,造胚,一位少女在指挥工人们干活。 见到软轿过来,那少女便急急走了过来问道:“是苏姐姐吗?” 苏八娘从轿子里出来,两人见礼后,那少女拉着八娘,欣喜地说道:“姐姐总算是大好了,咦,埙儿没跟你一起过来?我好想看看他啊。” 八娘笑道:“一路颠簸,可不敢带出来。” 那少女看着苏油逗弄道:“这小孩又是谁?快叫我姐姐,我给你吃甜豆。” 苏油还没说话,八娘急忙拉着那少女嗔怪道:“你可休要胡言乱语,这是可龙里苏家老宅的长辈,人虽然才五岁,我也得管他叫小幺叔。” 那少女听完后一跺脚叨叨着:“哎呀你怎么带了个小长辈来!平白跌了我的辈分!” 八娘笑道:“我这小幺叔人虽小,可是绝顶的聪明,现在正在帮我弄活字排版的难题。小幺叔,这是史家二十七妹。” 苏油施了一礼:“见过二十七娘。” 二十七娘撇了撇嘴:“小娃娃还装老成充大辈,这小幺叔我可叫不出口,我就叫你……小油吧。” 苏油也不见怪,笑道:“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家中长辈就常叫我小猴子。” 二十七娘笑得腰都弯了:“小猴子,哈哈哈,等你行冠礼的时候,那不是……那不是……” 苏油倒是挺大气,回道:“沐猴而冠,想说就说,我不会生气的。” 二十七娘反而不笑了,改容正正经经对苏油道了个万福:“小油性格可真好,倒是奴家孟浪了。” 苏油赶紧还礼。 八娘说道:“今日过来,是有事情求妹妹。” 二十七娘说道:“嗯,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不一早就准备好了,看,泥料都在这边。” 三人过去一一检视,苏油翻看了半天,摇着小脑袋问道:“二十七娘,有一种泥料,不知道你们这里用过没有?” 二十七娘倒是挺讶异的:“你小小年纪,还懂陶泥?” 苏油看着那些土黄色棕色和绿色的瓷罐,说道:“略懂。” 说完随便取了一个挺大的斗碗,用双手抓着碗边翻转过来:“你这用的是本地的红泥,陈化后做胚,干后再施釉一次烧成的,泥料太粗了,不合治印用。” 二十七娘听了后眉毛顿时竖了起来:“我们家的瓷器虽然不如几大著名的窑口,可在川峡四路也是有口碑的,这泥我们精选的,东西都卖到大理去了,你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苏油眨着小眼睛说道:“二十七娘别生气,你说的我都相信,我的意思是说,还可以更精。” 二十七娘冷笑道:“要是你能够炼出更细的陶泥……” 说完见到一旁笑盈盈的八娘,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顿时笑靥如花:“那给你们做陶印的活,我们包了。” 苏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很简单的,法子我上午才教过姻伯,其实就是举手之劳,我们先做个小实验吧。” 这里工匠也多,见二十七娘没话,苏油便叫来工人,取来一口大缸打横,做了个木头架子卡住,然后在架子两边卯上圆轴,搁到支架上边,又做了一个轴柄,工人摇动轴柄的时候,大缸可以在架子上边转动。 往大缸里加了些水,丢了些碎瓷片进去,让工人将大缸摇转起来,苏油开始往里边添加陶泥。 很快,陶泥便被翻滚的碎瓷片切割磨碎,最后变成泥浆。 二十七娘睁大了眼睛:“你这法子倒是讨巧得很。就是规模做不大。” 苏油也不生气:“做实验嘛,这样快。” 将泥浆倒出来,用粗竹筲箕过滤得到细泥浆,倒入另一口缸中搅拌静置一阵后,苏油在盛放细泥浆的罐子周围挂上布条,利用虹吸现象吸取水分。 接着便和工人聊起瓷土的事情。 苏油的口中,瓷土是一种白色的极具粘性的泥土,饥荒年月里,有人拿它充饥,虽然一时间能有饱腹感,但是却无法泄泻,吃这种泥土的人,最后会腹胀而死。 这么一提醒,便有工人反应过来,说是城西蟆颐山下有一片地,那里便有这种泥土。山上还有白石头,这泥土估计便是白石头年深日久风化而成的。 二十七娘一听真有这东西,立刻让人从庄子里拉来骡子,派人去城西取土取石头。 等事情安排完,二十七娘笑道:“你们两倒是有口福的,庄子刚摔了一头牛,报了官,罚了些银钱,不过有牛肉吃了。” 苏油顿时大喜:“真的?这个我来弄!” 二十七娘似乎笑点很低,顿时又笑弯了腰:“哎哟,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呀?!” 苏油对八娘说道:“八娘,你快叫人去家里,找伺月将我昨天让她弄的那包药粉找出来,哈哈哈,这回有大用了!” 一行人来到庄子,这里其实不大,有一圈低矮的土墙,土墙外边是田地,种的水稻,土墙里边一头是菜园,一头是一圈草房,庄子上的人正在解牛。 苏油兴匆匆地跑过去,一看只剩下一个腔子,不由得哭音都出来了:“牛杂呢?我的牛杂呢?” 八娘急得直跺脚:“小幺叔,不得无礼!丢了我们苏家的脸面!” 苏油莫名其妙:“怎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精盐 第十三章精盐 八娘说道:“牛杂是下使人都不吃的,除非贫弊到极处的人家,才会捡回家煮食。” 苏油这才想起来,宋人脑蹄血脏,都是不怎么吃的,昨天的鸡杂,就不知道被厨子扔哪儿了。 一位憨厚的村民咧着嘴笑道:“那是,我们庄子里,除了肥点的牛肠煮了喂狗,别的东西都扔掉了……” 苏油眼都直了:“这么浪费?” 说完眼珠子一转,满脸严肃:“农家力耕满载,不过温饱,市井一日辛劳,难留百钱。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我苏家庄子上,可是没有这等事情的。” 这话把二十七娘僵在了那里,苏八娘更是眼中含泪:“小幺叔,我们可龙里山田庄户,当真过得如此清苦?” 二十七娘走到苏油身前:“奴家受教了。” 说罢站起身来,也是一脸严肃,对刚刚那个粗壮汉子说道:“史大,耕牛失足之事,我就不追究了,不过小先生所言在理,今日让你们以牛杂为食,以示惩处,你可心服?” “啊?!”苏油和史大同时目瞪口呆。 史大苦着脸:“这事情是庄上过错在前,二十七娘,这罚我们认下了,多谢小娘子高抬贵手轻轻放过。” 苏油却不干了:“且慢!” 二十七娘敛衽道:“小先生有何吩咐?” 苏油擦了一把口水,咬牙切齿道:“我是外人,本不该干涉贵庄之事,这是失礼在先,所以也该受罚。而且起议在我,我要是不与庄户们同甘共苦,那就是招谤惹怨,所以我今天也必须与庄户们一起——吃!牛!杂!” 八娘和二十七娘连忙阻止,不过苏油心意已决,甚至不惜抬出辈分来压人,这才勉强得过。 叫了两个庄户去寻埋掉的牛杂,苏油偷偷擦了一把汗,想吃一口好吃的还真不容易。 毛肚!我来了! 从地里将刚埋掉的牛杂起出来,苏油指挥二人将牛杂搬到溪边,摆开阵仗清洗。 抓了一个小孩子,叫冬儿的,就是他放牛不慎将牛摔了,和自己一起回去问庄头要了半斤麦面,又拿了一个大筲箕,下边铺上干净稻草杆子,杆子上铺上溪里洁净的河沙,河沙上又铺了一层草杆。 八娘和二十七娘一路看着觉得古怪至极,都过来看他要做啥。 苏油指示冬儿烧起一堆草灰,然后拖出大木盆将草灰调入盆中,然后一瓢瓢舀入筲箕中,过滤得到清水。 经过三层过滤的水非常清澈纯净,苏油拿手一试,有些滑滑的感觉。 找庄头要了半斤芥子,让冬儿舂成细粉,加入温水调成糊状,淋了豆油隔绝空气,再拿盘子扣上,放在灶台上保温。 这时庄户已经将牛杂洗净送了过来。 苏油指挥庄户用竹筒做了个唧筒,往牛肺里打水,然后搓揉挤压,将里边的血水杂质逼出来。 牛心牛肝不用管,牛肚用面粉搓洗干净后,泡入草灰水中,去掉多余脂肪。 一边解牛剔下来的大动脉,也被苏油收集起来,刮洗干净后同样泡入草灰水里边,这东西是火锅里的美味。 然后胰脏拿去喂狗,牛腰留着一会儿再处理。 剩下的,就是牛肠了。 先处理小肠,指挥着庄户用盐搓出粉液,然后用面粉挂掉洗净。 大肠也是照此办理。 很快,院子里摆出了好几个大盆,里边全是干干净净的牛内脏。 苏八娘和史二十七娘面面相觑,这家伙口口声声说是要吃粗食,还没料理呢,盐粉先去了半斤,面粉先去了两斤,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不过看着几盆东西,和以往所见的肮脏内脏有天壤之别,或许……真的能吃? 苏油可没管他们怎么想,洗净之后,烧了一大缸水,让人将牛骨槌断,加入大缸之中熬煮起来。 然后让人另烧一缸清水,将大小肠切成大段,丢入缸中烫上一阵,捞出来叫人切小片,然后将肠壁上白色的油脂都收集在小盆里。 他自己除了烫牛杂,就是拿勺子慢条斯理地打去牛骨汤缸中的浮沫。 庄户人家将牛肉解好,留了些好嫩肉给两位娘子做食材,剩下的都大块腌制起来,之后便分了些人过来帮忙。 这时,八娘让去取十三香粉的人回来了。 苏油让人将一半药粉缝入纱袋中,挑了块石头洗净绑上沉到大缸里熬汤,又加了好些花椒,姜片进去。 一边支使庄户熬肠油,一边捞出毛肚动脉用清水漂洗,切改肺片,毛肚,黄喉。 小孩子们都被安排去采芹菜香菜火葱,洗姜剥蒜。 妇人们则烧饭,准备菜蔬。 虽然人多事杂,但是苏油指挥安排得井井有条,每个人都发挥了最大效率。 二十七娘在一边和八娘说着悄悄话:“八娘,要是小油当庄头,包吃包住,一年开十贯钱,一点问题没有。” 八娘骄傲地轻笑一声:“我们家小幺叔,以后是要读书考进士老爷的。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话是庄头说得出来的?” 二十七娘掩口笑道:“这话我可要禀告家祖,添进家训里边,哎哟,这什么味道这么香?” 八娘这时也闻到了,咽了口唾沫:“昨日小幺叔用鸡血做了一道鸡血羹,那味道鲜美无比,要不,今天我们也以身作则?” 二十七娘抽了抽鼻子:“嗯,有道理,小油说到底是客人,没理由客人上门吃下水,主人在一边啖牛肉的。我决定了,我也和小油,庄户们同甘共苦!” 说完这话,两人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要脸,不由得相视吃吃偷笑起来。 盐是苏油在这个世界最受不了的东西,收拾停当,苏油将庄头招呼过来,没说的,提纯食盐。 米面什么的还好说,牛杂也由得小少爷折腾,不过盐要花钱买的,这事情庄头不敢做主,跑去禀告二十七娘。 二十七娘挥挥手:“苏家小少爷要做什么,听着就是,不用来禀报。” 接下来就是熬盐,过滤,烧石灰,磨豆浆。 刚刚烧制草木灰,得到的事实是碳酸钾溶液。 石灰普通,农庄必备,烧后得到氧化钙,加水变氢氧化钙溶液。 接下来就到了变戏法的时间。 草灰水和石灰水混合,得到得到氢氧化钾碱液和碳酸钙沉淀。 用氢氧化钾碱液加入饱和盐水,生成氢氧化镁悬浊物,去除盐水里的镁离子。 再加入草木灰水,利用碳酸钾生成碳酸钙悬浊物,去除盐水中的钙离子。 然后加入豆浆,利用蛋白质遇到盐分时发生的络化作用让悬浊液中的悬浮物和杂质凝聚成团。 过滤之后,得到氯化钠和硫酸钠以及钾盐。 最后通过加热结晶,利用不同盐类结晶温度浓度不同的原理,析出绝大多数的氯化钠,剩下的液体蒸干水分,变成硫酸钠和钾盐为主的混合结晶。 一碗雪盐,几粒胆丸摆在八娘和二十七娘身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二十七娘拿手指蘸了雪盐粉末,放入嘴里,叹道:“好纯的咸味,一点苦味涩味都没有呢!” 说完又要用手拿起一粒胆丸准备舔舔看,苏油赶紧制止:“这个是胆丸,雪盐里消失的苦涩味道,可都集中在这里头了,可以用来做豆腐,但不能就这样尝的。” 二十七娘现在已经成苏油的脑残粉了,傻傻地点头道:“哦……” 苏油问道:“去挑观音土的人可回来了?” 二十七娘这才从雪白的胆丸上回过神来:“回来了回来了。” 苏油说道:“那就让他将最白的观音土挑出来,用上午我那个办法,将泥浆搅出来,过滤,搅拌,静置,沉淀。用纱条吸水。” 二十七娘说道:“那我和八娘先去处理这事情。” 苏油笑道:“去吧,早些回来,今晚可有好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好菜 第十四章好菜 二十七娘狡黠地一笑:“同甘共苦是吧?我们也决定了,见贤思齐,陪你一起受罚。” 说完飞了苏油一眼:“名如其人,小小年纪,忒油滑!” 苏油摸摸鼻子:“这个不怨我,要不那样说,你们是不会让我处理牛杂的。” 人多手快,很快处理完毕,各种杂碎摆了好几簸箩。 苏油指挥庄上手艺最好的厨娘处理牛腰,只要将牛腰里的白筋除尽,就绝对是一道好食材。 教厨娘将腰花斜切花刀,牛肝斜着切薄片后,反复冲洗掉表面的粉糊,用细纱做了个纱筛,翻出庄里藏有的葛粉,研碎过筛,勾成芡汁。 芡粉之所以叫芡粉,是因为它最先是用芡实制成,那东西产在太湖周围,又叫“鸡头米”,四川几乎没有。 不过这东西只要是淀粉丰厚的作物都可以代替,比如现在眉山有的莲藕,荸荠,薯蓣,葛根,其实都是可以的,不过其中菱角粉才是最上品,一时苏油也没地方找去。 接着就是第二件事,找酱。 酱这东西,是中国人食谱体系中重要的一环,其实就是由谷物和豆类发酵产生的谷氨酸带来的鲜味和其余物质混合起来的具有独特香气的调味品。 不过现在豆酱麦酱也还没有做到精美,酱油这东西还处于原始状态,苏油觉得自己这个非遗传承人的半拉徒弟,在大宋似乎有不少商机。 结果只在墙梁上找到几个稻草包裹的豆酱包,想了想苏油还是放弃了。 转了一圈,调味品真是少得可怜,就给他找到了几斤花生,做了个油酥花生米,找几个孩子来将花生米弄碎。 该做饭了,调料不齐,也不是不能做菜。 可龙里没有莴苣,史家庄倒是找到了。 现在的莴苣很小枝,但是特别细嫩,主要是细叶子,中间的莴笋比拇指粗点不多。 这本地老品种的莴苣比后来的大叶子莴苣好吃太多了,猛然见到老熟人,反倒让苏油有了隔世之感。 没一会儿,八娘与二十七娘回来了,说是已经照苏油的布置,将观音土泥浆调和完毕。 二十七娘眼睛发亮,这土的粘性相当不错,比以往的传统陶泥细密得多,她觉得肯定是好东西。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见到她俩回来,苏油就招呼厨娘开火,做菜。 肝腰合炒,谁说非得用炒锅? 之前就烧好凉上的冷油现在派上了用场。 先拌凉菜,一直摆放在灶台上的芥子酱,现在变成了正儿八经的芥末。 这个做法还是以前村里的老人教给他的,不过对他来说,似乎除了拌毛肚,也找不到别的用处。 芥末蒜泥香油加一瓢凉好的牛肉汤,烫到刚好的毛肚,黄喉,煮熟后切得薄薄的心片,大盆子里加上香芹段,香菜节子,葱花,花生碎,精盐,拌好后一桌放上一大盆。 然后用淋油的动作代替炒菜,将事先煮好的牛肠,牛肺片,牛头皮薄片放到笊篱里用滚油淋几遍,摆放到几口大陶锅中,浇上牛肉汤煮起来。 一群人围着几个灶台边馋得直打转,庄户人家哪里见过多大的世面,娃子们两眼盯着锅里翻滚的食材,不住拿袖子擦着嘴角。 等到煮得几分钟,洒下莴苣叶子,一把葱花丢下去,再洒上一点盐,就能上桌了。 接下来炒牛肝,将用姜汁水泡过的肝片腰花挂芡之后放陶盆里,淋入点冷油划散,使其不会相互粘连,然后烧上半锅热油,两人协作,一边倒进去用铲子划拉,用滚油的量控制温度,待腰花肝片拌到刚刚断生之际倒入筲箕将油滤掉,鲜嫩的肝腰合炒就得到了。 然后正常方式炒姜蒜呛莴苣叶,炒好将腰花肝片倒进去,烹入加水蒸化的饴糖,醪糟,米醋,盐,水淀粉调成的糖醋汁,一盘香喷喷的肝腰合炒照样完成。 接下来就是吃饭,一庄子的人,八娘二十七娘苏油坐成一桌,其余管事庄头们一桌,农夫一桌,工人一桌,妇人娃子一桌。 二十七娘挑了一筷子毛肚,迟疑地放入嘴里,芥末蒜泥芹菜段的清香加上毛肚爽脆的口感,顿时让她眉飞色舞:“好料理!” 喝了口汤,尝了一块肺片,二十七娘起身招呼:“史大,准备三个食篮,把牛杂汤和这个炒牛肝,还有这个拌牛肚,给史家,纱縠行,还有程舍人书坊各送去一份。” 苏油赶紧摆手:“这肝腰合炒就算了,吃的是个鲜嫩劲,凉了再热就没法吃。史大你这样,那边汤头你盛上三罐,然后各种牛杂各凑成一盆送去给长辈们,告诉他们将汤放碳炉上,现烫现吃。吃得差不多了,生肝片下锅,然后按这节奏” 说完拿筷头在陶盆边缘敲了起来:“一,二,三如此十下,便可以吃了,最是滑嫩不过,吃完再下素菜煮菜汤。” 说完将未用完的肝片用湿芡粉,姜末,精盐和老油拌了,装了三碗,剩下的史大自去安排,然后让小厮送进城里。 敞坝上笑语盈盈,娃子们坐在妈妈的旁边,小脸埋进糙米碗里抬不起来,偶然抬起,嘴角都是饭粒。 “妈妈,牛肉好香啊!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母亲微笑着给自家孩子添肉:“吃,敞开了吃!牛杂还多的是,一会儿记得去谢谢苏家小少爷。” 另一位妇人便说道:“你说我们是有多傻?一年见不着几次荤腥,万没想到以前丢掉了这么多好东西。” 然后又有人笑道:“姐姐你怕是想多了,去年庄外来了几个夔州府官田庄的流民,我见着实在可怜,便将一副猪内脏与了他们。没想到他们就在我房外烹煮起来,那味道我的天,被我轰得远远的,行善倒行出罪过来了” 史大端着大碗在男人的两桌来回招呼:“今天牛肉管饱!大家伙要记得主家的恩德,老四我就见不得你那抠搜劲,夹一筷子还抖两抖干啥?一筷子都放碗里不就得了?” 那汉子红着脸笑了笑,又埋头猛刨起来。 史大又对两桌男人高声说道:“今天这里起码三十多斤牛肉,城里边一斤就是百文,这就是主家赏下来三贯好吃食!大家吃完这顿,把剩下那些都分一分,那边大缸里汤头还多的是,做法也都知道了,别忘了家里老人!这样的顿头,作孽哟” 苏油忍不住偷偷笑,低声对二十七娘嘀咕道:“你这庄头在偷换概念,刚开始明明说好是受罚的,一转眼便变成赏赐了。” 二十七娘给他挑了一块牛肠:“就你机灵,小孩子好好吃饭!” 说完又笑道:“不过史大说得没大错,这还真跟白捡了三贯钱差不多!鬼知道这牛杂经你一整治,竟然比牛肉还香!” 说完美滋滋地算起来:“牛摔了被罚了一贯钱,现在这里外里相当于赚了两贯,今晚回家一说,爹爹怕是睡着了都要笑醒。” 苏油笑道:“你就这样编排家里长辈。” 二十七娘理所当然地说道:“哪用编排,我那爹爹眉山城出了名的财迷!” 八娘说道:“不过这样的吃食,不是随意能吃到的,看小幺叔弄这么半天,这功夫下得可太大了。” 二十七娘说道:“可不是,屠宰场那边,每天往玻璃河里扔多少下水,那就是不知道做法。” 苏油心中一动:“我有个想法,想和两位商议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名声也是个好东西 第十五章名声也是个好东西 二十七娘吃得太美了,现在觉得苏油怎么看怎么顺眼:“小油你说。” 苏油说道:“是这样,我这汤料包里,其实都是药材,主要功能是驱风散寒,温脾养胃,对码头边的来往客商,旅人,脚夫,是最好不过。” “还有这内脏也不能小瞧,它能明目,治夜盲,健脾胃,养血气,白白扔掉,实在太可惜了。” 二十七娘立刻反应过来:“开餐馆!” 苏油笑道:“开餐馆不至于,我想着能不能够每天去将那些下水收上来,加工处理后在码头边上支个摊子随意发卖,三文一碗可以,五文钱一碗也行,帮助下那些脚夫船夫,过往旅人,也算是行一桩善事。” 在大宋立足,名声是个好东西。 八娘合什道:“小幺叔真是宅心仁厚,这个事情没多少花费,我回去禀告阿爷,他肯定支持的。这是比施舍寺庙还大的功德。” 二十七娘说道:“太好了!啊?等等……可要是我想吃了怎么办?” 苏油说道:“你想吃了让下人去端一碗不就得了?” 二十七娘说道:“那怎么行!那我们不是和脚夫苦力一样了?!” 呃,没想到这小妮子阶级观念还如此浓厚,苏油想了想,说道:“那就让家里厨子把手艺学到手,给你精细单做,这总可以了吧?” 二十七娘也只是随口一提,点头道:“好吧,那就是一个草棚两口大缸的事情,八娘我们都不用禀告家里,自己就能安排下来。” 苏油笑道:“那这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其实开餐馆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如今条件还不够,实现不了。” 二十七娘问道:“为什么?你缺钱吗?” 苏油说道:“钱只是一个方面,主要是很多调味品,现在没法得到。烹饪一道,调味是关键。” 二十七娘细细品着小碗里边的汤,说道:“什么调味品?比这汤料料理出来的还好?” 苏油说道:“这个啊?这道菜其实就少了一道重要的调味品,不然毛肚蘸着那东西吃,滋味更绝。” 二十七娘惊讶道:“还能更好?是什么是什么?” 苏油说道:“那差得多了,现在就一个芝麻酱,其实还可以有韭菜花酱,豆腐酱,还有豆瓣酱,甜麦酱,最好的还有酱油,不过这些一时都凑不齐,尤其是后边几样,要做得好,少则大半年,多则两三年才行。” 见到二十七娘略微失望的样子,苏油打趣道:“别忘了我们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要是发现一样就要开张一样,什么事情都别做了。” 八娘不禁觉得好笑:“对呀,吃了一顿好吃食,就差点把正事忘了。” 二十七娘也笑了:“哈,还真是,上午静置的那批陶泥,果然细腻了很多,小油当真有本事!” 苏油说道:“是吗?那观音泥怎样?” 二十七娘说道:“观音泥就更厉害了,粘性比陶泥好很多。” 苏油抬起小手将还在吹嘘主家仁义的史大招呼过来:“将锅里的牛骨头都捞出来,将上面的肉剔给孩子们分了,骨头收集起来,泡草木灰水里,油脂去尽后洗刷干净,其余的骨头,都如此办理,我还有大用。” 史大笑得脸上褶子都能夹住苍蝇:“今天多承小少爷,这顿油水可太丰厚了。” 苏油挥着小手:“这是小事儿,就是告诉你们这下水是好东西,不要随意浪费,包括骨头也是。” 史大忠心耿耿地点头:“领会得,见识了小少爷这手变废为宝的本事,只要您吩咐,我们一定给小少爷处置妥当。” 苏油说道:“有个事情等不得了,一会儿我给你画个图纸,麻烦你先帮我做几样陶器,下次烧窑的时候一并烧制出来。” 史大大手拍着胸脯:“没说的,就用今天得到的细泥来做!” 苏油摆手道:“别别,我这东西啊,粗泥反而更好,还有不能挂釉,就原陶更合适。” 史大答应连声地去了,苏油这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呃,二十七娘,我没钱。” 二十七娘笑道:“说这个就见外了,举手之劳而已,就凭你能够将陶泥细腻程度提升两成的本事儿,我就该好好谢你。” 苏油笑了,就那因陋就简的玩意儿,离真正的球磨还差得远呢。 这时一位大娘端了一碗剔好的骨边肉过来:“小少爷,这碗是给你的。” 苏油讶异道:“不是让你给孩子们端去吗?” 那大娘“啊”了一声:“可您不也是孩子吗?” 八娘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十七娘更是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拿手拍着桌面:“叫你总喜欢装老成!其实还是个娃!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了……” 苏油:“……” 这顿饭是苏油来这世界上吃得最舒服的一顿,他现在觉得眉山城真是个好地方。 可龙里的乡亲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想做点什么,大多数人都是当他在胡闹,哪知道进了眉山城后,居然还颇受待见,真是没地方说理去了。 眉山城里的居民,民智比较开化,苏东坡总结乡情曾经说过,眉山人,爱读书,喜诉讼,难欺难治。 读书识字的人家太多,家家都有一套大宋的法典,没事情就翻着玩,胥吏想要欺瞒哄骗他们,不可能如文盲农夫那么老实巴交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要加役加征,给不出个说法,那都是敢拿着法典聚在衙门闹的。 苏油认为这其实是民权意识一种萌芽般的觉醒,官府在眉山,甚至说在现在的整个四川,并不强势,与江卿世家更多的是一种配合关系,殊无可畏。 这也是苏洵文章里说某人有摇动州县能力的原因。 而如今,这个某人的父亲,程家老家主,正和自己的女儿说着话。 几近现代工业品的两柄木质游标卡尺,是老于和两个儿子忙活了一上午的功劳,现在就摆放在桌上。 女儿一直是程文应的骄傲,这女儿自小知书达礼,聪明非常,长大后可谓宋代仕女的典范。现在苏油的表现太妖孽了,程文应便借着尺子完工这事儿,将女儿请过来说说话。 程文应对程夫人说道:“女儿啊,苏油这孩子,你熟悉吗?” 程夫人恭敬的答道:“父亲,这孩子女儿倒是知道一些的,自幼父母双亡,是守祠的老叔将他拉扯到现在,听闻顽劣无比,性子又慧黠,干了不少让乡亲们头疼的事。” 程文应奇道:“哦?我看那孩子挺守礼啊,《论语》至少是精熟的,还有这尺子,说是从《九章》上看得的。” 程夫人笑道:“父亲这就被骗了,《九章》里可没讲过这个,这估计是这孩子受了《九章》的启发,自己拓思出来的东西。看,慧黠,乡亲们就没说错。” 程文应大讶:“这要是自己想出来的,这……这这……” 程夫人笑道:“聪明是吧?这样的孩子,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项橐七岁难孔子,甘罗十二拜上卿;东方朔两岁暗识《魏史》,骆宾王六岁即赋《咏鹅》;刘孝绰六岁下笔能文,阴铿四岁一日千言;徐陵十二通老庄,王勃八岁作《汉书注指瑕》,李泌七岁便可从容于唐皇宰相奏对……父亲,我大宋推崇文教百年,远迈汉唐,出来几个这样的孩子,不奇怪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仓舒转世 第十六章仓舒转世 程文应说道:“这些可都是神童啊。虽然聪明,可性格呢?苏油不但聪明,性格沉稳冷静,温文尔雅,也不像个孩子。” 程夫人扑哧一笑:“父亲,远的不说,就说我大宋,如今朝堂之上便可举三位——蔡景蕃,晏同叔,司马君实。” “蔡景蕃三岁得中进士,五岁以秘书省正字伴读东宫。如今年纪未过四十,已经稳拿了三十多年的俸禄。” “晏相公七岁就能做文章,十一岁举童子试,见考题是自己之前做过的,便请官家另考。其后伴读,谆谆劝诫,绝不不为当今代笔写诗,这些都是有记载的。” “再说司马君实,五岁立志读《春秋》,每日余学之外,夜里自加时辰攻读,至七岁而贯通。又有砸缸救人之智,图画传于京洛,虽海屿边城,亦知其事。” “这些神童,都是少年老成,年岁聪幼,可说话行事皆如成人。他们的事迹,性格,少年成就,不比小油更加神奇?” “而且你又被骗了,这弟弟在乡里,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他在乡里,是可龙里,石家村一帮孩童的智囊。去年四月撺掇着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在河里捞了好多鱼苗,说那叫‘舀水花’,然后将鱼苗放进田塘里边,声称今年满村都能吃上鱼。” “父亲你说,小孩子玩水,那是多危险的事情?” “还有果树,祠堂前后,有几株好柑橘,几株好茶树,也被他领着孩子们,将柑橘枝给剪了,说这叫矮化,可以控制柑橘树的高度,以后摘起来方便。” “剪下来的枝条,经他撺掇,孩子们把自家的柑橘树砍断细枝,用良树的枝条接上去,说那叫‘嫁接’,以后那些柑橘树,也会结出祠堂后边柑橘树那样的甜果。” “茶树则被他剪成三五寸长的小枝,说是可以在沙子上插出根来,变成新茶树,父亲,农事我是不懂,您认为这些法子可行吗?” 程文应说道:“可行什么可行,简直就是瞎胡闹!哎呀那可就糟了,那几棵树可是老世兄的心肝宝贝!” 程夫人笑道:“正是,听说事发之后,各家娃子都被拉去跪了祠堂,老叔勃然大怒,要施家法。” 程文应胖脸上肉抖了两抖,又无可奈何地嘘了口气:“收拾一顿也好,这也实在太调皮了。” 程夫人忍俊不禁:“哪里这么好收拾,结果老叔被这孩子三言两语拿住了,说他不公,要是那些柑橘树能活,他们这顿打不是白挨了?祖宗也不可能跳出来反打老叔一顿。” “气得老叔当时便将黄荆棍子摆在祖宗牌位前,又加了两根,只等上月看结果,要是果树不活,那就处罚加倍。” 程文应担心地问道:“那结果如何?” 程夫人笑道:“奇就奇在这里,结果那些柑橘树还真如小弟所说,都活了,茶树枝也活了一大批。老叔只好将祖宗牌位前的黄荆棍子请下两支来烧了,剩下一支留着,说要是结出的柑橘不甜的话,照打!” 程文应哈哈大笑:“老世兄这就是不讲理了,这不是欺负小孩吗?过了,过了啊!” 程夫人也觉得好笑,说道:“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知道他因何进城吗?” 程文应说道:“他说是来求明允给个表字,还有就是进学的章程。” 程夫人笑道:“可漏了一桩,他偷偷伙同石家小娘子,把别人家里四口小猪偷偷阉了,闯下祸事,老叔让他进城躲避呢!” 程文应大惊:“这是女孩能做得的事情?这会伤了石家小娘子的名声的!” 程夫人点头道:“是啊,这事情老叔处理起来很麻烦,” 说完又道:“父亲,你相信‘宿慧’吗?” 程文应说道:“就是有小孩生到世间,还记着上一世的经历记忆?” 程夫人蹙着眉头:“子瞻小时候,常常告诉我他的梦境,在梦里他生活在一个美丽的水乡大城里。那里人文风雅,物候常新,有一个大湖。” “大湖边有长堤,长堤上是古柳,而他,则是城郊一座寺庙里的僧人。” “梦中他就在那样一座城市里宁静地生活。到现在他都喜欢亲近僧人道士。眉山周边的道观寺庙,都被他拜访遍了。” 程文应问道:“你是怀疑,苏油也和子瞻一样?” 程夫人想了想说道:“小堂弟如此聪慧,如此性格,对物性如此通透,对食物如此挑剔,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历史上的神童。” 程文应问道:“谁?” 程夫人说道:“三国曹仓舒,陈寿曾称赞他:‘少聪察岐嶷,生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 “《三国志》说‘冲每见当刑者,辄探睹其冤枉之情而微理之。及勤劳之吏,以过误触罪,常为太祖陈说,宜宽宥之。辨察仁爱,与性俱生。’” “小堂弟所做的那些调皮事,一岁之后再看,其实也是为了周济乡里。曹冲为了救马鞍被老鼠咬坏而获罪的小吏,曾经剪坏自己的衣服来劝说魏王。两者性格做法,也是绝似。” “曹冲六岁称象,小堂弟五岁通《九章》,明算术,两者都是契明数理,还可致用之人。” “《魏书》说曹仓舒‘容貌姿美,有殊于众。’父亲,小堂弟他相貌如何?” 程文应说道:“哎哟给你这一说倒是真像!苏油他虽然年纪还小,但是长得还挺漂亮的,就是乡下孩子,晒得有些黑。” 程夫人拿起桌上的卡尺看了看,浮想联翩:“真想见一见他啊,想来这小堂弟,上一世当是此等人物。” 这时伺月过来禀告:“太老爷,夫人,史家庄子有人求见。” 程文应说道:“哟,应该是八娘有什么事情吧,她和苏油今早去得史家陶坊来着。赶紧叫进来。” 来人是个农夫,进来说道:“太老爷夫人安,二十七娘让小的给两位送来一番吃食。” 没一会厨子进来了,端来两个炭盆,将两坛汤头吊上,按农夫指点,烫了一碗牛杂,一碗牛肝摆上桌,又端出一盘芥末蒜泥毛肚摆上。 程夫人和程文应面面相觑,农夫言道:“这是小少爷在庄子上料理的吃食,二十七娘尝了说好,除了史家,还让给城里纱縠行,书坊各送一份。” 程文应试着尝了一筷子,叹气道:“这孩子,你说他前世要不是锦衣玉食之流,这也没人能信啊……” 程夫人笑道:“牛肝鲜嫩,牛肚爽脆,味道也很香醇,这孩子还真会在嘴上补偿自己。” 农夫在旁边陪笑道:“小少爷说了,这食材本身低贱至极,贵人们或者不会常吃,但是对于我们这些泥腿子,码头上来往的客商脚夫,就是一项功德了。” 程文应说道:“哦?这又是怎么说?” 农夫说道:“小少爷说,这汤里加了药包,除了压制内脏的异味,让它变得香醇之外,还有一桩好处就是驱风散寒,开胃健脾。可以低价在码头销售,让所有人都吃得起。” “这可是肉食油荤啊,可不是功德吗?我们家二十七娘和贵府少夫人,已经准备把这事情做起来。” 程文应叹气道:“难得,实在是难得,小油此议,比孔北海四岁让梨,心境更高一层。女儿,这孩子的培养,恐怕你要多操一份心思,兴旺家族,靠的终是人才。” 程夫人对程文应肃然道:“父亲,我之前一直有个担心。曹仓舒虽然智识有余,然年寿不永。小堂弟能想到用这平日里废弃之物造福世人,这份仁德,定能感应上苍,征享寿福。” 程文应说道:“你这当嫂嫂的,可得多费心。天分是一方面,精进是另一方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斗茶 第十七章斗茶 程夫人想了想,说道:“这孩子和子瞻子由性格都有不同,但是只要心地善良,就不会出什么大事。他在乡里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性情聪慧举一反三,加上精力过剩导致的。” “那就按现在的路子,不是喜欢事功吗?便让他做去,只需引导他把聪明用到正途上就行,正好也是他的兴趣。” 程文应急道:“朝廷以文章取士,女儿你可不能耽误了这孩子。” 程夫人狡黠一笑:“耽误不了,他不是大言炎炎要改造印刷技术吗?还提出字码按部首来保存,可以方便检索。” “呵呵呵,他大概不知道,我大宋已有五万多字,不是那么想当然的。” “韵学是我大宋读书人第一道拦路虎,我就亲自教他,顺便试试他的心性!” 程文应沉吟了一下,说道:“要不还是送天庆观北极院?张道长的韵学教得不错,子瞻子由都是在那里读出来。” 程夫人说道:“张道长年事已高,不轻易收徒了。我先教着,等到小油正式开蒙后,也有了个基础,到时候去拜求张道长,也好说话一些。” 张道长大名张易简,苏轼苏洵韵学的启蒙老师,本身籍籍无名,历史上他似乎就做了一件事情——教学生,教出的学生里边有一个叫苏东坡。 好吧,其实还有一个,陈太初,苏东坡同班同学,那人后来——呃,成仙了。 宋代的文化知识,除了正常的士大夫,还掌握在三种人的手上,道士,和尚,妓女。 道士,和尚,那是不事生产,专业诵读经文,加上时间有多,闲的。 而妓女想要有声价,那就得有文化作为装点,音乐,诗词,茶道,总要有那得出手的才行,历史上记载翰林宰相斗茶输给名妓的事情,那是所在多有。 扯远了,说回史家庄,此时天气尚热,吃过饭,有一段歇息时间,二十七娘便拉着八娘玩刚提到那件事——斗茶。 在宋朝,上至皇室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以饮茶为生活时尚,所谓“缙绅之士,韦布之流,沐浴膏泽,熏陶德化,盛以雅尚相推,从事茗饮。” 二十七娘找回了一些骄傲,因为她发现苏油居然不会这个。 不过苏油也没时间看他们玩,更不知道眉山城程夫人那里有一场灾难正等着他。 他现在正忙着给史大画图纸。 他画的是两种容器,一种是小口坛子,坛口下方三寸,有一圈口沿,还有一个类似平底碗的盖子,倒扣过来,正好可以放到口沿上。 坛口上还有个倒放的碟子,可以刚好盖住坛口。 它的作用是避免在提起盖子的时候,带起的口沿水滴入坛内,污染了里边。 口沿可以盛水,可以将盖子底部淹没在水下,隔绝内外空气,抑制普通细菌生长,培育乳酸菌等厌氧菌。 这便是后世蜀州人家家必备的神器——泡菜坛子。 另一种容器是敞口盆,也有盖子,不过中间多了一根中通的通气管,盖上盖子,蒸汽通过气管进入容器内,可以将食品蒸熟,同时水蒸气在盖子上凝成的水珠会滴入容器,形成汤汁。 后世云南人的招牌炊具——汽锅。 这俩东西一点难度没有,以史家陶坊的工艺水平,完全可以做到。 耕牛摔断腿这种事情,其实史家还真不怎么放在心上,一头牛犊的价格,在五贯左右,而按一头牛出肉三百斤计算,百文一斤的价格那就是三十贯,光卖牛肉就利润丰厚。 因此才有史书上有官员向中枢建议强行提高活牛价格,让屠户无利可图的脑残建议。 不过这大小是一桩差错,所幸的是没有发生在春耕期间,要不然,从县衙到史家,都是要责罚庄头和当事人的,不会如现在这样轻轻放过。 加上苏油一番神操作,坏事变成了好事儿,说不定一年后史家的口碑就会在眉山城有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码头那是什么地方?四方辐辏之地,刷声望的最好地界!而史家现在相比其余三家,差的就是这个,这才是二十七娘对苏油的建议如此上心的原因。 因此几个罐子算得了什么,苏家小少爷就算烧了砸着玩,也由他! 苏油画完两样图纸,来到八娘和二十七娘身前,两人已经在那里斗上三轮了。 二十七娘招呼苏油:“小油来评评,我和八娘谁的茶好?” 苏油走过去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抹抹茶还是卡布奇诺?” 宋人斗茶主要是“斗色斗浮”,即以茶汤的颜色与冲出来的茶沫决胜负,茶色“以纯白为上真,青白为次,灰白次之,黄白又次之”,茶沫以“咬盏”为佳。 相应的,能出沫,质地细腻,颜色白的便被定为上品茶,庆历中蔡襄制造的小片龙茶,一斤价值高达二两黄金,合十八贯之多。 而现在建茶中的龙园,胜雪等诸般精品,那更是高达十几贯一两。 到后来,建州每年呈送给皇家的第一纲茶,名为“北苑试新”,小茶饼大小一寸左右,差不多小麻将牌大小,一饼只够数杯,价格是四百贯,折成北宋现在的物价,那也有六七十贯之高昂。 精品茶叶,和宋代文人仕女的其它高档奢侈品一样,完全是天价。 宋人现在喝的这些好茶,都叫“团茶”。即茶叶采摘之后经过繁复的工序蒸制成茶饼。 至于后世流行的散茶,那是淘汰品,满足贩夫走卒,番邦蛮夷的玩意儿。 当然,两者工艺不一样,后世的散茶是通过炒法破坏蜡质层,让茶味容易释放,这技术现在还没有。 说回当下,烹茶时,先将团茶研成茶末,置于碗底,然后用沸水冲成茶汤,同时用茶筅快速击拂茶汤,使之发泡,泡沫浮于汤面——这个过程叫做“点茶”。 后世去日本旅游的中国人,常常为京都的茶道体验所惊艳,其实就是这个东西。 茶末以白色者为上品,研磨得越细越好,这样点茶时茶末才能“入汤轻泛”,发泡充分。 水以山泉为上佳,“其次则井水之常汲者为可用”。 火候更是重要,所谓“候汤最难,未熟则末浮,过熟则茶沉”。 茶具以建盏为宜,所谓“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坯甚厚,熤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 最后,点出来的茶汤,以汤色纯白,汤花泡沫鲜白c久聚不散为佳。 这典雅的技艺发挥到极致,又进化形成了一种更高超的茶艺——分茶。 不少的大夫仕女,都是出色的分茶高手,他们能够通过茶末与沸水在茶碗中冲出各种图案花巧,所谓“近世有下汤运匕,别施妙诀,使茶纹水脉成物象者,禽兽c虫鱼c花草之属纤巧如画,但须臾即就幻灭。此茶之变也,时人谓之‘茶百戏’。” 卡布奇诺咖啡,苏油后世见得多了,不过那是静态图案。宋代分茶,那是在茶汤翻滚的动态中变化完成,其难度肯定更高,还带着生幻瞬息的禅机。 大批的文化名人,如蔡襄c范仲淹c苏轼c苏辙c梅尧臣c宋徽宗c李清照,那都是此道高手。 这其实是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对文化品质和精神修养的提升,也是物质生活提高后的必然,不能说是错。 要说错,就是在这方面耗费太多精力。 外敌未靖,四境未宁,百姓负担犹重的时候,居然就有胆子追求这些,从地方到朝廷,习惯了报喜不报忧,一片歌舞升平,才养成这样奢靡逸豫的风气。 谁给他们的信心?! 二十七娘瞥了苏油一眼:“你在说什么?这是建州头金,花了好大力气从江陵府搞到的,一斤八百文,在嘉州要卖到两贯!” 运输,在大宋果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两杯茶,一杯像一只三脚卡通猫,脑袋比身子大,另一杯里是真像一只动物,不过苏油还是没法说出口。 蛇颈龙这玩意儿,估计大宋谁也没见过。 对比了半天,苏油只好说道:“分不出来,都挺特别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小康标准 第十八章小康标准 二十七娘白了苏油一眼,把杯子夺了过去:“没品位还偏心,明明就是我的好看!” 然后和八娘充满仪式感的互敬了一下,呡了一口。 八娘看着苏油目瞪口呆的样子,笑道:“你是小孩子,不能喝茶。晚上睡不好觉。” 说什么呢?请我喝我都不喝好不好! 赶紧摆手转移话题:“我们去看看泥,然后就回去吧?” 泥料非常完美,苏油让作坊的人将表层最后沉淀的细泥刮起来,按他们的手法抟制之后,擀制成泥板,切出相等的小片,然后加入不同分量的沙子,和匀之后用来折叠。 二十七娘和史大对此莫名其妙,看得面面相觑。 苏油解释道:“这是测试泥料粘度的方法,沙子没有粘性,惨入不同分量的沙子,可以得到泥土的粘性参数,你们看红色陶泥,加入五分之二的沙子,折叠到一半就会断裂。” “而用同样的观音泥,加入一半的沙子方能得此效果,这就说明观音泥的粘性比一般的陶土粘度要高,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将泥土的粘性参数化。” 八娘聪慧,对苏油说道:“小幺叔,这也是从《九章》里得来的学问?” 苏油点头:“嗯,数科,这门学问对工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其实我甚至觉得,将数科学问用于指导手工作业,以得到更精巧的工具和产品,这其实应该列为一门专门的学问。八娘二十七娘,你们说叫工科如何?” 二十七娘情不自禁伸手想摸苏油的脑袋,半路缩手,吐了吐舌头笑道:“小油太聪明了。等你的工科学问研究出来,记得把我的陶坊搞好。” 史大也凑趣:“嗯,最好超过钧窑越窑建窑,到时候做个腰缠万贯的小少爷!” 苏油真没有想过钱的问题,凭借自己工科狗属性,市办公室的工作经历,外加原四川西南地区各路非遗的发掘整理人,来到大宋,可以来钱的路子太多了。 关键问题还是要拜名师学文章考进士,这方为大宋立身之正途,否则都是沙上建塔,就算江卿世家,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产业。 如今科考还比较原始,要考进士,除了学问,影响力同样重要。 要有影响力,就得有大佬举荐;要大佬举荐,就得有名声;要得名声,就得有人先捧;要得人捧,呵呵呵,苏油便打算从眉山四大家族开始…… 其实即便如此劳心费力,一样还是沙上建塔,几十年后蒙古大军一到,该扑街一样扑街。 想着大宋这艘漏得如同筛子一般的大船,苏油心里升起了深深的无力感。所谓修齐治平,只能先从身边小事慢慢做起,至于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完全不敢企望。 或者,合族隐居可龙里,就是最后的归宿? 二十七娘伸手在苏油眼前晃了晃:“喂!小油你怎么老是喜欢走神?你还真想做富家翁啊?” 苏油这才回过神来:“哦……富家翁似乎不难,反正我一人吃饱全家都饿不着。我在想难度更大的事情。” 二十七娘眼珠子转了转:“那就是想要做官了。” 苏油一本正经的向东北方拱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促政通而物满,抚民富以国强。士农工商,皆安其位;鳏寡孤独,尽有所养。耀兵西北,秣马辽南。使大宋疆域迈汉唐,仁信通远海,恩威布四方。则油之愿也。” 二十七娘抿着嘴嬉笑吐槽:“哟哟哟,说到底还是要做官,还得是大到没边的大官!” 三人一路调笑着回城,苏油还是步行,手里抛掷着一枚胆丸。 这东西的用处,可不止苏油告诉二十七娘的点豆腐那么简单。 现在手里的东西,主要成分是硫酸钠,俗名芒硝。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他的脚下,就是未来中国最大的芒硝矿产地,探明芒硝储量六百五十亿吨! 明清时期雅眉一代成为著名的皮革生产基地,便和地下丰富的芒硝产量有关。 这东西除了鞣制皮革,用处还很多,洗棉,织布,染色,造纸、制瓷,制釉,制玻璃…… 眉山矿藏极为丰富,苏油在政府办看过的资料里,除了芒硝,还有金、银、铜、铁、铅、锌、锰、煤、石膏…… 别的不说,有煤,有锰,有铁,苏油有信心用穷举法冶炼出高锰钢。 因为高锰钢有个特性就是高温下极容易加工,然后可以水淬得到极高强度和韧度,甚至都可以不用锻造,只要热处理得当,即使铸造工艺,都能得到高强度耐磨钢。 《三国志》记载,当年诸葛亮命蒲元在这一带铸造五百口宝刀,能轻松切过装有铁砂的竹筒,估计就是这玩意儿。 但是也别小看周边民族,当今西夏的刀剑,弓矢,强于大宋,这是公认的事实。 西夏青锋剑,是大宋很多名将的珍贵藏品。 宋人引以为傲的神臂弓,其实是叛逃过来的西夏人献上的。 而青唐的瘊子甲,使用的是冷锻技术,强度也高于大宋。 大宋的处境,就如同一个书生周围围了一堆兵痞,他们是不跟你讲道理的。 就连南边的秾智高,这刚多收了三五斗,就还想称王称帝呢! 还有看似老实的大理,还有多年后逆天的鞑靼人…… 又走神了,苏油收回思绪,看着远处的眉山治所。 夕阳下的玻璃河静静的流淌,远处的眉山城沐浴在一片金色当中,居民们进的进出的出,只有这时候,他们才调整了一下悠闲的步子,稍微加快了一些速度。 两侧荷塘,花畦,开始吐露芬芳。 鹅鸭上岸,群鸟归林。 小学的孩童散学了,斜跨着招文袋,从各个书院出来,嬉笑着各回各家。 寺庙的晚钟远远传来,宁静而悠扬。 这就是现在的大宋,细腻,温婉而优雅,这是汉民族文华凝练到颠峰而发展出来的摇荡心魄的美丽。 前所未有!其后再无! 看着城门上方“文明门”三个大字,苏油暗自痛惜,华夏文明,真的不应该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与摧残! 进入城中,回到书坊,掌柜通知苏油和八娘,程夫人叫他们去苏宅一趟。 于是两人转身,八娘领着苏油前往纱縠行苏家院子。 院子是程夫人置办的,绕过纱縠行当街门面,从后边侧门可以进到苏宅里。 能培育出有宋一朝六大家中三位的圣地,苏油进来之后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脚步也放轻了不少,生怕溅起一丁点尘土。 这是大宋西南小康之家的标准院落。 小康,一个美好的名词,在大宋各路有不同的标准。 放到眉山,这标准大致应该是指坐拥价值六七百贯固定资产,外加每年两三百贯固定收入的人家。 人口还不能多,按照五口之家来计算,勉强可入小康。 后世总结封建王朝的灭亡,土地的剧烈兼并,总被纳入重要原因之一。 其实细究起来,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就大宋来说,土地不贵,一亩上好的水田,价值并不算高,目前也就一贯左右,大致与一年土地所出价值相当。 当然免税的士大夫置办才划算,如果是自耕农,那就是好几年白干才能回本。 宋法对士大夫免税田亩有详细规例限定,即便是宰相之尊,所购土地也不能超过五十顷,多出的数额同样必须纳税。 庆历新政的一大败笔,便是暂时性放开了这项禁制,而公田开发,却没有跟上。 结果买地的都是什么人,可想而知。 与之形成明显对比的,那就是自耕农负担深重,夔州路官田的种植户,宁愿选择逃亡也不愿意继续耕作。 即便如此,这样的口子,也只能算是特殊时期的特殊政策,不能作为常态观之。古代封建王朝的当政者们都不是傻子,他们一直很警惕这件事情。 还有就是各种食邑,但那在大宋并不是真正的土地兼并,而是一种官方荣誉,相当于国家从岁入中拿一部分出来作为高官贵族的津贴,并不是他们实际占有了那些地头。 那是大宋另外一个蛋疼的问题,税收使用分配不合理的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苏家 第十九章苏家 对于国家来说,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承包制。因为这部分土地上农人的生活,是由食邑的享有人负责。 总之,土地兼并,至少在大宋的国家层面和法律层面上来说,在立国到现在的大部分时期里,都是被明令禁止的。被兼并土地上的人口,没有成为国家负担。 问题其一,是士大夫贪得无厌,大量侵吞隐瞒耕地,这本身是一种违法,是执法不严,是有追究依据的。 更应该关注的,是即使大宋地价便宜,大量的普通百姓,仍然买不起或者说不愿意买便宜的土地,因此不能或者不愿意成为自耕农。 而且这部分人口中,一大部分不能有正常收入,不能纳税。 最要命的是,这部分人口,因自然和人为的各种灾害,还在呈逐年扩大的趋势。 虽然不能简单地将这类人归类为失地农民,但是肯定不是正常的劳动者和纳税人。 这部分人平日的产出,被勋贵士大夫侵吞,而这部分人遇到生存难题的时候,则由国家来买单。 按苏油的看法,这就是根本上的不合理,是人口资源浪费,是国家负担和隐患。 综上所述,或许土地兼并不是封建王朝覆亡的本质原因,原因可能更深一层——贫富差距的极度悬殊,贫困人口的过度扩大。 一方面是税收减少,一方面是贫者成为一个巨大的阶层,国本动摇,那就在所难免。 然而不耕地,就不能养活人口吗?眼前这个小院,就是最好的说明。 工商业的兴盛,金融流通的加速,可以从很大程度上缓解土地和人口的矛盾。 放大到整个川峡四路,“千人耕,万人食。”的谚语,就出现在这个时候。很好地阐述了当前时期这个特殊区域里发生的特殊现象。 可惜没有当政者深刻研究,或者说,总是遗憾地被华夏悲催的历史进程打断。 又想远了…… 阵阵的鸟鸣打断了苏油的思绪,让他重新细细打量起这个小院来。 小院由青石板铺就小道,进门右手是通往前方门店的木板门。 两侧是贴墙的瓦道:“最后小子将这粗盐所含物质粗分了两类,一类就是雪盐,另一类就是胆丸。” “然后这胆丸老伯爷看了,说物性和芒硝一样,因此有此结论。” 程夫人说道:“这就是说,粗盐里其实有好些类能溶于水的物质,通过你的法子,可以将它们分离是吧?” 苏油笑道:“其实还有一整套的工艺,那是小弟后来整理试验出来的,能最大程度地分离出纯盐和芒硝。” 说完将工艺和程夫人细致地讲解了一番,不过化学反应没法细讲,只说通过各种溶液融合可以产生沉淀,这些沉淀也是杂质之一,可以通过豆浆将之去净,再用刚刚的方法将剩下溶于水中的物质一一分离。 程夫人微笑着细细聆听,不时赞上两句,最后取来一个盒子,盒子中分成好多小方格,里边盛放着各种颜色的粉末,推到苏油身前:“认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明道致用 第二十章明道致用 苏油摇了摇头。 程夫人笑道:“这是我父亲根据你的法子,用飞水法提炼出来的极细粉末,这是雄黄,这是朱砂,这是珍珠……” 说完拿手沾了一点珍珠粉,放手背上一抹,珍珠粉细入毛孔,说道:“看,多细腻。” 苏油惊讶道:“三千目!” 程夫人微微一愣神:“小油,什么意思?” 苏油赶紧说道:“嫂子,是这样的,我曾经想过如何将物质的颗粒按粗细分类。” “颗粒都是通过筛子筛出来的,越粗的筛子,筛出的颗粒越粗,越细的筛子,筛出的颗粒越细。” “筛子其实又由经线和纬线构成,我以纵横一寸计,三经三纬,可以得到一个田字,中间的四个孔洞,就是四目。” “同理,四经四纬,便是九目。” “以此类推,经线和纬线越密,单位面积内的目数越多,小孔也就越细。” “我尝试过测算皮肤毛孔的粗细程度,最后算出毛孔的细密程度,当在三千目以上。” 程夫人听得有些眩晕:“你没事儿去计算这个做啥?” 苏油语塞了,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小弟是闲得无聊了。” 程夫人叹气道:“跟子瞻一样,智力有余,于经赋之外,还有诸多的兴趣爱好,这是好事情。小油,你要是喜欢这门学问,大可以细细研究。” “这门学问,其实不凡。所谓明道致用,庸儒徒知汲汲于前者。我倒是希望你能齐头并进,相互启迪,两相结合。这才是正途,定可行大益于天下。” 苏油对程夫人大为叹服,这是来到这世界上第一个对他的作为大加肯定的人,这胸襟气度,就连后世的家长们都没几个做得到。 赶紧躬身行礼:“小弟定不负嫂子所教。” 程夫人笑道:“不用如此拘束,子瞻子由在我面前都很随意的,想说什么就尽管随意,孩子们的话,嫂子总会细听的。” 苏八娘独自和苏油相处的时候,总是谆谆规劝,现在却给苏油说好话:“小幺叔很乖的,这次来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程夫人转头对八娘说道:“还没说你呢,你可知道这次错在哪里了?” 苏八娘有点不好意思了,暗暗吐吐舌头:“妈妈,八娘不该孟浪行事,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程夫人叹气道:“这固然是过错之一,但是不是最重要的。你最大的过错,是瞒着翁婿外公,更瞒着父母,你可知道如此行事的后果?” 苏八娘黯然低头道:“八娘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程夫人叹气摇头道:“不仅如此,事情到了这地步,你急病了也不告诉家里,你可知道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两边人都蒙在鼓里,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以你父亲的性子,他肯定会认为你在程家受了什么苛刻的对待,这会造成两家的隔阂,甚至是眉山城的动荡,这些你都想过么?” 八娘这才悚然而惊:“八娘知错了,孩儿真没有想到过这些。” 苏油对程夫人的见识又敬仰了一层,程夫人对后续的推断,虽不中也不远,明睿如此,端是闺中丈夫。 转眼就见程夫人提到自己,说道:“以后多学学小油,凡事往精细处思虑周全,其后方可作为。“ ”好在你也大好了,活字的章程我也看过,甚有可观,把握当在七八分之间。” 苏油赶紧说道:“嫂嫂,小弟定然全力助八娘成事。” 想了想如何组织语言,苏油继续说道:“小弟想过,即便其事最终不成,我们也多了好多技术。比如卡尺,比如制粉,比如粗细分级,这些东西可并不光是活字印刷才有用。” 程夫人对八娘莞尔一笑:“看到没?小油这才是丈夫行事,眼界开阔举一反三。” 说完指着盒子里的粉末说道:“就拿制粉一项来说,除了炼泥和制药,想来调和水粉妆蜜,甚至制墨都是可以的吧?” 苏油笑道:“嫂嫂明见,其实每一项工艺的小小突破,都会带来各项产业的进步,并不局限于一隅。不过小弟刚刚想到的,却跑到吃上去了。” 程夫人笑了:“你中午送来的两道菜,还没谢你呢,这事情关系到苏史两家名声,你们要好好去做。” 两人答应了,程夫人问道:“那你说说,制粉和吃如何相关?” 苏油说道:“水飞法,其实就是以水为媒介,将物体颗粒分出粗细,然而小弟细想,能作为媒介的物质,除了水,还可以是——风。” 程夫人有些好奇了,疑惑道:“哦?” 苏油拿手轻轻一闪,屋内夕阳的光柱中,无数尘埃飞扬扰动:“嫂子你看,如果有一个箱子,底下盛上粉末,不停地翻滚,然后从风口将风鼓入,轻细的粉末必将被高高吹起,从高处接出一个风口,将颗粒抽出来在滤网上收集,必然能得到极精细的干粉。那些遇水会发生变化的物质,可以通过这种方法,分离得细粉。” 程夫人笑着点头:“还真是理所当然,等等,你想拿这个东西做什么?” 苏油舔了舔嘴唇:“小弟就想知道,这样的麦粉做出来的炊饼,会是什么味道?” 程夫人和八娘都忍俊不禁,程夫人笑道:“看来小弟是饿了,八娘,去通知厨房取点点心。” 苏油谢过之后,程夫人说道:“小油,世间事知易行难,八娘已经吃了其中的苦头,你聪慧过人,一般的事情难不住,可也有同样有苦头等着你。” 苏油说道:“嫂子说的,可是圣人经义?” 程夫人说道:“以小油你的悟性,经义反而是嫂子最不担心的。我担心的是另一门学问——韵学。” “你关于活字的规划,事理明晰,尽皆可取,惟独于排码一道,按偏旁索码,想得差了一些。” 苏油纳闷了,后世字典,除了拼音,便是偏旁部首,很合用啊。 不过古人自有古人的智慧,苏油便向程夫人躬身道:“还请嫂嫂指教。” 程夫人笑道:“其实很简单,我大宋五万多汉字,按偏旁找字,每个偏旁字数太多了。” “换到韵部,两百多韵,排布方才比较合理。” 苏油这才恍然大悟,后世常用汉字不过几千个,和现在的文人没法比,很多汉字,比如菡萏,琀珰,邯郸,几乎就是单词字。 可放在如今,那可是属于常用字之列,每个字未必就不能单用常用。 程夫人见苏油明白了过来,笑道:“果然一点就透。小油你要牢记,诗赋,是朝廷取士的门槛;这韵学,又是诗赋的门槛。” “应试时所举八韵,不但韵内不能错杂,连韵时的次序都不能颠倒。稍有出格,那就是黜落的下场。” 见苏油脸色有些发白,程夫人笑道:“小油也不用太担心。我西蜀文宗,承司马,杨雄之学,从汉赋章辞入手,因此韵学一门,本来就是西川士子的强项,在应试时能够占不少便宜的。” 苏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冒寒气,就他这古典文学爱好者的水平,即便在后世读了一堆竖排版的的书籍,认识繁体字不在话下,但是所能灵活掌握的,也不过一万多个,就这样已经远超普通现代人了。 但是离五万字的水平,都还差了四五倍之多。 难道……真的要让我成为大宋的丘吉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求字 第二十一章求字 即使自己所在的川南乡村保留了大量的宋音土语,但是也只是平上去入能区分出来,普通韵律可以掌握,离厘清两百多个韵部,那也还差得太远。 别说自己了,就连当今考进士的读书人,解试时用错韵的都不是一个两个! 随便举一个例子,“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这属于东韵。 而“晨对午,夏对冬。下晌对高舂。”这属于冬韵。 来来来,你来告诉我,这为啥要分属两个韵部! 对苏油来说,除了死背,无从区别! 程夫人低头看着苏油:“小油,知易行难,可是你说的哟。” 苏油咬咬牙,这关无论如何都得过,谁说古人不聪明来着?但看聪明用在什么地方,特么光这一项,就能干死多少现代人?! 站起身来说道:“嫂子说的是,苏油一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程夫人笑道:“那就好,排韵码这件事情,嫂子也挺有兴趣的,要不我们一起做好不好?” 苏油脸红了一下:“嫂子你就别拿我当小孩子哄了,你尽管教,苏油恭首受教。” 程夫人微微颔首:“是嫂子小瞧小油了,向你道歉。那以后每日你来我铺子,嫂子抽时间教你。” 随后程夫人便让八娘取来两套书籍,一部是《切韵》,一部是《唐韵》。 程夫人说道:“当今韵法,沿袭于唐韵,然又有所变化,其初格律严苛,后来才渐渐可与临韵相通,故虽厘定二百零六韵,实则通用为一百零八韵。” “但是考试的时候,我们要按二百零六韵要求自己,这样才经得起考官挑刺,因此考试时要从严。” “然而和朋友交往酬唱,要写出有神魂的作品,便不能拘泥于格律。” “文以载道,言为心声,不能因文害义,因此所用从宽。” “比如写词,用韵就不那么严格,平声三十韵,可以并成十四韵,这一点小油你当知晓。” 苏油擦了一把虚汗:“苏油知道了。” 程夫人笑道:“好孩子,这两部书拿去吧。其实各大世家,都有一套自家子弟所用的家学,你在这上边可以得个巧,至少苏程两家的家学可以学到。” 八娘小声笑道:“妈妈你是没见到今天二十七娘的样子,估计史家的家学,小油用点心思也没问题。” 程夫人笑道:“那也得把自家的先学好。去吧,你堂哥没回来,子瞻子由也不在,小油你还是住那边去比较好。” 苏油答应了,走了两步又转身:“嫂嫂,请给苏油赐个字吧。” 程夫人说道:“哎哟,就算是冠礼前用的小字,也没有嫂嫂给小叔子赐的,这可不合礼数。” 苏油深施一礼:“长嫂如母,我一见嫂子就亲切非常,我宁愿嫂子赐我一字,不愿等明允堂哥回来了。” 程夫人皱眉道:“小油,你别为难嫂子好不好?嫂子倒是想好了一个,但是读书不多,也不知忌讳,总得和你堂哥商量看合不合适才行啊。” 苏油没再多说,又施了一礼,这才去了。 程夫人取过纸笔,先在上边写下“明润”二字,想了想,又抽出一张信笺,写道:“愚妇敬禀夫君万安:寄递时日,料君当至蜀州矣。向日八娘微恙,亦已大好。家室歆宁,勿以为念。” “可龙里弟油来,言束脩事。此子方五龄,然聪茂颖拔,仁性天生,迨为天授,绝类邓候。或疑宿慧如子瞻者,此苏家大兴之兆也。” “求字于愚妇,思以‘明润’赠之,未知祥妥,或有更易,唯夫君自决。” “另制秋衣一领,游历之余,一念及妾,涕下感零。” 想了想,又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续道:“另录油至眉二三事,博君旅劳一粲。” 之后将苏油至眉山后的种种写了一封厚厚的信笺,连同新制的秋衣一起,叫人送往驿递。 想起一事,又打开衣箱,取出兄弟俩幼时的衣服,挑了几件合适的,让人送到对面去,告诉苏油先换着,新衣嫂嫂立刻给他赶制。 不说那边忙活,只说书坊这边,程文应见八娘和苏油过来,便让八娘去看孩子,他则拉着苏油说话。 待苏油坐定,程文应微笑着问道:“见着你嫂子了?” 苏油应是。 程文应见苏油手上两部韵书,叹道:“贤侄,你可不能抱怨你嫂子,她是望你成材。” 苏油道:“嫂嫂宽慈明理,侄儿只有孺慕之心,自然领会得。” 程文应叹道:“贤侄是明白人,不由我多说,对了,用新法制得的药粉你见过了?” 苏油笑道:“见过了,不过姻伯,此法不但可以用于制药,于其它地方也当有大用。” 程文应说道:“噢?说说看。” 苏油道:“比如印刷,此法可以得到各色匀细的色粉……” 话音未落,程文应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子!此法可以印出各色彩画!” 苏油说道:“其实不止是各种单色彩画啊,如果将画板分出色块单独雕制,然后用同一张纸,一版一版地套印过来……” 程文应猛然站起身来,又一下子坐下,嘴唇都哆嗦了:“这……这就是工笔……” 苏油说道:“想来应该可行,就是技术要细致,出现细微的错位,那画就不好看了。还有所得色块过于分明,不如手绘过渡有致,明暗相彰。相较之下,还是手绘工笔更加细腻自然。因此版画粗糙,难登大雅之堂。” 程文应哈哈大笑:“这个你姻伯就是行家了,关键是想法。精彩,实在精彩!至于你说的粗而不雅,却也自有它的去处……嗯,比如门上的神荼郁垒,比如佛祖观音,我们以量取胜,那收益也是颇为丰厚。” 苏油说道:“除了印刷,还有就是各色胭脂水粉,也能更加细润,女子用起来定然更好。” 程文应连连点头:“是极是极,这也是一条门路。” 苏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姻伯,说起胭脂水粉我想起一事,眉山应该有石炭吧?” 程文应说道:“有,怎么的?贤侄有用?” 苏油说道:“有用,但是不是现在,我想知道的是,随石炭常常伴生着一种东西,看着相似却没法燃烧,叫石墨,可以用来写字的……” 程文应想了想:“你想说的,怕不是石黛吧?闺阁中用来画眉,取其黑而滑润。对哟,还可以用此法制作眉粉!” 这脑洞是程文应自己开出来的,不由得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苏油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他想的是另外一样东西,说道:“既然有此物,那就拜托姻伯与我寻上一些,侄儿有用处。” 程文应说道:“包在我身上,贤侄当真是……等等贤侄,我怎么感觉自打你来了,姻伯我都有点忙不过来的了呢?” 苏油笑道:“那姻伯你早点休息,嫂子给我安排了功课,明日还得早起去陶坊炼泥。” 程文应赶紧说道:“去吧去吧,我叫李妈给你留了小炉,你晚上要是饿了,让李妈给你弄点吃的。” 苏油回道:“姻伯这是为侄儿破例了,侄儿非常感激。不过书坊重地,防火为先,轻忽不得的。姻伯心疼侄儿,准备点糕点,热水就行了。” 程文应看着苏油,连连点头道:“小小年纪,如此周全。行,姻伯听你的,那就还是老规矩,夜间就只有灯火,而且火不离人,随用随熄。” 苏油笑道:“姻伯所言极是,这才是正理,是法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试烧 第二十二章试烧 回到自己房间,李妈接到他,说道:“少爷今日辛苦,对门程夫人送来了几套衣服,是九二郎和九三郎小时候用过的,说先让少爷穿着,新衣夫人正在赶制。” 苏油说道:“李妈也辛苦,我穿衣服不挑的。看来李妈也是姻伯使老的人了。” 李妈笑道:“可不是,看着对门两位郎君长大的。” 九二郎就是苏轼,九三郎就是苏辙,九二九三是他们的排行,兄弟俩到老往来信件里还常常用此称呼,可见苏家是一个多大的家族。 坐到书桌前,点燃油灯,苏油取来纸笔,写下今天经历的重点和明天计划要做的事情,又看了一遍觉得没有疏漏后,这才打开学习起来。 次日清晨还是早早起来,苏油写了封信,告知伯爷自己在眉山城里的状况,让他放心,并让他从自己房间柜子里取两套牙刷,两盒牙线一并送来。 吃过早饭,将信交给程文应帮忙托人带到可龙里,苏油和八娘准备再次去陶坊,程文应则叫来制墨工头,也就是李妈的丈夫老韩,以及雕版工头老于,商量彩印的事情。 临出门时,苏油又灵机一动,转回书坊对程文应说道:“姻伯,我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程文应就笑了,这侄儿,每个主意都是钱啊,就有一点不好,事赶事的太忙:“你说你说。” 苏油道:“其实很简单,侄儿在想我们不是正在试验活字吗?能不能在套印雕版的最后一版的下方,留出部分空格排活字?” 程文应有些懵:“有何用处?” 苏油说道:“于工可以先着手雕一些数字的活字,将彩画下头排成每个月的日历,加上节气,这样一套十二张彩画印出来凑成一本,正好是一年的时令日期,挂于墙上可以翻看。这样除了有装饰功能,还能实用,买画的人可以查看今日到底是哪月哪天。” 程文应听得一愣,随即兴奋地一合掌:“妙!这样同一套雕版,每年都可以重复使用,只需要将下面的数字重新排过就成!” 老于也在旁边笑道:“当真妙极,活字排书暂时有难度,可画历篇幅巨大,字数又少,便无需如书册那般精细,哈哈哈,这就可以算是我们书坊第一样活字成品!” 程文应笑得像一只吃到鸡的狐狸:“关键是卖一张变成卖一套,这价格就上去了,老于赶紧查查每月都有哪些菩萨诞辰,我们第一套先弄这个!下一套再弄三清六御三官大帝,然后十二花神!” 苏油一听笑得不行,这老头只要给一个思路,接下来的内容充实无比,这是诸天神佛都尽入彀中! 由得三老头喜笑颜开地热烈讨论,苏油出来和八娘一起前往陶坊。 陶坊自有小窑,是馒头窑,烧制临时性小批量订制产品用的。 今天苏油又带来了一包卤料,别的先不忙,昨天腌制的牛肉捞出来几块,指挥厨娘泡水里去除多余盐分,再用开水滚过,免得产生浮沫,接着用热水洗净后下锅小火卤上。 然后才开始处理泥料。 处理之前,先将牛骨取来,送入小窑中烧制。 随意抛着手里的胆丸,对二十七娘说道:“看看你们家的石英。” 二十七娘吓得脸都白了,指着他直跳脚:“你……你你……” 苏油不由得叹气:“釉料秘方是吧?都有两成到两成五的石英粉呗,这也是秘密?” 二十七娘跳上来一把堵住苏油的嘴:“再说我就要灭口了!” 见苏油不再说话,二十七娘这才小心地松开手,只留了一条缝,准备随时重新给苏油堵上嘴。 苏油瓮声瓮气地说道:“好吧,别的我不问,我就看看你家石英粉成不?说不定是你家改善石英粉品质的机会哟。” 二十七娘这才松了口气,白了他一眼,对史大说道:“将石英粉拿来给小油看看。” 传统釉料配方,即便在后世都是秘密,苏油和后世瓷器坊的非遗传承人关系再好,在进行工艺整理的时候,这些东西别人也不会告诉他的。 不过到了这里,苏油还有另一项神器,工业配方。 陶瓷业,尤其是瓷砖厂,也是他当办公室科员的时候常跑的地方。那些配方,瓷砖厂的技术部经理都懒得对他保密,因为都是行业内公开的东西。 所以苏油好歹能知道个大概。 如今他最感慨的就是,留心处处皆学问,当年在工作中记了一肚子的冷知识,竟然在千年前的大宋派上了用场。 牛肉卤了两刻钟,苏油让厨娘将锅子端起来放到一边,肉继续在里边泡着,然后掉头检查史大拿来的石英粉。 杂质挺多的,表面的氧化铁矿包裹物都没有除去,这就是最原始的石英砂。 处理方法其实很简单,眉山矿藏丰富,后世小企业小厂矿多不胜数。 当年市里边为了关停那些污染严重的游击队可没少费脑筋。 它们用土法提纯石英粉,所用的方法就是露天堆放,浇上酸液暴晒,用酸液将沙子表层的铁矿膜变成可溶解的铁盐,之后任由雨水冲走,那污染可谓吓人。 不过硫酸盐酸现在苏油手上都没有,只好使用物理方法。 物理方法也有好些种,比如通过磁极吸附铁矿,或者用油脂让石英粉浮起来,铁矿粉沉下去。 不过这些方法目前还是不能用,只能用土法,那就是加水湿润,放入那个粗陋的球磨搅拌机,利用沙子间相互摩擦分离表面的铁矿,然后反复清洗漂水,让水带走细微的铁矿粒子,留下相对较大的石英砂。 就这样已经把二十七娘惊讶得不行了,石英砂被苏油这么一整治,光从颜色上就能分辨出来,品质比刚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时候牛骨头,连同苏油要的那些坛子汽锅,都已经烧好了。 让史大指挥工人将牛骨碾成骨灰,苏油去检查自己设计的泡菜坛子。 等坛子冷却之后,苏油叫人取来一大盆水,烧了一束稻草扔进坛子里,叫人翻过来让坛口浸在水下,坛口将水吸得嘣嘣作响。 这就是坛子的密封性良好的标志。 史家陶坊的手艺没得说,他们正在从陶器向瓷器努力,因此这点粗笨东西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油对陶坊的工艺很满意,这个作坊,其实只需要解决炉温问题和瓷泥釉料配方问题,立刻就能够生产高品质的瓷器。 苏油仿佛回到了帮助非遗作坊整理工艺时候,浑身都是劲,指点史大和工人们,将观音土细粉放入陶锅里炒干,同样送入小窑烧制起来。 这个火不大,主要是通过煅烧去除一些可挥发性杂质。 最后得到了三种纯净的细粉——石英砂,观音土,骨灰。 骨瓷的配方是公开的,百分之五十的骨灰,百分之二十五的石英砂,百分之二十五的高岭土也就是观音土。 但是这个配方在实用中会出问题,骨灰越多,瓷器烧制出来品质越好,但是泥料粘性会越差,这就加大了制胚难度。 另外烧制时收缩比也会越大,瓷器容易变形,导致成功率降低。 考虑到土法提炼的三种泥土,纯度大打折扣,为了周全,苏油便以标准配方为基础,上下浮动改变了三种成分的各种配比,然后做了一个表格出来,用小酒杯做量具,精确配制出各种泥团,然后让史大各取一部分,制成小泥板,分三批送入小馒头窑,用三种温度烧制。 低温,中温,高温,在没有温度计的情况下,全凭窑工通过火眼观看,这一手本事,苏油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第一窑打开,史大和二十七娘如遭雷击,目瞪口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瓷片 第二十三章瓷片 八娘虽然不懂这个,但是凑过头去一看陶片,也知道端非凡品。 试烧出来的大部分瓷片,通体洁白,只有少量带着淡淡的粉红,那是杂质没有除尽的关系。 这是一种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瓷品! 当前一般的瓷器,除了钧窑稍微好点,其余大多胎色灰暗,说明内部质地酥松,主要靠釉色装点取胜。 而这一款瓷片,内部熔融的玻璃化效果绝佳,通体洁白如雪,晶莹细密! 这样的胎体就如同一张白纸,施加上不同的釉料,立刻就能得到各色精瓷。 苏油却挑剔无比,叫醒了傻子一般的二人,接着烧制后边的两炉。 然后和史大一起给所有的瓷片进行鉴定。 即使最差一级的瓷片,都能轻松在陶罐上划出痕迹,这样的坚硬度,别说陶器了,即使现有的所有瓷器中,都难有企及。 细如玉,坚胜钢! 剩下的,就是在瓷片间相互比拼,再考虑到收缩比,粘性,加工难度,综合起来,最后定出第一炉第十五号瓷片的配方作为胎体配方。 至于第三炉第三号瓷片配方,在高温下呈现出完美的融釉,可以作为新型釉料的基础配方。 苏油对二十七娘笑道:“大家看,选料配料更加精准一些,加工手法更加细腻一些,实验再科学一些,所得便会更加精良。” 二十七娘和史大不知道什么是科学,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点头如捣蒜。 苏油说道:“二十七娘,我和八娘的事情就完成了,印料的配方,我们选定第一炉第十二号。” 二十七娘一把拉住苏油:“不准撒手!你必须把瓷器给我烧出来!” 苏油说道:“现在这些就是实验品,对付字印基本没问题,可烧瓷不是一两天的功夫,泥料不经过陈化,达不到最佳制瓷效果,你们是行家,应该清楚这些的。” 史大无比激动的对苏油拱手道:“小少爷,就是说,这瓷还有提升空间?” 苏油说道:“那是,而且可以提升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窑口保温,比如进气预加热,这些方法可以提升炉温……” “比如酸洗,可以提纯石英砂……” “比如观音土去杂质……” “比如配方继续细化调优……” “比如用试纸精准测量酸碱度……” “比如研发喷釉器,走和建窑相反的路子,让釉层尽量变薄……” 一通话语,说得二十七娘和史大两眼直冒圈圈。 苏油心里却在暗自叹气,这玩意儿是欧洲在玻璃工业大发展后,自行研制出来的唯一瓷种,即便如此,其薄度也达不到中国影青瓷的程度,虽然也能透光,但是影青因为薄如蛋壳,所以在透光度上,能甩出它几条大街。 它的好处在于,坚硬,白皙,呃,如果易量产算好处的话,还可以加上这一条。 要是地上有缝,二十七娘现在一定恨不得钻进去。 看着苏油一脸的淡然,遗憾,还有一丝丝不以为然的表情,二十七娘就知道,家族这座引以为傲的陶瓷坊,以及刚刚那些绝佳的瓷片,在他的心目中是什么分量。 都说小孩子不会骗人,但正因为如此,让人更加的受伤。 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心情,二十七娘轻叹了一口气,找来一个盒子,垫上细麻布,将所有瓷片编上号,一片片珍而重之地收纳进去。 苏油看到二十七娘失落的样子:“二十七娘,你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二十七娘说道:“我知道,看你这两天所作的事情,我已经明白了。” 苏油不由顿了顿,安慰道:“江卿世家,素来都是一体,我们慢慢来,一步步改进吧。” 二十七娘惊喜地抬头:“真的?小油你答应帮我?” 苏油无辜的道:“我本来就没有说不帮你啊,不过事情千头万绪,一时理不出一个章程来,需要好好想想。时间嘛,估计三五年内能将工艺成型,以后的探索,那就是永无止境。” “而且这也不是仅仅关系到制瓷,还涉及很多相关的加工工艺,制造技术,涉及很多很多的产品,产业。” “技术怎么来?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用以研发技术,改造设备。因此我们只能一步步慢慢积累。” “以商聚财,以财成技,以技扶产,以产营商,然后保持技术代差。汤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只有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二十七娘对着苏油轻轻一福,嘻嘻笑道:“小油真大丈夫也,但有所命,奴家莫敢不从。” 苏油笑道:“那我们先把卤牛肉吃了再说!” 卤牛肉已经入味了,让厨娘逆着肌肉纹理薄薄切成大片,一份就这样吃,一份拿蒜汁芹菜碎花椒香油精盐拌成凉拌,再添几样时令菜蔬,就是一顿。 大宋现在的卤肉,其实更类似于黄焖肉,现在苏油十三香配方搞出来,能用到的地方就多了。 这配方苏油交给了八娘,以后的码头慈善事业,也由八娘来掌握。 交待完史大按照十二号配方开始锻泥的工作,八娘和二十七娘带着苏油回城,两人还要去码头看管善棚的搭建。 苏油则赶去找程文应,陶泥工作取得巨大进展,雕版彩印工作就又可以改进了。 跑进书坊,还好,仨老头还剩俩,老韩去搞颜色调配去了,程文应和老于在对着一块现成的雕版比比划划地商量。 见到苏油进来,程文应热情招呼:“贤侄,你要的石黛已经拿来了,我让药房用新法制成细粉,你看看可还合用?” 苏油打开看了一眼,很满意,盖上盒子说道:“姻伯,回来路上,我又想到一法。” 程文应的脑袋又有些发紧,感觉过惯了慢生活的自己,要跟上这贤侄的思路,实在有点吃力,不由的拿手按着太阳穴问道:“贤侄又有何想法?” 苏油说道:“陶坊那边瓷印方子已经成功了。” 程文应惊喜道:“这么快?!赶紧给我看看!” 苏油这才想起所有试片都被二十七娘收走,尴尬道:“呃,都在二十七娘那里,没有带来。” 说完又摆手:“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到一个方法,可以加快套色画版的制作。” 程文应奇道:“还能有何办法,不就是慢慢雕?” 苏油说道:“我们不是有现成的雕版吗?将雕版刷上蜂蜡,用石膏泥填充,可以得到雕版的翻模,然后在翻模里压上陶泥,等陶泥干燥后,去掉石膏,就能得到泥版。” “虽然比原版粗糙,但是有个好处就是方便快速。翻出需要的单色版数,去掉每一色版上无须的那些部分,再精细地雕镂修补,总比现雕泥板快很多。” “等到修整完毕,送入窑中烧成瓷版,可以节省大量时间。” 程文应高兴的直拍大腿:“照啊!这便是朝廷以钱母制币的道理啊!” 老于早就对苏油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少爷当真是神童,老朽佩服之至。” 程文应说道:“走走走,现在就去陶坊看看。” 苏油笑道:“这个倒是不用急,你们继续敲定细节,先用石膏翻翻看,陶泥那边还要锤炼,也需要时间。我去纱縠行学韵学去了。” 看着苏油小小的身影跨上街,程文应才收回目光:“恨不能再有个女儿啊……” 老于在后边贼笑:“老爷,赶紧再纳一房,其实也还来得及。” 程文应扭过头来:“滚!等下,这石膏倒模你会不会?” 老于说道:“哎哟!光顾着高兴了!老爷赶紧把小少爷叫回来吧。” 于是苏油刚刚坐下,又被程文应抓了出来。 现在豆腐已经普及了,石膏的应用苏油以为已经非常成熟,没想到于工连这个都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史洞修 第二十四章史洞修 于是苏油又只得指挥工人们分成三拨。 一拨在雕版上刷上蜂蜡作为脱模剂,钉出一个框子将雕版框住。 一拨将石膏煅烧成熟石膏,然后过碾过筛,取细末调成糊状。 第三拨人将生丝绞碎,调入石膏糊中和匀作为加固纤维,最后将石膏糊仔细倒入雕版框中,刮平定型。 等待石膏干结后,去掉边框,取走雕版,石膏倒模便制好了。 有了游标卡尺和精准尺,老于对套印的精确性非常有信心,狮子大开口要搞出五色套印技术来。 于是苏油一连制出五个倒模,老于如获至宝般拿去制版工房精加工去了。 教会工人干这个,苏油刚跑到纱縠行坐下,喝了两口水还没来得及说话,程文应又跟来了,苏油你还得跟我回去,史家家主史洞修到访,有事情与你商谈。 苏油抱歉地看着程夫人:“嫂嫂,今天看来是学不成了……” 程夫人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拿手揉着额头:“去吧去吧,小油你现在心念不纯,反正都学不进去的。” 跟嫂子道了歉,两人一起又回到了书坊。 程文应做势作态,进门就道:“史公,你可耽误我贤侄进学了。” 史洞修是个干瘦老头,对程文应拱手道:“实在抱歉,此事过于重大,老朽也只得叨扰贤侄一回。” 说完将那个试片取出来:“程公,看看这个。” 程文应见到雪白的瓷片:“这……这是瓷片?怎地如此细白?” 史洞修讶异道:“程公还不知道令贤侄做得好大事体?!” 说完将十五号瓷片取在手中,左右看了看,以瓷做刀,便向桌上的茶杯击去。 程文应大惊,脏话都飙出来了:“老子的越窑……” 话音未落,越窑瓷杯便被击为两半。 史洞修似乎还嫌效果不够震撼,继续将瓷杯当当当击成碎片,才将白瓷片交给程文应观瞧。 白瓷片几乎毫发无损,只在边缘崩了几个小口。 程文应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这……这……” 史洞修说道:“越窑杯子而已,一会我让下人送一套来赔你。” 程文应惊魂未定:“这瓷片怎地如此坚实?等等……你今日如何这等大方?瓷公鸡转性了?” 史洞修叹气道:“这只是半成品,配料瓷方均为贤侄所创,老朽怎敢欺夺。” 说完从袖中取出厚厚一摞楮皮纸来:“五百贯交钞,当易贤侄此方。” 现在川内交钞纸质优良,印刷精细,仿造困难,又以钱库本金作押,非常坚挺。 苏辙后来曾经回忆过,现在的交钞,商贩因贪图携带方便,甚至偶有愿意花一贯钱来交换一贯钞的。 这笔钱,足够让苏油一步迈入小康了。 苏油却没有接:“世伯,其实瓷泥配方,制作手法,二十七娘已经尽知了。” 史洞修拿着交钞的手都在颤抖,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正因如此,老朽才心如刀割。这就是先上船,后交费,船至江心,不得不为啊。” “前日小女传来贤侄一句话,‘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老朽平生奉为至理。已经将这句录入族规。” “老朽平日里吝惜的名声,多是从此得来,然而在商言商,‘信’之一字,也是老朽圭臬。平白占贤侄便宜,那是毁了我史家立族的根本,老朽断不会做的。” 说完垂头丧气道:“可贤侄这方子,实在是过于金贵,老朽估出这个价格,算是不偏不倚。小女不知天高地厚,这是要掏空我史家的周转资金啊……” 说完将一摞交钞放在桌上:“贤侄赶紧收起来,我们再叙他话,老朽,老朽实在是见不得……” 这老头太有趣了,性吝之人容易沦入贪婪,可这位偏偏例外,能够压制自己的贪念,只在自己身上节省,也要在商场上讲一个信誉。 这样的商人,苏油觉得比无数无耻的读书人好上千倍万倍。 苏油将手放在交钞之上,慢慢往自己身前移动。 史洞修说是见不得,可眼看着那摞交钞慢慢移向苏油那边,却鼓着眼睛一瞬不瞬,目光如同粘在上面一般,胡子眉毛嘴唇手指都在颤抖,一双老眼里分明已经开始积聚泪花。 苏油心中暗笑,这摞玩意儿要再往自己这边挪动分毫,老头怕是得心痛得当场晕厥过去。 猛然将交钞往前一推:“世伯,这钱我不收。” “哈!”史洞修顿时心花怒放,当然是骨子里的本能的反应。 反应过后才又抬起头来,重新满脸愁苦:“贤侄,这是为何?可是还嫌不够?” 苏油笑道:“这五百贯,想必是世伯临时急凑出来的资金,给了我,你的商号还怎么周转流水?” “我倒是有个建议,这五百贯,算是我的本金,就以此入股史家陶瓷坊如何?” 史洞修局促难安:“这……这……我那陶坊,也不值这么多钱啊,这股怎么划分?” 苏油笑道:“陶坊今后我不参与经营,就以这骨瓷为基础,最多改良工艺和配方,所占三成。具体的器皿制造和销售,还由世伯和二十七娘来主持,世伯你看如何?” 史洞修说道:“这如何使得,这不是摆明了送我史家大便宜吗?不妥不妥。” 苏油笑道:“我这么小,拿这么多钱财也无用处,今后在眉山求学,仰仗世伯的时候还多。” 说完从五百贯里分出百贯来:“世伯,这一百贯,你拿去买下那片出产观音土的山地。那种地方不生草木,地价至贱,每亩也就两三百钱。然后以那片山地为本,和陶坊一起,足值千贯有余。如此你占七成,我占三成,就合理了。” 史洞修被苏油绕得有些晕:“呃,贤侄,你为什么自己不做?” 苏油说道:“我,我还是个孩子啊……” 这话听得程文应直翻白眼,有你这么妖孽的孩子! 史洞修还是有些迟疑,转头又看向程文应:“程公,你看……” 程文应说道:“我看就这样吧,苏油年纪尚小,远不是立事的时候。本来贤侄是给我改造印刷术的,结果牵扯出一堆的事情,反倒便宜了你这瓷公鸡!” 苏油笑道:“姻伯,这事情还有诸多后续,投入还很多,史世伯也不算占了多大便宜。” 史洞修连连摆手:“哪里哪里,的确是占了大便宜。贤侄这瓷种,坚白程度独冠天下。光这一份名头,史家瓷坊必定扬名四海,这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程文应给史洞修说得心痒难耐:“等不了了,这就去你坊上,看看字印泥料如何。” 苏油说道:“正好,现在有了石墨粉,我先去弄一个东西出来,然后在研发喷釉器。争取先让瓷坊早日有所产出,别将史世伯的本金压得太久。” 史洞修更开心了:“那就更好了。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走。” 来到瓷坊,史大正在组织人烧制陶钵。 骨瓷收缩比厉害,每一个器皿,必须有陶钵存放,不然胚体在烧制过程中极易变形。 见到家主亲自过来,史大赶紧过来问安。 史洞修指着苏油:“以后贤侄就是你们小东家,这瓷坊有他三成股份,大家不得当小孩子看待,礼数和对我一样。” 史大表面恭谨,肚子里暗暗腹诽,我们对小先生比对你还恭谨好不好。 工人最佩服的,一般往往不是老板,而是技术员,这道理千年来都是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纸 第二十五章纸 苏油让史大烧出一个陶嘴,前端只有很小一个开口,以及一块用圆竹棍压出圆槽的瓷板。 然后用竹子做了个唧筒,将套嘴套死在唧筒上,用石墨混合粘土,做成黑泥,通过唧筒的小孔像挤牙膏一样将石墨泥挤在瓷板的小沟槽上,送入窑炉和陶钵一起烧造。 同样也是根据不同比例配了十来种,等烧制出来后,一一在陶钵上实验。 没办法,现在的书写纸太柔,不能承受铅笔的笔尖。 不过好歹烧出了合适的铅笔笔芯,记下了各种黑度的配比。 程文应看完治印的泥料,信心又增加了一分,过来看苏油鼓捣出来的玩意儿,问道:“贤侄,这又是何物?” 苏油说道:“这个啊,我管它叫铅笔。” 程文应奇道:“明明是……” 说完顿时警醒过来,低声说道:“明白了,误导外人是吧?这陶罐上的划痕,还真像铅痕。” 说完看着笔芯,又道:“这也太细了,无法持握啊。” 苏油折了一根树枝,让史大对半剖开,清理一下其中的脉管,刚好可以将一段笔芯夹进去,然后涂上木屑和胶水,夹好笔芯,放火边烘干之后,将外皮刮光滑,削出笔尖,对程文应笑道:“姻伯你看,这样就行了。” 程文应拿过一块陶片,用持毛笔的方式在陶片上轻轻划了一下:“不好用。” 苏油笑着将铅笔接过来,将陶片放在桌上,在上边写下“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十个字,说道:“姻伯,这笔当这样用。” 程文应笑道:“如此倒还不错,至少字小,节省了纸张,哎哟能承你这笔的纸可不好找。” 苏油说道:“的确,所以纸也得改造。” 程文应正捧着个水杯想喝口水,闻言感觉自己太阳穴又开始发紧了:“贤侄,照你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又该去纸坊了?老夫以前真的很悠闲的……” 苏油说道:“如果有一种纸可以双面印刷……” 程文应将杯子往桌上一顿:“那还说啥?!赶紧的!” 苏油说道:“等等,我带点观音泥粉。” 带了一篮子最细的观音泥粉,和史洞修告别,约好明日带书坊的人过来制印胚。 苏油和程文应又赶往程家的造纸作坊。 造纸需要大量水,因此一般都在溪边。 造纸作坊修竹森森,环境挺优美,就是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味道。 苏油心想,或许是时候做几个口罩了。 造纸作坊的工头是老许,见东家过来以为有什么事,一打听是苏家小少爷要搞实验。 新纸还是从实验开始。 苏油让老许拖来一口大缸,东西设备都差不多,首先的区别,苏油往纸浆里加入了一些观音土的泥浆,约占纸浆的百分之二十。 让工人拌成悬浊液之后,开始操纸。 第二项区别在操纸的次数,新法比以往翻了个倍,也就是说,最后出纸的理论厚度,会比正常的书纸厚一倍。 然后第三项区别,苏油没让工人将纸贴到墙上,而是在木板上铺上细布,铺上纸,压上细布,木板,然后再压上石板。 就这样一张张纸地处理,没一会,把作坊小坝子上铺的石板都用完了。 然后苏油让工人在石案下升起火烘烤。 很快,新式的纸张出来了。 这纸经过压制,厚度与宣纸相比还是差不多,不过明显比宣纸紧密上很多也挺阔上很多,用手一抖,哗哗作响。 而且加入了观音土,白度也增加了不少。 纸上还印下了细细的布纹。 苏油再让工人用光滑的鹅卵石将纸面打磨了一番,再去掉表面附着的细粉,白纸变得更加光滑了。 纤维被观音土粉掩盖,几乎看不出痕迹。 苏油将纸递给程文应:“姻伯,你看。” 程文应是行家,一眼就看出这纸的用处:“贤侄你又想骗我,这纸双面印倒是可以双面印,做书封也是极好的。但是你怕是为你那古怪的铅笔设计的吧?” 苏油嘿嘿贼笑:“什么都瞒不过姻伯您,您看。” 说完拿铅笔在纸上写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然后将笔递给程文应:“姻伯,你来试试。” 程文应试了两个字,哈哈大笑着摆手道:“不行不行,看来这铅笔书法还得单练才行。老夫这字连你五岁娃子都比不过!你这笔适合小孩子,只能写小字,没法写大字。” 苏油笑道:“的确,不过这纸还有一个大好处。” 说完拿起桌上一个炊饼,揪下一块来在字上一擦一吹,程文应的两个丑字便消失了,一点痕迹看不出来。 苏油笑道:“这东西的好处,不在文学,而在工坊。” 又轮到程文应发神了,回神后急忙抢过炊饼和铅笔认真观摩,好一会儿才讶异道:“这又是什么说道?” 苏油小嘴一抿,说道:“这样,先将纸收起来,回去再给姻伯展示。” 将纸卷起来,一老一小这才回城。 来到书房,苏油取来新制的小尺,圆规,三角板,卡尺,取了一个壶盖,说道:“姻伯,现在我给你演示一下。” 连卡带量带画,很快,一个壶盖的图样便展示在白纸上。 标准的工程制图,三视图,俯视,正视,壶盖没有左视,便画了个剖面图。 各种细致的参数,将壶盖所有的细微尺寸都标示了出来。 老于和老韩过来汇报一天的工作进展,一看这图纸立马明白好处:“哟!这法式图细到纤毫,有了这法式图纸和我们的小尺,陶工就能造出一模一样的壶盖而来!” 老于欣喜地拿起卡尺一边测量壶盖一边对比图纸上的数字:“妙极!妙极!以往的法式图纸,图是图,文字说明是文字说明,哪里如这般一目了然!” 苏油说道:“这套办法,于工你这样的大家用不上,一切法度都在你们心里,便如夫子所说‘从心所欲,而不逾距。’” “但是技艺要臻至你们这样的境界,那是几十年淫浸下来的功夫。而这套方法,是让大工留下图样,让所有小工,都能根据图样和量具的辅助,做出和大工手艺一样的东西,你们则可以腾出手来更加精进,这才是这套方法的价值!” 老于和老韩悚然而惊,老韩还好,老于对苏油束手施礼道:“老工替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于大于二,恭谢小先生。” 程文应则是想到更深一层:“当年夫子传下诗书,有教无类,使我中华礼教文统得以传续,贤侄,你此举的价值,于百工而言,怕是……怕是……” 说完有些不好措辞,将一个五岁孩童拿夫子相比,自己都觉得荒谬。 苏油说道:“不敢妄比夫子,苏油只是觉得,我大宋诸般工巧,千年来口口相传,遗失颇多。比如鲁班的飞天木鸟,老鼠机关人,比如唐陌刀形制,比如诸葛木牛流马……实在太可惜了。” 程文应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要真是这侄儿刻意所为,这心大得有点没边了。 吃过饭,程文应彻底放松了下来,苏油的作为又回到了正常,这小子就是一馋鬼! 他在指挥李妈和周大厨做泡菜! 川南特产的大芥菜,生姜,昨天就给苏油让史大在菜园里搞了一大堆,现在晒得蔫蔫的。 看着苏油用大罐大罐的雪盐调制盐水,程文应挺心疼。 不是心疼钱,是心疼之前花的那些功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新酒 第二十六章新酒 李妈和大厨倒是很开心,大厨已经照苏油所说,买了一大堆长白毛的豆腐。 长毛的豆腐能吃,大宋人已经知道这个,不过都是油炸了蘸料吃,现在小少爷要做的,好像不一样。 官酒坊的酒糟,一文钱一斤,苏油也让厨子拉了五百斤过来。 酒糟里的酒精其实还有不少,蒸馏法现在还在探索阶段,远未成形,遑论普遍。 不过苏油不存在,在农村这么多年,老乡每年的包谷酒,米酒,红薯酒,喝了不老少。 老烈了,好些都在七十度左右,还净喝一两的杯子,每次苏油都要被老乡们灌得烂醉。 程家的大厨是做过大席的,每年年底东家答谢工头工人,那都是要摆上好多桌,因此大型装备都有,不过主要是陶器。 在厨房后边的坝子上搭上临时灶台,大锅烧上,大木甑子摆上,酒糟倒进去蒸上。 盖子是陶的,内层挂了釉,这也是史家陶坊测试观音土釉的实验品,苏油加了芒硝作助融剂,效果又提升了一层。 盖子完抽着鼻子:“什么味道?酒吗?” 接着就见到了案上的酒碗和盐粉,还有没用完的毛豆腐。 端起酒碗闻了闻,八娘顿时大怒:“小油!你拿着这酒做毛豆腐吃?!你哪来的钱?!” 苏油说道:“没花多少钱,昨日嫂子给了我五百文钱,我想我拿着也没用,直接让厨子大叔买了酒糟,准备给可龙里乡亲们送去。” 李妈也赶紧解释:“这酒是少爷让厨子从酒糟里边蒸出来的,这不忙活了一夜,厨子才去睡了,因此今天的早饭由我来做。” 八娘狠狠瞪了苏油一眼,端起那碗剩酒:“跟我来!堂堂苏家小少爷,老喜欢往厨房里钻,成什么话!” 苏油也不生气,笑嘻嘻将碗接过来,将残酒倒进坛子,将碗洗净:“拿这做毛豆腐的残酒去孝敬姻伯,那是不敬,那边三个黑陶坛子里都是。” 八娘抱起一个坛子,飞了他一眼:“暴殄天物!” 出了厨房,苏油想起一事,又探回头:“李妈,剩下那点豆腐炸了,洒上点香盐端来,算是添一个菜。” 八娘一跺脚:“还不赶紧跟上!” 苏油对着李妈一吐舌头,笑嘻嘻地去了。 李妈一边将豆腐端过来一边笑,少爷虽然聪明,可毕竟还是小孩子啊。 来到堂屋,就见到程文应正在拿牙线剔牙,老婶正在做针线。 牙线制作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根牙签粗细的小竹签,拿丝线拉成弓型,然后用丝线剔除牙缝里的牙垢。 见到苏油过来,程文应笑道:“牙刷牙线,都是不错的小东西。诶,八娘你抱一个坛子干嘛?” 八娘将坛子往桌上一放:“小幺叔真是一刻不消停,昨晚一夜让厨子又弄出样物事。” 程文应都已经习惯了,反应平静:“哦,又是什么东西?” 八娘说道:“酒。” 苏油笑道:“忘了告诉姻伯了,那就算今天的一个惊喜吧,不过这酒更适合三四钱的小杯小壶,今天去瓷坊,就给姻伯烧一套酒具出来。” 将酒坛子打开,顿时酒香满屋。 老婶惊讶地抬起头来,程文应也再淡定不了了:“这……这是什么酒?” 苏油让八娘倒了一小点出来:“饮酒是雅事,现在的器具诸般不合适,姻伯浅饮即可,再说今日还有好多事情呢。” “这酒啊,本是我见酒糟便宜,准备买上几百斤送去可龙里做食料的,结果一看里边酒还多,便想着将它们蒸出来,结果便得到了这个。具体名称还没起,姻伯看着赐一个就好。” 程文应接过来就急急的轻品一口:“妙极!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此酒就名为‘永春露’,贤侄你看如何?” 苏油笑道:“姻伯赐下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 程文应两手四个手指卡着碗沿,转着看里边的酒水:“此酒,很难得吧?” 苏油说道:“回姻伯,其实真不难,三锅剩酒糟,便能蒸得一坛。” 程文应大惊:“那这就是杀人放火的买卖啊!” 苏油一脑门黑线,怎么程家家主厨子都是一个口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定价 第二十七章定价 想了想,苏油看着程文应小心问道:“姻伯……这酒,你给估个价钱?” 程文应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此好酒,若是器具精美的话,当得四贯一瓶。” 苏油都傻了,这就是眉山市面上完又道:“不过你现在还小,这酒坊暂时没法安在你的名下。” “等今年我们将酒坊拿下来,就让你嫂子替你管着,挣来的钱也给你存着,以后等你有了媳妇,再作为你媳妇的添箱最好。” 说完自己都想着有趣,不由得哈哈大笑。 苏油也不再客气,恭敬的躬身道:“那侄儿替乡亲们感谢姻伯了。这酒本就还需要窖藏后才风味柔和。我们可以先定期收购官酒坊的酒糟,蒸出酒后便窖藏起来。” “等拿下扑买权后,我们再开始发卖,以后的废酒糟便送往可龙里作为食料。” “鸭子长得快,今年春节,家家应该就能吃上鱼鸭。到得明年,那就家家饭桌上都有鸡豚,这都是姻伯的眷顾。” 程文应笑道:“自家人无须客气,你帮了老夫这么多,老夫可算能回报一二了,要不然,老脸都没处放去。” 这时炸毛豆腐端了上来,苏油笑道:“姻伯赶紧就着这永春露尝尝,这可是下酒好菜,滋味那是一绝。” 程文应夹起毛豆腐看了看,皱着眉咬了一口,又抿了一口酒,顿时眉飞色舞:“果然是好酒好菜!” 一老一小吃得开心,八娘和老婶在一边直皱鼻子,坚决不碰一下。 吃过饭,叫上老于和他俩儿子,一行人带上石膏模,雕版,前往陶瓷坊。 路过一家金铁铺子,苏油进去,交给掌柜的一堆图纸,让他将东西打造出来。 掌柜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眯眯地答应了。 来到陶瓷坊,史洞修看样子也是一夜没睡,见着苏油就招手:“贤侄来看,这器皿如何?” 这是一个粉青釉的葵瓣口盘,釉料还有些偏厚,底圈可见些微的流淌纹。 史家的瓷匠看来是知道自己施釉水平较差,因此故意做成这个样式。 既然躲不了积釉,干脆便让它们在盘子六瓣葵瓣的边缘勾勒出较深的颜色,于是反而形成色彩浓淡变化,属于独具匠心的巧思了。 这件瓷器,明显是如苏油提醒过的那样,先低温烧制出瓷胎,再施釉高温烧制成型的。 不过苏油很快便发现了这件瓷器的问题,窑温不够。 做试片的时候没问题,试片所需匣钵很小,史洞修能用瓷片击碎越窑杯子而本身无损,就很能说明试片是完全达到了硬质瓷标准的。 可这件单烧的盘子,从底部圈足来看,离试片还有些差距。 史洞修本来是抱着显摆的心思来的,结果苏油第一时间便是翻过盘子看圈足,第二时间便是寻找试片用尖端准备刮划,这是直奔缺陷而去啊。赶紧伸手阻拦:“贤侄,贤侄给老夫一个面子……” 程文应接过瓷盘翻来覆去的观看:“怎么?这盘子有毛病?” 史洞修瞪着眼睛辩解:“什么毛病?没毛病!你见过这么白的圈足?这么漂亮的釉色?” 苏油在一边幽幽地吐槽:“史世伯,骨瓷不光要求白,还要如玉石一般能吃光,还要坚硬,弹出悠扬的清音……” 程文应伸出手指在瓷盘上一弹,瓷盘发出叮的一声:“可以的,比我的越窑盘子清扬多了。” 史洞修没好气的说道:“程老你没明白,贤侄根本就不是在和越窑比,是在和昨天烧出来的瓷片比。” 程文应立刻笑呵呵地说道:“哦,就是说你烧的没有贤侄烧得好。” 苏油赶忙制止自家姻伯打趣,说道:“不是这个原因,是瓷片很小而盘子够大造成的,要我来指导,还不如世伯烧的呢。” 说完又道:“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这样,今天正好要烧制瓷板,这个不用太高温度,更不用上釉,正好可以利用火力制备一样东西,再用那东西烧窑,可以让这个小馒头窑得到较高的炉温。” 史洞修大喜过望:“我就知道贤侄定有办法!” …… 没有多久的功夫,俩老头拿着里边的焦炭,面面相觑。 和之前的煤块对比,能发现两者物性,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煤炭油润油润的,而焦炭,现在看起来更像上等的银霜木炭。 等这边焦炭烧好,那边瓷板也同样烧制出来了。 洁白,但不晶莹。 老于史大,以及于大于二,正忙着用新尺子测量烧制成型后的误差。 同料,同工,同炉,加上苏油小小一个改革措施,烧出的陶板收缩比非常一致。 这个小改革措施,就是在陶窑内壁加上一圈圈扰流板。 这是后世非遗传承人的智慧,馒头窑的热流走势,就是燃烧,上升,然后沿着半球状的窑璧向下回流。 这个小措施,就是让热流向下走的时候,会被分层导入窑体中央,从大环流变成无数个小环流,让窑温更加均匀。 仅此一项小小的改进,整个瓷窑的出瓷品质,便提升了一个档次。 史大一边和老于忙活,一边赞叹连声,这么简单的办法,怎么自己以前就想不到呢? 瓷版质量上乘,程文应开心无比,大笑着拍给史洞修三贯交钞,带着老于匆匆走了,只留下八娘,史大和史二监督泥印的制造工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玉瓷 第二十八章玉瓷 另一边,史大开始组织工人,将新器入窑。 然后用干草和焦煤,逐层码放,点火开烧。 干草的作用是帮助焦煤燃烧更加充分,然后可以用抹泥的长木杆透出孔洞,控制进氧量,调整火焰结构。 这一点尤其重要,比如氧化铜配制的色釉,在氧化焰时呈现绿色,但在还原焰时则呈现红色,区别相当巨大。 钧窑的釉色变化丰富,就是窑工在烧制的过程中变化火焰成分,逼出窑变,烧制出色彩绚丽丰富的釉色。 不过这是下一步的事情,现在是先利用焦煤的高温度,烧出真正的骨瓷瓷胚。 苏油不如史洞修好高骛远,选择的都是偏中小件的泥胚。 史大和工头通过窑眼观看窑内的情况,不由得有些心惊,这火色和流布,均匀而稳定,温度极高,简直如同传说中的老君炉一般。 真正的行家,关心的是这些东西。 等到烧制完毕打开匣钵,一件件晶莹雪白的物件,晃得史洞修睁不开眼。 这品质,比刚刚程文应带走的瓷版,又上了一个巨大的档次。 功用不同,烧法就不同,瓷版要的是各版误差控制到最小,要照现在这种新烧法,让瓷土内部出现相当程度的玻璃化,肯定会造成瓷版收缩比大增,进而导致巨大的误差。 不过现在,瓷土内烧结的细微玻璃体结构,给新瓷器带来了一种莹润的现象。 史洞修捧着一个杯子,如同稀世珍宝:“什么骨瓷,太难听了!玉瓷!这是玉瓷!以后都叫玉瓷了!” 史大又开始暗暗腹诽,冠名权你也好意思抢,这该是小先生的权利。 苏油倒是不以为意:“好!史世伯取得好,玉瓷,比什么骨瓷骨灰瓷雅称多了。” 史洞修呵呵赧笑道:“贤侄,老夫一时得意忘形了,忘了规矩……” 苏油不在意道:“这名字本来就取得好,不过要真正当得上玉瓷这称呼,还得等施釉重烧之后。” 史大拍着胸脯:“没问题,有了小少爷这番指点,烧炼薄薄一层釉,比烧结胎体难度低了太多,史大保证搞好。” 苏油说道:“史大,今天我们就解决施釉过厚的问题。这样,瓶子之类的东西,你先荡内釉,那工艺要求不高。至于外层薄釉,还有盆碗之类,我出城时,在城门边那家铁匠铺定制了几样东西,你派人去取来,有了那东西,才能真正解决施釉的问题。” 这时候八娘和二十七娘过来招呼大家吃饭。 宋人一般市民一日两顿,富人才一日三顿,有时还加夜宵。 苏油打在可龙里就是一日三顿,即使每顿吃得不多,但都很精致,每一顿都是不能少的。 这也是老伯爷经常骂他的理由,穷命富身子,吃死老头子! 到得眉山风气转换,似乎这里人人都觉得不每日三顿就对不起他似的。 连带着作坊工匠们都跟着沾光了。 吃过午饭,东西送来了。 这东西在宋人眼里非常的奇怪,是一根t字型的铜管。 仔细看,其实是两根,一根弯曲,弯曲部位开有孔,另一根从孔洞穿进去,两根管子套在一起。 直管的后边,连接的是一个唧筒。 苏油将管子接过来,检查接头和连接处的缝隙。 铜管是烧红的铜皮在铁条上斜裹敲击出来的,当年黄崖洞兵工厂曾经用这个办法加工出钢质枪管,看来宋代工匠的智慧也不容小觑。 然后铜管间相互连接部位直接用胶进行密封,唧筒和铜管之间则是錾卯工艺。 结合得非常紧密,这手艺,一般的铜匠铁匠做不出来。 将一个软木塞打孔,穿入底部的铜管,将一个瓷瓶装上油料,塞上木塞,就得到一支喷枪。 木塞上还要有个进气孔,保证瓶子里不会出现低压。 喷枪的原理就是伯努利原理,内管高速的气流会导致内外管壁压强减小,因而形成与壶内的压力差,导致壶里液体被吸出,然后被高速气流撕成细小的雾状水滴。 铜管很细,唧筒推动很慢,单位时间能喷出来的釉料不多,但是持续时间很长。 将已经被史大荡好内釉的瓷胎放在转盘上,很快便喷好了均匀细薄的釉层。 这种施釉方式,绝对是现在大宋的独门。 等待釉料干燥之后,送入匣钵,用稻草和焦炭再次填充燃烧室,临近傍晚的时候,新的一窑瓷器重新烧造了出来。 匣钵内的瓷器,晶润莹泽,洁白无瑕,坚实无比。称之为“玉瓷”毫不为过。 小型窑口,能一次烧制的东西不多,十六个小碗,八个盘子,两个花瓶,还有八个小酒杯,一个下方是圆锥型上头带敞口的小酒角。 这套白玉质感的瓷器第一次来到世间,让所有人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史洞修双手颤抖伸向陶钵中一个盘子,可愣是鼓不起勇气将它从匣钵中取出来。 抖着手挣扎了几次,急得跺脚对二十七娘喊道:“倒是赶紧取出来给爹爹看看啊!这女儿!一点眼色都没有!” 二十七娘自己还感觉有些腿发软呢:“史大!史大!” 史大正在给这窑瓷器估价,大宋人特喜欢搜奇,一块极细的磨刀石,都能卖到好几贯一块。 嗯,物以稀为贵,这天底下第一次出现的东西,小碗一个三贯,盘子一个五贯,俩花瓶一共二十贯,酒具十贯……我滴个乖乖,这小小一窑,就是百贯的底数! 瓷公鸡,这把捞大发了! 听到二十七娘叫自己,史大这才赶紧将瓷器从窑钵里取出洗净,摆在了桌子上。 史洞修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小心的拿起盘子来用指头轻轻叩一叩,又拿起盘子对着阳光照了起来。 苏油恍惚地觉得,他夕阳下的眼神中,闪现的都是真实的金光。 看不下去了!苏油找来一个盒子,将小酒杯小酒角放进去:“八娘,我们回家,答应给姻伯弄一套好酒器的,总算没有食言。” 回到家中,就见程文应正坐在椅子上傻笑,对面挂着一副观音大士图。 黑色的细线犹如工笔描成,套版非常准确,地面岩石的石青色,和之前的墨版底面石头的黑色一起,构成了皴法效果,观音的皮肤是肉色,竹叶,荷叶是翠绿。 红色的金鱼和荷花设计得非常巧妙,通过拉线和大片镂空营造出尾巴和花瓣红白过度的效果,咋一看还真跟工笔差不多。 苏油一看:“了不得了!于工的手艺,当真叫人服气啊……” 程文应回头见是苏油:“贤侄,老史那边可成了?” 苏油笑道:“好叫姻伯得知,八娘去厨房准备去了,一会保准给您老一个惊喜。” 没一会,八娘端着一个食盘上来,里边有一碟卤味拼盘,一个白玉般的酒角,一套仅容四钱的杯子。 八娘将酒食布上:“阿爷,这就是小幺叔今天烧出来的瓷器。这盘卤味,虽然也是小幺叔的方子,却是八娘亲手料理出来的。八娘这些时间,让阿爷操心担忧了。” 程文应笑道:“好孩子,你也是为了家里,不过以后这些事情,可不能再瞒着了,你看,事情告知贤侄,不是就迎刃而解了吗?” 说完拿起一个杯子观看:“细密坚白,堪比上品白玉啊。” 苏油笑道:“是,史世伯嫌弃骨瓷太难听,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叫‘玉瓷’。” 程文应恨恨道:“这老不修,竟然敢夺我贤侄冠名之权!” 说完又尴尬道:“呃,贤侄,似乎史老儿取这名字,的确比骨瓷雅称得多……” 苏油笑道:“择其善者而从之,我是一点没意见的。” 八娘从酒角里倒出一杯酒来:“阿爷,孙媳敬您松竹荣萱,长清永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理科 第二十九章理科 程文应也倒了一杯酒:“八娘你这几天也辛苦了。先别说你是我程家第一个末末的母亲。也不说眼看要成功的瓷码活字。光这套版瓷画,加上码头边行善的名声,你就是我程家的绝大功臣。内院里那些捧高踩低,眼短嘴长之辈,怕是又要反过来曲意逢迎了。” 八娘深深一福,笑道:“那不至于,都是阿爷爱惜八娘。” 八娘其实很聪明,之前很多事情是看得明白却不愿去做,几天下来便习得苏油讨人喜欢的根由,于人有助而谦卑温煦,现在照猫画虎,立刻见效。 程文应笑道:“来,阿爷也敬你一杯。苏油还小,饮不得此酒,只能在一边看着了。哈哈哈哈……” 八娘不知道这酒有多猛,看着一杯清水一般,一口饮尽,顿时被辣得不行,顾不得淑女形象,不停哈气:“阿爷……咳咳……这酒好辣……” 程文应笑得更加开心了:“这酒可不能那样喝,当浅斟慢饮,方得真味,快叫上饭吧,贤侄应该饿了。” 吃饭的时候,苏油猛然想起一事:“糟了!忘了嫂嫂叫我每日学习韵学了。” 程文应说道:“到如今,诸事总该告一段落了吧?明天开始,你便跟着你嫂子好好读书吧。” 苏油想了想,瓷窑那边其实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到如今表现已经够妖孽了,剩下的事情,慢慢来吧。 于是乖乖的答应道:“嗯,我听姻伯的。” 吃过晚饭,夏日里天气长,天光还亮,苏油便拎着韵书,去纱縠行见程夫人。 程夫人正在给一株丹桂浇水,见到苏油过来:“小弟来了?” 苏油赧然道:“嫂子,苏油错了。” 程夫人笑道:“错在哪里啊?” 苏油说道:“错在言而无信。” 程夫人笑道:“相比玉瓷出世,晚两天学习韵律,实在算不得什么过错。你又不是嬉游冶荡,自不必放在心上。有经有权,方为丈夫,不知变通,那是腐儒僵夫子。” 苏油躬身道:“总是没有告知嫂嫂。” 程夫人笑道:“现在打开书,却也不晚。” 苏油便在花园的小石桌上打开书,从随身的招文袋里取出铅笔,笔记本来。 遇到不明白之处,苏油便会提问,程夫人也不回头,一边收拾花园,一边随口讲解。 两人便在桐花凤飞舞的花园里一问一答。 这是另一种学问,苏油本来就好这个,相互交流起来,收获颇多,喜不自胜。 程夫人料理完一片花圃,抬起头来,才发现苏油不光是在提问,还在拿着一支奇怪的笔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不由得一愣,问道:“小油,你在干吗?” 苏油说道:“我在做笔记,将嫂子讲过的内容记下来,得空翻阅复习。” 程夫人接过笔来看了,又打开苏油的本子,一手工整的繁体硬笔字,让她眼前一亮:“相传欧阳永叔之母削荻为笔,传授他文字,应当就是这路书法了。” 苏油说道:“嫂子说的是,这本就是在村小旁听的时候,在沟边软泥上用柳枝练会的。” 程夫人赞道:“小油不错,你的才能,看来并非全是天授,也是自己好学善思,努力得来。” 苏油想了想,说道:“其实很多道理,很多现象,人人都非常熟悉,就是少了思考,少了尝试。比如这次烧制的玉瓷,看似惊世骇俗,其实有理可以推之。” 程夫人微微一惊:“你且道来。” 苏油说道:“先说泥料,颗粒越细,揉出的泥料就越细密,这是当然之理吧?” 程夫人说道:“正是。” 苏油说道:“细者上浮,粗者下沉,这也是当然之理,嫂子你说对吧?” 程夫人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此理便可以将粗细分开,取其细者,便是更上等合用的瓷泥了。” 苏油笑道:“正是。再说炼碳,众人都知,木材能捂烧成木炭,而且烧出的木炭,使用起来产生的温度比木材更高是吧?” 程夫人点头:“正是……等等,所以见到石炭也可以燃烧,你便推断石炭也有能捂烧成另一种炭料的可能,尝试一下,就得到了,得到了……” 苏油点头:“小弟将它命名为焦炭。” 程夫人说道:“当真如此。” 苏油说道:“再比如磁窑,之前温度不均,容易残次,是因为里边热气上升到窑顶,然后沿着窑璧下来,形成这样大圈循环的气流,就如同大罐中熬制的汤那样。” 说完坐下来,拿本子另起一页画了一个磁窑的示意图,用箭头标识出气流循环轨迹,然后用笔尖指着大循环气流的圆心:“也因其大,故而不均。圈上的温度,肯定会高于圆心的温度。嫂子,你觉得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程夫人跟着坐了下来,想了想馒头窑中气流流动的情形,说道:“那肯定是要有什么装置,扰乱气流的流动道路。要是里边有一把扇子就好了。” 苏油在窑璧上添了两组向下的平行短斜线:“还真跟嫂子说得差不多,不过用船舵来形容更加的贴切,现在气流会变成这样……” 在每根斜线的旁边加了个小圆圈,打上箭头:“看,现在气流理应变成这样,用这个装置可以扰乱窑中气流路径,我管它叫——扰流板。” 程夫人拿起本子又认真地看了一遍,唏嘘道:“小油,嫂子有些失望,原来你不是天生宿慧,生而知之。” 说完将本子放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但是嫂子更多的是高兴,这说明小油观察入微,能见人所不能见,故而能发人所不能发。” “大家日常见惯的东西,临到需要解决问题的时候,联想不起来,而你却可以。这就叫——处处留心皆学问啊。” 苏油微微一笑:“观察,联想,计算,实验,总结规律,得出结论。然后存于一心,用之百世。” 程夫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惊道:“这学问,如果全部搜集积累起来,是否可以穷究天地之理?屈子《天问》,扬子《太玄》,皆有释答?” 苏油说道:“不敢如此狂妄。不过瓷器,酒精,想来只是小道而已。嫂子说得对,察细入微,穷究天地之理。这门学问,或者可以称之为——理科。” 程夫人离开座位,对苏油恭施一礼:“苏门有幸,多少人浑浑噩噩一辈子,成为皓首穷经的书蠹,却不知道学问增进之门。小油,你已经进入学问的大门,走上康庄大道了。” 苏油纵使脸皮再厚,也不敢受此一礼,跳起来满脸通红地说道:“嫂子,小弟当不起这样的大礼。” 程夫人笑道:“嫂子倒是希望有一天,小油你当得起天下人对你行此大礼。” 苏油如今就算心智不是小孩,今日此举虽然是解释自己如此妖孽的无奈之举,但毕竟有欺世盗名之实,此刻心中也不由得大为感动:“嫂子,苏油定当努力,博学而笃志,不负嫂子看重。” 在现在的大宋,考不上进士,那就一切休提。 但苏油就不信,如此好的学习环境,学习条件,各种好老师加上后世见识,自己的自觉精进加上后世花样翻新的炒作营销手段,就搞不到一个进士衔! 举人关现在还不严格,州府大佬搞定就行。 进士关,在欧阳修手底下有一个重要的作弊机会。 要是过不了,那就等到王安石改革科举,单试策论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县令 第三十章县令 现在的考生,穷究坟典而忽略时务,因此进士文章也是务虚的多,落到实处的内容其实很可怜。 到时候自己把考公务员写申论的功夫拿出来,再结合实际引经据典翻成古文,呵呵呵,这便叫“六经注我”。入拗相公的法眼,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再不行,还可以先搞几样发明,得个赐职,然后走制科那条路,那个考的是实务,更是自己的强项。 贤良方正直言极谏就算得不到,才识兼茂明于体用还是大有希望的。 不过制科对平时的积累要求太高了,考试内容也多了好多,嗯,能不走就不走。 心里这股劲被程夫人鼓起来后,苏油突然觉得,所谓科场,似乎也不是那么怕了。 想通了前后,抬起头才发现天色已晚。 程夫人没有打扰他,只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直到苏油魂魄归位,这才打发他回家去休息。 次日早上起来,史洞修上门了。今天他要带着苏油去衙门立契。 瓷公鸡还是瓷公鸡,早早过来,是准备蹭程首富一顿早饭。 吃饭的时候,苏油见史洞修眼发黑,不由得有些关心:“世伯,昨晚可是没休息好?” 史洞修满脸兴奋:“贤侄,昨晚在灯下看玉瓷盘,盘子凑近灯火,隔着盘子就能见到一个光圈!” 苏油不由得暗自好笑:“灯下不看玉。世伯,你该不是点着灯看了一晚上吧?你就舍得那些灯油?” 史洞修脸上神情一滞,似乎刚刚才想到这个问题,想想又一挥手:“今天是好日子,我看过了,宜交易,使钱,干脆铺张一回。” 程文应呵呵冷笑:“那是,一百多贯钱买下毛都不长的山地,转眼变成三百亩瓷土产业,作价七百贯,和两个破窑折到七成股分,这好交易,换我都高兴得睡不着!” 史洞修老脸一红,不由得反驳:“你那瓷版,还有瓷印,不也是占贤侄的便宜?” 说完一指墙上那幅五色套印观音:“这门工艺,该当作价多少?” 程文应笑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年的官酒坊扑买,我准备给贤侄盘下来,以后酒坊的产出都归他!” 史洞修就不以为然:“就那酒坊,还指望挣钱?现在我都喝益州过来的邛崃酒……” 眼看俩老头要吵起来,苏油赶紧打断:“磁窑后续事务繁多,处处都要用到钱财,史世伯占七成,是应当的。” 史洞修得意洋洋:“听到没,贤侄都这么说……等等,还,还要花钱干嘛?” 苏油笑道:“未雨绸缪,天然风化的观音泥,很快就会有用光的一天。瓷石需得开采,粉碎,研磨,去杂,陈积,方才达得到使用标准。” 史洞修大惊失色:“那得多少人工?!” 苏油奇怪道:“为什么要用大量人工?用机械不好吗?” 史洞修说道:“贤侄,要化石为泥,什么机械能做得到?” 苏油说道:“当然也不是完全能替代人工,不过世伯放心,总能替代不少。我们先用现成的陶泥制瓷,以利经营,量力而行,总不至于让世伯亏损。” 史洞修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如此倒是使得。” 吃过饭,程文应到底不放心苏油,于是三人一同前往县衙。 宋代是一个准商业社会,从契约立定便可见一斑。 首先契约是统一的官方格式,由官府印刷和掌握,并加盖官印以示权威效力。 契约中还要写明立契人,标的物,价值,位置,土地等级,边界,来历,立契原因,税收,邻居,交易额,担保人,毁约责任……种种细致。 立契之前,要先买定贴,类似官方申请表加草稿,填写完,交县衙审查三日,审查通过,再买正式契约誊抄。 一共需要购买四份,填写完毕后,两份契约由立契人分别持有,剩下一份存档在县衙,一份存档在商税院,手续繁杂而周备。 这是强行措施,如果立契不用官契,不依格式,不入档案,但犯一条,均视同无法律效力。 为了防止县吏多印契约贪污契税,契约的印刷权还被收归州府,而且以千字文为批次号,按月逐批印刷,按各县契约使用预算发放,其严格程度不亚后世增值税发票。 同样,民间使用白契,属于意图逃税,这是违法犯罪行为,鼓励告发,施加惩罚。 两位家主光临,惊动了县老爷。 知县姓宋,四十多岁才考上进士,磨勘十年当的眉山知县,早已失了进取之心,倒是喜欢清静,加上眉山又是附廓县,乐得轻松,处于半退休状态。 程文应官方身份是大理寺丞,正五品,虽然是个荣衔,但比宋知县的从七品高了太多,而且地方事务其实多是江卿世家照料,因此县令对程文应格外尊敬,老远见着就拱手过来:“哎呀呀两位老贤达,怎敢劳动您二老亲临,有事情来个帖子,老宋亲临府上恭聆教诲才是。” 说完又道:“程史两家在码头开了义棚,周济孤贫及往来客商脚夫船工,实在是宅心仁厚。事情一经传扬,州府县上,都是大增光彩啊。” 程文应笑道:“这事情啊,倒是我身后这小子首倡,苏油,来见过宋世伯。” 苏油乖乖上来见礼,又是一番客套。 叙完杂话,史洞修才说道正事。 这两人出面,那就特事特办了,几人坐官衙后厅谈笑,税监跟县丞几次奔走,瓷坊事情就办得妥妥当当。 然后程文应便打听起官酒坊扑买的事体。 宋知县拱手道:“酒坊的事情,瞒不过两位,今年上头压下来的本务费是五百贯。我正拿着这事情头痛呢。” 程文应说道:“一年五百贯,按常理这酒坊应该大赚才是。” 宋知县苦笑道:“老贤达说得是极,按常理的确是如此,可事情有时候,它偏不按常理啊……” 县丞在一边帮腔:“说起常理和特例,这川峡赋税流变,其实便是一个例子。” “当年大军入蜀之初,横侵暴行,用官贪虐,以致反叛不绝。故而前有王小波、李顺之民变,后有刘旰,王均之兵变。” “直到吕余庆出守成都,太祖谕曰:‘蜀人思孟昶不忘。卿官成都,凡昶所榷税食饮之物,皆宜罢。’余庆奉诏除之,蜀人始欣然。” “也因太祖此谕,蜀地从此安定下来。大宋各处施行榷酒法之时,而我独无。故有‘西蜀不榷酒,河北不榷盐’之说。可不光是酒这一项,盐,茶,亦在其列。” 程文应也叹息道:“其实少俞公所见极明:‘甲午之乱,非蜀之罪也,非岁之罪也,乃官政欺懦,而经制坏败之罪也。诏令不布,王泽不流,于是三盗乘而互乱,则奸臣之罪也。’可谓痛心疾首。” 知县也叹息道:“正因如此,立国之初,蜀人‘好读而不仕。’与朝廷格格不入,少俞公诗云:‘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当有所刺。这心啊,就没在一处。” 程文应笑道:“近年不是已经有所缓和了吗?我家两个不才,不也出了科场,理政料民了嘛。” 宋知县拱手道:“程公家学文章,下官是佩服的。” 说完又苦着脸道:“说回酒政,我眉州乃蜀中水路枢纽,四方商贾云集之乡。唉,不专榷还好,专榷之后,本地酒坊,反受嘉益转运过来的酒挤迫,寸步难行啊。” 程文应问到:“这是为何?既然专榷实行,那他州酒就不能入境了啊?” 宋知县道:“话是如此,可益,眉,嘉三州,一水上下,眉州离两头不过百六十里,顺风顺水也就一日夜路程。” “人家的酒品质好,以前又是熟门熟路做老的关系。专榷之后,上下游太守对辖下酒水出境,都睁只眼闭只眼,独独为难我中游眉州。” “向转运司申诉了好几次,始终杳无音讯。人家通过官船过来,品轶比太守还高,我区区一县令,能拿他们怎么着?这眼看就年底了,酒坊本务钱还差着一大截,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徒弟 第三十一章徒弟 程文应笑道:“榷费乃官员考成之一,贤长史理政清平,我眉州人都是感恩的。要是光在这区区银钱上完成不了,影响了迁转,老夫也为贤令感到惋惜啊……” 宋知县苦笑道:“可不就是如此,眉州酒榷,无人接手,弄得我一知县还要亲自过问,官府前后花钱出了几窑酒,可是根本卖不出去啊……实在不行,就只有效仿其余地方,硬性分摊这个本务费了。” 县丞赶紧摆手:“此乃下策。长史,这眉山不比其余地方,处理不好,危害可比酒榷不行还严重。” 说完对程文应供手:“程公今日问起这个……莫非,莫非是有意接手县里的官酒坊?” 程文应捋着胡须:“我是有一个想法,既然我眉州是商旅兴盛之地,好酒对地方酒坊冲击固然很大,可要是我们本地的酒,能够高出它酒一档,那会是什么情况呢?” 宋知县说道:“那还有什么说的,那就轮到我们去挤他们!老贤达只需将酒坊包下来,用江卿私酿的方子造酒,这酒就不愁卖!到时候啊,哈哈,就轮到本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要我说,在蜀中行榷法,这本身就是胡闹!” 程文应抬手制止:“长史慎言,朝廷法度非你我所能妄议,总是在别人划下来的圈圈里边舞蹈罢了。” 说完自己也摇头,沉吟一阵,说道:“怎么也得帮贤长史将这一局支应过去才是,那今年,老夫便试试?” 宋知县眼睛亮了:“程公此言当真?那这事情能否在朝廷秋傕之前定下来?嘿嘿嘿,你知道的……” 程文应笑道:“磨勘是吧?朝廷三年一勘,算着也该到时候了,那行,老夫再给长史添一百贯,作价六百贯。叫贤令的政绩比去年还好看。” 宋知县大喜过望,站起身来连连作揖:“如此本官再使使力气,或者还有机会到州通判一职上转转,实在是多谢老贤达提携之恩。” 程文应笑道:“那就如此说定,不过关扑的流程要走的,不能落人口实。” 宋知县谦卑地笑道:“那是自然,老贤达放心,此事上下,自是包在下官身上。” 出得县衙,苏油对封建王朝的地方政权,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在县一级,县令的权力,多半依附在地方士族身上。 地方士族要不有子女在外做官,要不本身就是退休官员,垄断地方经济,把握基层吏员。 理论上,县令是不允许在籍贯地为官的,因此他们要理政料民,就必须依靠地方宗族。 在这种政治生态之下,还能做强项令的,必须都是奇葩。 不是牛人,就是横人。 能做到这程度还不扑街的,的确值得各朝正史大书特书。 从衙门出来,苏油与程文应和史洞修告辞,朝城边那铁匠铺走去。 昨天的喷雾器是急活,今天还有一堆东西要去拿。 来到铁匠铺,那个目光怪怪的大叔迎了上来:“小少爷来了?” 苏油便问道:“大叔,我的东西做好了吗?” 大叔回道:“已经做得了,东西实在太古怪,得等小少爷来指点拼装。” 说完取出一堆铜质零件。 怪大叔说道:“公子,你要的东西都做得了,不过有几个部位,恕小店无能为力。” 苏油问道:“哪里?” 怪大叔伸手一指,苏油顿时明白了,笑道:“这个叫螺纹,还真得想想怎么弄。” 想了想,让怪大叔先用软铁丝锉成一个截面为扇形的铁丝,像一道小刀刃一般。 然后截下一截,刃向外,选了一根合适的细钢棒,在上面绕成螺栓的形状。 然后再取一段,在螺栓的外边绕成螺母的形状。 然后将螺母从螺栓上车下来。 怪大叔说道:“哈?这法子倒是讨巧!” 苏油笑道:“我只能解决丝口的问题,剩下的用它们造图纸上的螺栓和螺母,这就需要硬化才行,会吗?” 怪大叔说道:“没问题,这么小的东西,用捂针那法子!” 这下轮到苏油大惊了:“大叔你连这都懂?” 怪大叔有点腼腆了:“不然满城娘儿们的绣花针哪来的?” 苏油笑道:“等等,既然你知道这个,那我再画一个图纸。” 从书包里取出工具,很快画了两个丝口刀的图纸出来。 其实很简单,就是在螺栓和螺母的外边加上长长的横柄,利用杠杆原理产生较大的旋转力道而已。 这个制图的螺纹画法就精准了,还有诸多如公称直径,导程,牙顶,牙底,旋向等参数。 怪大叔则开始配稀奇古怪的配方。 苏油在一边看得直抽牙花子,渗个碳而已,怎么连木灰,土末都用上了,等等那是什么?干豆子还是豆豉? 制止了怪大叔,苏油从灶下刮来一些煤灰,然后加油和成泥丸,让怪大叔将泥丸把螺栓和螺母包裹起来,空缝填实,烤干,外面再裹上细陶泥密封,然后塞到碳火中捂烧。 烧了一阵,取出陶丸敲碎,清理之后,熟铁的螺栓螺母,就已经变成了碳钢。 剩下的就是工艺了,在螺栓螺母外层包裹铸铁,将它们铸成两个攻丝的车刀。 找来一根铜棒,打磨到粗细合适,怪大叔的徒弟钳着,他亲自用螺母套到铜棒上拧动,很快得到一根铜制的螺栓。 然后再找来一个铜板,用花钻打出圆孔,将钢螺栓插入孔内旋转,便得到了一个螺母。 怪大叔将铜螺母和铜螺栓套在一起,轻轻旋转,螺母渐渐被套入螺栓之中。 怪大叔咧着嘴笑了:“小姑爷的奇思妙想,实在让人叹服。” 苏油正对怪大叔的技术喝彩,闻言不由得莫名其妙:“什么小姑爷?” 怪大叔赶紧摇头岔开话题:“啊?小少爷!小少爷这东西精巧是精巧,可有什么用处?” 苏油想了想,说道:“我再给你画一个图纸吧。具体做不做得出来,就看你的手艺了。” 没一会儿,一张台钳的图纸便跃然纸上。 有了螺纹,钳工这个工种,勉强可以从这个铁匠铺诞生了。 苏油费了好大的口舌给怪大叔讲解了一番台钳的工作原理,然后又画了一个这个台钳的升级版,除了能够夹持,还能调整被夹持的物体的角度。 松开螺栓,可以取下物体,调整角度,车紧螺栓,可以夹紧物体,固定角度。 想了想,苏油又设计了一个磨刀器。 磨刀器是一个小铁板,由一根长铁条连接在一根树立的铁轴上,这样小铁片可以在一个扇形的区域内来回运动。 铁条的高度,也可以通过螺栓在铁轴上调整。 因此只需要将台钳钳口打横,将刀片水平夹持到台钳上,让磨刀器夹上薄薄磨刀石,和刀片成一定夹角,来回推动磨刀器,就可以磨出角度精准的刃线。 怪大叔看着磨刀器的图纸皱眉:“看着的确方便,不过这磨刀器的铁条太短,只能磨出圆弧的刀刃啊……” 苏油笑道:“这只是图纸,画不了那么长,你大可以将铁条加长到你想要的程度,只要保证刀尖到到尾,都在磨石范围里就成。” “你看,台钳和磨刀器,所有的调整,都是靠螺母螺栓来完成的。” 怪大叔连连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说完扑通一声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苏油吓了一大跳,穿越小说里边的主角光环附体,牛人纳头便拜的招数,怎么应到自己身上了?! 我特么还是个孩子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石通 第三十二章石通 赶紧跳到一边,嘴里喊道:“大叔!你这是搞什么鬼?!” 怪大叔恭恭敬敬地从腰里摸出一件东西递上:“公子莫急,你我不是外人,你应当识得此物!” 苏油一看跳得更高:“哎呀你还敢偷我东西!哦不对……” 劈手将怪大叔手里的东西夺过,再从自己书包里摸出一物来,却是两把一模一样的小折刀。 苏油不由得问道:“石家村亨之老头儿,是你何人?” 怪大叔恭恭敬敬说道:“公子所言,正是家祖。” 苏油说道:“你赶紧起来,我不习惯有人跟我跪着说话。” 怪大叔起身,躬身道:“公子请随我来。” 两人转到后院,怪大叔指着一团海绵状的物体说道:“公子请看,这便是家父依公子之法,制得的云钢。” 苏油捡起一根铁棒,敲了敲那团蜂窝状钢铁:“铁性如何?” 怪大叔眉飞色舞:“当真神品!此钢应该就是蜀汉蒲元所制得的那种,水淬之后坚硬非常,家父所制两柄‘硬是好’,可以吹毛断发。” 苏油一脸工科狗对小白的不以为然:“吹毛断发,那是研磨技术高超而已,跟钢质关系不大,你别说外行话。” 怪大叔躬身道:“是是,不过此钢钢质之好是我平生仅见,这是绝对没问题的。” 苏油笑道:“石老头是第一位愿意相信我一个小孩子言语的人,这点好处,该是他应得的。” 刀具这玩意儿如今很夸张,一把普通的杀牛刀,价格都在两贯以上,达到云钢的钢质,和玉瓷一样,那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怪大叔说道:“家父前日命人给我送话,说道公子已至眉山,又言公子潇洒慷慨,诸般神奇,迨有天授,有古人之风,绝非一般人物。命我如果遇到,当以师事之。” 说完又噗通一声跪下:“家祖所命,石通不敢违拗,望小公子收我为徒。” 苏油又赶紧跳开,拼命摆着手道:“大叔,别别别,我这年纪,如何当得你师父!” 石通说道:“小公子不必过谦,你和我们石家小姑奶奶同辈,自小青梅竹马……” 苏油赶紧出声制止道:“打住!呃……你说的是你们村石薇小娘子?她没受我连累吧?哎哟怎么还跪着,赶紧起来!” 石通说道:“小公子不收我为徒,石通不敢起来。” 说完眼珠一转:“只要您收下我,我父亲那边自去为公子解说。小姑奶奶现在还被关在祠堂里,不过我父亲是族老,在族里有话事之权,现在云钢一出,再加上我们师徒的关系,那就坏事儿变好事儿了……” 苏油翻着白眼,嘘了一口气:“行了行了,答应你了,赶紧起来吧。先派人去石家村,让你父亲把石薇救出来!” 石通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就知道小公子是个会疼人的……” 说完又叫铺子里的人去买点心果品,这边给苏油用蜂蜜调水,前前后后一通忙活。 苏油被石通巨大的身影晃得眼晕,制止了他:“不要忙活,且坐下来说话。” 石通这才恭恭敬敬地拖条凳子来坐了。 苏油问道:“这铜铁也是朝廷专榷,我想问你这铺子,是如何运作的?” 石通得意地说道:“我石家虽然在眉山城势力不彰,然出自西平郡开国公府浚义侯一支,祖上乃武威郡王。” 靠!官五代富四代!演义中长胜威武王石守信的后人! 这娃真是宋太祖的铁哥们儿,一直跟着太祖东征西讨。 黄袍加身他是首倡,杯酒释兵权也是他第一个主动上表辞职,然后太祖征高粱河大败,又是他第一个跳出来自觉背锅。 他儿子浚义侯石保吉,娶的是宋太祖次女延庆公主。 这样牵扯起来,没事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小油哥哥的那个鼻涕虫,竟然还和如今宋室有亲戚关系?! 不过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石家人,除了低调还是低调,毕竟当今天下是太宗一脉。 而且再等几年,巨商豪贾只要拍出五千贯,边缘宗室都能卖女为妻,这点皇家血脉,在有钱有势的人眼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就见石通继续说道:“虽然我朝铜禁甚严,但是我眉山辟处西南,用的多是大理铜,朝廷也管不到这里。” “而铁器更是每个地方都要使用,因此只要缴足本务榷额,加上石家的一些背景,弄点铁制造些农器,也是不碍的。” 宋代的榷政,对朝廷来说,不算坏事,毕竟能在冗兵冗官的大环境下支撑那么多年,靠的就是税赋和国家专卖。 盐,茶,矿政的好坏暂时先不去说它,不过这铜政,实在让人有些蛋疼。 立国百年,商品社会发展到一定的高度后,铜币不敷使用了。 怎么解决?宋朝的办法是全部收归官府,甚至连民间用铜都加以严格限制,铜器除满足官员,寺观,宗室使用,以及古代文物,其余通通列为禁品。 然后完全不考虑实际价值,强行定价,导致官府一套价格,民间一套价格。 宋初官府从民间收铜,每斤才一百文钱。 可一贯铜钱,理论上也就一斤,史书上常写的官员犯错,罚铜几斤,在北宋,指的就是几贯。 十倍的价差,清楚明白地说明了所谓专榷的本质——残酷而粗暴的资源占有和掠夺。 光在四川,这就导致了好多的问题。 第一,向夷人买原铜,因为价格不高,夷人便不愿意出售。 第二,官员通过特权,百钱买铜一斤,熔化后制造成铜器,便能卖到近一贯!简直就是暴利! 第三,州官敢放火,百姓就敢点灯,于是纷纷化钱造器,私铸泛滥猖獗。 第四,坑户利薄,不但不可能积极,还只可能大量掺假,矿砂加泥土一起掺进去卖给官府,总要有少亏! 因此纵然法令森严,无奈上下一心,造成这所谓的铜政,简直就是笑话。 而与铜政息息相关的,那就是钱政,一国的经济基础。 最后的问题就是——四川没钱用,大家一起玩纸币,铁币。 想着这漏得如同筛子一般的大宋,苏油叹了一口气:“要是我们向大理买铜,朝廷会管吗?” 石通皱眉道:“管倒是不管,问题是买回来只能卖给官府,这就成了高买低卖,亏大发了……” 苏油转着眼珠子:“要是说买过来的本身就是铜器呢?” 石通眼前一亮:“要是本身就是铜器,那就没有原铜差价问题了,当舶来商品倒手也行,可新问题又来了,他们做的铜器实在粗劣,买家不一定看得上啊!” 苏油贼笑道:“看来这其中,蕴含有极大的商机。不过等有机会再说吧,现在还是先说炼钢。小作坊,用团钢法最好,这法子你可习得?” 石通想了想道:“我眉山石家,以冶锻为业,公子所说的团钢,是否以熟铁包裹粗钢,泥封冶炼,最后去除杂质,得到精钢?” 苏油说道:“正是此法!我眉山水中的铁砂,质地精纯,冶出的云钢,只需要调整碳含量,便可以得到精钢……” 石通疑惑道:“家藏的冶炼书籍说,木旺生火,土旺生金,而火可克金。是故熔冶之道,乃以火逼土,而促金出。其后淬之以水,逼发金中火气,唯精金得存。师父所说的碳含量又是怎么回事儿?金内含碳,那应该是火气逼发未足,进而郁木于金中,这,不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账本 第三十三章账本 苏油无语:“你说的这个也是道理,不过是最粗浅的东西,如果你说木生火,那我告诉你水也能生火你信不信?光也能生火你信不信?又如土生金,然土亦生盐,生矾,生陶,生瓷,这又怎么解释?” “我们只从现在的经验出发,就以云钢为例。我和你父亲先将石炭炼去硫气,得到纯碳,质地比木炭细密,是为焦炭。” “然后用焦炭和纯铁河沙混合,再鼓以风机,用高温火力冶炼。” “两者质地皆精纯,因此所得之铁甚精。之后助以硼砂,你父亲试过,十锻而不能去一分,他说天下粗钢,无有精于此者。” “好了,那现在所得云钢,成分就只有碳和铁,如果继续捶打折叠,去除碳质,粗钢质地刚开始尚且坚实,可随着冶锻继续进行,钢中之碳所失过多,便开始绵软,渐渐成为熟铁。” “将熟铁剪成小片,复用焦炭炼之,铁中的碳又被重新补足了,便可以再次得到云钢。” “如果用石墨陶锅熔炼熟铁,则淬火之后铁性不变,如果加入纯净碳粉密封冶炼,则可化铁为钢。由此可证,钢铁两者所差者,唯碳而已。” 说完一幅师父模样地拍了拍石通的大腿:“你要不信,大可以用这块云钢试试,便知我所言为是。” 石通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苏油这套理论,完全打破了他从家族继承的理论体系。 苏油笑道:“刚刚我教你的渗碳之法,其实又是另一个明证:螺栓螺母的车丝,如何从铁质变为钢质?不就是因为包裹了一层碳泥,煅烧之后渗透进去的缘故吗?” “一时不信没关系,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点没错。不过耽误之急,是先把要的东西弄好。” 石通这才丢开烦恼,说道:“师父所言定然可信的,要不然我父亲也治不出如此锋锐的刀片。” 苏油说道:“其实这刀片性能如此之好,还要沾另一种元素的光,不过这话扯得太远了。对了,你家小娘子喜欢兵刃,我早答应要给她弄一把好刀的,你能搞到绿矾不?” 石通惊道:“师父长疮了?” 苏油不高兴了,翻着白眼:“你才长疮了!给我准备好就是。” 石通笑道:“这个看师父你用量多少,少的话找药铺,多的话,那得找税监,这事情也是他的正管。” 苏油说道:“先来两斤试试。” 石通说道:“绿矾未见风时晶莹剔透,但见风便易碎成末,税监收到一般会赶紧运走,估计存货不会太多。不过几斤随便都能搞到。” 苏油说道:“我不挑剔,粉末的也行。对了,蜂蜡你应该有。” 石通嘿嘿笑道:“别人来没有,师父您来是有的。” 苏油小脸绷着:“没说的,偷铸铜器,你跑不了了!这事情应景了就是麻烦,你跟你父亲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去大理境内,跟人合伙弄个铜矿,然后直接做成铜器,再从那边过来……” 石通顿时喜笑颜开:“师父为了我家小娘子,可真是跟我们一条心,这是殚精竭虑了……” 苏油莫名其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把我的三角板,直尺,都抹上蜂蜡,我带回去让于工加工去。” 说完又道:“螺钉螺母的原理你已经懂了,那就自己想办法做小一些,我明天再来安装圆规。” 石通赶紧说道:“等一下师父,你要做的工具肯定是好东西,我给自己也备上一套!” 苏油哈哈大笑:“你倒是聪明!那我干脆下午再来拿。” 回到书坊,这里的雕版车间已经热火朝天。 没说的,因为石膏翻模和卡尺,小尺的应用,使得陶码制作立刻变得高效起来。 雕版是现成的,直接将雕版翻成泥版,然后用标尺精确画出分割线,用丝线切割,晾干后分离,然后用卡尺精确测量,打磨成统一尺寸。一天下来,一个工坊,便能翻出上万枚! 反而是老于一家,修补泥码耽误些进度。 最好用来翻版的,当然就是程夫人给苏油的两部字典,《唐韵》和《广韵》。 这两部书,收集了几乎所有文字,同时还有小字注释,这就是大小码都有了,而如之乎者也这些常用字码,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这要是慢慢雕刻,怕是十年都积累不出这么多的字码来,现在,老于估计三天就能搞出五六万枚! 程文应乐得都快不行了,这效率上哪儿说理去?我贤侄真乃神人! 见到苏油过来,程文应就如见到财神一般笑颜如花:“贤侄,去了哪里?” 苏油恭敬的回道:“去了一趟铁匠铺,准备弄一套铜尺,铜规。” 程文应点头:“需要多少钱,去账房知会一声。” 苏油摇摇手:“不用,铺子里的掌柜石通,认我做了师父。” 程文应愣住了,神色古怪:“你都知道了?” 苏油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程文应笑道:“呵呵,没什么,他怎生会认你做师父?” 苏油说道:“哦,我和他父亲亨之老丈,算是忘年之交,有交情的。” 程文应合掌道:“石富啊,也是我江卿耆老之一,看来我是不用去石家村替你求情了。” 苏油躬身道:“小子无状,让姻伯担心了。” 程文应笑道:“你的所作所为,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一点,绝不会漫无目的,出必有中,只在于他人看不穿而已。” 苏油说道:“其实猪经过阉割,凶性大减不说,肉质还会停留在幼猪状态。然后只知道憨吃出膘,这出肉也多。” “各村却还在用放牧的方式饲养,却不知道其实是可以入圈精养的。” 程文应奇怪道:“这又是从何处知晓来的古怪?” 苏油吃吃笑道:“传言宫中内臣,一个个又白又嫩……” 程文应噗的一声,接着笑得打跌,摆着手说道:“你这脑子啊……哈哈哈哈……” 直到笑得痛快了,方才说道:“虽然几口猪而已,当不得一套玉瓷,一瓶永春露。不过国以农为本,贤侄在这农事上也知道用心,挺好,对今后出仕料民会有帮助。” 这话看对谁,要是程家哪个小子敢这么做,程文应肯定要请家法责罚他不务正业。 对于苏油,那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做都对。 如今只要苏油不把眉山城的天捅个窟窿,程文应认为都不是大事儿。 苏油对程文应施礼告别,先去找老于,让他将敷蜡的铜制量尺刻出尺度,然后去自己房中取了两套韵书,到对面找程夫人学习韵学去了。 程夫人在正在盘账,和掌柜翻看账簿。 见到苏油过来,程夫人对掌柜夸赞道:“这是我家算学天才,找他准没错。” 苏油问道:“嫂子,可是账目上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掌柜陪笑解释道:“是这样,嘉州客商要定一批单罗,总值八十贯,已经付了三十贯的定金,我们现在库存单罗大约十五贯左右,这次准备支出一百贯从成都购入,下月到货后一并支付给嘉州客商,说好钱货两讫,这账记起来就有些复杂。” 苏油对程夫人笑道:“这账本,小弟能看不?” 程夫人说道:“自家兄弟,不碍的,家里的男人啊,都不管这些,净丢给我头疼。” 掌柜笑道:“江卿世家里,可是传遍了小少爷聪颖的名声,这几日老夫都听得如雷贯耳了。” 程夫人笑道:“小油以后是要进学读书,不过懂一些持家之道,方不容易被欺哄。” 苏油笑道:“这也是小弟兴趣所在。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取过账本一看,还挺先进,一张纸上,分列这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个标题。 下边则是数字,每一行上还盖有核验人的印章。 经掌柜的一解释,原来四列分别代表上期结余、本期收入、本期支出和本期结存。 就这次单罗交易来说,到交易完成,旧管便是十五贯库存,新收一百贯,开除八十贯,最后变为实在三十五贯,利润二十贯,还是不错的。 计法本身没有毛病,听掌柜的意思还挺先进。 多数地方如今还流行三柱记账法,就是少了旧管这一项,而眉山商业发达,会计的法子算是走在了前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蚀刻 计法没毛病,不过对账就麻烦了,每种商品,库存一页,现金一页,还有掌柜伙计的工钱,商品的运费,缴纳的税额……一样一页,那就是厚厚的一个账本。 在苏油的眼里实在是不够科学。 后世好些乡下非遗工坊还没有实行电算化,仍然使用硬壳夹页老账本记账,苏油为了帮他们发展,首先便是要理清财务,因此没少花功夫,愣是把自己逼成了半个会计。 打开书包,拿出木尺,本子和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表格。 第一行,科目,发生额,余额。 发生额和余额下边,又各自分出两列,借,贷。 写完对两人说道:“嫂子,我的想法是这样,就单罗交易来说,其中的商业行为可以分为库存现金,应收账款,应付账款,营业费用。各自有各自的旧管、新收、开除,结余。” “然后我们可以将每一科的旧管、新收、开除,简化为收支。收入放在借方,支出放在贷方。” “如此这笔交易,在小弟这个账本中,便该如此放置各个栏位……” “放在库存现金科目的余额借方当中的,当是现在单罗的库存十五贯,其余为零……” “嘉州客商的三十贯,放在已收账款科目的借方当中,其余为零……” “其余收支,皆如此处理,我们便会发现,任何一项业务的发生,都会引起借方和贷方的至少两个科目发生增减变动,而且增减的金额相等。” “因此,在反映每一项业务时,应当以相等的金额,同时在相关的至少两个科目中进行登记。” “比如嘉州客商的三十贯,本来在已收账款科目的借方,而当晚入库这个动作,便应体现在已收账款科目的贷方支出三十贯,和库存现金的借方收入三十贯上面。” “通过这样的记账方法,能够全面清晰的反应出业务的全貌,附加了详细的过程。” “这样下来,每一个经营步骤都有脉络可循,而最后求出行列合计,总收支和结余也同样一目了然,既方便核算,也方便调控行商环节。” “以往的记账方法,都是单式,这种方法可以叫做复式,它的原理就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苏油一边说,掌柜便在一边啪啪啪地打着算盘,话音刚落,掌柜的便已经将总账算出来了:“绝妙!当真绝妙!真如小少爷所说,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哈哈哈哈太方便了!小少爷端是大才。” 苏油看着掌柜拨弄的算盘,笑道:“这年头能用算盘的人可不多,掌柜的您也是大才。” 程夫人笑道:“张先生是我从成都府请来的高人,通判衙门应在司多年的老管勾了。” 苏油连忙拱手:“失敬失敬。” 掌柜的也拱手:“我才是失敬,此法条画分明,纲举目张。老夫当致书通判大人,以利万民。” 苏油笑道:“我就是举一个例子,要是从事生产的人家,科目中还应增加原材料,生产成本等科目,具体如何梳理成条陈,就得麻烦张先生了。” 张掌柜连连拱手:“不敢不敢,这是分所当为,如有疑惑,还望小少爷不吝赐教。” 程夫人笑道:“那就麻烦张先生,此法拟出来先给我看看,想来父亲那边更加需要。” 又交代了一些手尾,程夫人带着苏油进了内花园,拉着他细细打量:“怎么连这个也懂?” 苏油老实答道:“不管三柱四柱,还是现在的复式,其实都是一样的,就看账本的侧重点而已。” “如果只图结余,三柱就够了,反而简单明了。” “要是关心周期经营状况,那便要添加成四柱。” “要是既想把控全局,又要细化管理,还要了解各环节的收支,那就需得复式了。” “嫂子说得对,这法子对于绸缎铺来说,稍显繁琐了些。不过对于姻伯那样产业众多的富豪,就十分合用了。” 程夫人打趣道:“哎哟!小油这是看不起嫂子的绸缎铺是吧?” 苏油连连摆手:“岂敢岂敢。” 程夫人说道:“可别说不敢,小油当真是点石成金的手段。八娘说用了你的法子,一日之内便可取得上万的字码,三日之后,便可以尝试印刷书籍了。” 苏油说道:“哪里是我的功劳,也是书坊准备充分,有现成的雕版可以翻模。” 程夫人说道:“就是被你偷了个巧,这韵书,怕是怎么学都来不及了。” 苏油行礼道:“艺多不压身,还望嫂嫂继续教导。” 程夫人满意地点头:“成不骄,败不馁,倒是又发现小油一条长处。” 于是两人开始教学,时过中午,苏油才带着老于刻好的工具去到铁坊。 翻出委托瓷坊烧造的玉瓷瓶,冷凝管,苏油有些无语,东西不透明,这就是盲操啊,难道要将玻璃制造项目也提前? 这时候的玻璃还处于琉璃状态,也就是低温玻璃,一盏琉璃灯笼的价格,那是百贯左右,利润相当可观的。 想远了,事情需要一步一步地来。 正要出门,程文应派人来叫他,说是要贤侄陪他一起吃午饭。 吃午饭是假,眉山首富目光敏锐,一眼就发现了复式记账法的好处,拉着他是想了解情况。 于是苏油只好又解释了一通,顺便叫来对面的张掌柜,重新画了一个更精致的帐页。 每一个借贷栏位下边,又多了好些格子,分别对应万千百十贯百十文。 张掌柜拿着新帐页看了一眼,立刻便发现了问题:“贤侄,这么细密的格子,如何将数字填入?” 苏油取出小尺,说道:“用梵文,先生你看,这把小尺上的标示,便是最新设计的梵文的零到九。” 后世的阿拉伯数字,其实就是梵文的小写,不过被阿拉伯人传播到了西方,真不是他们自己的发明。 苏油又道:“除了数字,用纸和用笔也要特殊一些。姻伯可命人取些鹅羽,顺便让于工来学习一下这种笔的制作。” 程文应立刻对着外面大喊:“周胖子,杀鹅!赶紧把鹅羽送过来!老于,又有活了!” 没一会,东西准备齐当。 苏油先将鹅羽插入装满沙子的铜锅中,烧热沙子,让鹅羽变成白色,透明性消失。 这是固化鹅羽羽管的蛋白质,让鹅羽更加坚固。 之后摸出小折刀,将鹅羽剖出一条缝,然后在细缝两边羽管上削出笔尖,和现代钢笔笔尖类似。 接着用针加热,烫掉笔管内的细微结构,又在笔尖细缝上端烫出一个小眼,用于存储更多墨水,一支标准的鹅毛笔便做好了。 在石纸上画上表格,蘸上浓浓的墨汁,将老张带来的一页账册用梵文数字誊抄到新式账页上。 程文应抚掌大笑:“当真巧妙!如此一来,一年的账册,也不过小小一本而已!” 张掌柜对着苏油拱手:“便是一省财计,用不了多少账本,省时省力!” 苏油笑道:“正因为小而全,因此上面数字的重要性更加凸显,首先要做到的,便是防止涂改。” 说完在每一个数字前加上了一个人民币的羊角符号:“乡间出卖东西,都要插上一个草标,有这个草标作为每行数字的字头,便可以防止有人在前边增加数字了。” “再加上一些书写规范,我能想到的,大致就是这些。” 张掌柜立刻就发现了一个新好处:“有了这个表格,各位对齐,一眼便能估出收支大数来,实在是诸般好处太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产业布局 第三十五章产业布局 程文应笑道:“那拜托张先生赶紧拟出条陈,啊不,干脆我这边也抽调两个得力的掌柜,共同拟制,顺带各自替两家制出新式账册。” “中间遇到问题,再来请教贤侄,确定万无一失之后,再由张先生将此法送上朝廷。” 张掌柜拱手道:“还是太公细致,如此方为妥帖。” 事情安排完毕,苏油总算可以脱身,前往铁匠铺。 来到铁匠铺,石通动作果然快,估计和税监也是蛇鼠一窝,绿矾已经准备妥当了。 绿矾的成分是七水硫酸亚铁晶体,磨成粉加醋蒸馏,会得到一味中药和刺鼻的气体。 这气体冷凝出来的东西,叫绿矾油,其实就是硫酸。 苏油在这边鼓捣实验设备,石通在那边给直尺,三角板,游标卡尺等上腊,刻出刻度。 蒸馏设备效果不错,冷凝管的陶塞子和瓷瓶瓶口有类似毛玻璃的效果,只要锥度契合,密封效果很好。 冷凝管内的液体和气体进入一个盛水的瓷盆,很快,苏油便制得了一小盆硫酸。 这盆是稀硫酸,融入一些胆矾,也就是硫酸铜晶体,蚀刻液便制好了。 之后又冷凝了一盆,不过这次在绿矾中加了盐,得到的是盐酸。 盐酸从冷凝管直接滴出来收集,浓度较大。 有了盐酸,铅皮,石墨,苏油已经能够制造直流电池了。 别的可能干不了,不过用于蚀刻,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干就干,红铜延展性极好,让石通敲出两段铜丝,在磁棒上绑上铜条和石墨条,作为铅酸电池的阳极和阴极,一根连接到待蚀刻的量具上,一根连接到一块铜片上。 将需要蚀刻刻度的部分浸入到蚀刻液面下方,其余留在液面上,点燃一根细香,不时提起来查看蚀刻效果。 石通被这一系列骚操作给惊着了,对着细香默默祈祷,嘴里还念念有词。 苏油翻着白眼:“那就是一个计时的玩意儿,不是给你求神拜佛用的,你要是有沙漏也行……得,完成!” 将工具洗净,丢入热水中煮去残蜡,一副亮闪闪的三角板便制成了。 石通对着三角板摇头晃脑连连叫好:“神技!师傅神技!这符文当真精细!非刻画所能做到的。” 苏油又忍不住吐槽:“什么符文,那是数字!” 石通不以为意:“师傅赶紧把我那套也弄出来!” 苏油开心道:“这套就是你的,实验品。现在工艺成型了,接下来才是我的。哈哈哈哈……” 笑完又道:“事情还没完啊,接下来还要做角度尺,这里交给你店里伙计了,跟我去画图纸去。” 两师徒一直鼓捣到了晚饭时分,直尺,三角板,量角器,圆规,算是都弄好了。 值得一说的是圆规,两脚相合部位,用的是齿轮原理,圆规手柄部分,用的是螺纹,夹持圆规脚和铅笔芯的夹具,同样用的螺纹调节。 这已经是石通的最好手艺了,但是整个物件还是有些大,圆规的规角,长度达到了一尺多,螺丝直径也有三毫米左右,和后世圆规精细的螺纹配件相比,这圆规更像一个古怪的自行车模型。 能用就好,苏油这样安慰自己,石通却珍而重之地将全套东西包好,叫来伙计:“这套东西,赶紧给家里四爷送去!” 完事非得拉着苏油,说是要给他尝尝好料理。 苏油嘴馋,非常期待,结果伙计将东西端上来一看,竟然是一盆翘脚牛肉,一盘卤肉拼盘。 翘脚牛肉是码头工人对义棚牛肉汤的称呼。 义棚那里没座位,食客们也都不是讲究人。花上几文钱,端一碗牛杂便在码头的石阶随便一坐,翘着脚大快朵颐,从船上下来往上方一看,全是翘起麻鞋底子,干脆就叫翘脚牛肉了。 这事情八娘还当做趣事跟苏油言讲来着。 而卤肉拼盘,就是另一味材料了,猪下水。 头蹄血脏,宋人是不怎么吃的,这玩意儿也是没人要的东西,一大锅的卤味,所费的主要是药粉钱和淘洗食材的人工。 不过做出来的卤味,的确值得称道。 这东西苏油建议八娘,价格可以稍微高一些,十五文一碟,算是贫民过节的玩意儿。 苏油拿筷子敲着盆碟:“徒儿,其心当诛啊!这东西还是我发明的,你现在拿来糊弄我?你这一桌看着热闹,也就是五十文钱不到的玩意儿。” 石通嘿嘿笑道:“我石家将门出身,于吃上没那么多忌讳,是好吃的就不放过,看来师父也是我辈中人!” 苏油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放嘴里:“卤水还太新,不够柔和,不过总体来说还算不错了,来来来边吃边聊。” 两人便坐下,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地胡吃海塞起来。 吃了个半饱,两人开始放慢速度,说起话来。 苏油问道:“这眉山城的产业,大致是个什么情况啊?” 石通说道:“苏程史石四家,除了乡下庄子的嚼谷,主要还靠行商立起家业。” “我们石家是将门出生,因此屠宰,冶锻,金银出入,多在我们手中。” “史家则是控制陶瓷业,苏家控制丝绸,布料,程家则是印刷,生药。” “这些是主业,至于其它,要不就是家中庶出子弟,要不就是别姓,不过不是眉山城生意的大头。” 苏油问道:“那运输呢?” 石通说道:“运输主要是嘉州的江卿家族,他们那里几条大江交汇,造船业发达。” 苏油又接着问道:“那陆路呢?” 石通说道:“陆路那就麻烦了,都是苦力。自己结成马帮驼队,跨山越岭前往大理,羌寨,鬼方,和蛮子们交易。挣的都是苦钱。我们江卿世家是坐地虎,不参与的。” 苏油点了点头,对眉山城的经济布局,有了个粗识。 石通说道:“若论钱财实力,眉山首推程家,印书那真是一本万利,不过人工很贵,都必须是精通文理之人,雕版也得好几代的积累,方才做得,没有多年的文字功夫的家族,那碗饭也吃不成。” 说到这点苏油也不得不佩服:“那是,程老太爷家中三年两位进士,就是实力的体现。” 石通接着说道:“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以来,我石家便学了个乖,这金铁之利,其实不亚于书籍,不过名声不如书香门第好听,活计也苦一些。” 苏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石通道:“石老,还有你,连铁匠活都还能亲力亲为,这也是一种家教,不是膏粱子弟。” 石通朝前伸出巴掌:“看看我这老茧!不说别的,便是小姑奶奶,每日五鼓时分,便要起床习练枪棒。我石家人,嘴上功夫来不得,靠的都是实干。” 苏油点点头,说道:“你家小姑奶奶那性子,天真质朴,我倒是很喜欢。” 石通听苏油这么说,咧着嘴大喜:“真的?可算是得师父你一句实话了!” 苏油听过也没往心里去:“我这人一贯说实话。对了,史家的家教,那就是节省了,瓷器利润不如印刷金铁,所占资金很大,史家走的就是蚂蚁搬家积少成多的路子是吧?” 石通哈哈大笑:“师父这比喻太贴切了,这还真是瓷公鸡的兴家之道。” 苏油摇头道:“不容易……对了我苏家又是怎么回事?说起来是江卿世家,怎么家业如此羸弱?完全和其它三家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石通双手连摆:“不不不,要说起江卿世家,眉山人别的可能不服,不过可龙里苏家,那都是这个!” 说完竖起一个大拇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仲先公 第三十六章仲先公 苏油纳闷:“这个没道理啊?” 石通说道:“怎么没道理?名声!道德名声!这是仲先公传下的一等一的家风!” 苏油顿时恍然大悟,自己还是后世人的思维,在如今的大宋,一个好名声的家族,那身价比万贯家财千顷土地更有价值的。 石通一拍大腿:“说起仲先公,那当真是奇人妙人!眉山人家,多喜欢种红嘴芋,不过那东西味道不怎么好,人多不食的,只有仲先公每年都要收集好,盖以河沙稻草存储起来。” “平日里遇到丰年,还以稻易粟,因为粟比稻耐久存,可以存放多年。” “后来有年大旱,仲先公便将平日里存储的红嘴芋蒸熟后搬出来,摆放在宅子周围,听人自取,然后用粟米熬粥,周济穷人。” “之前所积的田土,也多数发卖出去,换成稻米,不但苏家合族没有饥馁之患,连旁邻乡里都得以渡过难关。” “师父你要是有心,可以打听打听,眉山城里,可龙里四里八乡,你苏家是什么口碑,只要你苏家有事,一呼百应,风闻景从,那是起码的!” 苏油明白了,难怪嘴炮堂哥一篇题记炮打首富程家,之后依然平安无事,原因大致就在这里了。 苏家人在眉山所得的是人心,那才是真正的不好惹! 就听石通言道:“仲先公的好人性,不光体现在灾前,还在灾后。后来有先前得地之人,手里一时调错不开,想将地卖回给苏家。” “仲先公好言相劝,说是置业不易,让那买家不要辜负上天送与他的好机会,能熬便熬,不要轻易将好不容易到手的田土脱手,反过来借钱给他周转。” “你说说看,这是怎样的心胸?” 苏油点头道:“仲先公的故事,我是知道一些的,不过没有这么细致,只知道是一个好脾气的老头。” 石通笑道:“哈,说起这个还真是!不管大人小孩,相遇于道,仲先公都让道一旁,请别人先过,相熟的还会好言笑语聊上几句,没有不喜欢他的。” 苏油拍手笑道:“他还喜欢骑驴,没事儿喜欢骑着驴到处溜达,说起这个,好像驴跟我们苏家关系还颇深,听说程夫人便是梦到张果老后怀的子瞻。” 石通摆手道:“师父这是听岔了,早年间的故事是这样的,程夫人之前生了两男,不过没能留住。是明允先生梦到果老,然后在寺里求子的时候,正好见到一张果老像,便请到家中供奉起来。果然很快就得了子瞻子由兄弟俩,无病无灾长大。” 苏油说道:“原来如此。” 石通一拍大腿:“对了,说起骑驴,仲先公还有一事,也能看出人品高古旷洁。” “当年苏家程家子弟同中进士,程家大排筵席,宴请世家周邻,焚香接案,搞得异常隆重。” “喜讯传来,苏老爷子正在骑驴溜达,路上遇到涣哥的信使,带来了新官衣,蹼头,官告文书等物事。” “苏老爷子就在路边接了打开看过,随意打发了信使,然后将东西丢入布囊,叫小厮背着,自己骑着驴,施施然地回家。” “路上遇到卖酒肉的,顺便也买了些,留了点边走边吃,剩下的一同丢进布囊里。” “程老爷子是好一阵子后才知道苏家人也同中进士,赶紧赶往苏家,结果在半路上遇到和一位老农一起喝得醉熏熏的苏老爷子,气得程老爷子大骂仲先公太不拿进士当回事儿,哈哈哈哈……眉山人便以此事论定苏家和程家的高下,苏程史石,这名次可不是乱编排的!” “哈哈哈哈……”苏油也不由得大笑起来“我家老头,那都是超可爱的……” 两人笑了一阵,石通正色道:“不过我从师父身上,倒是看到了仲先公的影子,都是放旷潇洒,达义疏财。” “之前帮我石家炼出云钢不说,来眉山短短时日,帮程家改良印刷术,帮史家改良陶瓷,听说史家给出五百贯,说推就推了?” “这份人品,当得我这措大的师父!来,弟子以蜜水代酒,孝敬师父一杯。” 苏油今天很高兴,对石通随口言道:“这云钢你们已经制得了,准备如何用?” 石通说道:“那自然是打造兵刃了,一柄宝剑,当在五百贯以上。” 苏油饶有兴致地看着石通:“你们石家,当真不忌讳了?” 石通立马反应过来:“哎哟!这是要命了!” 苏油笑道:“所以嘛,不是朝廷许可,极品刀剑,最好别碰。” 石通苦着脸:“莫非制得如此精钢,还要用来打造菜刀铧锄不成?” 苏油说道:“那哪儿能呢?我就问你,大宋朝,文贵还是武贵?” 石通愤愤不平:“自打杯酒释兵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大宋历来就是以文制武!” 苏油笑道:“这事情的好坏先不说它,你说,我们的云钢制品,是不是就该往文事儿上靠?” 石通讥笑道:“让舞文弄墨的进士老爷们耍刀剑?我怕他们伤着!” 苏油哈哈大笑:“你这屁股是歪的,我懒得和你扯这个!我就问你,就石老打造的那两柄‘硬是好’,如果以通犀,玳瑁,紫檀为柄,饰以雕漆,螺钿,甚或金玉,置之案头,用以把玩,亦可裁纸,开封,截墨,切茶……算不算雅器?” 石通一拍脑门,兴奋得脏话都飚出来了:“直娘贼!这小小物事,当得五十贯!啊不,六十贯!” 苏油笑道:“关键是刀具够小,就不犯忌讳,不但适合云钢这种低产量的东西,价值还能更高。” 石通抠着脑门嘿嘿贼笑:“师父这脑子,是怎生长出来的,这法子太绝了。” 苏油拍了拍石通的大腿:“准备炉甘石粉,赤铜粉,石墨坩埚,银丝,蜂蜡等物,明日我带来图纸,先给你家小娘子做出一柄好玩物来。” …… 回到家中,画出一张图纸,叫来于工,让他按图纸上的样式,用黄杨制出两片类似鱼型的圆头薄木片。 于工笑道:“这东西小少爷有何用?于二都可以制得出来。” 苏油笑道:“接下来就见功夫了,你得在上面雕出花样。” 于工不以为意:“那是熟手,小少爷你只管吩咐。” 这反而把苏油问住了,只好请教:“现在的小娘子,喜欢什么花样啊?” 于工说道:“那花样可多了,牡丹,缠枝莲,露子石榴,一年景……” 苏油又问道:“要是喜欢舞枪弄棒的小娘子呢?” 于工目瞪口呆:“我大宋还有这样的小娘子?” 苏油抠了抠脑门:“算了,那就雕缠枝牡丹吧,花纹尽量繁复,花蕊阳刻,花瓣叶子翻卷部分阴刻,花瓣边缘也阴刻,其余缠枝藤蔓阳刻。” 于工啊了一声:“那这东西还能看?” 苏油笑道:“能看,还要二次加工的。” 于工笑道:“是老夫多虑了,小少爷手里出来的东西,那还有不能看的?对了,泥印今日已得一万三千余方,好叫小少爷得知,太老爷已经将老夫抬举成了供奉,这都是小少爷的恩德。” 说完对苏油深施一礼。 苏油说道:“那就好好干,印刷一道,可以改进的工艺,还很多的。” 送走千恩万谢的于工,一夜无话,苏油次日起来,拜见过程文应后,又去铁坊。 来到工坊,石通兴奋地迎上来:“师父,你看!” 苏油一看就笑了,一个铁墩子摆放在一张结实的粗木桌上,后世小五金厂常见的东西,台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羽毛纹的花钢 第三十七章羽毛纹的花钢 台钳通过螺栓和桌子固定在一起,苏油试着扳动了一下螺纹杆,进出非常顺滑。 见石通还细心地给上了油,不由得赞道:“好手艺!” 石通看着自己的成品感觉很满意:“有了云钢焦炭石墨坩埚,这玩意儿是可以直接铸出来的,云钢果然是好钢啊,淬水后坚硬无比。” 苏油感慨道:“光这一块顽铁,成本就很高了。” 石通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道理石家是懂的。” 苏油搓搓小手,有些兴奋:“那就好!今天我教你锻打出羽毛纹!云铁片和云钢片都准备好了?” 石通信心满满:“备妥了。” 云铁就是云钢炼出的熟铁,含碳量低,云钢则是含碳量高的精钢。 苏油便指挥石通,用盐酸清洗铁片表面,再磨去酸洗层,一层钢一层铁交叠起来。 两头淋上铁水旱死,开始锤炼,折叠,再锤炼。 每次折叠之前,洒上硼砂刷去氧化杂质,避免出现夹灰现象。 最后经过八次锻打,铁片融合成了一根铁条。 将铁条用钢錾錾成相等的方块,摞到一起,边上同样淋上铁水焊死,烧红再次锻打到一起。 然后将铁块重新烧红,用钢錾将铁块从中劈开,然后拼合,又重新锻在一起,最后形成一片铁方。 回火后的铁方硬度不大,接下来,将铁方用钢锯锯成一片一片的铁片。 东西不大,不过所费的功夫相当不小,石通累了个满头大汗。 排布,锻打,折叠,再锻打,切片,拼合,再锻打,对剖,再拼合,再锻打,他完全不明白这小师父为什么要对这小小一点钢铁搞这么多的花样。 可等到苏油让他将一片铁片两侧磨亮后,用酸水一洗,神奇的花纹立刻显露了出来。 石通捧着铁片双腿发软,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爬起来颤声说道:“先生神技,虽欧冶干将不为过也!” 双手抖得厉害,生怕拿捏不稳,赶紧又将铁片摆放到桌上,毕恭毕敬的地细看。 铁片上,高碳和低碳花纹交错,中间有一根明显的羽脉。 然后花纹以羽脉为中心,向两侧弯曲,发散,扩大形成一片羽毛般美丽的纹路。 如此美丽的金属花纹,完全融浸在了金属当中,这是从未有过的美丽产品,带给石通的震撼,那真是无以复加。 苏油拉起石通的手:“快起来吧,这才是第一步工序呢。外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石通还是两腿发软,在双手的帮助下,撑着桌面才爬跌回到椅子上坐好:“太……太吓人了,这……这是我锻造出来的?” 说完“啪”给了自己一耳光,喃喃道:“不是做梦,我不是在做梦……” 苏油看着石通这套动作哈哈大笑:“道理其实很简单,你回去将糯米粉揉好,一团染色,一团不染色,蒸成半熟,然后按照我教你的方法折叠糅合,一样能得到羽毛纹花样的糯米块。”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以后你便用此法,尽情组合面团,然后用云铁和云钢实验。可以得到排布成各种花纹的刀刃。” 其实排布的方式方法苏油还知道很多,不过为了启发石通,他暂时不想说出来,只随便举了例子:“就拿刚刚的羽毛纹来说,如果我们在胚料上下交错锯下一些三角形,让胚料形成折线状,然后重新将胚料锻直,切开会是什么模样?” 石通想着铁料中纹路的变化,拿手点在羽脉上,画起了s形。 苏油说道:“聪明!这就能得到波浪状羽脉的羽毛纹!” 石通立刻喊道:“石老三,石老三赶紧去,照师父所说,蒸两团半熟的团子!” 说完对苏油拱手道:“道理一想通,的确应当是如此,就是之前没有人尝试过这么复杂的锻造方式。” 苏油老气横秋的吩咐着:“可不就是如此,赶紧,选一块花纹最漂亮的出来,将刀片图样剪下来贴上去,锉出刀型。” 石通便要亲自动手,不料苏油又拉着他道:“不急,你另外有事,先将这两片黄杨木鞘装,做出腊模来。” 这个石通精熟,一看就是偷铸铜器的老手。 之后便是调制碳粉,炉甘石粉和紫铜粉的混合物,盛入石墨坩埚之中,用陶泥封口,用焦炭鼓风加热,熬炼铜汁。 粉末融化很快,不多久,剔去陶封,捞尽杂质,一锅铜汁得到了。 石通舀了一小勺铜汁,倒入砂模,一阵伴着蜡香的火焰升腾之后,打开小砂箱,两片金光闪闪的铜片出现在两人眼前。 石通又惊着了:“这是……这是点铜成金术?” 苏油不禁觉得好笑,打趣道:“那可美得你了!这是黄铜!” “有种东西叫倭铅,其实不是铅,而是另一种金属——锌,是炉甘石的主要成分。” “锌与铜相融,便能得到金黄色的黄铜。” 石通看着黄铜啧啧连声:“纯铜是紫色的,这个铜,还真像金子啊……” 苏油笑道:“也就是看个热闹,剩下的东西我就不熟悉了,看到上边的凹槽没?填上白银让它凸起,然后雕出花藤花瓣来,要立体的。这些东西就只能靠你了。” 石通翻出小锉子打磨黄铜铸件的毛刺:“那手艺叫鋄银!瞧好吧师父,保证给小姑奶奶弄得妥妥的。对了师父,你这折刀,怎么比我爹打造的多出了好些部件?” 苏油拿一支铁针指着图纸道:“其实没多多少——这是簧片,要保证弹性,得用软钢;这是绷簧,其实就是个开关;这是杠杆式背锁,其实就是一根小钢条。刀片头上有个制动槽,打开后会正好卡死在小钢条前方这个凸起上,刀子被锁死后,就可以使用了。最后压下刀柄后边这个部位,背锁前端翘起,刀子解锁,才能重新收折起来。” 石通感觉有些眼晕:“看不明白……” 苏油拍拍石通,说道:“先把部件按尺寸做出来,做出来我拼好后,你便明白了。” 很快石通的徒弟将各部位都铸造了出来,开好孔,苏油开始组装折刀。 用的不是真正卯死刀具的铆钉,而是小一号的木杆,方便拆卸调整。 这东西其实很简单,完全靠的刀头部位的设计巧思。 收刀时先要从刀柄尾部压下当做背锁的钢条,背锁上的小突起从刀片的卡槽中松开,刀片解锁。 收起刀片的时候会压弯刀头下方的簧片,产生应力,用于蓄能。 收刀到位之后,刀头上的绷簧卡子会被小簧片顶入刀头上的制动坑中,锁死刀具,保证安全。 收好刀子,苏油一按刀头上的绷簧,刀片重新解锁,被簧片弹出,刀片的圆头在滑动中顶起背锁,然后“咔”的一声,刀片打开后被背锁再次锁死。 石通如获至宝:“这……这是什么戏法,师父赶紧给我瞧瞧!” 苏油将刀子收好,丢给他,石通接过,一按绷簧按钮,刀子再次弹出,石通将刀刃掰了掰,发现非常稳固。 下压刀刃,纹丝不动,需要将背锁压下,刀片才会灵活地收起来,最后只听见轻轻的“咔”的一声,刀子被重新锁定在刀柄之中。 因为刀子还没有正式贴装,所以整个刀头在刀柄内的机械运动和与其它组件的相互工作原理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石通乐不思蜀的反复玩了好几次,不由得赞叹:“师傅,你这机关设计,简直妙到毫颠!” 苏油暗自好笑,就这玩意儿,还妙到毫颠。 哪个中二少年没有过宝刀梦,苏油一直很喜欢这种精细的手工玩意儿,微技术折刀一直是他的梦想。 可是就他那点工资,要玩那样的高端品牌力有未逮,只好从网上下载各路土豪们的解构图原理图,跑到自己对口帮扶的镇子上,找五金厂的小年轻吃了两顿饭,便兴致勃勃地开工了。 然后,当然是可耻的失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侧跳 第三十八章侧跳 钢材质量先不说,即便是有线切割的帮助,没有实物参照,也根本做不到人家那样的精度,连徒具其表都不行。 不过原理和图纸倒是记了个精熟。 然后,几个小年轻退而求其次,最后一步步退到了现在这把刀的结构上,才勉强做出了合格可靠的刀具。 见石通玩的不亦乐乎,苏油笑道:“刀片还没做处理,硬度不行,别玩坏了!” 将刀子接过,拆解开来,对石通说道:“要保持花纹不变形,就不能再锻打了,这刀片夹在台钳上,用锉加工。加工完毕后入炉,淬火,再精磨,酸洗出花纹,最后开刃。还有装具别忘了,鋄银雕花。” 想着自己和五金厂小年轻所受的那些挫折,苏油又贼笑道:“明天我再给你一套图纸,嘿嘿嘿,要是你能将那柄刀子加工出来,我再给你更好的设计,那才叫冠绝天下!” 回到房间里,苏油便扑到了图纸上,开始了制图。 机械原理,是专门研究机械中机构的结构和运动,以及机器的结构、受力、质量和运动的学科。 这一学科的主要组成部分为机构学和机械动力学。 研究内容主要是确定机器在已知力作用下的真实运动规律及其调节、摩擦力和机械效率、惯性力的平衡等问题。 高级折刀,尤其是直跳和侧跳,其实是机械原理的精妙运用,涉及到的知识太多了。 同时这也很符合苏油自己勾画出的未来理论纲领之一——精细。 侧跳折刀好办一些,利用刀头和背锁的两个斜面,形成了一定的冗余,即使今后有所磨损,两个斜面也能够自动继续紧密契合,让刀片固定不会晃动。 而直跳刀因为受工作原理所限,必须需要一定的活动空间供刀刃滑动,因此就会带来一个巨大的缺陷。 即使是高价的奢侈品牌,也无法完全消除刀刃弹出锁定后刀刃轻微晃动,只能通过极高的精度控制公差。 直到意大利著名直跳刀deadlock横空出世,世界上才有了第一款能够完全消除刀刃晃动的精巧锁定结构直出跳刀,是业界的重大突破和技术革新。 高级直跳刀具刀头上设计了一个钟表级精度的棘爪机械结构,使用两根弹簧,刀子收起的时候,轻轻向刀柄头部推动机关,弹簧产生弹力将刀刃弹出,需要收起的时候,向后推动机关,棘爪变向,弹力变成拉力,便能将刀刃收回,效果非常的神奇。 当年遭遇可耻失败后,这幅图纸苏油便一直珍藏着不时取出来翻看,对人类的机械设计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 现在,他准备用一周的时间将图纸慢慢绘制出来,因为其中的各个部件,实在是太精巧了。 里边有小棘爪,小钢珠,小卡簧,精巧的轴承,弹簧,完美的机械设计,动力结构,锁定装置 千分尺出来之前,这柄跳刀,只能停留在图纸上,不过足以成为石通这乖徒儿的终极目标。 想了想,难度自己都觉得实在太大,怕打击到乖徒儿的信心,便又抽出一张图纸,重新画了一幅。 这幅就简单多了,比今天研发的侧跳还要简单,只在刀头上设计了一个更加精美的快开鳍,比第一代仿肥后守的快开鳍小巧了许多。 收起刀子的时候,只在刀柄头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突起,再加上背锁,便是一把完美的折刀。 不过要实现拉风的功能——轻松单手推刀到位,或者潇洒地甩出刀刃,就涉及到另一样小机械,滚珠轴承。 即便轴承直径到八毫米,滚珠小到零点五毫米,那也要用到十颗左右。 同样,苏油也没有指望石通能够制造出来如此精细的滚珠。 就算四大家族联手,甚至加上自己研发的玉瓷,理论上四个杯子就能支撑起上万斤东西,大大降低了材料的生产难度,也不一定能够造出如此精细的陶瓷滚珠轴承。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画图,内环,外环,保持器,滚珠,完事儿,不要太简单了。 画完图纸,拍拍手,睡觉! 早上起来,将图纸带去给石通,说道:“来来来,给你一个惊喜。” 石通笑道:“师父来了,我也给师父看一个惊喜。” 说完献宝一般将磨制好的一柄短刀呈献上来。 这是带鞘匕首样式,其中刀柄是白色,上边有交错的细小纹理,刀柄尾端雕成了莲花花苞的形制,柔美的刀柄曲线外浮雕着荷叶和叶茎,以及细腻的菱形水波纹,既增加了美观,又增加了摩擦力。 “靠!象牙!” 刀镡是昨天开发出来的黄铜打造,呈现为水波形状,水草部分还有一些镂空工艺,一只错银铸造的一只展翅仙鹤,占了一半的面积。 刀鞘也是象牙整体雕成,底部和接近刀柄部位是两岸的山石,中间是和刀柄一体的菱形水波,一侧还浮雕着一艘小船。 抽出刀子,密布羽毛花纹的刀刃呈短剑型,羽脉从刀柄笔直地延伸到剑尖,将短剑沿着剑脊一分为二,花纹如同从柄部喷涌出的喷泉一般,均匀分布在短剑两侧。 靠近边缘,开出了一条宽度仅两毫米的刃线,整个剑身通体暗沉,唯独这一圈刃线光滑细腻,打磨成了光亮的镜面。 苏油抓过石通的手臂,发现这娃长期打铁,手上的寒毛早被撩光了。 石通大嘴又咧开了:“师傅真是行家!” 说完将裤腿撩起来:“尽管试!特意给您老人家留了一条腿!” 苏油也不客气,拿短剑在石通腿上一刮,一道二指宽的肉色皮肤亮了出来,上边的腿毛被剃得干干净净。 取过细绸,将短剑擦拭干净,插入鞘中。石通还给短剑配了一个吊饰精美的紫檀座子,上边有孔,短剑正好可以连鞘直立插入孔中。 将剑插好,苏油左右端详:“好!太漂亮了!” 石通嘿嘿笑道:“稀世神兵,不过如此吧?我用西夏的青锋剑试过了,嘿嘿嘿,不堪一击!” 苏油叹道:“的确算得上神兵了,不过只能摆在文人案头,供他们裁纸切墨用。” 石通也跟着叹气:“是啊,只不能随上将镇守边陲,痛饮胡血。” 两人都是无语,默默看了一阵,苏油突然想到个问题:“要不,就将这柄剑送给你们家小姑奶奶?” 石通吓得跳了起来:“那怎么行!这短剑是要卖冤大头的!小姑奶奶才五岁多,玩不了这么精贵的东西。” 苏油鄙夷地看着他:“你说你花了多少钱?” 石通嚅嗫道:“呃不算云钢,不算师父的巧思,还有黄铜,羽毛纹云钢,光算象牙和紫檀的话,差不多四贯。” 苏油问道:“你准备卖多少?” 石通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约:“师父,我打听过了,程家活字书坊,史家瓷器坊,有你改良,都是三成的股份。就凭你弄出的羽毛花纹云钢,起码也值这个数,这张契约你签了,以后这史家铁铺,也有你三成股份。” 苏油也不客气,随手签了。 石通这才笑道:“嘿嘿嘿,这柄剑卖出去,少了八百贯算我棒槌!如此师父你也能分得两百多贯,就这样送给小姑奶奶,太可惜了吧?” 苏油翻着白眼:“就你这点心机,我都懒得逗你了,送人礼物,最重要是心意,那柄折刀是我亲手设计的,怎么可能用你这象牙短剑换?那刀做得怎样了?” 石通摸出两片亮闪闪的黄铜片来,笑得贼腻嘻嘻的:“原来是心意啊?那就得师父你亲自组装了。”(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弃儿 第三十九章弃儿 苏油将昨晚画的图纸丢给石通,石通将双手在裤腿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的接过来,打开图纸。苏油小手指着一处:“看看吧,那个滚珠轴承先不要勉强,从大个的慢慢来,要是一时做不出来,先用滑动轴承也是一样的。” 石通从怀里摸出一叠交钞:“这十贯钱,是徒儿孝敬师父的,我石家是将门世家,不来虚的,这是石家铁坊供奉的份额,师父你今后除了是铁坊的股东,还是我石家的供奉。” 苏油接过来:“那就多谢你了,我这又可以买好些酒糟了,改天请你喝好酒。” 黄铜刀装做得精美异常,牡丹缠枝纹和花瓣叶子翻卷部分,是错银浅浮雕,结合黄金般的未翻卷部分,非常漂亮。 花样部分和刀柄外圈一圈轮廓,被抛得铮亮无比,都能够照出人影,而底部没有花纹的部分,还保留了翻砂时的粗糙沙地,更加凸显了花纹的华丽。 苏油不由得对石通打趣:“徒弟,你这是盗铸了多少铜器,才练出来的这手艺啊?” 石通涨得满脸通红,一脸正气地向着苏油挥手道:“师父莫闹,我石家人还能干那事儿?就如你所说,我们的铜器都是从大理进的,就是有时候工艺实在粗陋,我们再做一番修补而已。” 苏油哈哈大笑:“算了,你这话我就当真的听。” 说完便坐下来,开始组装刀具。 侧跳刀刃的处理方式和短剑差不多,笔直的剑脊让苏油对这时代工匠的手艺赞叹不绝:“大石头,那台钳好用吧?” 石通笑道:“太好使了,还有那磨刀器也不白给。昨晚两件兵刃,完全赶得上我爹的水准,时间还比他快!” 苏油微笑道:“你还有得学,我们弄出来的花纹钢,就是个骗人的玩意儿。虽然钢质已经算是精良了,但是比真正的云钢,还是差了一筹。” “真正厉害的,还是你爹那两柄‘硬是好’,他老人家根据火色判断钢性的能力,进而推断出淬火方法的准确度,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说话间,折刀已经安装到位,丢给石通用小锤子卯紧,然后打磨掉多余部分,黄铜铆钉和花纹变得天衣无缝,成为一个整体。 绷簧按钮被设计成了一只花间蜜蜂的肚子,轻轻一按,折刀弹出。 还是匕首形制,不过背面只开了刃尖能藏入刀柄的那部分,以利于收折。 整个刀柄如同金银制成,弹开后是暗色的刀身,两相对比,华贵非常。 取过一个锦囊,将刀子装了,然后又用一个木盒盛上,苏油说道:“得,这就算完工,改天我再给你讲讲热处理的套路,有时间我们一起慢慢摸索,以便打造更长的兵刃。” “折刀就托你带给石薇,码头义棚那里我还没去看过,先走了。对了,还有一张图纸,一会儿你把那东西做了。” 石通正沉迷于滚珠设计,知道苏油不喜欢客气,只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信步来到玻璃江边,现在是夏末,水势未消,主要是成都府下来的客船。 义棚收拾得很清洁简单,棚子里就是身前两口大缸,大缸里边是牛骨汤,后边是几张桌子,几大筲箕牛杂片放在那里,还盖着白纱布防止苍蝇。 另外几个筲箕里,放着菜叶,芹菜碎末,葱花,香菜。 一边就是装粗碗的大箩筐。 棚子里有一个掌勺,一个盛碗的大娘,还有八娘和二十七娘也在。 见到苏油过来,二十七娘说道:“你这几天都跑哪里去了?怎么到处都不见人?” 苏油说道:“在石家铁铺,我和石家庄亨之先生是好朋友,他儿子达之在城里开着铺面,这两天就在那里玩对了,这父子俩怎么表字里都带个之字?不忌讳吗?” 二十七娘说道:“这好像是五斗米教的规矩,凡是入教的教民,都有个带之字的排行。” 八娘微笑道:“最著名的,应该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小油不会不知道吧?” 苏油讶异道:“他们也是教民?” 八娘说道:“你不知道?五斗米教为张天师所创,有汉魏晋都很兴盛的,即使到现在,在巴蜀也流传甚广。眉山附近有彭祖山,那地方就是道家传统洞天之一,所以我们眉山的教民很多的。” 苏油点头道:“原来如此。” 彭山因出了个彭祖八百寿而得名,到后世是著名的长寿之乡,旁边就是仁寿,听听这名字,得是多大的福气! 这时候几个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小孩子过来了,一共有六七个,大些的两人合抬着一个箩筐,小一些的拎着篮子,里边都是粗瓷碗。 一个为首的孩子说道:“八娘姐姐,我们把碗都洗好了。” 八娘说道:“乖,那小七你带着弟弟妹妹去别处玩,一会到吃午饭的时候你们再过来。” 那孩子问道:“八娘姐姐需要我们帮着摘菜吗?” 八娘笑道:“不用了,今天的菜色是冬瓜,不需要摘洗的。” 那孩子正要离开,苏油说道:“等一下。” 那孩子看了看八娘,又看了看苏油。 八娘说道:“这是苏家老宅来的少爷,这处义棚,就是他建议搭起来的,这牛肉汤,也是他发明出来的,还不赶紧谢过?” 几个孩子连忙跟苏油行礼:“谢谢小少爷,牛肉汤真好喝。” 苏油对八娘问道:“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二十七娘说道:“这是眉山城的孤儿,眉山城是枢纽之地,外地的流浪儿常常在这里集中,县令大人也每每头痛” 苏油皱眉道:“县里有多少这样的儿童?” 那个叫小七的说道:“我们有孩儿帮,拜土地公公为保,一队七人,每人带着一队弟弟妹妹,一共五十三人。” 苏油喃喃道:“一个大班啊还真够县令大人头痛的。怎么才你们几个人来?” “大哥说,不能惹人生厌,而且好东西也不能吃太多,养成习惯了就改不回来,到时候生了贪心,就得去偷盗。因此一天只能来一组人,帮姐姐干干活,顺便喝一顿牛肉汤。” 苏油问道:“那你们这么多人,怎么生活?” 小七摸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回答道:“一般就是帮帮别人家,还有就是跑腿送信,或者在码头帮人带路去商家,得几个钱换粮食。” 苏油看着几个小孩瘦弱的样子,转身抓了一大包卤肉装好,对他们点头道:“能带我去见见你们大哥吗?” 八娘急了,赶紧制止:“小油你想干啥?不许去!” 苏油叹了一口气:“八娘,别忘了我也是孤儿。我就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很快就回来。” 一个脏丫头大眼睛瞪着苏油:“哥哥,你也是孤儿?” 苏油看着丫头这双清澈干净的微微一笑:“是啊,我跟你们都是一样的,走吧小七,带我去见你大哥。” 八娘还想着劝说两句,喊道:“小幺叔” 苏油头也不回,只挥了挥手,由孩子们簇拥着去了。 土地庙也在城外,离码头本就不远,几个小孩一边走着,一边好奇地打量沉默的苏油。 刚刚那脏丫头胆子比较大:“哥哥,八娘姐姐很好的,为什么不让你跟我们一起去见大哥?” 苏油这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哦?是怕我惹上跳蚤吧。” 脏丫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身上,真有跳蚤。 苏油笑道:“不过我是不怕的,我还能用绳子将跳蚤栓起来你信不信?” 脏丫头听到了新鲜事,有些不信:“怎么可能!哥哥你骗人!” 苏油又问别的孩子:“你们信吗?” 所有孩子都摇头。 苏油笑道:“一试便知,我借你一根头发,一只跳蚤,表演给你们看看?” 脏丫头毫不犹豫的拔下一根头发,然后开始找跳蚤。 一个小孩子抓到一个,声音中充满了自豪:“用我这个!我这个最大!” 苏油笑着用两个指头将跳蚤捏住,然后将头发绕到手指间,打了个活结,然后用嘴唇咬住头发的一头,轻轻拉动头发的另一头,活结便沿着两个手指间的缝隙陷了进去。 慢慢调整头发,没一会,苏油松开手:“看。”(记住本站网址,om,方便下次,或且百度输入“ ”,就能进入本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生计 第四十章生计 脏丫头推开其他围拢一堆看稀奇的小孩,疯狂地鼓起掌来:“哥哥好厉害!真用头发把跳蚤栓住了!给我给我……” 苏油将头发给了她:“头发圈会松开,一会跳蚤就会跑掉。” 脏丫头问道:“那怎么办?” 苏油从路边摘了根小树枝,将两端撕开,拿头发卡进去,变成一个小弓的样子:“喏,这样就可以了。” 小丫头似乎很开心,那小手抓着树枝小弓,就跟什么了不起的玩具一样。 一群孩子看向苏油的眼光里也充满了崇拜。 一个孩子问道:“弟弟,你就是这样把跳蚤抓光的?” 苏油笑道:“怎么可能!要没有跳蚤啊,就必须得住干净的地方,穿干净的衣服,勤洗澡,勤换衣才行。” 七儿小声说道:“我们没衣服换……” 苏油看着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点点头:“的确是个问题,不过总会解决的。我们多想想办法,总能都有衣服换,有地方住,有东西吃。” 脏丫头听道苏油的话,正想羞他吹法螺,刚举起手,看了看小树枝弓间头发上拴着那个跳蚤,又不说话了。 土地庙很破败,里头有一个被毁掉的神像。 据说这也是仲先公当年的杰作,老头一辈子最恨妖神,眉山城外这土地庙供奉这一个茅将军,便有人利用乡民迷信骗钱,乡民们也害怕报应,骗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结果老头有天喝醉酒发酒疯,招呼村里二十来人跑来庙里把茅将军泥像给毁了。 更好玩的事情还在后边,有一天老头出去游玩,经过一座深山,发现那里也有一座茅将军庙,顿时大怒,骂道:“这妖神还敢躲这里来?”又准备要动手,这个庙的庙祝赶紧跑出来说道:“是苏七君吗?昨晚上大神托梦对我哭诉,说明天苏七君要来,他怕得不行,求我告诉你,他都躲到了深山老林,就请留这小庙给他容身,他再不敢乱来了。” 加上同行众人也劝,老头才放过了这座神像。 人爱鬼神怕,苏家七老头这辈子就没白活! 扯远了,土地庙地势逼促,有十来个光着身子的小孩子在里边胡闹。 七儿看了一眼,说道:“大哥还没回来。” 苏油皱着眉头:“他们怎么没衣服?” 七儿说道:“除了女孩子,还有每天出门的,剩下的男孩都没衣服。”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又忘记大宋服装的价钱了。 成衣铺子一套衣服要三四百文,就算小孩的减半,那也要一两百文,五十个孩子要这么干,自己刚到手的十贯钱就没了。 不能如此。 想了想,将卤味丢给七儿,让他们招呼孩子们过来吃东西。 自己则从身上翻出小刀,剖竹子,用竹青皮削成些薄薄的细片,两头削尖,刮光滑,并在一起,然后又用厚竹片削了个卡子,将树脂化开填进卡子里,将细竹片居中卡了进去。 再压上一片竹皮,从书包带子上抽了一根线两头绑上,这就成了一个篦子。 一连做了好几个,苏油才收手。 眉山河边很多细竹林,都是无主之物,苏油待孩子们吃过,便分成两拨,男孩子跟他去砍竹子,女孩子去收集草料。 孩子们对这个干干净净新来的很喜欢,因为他有种大人气质,还给自己带来了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 折刀很小,只能削细竹枝,不过这样已经够了,苏油只管削,削下来的每堆成一捆,便让一个孩子抱出去。 等到感觉差不多了,苏油让几个孩子折了几根树棍,回到土地庙前。 接着用小刀剖出篾条,将细竹枝削整齐,把女孩子招呼过来,跟他一起学习扎扫帚。 扎好扫帚头,取过一根木棍削尖怼进去,钉入两根木钉做销钉,就得到了一条长柄扫帚。 将另外几根木棍削尖,嘱咐女孩子们照此办理,苏油又去看男孩子们干活。 男孩子早被打发去将庙里的泥像搬出来,找来卵石砸碎,用已经被孩子们当盆子用的瓦香炉打来水,和泥。 神像用的泥本来就抟制过,现在被男孩子们用湿泥围了个圈子,中间倒入土粉,然后打水,踩泥,当做游戏玩了个不亦乐乎。 苏油让他们将土地庙里的香案抬出来,将上边的破篾席擦干净,打发女孩子们拿着扫帚去打扫土地庙,自己在香案上做泥片,然后用一根藤系着两根竹钉画圆,切掉多余部分,变成了三个盆底。 一边让孩子们掏了个地龙,就是在坡地上掏出一个简易火道,火道上面找平,尾部用石头和泥做出一个烟囱,然后点起火来。 将用作盆底的三个泥饼,连破席子一起铺在火道上方的平面上,一边烤泥饼,一边让孩子们搓泥条,自己则将泥条一圈一圈盘在圆饼之上,边盘边用竹片刮压,渐渐成为一个盆子的形状。 男孩子们对苏油的戏法叹为观止,都过来帮忙搓泥条,反而弄得苏油有些忙不过来了。 留一个孩子烧火,两个孩子搓泥条,其余的打发去帮女孩子打扫卫生。 很快,三个泥盆做好了,并且被烤得干燥。 苏油对三个孩子说道:“都看会了吧?” 三个男孩连连点头,苏油笑道:“那你们就照着做,看看谁做得更好看。” 自己则将泥盆搬到土地庙前,堆上柴草,烧起了一把大火。 男孩子们都被大火吸引了过来,围着兴奋地观看,平日里大哥是不准他们碰火的。 见孩子们看得高兴,苏油便叫几个大些的看顾着孩子们,顺便添柴,自己又掉头回去做陶器。 很快,陶瓶,陶碗,都在苏油手底变了出来。 拍了拍手,苏油哈哈大笑:“乡下手艺,当真没白学!” 让陶器继续在火道上烘着,苏油调出了一些稀泥浆,让做泥条的俩孩子见到有缝隙就用稀泥浆修补,自己去检查烧了半个多时辰的三个泥盆。 撤去火,用木棍将三个烧红的陶器从火堆里推出来,苏油知道已经成了。 打发孩子们去取刚刚做的那些泥器过来,东西多了堆放就得有讲究了,得留足过火的空间。 泥器摆放好,用木柴在泥器中间搭出引火道,堆上柴草,又是一把大火。 之后苏油便坐下来开始剖竹丝,编簸箩。 苏油这几趟戏法一过,便已经成了孩子们心目中的偶像。 土地庙已经打扫干净,碎泥破幔已经被扯了出来,几个女孩子乖巧,见苏油小小年纪忙个不停,便过来说道:“弟弟你教我们编竹子好不好?” 苏油笑道:“好啊,编这个其实很简单的。” 光编的确简单,难处在收口,不过收口的工作苏油可以自己来。 这时陶盆已经冷却下来了,一个男孩子试着拿手摸了摸,发现已经不烫手了,接着伸手弹了一下,发出“当”的一声。 所有孩子都欢呼跳跃了起来,他们都出了力气,现在自然要为自己的成功开心。 苏油也很开心,可龙里老伯爷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有他这样玩的机会! 编了十个竹底,苏油将孩子们叫过来一些,一人一个开始绕竹丝,留一个大的专门负责剖篾条的工作。 自己则去检查土地庙里边的情形。 女孩子心细,已经将地方打扫干净,还拿破幔擦拭了窗户,平日里孩子们的小零碎破瓦罐之类的东西也被收到了一起。 转了一圈出来,苏油又去玻璃江边查看沙子。 来到一处垮塌的沙岸处,苏油将竹片插入沙子中拨开一层:“果如所料。” 沙子分了层,一层细泥,一层沙,沙上泥下,有一层黑色的物质。 铁沙层,含锰极高,可以熔炼云钢的铁沙层! 孩子们的生计,算是找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铁锅 第四十一章铁锅 不过还要和那个大哥谈谈,事情交给他靠不靠谱,也还两说。 回到土地庙,第二批陶器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之前的三个陶盆,不用苏油多说,已经被孩子们清洗干净。 熄掉柴火,苏油将陶器刨出来堆到一边,将孩子们编得差不多的竹丝篓子收口。 然后垫上竹叶,卵石,细沙,用陶盆打来水,调和草灰淋入竹丝篓子中过滤。 三个陶盆轮番使用,换盆换灰不换水,很快便得到了一盆碱水。 将碱水熬去一半,倒入陶罐当中,让孩子们抬上陶盆,苏油喊道:“走,累坏了,去河边洗澡去!” 娃子们来到水边上,苏油还是先用卵石垒出灶台,烧了三堆火,支上陶盆烧水,让孩子们将衣物轮流丢进去,加入些碱水煮起来。 拿新做的篦子在沙地上来回划动,打磨得更加光滑后,苏油让他们用碱水洗头,用篦子篦掉头发间的跳蚤,臭虫,虫卵。 男孩子问题不大,他们天天玩水,反而比女孩子干净。 女孩子们害羞,问苏油要了几个篦子,跑上游清理去了。 苏油又砍了些竹竿,在河边搭起架子,衣服煮过后,便拿去河滩石头上用碱水清洗。 几个男孩子你看我我看你,都游了过来,一个年龄大些的说道:“弟弟怎么能让你帮我们洗衣服,我们自己来吧。” 另一个孩子也说道:“那是,你已经帮了我们够多了,我们自己的衣服自己来。” 说完又对河里喊道:“狗剩!糟娃!你们好意思!赶紧滚回来把自己的破衣服洗了!还要让小少爷动手给你们洗衣服?!” 几个男娃赶紧游了回来。 大家一边清洗自己的衣物,一边说话。 有人问到:“小少爷,你是什么人啊?” 苏油说道:“眉山城外边一个叫可龙里的地方,那里主要住的都是姓苏的人家,是一个大家族,我从那里来的,叫苏油。你们呢?” 然后孩子们便七嘴八舌,不过听那意思,大多数都是流民的孩子,路过眉山,爹妈便不见了。 苏油心底暗自叹气,估计爹妈也是见眉山物产丰富,自己实在带不动孩子了,便将他们遗弃在了这相对条件较好些的地方。 那个叫狗剩的男孩子就说道:“油哥儿你本事真大,给我们烧出了陶器……呃,你是给我们烧的吧?” 苏油笑道:“是,给你们烧的。” 狗剩开心极了:“那可真谢谢你了,大哥虽然也有本事,但是这些怕也是不会。” 苏油问道:“你们大哥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几个小孩你看我我看你:“大哥就是叫大哥,糟娃你觉得大哥有多少岁?” 糟娃望天:“十三……十四?” 小七说道:“反正快天黑大哥就回来了。” 苏油说道:“哎哟,可我得走了,等不了那么久。” 小七“啊”了一声:“这……” 苏油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明天我早些再过来,你让你大哥等我一阵?” 小七点点头:“那行,赶紧把衣服洗干净晾起来,我们在水里玩耍一阵,也就差不多该干了!油哥儿你会游泳不?” 说到玩,苏油自信立马就来:“呵呵,游泳,那不要太厉害,还有打鱼摸虾,抓鸟掏蛋,都难不住我!” 一群娃子在水里玩了半晌,日头快要偏西了,其他人都还没回来,苏油只好穿好衣服,与孩子们告辞,答应明天再来看望他们。 回到城中,天色尚早,苏油便去找石通,要拿回定制的东西。 石通见到他:“师傅,你让我做的东西,看着,像做饭用的?” 苏油翻看着炒锅眉开眼笑:“正是!可算是有口好锅了,不错不错,你这竟然是锻出来的?铸锅就可以了嘛……” 石通笑道:“师傅要用的铁家伙,可不敢拿铸锅糊弄,这是我两个徒弟一天功夫里敲出来的,你看看可还行?” 苏油伸手弹了一下锅边:“什么还行,太行了!你给自己这里也弄一套,改天请你吃好吃的!” 石通叫来徒弟,将一堆物事准备好,拿麻绳穿上,叮叮当当给苏油背去程家老宅。 路过肉铺,苏油见挂着一块板油,便让伙计取了,切成细条,送到程家后厨。 看了一圈:“没下水?” 掌柜的出来笑道:“哟,这不是苏家小少爷吗?好叫小少爷得知,头蹄内脏都被八娘收走了。一副给了五十文钱呢!” 苏油问道:“那你这里都有啥内脏?” 掌柜的说道:“啊?有人定了一只净鸡,还有副鸡内脏没扔。” 现在讲究的人渐渐多起来了,不但君子远庖厨,连在家里杀生都忌讳,于是肉铺就有了代劳业务。 苏油说道:“要了,一并送到程家去。多少钱?” 掌柜的说道:“您打我脸!这东西,我要收你钱,那还是人吗?” 苏油眯眯笑:“掌柜的还真实在,那我教你一个乖,以后你这里杀鹅,将鹅羽送到程家,能够得一笔钱,然后杀鸡鸭鹅的时候,先化得半碗盐水,将血滴入其中,能得到一种吃食,叫血羹,十文钱一碗,应该好卖。” 掌柜的明显不信,不过脸上还是堆着笑:“那感情好了,这平白一日能多上百文的收入,我得天天给小少爷烧高香!” 苏油也懒得多说,只告诉他东西送到找程家账房要钱,便急匆匆地去了。 从后屋穿过甬道来到厨房,苏油便叫道:“厨子大叔在不?” 厨子大叔抢出厨房来:“怎么当得起小少爷这么叫!你叫我周胖子也行,老周也行。” 苏油笑道:“那就叫你老周了!赶紧赶紧,今天又有新菜式!” 老周得意洋洋:“嘿嘿,史家的厨子这两天跟我打听雪盐的方子,说是史家村子上吃的盐比家里还好,说那帮泥腿子这是要造反啊。话不投机,我都不希得告诉他!” 苏油笑道:“对的,不告诉他,让他自己求泥腿子去!别说那些了,我们先开锅!” 铁锅直径两尺有多,一个凹底,底部厚些,边缘较薄,锅边还开了三个孔,用铆钉铆了个把手,把手用螺钉接了个木柄,制式和苏油图纸上边的一模一样。 苏油让厨子将锅放在灶上,烧起火,切了一块肥膘在里边来回抹,抹得青烟四起。 厨子贼听话,一边抹一边问:“少爷,这又是什么讲究?” 苏油说道:“这个啊,做炒菜用的!急火快攻出菜,不过第一次使用之前,先要开锅,嗯……我是受那天肝腰合炒的启发,对了你没吃过肝腰合炒是不?” 厨子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 苏油笑道:“那今天就让姻伯尝尝炒鸡杂,改天再肝腰合炒。” 厨子笑得见眉不见眼:“少爷今天又赏赐手艺了,那我得踏踏实实接着啊!” 见锅烧得差不多了,苏油叫厨子将锅重新洗净,这时候肉铺掌柜来了,送来三包荷叶包裹的肥油。 一见到苏油就拱手作揖:“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这鸡血羹的章程,刚刚忘了向小少爷请教。” 苏油笑道:“刚刚你不是明显不信吗?” 掌柜嘿嘿笑道:“瞒不过小少爷,刚刚路过书店,便被掌柜的程三爷叫住了,说打今后鹅羽程家包了,小少爷真没有拿小人开心。” 苏油笑道:“其实很简单的,我给你演示一下得了,看,这么多水,这么多盐,化好盐水,滴入鲜血后这么搅拌几下,然后静置起来即可。” 掌柜的开心不已:“这么简单?多谢小少爷了,我这就去准备起来,家里的盐还得磨成粉才能用。” 苏油一把拉住:“别忙,这鸡血羹要入菜须得用荤油,一小勺荤油熬化,两片姜片几粒花椒呛一下,加水烧开,滑入鸡血,熟到快过心的时候丢入菜叶子,加盐起锅即可。要是没有那一小勺荤油和那两片姜片,这菜就没法吃。你要卖这东西,须得让别人知道做法才行。” 掌柜一躬到地:“多谢小先生,我这便回去试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八菜一汤 第四十二章八菜一汤 苏油笑着对掌柜回道:“去吧,这菜适合老人孩子,那就家家都吃得着,一日多入百文,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苏油目送肉铺掌柜离开,一转身,就见到厨子老周满脸怨念。 苏油讶异道:“怎么了?” 老周很替苏油不值:“小少爷你就是不拿自己手艺当钱!你想那肉铺掌柜,从今天起一日多入百文,一月就是三贯!一年就是小四十贯!轻飘飘一句谢,当什么事体?” 苏油听了这话翘了翘嘴,摇摇小手:“不至于计较,人家赚的也是辛苦钱,我想着反正杀生也杀了,能将食材尽量多地利用起来,不造成浪费,也算功德不是?” 老周气鼓鼓道:“小少爷就是宅心仁厚。” 苏油不以为然:“扯远了,我们熬油开锅!” 肉铺掌柜的活挺细,猪油条子切得又细又均匀。 将锅里掺上一些水,让厨子将猪油条子放进去熬制起来。 苏油闻着油香,那手指点着下巴,考虑着油渣怎么处理。 油渣不能与水多的菜品一起做,不然油渣焦脆的口感就没了。 最好的做法,就是和芽菜一起炒成哨子,包包子,包猪儿粑,或者下哨子面,都是极好的。 不过芽菜这玩意儿得年末才能做,然后,还得等上一年 再其次,炒腌大头菜颗粒和青椒末,作为粥边小菜,夹馒头,那也是极好的。 问题是芥菜头还在土里,得等到秋末才能收获,青椒,更是想多了 不由得摇起头来:“汴京可能稍微好点,现在的西南,还真是美食的荒漠啊” 收拾心情,让厨子清洗干净两个坛子,擦干,丢了一把豆子一把花椒进去,等猪油熬好,油渣捞出来放到一边,油都盛入坛子中。 想了想,叫厨子焙了些花椒颗粒碾成粉末,和盐粉一起拌了一份油渣:“尝尝,你觉得如何?” 厨子一尝顿时眉开眼笑:“谢小少爷,这就又会了一道大菜!” 苏油一脑门子黑线,这算什么大菜! 厨子振振有词:“只要油多的,就是大菜!” 好吧你是厨子你说什么都有理!苏油又问道:“家里有没有糖霜?就是那种非常细小的,白色的,纯甜味的颗粒” “糖霜,冰糖,都有的!” 厨子这番快速的回答把苏油吓了一跳,自己琢磨了许久的挣钱大计,原来都已经普及了? 厨子看着有点发愣的苏油,就解释道:“这东西是我四川遂宁的特产啊!甘蔗做的,小少爷你竟然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太知道了,我只是不知道大宋现在的制糖业都如此发达了而已! 然后就听厨子得意洋洋地说道:“不过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吃得上,这不苏二老爷在那边做官吗,每年会托人带回来,程夫人会孝敬太老爷一些,所以糖霜,冰糖两家都有的。” 苏油听了此话便道:“那行,那就去把糖霜找出来,将这油渣也拌上一份。” 这时就见伺月探进头来:“小少爷叫人好找!怎么又进了厨房?!太老爷和史老爷回来了,叫你前堂说话。” 苏油赶紧随伺月出来来到前堂:“见过姻伯,见过世伯。” 程文应看到苏油,叹了口气道:“听闻你今日和城中乞儿混到一起去了?宅心仁厚是好事,但是给点钱财就是了,你这样子可有失斯文。” 苏油躬身道:“姻伯教训得是,我是听其中一个叫七儿的言道,弃儿有五十来人,但是义棚开启后,他们大哥只许他们一日来七八人,帮忙洗菜洗碗,混一顿饭食。” “说是一来人多了惹厌,二来养成口欲之后,再难适应从前。一朝断绝,或者便要沦为偷盗。如此人物,我真想见上一见。” 史洞修就对程文应拱手:“程公,我眉山弃儿尚且如此知理守分,这就是程公印刷文字,启迪教化之功啊。” 程文应摆着手道:“休往我脸上贴金,仓廪实而知礼节,文字教化,也到不了弃儿身上去。” 史洞修又对苏油说道:“贤侄,你要是有心行善,便让他们每日里去义棚领一碗糙饭,一碗牛杂汤便是,没必要和他们混到一起,那帮孩子野,冲撞了你就不好了。” 苏油笑道:“世伯,这其实也算是眉山城一道隐患。五十多人,只靠慈济,周养不过来的。” 史洞修还要说话,程文应举手制止:“贤侄,说说你的想法。” 苏油躬身道:“世伯,姻伯,我们先说这事情为什么得管。” “他们现在在眉山求活,我大宋管禁不严,一年之后,便可自动获得眉山户籍。” “弃儿们男女混杂,现在还好,等到他们日渐长大,这男女之防上要是闹出点什么事情来,那会大伤我眉山风化。” “再其次,如果我们不管,等再过几年,那些小女孩长成,落入人贩娼寮眼里,只怕惨不堪言。” “万一真发生此等事情,传扬出去,州县怕是都会被朝廷申饬,落到士绅身上,也会大扫颜面,伤我眉山文教之乡的名声。” 顿了顿,瞧见史程二人暗自点头,苏油继续道:“怎么解决呢?首先最好能让他们自食其力,不成为眉山县的负担。” “其次最好有人将他们管理起来,引导他们扬善抑恶,自立向上。” “如何自食其力呢?侄儿在可龙里,曾经发现一样东西,玻璃江的沙层当中,含有一种铁矿,炼出的钢铁,性能不错。” “不过这活计非常细碎,沙里淘铁,产出也注定不多,因而不适合大规模开采,不值得耗费专门的劳力来做。” “但是只需要有简单的工具,将这活计交给孩子们,每日里让他们一人能掏得两铁沙,售给史家铁铺,这帮孩子的生计便解决了。” “至于女生,便让她们在义棚刷碗摘菜,也算是学习厨艺,待人接物。今后即便是做丫鬟使女,或者长成嫁人,总可以有持家之术。” “这些孩子遭父母捐弃,心伤难免。苏油自幼孤苦,不能不物伤其类,也能了解他们所思所想。而他们于我,亦不排斥。” “因此我或者可以成为他们和眉山百姓官府之间一个沟通的纽带,润滑的调剂,避免猜忌提防,以厚养民风。” “苏油不求眉山父老相助,只需县里官长应允不收孩童的铁沙为官有,许他们自售,作为养生钱即可。” 程文应听到此处,一拍椅子扶手:“思虑周详,鞭辟入里,奇哉此志!壮哉此言!” 史洞修哈哈大笑:“不意眉山有此贤才,老夫对自家虽然节省,但定当助贤侄玉成其事。县令那里,自有我们去申说。” 程文应点头表示赞同:“此事当真不难,如果县里连孤儿们河里淘这点铁沙都敢抢,那主政之人,就休想在士林立足了。不过贤侄,玻璃河里当真有铁沙?” 苏油从怀里取出一张契约:“真有,我和石老头验证过此事,也因此刚从石通那里,得到十贯供奉钱。” 程文应抚着胡须:“那贤侄在这眉山城内,大可以横着走了。自打你来了眉山城,我江卿四姓的关系,明显也密切起来,苏家不论,其余三家都得了你的好处。看来你这油字没白叫,到哪里都是你那词儿叫什么来着?润滑剂!” 苏油笑着躬身道:“侄儿惶恐,其实我没做什么,也是八娘和二十七娘,还有姻伯和世伯的信任。今日正好帮厨房治了新行头,要不我便弄几道小菜,请姻伯和世伯品评一二?” 史洞修说道:“贤侄,君子远” 话没说完便被程文应拉住,对苏油摆手道:“赶紧去,老史我跟你说,贤侄料理的美味,那是真错过不得。” 调味料不齐全,最能打动人的,大概就是糖醋味了。 回到厨房,让厨子动手,苏油指挥,取了一条鲤鱼,改花刀,码味,裹面粉,淋油定型,然后调糖醋汁,爆葱姜,先搞出了道糖醋脆皮鱼。 然后就是一溜爆炒,滑溜香菇肉片,玉兰肉片,仔姜鸡杂,白油丝瓜,蒜呛空心菜,最后来了个冬瓜丸子汤。 加上两道猪油渣,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程文应和史洞修看得目瞪口呆,史洞修说道:“程公,现如今请州府大人吃饭都只需三道菜,贤侄这是一,二,三足足八菜一汤!破费,太破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张象中 程文应说道:“这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伺月,去将书坊于工,韩工,还有掌柜账房,一道请过来。这几天大家搞印模辛苦了,让大伙儿打打牙祭!” 一顿饭吃得众人眉飞色舞,这样精致香醇的菜品,这些人还真是从未吃到过。 用史洞修的说法,这菜色,比汴京樊楼都不输分毫。 待得听闻这些菜品只是用猪肉做的,众人更是大赞,翘脚牛肉,卤菜不用说了,现在猪肉能做的如此细嫩鲜美,正应了夫子那句话,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次日清早起来,苏油包了一包油渣,早饭都没吃,便与程文应禀告,昨日说好要去见弃儿们的大哥的,他可不想食言。 来到土地庙,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小脏,不用害怕,土地公公早就被人打碎了,现在那位小少爷用土地公公的身子给我们烧成陶器,这正是土地公公保佑我们的表现,尽管用就是。” 一个小妹妹回答道:“小油哥哥会来看我们吗?要不我们去找他吧。” 听声音就是昨天扯头发给他那位脏丫头。 就听那声音说道:“听你们所说,应该就是近日进城的苏小公子,他可是江卿世家,眉山城的高门大户,一时心起行番善事,记得人家的好就行,上门打扰,那就是不懂礼数了。” 说完又道:“老二,你们今天去打柴,给城东豆腐店张大娘那里送去,昨天附近柴火都被你们烧了,今天只能走远一些。” “小四你今天带队去帮义棚,回来前记得跟人家说谢谢,还有人家要给你多余的饭菜,可不能要。帮忙干了活的人,一碗糙饭一碗肉汤就行了,都不许往庙里多带。” “其他人也不要羡慕,大家都有份,轮着来。可有一条,千万小心,不能打破别人的碗碟,不然可能就没这好事儿了。” 就听那声音继续分派,有去守码头船只的,有去驿馆打听是否有客商需要帮忙的,还有去城郊菜园帮忙栽菜苗的,剩下的留守,没一会儿安排妥当,开始有人出来。 一见到苏油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小七先是惊喜地叫了一声小少爷,然后冲庙里喊道:“大哥,是小少爷来了。” 就见一个身穿麻布短衫的少年走了出来,约莫十三四岁,相貌颇为俊秀,对着苏油行了个古怪的礼节,说道:“苏少爷。” 躬身的时候,脖子上晃出一个八卦牌子,苏油这才反应过来,这娃应该是一手虚搭拂尘,一手打的稽首礼。 苏油笑道:“原来哥哥是道门中人。” 那人笑道:“成都玉局观,张象中张拱宸,见过贤弟。” 苏油奇道:“你不是弃儿?” 张象中笑道:“家父痴迷正一大道,要说是弃儿,倒也算得。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去江边,我为你慢慢讲来如何?” 苏油非常好奇,点头应了。 张象中便叫孩子们散了,领着苏油来到江边,找了两块石头坐下,说道:“我天师道,自先祖青城山斩鬼开坛,千年来繁荣滋盛,信徒广大,遂成国教。” “彭山传为长寿神仙彭祖祠墓所在。汉代便是我道教教区廿四治中的北平治。家祖师先人亦葬于县北。” “张氏传教于仁寿,建碑于洪雅,正一道民多居此域。因此眉山一直为我教所重。” 说完笑道:“其实我们张家,与你们苏家,颇有渊源。” 苏油拱手道:“愿闻其详。” 张象中说道:“五代时,眉山道人张远霄,一日见一老人持一竹弓、三铁弹,卖与他要价三百千,对他说:‘吾弹能辟疫病,当宝而用之。’遂授度世法。熟视老人,见其目各有两瞳子。” “数十年后,张远霄往白鹤山垂西湖,峰上有石像,一老人说:‘此乃四目老翁,君之师也,不记竹弓、铁弹时耶?’张猛然大悟。” “其后道术益精。史传这位张家先祖,擅长弹弓绝技,百发百中,目标是那些作乱人间的妖魔鬼怪。看到谁家有灾,瞄准就是一铁丸,将灾击散。他还经常向天射铁弹丸,人们问他射什么,他回答:‘打天上孤辰寡宿耳。’” “你家明允先生二十二时,尚无子嗣,心内着急。一日夜梦,见一持弓老人,以二丸授之。这年的重九日,明允先生游我玉局观,在无碍子卦肆见到一幅张仙挟弹画像,笔法清奇,便想起了自己的梦境,因解玉环易之。” “回到家后,每日清晨必于张仙像前虔诚焚香祷告。几年后,便如愿得到了二子。” 苏油“啊”了一声:“不是张果老?” 张象中笑道:“哈哈哈……张果老乃玄宗时期的人物,而挟弹张道人乃五代人,你这可真是……张冠李戴!” 苏油似乎突然想起一事:“厨子给我说过,烟囱上的持弓道人画像就是张仙,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上打天狗,下保孩童’!” 张象中笑道:“便是他了!传说天狗会从天上下来,通过烟囱进入人家,伤害幼童。有张仙在,天狗便不敢下来,现在已经是四路百姓心中的送子护子之神了。” 苏油这才恍然:“原来如此啊……” 张象中说道:“我可不是瞎说,明允先生得子之后,写过一篇《张仙赞》,你应该能够打听到。” 苏油问道:“如此,拱宸你便是张家后人,在此地行善积德?” 张象中说道:“非仅如此,我天师道论阶序进,法度严谨,如二十四治诸多职位,没有大德道功的积累,是坐不上去的。” 苏油说道:“那救济灾童,便是道功之一了,你便可以因此升职对吧?” 张象中微微一笑:“道功是要的,升职,那就不需要了。” 苏油站起身来拱手道:“我就说五十多个孩童,怎么能知礼守礼,没有发展出弱肉强食,自私自利的性子来。原因就在兄长你了。” 张象中说道:“我也实在欠缺经济之术,只能效法天师道分治而理之,勉强让大家得过。” 苏油笑道:“你天师道手指缝里漏下一点来,都够孤儿们生活的了。” 张象中正色道:“此事不可,道功一事,不假他人。再说我天师道起源于五斗米教,道民要入道,也得先携上五斗米,此乃自立自助之德。” 说完又道:“不过你昨日替孩童们烧陶编筐,颇得我正一精髓,你可有心入我天师道门?” 苏油正色道:“怕是不行,族中对我倚望甚重,油之所向,也是修齐治平。” 这属于自抬身价了,要是老伯爷在此,少不了又是另一番吐槽。 张象中也不勉强,转口谈论起他事。 两人一个十四左右,一个才近六岁,都是小孩,但是言语间条理分明,谈论的都是天人大道,对答有序,所论颇深。 一人道术精湛,于道家理论多有阐发,一人知闻广博,识见高远。那是相当说得来,就如同两个成年人在交谈一般。 偏偏两人都不以对方年龄为异,似乎理所当然,只能说,都是奇人。 苏油觉得自打穿越过来,就数这一次谈论得尽兴,没一阵子,两人便以兄弟相称。 谈了一阵,苏油拱手道:“兄长,小弟昨日思得一法,可令这些失孤的孩子们自立。” 之后便将昨日与史程两位商议的结果与张象中讲解了一番。 张象中眉毛一剔:“贤弟果然大才,这帮孩子要我带着,长成最多成为我天师道侍童,最后还是依附天师道而生。如你这般处置,长大可各自成家立业,繁养天伦,散叶开枝。道功之著,除化人成仙之外,莫大于此。” 说完歪着头,看着苏油,饶有兴味地说道:“然这一番作为,就成了贤弟的功德,与愚兄再无关了,贤弟何以教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元素周期 第四十四章元素周期 苏油一咬牙“小弟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有神人传授过一张图,上有四个大字‘元素周期’,所论比五行之说尤为细密,便与兄长换这些幼童如何?” 张象中本来只是调笑苏油一下,没想到苏油突然丢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顿时给炸得跳了起来“就知道贤弟不凡,来来来,赶紧与愚兄论说一番!” 苏油便以竹为签,在江边湿沙地上画了一张表格,将元素周期表画了出来。 这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其基础是物质的原子质量,按照这套理论,五行元素,其实归根结底,都是原子构成,只不过原子中的质子数量不同,导致物性的不同而已。 一番解释之后,苏油说道“兄长你看,表中以元素的质子数为列,一横行为一个周期,一纵列为一族,最后还有两个系。” “与此相应的,还有原子价,各种物质以价相合,还能生成新的物质,找到方法,或以合成,或以提纯,变化多方,物尽其用。这门学问,当谓之——‘化学’。” 张象中听得目眩神驰“玄之又玄,太上之门。万法归一,这这就是大道原始” 苏油摇头道“不过小弟得这表的时候年岁太小,其中很多地方,已经记不清了,所以空缺很多。” 张象中说道“如此也了不得!” 说完一把抓住苏油的手腕“贤弟,可有证相?” 苏油没想到张象中如此激动,说道“呃倒是有一个现象,不知道是否可以证明。不过实验需要去石家铁坊才做得成。” 张象中说道“那还说什么?赶紧走!” 来到铁坊,石通一见二人在一起,不由得大惊“小” 两个人同时一摆手“别叫我!” 然后面面相觑,这娃到底是在叫你还是叫我? 好吧,两个人都小。 张象中心急如焚,没管石通变成了石像,拉着苏油走进内室,两人摆弄起了干馏设备。 苏油做完操作,还想着怎么跟张象中解释,张象中一摆手“绿矾油而已,不稀奇,唐时方家早已制得,此物性烈,能消融金属,需用瓷器装盛,嗯如果是凉的,铅盂亦可。” 遇到明白人,那就不用多说了,苏油接着将绿矾油加水加盐,变成稀硫酸和盐酸。 取来让石通做好的胶漆包铜线,刮去接头处的胶层,一边连接铅皮,一边连接石墨棒,将它们浸泡在盐酸中。 然后两个延伸出来的铜线,头子上刮去胶层,拿丝尖轻轻一碰,就能见到一点点极细小的火花出现在金丝尖端。 张象中一下站了起来,瞠目道“雷部神法!” 苏油翻着白眼“有声音的那才叫雷,现在这个其实应该叫” 张象中一时不慎被苏油抓住了痛脚,恼羞成怒加焦急“叫电!我天师道还用你来教这个!赶紧进行下一步!” 苏油只好悻悻说道“哦” 得到了电池后,导线两端连上电极片,放置到一盆水中,滴入一点稀硫酸增加导电性,将电极片塞到两个玉瓷的薄瓷管内,倒置起来,收集两边电极产生的气体。 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本“兄长,世界上最多的物质,当是什么?” 张象中想了想“水。” 我靠!苏油猜想按现在的科技水平,百分之百的人都会说是泥土,突然冒出一个想象之外的答案,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张象中说道“很奇怪吗?道经有云,五大部州,都浮于海上,自然是水最多。” 我去,那道书能解释刚刚的放电现象吗? 张象中想了想“《悟真篇三注》有云,‘天地之根,五行之祖,阴阳之元,万化之母。’土之阴者为金,土之阳者为石。你熔炼矾土,得到矾油,非阴非阳,非水非土,当如土之混沌时。再分别以金石为导,引出阴阳,使两者在铜丝尖端相激发。” “道书有云,阴阳相薄而成雷电,你这只见细小电光不见雷声,乃用材太少,土运未足之故,是以难成天地之威。贤弟,这解释对不对?” 苏油都听傻了,道书这么神奇的吗?这都能被你解释得头头是道,几乎就是真相! 好吧你是天师道的你说什么都有理! “呃差不多是这样,不过这是另一门学问,属于物理,我们聊回化学好不好?” 张象中连忙拱手道“贤弟你继续,继续。” 苏油说道“兄长你看,根据周期表中的原理,最简单的元素是氢,何谓氢?从气从轻,是轻而上浮之气。然后这里是氧,何谓氧?从气从养,是滋养万物之气。” “然后根据化学价,两个氢原子可以配上一个氧原子是不是?” 张象中点头。 苏油接着说道“好,还有一个道理,自然界中,有的物质不稳定,有的物质稳定,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推理,如果是不稳定的物质,它会慢慢向更加稳定的物质转化?” 张象中说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是自然之理。” “呃,好吧,那我们可不可以继续推测,本来在开天辟地之初不稳定的物质,在亿万万年的时光里,已经被大自然转化为了稳定的物质留存下来?” “我明白了!矿石便是如此!可存万年而不变,所谓冶炼之道,便是将其中金精提炼出来,回复到混沌之始,因而锋锐尖利!然其性不稳,易生锈蚀。” “《三命通会》言道,戊土洪濛未判,抱一守中,天地既分,厚载万物,聚于中央,散于四维。在天为雾” 苏油忍不住吐槽“天中之土,那是雾霾!” 结果收到了一个白眼。 “在天为雾,在地为山,谓之阳土。其禄在巳,巳为炉冶之火,煅炼成器,叩之有声,其性刚猛,难以触犯。” 苏油有些犯迷糊“说人话,就是冶炼!” 然后又收到一个白眼。 “喜阳火相生,畏阴金盗气。阳火者,丙火也,丙生于寅,寅属艮,艮为山。” “山为刚土,即戊土也,赖丙火而生焉。” “等等你是在说采矿?” 第三个白眼收到。 “酉属兑金,耗盗戊土之气,是金盛则土虚,子旺则母衰。故土生于寅,死于酉。土虚则崩,金固则出。” 苏油听得云里雾里“你这是说炼出金属,最后得到残渣?” 张象中说道“贤弟你这样我实在没法给你解释,要不我送你几本道经先普及一下道教常识?” “那就算了,我韵书都看不过来。” 张象中很遗憾“好吧,那我们继续说回这个,呃实验。” 苏油道“嗯,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推测,水这种稳定的物质,可以通过特殊的方式予以分解,让它回到呃,你所说的原始,我所说的反应之前?” 张象中心痒难熬“当是此理!等等,阴阳之法!你要用阴阳电激之法将水还原到混沌之初?!混沌之初,是谓无极,无极而出太极,太极而分两仪,其后万物生焉你这是反其道而行之!是不是?是不是?” “开什么玩笑,你说那是核聚变方式改变物质,那是物理!现在我们最多就是回到万物生的后半段,也就是纯物质相互结合演化之前。”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还在三生万物的阶段!等一等,打住!兄长你道法通玄啊,这么一会儿把我都给绕进去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张天师 叫石通取过一面铜镜,从室外折射进来一缕阳光,照在玉瓷瓷管之上:“这玩意儿只是略略透明,你就将就看吧。” 张象中问道:“你如何不用玻璃?” 苏油问道:“现在有玻璃吗?” 张象中一指门外的玻璃河:“没有玻璃,城外那江因何得名?” 苏油又被噎着了:“咳咳咳……我指的是高温玻璃,化学这学问,经常得高温加热……” “这就是抽铅炼汞,丹火抟运的道理……” “你闭嘴!呃,贤兄对不起对不起……你先听我说啊,总之这玻璃需要经得起火烧,方才合用……嗐,说回学问!” 张象中终于闭嘴,连连点头。 苏油说道:“按梦中所说,水由氢氧合成,是一种稳定的物质。如果它是由氢氧合成,那么从化合价来论,就只能是两份氢,一份氧,对不对?” 张象中点头道:“当是如此。” 苏油说道:“看,现在我们收集到的两管气体……” 张象中一对比:“二比一!如果推断不错的话,这管是氢,这管是氧!” 苏油说道:“现在气体已经制备了,我们来测试一下两种气体的活性。” 将氢气管子在水面下用拇指封住,移到炉火前一松手,砰的一声轻响,一团火焰瞬间产生,转眼消失。 火光映红了张象中的脸,一闪即逝,张象中一脸呆滞:“这……这就没了……” 苏油说道:“看,这么点氢气,反应就如此剧烈,因此它是非常不稳定的物质。接下来我们实验氧气。” 氧气的测试也很简单,燃烧的细木棍轻轻放进去,瞬间明亮的火光燃了起来。 苏油说道:“兄长,实验做完了。现在我们可以知道,水能被电分解成两种物质,这种现象,可以称之为‘电解’。电解后的水,变成了氢气和氧气,两者成分为二比一,这是由它们的化学价决定的。” 张象中搓着手:“大道长存……大道长存……这化学一门,可为我教证道之基。可以令世人知晓,自然天道,无所不运,只庸人所不察耳……” 说完在室内来回踱步:“天道所行,幽玄虚渺,凡子不识,或以为妄……殊不知蚀铁成锈,烧炭成灰,即是天运之理,可推可证……等等,质皆有量,贤弟,这门天机,或可以物质之量重察核之,可对?” 苏油到此对这兄长的聪明佩服得五体投地:“兄长道根深种,一语识破。” 张象中仰天大笑:“哈哈哈……快哉!快哉!” 说完一拍桌子:“此生事业,当补全此表!” 苏油连连摆手:“兄长,这个……太浩繁了,非一代人所能为,我们慢慢来比较好……” 张象中转念一想也是,赧笑道:“愚兄失计了,多谢贤弟指点,差点就要深坠魔道,万劫不复!” 两人一起擦了把虚汗,苏油说道:“其实只要慢慢推导,每出来一点发现,就对世人有一点用途,这就已经很厉害了。” “比如这氧气,能够助燃,而寻常炭柴,也能燃烧。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这身周大气之中,本来就有氧气的存在?” “如果我们增加大气流动,不断往火焰中送入新的大气,是否就是送入了大量氧气以帮助燃烧?这是不是就是鼓风助燃的道理所在?” 张象中说道:“等等,按照你的理论,木炭燃烧之后,会生成新的物质,该物质很稳定,将不再能燃烧是吧?” 苏油笑道:“这个实验好做,来来来,我们再来一次……” 过了一会儿,张象中的眼睛又直了:“贤弟,我通过吹气,也同样可以使石灰水变得混浊。那就是说,我体内有火在烧?等等,难道这就是三昧真火,在体内周运,人之精,气,神,皆是此火炼得?” 说完又高兴地摇头晃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大道渊深,今日方得一孔可窥,妙哉,妙哉……” 说完跳起来将桌上的东西一卷而空,哈哈大笑道:“买定离手,这些都归我天师道了。城中弃儿的道功,就让与贤弟,过几天,还会有一桩好事相送,愚兄去也!愚兄去也!” 这娃脚步轻快,转眼便出门老远,苏油赶紧喊道:“兄长!别走哇!你不给他们交代,他们怎么会相信我?” 一枚亮闪闪的东西远远从张象中手里抛起,划过一条怪异的弧线,穿过门顶的铁格,“叮当”一声落在苏油身前的桌上,咕噜噜直转,然后躺倒。 正是之前张象中脖子上那枚银制的八卦牌子,苏油一看上面的文字,正面写的是“正一盟威,剑印符箓,劾召百神,阳平都功。” 翻过来一行小字:“敕授二十七代天师张象中,孚暇善保贞勖端宁。” 苏油吓了一大跳,跳着跑到门口喊道:“兄长三思啊!纵是张家人,冒充天师也是大罪!你这牌子上,少了先生二字!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的!” 就见远处潇洒漂行的张象中一个趔趄,然后已经石化良久的石通吓得回过魂来,一把扯着苏油的后脖领将他提进了室内:“快进来吧师父!” “呃……咳咳咳咳……”苏油被这一下拉得满脸通红咳嗽连连,站定后拿手搓着脖子:“你!你敢欺师灭祖!” 石通噗通一声跪下:“师父,徒儿一时性急,任打任罚……但是,但是小神仙真的得罪不得啊……刚刚那位,真的是本代天师,我道道宗啊……” 苏油招手:“起来说话!怎么动不动就跪!” 石通讪讪地站起身来,束手束脚:“师父,你……没事儿吧?” 苏油扭了扭脖子:“下次捂嘴就好,小孩脖子嫩你不知道?” 石通连连供手躬身:“是是,下次打死我也不敢了。” 苏油道:“刚刚你说,他真是张天师?怎么这牌子上没有先生二字?” 石通说道:“历代天师均有先生二字圣赐没错,不过本代天师,道妙玄通,第一次见官家的时候才七岁,实在是太小,因此官家没给‘先生’二字,这……这是真安不上啊!” 苏油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是这样?这么简单?” 石通见苏油不生气,陪笑道:“可不就这么简单?不过事情简单,人却不简单。” “本代天师,生三月能行,五月能言。七岁召赴阙,今上赐坐咨问,道法甚妙,大合意旨。特赐紫衣,亲洒宸翰,以镇福庭。后赐束帛金器。今年十三,颖慧非常,博通经史,尤有道术。” 苏油一听开头就目瞪口呆,后边的完全没听:“三个月就能走,五个月会说话?” 石通得意洋洋地点头,就跟是在夸他一样。 苏油不由得捶胸顿足:“早知道那我三月说话!说不定就可以不用这个破名字了!” 石通连忙安慰道:“师父不用嫉妒,您虽然天资聪颖,但毕竟没有道家仙法,天师有嫡传的法子,跟师父你的情况肯定不同。您这样已经够厉害了。” 苏油翻着白眼:“你都明白什么了就知道我嫉妒?!” 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白担心了这么久,藏着掖着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太妖孽,结果特么这大宋,本来就是一个妖孽横行的世界! 这下安心了,翻弄着那牌子:“那这是真的?” 石通美滋滋地谄笑:“当然是真的!今后必有记载,您与天师今日论道元素,窥究幽玄,必定也会带上一句,是石通石达之随侍在侧,我这措大,可就也是上史书的人了。” 苏油笑得都不行了:“哎哟可美得你了!” 石通拿起抹布开始擦那张桌子:“这桌子得供奉起来,两位师长在小店此桌上证道,虽然我听不明白,但就是觉得厉害!绝对弥足珍贵啊……” 苏油终于听不下去了:“由得你!我得去找那帮孤儿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石家 第四十六章石家 可龙里对面,史家村,祠堂。 正堂旁一间小屋关着门,房间里光线阴暗,正面摆着香案,上面挂着两幅年代久远,被香烟熏得发黄暗沉的绢本画像。 画中威严的老者身着朝服,头戴敬贤冠,腰束通犀宝带,持笏端坐在椅上,凝视着下方。 画像前方摆着敷金的香案,一个银斑闪耀的铜炉里,插着残香。 周边墙上,也是人物绢画,画上之人,身着非紫即朱。 两边香案分了几层,上面都是神位灵牌。 整个房间阴森恐怖,一个身穿绿裙的小女孩,头发凌乱地背对着正中香案,坐在蒲团上,手抱膝头,看着屋梁上投下的光柱中飞尘翻舞,怔怔地出神,唇间却咬着一丝倔强。 屋外正堂,几位老者正在商谈。 其中一位说道:“亨之,那苏家小子连累薇儿名声,该如何处置,你说说吧?” 另一个讥嘲的声音说道:“老四,你看你,平日里和那边往来干什么?以前是苏序那老儿,现在倒好,跟苏油那小子也能相谈甚欢,这就是越来越没有道理了。” 另一个声音笑道:“二哥,他们苏家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苏序老儿在的时候,行事所为,哪里有一分江卿世家的风范?整个一乡下穷措大,在田间地头,与村夫牧童都能同吃同喝的!翻到是儿子中了进士,却大而化之不以为意。士绅跟挑菜的泥腿子让道,这是侮辱斯文,算哪门子江卿规矩?” 最先那个声音说道:“老三慎言,这话说出去,小心徒惹笑话!仲先公的德行,那是乡下城中皆有口碑的。以后注意些口舌,逝者为大,不要徒呈快意!”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不过说回来,灾年发卖地产,赈济赤贫,这事情做得的确有些过了。” 貌似老二的那个声音说道:“可不是怎么的,序老儿……仲先敢发卖房产,他儿子就敢怎样?冶荡嘻游!就想不明白,城中程寺丞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女婿的?二十七才知揣摩,就算中得进士又怎样?还不得一辈子终老在县丞位置上?” 老三立刻接上:“再看那苏油,打小就不省心啊,这都闹出多少事情来了?那边果树,都给剪了,带着娃子们下河,最后还……” 就听小屋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抢白道:“苏油哥哥剪的果树都活了!还有茶树小枝,八公说也活了小半!今年就能多出一小片茶林!还有下河捞鱼,现在可龙里稻田里的鱼也都长大了!四只小猪被八公换了去,养在家里都不拱圈,只知道憨吃长肉!苏油哥哥一件事情没做错!” 老三立刻说道:“听听,都听听,女孩子家家一天到晚在外面疯跑,这都学了些什么?以后便做个农妇?” 老二说道:“不说别家的事情了,就说薇儿吧,在她面前都说不得苏油的不是了,这成什么样子?现在连长辈都还敢,我们大家,都小看了苏油这孩子,反倒是薇儿,心思纯净,没有被名利牵绕,看到了苏油的本质。” “你们知道吗?苏油聚集孩童,有时在夜里观看繁星,随手指点,都能说一晚上。” “木性相近,便可嫁接;插枝入土,便可生根。换做成年人为之,这是何等能为?这难道真的是小儿游戏?” “不说那些,就说这黄铜之术,我石家掌握之后,会带来多少利益?这根本就不是我怜惜他孤贫,这是我们石家有求于他!” “云钢,黄铜,羽纹锻造,精巧机关……苏油都没有藏着掖着,随手而为,尽数授与了石通!三位兄长,我们已经得了苏油多少好处?还要继续被他的年纪,被自己的孤陋蒙蔽了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基建 第四十七章基建 石宽迟疑道:“四弟,这孩子……是有天授?娘胎中带出来的?” 石富说道:“这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善于料事,观察入微,尤精算术。给他一块磁石玩耍,他就能发现河边沙下铁层;给他一部《九章》,他就能推演出开方之术,且用之割圆,兄长们,你们可知道我当时的震惊?!” 说完指了指那把精美的折刀:“这么精美的器物,在苏油眼里算什么?就是他送给薇儿的玩物而已,小道而已。” 石宽翻看着那折刀,有交给石富:“你给我们讲讲其中机关。” 石富说道:“讲不清楚,不过苏油绘制了图纸,看看他的精细的图纸,便可知苏油之术,绝不止机关设计那么简单,他在传我们一门学问,端看我们自己能否领悟。” 说完命弟子取来图纸,将图纸打开,摆上一把游标卡尺:“此图,配合上这能精量到三分之一厘的神尺,根据苏油所说,可称之为工学。” “这门学问,以算术为基。掌握了它,便能造出各种器物,大至千钧巨锚,百尺高楼,小至衣钩箭镞,玉锁金环。全臻精巧,极致优良。” 石守拿起那把铜尺:“这如何量得到那么精细?等等,这刻度如此之细,这是用针刻上去的?如此细的针,怎能受力而不折?” 石富笑道:“三位兄长,且放下偏见,待小弟与大家一一讲解后,便可知苏油心思之巧了。” 等石富将游标卡尺的工作原理讲解一番,然后又讲了花纹钢的锻造原理,再讲了黄铜的熔炼,蚀刻技术,最后说道:“这小子这套理论,看似玄奇,说穿了,其实就是一个精细。比如花纹钢,之前我们最多就是折叠百炼,哪里想得到他这么多花样?说穿了这其实是做面人娃娃的手艺。” “又如那百分尺,卡尺本自汉代以前就有,可多了九章中推演出的补差原理,精度立升十倍,道理是那么简单,理解起来毫无难度。偏偏我们这些大工都想不到。” “还有黄铜,青铜的道理我们都知晓,黄铜其实也是同理,不过倭铅易耗,遇火即成白铅,难以融合。怎么就没想到给他加个盖子隔绝空气呢?这……这特么就是黄焖羊肉的道理!” 这时候石富和其余三人的态度却完全颠倒了一个个,石宽说道:“说是如此说,但是能通过面人娃娃想到锻炼出羽纹,能从黄焖羊肉想到冶炼黄铜,能够通过加减法推导出补差关系还予以应用,这孩子还真是……” 石守说道:“大哥,要不你去给对面苏八公说,苏油之事便算了吧,两家重修旧好。” 石完说道:“天师法旨,这五口羽纹剑,还得着落在苏油身上,要不……铁坊那边,再给他抬抬股份?” 石宽想了想,问道:“四弟,你觉得呢?” 石富横挑鼻子竖挑眼:“美得他!坏了我家薇儿的名声!这事情就得让他负责!” 石宽很郁闷:“四弟,苏家现在得罪不得……” 石富振振有词:“出了那事,薇儿还能好嫁人?这事情是苏油搞出来的!他就必须把薇儿娶了!现在两人还小,那就先定娃娃亲,等薇儿成人,大轿来抬!大哥我跟你说,现在要摆出一副兴师问罪就是他们理亏的架势,苏八公实诚人,他啊,就吃这套!” 石宽这才恍然大悟,嘿嘿笑道:“有理!那现在看来,幸好有先前那一出啊……我石家这次,算是捡到宝了。” …… 不说石家四兄弟在那里算计细节,苏油这时候,正带着第五组小孩买东西。 十贯钱,只要不买衣物,买点别的还是够用。 首先去的就是粮店,黑豆,绿豆,芝麻,花生,大米……这就是近百斤,豆油二十斤,茶油五斤。 再来两石米,然后是细筛,簸箕,筲箕,席子,菜墩……各色粗使家用。 最后在木匠坊定制了二十套淘金木簸,一共花了五贯不到。 值钱的,那就是铁器,斧头,菜刀,小刀,刨子,锯子……石通本来说送自己师父一套,被苏油拒绝了。 不过这东西是真的好贵,没办法只能赊账。 接着从程家买了纸张,从史家买了陶器,不过这些都是按市价给钱了,一文不赊。 程文应和史洞修笑眯眯地看着小孩子们搬东西,由得苏油瞎闹。 煤现在便宜,粉煤那就更加的便宜,苏油也要了一大车,才五百文钱。 还买了四方小石磨,两对木桶,这两种东西现在也贵,一共三贯多。 回到土地庙,苏油将孩子们叫到一处,翻出本本来,一笔一笔念给他们听,然后说道:“一共花掉了七贯四百三十五文钱,还剩两贯五百六十五文,这些钱一共是十贯,另外购置铁器,还欠了史家铁铺二十五贯!账本就放这里了,这些是我借给大家的,大家以后还得还我。” 老二年纪大些,有十来岁,听到这数字都吓坏了:“小少爷,这么多钱,我们还不起啊……” 苏油说道:“还不起那就挣!从今天起,跟着我学挣钱!” 老四说道:“小少爷,不是不挣,以前大哥带着我们,一天挣的仅够弟妹们吃喝,连衣服都得轮换着穿,这,这怎么还啊……” 苏油将本子放到桌上,又翻出一个本子来,说道:“先别急,我先统计一下大家的名字,还有年纪。老二从你开始。” 老二说道:“我姓李,家里叫我拴住,岁数小少爷你就写十二吧!” 下边立刻就有人不干了:“拴住骗人!你就长得长大几分,论年纪你才十一!” 老二眉毛一横:“吵什么吵?!我是老二!老二就比老大小一点,就十二!” 一群孩子纷纷羞他,闹得苏油一个头两个大,敲着桌子赶紧制止:“都别闹!拴住哥你也别虚报,就照实了说,我好按体力给大家分配工作。” 终于老实了,等统计下来,好些孩子被遗弃了几年,别说名儿是小名,连自己姓啥都不知道。 苏油皱着眉:“要不这样,你们大哥是大家的恩人,不知道自己姓啥的,就都姓张如何?” 小脏说道:“不干!那我不是叫脏脏了?” 苏油笑道:“小脏现在也不脏了,难听的名字不能再用,以后要报官籍的,干脆就叫小妹吧。” 小脏还是不干:“那还是脏小妹!” 苏油被缠得没办法:“得得得,你跟我姓成不?姓苏,苏小妹!等等这是专有名词……” 小脏却已经跑远了:“哦!以后我就叫苏小妹了!你们谁也不许再叫我小脏了……” 呃,好吧反正历史上那个苏小妹本来就是臆造,用了就用了吧! 今天主要就是务虚,就如同开学典礼班主任见新同学一般,通报名字,班级规矩立几条,讲卫生分配打扫什么的,然后安排女孩子拿纸糊窗户,男孩子继续和泥。 剩下的一些小不点,让他们拿着篮子去搜集柴草,自己则带着几个大的,去竹林里砍竹子。 走了老远才见到一些大毛竹,苏油选了几根老的,教男孩们锯断,然后用菜刀剃掉竹枝,扎成一大捆,用竹篾绑到毛竹上,推入水中,一直放到溪流进入河流的入水口,才拖上沙滩。 在水边见到一丛干枯的芦苇,苏油也让孩子们收集起来,一起带回土地庙。 将竹子摆放到屋檐下,苏油用细麻绳圈着竹竿,取出铅笔,画出差不多相同直径粗细的部位,让几个大孩子锯出一些直径三寸,高度三寸的竹筒。 然后用沙子将内面打磨光滑,取来陶泥,擀成泥板,拿竹筒盖出一些圆泥片来。 在泥片上用圆规作图,标出点子,用食指粗细的竹棍,捅出均匀分布大小一致的圆孔。 将这片泥片烘干,以此为模,在其他小泥板上开出同样的孔。 还做了两个大圆泥板,上面也有孔,一个孔很多,一个只有五个。 最后让男孩子去压泥板,切成宽厚的长方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上表 第四十八章上表 铺上草点火,将这些东西全部烧干后,先将小泥饼摞成一摞,用竹棍插入泥孔中,对齐固定,然后让几个孩子将泥片打磨得更加周正。 之后拆解,烧起大火,将所有泥板全部烧成陶制品。 拴住带着人去砍中等粗细的竹子,几个女孩用昨天烧的大陶盆开始煮饭,自己则指挥其它大些的孩子建陶窑。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男孩们都比较听话,很快便垒砌起一个卵石为主体,黄泥包裹的泥圈,中间有个大槽,作为灰道和进气道。 同样烧火烘干加固。 等到陶器烧得,好多泥条已经断了,苏油让娃子们将东西都拿过来,泥条架在进气道上,留出孔缝,接着开始垒第二层泥圈,中间留出一个灶门,和下面灰道出口对齐。 等到第二层烧干后,将多孔的大圆陶板摆在上面,周围垒上第三层泥圈。 这一圈就垒得比较高了,里边能放下不少东西。 等到黄昏,一个小陶窑便做好了,底层是基座加灰道,中层是燃烧室,上层是陶室,再盖上那个少孔的泥板盖子,就是一个功能性完美的窑口。 当然,想高产是不可能的。 烧起火继续烘干,准备在周边摆上竹枝一起烘上,苏油看见饭已经焖好了,大家却都没有开始吃,便问道:“怎么还不开饭?” 糟娃说道:“我们碗少,以前都是在外边吃了,再给弟妹们带些回来,今天难得这么热闹,我们可以将饭放凉一起吃。” 苏油说道:“这样啊,菜呢?” 狗剩说道:“啊?还有菜?” 苏油说道:“反正还有时间,大家累了一身汗,去河边洗澡,拴住,叫大家把竹制的东西全部带上,我们去捞小鱼!” 这两天苏油对边上那条小溪已经很熟悉了,现在正是夏天水大的时候,里边的鱼不少。 不过用竹筐捞鱼,捞起来的全是非常小的小鱼苗,一寸都不到那种。 这种鱼苗做出来的小鱼干,其实也是美味。 大家都非常开心:“喔……捞鱼去喽!” 来到水边,一群娃子们下水,两三个人一个箩筐打捞起来。 小鱼的确很多,还有虾也不少,不过这东西需要油,还要有盐,没油盐腥味太重没法吃,因此捞的人很少。 所以孩子们就迎来了大丰收。 指挥着大家在溪边将小鱼苗淘洗干净,苏油回来,将小鱼用盐和姜末拌了,将已经干透的陶窑熄火,留着燃碳,在用干草糊稀泥将大部分灶眼灰道堵住,让木炭在里边缓慢燃烧。 用小卵石堵住陶板的小眼,在里边铺上一层蕉叶,一层干草,再一层蕉叶,陶窑便成了一个烤箱。 小鱼码味快,沥干水分,淋入素油拌好,用蕉叶分隔,一层一层地码到陶窑里烘起来。 剩下的一点小鱼用油炸了,然后炒了些葱花,找来木桶,将米饭和小鱼干洒了一把盐拌进去,然后抓起一点给苏小妹尝。 苏小妹一嚼便没开眼笑:“哥哥,好香的米饭啊!” 苏油笑道:“大家吃吧,吃饭的规矩中午已经讲过了,吃完要将碗洗净,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狗剩说道:“小少爷不跟我们一起吃?” 糟娃说道:“小少爷怎么可能和我们一起吃这个?家里有的是好吃的!” 苏油笑道:“家里的东西,还真不一定有这个香!不过长辈有命,我也是没有办法,明天早上我再过来吧。” 拴住用芭蕉叶包了些小鱼干拌饭:“少爷,带一点吧。” 苏油笑道:“不是这样弄的,等等啊……” 跑去溪边摘了两张良姜叶子,又摘了张粽叶撕成丝,用米饭包了四个粽子,笑道:“行了,我带回去孝敬长辈。” 回到程家,程文应正在堂屋喝茶,见到苏油过来,拂须笑道:“贤侄,现在知晓世事艰辛了吧?” 苏油笑道:“让姻伯见笑了,的确不容易,一天用去了七贯多,还欠了史家铁坊二十多贯。” 程文应觉得很好笑,打趣道:“我就看你能坚持多久,实在不行别绷着,我们几家不会不管的,现在主要是想看看贤侄到底能能耐到什么程度。” 苏油笑道:“真到不行,肯定要求到姻伯的,对了,孩子们做了一道吃食,想孝敬姻伯,一片赤诚,姻伯你别见笑。” 程文应看着漂亮的粽子点头:“可怜见的,自己都还饿着呢,弃儿淘铁沙的事情州县里已经答应,贤侄可以放手去做了。” 苏油躬身道:“那我替孩子们多谢姻伯了。” 程文应笑道:“你这也是替我们世家着想,赶紧去洗手,我们开饭。” 没一会,婶婶,八娘都出来了,大家一起坐下来。 自打苏油开发出炒菜,家里天天都能吃上肉了,猪肉现在实在不贵,半斤肉二十五文钱便可以炒得两盘肉丝,细嫩还好吃,婶婶乐得直夸苏油要是女孩子,那说媒的人家都得踩破门槛。 苏油解开粽子,将小鱼干拌饭拨入几人碗里,程文应挑起饭粒尝了一口:“贤侄打得好诳语,这是弃儿们做出来的饭食?怕又是你的手艺吧?” 苏油笑道:“手艺是我的,心意是他们的。孩子们听说我要回家吃饭,主动给我包了几个饭包。原来他们大哥是张小天师,能将这些孩子带成这样的品行,我是挺佩服他的教化之能的。” 程文应喟然道:“大苏十八,小苏十七,小天师十三,你,挨边六岁,我眉山当要大兴,这还真是大江后浪推前浪啊……” 苏油笑道:“尚需姻伯世伯们多多提点才是,我吃过还得过去见嫂嫂,这都两天没去了。” 程文应点头:“如此方是正理,治国平天下,首先得有修身齐家的本事。子曰切问近思,学问是一天天读出来的,事业是一天天做出来的,一怕畏难不学止步不前,二怕好高骛远沦为空想。” 苏油点头道:“侄儿领会得。” 吃过饭,苏油便去纱縠行见程夫人。 见到程夫人古怪的笑容,苏油翻出韵书来:“嫂嫂莫笑,苏油没敢耽误学业。” 说完边让程夫人观看自己的笔记,程夫人上次讲解过的笔记旁边,又多了好些注释。 程夫人看得直点头,又抽了其中几处考过,满意地点头道:“小油还真是能者多劳,小小年纪,这么多事情,愣是一样不耽误。” 苏油说道:“今后恐怕都得如此安排了,嫂嫂尽管讲,小弟将笔记记下来,得空便揣摩一二,每隔两日,便来请嫂嫂检查学习成果。” 后世办公室里,成天跟着领导指挥棒打转,手里的工作也要及时完成,早就养成里充分利用碎片时间的习惯。 程夫人很高兴,笑道:“不过要是你偷了懒,可别怪嫂嫂罚你!” 苏油笑道:“岂敢,院里老大一棵黄荆树呢。” 夕阳下,两人又开始了学习。 …… 是夜,一封急递飞向汴京。 “臣张象中叩闻陛下: ‘眉山出三苏,草木尽为枯。’之谣,臣已详契,当属虚妄。 城西蟆颐山,草木葱郁,无失纤毫。近日始有江卿史氏购山掘土,抟以为瓷。盖以附会,冀增身价,此商贾之黠智矣。 然苏氏有子,名油,自幼孤失,聪明颖达,今方五龄。 遇之玻璃江滨,与臣议救流童之策,臣知其有命世之志。 尝言幼梦神人,得授一表,曰元素周期,臣与商其理,绝非凡伦可致。 申其大旨,盖论大道一始之为元,物性质本之为素,元素有象寰呈,如周期而星列。 凡同列者,其性相近。诸物相化,皆本于此,以价为合,而逐演五行。 与油试证其实,方悟圣人所教——大道无形者,意非不可见矣。其实举目低颐,无时无处。 圣人所忧,或世人蒙寐,见而不悟,斯谓无形者欤? 此表之名世,乃皇宋百年,文教倡化,隆德感天所致。臣蹈跃匍匐,为陛下贺。 然油得之尚幼,年月淹忽,致有糜涣,琼璧不完。臣殊惜之。 天意不全,唯继以人力。臣当勉尽浅忱,戮力精效,补叙此表。 功非一日可成,业或终生尽耗,此臣之愚钝。独念陛下宸翰劬惕,不得随伺,以此心悲耳。 书难尽意,千里遥躬。唯颂吾皇清宁万安,顺祉祺祥。 另具苏氏残表,并水为二气所合之证法,及臣思所与道经相应之理。烦延御览,亦可移有司核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蜂窝煤 第四十九章蜂窝煤 苏油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飞往大宋皇都,不日便会出现在皇帝的案头,他在伏案规划几十名孤童接下来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苏油买了几十个炊饼,前往土地庙。 女孩子们熬好了粥,苏油揭开陶窑,将小鱼都收集到了篓子里。 一夜熏烤,这小鱼几乎透明,味道实在太香。 苏油摸出一罐臭豆腐,说道:“这个抹到炊饼上,就着小鱼干喝粥,绝对是美味。” 娃子们一个个吃得开心,头领从张大哥换成了苏少爷,起码这伙食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沙滩靠近水边的地方,已经架起了一个个木架,那绳子连接着木簸。 吃过饭,苏油叫男孩子们拿着木锸来到水边,先将靠近水边的湿沙挖开一层,对他们说道:“大家注意,这里有一层泥层,泥层下方,和下一层沙层之间,有一层薄薄的黑沙。” 说完将泥层拨开,果然,一层黑沙露了出来。 苏油将黑沙铲起来放到木簸里,让一个男孩往里浇水,然后轻轻漾动木簸:“大家看,泥沙较轻,可以轻轻漾出去,剩下的黑沙都会堆积到簸箕尾部,如此几次,等到淘洗到只剩黑沙的时候,便可以收集起来,明白了吗?” 老三问道:“小少爷,这黑沙是什么?” 苏油说道:“这黑沙啊,就是我们今后的饭食,它是精铁矿,而且是天然选洗好的精铁矿。城里石家铁铺的掌柜是我徒弟,这铁沙今后我们就卖与他,不用卖与官府。” 拴住问道:“有区别吗?” 苏油笑道:“区别大了,卖给官府,每斤三十文,卖给石家铁铺,每斤两百文。” 拴住惊讶道:“差别这么大?官府也太黑了吧?” 苏油摇头:“朝廷对生铁的品质控制不严,没有定出品次来,中间的漏洞太多了。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果朝廷要收我们的铁沙,我们就只好拿好铁沙去史家铁匠铺换差铁沙,然后将差铁沙交给朝廷,倒一次手而已,一样损失不了。” “对了,我们每斤两百文的铁沙,如果要换史家铁匠铺三十文一斤的差铁沙,能换多少斤?” 一群娃子算了一阵,都摇头,只有糟娃说道:“该是七斤不到。” 苏油将木锸一扔:“拴住哥,你带着一半人继续干活,糟娃会算术,带着一队人去城里程家杂货铺拉东西,东西一会儿我给你个单子,然后再来一队人,跟我去和煤粉。” 土地庙前的泥浆池已经沉淀了一晚上,苏油将表面的泥浆刮起来放入大缸,对大家说道:“以后每天早上,大家要将沉淀的细泥收起来放好,今后会有他用的。” 取出底层粗糙的黄泥,和粉煤拌到一起,基本是一比一,再加入些草木灰作为脱硫剂,搅拌均匀,苏油取过昨天竹筒,放到地上,让小七往里边填和好的煤渣,然后用卵石砸几下,盖上昨天烧好的小陶饼,用竹棍插插进孔眼,发现煤砸得太紧,插不进去。 小七问道:“小少爷你想干嘛?说出来大家一起想主意呗。” 苏油说道:“是这样,我想利用竹筒的空腔,做出一个煤柱,煤柱中间有小孔直通到底,就和昨天做的这些小陶盘上的孔眼对齐。” 苏小妹在一边说道:“我有办法。小油哥哥你把竹棍再截短一些,让竹棍高出竹筒一点,又不高出盖上陶盘的高度就行了!” 苏油便照苏小妹说的办法截好棍子,重新开始,先将煤泥放入竹筒,然后按大致位置插上棍子,然后捧上一捧煤泥盖上去,再拿陶盘的孔眼对准每根竹棍的孔眼,盖上草,用木棒将盘子敲下去和竹筒相合,然后取走盖子,取出竹筒,小心抽去竹棍,一个黑黑的煤柱便立在了那里。 苏油站起身来哈哈大笑:“小妹可真聪明!蜂窝煤成功了!” 这是二点零版,接下来继续升级,底下先垫上一块带眼的泥盘,插好竹棍套上竹筒,然后填上煤泥,再按苏小妹的办法制作成煤球,然后取走上面部分,将竹筒翻过来,再取走下泥盘,竹筒,竹棍,这样得到的蜂窝煤便孔孔通畅非常周正了。 制作工艺敲定,苏油便将方法交给了小七,让他带人制作蜂窝煤球。 自己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昨天烘在炉子边上的小竹子,不少已经合用了。苏油收集了一些,剖成竹篾,然后从节疤的两头截出寸半长的小段,一边长一边短,然后细细削尖,刮制光滑,贴着节疤在长段的那边挖竹肉,越挖越薄,边挖边试着弯曲这根小竹签,直到刚好能将竹签弯到两个尖端相合,一伸手便又弹直的程度。 狗剩看着苏油手上的小刀非常羡慕:“小少爷,要不我来吧?” 苏油很大方,将刀子交给他:“行,小心别削着手。” 六组人马,算上苏油五十四人,刨去几个女孩子,所有人都派上了活。 糟娃带一组进城拉东西,狗剩做竹签,小七带一组做蜂窝煤,拴住和老三带两组人淘铁沙,剩下的一组砍竹子,一组挑泥。 苏油告诉他们,如果有白蚁窝什么的,那指定是好泥,尽管抬来便是。 剩下几个女生,苏油也没让她们闲着,理出一根长长的麻绳,然后用细麻绳每隔一定的位置系上一段。 苏油教她们学会打上八字节,系到麻绳上,这样才越拉越紧,不至于松脱。 安排完毕,苏油又去城边一片红嘴芋地里挖出红嘴芋,放火堆里烤起来。 等到红嘴芋烤好,糟娃那一队已经推着东西过来了。 中间夹着一个大人,竟然是肉铺掌柜。 肉铺掌柜一看到苏油就跌足不已:“我的苏小少爷咧,怎么就跑来受这份罪哟!城里边你们的事情都传开了,我老婆听说后,让我挑一副下水过来,说小少爷你会整治,那就给孩子们弄点。” “以后别的不敢多说,每隔七日,我送一副猪杂过来,阿弥陀佛天公这真是作孽哟……” 苏油听得暗自好笑,难道你屠夫还信佛? 嘴里笑道:“多谢大叔了,伙伴们,该给大叔说什么?” 娃子们一边干活,一边抬头七嘴八舌地和掌柜说谢谢。 反倒把掌柜羞得满脸通红:“这算啥咧,一副下水不值钱的,不当谢,不当谢,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 苏油说道:“大叔等等,我正有事情要与你说,你的鸡血羹卖得如何?” 掌柜的眉开眼笑:“托小少爷福,卖得好!还有家里有病的人家,专门来买,说程家小媳妇就是病后犯油腻,吃了猪血羹,不但不碍,病还好了?” 苏油说道:“这东西不能治病,不过病后滋养倒是不错的东西,既然卖得好,那我就再跟你说一个事儿。” 说完那竹枝在地上画了一头猪的形状:“看,这是一头大猪,捆住四蹄放倒,拿尖刀从这里,脖子侧下方,点破血脉,可以将猪血用大盆收集起来,用我教你的法子,凝结后划成方块,加冷水小火加热,紧成血砖,又是一份买卖。这可比鸡血的量大多了。” 掌柜的说道:“真的?那感情好了!” 苏油笑道:“还有一桩好处,放尽鲜血,猪肉的品质便上了一层,少了腥膻更加的鲜美,肉色也更加好看,你家铺子的肉品应该会更受欢迎了。” 掌柜开心坏了,对着苏油深鞠一礼:“多谢小少爷,我家小店铺,受你太多恩惠了。” 苏油摆着手:“这是你一念之善得来的福报,要不是你今天来,我可能也想不起和你说这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沙金 第五十章沙金 掌柜的连连供手:“多谢小少爷,多谢小少爷,那我这就去了?” 苏油笑道:“去吧,也多谢你这份慈善之心。” 送走掌柜的,一群孩子围了过来,对着一车的货物叽叽喳喳。 苏油喊道:“别乱,先将东西卸到屋里去。” 人多活快,没一会儿,东西都摆放停当。 糟娃说道:“小少爷,好多东西啊,我给钱都给得怕了。” 苏油问道:“还剩多少钱?” 糟娃苦着脸:“十贯钱,还剩下七百钱了。” 苏油笑道:“不用这样,东西大体齐备,以后就会越积越多。” 糟娃说道:“肉铺掌柜给了我们这么多肉,今天我们全吃掉?” 苏油说道:“怎么可能,就你们这脾胃,一次吃太多肉食,只会拉肚子,这年头拉肚子可是会要命的!” 糟娃说道:“那怎么办?我们慢慢吃?” 苏油说道:“再想想。” 糟娃说道:“要是盐够多也好,我们腌制起来。” 苏油笑道:“那太浪费盐,这样,我们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出来,留下自己吃的,剩下的收拾干净,拉到义棚,让他们卤制好,帮我们发卖,换成钱存起来,慢慢用,这样是不是更好?” 糟娃笑道:“好法子,小少爷就是聪明!” 苏油说道:“那你们这组人,同我一起去溪边,我教你们收拾这个。” 带着几个盆子来到溪边,苏油让娃子们将肠子里的东西挤出来,和上泥土捏成团,扔到溪边的大湾子里。 娃子们觉得这个也好玩,七手八脚地扔了进去。 糟娃问道:“小少爷,这又是为了什么?” 苏油说道:“这个湾子啊,以后就是我们的鱼库!” 糟娃很兴奋:“那我们什么时候抓?” 苏油笑道:“今晚就抓!” 苏油弄吃的,那都舍得下本钱,先用盐将粗洗干净的肠子肚子搓了一遍,咬出粘液后在清洗干净。 然后小肠翻过来,挽起裤脚,用竹刀细细刮去多余的内层,只留下肠膜,用盐腌渍起来。 猪肺最麻烦,让一个大孩子做了个竹水枪,通入肺管打水挤压,反复好多次,才将猪肺处理好。 没一会,一大盆猪下水,外加四个猪蹄,一个猪头就给洗净了。 回到土地庙,拿一个前日自制的粗陶盆,装了一点水,取过女孩们采集来的树脂熬化,用竹片抹到猪头猪蹄上,浇上凉水,树脂重新凝结后,轻轻一拨,便将猪毛弄了下来。 狗剩做完了竹签,女孩们也绑完了麻线,将麻绳牵在林子里几棵树间,也过来帮忙。 苏油让狗剩绑了一个竹门,取过细竹竿剖开,让女孩们加上水边打来的长草,夹在竹竿上绑紧,一排排挂在竹门上。 同样的办法,还弄出了窗户大小的两个,进屋翻出买来的药物,在陶盆里点燃干草,然后将药物放上去,浓浓的烟雾便冒了起来。 苏油赶紧跑了出来,烟雾里明显有硫磺的味道,还有几样也不是好东西。 让孩子们用竹草门将大门,窗户都挡住,熏烟杀虫。 小七已经带人做了一地的蜂窝煤,起码上百个。 留下猪肺,猪肝。小肠用一小碗盐埋着,放到阴凉处,将去毛的猪蹄在火上烧过,放滚水里刮去一层薄薄的表皮。 猪头用小刀贴着头骨细细地剥下来,剜下核桃肉,取出猪舌,牙龈,叫人送去义棚帮助卤制,发卖。 将猪肺放在沸水中过一遍,再用刀切成小块,猪肚也过水,然后刮去白膜,加入大块姜,和猪肚猪蹄一起放一口小缸里,熬制起来。 时间已经过午了,得抓紧时间,苏油叫女孩子们准备菜蔬,自己带上一帮男孩子,去林子里往麻线上绑竹签。 然后将昨日收集的干芦苇管切成小段,将竹签弯折,两头并到一起,用芦苇管套住。 将猪胰脏切成小粒,烤过的红嘴芋也切成小粒,相隔着填入到芦苇管里。 然后取来一个大簸箩,从麻绳线头处开始,绑上大石头,卡子放在簸箩中心位置,理好麻绳,一圈一圈围在簸箩的边缘摆好。 这东西容易乱,得苏油亲自来。 两条细麻绳,饶了两簸箩,苏油又带着人去溪流上游锯楠竹。 楠竹锯成长段,拖到溪边,用竹篾扎成两个竹筏,撑下来将簸箩放上去。 将麻绳的线头绑在溪边的树上,两个竹筏一边一队,一人在前边控制竹筏,一人将做好的麻绳一圈一圈拎起来放入水中。 麻线很长,一直放到了大湾的中心,才将锚石沉下去。 两条麻绳,沿着刚才打过猪粪的窝子,拉出了两条平行线。 布置完一切,回到土地庙,踩好新泥,才带着孩子们去江边收拾洗澡,顺便叫淘铁沙的两组人收工。 拴住见苏油他们过来,笑道:“小少爷,您见多识广,看看这是什么?” 苏油过去一看,拴住的掌心里,有几粒金灿灿的小金属颗粒。 苏油笑道:“让大家都看看吧,这就是沙金,以后大家要是淘着这个,千万要收集起来。” 拴住说道:“这就是金子啊?” 苏油不以为意:“别想着就能发财,一两金子,卖给朝廷,不过九贯钱,这点沙金提炼出来,可能有个几百钱。” 说完削了一个竹节,在上边钻出一个小孔,用麻绳系在拴住的裤腰上,笑道:“不过集少成多,这些小沙金,就麻烦拴住大哥拴住,等到你觉得裤带挂不住了,我们再想办法看怎么卖。” 拴住小心地将几粒金沙放进竹筒里,还接过苏油的小刀,刮了一根竹棍塞住孔眼,笑道:“小少爷说得没错,大家以后淘铁沙的时候多注意,捡到沙金便交到我这里来。” 苏油拍了拍拴住的胳膊:“李大哥,这里就你最大,现在得考虑冬天的事情了,大家起码得添一身衣服,那就是三五十贯啊。” 拴住顿时愁眉苦脸,他还真没想那么远,以前冬天,基本都是靠扛,每年都有弟弟妹妹扛不过的,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 苏油明显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安慰道:“别担心,今年有我在。” 拴住抬起头:“小少爷,我们相信你!” 苏小妹也在旁边说道:“我们相信小油哥哥!” 苏油在孩子们面前永远表现得无比自信:“走吧,进城卖铁沙去!” 第一次淘铁沙,肯定是大丰收,两组十四五人,一人淘得了十来两,也就是半斤多。 加在一起就是接近八斤,价值一贯半! 凡是涉及银钱,苏油便不会只派一个人,都是三五个一起,有个监督。 包括自己也不例外,带着拴住和苏小妹进城找史通,史通见到苏油,笑得就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师父,你这番精巧运作,我们的那羽纹花钢,就可以随意发卖了。” 苏油笑道:“你要的本来就是个名义,现在名义有了,还正大光明,要是卖少了,饶不了你!” 石通说道:“那哪儿成,家里传来话,小天师指明要五柄羽纹花钢法剑,这名头就大的有些吓人了,您就瞧好吧!哟,这批铁沙淘练得不错,我先过称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加油 第五十一章加油 过完称,九斤多一点,不过质量实在上乘,石通也不敢乱添价,便老老实实给了两贯。 出得门来,拴住和苏小妹立刻兴奋不已:“小油哥哥!我们一天挣了这么多?!” 拴住感觉自己脚下有些发飘:“小少爷,怎么会这样?铁沙这么值钱?” 苏油看着栓住认真道:“不是所有铁沙都这么值钱,是我们淘的铁沙,遇到识货的人,它才能值这么多!” 拴住满脸掩不住的惊喜:“小少爷果然好本事!” 苏油说道:“今天才第一天,开了个好头,以后会越来越好。” 拴住傻笑道:“现在少爷说什么我都信!” 出了城门往回走,路过码头,李妈便对他招手:“少爷你过来一下。” 苏油问道:“李妈,有什么事吗?” 李妈笑道:“就想问问少爷,你让人送来的猪蹄,还有猪头,怎么处理得那么干净?” 苏油笑道:“等回家我再告诉你吧。” 李妈笑道:“这次的猪头肉和猪蹄味道很好,一点硝味都没有,客人们很是喜欢,眼看就到饭点了,你送来的卤味肯定先卖完,算下来也有七十来份,一份十五文,我先给你支一贯吧,多退少补。” 苏油奇道:“现在义棚生意这么好了吗?” 李妈嗔道:“瞎说!我们是义棚,行善积德,本来就不是生意。十五文全是肉菜,满世界都没有,要不能卖这么好?少爷的秘制调料不要本钱的?” 苏油笑道:“对对对,是我失言了。” 这就又得了一贯,拴住和苏小妹看苏油的眼光,已经如看神仙一样。 小少爷挣钱可也太快了! 领了钱,苏油带着两人继续往回走,心里却在盘算义棚的收入。 牛杂不是天天有,可羊杂,猪下水,那是多得是,码头上人来人往,薄利多销,一天下来,四五贯钱打不住,难怪这几天八娘走路都带风的! 等明天臭豆腐酱汁调料弄出来,只怕风还会更大! 回到土地庙,女孩们已经将饭煮好,大缸里汤汁已经熬得浓厚,香味十足,就等着苏油回来调味。 苏油叫人去将门窗打开换气,自己将猪肝切成薄片,对围过来的女孩子们说道:“慢慢学,以后会渐渐由你们做给大家吃。” 一个女孩说道:“少爷做得饭菜这么美味,要不我们以后开过饭馆吧?” 苏油笑道:“那也得先学会做好吃的,要不然少爷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味道已经鲜美,汤汁已经发白,只需加少量盐,便会非常鲜美。 将猪肝淘洗干净浆汁,挂上芡洒入缸中,加入香菜和少量香葱,苏油口水就下来了:“不行了不行了,快给我一个碗,我得吃一点才能回去!” 立刻就有人端来一个大碗,苏油又叫人将腐乳罐子搬出来,夹出一块来,加入鲜汤调成酱汁,洒入葱花,芹菜末,夹起一块猪肝一裹,放入嘴里,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疱猪汤!总算吃到了! 又喝了几口汤,苏油招呼大家开始吃饭,自己拿着账本画账:“今天账目上本来还剩七百文,但是,铁沙卖了两贯,猪下水卖了一贯,终于出现了正增长。” 一群娃子都欢呼了起来。 苏油接着说道:“别高兴的太早,离还清少爷的十贯,还有铁匠铺的二十五贯,一共三十五贯债务,还为时尚早。而且我们不能只考虑夏天,还有冬天,大家总不能光着身子过冬吧?因此还得努力。” “不过总的来说,势头是好的,如果我们能保持这个水平,很快便能还清,冬天来临之前就能有所积累,为了冬衣,大家继续加油吧!” 所有孩子都看到了希望,欢呼道:“加油!” 然后就见苏小妹扑闪着眼睛:“哥哥,什么是加油?” 苏油愣了一下:“呃……就是好好干,饭菜里的油水越来越多的意思。” 苏小妹狠狠地点头:“嗯,我一定要加油!” 处理完事务,苏油又让孩子们吃过饭编几个稀眼大篓子,口子留着等他第二天早上来收。 回到程家,苏油将今日的事情进展告知了程文应,程文应得知淘铁沙卖得了两贯,叹气道:“贤侄真是大才,这帮孩子,这算是活了。” 苏油笑道:“五十多个孩子,平均一人才四十钱不到,真要过得去,起码得一日百钱,还早着呢。” 程文应笑道:“人丁是多了些,还有些只能吃不能干的是吧?” 苏油说道:“多多少少,总是会干一些的,都是孩子,关键是要让大家有干的兴趣。” 程文应说道:“后日黄道吉日,泥码已经备妥了,我跟你史世伯准备烧制出来看看。贤侄你要腾出一天时间来。” 苏油说道:“行,到时候我带上些对制陶有兴趣的孩子,带他们一起去看看大瓷窑的规模,也长长见识。” 吃过饭后便是复习功课,然后开始翻出本子写写画画。 次日早上,苏油又给孩子们带去泡菜坛子,酸菜坛子,路上又买了炊饼,给孩子们送去。 吃过饭,苏油翻出本子:“昨晚我想了一下,准备这样,我们这么多人,一共分为几个小组,目前分别是商务,内务,铁沙,陶煤,渔业,基建。” “正好六个组,加上我自己带一组杂务,就是七个,和之前张大哥的方式差不多。” “不过人数会有调整,比如商务内务,可能用不了那么多人,铁沙的人数会多些,这个我们灵活调度。” “现在我任命,二哥李拴住,铁沙组组长;糟娃张藻,商务组组长;小七哥张麒,陶煤组组长;三哥张散,渔业组组长;四哥刘嗣,基建组组长;狗剩张胜,内务组组长。我带领杂务组,以后大家各司其责,带好弟弟妹妹,定期轮流,以学习尽量多的知识。” 这几个人本来就是小头目,年岁较大,一直是他们在带,现在自然没有异议。 接下来就是各做各的工作了,铁沙组先去淘沙;内务组洗碗,然后去城里义棚帮忙;商务组去买菜,苏油特意叮嘱多打听各路消息,别人对小孩子不提防,可以边假装玩游戏边偷听内容;陶煤组继续做蜂窝煤,存储燃料;渔业和杂务先跟他学习收鱼篓口子,然后做一个竹篾倒刺组成的盖子。 教会之后,苏油自己用一个深篓子改编成一个鱼舀子。 东西改好,两组人带着东西去水边,爬上竹筏。 苏油说道:“现在我们收鱼,收鱼有几个要点,大家一定要记住。” “首先动作要轻缓,要安静,然后线绳要摆好,不然就容易缠绕,大家先看我的动作。任何一件小事要做好,都是不容易的。” 说完解下树上的绳头,一边拉绳子,一边盘绕着簸箕将卡子和绳头圈好。 才收完三个浅水的卡子,水下便出现了鱼的身影,苏油看着竹筏上兴奋的孩子,说道:“从现在开始,除了我,谁说话,上岸就要受到惩罚。” 一群人赶紧闭嘴,可眼里都是兴奋的神色。 鱼卡上的鱼都是大的,这只卡子上卡住的是一条鲶鱼,起码三斤。 苏油摆荡着绳子,让鱼在水中游动泄力,直到鱼开始懒了,才用深篓将鱼捞起来。 然后拎着鱼卡细线轻轻一抖,鱼卡从鱼嘴中弹出来,鲶鱼落到了深篓底下。 苏油将深篓对着系在竹筏边上的鱼篓一倒,鲶鱼便滑入了鱼篓当中。 接下来继续收鱼。 湾子里的鱼非常多,让苏油想起了清明时舀水花的盛况,浅草水边,黑压压的全是小鱼苗,如同在水中翻卷的乌云。不由得对现在的优良生态叹为观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卖鱼搭档 第五十二章卖鱼搭档 鱼多的原因,就是不好抓,衣服都那么贵,渔网这样的编织品,价格可想而知,还要有船。好些渔家都是几代人相传,才积累出来的家当。 不过苏油的抓鱼方法,就非常巧妙了,芦苇管被水泡后变得柔软,处于崩断的临界状态,鱼儿一吞便在喉咙处被压断,竹卡弹直将鱼卡住,稳当非常。 收了几条,苏油开始让大孩子尝试,一人试着收鱼,一人试着收线,他在一边轻声指导。 收完一根,换下一组,收另一根。 天已经大亮了,两组人才将鱼收完。 撑着竹筏往往岸边划,老三张散甩着胳膊:“我的手怎么这么酸?” 苏油觉得奇怪:“我的也是。” 停好竹筏,几个大孩子跳下水,准备将鱼篓往岸上抬。 张散一拎鱼篓:“我的天!这里边有多少鱼?我怎么拎不起来。” 接着又跳下去几个孩子,大喊:“我们来我们来!” 苏油赶紧制止:“别别别,这鱼篓不结实,别抬漏了就白辛苦一场了,去两个人,取绳子,竹片,我们就这样先把篓子底部加固一下。” 说完又道:“大家不要急,反正鱼都在篓子里了,早看晚看都一样的!” 很快绳子和竹片都拿来了,苏油跳进水里,用竹片垫在下方,用绳子绕着鱼篓两边各缠了几股,固定好。 四个大鱼篓子,苏油加固一个,张散他们就抬上岸一个,大鱼在篓子里哗啦哗啦直跳,溅得他们满头满脸都是水。 所有的孩子都被惊动了,连拴住的铁沙组都跑了过来:“我的天爷!怎么弄了这么多大鱼?!龙王爷显灵了?” 苏油让孩子们都看过,感受到丰收的喜悦之后,这才说道:“三哥,将鱼篓重新绑到竹筏上,四哥,将几个大木盆抬过来,杂务组的人帮助小七哥做蜂窝煤,渔业组的回去,将鱼卡在林子里牵起来,按昨天的方法安苇管,填饵料,下午我们回来还要再放鱼卡,小妹敢不敢坐筏子?敢的话我们卖鱼去!” 小妹拍着手:“卖鱼去喽!我们要卖鱼去喽!” 码头上人来人往,正是客商们上岸谈生意的时候。 张散刘嗣苏小妹加上苏油,面前各自有一个大盆,里边是清水,每个盆子里都游着好几条大鱼。 鱼不稀奇,小孩子一下搞这么多鱼就稀奇了,码头上的人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一个大娘就说道:“你们是土地庙的孩子吧?可怜见的,在哪儿弄了这么多鱼啊?” 苏小妹很骄傲:“是小油哥哥带着我们抓的。” 那大娘说道:“苏小少爷吧?哪呢哪呢?快给大娘瞅瞅。” 苏油正蹲着从鱼篓里边往盆子里抓鱼呢,这时只好站起来:“小子苏油,见过大娘。” 大娘就对旁边的另一位大娘说道:“看看,这就是我昨日跟你说过那孩子。能和小天师坐而论道的,翘脚牛肉,卤下水,都是他弄出来的方子,这还真是无所不能了。” 另一位大娘上下打量:“孩子你多大了?” 苏油笑道:“快六岁了,大娘,这鱼新打上来的,你看我这身水,就是给鱼扫的,多新鲜!” 那大娘问道:“你们这鱼怎么卖?” 苏油说道:“看大娘你买哪种,鲶鱼,黔鱼,要贵一些,我们按六十文一斤算;至于鲤鱼,草鱼,就便宜点,四十五文一斤。” 那大娘说道:“其实价钱倒是公道,就是鱼是我苦手,不太好做。” 苏油将一个盖着纱布的盆子揭开,里面一半是金黄色的酸菜,一半是泡姜,说道:“大娘,你要买我们的鱼,我们就送你两种调味料,一把酸菜,一块泡姜,保证做出来美味,不信你闻闻,和别家的做法不一样的。” 大娘听说酸菜二字,刚要捂鼻子,就闻到一股酸香传过来,这姜菜和平时所见大为不同,金灿灿的怎么看怎么讨喜。 接过盆子一闻,酸香味道更佳浓郁,拿手指戳了戳:“呀,你们做的酸菜,怎么还能这么硬?我们家的都糟烂了。” 苏油对大娘说道:“您可以撕一条尝尝。” 旁边的大娘撕了一条,揪成两半,一根给了自己,一根喂进端着盆子的大娘嘴里。 然后两个大娘对视一眼,相互点头,又脆又酸爽,当真是不错! 苏油笑道指指天上:“这是内中的法子,当年我家先祖味道公从唐宫里讨出来的,可以完全去除鱼腥,只剩肥美。大娘你根本不用怕做鱼。只要油给厚一点,然后用我们的酸菜泡姜切碎炝锅,熬汤烧出来的鱼,你老公指定赞不绝口!” 第一个大娘就说道:“这个我信,我就没吃过这么脆爽酸香的酸菜!而且苏小少爷整治的吃食,当是眉山一绝!那我们各来一条,就要鲶鱼,不过了!” 苏油看了看市场,有一个卖葱姜芹菜香菜的老头,便过去对他施礼:“老丈,买鱼的人家,多半也要买您的这些,您跟我们一起卖如何?顺便麻烦您帮我们掌掌秤。” 老头笑呵呵地说道:“穷人孩子早当家,这么小便出来操持营生了,真是好娃子啊。” 旁边那位大娘笑道:“这位可是苏家小少爷,人家在土地庙带着一帮流浪儿呢。” 苏油笑道:“其实老丈说的没错,我苏家虽是江卿世家,可架不住地少人多,平均下来,可能还不如老丈城郊两畦菜地的收益,更不能跟两位大娘比了。” 两位大娘笑得眼睛都没了:“这小少爷,可真会说话!那就要那两条最大的!” 这就是开张了,两条三四斤的鲶鱼,转眼就是半贯多,连老头都落下了三十文葱蒜钱。 接下来便发卖开了,苏小妹负责卖萌,苏油负责倒嘴皮子送酸菜泡姜,张散刘嗣负责抓鱼忙得个不亦乐乎。 也有小气抠搜多要一把酸菜,多要一块泡姜的,苏油也不以为意,反正盐水酸水已经制熟,今后就是分坛添料的事情,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来往的客商很多,好些在船上还带着厨房那种,都是不差钱的主,鱼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金黄金黄酸香扑鼻的酸菜和泡姜。 七八十斤鱼,一篓一篓从竹筏下提上来,一共卖得四贯,苏油留了一贯零钱,其余都让赶来的商务组长张藻换成交钞。 最后只特意留下的几条。 苏油见义棚那边李妈还没来,琢磨着是不是把码头这里早饭的市场给占领了。 现在人一般就吃两顿,午饭,不存在的。 给自家小伙伴留了几条草鱼,准备让大家也尝尝酸菜鱼的味道,剩下的几尾,苏油准备让张藻给江卿世家送过去。 苏油一边给鱼嘴穿麻绳,一边让苏小妹给卖菜老头奉上了五十文钱,说:“多谢老丈给我们掌秤,我们才卖的如此之快。这五十文算是汤水钱,老丈沽半角酒消消乏。” 老头很开心:“今天承你的福,我的担子也卖得飞快,所剩这些香菜芹菜,就留给你们吧,娃子们也能吃顿好鱼。你们明日里还来?” 苏油说道:“以后应该都要来,不过鱼恐怕没这么多了。” 老头笑道:“天天这么多,怕不是龙王转世呢。”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师爷样子的细瘦男人走了过来,见到苏油剩下的几条鱼,眼前一亮:“小孩,你这鱼怎么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讹诈 第五十三章讹诈 苏油说道:“这位先生,这鱼我们不卖了。” 师爷说道:“怎么不卖呢?匀我一尾如何?” 苏油对几个同伴说道:“想来姻伯也不会责怪我们,要不就卖这位先生一尾?” 张散说道:“全凭小少爷拿主意。” 苏油便对那师爷说道:“嗯,那就八百钱匀你一条吧。” 那师爷就跳了起来:“岂有此理!你这鱼,四百文一斤?小小年纪,先用言语拿住我,然后敲诈勒索是吧?一百文顶天了!” 卖菜老头还没走,忍不住插嘴道:“苏家小少爷不是那样的人……” 那师爷指着卖菜老头喝到:“老奴你闭嘴!” 苏油看着那师爷冷笑:“看你一身幱衫,还以为是知书达理之人,竟然对长者无礼。那这鱼我不卖了。” 那师爷眉毛一扬:“世间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要之前说不卖,那也由得你,可你要如现在这般坑人,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须知还有天理王法!” 到这里苏油大致明白过来:“听你的口音,是嘉州人吧?职业是讼棍?” 那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摇头晃脑地说道:“本人法理精通,倒是得蒙嘉州父老看重,有事常常求我申达。今日你将这鱼让我则罢了,如若不然,少不得衙门里走上一遭。”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见这位得理不饶人,便有相劝的。 没想到这人越劝越来劲,口舌滔滔,大有舌战群儒之势。 苏油制止了众人,对那人冷笑道:“跑眉山城来讲法理,你可知眉山读书人家,家中都要安置法典的?” “首先我们之间契约本不成立,人证俱在。” “其次即便成了,我且问你,明知标的物之价值,却意图欺瞒彼方,以贱价得之,我皇宋律例会如何判决?” “听你口音是嘉州人,‘嘉州有嘉鱼,甚难得之,河鲜之至美者也。其色如黑墨,龙身燕尾,双鳍铁直。春日出于青衣江石底之下,鱼人以火照而刺之。富家争购,售值千钱。’” “这种鱼嘴下腹上,带着吸盘,因此可以牢牢吸附在江石上,不惧激流。以此有诗赞之云:‘倔强立泥沙,矫如树黑帜。’” 说完将手中的嘉鱼提起来:“大家看看,这是不是便是《嘉州风物志》中说的嘉鱼?渔人刺死的嘉鱼都价值千钱,何况我们的鱼活蹦乱跳?” “你见我们要将鱼送去孝敬长辈,就以为我们见识不广,不识此鱼。却不知道我眉山礼教之乡,最好的东西当然要留给长辈。” “意图欺我们年幼,想要占大便宜不说。事情不成,便想掀起纠纷,颠倒黑白。” “我倒是奉劝你,出门在外,行事说话须当谨慎,少逞口舌莫贪便宜!别给你们嘉州人丢脸好不好?” “说得漂亮!”“龟儿臊我嘉州人的皮!”“小郎君好风采!”周围人群顿时欢呼鼓噪起来。 那师爷恼羞成怒,讼棍的嘴上功夫竟然输给区区一个小童,顿时举起手来:“我打死你个……” 然后手便被一只大手抓住,痛得他嗷嗷直叫,却是码头上一位脚夫。 另一位船工上去就是一脚,踢在他胯上:“你敢打苏家小少爷?须知老子措大们拳头认不得你什么法理!” 旁人也鼓噪起来:“揍他!输了理还打人,还打小孩儿!” “对!揍他!小公子如此敬老行善,是怎样的人大家还不清楚?不能任由他被讼棍欺负了!” “对,他不是要见官吗?扭送他去见官!” 那师爷见犯了众怒,吓得赶紧爬起来,一句话再不敢说,低着头匆匆奔回船上,再不敢露头了。 苏油对周围一圈人群供手:“多谢众位乡亲远客仗义执言出手相助,不然今天我们肯定就被坏人欺负了。” 船工首先就不答应:“他敢!就凭小少爷让我们船工脚夫苦哈哈们,一天能吃得起一碗驱湿散寒的肉汤,那就是我河帮子弟的恩人,没理由被死占便宜的欺负了去!小少爷你以后在码头上有事,尽管大喊一声,不聚拢三五十号河帮弟子,那是我三江河帮失了德性!” …… 回去的竹筏上,苏小妹满脸崇拜地看着苏油:“哥哥真棒,把那个坏人打败了!” 苏油转头说道:“小妹,不是哥哥把他打败了,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们没有实力之前,即使站在有理的一方,别人也可以任意欺负你。光说是不能把蛮不讲理的人说服的,关键时候,还得靠船工大叔的大脚。” 苏小妹好奇心大:“船工大叔说的三江河帮,是那三江啊?” 苏油说道:“嘉州境内,大渡河,岷江,青衣江,应该就是这三条江上靠跑船为生的人了。” 劳动密集型的行业,最容易聚生帮会,苏油估计,现在已经有了四川上下河帮的雏形。 接着说道:“还是要多读书,多学习,今天的嘉鱼,要是不是我在书上见过描述,不是就被坏人欺哄了去?他们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占了我们的便宜只会笑话我们笨。” “因此啊,我们现在只是做到了人不忍欺,之后要慢慢做到人不能欺,最后做到人不敢欺才行。” “从哪里开始?从学习开始。通情而后达理,格物而后致知。今天开始,大家跟着我一起学!” 回到土地庙,苏油招呼来狗剩,让他带着内务组在土地庙前用陶泥抹出一面平墙,然后再用烟灰调和陶泥,敷上一层做黑板。 杂务组则去截竹管,都用的内孔小拇指粗细那种,然后用沙子灌进去用小木棍带动摩擦,打磨干净竹管内壁。 自己则在陶锅里炒石膏,炒到石膏开始起波浪起伏,便是炒熟了,冷却之后掺入一定的石灰,加水调成糊状。 然后用竹管插入锅中,食指堵住竹管提起来,管中便存了一管石膏糊。 将竹管插在陶泥板上固定。很快便得到了一泥板的竹管。 等到竹管内石膏泥凝固,剖开竹管,便可以截出一支支的粉笔。 黑板今天还不能用,苏油便在土地庙旁边的泥墙上写字。 把所有人叫回来:“以后每天中午,我便教大家一些小知识,这些小知识,也会用到每天的生产,生活当中。” “今天我们就从最简单的识数开始。” “这个是壹,文字太复杂,今天我们不记,先记这个,一,就像一根棍子对不对?” “然后我们将它竖起来,这就是梵文的1,看,我们转眼就记住了两个一,所以识字其实不难对不对?” 一群娃子被洗脑得连连点头。 “那好,我们接下来写二,两根棍……梵文的2想不想一只鸭子?我们可以把它看成鸳鸯,鸳鸯是不是都成双成对,两个两个的出现啊?” “三,三根棍……梵文的三,侧着头看,像不像蟆颐山?” “四,四方块……梵文的四,像不像把手举起来,打开来,再横过拇指,我们来数数手上还剩下几个指头?” 苏油一边讲解,娃子们一边点头,这时都齐声数了起来:“一,二,三,四……还剩四个手指头!” “好,我们接着看,五,字像打鱼船,梵文则像钓鱼钩……” “都记住了?接下来我们记诵一个歌诀,是关于梵文一到九的,一是一根棍儿;二是小鸭儿;三是蟆颐山;四是竖手指;五是钓金鲈;六是大石榴;七是打横旗;八是垒粑粑;九啊九,画个圈圈向下走!零啊零,空空一座大兵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学习 第五十四章学习 儿歌朗朗上口,孩子们边读边用树枝在地上划,没一会,各人都记住了。 然后苏油又开始做游戏,几个组长本来就有排行,那就苏油随意指墙上的数字,组长要及时带着自己那组娃子站起来,还要相互提醒,全体站起来才算。 自己的第一组,因为自己讲课,便交给苏小妹带领。 好些娃子的反应比组长还快,拴住糟娃等反倒变成了拖小组后腿的人,于是闹成了一片。 一通开心的游戏之后,梵文一到九,全都记得精熟了。 很快便过了半个时辰,苏油总结道:“我们学这个有什么用呢?接下来我给大家示范一下。” “今天上午,我们卖鱼,得了四贯钱,换成文就是四千文,现在我们就把账本记下来,嗯,这里表示科目,我们画上一条简单的鱼来表示,四千怎么写呢?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四个一千?个,十,百,千,那这里,就是千的位置,我们可以在这里填上四,后边补上零。看,这就表示卖鱼得了四千钱。” “等下午拴住哥卖掉铁沙,我们便又会得到一笔钱,我们可以在鱼下边画很多点,表示铁沙,将它记录在这里……” “今天上午糟娃哥带着商务组去城里采买,糟娃哥花了多少钱?一共六百四十五文是吧?嗯,那就是百位是六,十位是四,个位是五,我们这样写。这个科目我们用糟娃哥来表示吧。” 于是苏油在科目栏画了一个小人。 “但是它跟卖铁沙和卖鱼不一样,区别在哪里?……对,它是我们给出去的钱,是支出,因此要和收入有区别。我们在这里加上一个短横,表示减去。嗯,还可以表示糟娃哥花钱太厉害,我们用短棍戳他的屁股。” 糟娃不由得哭笑不得:“小少爷,能不能别这样打比方?钱都是你让我花的……” 娃子们哈哈大笑,负数的概念算是记住了。 “好了今天我们就学这么多,以后每天我们抽时间学点这些东西,大家下去一早一晚,把学到的东西都背几遍写几遍,多少不论,以记熟写会为止。然后打乱次序,相互抽查,谁要是完成得好,我就奖励谁来记账本一周好不好?” 娃子们都鼓掌叫好,苏油便让大家散了,各自去接着干活。 自己则让杂务组,帮着陶煤组做蜂窝煤,然后从陶煤组抽了几个熟手,和组长小七哥张麒一起,又开始了新的工程。 翻出一个史家陶坊制作的砂锅,苏油开始用石膏倒砂锅模。 这次倒模和以往有些区别,模型分为两片,先倒内腔,倒完后是一个石膏板上的半球,这是下模。 再倒上模,倒完后两片模型合拢到一起,内部空腔成为一个倒扣着的砂锅的形状。 模子是两个小扁木箱,再在上模的道:“这个是凉茶,适合夏日里喝,对了,两位老哥哥需要走更呼唤,这凉茶最适合润嗓,消暑也是极好,以后每日里来我们这里灌上饮水吧。” 一个老军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苏油说道:“凉茶,就是乌梅茅根等一些草药煮制出来的,也不用花钱。两位看顾我们孤儿,我们现在能回报给两位的,也就这点东西了。” 一个老军说道:“苏小少爷当真仁义。” 苏油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另外我想请教一下两位老哥哥,这码头上,如何没见有卖早点的?” 两位老军对视一眼,不由得笑道:“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小少爷这都想不到?” 苏油笑道:“实在是年纪太小,不明世事,还请两位老哥哥指点。” 一位老军笑道:“因为入夜后城门要关门落锁,内外不通,以防匪人交乱,直到天色大光,方才打开城门,放人进出。” 另一位老军说道:“苏小少爷是想带着孤儿们做早点生意?” 苏油拱手问道:“就是不知此事是否可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老军 第五十五章老军 一位老军琢磨了一下:“不知道小少爷安排他们做什么早点,不过要是有翘脚牛肉那样的水准……” 另一个老军拍着膝盖大笑:“那可得卖到飞起!每日清晨,城门口等着进城卖菜,采买闲逛的农人,行商,船工,那是不要太多!起码得两三百号人!” 之前的那个老军说道:“行得倒是行得,只是有些辛苦。还有这做饭食的地方……” 苏油笑道:“地方我去找八娘和二十七娘商量,就用义棚里那些东西,至于辛苦,唉,先谈活命再说吧。” 这时候李拴住和张藻回来了,李拴住禀告道:“小少爷,今日铁沙已经卖妥了。程家老爷叫你赶紧回家,有事情商议,明日你得去史家瓷坊把关,不能过来土地庙了。还有石家铁铺大老爷也找你有事情。” 苏油说道:“那就通知大家开饭吧。这两位是看守码头城门的老军爷爷,今晚也在我们这里吃,你们吃过饭便学习今日的文字,大写的练着就行,梵文和小写的尽量记得精熟,明日早午黄昏,皆要复习。” 两人应了,苏油从一口煮着碗的大缸里用竹夹子捞出两个大碗,添上满满一碗糙米饭,浇上酸菜鱼,端到两位老军桌上:“两位老哥哥,城中长辈相召,就不能陪两位吃饭了,后日里两位再来,我还要请教一些事情。” 两位老军赶紧站起身来:“我们就是措大,当不得小少爷如此多礼,后日里定来听从垂询。” 与两位老军道别,苏油把李拴住叫过一边低声道:“拴住哥,给大家打个招呼,我们这几日的收入不宜宣扬。还有两位老哥一定招呼好了,这城里和码头的日常消息,他们最是精熟。以后我们仰仗他们的地方还很多。” 李拴住说道:“少爷放心去吧,拴住理会得。” 说完又低声道:“今日有外人,糟娃出主意说铁沙钱干脆就不带回来了,让石老爷直接给你,我认为有道理,便同意了。” 苏油点头笑道:“糟娃哥倒是精细。又精算术,倒是天生的会计材料。” 说完又对小七哥张麒说道:“今日一起参与制作砂锅那几个哥哥,和你一起,明日里收拾干净一些,早上进城来找我,我们去史家,让大家看看大瓷坊是如何运作的。” 张麒点头也应了,苏油这才赶紧回城。 回到家中,却见石通,史洞修,程文应,程夫人正在叙话,脚下摆着一口大盆,里边装着四条嘉鱼。 苏油与几位见礼,看着木盆笑道:“哟,怎么还没做鱼?” 程文应捋着胡子:“你在码头上倒是逞得好口舌,说什么好东西要孝敬长辈,殊不知吓得长辈家的厨子都不敢动手了。” 史洞修笑道:“一贯钱一条的鱼,眉山城里都没人料理过,干脆又送来程公府上,厨子们也跟来了,准备跟你学一道好菜。” 苏油笑道:“哎呀,大道至简,这越是。 十多分钟后,汗蒸嘉鱼做好了。 这鱼苏油没见过,是从书中得来的资料,不过河水汗蒸芝麻剑他是会的,看嘉鱼的习性与芝麻剑差相仿佛,因此便照那种做法做起来。 取开盖子,果然清香扑鼻,虽然没有放料酒之类的东西,一样毫无腥气,顶级河鲜的好处就在这里了。 摇了摇头,看来这又是被中华大吃货们吃到灭绝的一种生物。 挑去姜片和葱花,洒上点雪盐,这道美食便算完成。 将鱼端入堂屋内,每人面前摆上一碟蘸料,苏油打开汽锅盖子,用勺子舀了点汤汁倒入蘸料碟中。 清香扑鼻,菜品简单到了极致,汤色清澈透明,嘉鱼无鳞,黑皮下露出雪白细嫩的鱼肉,汤面上只飘着几滴脂肪。 好汤品上桌,吃肉前先喝汤的规矩江卿世家还是知道的,几人便各自盛了一碗。 程文应尝了一勺:“好!清甜鲜美!果真是河鲜之至美者也!” 史洞修也尝了一口:“贤侄,你是在汤里加入了什么调料吗?我怎么喝着……嗯,有点甜味?还有点果香味?” 程夫人也问道:“是加了荸荠?茅根?不对不对……” 苏油笑道:“这道汗蒸嘉鱼,做法至简无奇,全在食材,就是汽锅蒸出来的,调料只有葱姜,外加一点盐而已。” 石通说道:“师父当真是懂吃的,这鱼要是两百文就被那无良师爷买去,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程夫人摇头道:“一贯钱财,贫苦人家十日开销了,就算这鱼再美味,价格也有些高了。” 苏油道:“嫂嫂说的在理,这鱼和翘脚牛肉,卤下水一样,就是肉类而已,之所以天差地远,其实就是一个物以稀为贵,富人吃的不全是味道,还有一个珍奇。” 石通想到一事,接话道:“说起这个,师父的羽纹花钢,可谓天下独有,那才是珍奇!家中传下话来,小天师命石家打造五口法剑,这事情,还得麻烦师父监造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十字歌 第五十六章十字歌 苏油问道:“矿料够了?” 石通道:“天师道法剑,剑长二尺四寸,用材倒是无需太多,这两天土地庙送来的,加上可龙里石家之前的存料,勉强算是够用。” 苏油问道:“只对长度有要求?可不可以打造得轻薄狭长一些?如此更有美感。” 石通说道:“这个” 苏油说道:“这样,我设计一个图样,纯剑刃的图样,至于鞘镡柄首,这些自是依各剑的法度。如此好钢,不好好设计不足展现出它奇佳的性能,因此不能再傻大粗笨。” 石通一拍大腿:“有道理,干脆师父你画出图式,我用木料削出样品,送与小神仙目,要是他觉得可行,便依师父所说办理。” 苏油说道:“这等强度的钢材,我们可以将剑尖好好处理一下,让其硬度得到加强,因此便可以设计得更加尖锐,迥异于普通长剑比较钝的剑头,更加利于穿刺。” “剑刃的切割性能和防崩缺性能是两个反比参数,切割性能越加的剑刃,其防崩缺性能就越差,这些都要看张大哥的需求。” “如果只要漂亮,少用实战,那我们就处理成蛤刃,如果需要兼顾,我们就设计成双角度剑刃,如果要求切削性能极佳,那就直刃大平磨,这些都是根据客户啊定制方的需求来决定的。” 石通乐得合不拢嘴:“师父做事如此精细,这些都考虑得到。这五柄法剑,我是越加有信心了。” 两人聊技术聊得开心,一边的程文应看不下去了:“贤侄,明天的大事在瓷器坊那边” 史洞修也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明日可是磁印烧造的日子,天师的法剑固然重要,可越是重要,越要精心准备,慢慢来比较好,先将瓷印的事情做妥。” 程夫人也笑道:“小油,别忘了韵学还要继续” 这下轮到苏油郁闷了:“我再喝两碗汤,好好补补脑再说!” 一群人都不由得莞尔,跟苏油在一起,除了程夫人,其余人又在不知不觉中,忘了他还是一个孩子。 吃过饭,苏油去见八娘,商量借义棚卖早餐的事情,顺便逗弄逗弄小埙儿。 八娘见到苏油便笑道:“小幺叔声誉渐隆,蜚声嘉眉,八娘为小幺叔贺。” 苏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八娘你就别调笑我了,有多大名声就要背多大锅,我现在能把几十位孤儿的饭食着落找到,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八娘抿嘴笑道:“小幺叔就是能人所不能,喜欢给自己设置难度,其实以你三家铺子的股份分红,外加石家供奉的贴补,养活他们已经足够了。” 苏油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行!就这样他们都欠我十贯了!我都还没收利息呢!要按眉山城中印子铺的章程,五分的短息,还利滚利,穷不死他们!” 八娘笑得都不行了:“哎哟喂,小幺叔这幅嘴脸可赶紧收起来吧,别把埙儿吓着,坏了‘玉面仁心苏小郎’的名头!” 苏油手扶脑门:“你说的那是月饼!这都什么鬼外号?我的名号怎么都这么难听?” 八娘笑道:“不过小幺叔的小字挺好的,母亲拟了‘明润’二字,父亲来信,已经同意了。” 苏油美滋滋的念了两遍:“我求嫂嫂就没求错,苏油苏明润,哈哈哈,这总算有一个好听的了。” 八娘也跟着笑:“就是这名头要用起来,还得等到母亲公布才行。” 苏油坐不住了:“那我现在就去求她!” 次日清晨,苏油起来正陪着程文应吃早饭,门口管家来报,有几位小孩在门口,说是小少爷召来的。 苏油说道:“对对,是孩童里边陶煤组的。” 程文应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倒霉组的?这得背成什么样子?” 苏油哭笑不得:“陶煤组的,负责制作陶器和煤球的。” 程文应这才明白了过来,笑道:“那肯定还有个铁沙组了,别的呢?” 苏油笑道:“目前诸般草创,产业不丰,暂时就是铁沙组,商务组,渔业组,陶煤组,基建组,内务组,各有勾管组长。侄儿我自领一个杂务组。” 程文应笑得很开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贤侄倒是措置得甚有章法。” 苏油笑道:“这也是从姻伯这书坊偷学到的章程。” 两人说笑着出来,见到小七领着三个娃子站在门口,小七赶紧过来见礼:“见过程太老爷,见过小少爷。” 程文应看着几个孩子,又看了张麒:“嗯,干净多了,跟着小油好好干吧。” 苏油赶紧说道:“姻伯,叫明润,嫂嫂昨天答应了我的。” 程文应哈哈大笑:“好好好,那就跟着明润好好干吧。” 张麒先是答应了,然后问道:“小少爷,明润是什么?” 苏油气不打一处来:“明润就是你小少爷的字!以后我就多了一个名字,苏油苏明润!” 张 麒就纠结了:“可我还是觉得叫小少爷亲切,还显尊重。” 几个小孩子也跟着应和点头。 程文应哈哈大笑,懒得听几个小的掰扯,上骡子启程。 苏油赶紧跟上,没好气地回头说道:“随你们了,只要别人喊明润的时候,你们知道是在叫少爷我就行!昨天的数字表都会背没有?” 张麒这才喜笑颜开:“那哪儿能不会,不但梵文数字会了,连小写都会了,我还给编了数字小写新歌诀。” 苏油讶异地大量这张麒:“看不出来,七哥你如此有才。” 张麒得意洋洋:“小少爷您指正:一是一根柴,二是两根柴,三是三根柴,四是四方块;五是小蓬船,六是挑扁担,七是坐划桨,八是撇脚汉;九是杵棍儿跪要饭,零是特娘的穷光蛋!” 苏油笑得都快摔倒了:“哈哈哈哈哈,七哥这歌诀实在太妙了!比我编的好出三条大街!” 见到一个卖包子的,苏油停下来给几个人买了包子:“都没吃饭吧?那就边走边吃。” 包子是酸菜馅的,几个娃子吃得津津有味,苏油则看得一脸的鄙夷。 等改天少爷有空了,让你们知道什么叫香葱猪肉馅大包子! 城门口遇到了史洞修,于是一路来到瓷坊,书坊老于和他两个儿子,庄子上史大领着一帮子陶工,都已经先期在这里候着了。 瓷坊前还摆了香案,供着猪羊鸡,香烛纸钱,铜炉火盆。 磁窑已经被改造过一番,泥码被方形的陶匣封闭起来,避免灰尘沾污,一层一层码放在窑内。 窑内扰流板也经过重新改造,向下的斜面更加圆润,让气流流动更加顺畅,同时又不失让炉温均匀的效果。 燃烧室分成很多区格,有通风的,有塞柴草助燃控氧的,有填焦炭得到高温的,科学而有序,也使燃烧更加充分高效。 苏油佩服得五体投地,史大一帮劳动者还真是智慧无穷,只要指出一条路子,他们自然会在实践中改造和提高,让设计更加合理。 窑神就是老子,太上老君炼丹炉,那是一等一的好窑口,仙丹都能炼出来!因此老君也是煤窑,炭窑,陶窑,磁窑,砖瓦行的共同保护神。 不过画像上作为窑神的老君忒喜庆,身穿的是文官服饰不说,脸还是黑的,估计是烧窑烧太久的缘故,手里还拿着一串铜钱,意味着火光一起,进宝招财。 苏油看得津津有味,别人叫跪就跪,别人叫拜就拜,肚子里一肚皮小九九,脸上却一脸的虔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瓷码 第五十七章瓷码 礼拜完毕,史大点火烧窑。 很快炉火便燃了起来。 焦炭燃烧非常稳定,这对瓷码的烧成是非常有利的。 这一批瓷码用的大窑,大小两套,一共七万多枚。 史大专心致志地照顾火候,苏油跟张麒几个小的交代了规矩,认真看,有问题先记下来,开窑后再提问。 除了自己在边上小声的解释,任何人不得开口说话。 经过改造的磁窑,其实已经和后世馒头窑没有区别,甚至在燃料和结构上,比绝大多数后世柴窑更加先进,加上现在史大远超后世的柴窑经验和高超技艺,苏油对他完全有信心。 这还只是相对的低温,难度不大,直到傍晚,这一窑便烧制冷却完毕。 一匣匣瓷码被陶工们送了出来,陶匣打开,里边整齐排布着一枚枚精美洁白的瓷制印码。 同料,同工,同炉,这是苏油提出的要求,最大限度避免烧制时的公差。 老于带着两个儿子扑了上来,拿着百分尺开始测量瓷码的大小。 误差在厘级,最大零点三毫米。 这样的字码很少,但是按照苏油的要求,超过零点二毫米,也就是两小厘的,都属于淘汰产品。 老于都急了,唰唰唰排了一页大小字体交错的唐诗三百首出来:“小少爷你要讲道理啊!雕版都不过如此!” 苏油断然拒绝:“我们的活字码,就是要做到比雕版还要精良!” 老于顿时老泪纵横:“那老头我干了几十年的手艺,这就废了?” 苏油赶紧拉着老于的胳膊:“于工,这话从何说起?有了活字,对您的工艺要求只会更高。” “活字码,只是解决了印刷的效率问题。你要努力做出更细腻,更秀美,更小巧的来。现在只是开创了一个印刷的新时代,不过仅仅是一个好的开始而已。离完全成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程文应也过来说道:“老于,小油说得没错,这批字体,和雕版大小一致,我们接下来,还要搞出更加挺括的纸张,更加细小的字码,更加精美的装帧。我大宋文教,只会更加昌繁。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功劳!走,回去试版去!” 老于这才醒悟过来,擦着眼泪赧笑道:“老夫这才是猪油蒙了心了,这么大好事,怎么就哭上了?” 的确是大好事,如此高精度的瓷码,安放起来只需要薄薄一层底胶,几乎没有错乱摇落的可能性,字与字的间距行列精度与雕版丝毫无差,但是效率那就是天差地远了。 苏油还对程文应提出建议,给审版工房配上几面铜镜,将排好的雕版通过铜镜来审稿,那便与正常看书无异。 这便不再需要专门看反字的专用人才,随便招一些识字的童生都能完成这部分工作,那批人则可以腾出来,投入到治码的工作当中来。 程文应对苏油的智慧,又有了更高的评价,这贤侄,简直多智近乎妖了! 于工对烧废的数百枚瓷码还是心疼得不行,准备带回去,说是打磨打磨也能合用。 这下就连有瓷公鸡之称的史洞修都看不下去了,老余你逗我,什么锉刀能吃得动玉瓷?小油说的,这叫废品率,是必然的,只能减小不能避免。 重做一批补上不行?有打磨瓷码的功夫,我都又烧出几千枚来了,这叫效率!效率懂不懂?! 史洞修的工作做完,便轮到程文应心急如焚,再三挽留不住,便只好任由他带着老于等人离开。 至于苏油,则留在了史家庄子,带着几个小孩参观,从淘泥到烧窑,全套流程看了个饱。 这些对苏油来说,都不是秘密,随口指点几处可以改进的地方,史洞修便乐得不行了。 苏油见史洞修很上道,便留下了又一张图纸,这又是提高效率的好东西——球磨机。 球磨机的原理很简单,就是一个大圆滚筒,放一些瓷球进去,在不断的滚动中,瓷球将添加到球磨机中的原料矿石碎料碾磨成粉料。 其中的工艺关键:滚筒内壁,轴承,还有就是动力。 内壁可以烧制玉瓷圆弧板,拼合成圆筒,然后用铁架加固,轴承则需要用到滚珠装置,这个方向,又和石家折刀的轴承研究方向重合了,只不过一大一小。 于是苏油建议,两家联合攻关。 史洞修看着图纸,听苏油讲解了原理,然后看着自家那个粗糙的没法看的试验品球磨机,又是口水直流又是眉头紧皱,跺着脚说道:“贤侄啊贤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可是你这总是给我们出难题啊!” 苏油笑道:“世伯,想想程家的活字印刷术,这东西虽然有些难度,但是绝对值得投入,观音土的矿石粉碎,入池沉淀工作,刻不容缓啊。” 史洞修一狠心一咬牙:“关我屁事!反正最后羊毛出在羊身上!大不了每套瓷器,再高估它两贯!” 这老头,压根都没想过玉瓷卖不出去的情况! 苏油不由 得好笑:“世伯,悠着点吧,这地税可也不轻!” 说起封建时代的商税也是蛋疼,你如果只看正史,坐地商户,那就要交地税,大宋这里是百分之二,可谓相当轻松。 如果是行商,那就是百分之三,也不繁重。 然而 世事就怕这个然而。 然而打开宋人笔记,奏章 坐地生产上,利润丰厚的,多被朝廷拿走,搞榷卖专营。 然后各州县各路,均设有税卡,这个百分之三,是你走大路每过一次税卡,便要上交一次的税务。 也就是说,史洞修的瓷器,要运去东京汴梁,一路下来,三百貫的东西就升成了四百贯!增加了百分之三十,那是常态! 而且要打理好沿途各处税监,满足他们的吃拿卡要,否则便以各种理由拖延你的行程,管理费这东西,可是按天缴纳的! 只有一种人他们惹不起,官员,因此依托官员夹带私货,便成了一种普遍现象。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朝廷也在想方设法,钞引制度,应运而生。 如果你是买卖的官傕货物,先要交引钱,就是花钱买售卖许可证,也是仓票提货单。 西夏战争频繁,朝廷鼓励商人运粮草去延边诸州,为了保证大家的积极性,除了粮草利润给得丰厚之外,为了保证商人们不空手回来,便发明了盐引这个东西。 盐引,既是售卖许可证,也是仓票,提货单。 粮草运到边州,边州官府不给现钱,给的是解州盐池的盐引,一张价值六贯,可以去领两百斤盐。 领盐的时候还要交一贯的费用,一半是盐税。还有一半朝廷不讲理,说是搬运费。 领了盐,到达允许卖盐的地方,还没完,要去当地税监交行脚税。 虽然行脚税根据路程远近还不一样,越远的路行脚税越贵,但是这个行脚税只交一次,这便减少了很多中间环节的盘剥。 等到交完税收,就可以开始卖盐了。以东京汴梁为例,一斤盐能卖三十五到四十文 等等,这里会有一个问题,解池盐六贯两百斤,折合下来已经是三十文一斤了,商人们赚什么? 朝廷便说这本身就是福利,是鼓励政策,要不然你们空着车回老家不是连这点利润都没有了? 你们的钱已经在卖粮草的时候赚够了,现在只是朝廷为了方便大家,换了一种支付方式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方法论 第五十八章方法论 有没有好处?的确有,边州军费不再紧张,解州只管产盐不管运输,自然有一大帮商贾屁颠屁颠地往外拉,朝廷保证了税收不流失,不被截留。 沿途十几个州,大家都有了便宜盐吃。 只是辛苦了那帮子商人而已,为了利润这也是应该的。 再到后来,盐引变成盐钞。 不打战了,粮草不急,大宋祖制,天下银钱汇京师,那就货物运到京城交割,在汴京换盐钞,再去产地提货。 宋朝人发明盐钞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想到过一个问题。 盐在这一圈商业循环的过程中,充当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东西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盐钞对应的纸面价值,与盐产量是直接挂钩的!盐在这时,就变成了极有信用,硬梆梆响当当的准备金! 有了这个,盐钞的性质开始转变,转变成什么?货币!这个性质,远比提货单重要了一万倍不止! 终宋一代,盐钞的信用度,远比同期的交子,会子为高。 直到蔡京败坏盐政。 这娃对经济一窍不通,将盐钞变成期货证明,然后待到大量旧钞无法兑现的时候,发行新钞折价兑旧钞,盐钞变成了朝廷敲剥商人的工具。 可以说蔡京就是上天安排来到这个世界上来特意加速大宋垮台的。 除此以外,大宋不杀士大夫,士大夫们就很嚣张,地方政府的官员们各种名目的费用多如牛毛,极大地阻碍了商品和经济流通。 大宋的高层,皇室,不少的有识之士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不过都拿这个没有办法。 地方利益集团的阻力太大,各种办法根本没法执行,盐钞已经是在战争逼迫下取得的极大进步了。 再要逼迫,地方官员就敢闹,那么多编制外边的胥吏谁来养?地方政府不要维持运转了?理论上一个州县,拿朝廷俸禄的人就那么点,朝中大佬谁不是历练出来的?不会真以为只靠拿俸禄那点人就能统治地方吧?这些人的禄米何来?不都得我们自己找辙?! 苏油和史洞修一边聊天一边思索,随行的娃们一个个眼睛发亮。 比如张麒,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套规律在运转。 盐钞的坏处有没有呢?也有。 首先因为它是和盐挂钩的,不是所有商人都愿意老老实实卖盐,更多的宁愿在边州或者汴梁就地转手套现。 这就催生了钞引兑现业务,汴京的大财主一边大肆打压盐钞价值,掌握大量盐钞,一边控制市场供应,哄抬盐价。 总之,怎么赚钱怎么来,国家,朝廷,小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一边去! 宋廷是一个温和的朝廷,这事情要是换到大明蛮清,轻轻一张纸下来,无数人抄家灭口头落地。有一万种办法逼这些吃人的老虎乖乖吐出来。 宋廷没有那些办法,稍微一动作朝堂便闹得乌泱泱的,于是只好在汴梁设了一个盐仓,派了仓大使,引入国家调控机制,盐价三十五文一斤以下时,那不管,一旦超过四十文,国家便要加入卖盐的队伍中,和豪商们争夺定价权。 苏油越想越冷,心底暗暗点头,有朝一日等老子得到机会,总要好好收拾这帮蛀虫一通! 然后边听史洞修笑道:“要说商务通达,以我川峡四路为最。我们虽然用的是铁钱,交子,但是得益于税务开明,因此一直繁盛。” “听说大人们正在议税法,四路之外管不着,四路之内,只收一次地税,一次行税,途中不得再苛索。贤侄你看着吧,我们西川,尤其是夔,泸,嘉,眉到成都这一线水道,还有得繁华。” 苏油笑道:“这税制一变,各州府便要更加重视生产,行税会大幅下降,地税会被更加重视,世伯的玉瓷一出,那在知州,县令眼里,自是水涨船高了。” 史洞修哈哈大笑:“什么我的玉瓷,你不也有份?!” 苏油摸着下巴:“真要这般变化,那问题还有很多:诸如这税法从哪些大宗商品开始试点?再如成都府是各路商品的终点,行税一家独大,而这商路的修缮,保养,又必须依靠地方,所以它也不能独吞,所得如何分润?还有各地仓储,如何调配,管控,监督?又是一大篇文章。还真想去益州路转运司一究其奥啊……” 史洞修说到:“贤侄心思远大啊,不过你年纪尚幼,现在当厚培基础,等待一鸣惊人之时。” 这句话,有点培养今后几十年江卿世家代言人的意思了。 又和史洞修聊了一番工艺,将球磨机制造难度所在分解出几个攻关方向,其中高精度的轴承滚珠便是一项。 不过好在这东西材料便宜,可以进行大规模试验,大轴承可以承受较大的工差,比较好办,至于史家折刀要用到的小轴承滚珠,那就以量取胜,烧它几万颗出来,总能挑出能配到一处的。 商量完这个,史洞修还不放他走,招呼史大过来:“你不是还有要问明润的吗?” 史大憨笑着拱手:“小少爷,这釉料的事……” 苏油笑道:“釉料的事情,配方上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想来可以在纯度上下功夫。” “最方便的办法,便是先将矿料敲小,变成小粒,然后通过粗选去掉杂石,留下精矿。” “然后再用小球磨机磨出细浆,通过水飞法得到极细的粉末。” “这里要注意的就是杂质的混入,因此球磨机的内面,最好便是由玉瓷烧造而成,这样即使有所剥落,也没有污染。” “据我所知,釉料中的金属成分,对瓷釉成色影响颇大,因此磨釉的过程中,要尽量避免接触金属。” “同理,还要研究各种金属对应的釉色,以及调配比例,用瓷片烧制,并做好实验记录。” “这些事情做完,就是烧色了,窑温变化是一个方面,另外进气量则是另一个方面。” “张大哥跟我在最近的研究里,发现空气中有帮助燃料燃烧的一种气体,叫氧;张大哥最新的来信中,提到这氧和碳的反应,在氧气供应充足和不充足的情况下,产生的是两种气体。” “因此你们可以通过烧制过程中控制进气的量,改变两种气体的比例,实验在各种燃烧条件下釉色的变化,应该会有所收获的。” 史大连连拱手:“小天师和少爷果真学究天人,定然是错不了的。” 苏油连连摆手:“一切以结果为准,一会我再给你设计一个实验表,你将所有跟生产有关的参数都填进去,这样烧出好釉色,也有据可查,或者可以复制也说不定。” “以后瓷坊无论做什么,只要掌握了这套方法论,就能够少走很多弯路。” 史洞修开心不已,将祭祀用的猪羊鸡招待众人大吃了一顿,又让张麒包了一大包,给土地庙的孩子们带去。 瓷公鸡今天发了发财,一下子变得好大方。 回到土地庙,苏油便打发内务组和商务组进城买大缸,还有豆粕。 张胜喜滋滋地道:“小少爷,我们要养鸡吗?” 苏油笑道:“你看我们像有存粮的样子吗?几十张肚子等着填呢,还养鸡!” 张藻笑道:“少爷是能人,现在我们每天卖鱼和淘铁沙,大概能入六七贯钱财,人均一百多文,足够开支了。” 苏油拿桌上的竹篾轻轻抽了他一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怎么只看着进账不算支出?” 说完从包里翻出一个清单:“拿去看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河帮雏形 第五十九章河帮雏形 张藻赧笑道:“少爷你又笑话我,我哪里能看懂这个?” 苏油便念道:“上下双人床二十七张,合八贯一百文;床上用品五十四套,合三贯两千四百文;新冬衣五十四套,合三十贯;大开间寝室一间,两贯;课室一间,两贯;各色文具纸笔,合三贯……” 林林总总一项项念下来,张藻都快要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他是商务组组长,一直心心念念要当这个会计,结果苏油一张单子丢出来,不但以前的帐还不上,口子还更大了,赤字快朝着百贯去了! 张散卖完鱼,清洗完鱼腥,闻言便拉着基建组的刘嗣过来说道:“小少爷,这些事情,我们有多少是自己可以做的?这支出太吓人了……” 苏油说道:“支出虽然吓人,但是有了这些,小伙伴们才活得像个人样,放心,我们很快便会将这些东西置齐的!糟娃哥带人和我一起进城,我们先去史家铁匠铺还他十贯钱!” 进入城中,几人分头行动,苏油则来到史家铁坊。 今天要干一件大事儿,铸造铁锅。 铁锅的模子,是用模型翻出来的,已经造好了。 和苏油让孩子们做陶砂锅模型的方法类似,不过砂锅是倒着弄的,铁锅模子则又翻了过来,而且大了很多倍。 砂模分为底座和上模。使用灰浆,细砂,石墨,硼砂调和压制干燥而成。 底座上是一个锅子形状的圆坑,上模底部则是一个凸起的小半球形。 底座放在地上,上模型吊装在一个巨大的横木杠杆上。 石通的徒弟不停地用煤烟混合着硼砂的浆水刷着上模和底座,用来防止铁锅和模型粘连。 有了石墨坩埚和焦炭,融化铁水的工作其实很简单。 铁水融化完毕,石通将一勺铁水倒入底座,然后指挥着徒弟们移动杠杆,将上模移到底座上方,慢慢地放了下去。 上模很重,有几百斤,一放下去便和底座严丝合缝了。 过了一阵,石通让徒弟们将上模抬起来,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师父指点,就没有不成的!” 苏油笑道:“少说废话!赶紧补锅吧!” 铁锅不一定完美,上边可能留有缝隙孔眼之类的地方,需要趁还处于红热状态用铁汁淋上去敲打修补。 石通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师父您尽管放心。” 修补完毕,待锅子冷却,石通让徒弟们取出来检查了一番,然后交给另一帮徒弟好好打磨掉边角毛刺,将里外处理光滑。 接下来这个模具继续刷浆,另一个模具又开始了铸造。 不一会儿,两口银色中带着青灰色的巨大铁锅便摆在了苏油的面前。 石通兴奋莫名:“好大的锅!这是我眉州,啊不,这是我四路最大的锅!这个好!你那口锻铁锅子那么小,花了我和两个徒弟一天的时间,现在这个,简直就是杀人放火的买卖啊哈哈哈哈……” 想到以后铁锅不断从模子里出来的情形,石通真是乐得要飞起来了。 苏油笑道:“每一项技术的突破,可以带来一系列的产品,一个石墨坩埚,就能变出黄铜,铸铁锅,将金属加工的难度大大降低。” 看了看炉边那口简陋的风箱:“所以你和要赶紧将轴承工艺突破,那就又会是一系列的产品,等到这样的技术积累多了,我们的产品就会和别人形成代差,然后别人想仿也仿不了了。” 用手摸着铁锅浑厚的铁耳朵,技术突破是一方面,现在的匠人手艺过硬则是另一方面,这两个光滑铁耳朵,后世的铁锅上就没有,有也割手不方便。 石通自是满口答应,叫来徒弟,背着铁锅准备给苏油送义棚那边去。 羽纹花钢法剑的事情,小天师已经回信了,批评苏油设计的剑尖过于锋锐,大失道家冲和之气,因此将图纸又改了一把,剑身变得轻薄灵动是可以滴,不过剑尖角度还是保持法剑传统。 石通忐忑地看着苏油,苏油却是微微一笑:“在商言商,客户就是神仙……” 石通好意地提醒:“师父,这次的客户本来就是神仙……” 苏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总之他们的要求才是第一位的,至少我们摸清了张大哥的想法对不对?形式是首要的,那就是精细,漂亮,注重剑装,别管实用性,剑刃那就处理成蛤刃了!妥妥的!” 临到出门又转了回来,这徒弟憨憨的,苏油提醒他别光想着做大锅,真要拿去发卖,怕是小锅更加的好使。 之后才带着背铁锅的徒孙,到城门口和采买的张藻会合。 来的是一支队伍,领队的是史家陶瓷铺的掌柜:“苏小少爷,五十口大缸,一口不少。都是挂粗釉的。对了,还有程家杂货铺的大竹编锅盖,也配齐了,程家掌柜还托我给您带个好。” 苏油说道:“那就麻烦掌柜的了,拉去土地庙吧。” 来到土地庙,俩老军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见到苏油赶紧起身:“小少爷回来了,一路辛苦。” 苏油让老军先坐喝水,然后去安排挖坑埋缸子,每口缸子一半入土,扣上斗笠,以免进水。 摆放整齐,同掌柜告别,这才过来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水:“有劳二位久等了。” 俩老军说道:“不敢,小少爷日里事务繁多,不像我们城门口一闲坐就是一天。” 苏油笑道:“其实今天找二位来,便是想问问在码头上做事的章程。” 老军笑道:“在这眉山城,江卿世家就是章程,之后才是太守县令,码头上的苦哈哈,小少爷看他们一眼都是抬举。” 苏油笑道:“话非如此,我眼里,大家都是爹娘血肉,十月怀胎。怎么我昨天遇到帮我解围的船工和脚夫,说什么三江河帮,这个是怎么回事儿?” 老军说道:“少爷当真心细,这河帮要说起来,也是一方势力,不过都在水上。” “朝廷的规制,沿江各州,都设有傕务,税监,仓务。客商人生地不熟,与这些人打交道那就麻烦。” “官府遇到有租征,河工,运调等事务,也需要有人物带领勾管,因此这河帮啊,就是沟通官,商,工三方的桥梁,把持河运事务的行会。” 另一个老军说道:“不过都是苦出身,朝廷虽说士农工商,但这里的工,那指的是手艺人,河工就是一群下力气的泥腿子而已。说自己排第三,那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把税监老爷,押司老爷伺候得好的,给个事务勾管,那就是抬举。要伺候得不好,勾销他们的差事,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苏油点头:“那河上边的船呢?也是他们的?” 一个老军哈哈大笑:“那可想瞎他们的心了!我大宋河务,料税以船长为计,五丈十尺为定格,然后依次降等,一船货物那就是成百上千贯的银钱,光船也是百贯的造价,怎么是他们置办得起的。” 另一个老军说道:“不过他们管控着力夫丁口,一般江上行商倒是都好言好语,得罪了他们,上货下货的也麻烦。” 之前的老军便说道:“不过老苍头敢拍着胸脯打保票,小少爷在码头上干什么都是不碍的,就凭你主倡搞起来的义棚,搞出那跷脚牛肉,那就是给他们开了大恩了!” 苏油笑道:“些许之劳,不敢挂齿。说起吃的正好了,今天在史家庄子得了一些羊肉,还有一副羊杂,我这便去料理出来,给两位老哥尝尝。” 两个老军赶紧客气:“怎好又占小少爷的便宜!” 苏油说道:“且先坐,这里都是孩子,就二位是老人,尽点礼数是应该的,一会儿羊肝给二位单卤了,夜里肚子饿了可以吃点,这东西还能治夜盲,两位守更可得常吃一些。” 两个老军躬身道:“实在是多谢苏小少爷了,考虑得这么周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仿宋体 第六十章仿宋体 羊杂已经洗干净了,苏油拿一块带皮猪膘将锅子开了,先将羊肚内脏烫过切好,让女孩子们挤出羊肠内的肠油,和素油入锅,烧化后加入姜片葱段花椒呛过,再将羊杂倒进去翻炒。 之后加了一大锅子热水,丢了一些八角茴香,咕嘟咕嘟煮了起来。 一边用小锅给老军单独卤上两块羊肝。 羊肉汤瞬间变得奶白,那香味可就要了命了。 很快汤锅熬好,苏油招呼伙伴们去吃饭,自己亲自盛了两碗,洒上葱花香菜,又用豆腐乳做了两小碗蘸碟,连一碗糙米饭摆到老军面前。 两个老军见到乳白色的浓郁奶汤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就赧笑道:“这等好味道,西军老范相公亲随班伍里怕是都见不着。” 另一个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好!比盐州滩羊还要好味道!” 苏油笑道:“听两位口音,是陕西路的老军?” 其中一个说道:“别看我俩现在是老苍头,当年可也军功三转,一刀刀砍出来的功劳!” 苏油问道:“那……” 本来想问问情况,想想宋军的战绩,又赶紧闭嘴。 一位老军目露苍凉:“好水川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年啊……唉!” 另一位说道:“当年夏主处心积虑,以逸待劳,又是以骑对步,骑兵一波接一波的冲掠,很快大军就乱了……” 另一位老军挥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说道:“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扫小少爷的兴干啥?” “那就不说了……总之事后韩范两位相公遭贬,临行前怜我二人血勇,托庇到当时眉州太守这里,已经十一年了。” 苏油肃然起敬:“不敢请问两位老哥哥大名。” 一位老军说道:“岂敢岂敢,老夫陈田。”“老夫郭隆。” 苏油将冷羊肉也切了一盘,洒上椒盐端了过来:“我们在后方安享清宁,便是老哥哥这样的军士前方拼杀出来的,以后苏油还要时常请教。” 陈田笑道:“小少爷年纪尚小,这是地理不熟。眉州可不是后方,而是南方边陲,这里离雅州也就一日路程,过去那就是大理境内。”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陈田说得不错,现在的云南,可不是大宋版图,眉山真的离边境不算太远。 笑道:“果真如此,不说那个了,这汤味可算还过得去?” 郭隆端着碗刨得呼呼的:“哪里是过得去,鲜得舌头都掉了!对了,小少爷打听码头的事情,可是要在码头上发卖这个?” 苏油笑道:“发卖是发卖,不过不是这个,这个怕是天气还早了点。” 陈田笑道:“也是,不过冬日里要是来上一碗这个,那可就给个神仙也不换了。那口大锅可也了不得,比军中所用的大锅还厉害!” 苏油这才想起来一个事情:“对哟,这大锅现在不便宜,放城门口义棚那里没问题吧?” 陈田笑道:“这个小少爷放心,城门口是防务重点,有我俩在此,没人敢胡乱造次。” 豆粕是饲料,非常便宜,苏油去看了一下,这就又是好几百斤,正好蜂窝煤快要做完了,接下来他便准备安排张麒他们做这个。 叫来张藻,拴住,张散,勾平了账务,苏油这才同老军一起回城。 晚上和程文应吃饭的时候,苏油便问起瓷码印书的情况。 程文应得意非凡,让管家取来两本书:“贤侄你看,这是试样。” 书没有名字,打开来才知道是杜甫诗集。 等翻过一页,才发现竟然是双面印刷,不由得惊喜道:“油墨成了?” 程文应笑道:“成了,韩师傅可是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苏油觉得好笑,嘴上解释道:“这个东西就好比炒菜下调料,什么调料配什么菜,挨着试来试去总能试出来。” “解决了粉料细腻程度的问题,剩下的就简单了。我和韩工将产生颜色的粉末,称为颜料;调和油墨用的东西,叫连接剂;调节浓度的,叫增稠剂;控制结膜的,叫防结剂;防止油墨浸透纸张的,叫防反印剂,改善流动的,叫增滑剂……” “确定好这些东西之后,就是调整配比,一点一点实验出来就好了。等等……” 说完将书拿起来又看了一遍,笑道:“姻伯莫要耍笑,你这本杜工部集不是用之前那批瓷码印的。” 程文应笑得像个孩子:“我就想试试你是不是永远不会犯错。” 苏油笑道:“姻伯没看我们的实验记录吗?错到天上去了,好几大本呢!” 心里却在暗自好笑,要不是自己前世知道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冷知识,估计还得多好多本。 比如滑石粉改善浓度,麻油做调节剂,石灰粉做增稠剂,最搞笑的是油墨还要用到面粉,那玩意儿是天然防反印剂,都是大宋常见的东西。 不过韩工的智慧也让苏油瞠目结舌,比如面粉,后世用的玉米粉粘度很高,他们用麦粉就达不到。 韩工随便一想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将油墨放到热水里隔水加热,用热油墨印刷,这种智慧的闪光点也让两人相互佩服,惺惺相惜。 还是那句话,一项技术的突破,带来的是很多很多的新产品。 加了瓷土经过压制的纸张,和油墨两项东西一加成,印刷的代差立刻显现了出来,这本杜工部集的书籍质量,已经远远甩出杭版好几条大街去了。 然后还有字码。 油墨印刷,只适合非常细的笔划,因此这部书上的文字便比较小,笔划也非常细,苏油直到聊了一半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不由得问道:“这,什么字体?” 程文应笑道:“怕你笑话老夫任事不做光吃现成,这事情便是由老夫住持的。” 说完指着第一批瓷码印制的一册说道:“老夫管以前的老码,叫正体,管这种又瘦又细的……” 苏油不由得暗暗祈祷:“千万别说叫瘦金体千万别说叫瘦金体……” “……叫,细体。” 苏油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姻伯大才,这细体轻健刚妙,看起来非常舒服。” 程文应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有你的功劳。老夫不好自专……” 苏油问道:“姻伯这话何意?” 程文应哈哈大笑,一点长辈架子都没有,就跟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一样:“你的那个铅笔,没发现少了一支?哈哈哈哈……偷偷搞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看你那目瞪口呆的样子!” 苏油躬身施礼道:“苏油为姻伯贺,这字体,必然随新式印刷术的推广流芳百代。” 可不是吗,现在的水墨印刷书籍,用的还是欧体,魏碑比较多,大名鼎鼎的宋体都还没出来,而程文应创造的这个,竟然就是活生生的仿宋! 程文应意气风发开怀大笑,这侄儿多智近妖,他这姻伯当得可憋屈了,本以为孤儿的事情上他会来求自己,却不料弄得风风火火,今天总算是震了这小屁孩一把。 这时候八娘也回来了:“哟,阿爷如何这么高兴?” 程文应献宝一般将书籍交给八娘,八娘了解情况之后笑道:“细体雅致清秀,正适合用来印制诗词歌赋;正体端厚庄凝,印制史书,典籍,都是极好的。” 这个时代是汉人审美情趣最高雅,最具艺术性的时代,汴梁城边每天卖出的鲜花就是一门大生意,宋人生活的雅致可见一斑。 光印制一套书籍,便可以看出八娘和程文应的文化品味,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曲榷协议 第六十一章曲榷协议 苏油也入乡随俗:“油墨这东西,再加入一剂,便算是定型了。” 程文应对现在的油墨已经满意得不能再满意,这比印在交钞会子上的还要好,不由得纳闷:“还要加什么?” 苏油拍了拍书册:“芳香剂啊!打开书册,便有幽香传来,岂不是锦上添花?” 程文应一竖大拇指:“妙极!” 宋人也是玩香的大行家,比如整个东南的茶务,只有三分是银钱交割,剩下的七分,三分犀象,四分都是香药,自然不用劳动苏油操心。 反过来苏油还得跟着好好学习,因为这是今后士大夫日常交流必备的知识之一。 吃饭的时候,苏油开始打听哪里有米曲卖。 程文应说道:“曲药是傕务,即便川峡也不能免,落在眉山城,也是和酒坊一道的曲房,要买须得去那里。” “贤侄是要准备酿酒了?要不就懒得等秋傕,早些将酒坊盘下来完事儿,多出这一两个月,多给钱都行,算是给县上的利头。” 苏油笑道:“不是酿酒,不过这样东西的利润,怕是不会比酿酒差。” 程文应讶异道:“那又是什么?” 苏油笑道:“姻伯是知道我的,什么东西都喜欢往细里做,精里做。” 程文应回想了一下:“游标卡尺,小分尺,云钢,花纹钢,玉瓷,雪盐,永春露……哈,还真的不是精就是细,贤侄这是一招鲜吃遍天啊。” 八娘笑道:“还有油墨,石纸,瓷印,我算是知道小幺叔的套路了!应该还有个纯——益精,益细,益纯!” 程文应挥手打断八娘:“知道有什么用?谁不知道越精细的物件越好?能搞得出来的有几个?” 八娘吐了吐舌头,程文应转头对苏油道:“贤侄这又是要做弄什么?” 苏油说道:“我准备把豆麦酱里的精华提取出来!” 程文应问道:“真是好东西?” “真是好东西。” “几分把握?” “十分把握!” “好,这还是第一次听贤侄如此有底气,那我们明天就去衙门!” 后世四川的酒坊那是不要太多,邛崃,青神,从赤水河入水口沿长江经泸州一直到宜宾,可以说酒坊遍地,工艺相当高。 几乎每个镇都有酒作坊,生产各种蔗酒,白酒,大曲,小曲,发往全国各地供各大酒厂勾兑。 用料包括五粮,纯高粱,玉米,糯米,大米,红薯…… 川酒的制曲工艺,已经被各路师傅们搞到了极致。 连带着酱油,米醋,醪糟这些东西,也成了小菜一碟。 苏油是个好奇鬼,在乡下没少跟着酿酒师傅们混,上次蒸馏酒糟只能说是小试牛刀,现在自然信心满满,光制曲的方法他就知道不少,很多还是非遗保密配方。 因此他才敢打保票十分把握。 结果等到了官酒坊,一看那些灰黑色的散曲,苏油不由得郁闷非常,低声对程文应说道:“姻伯,这些曲药,达不到要求啊……” 程文应一看便知道苏油的意思,我家贤侄弄出来的,哪样不是精工细作,这些草灰土块般的东西,能看得入眼才怪。 税监还在得意洋洋:“这酒曲当值两百文一斤,五斤便是一贯,一百贯也就是五百斤酒曲而已。我川中榷务这次试行新政,以去岁粜数为基准。只要您缴足榷费,立马便可得到五百斤酒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这些所谓曲药,怕是压根卖不出去! 苏油给程文应使了一个颜色,程文应呵呵笑道:“老夫既然接手了酒坊,这酒曲自然也想要的,但是贤侄对你们曲房的东西,非常不满意啊……” 县丞和税监面面相觑,程老什么意思?这是和县令达成默契,你支持县令完成酒坊本务,他在这里给你好处,然后把我们抛弃了? 苏油说道:“官酒坊原有的酒曲品质太差,实在不合用,那我们就只有另想办法。少府,如果我们自行开发曲药,可能不可能?”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是要乱来,要偷税漏税,欺哄朝廷!板子打下来首先就是我们俩冤大头道:“姻伯抬爱,侄儿惶恐,但是事先说好的只有酒务,现在多了制曲一项,那就另当别论了。” “侄儿思忖,便以惯熟的方式,我们各占酒坊一些股份,所得收益,三七分成如何?” 拉上本地首富当后台,以后应付各种官方事务那就轻松无比,自己只要专注于酒品的品质就好。 程文应本想拒绝,可想起家中那几坛子永春露的味道,实在是放不下,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如此也好,不过我那三成,不要银钱,只拿好酒相抵便罢!” 说完大手一挥:“一应开销,先从程家账房支使,待酒坊有了利润,再慢慢折还。” 他这是比苏油自己都还有信心,苏油躬身道:“侄儿多谢姻伯。” 事情敲定,皆大欢喜。官酒坊一应窖坑俱全,但是设施还不完备,苏油估摸着酒坊规模,喃喃说道:“又得麻烦我那徒弟了……” 不过事情得慢慢来,这边事了,苏油便又向土地庙走去。 今天苏油准备做一道吃食,顺便开个试吃会,如果可能,以后的早餐生意便是它了。 帮史家,石家,程夫人那里将食盐提精后,自己手上已经存了不少的胆丸。 来到土地庙,大伙都已经开始上工了。 基建组刘嗣这段时间的工作就是收集竹子,协助张麒挖陶泥,现在过来汇报工作:“小少爷,挖陶泥得了个大坑,按您的吩咐,挖得周正,就是不知道有何用处。” 苏油说道:“哦,那是茅厕,你给它搭上板子,整出几个蹲位,外边围上竹墙,竹墙上糊上泥先对付着,有时间了再搭个茅草的顶棚完事儿。” 刘嗣笑道:“难怪小少爷让我们挖那么远,原来是这般用处。” 苏油说道:“等水退了,在河滩地上开辟几处菜畦出来,城郊卖菜最划算。” 刘嗣说道:“那我这就去了。” 苏油说道:“等等,记得男女分开,弄成两个。这工程虽小,也要记得画图纸先设计好,再拿来我看过,尺规作图你已经会了吧?” 刘嗣挠着脑门:“小少爷那种机关图纸我肯定会不了,不过这几根柱子几条板子的事儿,我觉得我能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豆花饭 第六十二章豆花饭 苏油笑道:“那就带着哥哥们去吧。” 接着张胜过来:“小少爷,豆浆已经磨好了。” 苏油说道:“叫女孩子们都过来吧,看看这道菜的流程。” 女孩子围了过来,苏油指挥众人将豆浆倒入大锅里,加水烧火,熬煮起来。 眼看豆浆锅里翻出大泡,苏油便让女生拿大瓢舀起来再淋下去,让豆浆息沸。 苏油在一边提醒:“如此三五次,豆浆才算煮熟。” 接下来滤浆,一个十字架,系上纱布网兜,用木架子挂在另一口铁锅上。 然后一个女孩子将沸豆浆用大瓢舀进纱布网兜,两个女孩子推荡着架子,将豆浆滤进锅里。 滤完后的豆渣放入之前的锅中,加清水洗浆,洗完之后的浆水再次滤入新锅,很快便得到了满满一锅的豆浆。 胆丸调好的胆水就放在一边,苏油用铁铲铲出来,然后用锅铲平面轻轻在水面上画圆,让胆水一点一点漾进锅里。 先快后慢,热豆浆中渐渐凝结出豆花。 苏油说道:“你们做豆花,胆水控制不好,要这样一铲一铲慢慢来。” 说完将胆水一大瓢倒入锅中调匀,看着锅子中的豆花凝结,得意非凡:“看到没?这手艺叫‘一瓢清’,对胆水用量的预估高度精准,行家里手才做得到!” 这娃弄鱼卡铁沙都没这么得意过,现在却得意得冒泡,别的原因没有,因为这是他前世带过来的真手艺,当年就号称乡里一绝。 很快,豆花凝结了,将竹筲箕压入其中,从筲箕里舀出清水,顺便将豆花压制成块。 这活女孩们换着来,以后除了加胆水得慢慢练,活计就全交给她们了。 抛开豆花,还有几样配套的吃食。 鲜甜的芽菜还没有制出来,不过梅干菜工艺简单,早已制得不少,梅菜扣肉做法不难。 还有粉蒸肉,粗米粉加五香粉和食盐,加点米酒,姜末,辣米油,红糖得到裹料,拌上五花肉,或者排骨,肥肠,南瓜打底蒸出来便是。 程家杂货铺那边,苏油已经定制了很多的小蒸笼,一个就一小碗大,半个小碗高,这就是‘鮓笼笼’。 不过今天只是试菜,哥哥姐姐们那么多,不用那样精细。 接下来就是泡菜,现在盐水已经分出了很多坛母水,从码头收来的菜头,菜帮子,洗净晾晒到半干切碎,拌上盐,碎泡姜粒,再倒入母盐水,加一半清水,半日之后便是著名的“洗澡泡菜”。 豆花饭,鮓笼笼,烧白,洗澡泡菜,丰俭由人,后世川南豆花饭的标配。 三斤豆子,满满一大铁锅的豆花,起码能盛出百碗来。 现在还差一样,沥米饭。 新锅子腾出来,将米煮到还剩一点硬芯,入甑子蒸熟。 剩下的米汤,正好和泡菜一样,作为小便宜供食客自取,这叫玩弄消费者心理。 豆花本身没有味道,因此调味就很重要了。 指派女生们切葱花,蒜蓉,姜末,香菜末,炒花生米,炒芝麻,炸花椒油,炒肥猪肉末……忙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要将炒熟的花生剥去红皮,压成花生碎。 诸多事情搞完,天近黄昏了。 将豆花锅子加入米汤,烧起小火煮上,苏油看了看日头:“狗剩哥!敲云板收工,然后去义棚将八娘,二十七娘,城门口两位老军请来,我们今天试菜!” 没一会儿众人到齐,二十七娘见到这里热闹的景象:“呀,比史家庄子热闹多了。前边那堆黑黑的是啥?” 蜂窝煤已经做完了,现在张麒带着陶煤组改做蜂窝煤炉了。 八娘看着大铁锅:“这锅可真大!好大一锅豆腐!” 苏油说道:“这可不是豆腐,这是豆花,比豆腐细嫩,又比石膏豆腐羹绵韧。” 老军陈田看着一桌子的调料盆:“我的天神爷,这里不得有十几味调味料?” 八娘笑道:“小幺叔弄吃的,从来都是这么精细,哎呀好期待,我们赶紧开饭吧!” 好多小伙伴还从来没有干过拿筷子挑豆花这样的精细活,苏油干脆一碗饭,两大块豆花,一瓢调料,拌成豆花拌饭给他们吃。 至于老军八娘这桌,则是每人一碗沥米饭,一碗豆花,一碟调料,一小盘粉蒸肉,一小盘梅菜扣肉,一小碟洗澡泡菜。 二十七娘首先便是奔着肉去,然后大惊小怪地喊着:“好吃,这个什么粉蒸肉,好吃极了!” 八娘挑了一块扣肉,和梅菜一起放进嘴里,然后就笑了:“果然好。” 郭隆还是军人风范,挑了块豆花蘸碟里一裹,放米饭上一起刨进嘴里吃完:“香!实在是太香了!这豆腐吃了这么多,可就没吃过这么香的!” 苏油笑道:“豆花本身没什么味道,主要就是靠调味,这调料里加了点肉臊子,鸡肉松。怎么样?我们准备借八娘你们的义棚,把这当做早饭来卖,可行吗?” 八娘笑道:“这么一顿,你准备卖多少钱?” 苏油说道:“城里普通的汤水早点,一份是十五文,加上炊饼,就是二十多文;晚饭在外边简单吃,一般是三五十文。” “我们这个早饭,吃过后是真抗饿的,完全可以当晚饭卖,因此我准备一碗豆花,一碗大米饭,泡菜随意,米饭可加一次,收三十文;如果要加菜,加梅菜扣肉和粉蒸肉的话,二十文一小盘,分量虽然不多,但毕竟全是肉菜,够一个汉子过瘾了。” 郭隆脸都笑开花了:“两荤一素七十文,一荤一素五十文,以后我每日都吃这个得了,管饱还经饿!” 陈田也乐,对苏油和八娘二十七娘拱手:“我们俩光棍儿这一早一晚两顿饭,算是都有着落了。” 三斤豆子,点出一大锅的豆花,今晚真是敞开了肚皮吃,娃子们一个个都吃撑着了。 吃完还要强打精神练字,听见苏小妹在念“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三”,倒是让八娘惊诧:“他们还要学字?还要学算术?” 苏油说道:“要学营造,学经济,能识会算是必须的,现在正是好时候。” “我那些东西,用到尺规的时候很多,以后还有别的,现在都是基础功夫。” 八娘不由得合什:“小幺叔真是宅心仁厚,不说别的,有这技艺傍生,以后在程家书坊,都有一碗饭吃。” 二十七娘说道:“瓷坊瓷坊,史大今天还跟我说小油带去的娃灵性,比他都精细,问得他汗都下来了,哈哈哈哈,还真是什么人带出来什么人……” 郭隆说道:“吃好了我们就回城吧,眼看该落锁了,对了小少爷这饭食何时开张啊?” 苏油说道:“明天请人盘灶,义棚那里的灶放不下这么大两口锅。我图纸都已经画好了。” 二十七娘手扶脑门:“又来了,一口灶要什么图纸?你是离开图纸便不能活了是吧?” 回到程家,程文应问八娘:“小由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八娘脸一红:“阿爷,小由准备带着孩子们在码头卖早饭,今天我们试了几道菜品。我们都觉得相当不错。” 苏油笑道:“我是想早点把账务追平,欠着石家好几十贯呢!好害怕他们要我卖身替债。” 程文应满脸古怪:“呃……虽不中,亦不远矣……” 苏油没听明白:“啊?啥?” 程文应摆着手:“没啥,对了过几日休沐,你表哥,侄婿还有两位贤侄都会回来,你们可算是能见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扎染 第六十三章扎染 表哥就是程浚,在青神做官,现在是近五十的人,侄婿程正辅,就是八娘的老公,至于俩贤侄,那就是苏轼和苏辙了。 士大夫交游也是一项必修课,俩侄儿还算好的,嘴炮堂哥的足迹,那才叫一年四季几乎不着家。 说到这里,苏油便想着得去程夫人那里了。 到纱縠行考校了功课,程夫人又教授了一阵,两人边坐在院子里,一人翻看账本,一人巩固提问做笔记。 和程夫人一起学习,苏油一天着急忙慌的心神便会变得异常安静和集中,他非常享受每天傍晚这样的时刻。 母亲永远是孩子的港湾,他两世孤童,如今更加珍惜这样的时间,心中也将程夫人当作了母亲。 功课做完,苏油问道:“嫂嫂,新式账本可还好使?” 程夫人用的是心算,拿鹅毛笔勾了总,填上繁体汉字的总计,合上账册笑道:“一目了然,我现在每日算是轻松多了。” 说完又取过边上针线,做起了女红。 那衣料苏油觉得奇怪,便伸手去摸。 程夫人笑道:“没见过这种料子?这是南方大理国的白叠布。” 苏油喃喃地说道:“棉花做的?不太像啊……” 程夫人笑道:“这不是西北过来的那种棉花,听说是用一种叫木棉的植物,高大如梧桐,用它结出的棉花制作的。” 这下子苏油明白了,难怪觉得不一样,笑道:“这是本色?” 程夫人说道:“嗯,这是素色,给你堂哥做成内衣,经脏,吸汗。” 苏油说道:“其实我更喜欢细麻。” 程夫人说道:“细麻夏日里穿着也舒服,就是支数较少,织出的花样太粗,不合眼,因此一般都是素的……” 苏油脱口而出:“织花当然不行,但是可以印花啊……” 程夫人手上的针线一下子停了下来:“印?如何印?” 苏油也是一怔:“蜡染和扎染都可以啊……” 程夫人说道:“扎染我倒是知道,鱼子缬,鹿胎缬都会,西南夷的扎染技艺也有可观,可蜡染就真没听说过了。” 说完去取来几匹细麻布:“小油你看,这便是时下的扎染布料。” 苏油看着上边的花纹:“不对呀……” 程夫人纳闷:“哪里不对?” 后世的扎染工艺,已经变成了一种艺术门类,很多小女生喜欢这个,在家里自己当做调剂身心的休闲娱乐。 一般的工艺,能得到云彩,星空,棋盘等各种纹样,再结合蜡染技艺,能得到水墨山水花鸟,几乎能和国画媲美。 现在这个扎染布,只是简简单单的蓝底小白点,也就是所谓的鱼子缬。 不过这是女生喜欢的东西,而且技术厉害的在自贡不在眉山,苏油也只是在去进行非遗交流考察的时候了解过,只知道个大概。 摸着下巴想了想:“嫂嫂,这其实和折叠花纹钢拼出各种想要的花纹是差不多的道理,我们先这样看啊……” 说完取出纸笔画了起来。 “嫂子你看,通过这样折叠,拧转,绑扎,可以得到云纹……” “这样折叠成细条,贴在粗麻绳上,再用细绳扎紧,能得到奇特的绳纹和线纹……” “……这个方法是最简单的了,就和折叠锻打一样,先画出线条,在用线穿插,最后抽紧,空白处用废麻料填实,绑到竹筒上浸染,这样就能染出漂亮的几何形状:这是三角格子扎法,这是四方格子扎法,这是席子纹扎法……总之万变不离其宗。” “之后便是进阶模式:用各种不同的扎法得到各种不同的图案,最后组成一幅画。” “……比如用不同的扎法,分别得到叶子和树干,组成一棵大树,或者得到一株芭蕉……” “……再往后,便要结合蜡染工艺了,先在皮板上刻出镂空的花纹,直接用料涂抹,可以得到蓝色图案。如果用蜂蜡涂抹后再整体浸染,蜂蜡部位不进颜色,可以得到蓝底白花效果……” “……两相结合,再配合裁剪,让想要的图案出现在衣着上想要的地方,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最后得到一件类似工艺品一般的服装。” “……蜡染还可以有另一项进阶,便是深浅多色重复套染。比如我要染一朵花,花瓣外浅内深分三层,便可以先用带大花瓣的皮版刷腊,染出一层底色再刷小花瓣,再染一次,颜色由深到浅,可以染出多色多层的图案来……” 程夫人惊喜地道:“这就跟多色套印技术类似对吧?” 苏油一拍脑门:“嗐!忘了嫂嫂是程家出来的了,这个你们本身就是行家!” 程夫人喜滋滋地道:“那倒是,刻工都是现成的,明日我边去找你姻伯求助去!” 三日后。 码头上晨雾还未消散,城门也还未打开。 李老汉和两个儿子挑着菜挑子朝城门口走,准备进城。 他在城郊有五畦菜地,靠着这五畦菜地和辛苦劳作,一家人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就是儿子大了,眼见着就要满十六,要说媳妇了,这事情有点焦心。 天色未明,三人前后脚走着,草鞋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响。 前头的小儿子突然说道:“爹,城门口亮着哩。” 李老汉抬头一看,果然薄雾中有隐隐火光传来:“这朝廷又改章法了?提前开门?那明天得起更早了。” 说完有趁机教育两个儿子:“卖菜就得赶头一波,人家见你勤快,一天不落,慢慢便会习惯从你这里买,现在城里已经有二三十户人家,几处店铺固定收我们家的菜,为的啥?为的就是你老爹我风雨无阻天天送到,以后这便是你俩小子的活了。” 小儿子不开心了:“爹啊,每次送完菜都时日尚早,你就急着撵我回去,我也想逛逛眉山城!” 李老汉骂道:“逛个屁!城里头有啥好逛的?一丈的绸子两贯钱,少看少糟心!那就不是我们泥腿子的福德!” 大儿子也说道:“老二啊,你少让爹操点心吧!这眼看就要十六了,家里活那么多,好好干多挣点钱,年底就托幺姑给你说房亲!” 说话间来到义棚了,原来城门并没开,而是这里热火朝天。 好些人已经在这里吃上了,还有好些人在旁边站着,看那两口大锅。 李老汉活了这么几十岁,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锅子。 一口锅里,煮着一大锅豆腐一样的东西,不过看着明显更细嫩。 另一口大锅就奇怪了,锅上倒扣着一个木盆,木盆上边摞着好几摞拳头大小的蒸笼,像一根根小柱子。 一个半大小子在边上翻着蒸笼,不停地将下边的小蒸笼和上边的交换,李老汉才发现木盆底子上有几个走气的孔。 这小笼笼一翻动,馋虫可就下来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一个船头领着几个船工进了棚子:“哟?眉州城这么早就能吃到早饭了?这都是啥呢?” 又一个穿着干净粗布衣服的半大孩子走过来,正是小七哥张麒:“好叫这位大哥得知,这是豆花饭,这是配菜鮓笼笼。” 那船头就对周围几个人笑道:“还说进城再吃早饭,看样子用不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早饭 第六十四章早饭 张麒笑道:“那是,大哥,我们的早饭管饱经饿,吃过城门也开了,不耽误大哥进城谈事儿。” 船头估计这一趟没少挣,问道:“都有啥吃的?” 张麒说道:“我们主营豆花饭,豆花不稀奇,跟豆腐差不多,不过这调料精细,我们小少爷调和了十几味作料精制出来的,连肉臊子都有。另外就是鮓笼笼,粉蒸羊肉,粉蒸排骨,粉蒸五花,粉蒸肥肠,还有一道梅菜扣肉。一份豆花饭三十文,荤菜二十文一份,另外小泡菜米汤随意取用。” 船头丢下一摞钱:“那就来上五份,荤菜一样上一盘,有酒没?” 张麒躬身笑道:“大哥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刚刚开张,酒水还没有备上,就这些吃食。” 船头挥挥手:“那赶紧!” 张麒领着船头几人来到一张小方桌前,拿肩上的帕子将干净的桌面又擦了几下,招呼几人坐下。 就有孩子从一边的蜂窝煤炉子煮着的缸里夹出几个碗放到托盘上,一个孩子用铲子铲了五碗豆花,配上五碗米饭,五份调料,手法那叫一个复杂,小勺子在十几个调料盆里飞舞,那动作还挺好看。 另一个孩子取了五份蒸菜,分别扣进小盘子里,给这桌端了上来。 李老汉一看豆花饭那分量,对张麒喊道:“小娃,我们也来三份!” 张麒赶紧答应,这边老大拉了李老汉一下:“爹,不过了啊?!” 李老汉低声道:“你懂个屁,你看那饭的分量,不比城里一个炊饼一碗汤强?你看到那小孩在蘸水里下的盐没?那是才兴起的雪盐!我送菜的时候听大师傅说过的!” 三人坐下,饭菜很快就上来了,就听张麒又朗声说道:“各位大哥大叔大爷,饭不够可以再添一次,喜欢小店小泡菜的,吃完随意添。” 老二蘸了一块豆花放嘴里:“爹!您赶紧尝尝,好好吃啊……” 李老汉上手就是一筷头:“下饭!空口吃菜,你不过了?!” 这时候张麒端着一碟粉蒸肥肠和一碟泡菜过来放在桌上:“大爷,两位哥哥,你们慢用。” 李老汉赶紧说道:“小哥我们没有点肉菜。” 张麒笑道:“您是上次那位帮我们卖鱼的大爷,小少爷和人争执时你也仗义执言,这份粉蒸肥肠,是送给你吃的。” 李老汉笑道:“那次你也在啊?那可就多谢了。” 张麒笑道:“两位哥哥,吃完还可以加饭的,不用客气。” 两个小李吭哧吭哧涨红脸不敢说话。 李老汉又来气了:“说谢啊!这么大俩人还不如娃子!” 这时又有客人进棚,张麒过去招呼去了,一边的船头说道:“老人家看你和这里相熟,跟你打听下这里怎么都是娃子?我听说眉山码头还有两样好吃食,翘脚牛肉和卤猪杂,怎么没有见着?” 李老汉赶紧拱手:“好叫小哥得知,这些孩子,之前都是经过眉山城的流民遗下的孤童,也是他们福大,最先是天师道小天师收养,后来可龙里江卿苏小少爷来了,小天师便将他们交由苏小少爷领着,这帮孩子呀,现在可算掉进福罐喽……” 船头点头:“这吃食当真美味,呃,除了这肥肠有些不合口味……” 李老二抬头:“很好吃啊……” 然后又被李老汉一筷头:“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抢嘴!吃你的饭!” 船头好奇,接着问道:“老丈你说反了吧?听你的意思,怎么这苏小少爷比小天师还厉害了?” 李老汉摆手道:“不是这意思,小天师追求天道,带这帮孩子是积累道功,不过照顾孩子那就真不是强项了。苏小少爷不一样,听说他也是自幼失牯,因此会带孩子,你看这些孩子的脸色神气,就可知他们是开心的。” 船头看了看几个忙碌的孩子,有大有小,都干干净净,健康活泼,不由得点头。 李老汉又说道:“苏小少爷不厉害,见人都是笑眯眯的,说话也有礼,你看我就帮他们卖过一次鱼,这就送我一盘肉,这就是珍重人情。” “别的本事不知道,不过你说的跷脚牛肉,卤猪杂,听说也是苏小少爷弄出来的吃食,不过那得等晚间才有。” 食棚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孩子都快忙不过来了,张麒收钱收到飞起。 船头就跌脚道:“听别船的老大说,眉州城码头上的跷脚牛肉那叫一个美味,可惜午间就要移船,这便错过了哇!” 李老汉笑道:“那就下次再来,跷脚牛肉和卤肉的确美味!老汉常常切二两猪头肉回家的。” 船头笑道:“这苏小少爷多大了?哪里学来这么些料理的本事儿?这豆腐吃得多了,这么美味的豆花却是从来没吃到过。” 其中一人就说道:“那是,看那边小孩调蘸水,翻蒸笼都是一乐,这里饮食弄得精致,还干净,碗筷都开水烫着的,就算大店也见不着吧?” 另一边也是跑船的:“不说别的,这一人份的小笼笼便是一绝,说起滋味,怕是嘉州望江楼都比不过!” 李老汉笑道:“苏小少爷啊,今年差不多五六岁吧,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卖鱼的时候倒是听说,他家祖上是味道公,想来也是做美食行家吧,这就该是家传的本事了。” 一位师爷模样的人就笑了:“老丈不是那么回事儿,苏公苏味道,那是唐代武周后的大丞相,后来葬在眉山,留下这一支。这苏小少爷要是苏味道后人,那就是江卿世家,名门之后。” 船头一拍桌子:“六岁孩子能料理出这般吃食,我那浑家,几十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对,她就是在喂狗!” “哈哈哈哈……”这话引来食棚里一阵笑声。 食客们一边品尝这豆花饭,一边谈论着这条水道上的八卦,很快一锅豆花,一堆鮓笼笼便卖完了。 前头吃到的吃得摇头晃脑,大赞这味道分量,没有吃到的站在城门外头闻着美味受折磨,不由得暗暗后悔观望得久了。 这时城门开了,一群人蜂拥而入,闻了半天味道可把馋虫勾得不要不要的,赶紧进城寻吃的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眉山城里跑了出来:“我来了我来了,赶紧来一碗豆花饭,一份粉蒸肥肠……” 众人一边排队进城一边看着这小孩子窃窃私语,张麒满脸尴尬站在大铁锅前边:“呃,小少爷,没有了,都卖光了……” 苏油都要哭了:“一百五十份!都卖光了?” 张麒搓着手:“还剩了些米饭……还有蒸肉那水,油汪汪的……” 苏油翻着白眼:“你少爷能吃那个?” 两个老军也过来了:“哟?这生意做得啊!卖了个一干二净!” 苏油看着调料还剩不少,笑道:“还好还好,我来给大家炒个油炒饭!” 油炒饭就是猪油下锅,有臊子更好,加调料炒香后,倒入沥米饭,洒葱花炒匀,很快便做得了。 张麒舀了一瓢油炒饭放进嘴里:“我怎么就没想到炒米饭卖呢……” 苏油骂道:“小七哥你掉钱眼里了!你想饿死我们是吧?” 陈田说道:“这饭也香!小少爷料理吃食真叫人服气的,炒个白饭都这么香!” 苏油看着这样的阵仗:“今天开窑,烧砂锅!明天再添一道吃食!我就不信剩不下!” 吃过饭,苏油得意洋洋:“添了这么些四方桌长条凳,我们也算是给义棚做了贡献是吧?” 张麒笑嘻嘻地拍马屁:“食客都在盛传小少爷的德性呢!” 苏油撇嘴:“少废话,招呼哥哥姐姐打扫干净,回家干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理工 第六十五章理工 回到土地庙,孩子们也正在吃东西,苏油让张麒将钱箱搬过来放到桌子上。 箱子打开,所有人都“哇……”了出来。 张麒捡起一枚,拿袖子擦了擦:“少爷,好些铜的!” 苏油笑道:“铜的又怎么了,铜的一当二,十五铜钱文换一份豆花饭,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这么大惊小怪做啥?过来点数,顺便复习复习数学。” 一个孩子分了一把钱,数清楚数目后,开始练习加法。 数是数得开心,算出的结果却五花八门,只有两个人正确,张藻,苏小妹。共计九贯零三百三十二文。 苏油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糟娃哥以后就是我们的会计,小妹以后就是我们的出纳,没办法,谁叫他俩算术最好呢?大家继续加油啊!” 所有人都喊起来:“加油!” 豆花饭利润很高,一上午下来,毛利四贯,内务组一下子超过了铁沙组和渔业组。 苏油召集几个组长过来开会:“今天卖豆花饭生意不错,加上铁沙和打鱼,如今一天下来有九贯钱的收入,人均过了一百五十钱,算是解决温饱了。” 几个组长都是过十岁的大孩子,知道这事情是多么不易,便有眼里开始含泪的。 苏油说道:“感谢哥哥们信任和管理,才有了这样的成绩,不过这才是刚刚开始。” “大家认为我有本事,其实不是,我只是摸到了一门学问的门槛而已。” “这门学问,以数学为基础,用数学的方法格物证理,与工艺相结合,可以用来指导百工。” “几位大哥,苏油想请你们和我一起学习,掌握这门学问,拴住哥以后可以炼冶矿,锻造;小七哥可以烧瓷,烧砖;三哥可以织网,造船;四哥可以修建屋宇;狗剩哥可以做出美食,化腥膻为美味……” 张藻问道:“我呢?” 苏油说道:“糟娃哥你就更厉害了,我们所有人挣来的钱都归你调度,你能发现商机,调整生产,让我们永远赚下去。” 李栓柱说道:“小少爷这是抬举大伙,城里史大老爷都管小少爷叫着师父,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以后便管小少爷叫师父了!” 苏油赶紧摆手:“这个不行,大家还是就现在这样称呼比较好,我想的是几位哥哥既要照顾弟弟妹妹,又要操持生计,还要抽空读书学习,实在辛苦,但是希望大家能熬一熬。” “有位圣贤说过,老天爷要将大任放到你肩上之前,要先打熬你一番。熬得过的,方才合格,成为英雄;熬不过的,那就只能流于平庸,得过且过。” “为什么要说这些,因为过年之后,小弟可能要入县学读书了,到时候无法监督大家,只能靠大家自己努力,相互鼓励。” “学得慢不要紧,关键是坚持,不要停滞,不要以劳累为借口,日精日进,总有一天能掌握精髓。” 李栓柱说道:“今日我们便撮土为香,敬告天地。小少爷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再有不从,不当人子,天人共弃!” 苏油说道:“好!总还有好几个月时间,我便将我利用细碎时间学习的方法传与你们,讲授实践加自习揣摩,相互启发,不信学不出个样子来!” “这门学问,是以数理纠百工,便叫理工了!” 将几个大的鼓动得嗷嗷叫后,苏油便解散,让内务组泡发豆子的时候,将干豌豆也泡发了一些,然后拉着张麒烧陶去了。 陶窑很小,一窑四层,每层四个,一次只能烧出十几个来。 不过陶窑经过苏油多次改进,用上了稻草保温,管道空气加热,燃煤技术,脚踏鼓风技术后,窑温能达到烧瓷的程度,加上煤粉几乎不花钱,便宜得一塌糊涂,那就不用节省,可劲烧。 再加上浇水冷却,烧到下午一共烧了三窑。 因为是极冷,所以得到的陶锅是瓦灰色,质地比红锅更加坚硬。 张麒拿着小砂锅爱不释手:“少爷,这是干啥用?” 苏油笑道:“不是嫌弃饭食没卖够吗?我们就给你们加点工作量!明天多去几个人,将蜂窝煤炉都搬到义棚去。” 张藻回来了,还带来了半副猪骨架:“小少爷这是又要搞好吃食了吧?别的事情也没见着这么开心……” 苏油笑道:“说你们能耐大,多少吃食都不够卖的!鸡杂带来了吗?” 张藻笑道:“带来了,淘洗得干干净净的,又拿来了两口大锅。” 苏油说道:“债多不愁跳蚤多了不痒,我们欠铁匠铺多少钱了?” 张藻立马笑不出来了:“三十贯是有的。” 苏油说道:“没事儿,叫大家过来休息,顺便听课。” 半个时辰识字,半个时辰算术,讲完课,在黑板上留了些习题,苏油开始洗手准备演示明日那道新菜。 新菜就是酸菜香芹炒鸡杂,主要是爆炒这种方式女孩子们没有接触过,得苏油演示一番。 大缸熬上猪骨,演示完毕,苏油说道:“今后大家就这么炒,每天轮班,一荤两素。” 一个时辰后,猪骨汤吊好,苏油让女孩子们将豌豆加进去。 一直快到晚间的时候,豌豆已经烂熟了,苏油让女孩子们将豌豆捞了一些出来,放盆里捣成泥。 然后敲云板,通知大家吃饭。 因为明日要卖饭,所以干脆一起蒸了沥米饭。 那就正好了,将蜂窝煤炉搬过来,李君阁演示明日的另一道饭食如何操作。 砂锅加豌豆汤,然后加豌豆泥调稀,接着丢入黄瓜片,黄花,笋片熬煮,差不多了加盐,再倒一碗饭进去煮一会儿,埋上两片挂浆的生肉片进去,舀上一勺炒鸡杂,洒点葱花便完成了。 演示完毕,就由女孩子操作,顺便给大家做饭。 苏油则将骨架捞起来,剃下骨边肉剁碎,让女孩子们加到饭里,更香! 两个老军今天没来,苏油感觉他们是不好意思,便用瓦罐装了两份,叫一个娃子给他们送去。 连菜带饭一顿,三十文,妥妥的。 要是有客人问起,就说这叫砂锅豆汤饭。 临走的时候,提醒他们猪肉汤要继续小火熬着,里边的豆子也不要捞出来,留着明天再处理,不然一晚上下来豌豆会馊,这才离去。 晚间见到程夫人的时候,程夫人开心地取出一条长围巾来。 经程夫人指点,苏油才知道它的真正名字叫‘帔帛’。 宋代沿袭唐服,唐代妇女在外出行走时都在肩、臂上披上“帔子”,遮风暖背。在室内或宫中则披上比帔子更长的带子——“帔帛”。绕肩拽地,花色各异。所谓“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 到了宋代,女子“帔帛”日盛,从皇家贵妇的“霞帔”到平民女子的“直帔”都有。 这条帔帛是青麻纱制成,上面出现了自然浸染的三角形格子,格子是边缘是深蓝色,逐渐过渡到中心的浅蓝色,两者之间还有一些放射状的深蓝色冰裂纹,显得非常漂亮。 苏油笑道:“嫂子真是聪明,一学就会。” 程夫人笑道:“嫂子算什么,倒是你,连女人的织物印染都懂,我都好奇你肚子里还有多少?” 苏油道:“其实世间万物,均可以理格之,我肚子里的东西,用八娘的话说就三个字,精,细,纯而已。” 程夫人摇头道:“知易行难,哪有这么容易。” 说完又叹息:“要是小油你的文字学问也如你格物这般的悟性,三鼎甲当如探囊取物一般。” 苏油摇头道:“也是嫂子那句话,知易行难,哪有这么容易。就如这织染,谁都知道双面有花更好,但是偏却只能单面,不能双面。” 程夫人不禁莞尔,将帔帛对折,从宽变细,没有印染的一面便被折进内层,这问题便解决了,嘴上却道:“说得也是,那也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 话虽如此,可神色之间却颇为自傲。 苏油也没法不服,文字学问,八大家大宋一共六个,三个就出在这院儿里,你敢不服?你敢不敢不服? 老老实实坐下来,打开韵学,开始念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取酒 第六十六章取酒 次日清晨,城门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又跑了出来:“今天呢今天呢?” 今天是张胜当班:“呵呵呵,好叫少爷得知,今天的早饭又卖光了……” 苏油不由得纳闷了:“怎么回事呀?这么多人进城?” 张胜说道:“那倒不是,是砂锅豆汤饭保温不错,口味又好,便有客人让我们给他们船上的亲眷们送去。” 苏油从书包里摸出几个鸡蛋来:“好在少爷我早有准备,剩饭拿过来,今天我们吃蛋炒饭!” 两个老军过来供手:“多谢苏小少爷还想着我们,昨日有些事务,一时没能过得来。” 苏油笑道:“两位老哥以后可千万别再这么客气了,现在我们的鸡毛店开张,就多两双筷子的事情。” 大油下锅炒了一个香喷喷的蛋炒饭,一人盛了一碗,就着小咸菜开吃。 苏小妹说道:“哥哥,这个比昨天的还香。”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天天都来?不是轮班吗?” 苏小妹振振有词:“昨天是第一天跟着来熟悉情况,今天是正式出班担任出纳,情形不同。” 苏油笑道:“你倒是聪明。” 几人说笑了一会,陈田说道:“小少爷,有个消息,不知对你有用没。” 苏油说道:“陈老哥,不管什么消息,有没有用,以后都尽管说来。你放心,我们不会乱传,就当听个热闹。” 陈田沉重地说道:“小少爷的老成,我是知晓的。是这样,朝廷命桂州知州余靖经制广南,又改秦州知州孙沔为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抚使。而孙公才至鼎州,复有诏加广南东西路安抚使。看来前方战事,不利啊。” 郭隆说道:“昨日县尉相召,叮嘱我们外示清闲,内实为备。城门紧要,更是得小心提防,看来的确有些不妙。” 张藻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天呢:“小少爷,对我们有没有影响?” 苏油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秾智高到过眉山,说道:“叛贼远在广西,朝廷自会派能员征剿,应该没有大碍。州县所虑,怕是防范未然,警惕我们的西南边,别被人趁火打劫才行。” 郭隆就对苏油竖起大拇指,然后换了话题:“这炒饭的味道可真不错。” 吃过早饭,苏油便进城了,酒坊那边设施已经备齐,还有好大一摊子的事情呢。 不同的酒类酿造,需要用到不同的酒曲,制备方法也各不相同。 黄酒,料酒,米酒,小曲白酒,需要用到米曲,也就是小曲; 黄酒中的一个特殊品种,红曲酒,则需要用到米曲中的一个特殊品种,红曲。 而蒸馏白酒,则要用大曲或者麸曲酿造。 就小曲来说,调配不同的中药配方,少的一味,多的七八十味,可以得到不同味型的酒类。后世著名的竹叶青酒和绍兴黄酒,那是天差地远的两种风格。 而蒸馏白酒中,麸曲培养方法简便,产量高,但是味道单薄干冽,成酒后还需要勾兑。 然后制曲的过程中,温度不同,高温菌和低温菌的比例就不同,因此酒的口感便也不相同。 一般来说制曲温度越高酒的口感越是绵密繁复,香型更浓,但也不是绝对越繁复就越多人喜欢,而是各有名酒作为代表。 中温曲产酒以清香型为主,代表就是汾酒,所用的大曲最高温度为五十度以下。 高温曲产酒以浓香型白酒为主,代表就是泸州老窖,温度五十度到六十度。 超高温曲则为酱香型白酒所用大曲,其代表就是茅台酒,制曲时着重于曲的堆积,覆盖严密,以保温保潮为主,每当曲温升至六十度以上时,才开始翻曲。 综合考量,苏油准备从两种酒曲开始,一是普通的米酒醪糟所用小曲,二是后世四川普遍生产的浓香型白酒所用的高温大曲。 酒坊的酒糟蒸出来的酒口味还不错,说明制酒工艺虽然不咋的,但是酒曲的原生菌还过得去。 所需要做的,是精心培养出曲母,再按照制曲工艺严格操作而已。 至于正式酿酒,那是酒曲制好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现成的酒糟是可以利用起来的,通过蒸馏和窖藏,先出一批酒应付过今明两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现在的手段,无法提取绝对单一的纯菌种,但是不同的细菌生长,适宜的温度,湿度,含氧量区间是各不相同的,苏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利用手里原始的酒曲,配置到各种不同的环境当中,不断提选出最佳的曲种菌群。 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不过现在便可以开始着手。 他用的方法很简单,一个分隔式的水槽,中间烧水,温度在九十多度,然后朝外围温度逐渐减低,这就得到了不同的温度。 蜂窝煤炉,可以在无需人工守候的情况下,很好地完成这件事情。 湿度可以通过定时喷水控制。 含氧量则通过不同的容器密封程度和物料紧实程度进行。 然后又是一张繁复的表格用于各种组合之下的记录。 实验材料,则全部选自老窖窖池底部的窖泥。 至于米曲,那就简单了,程家私坊的米曲质量就属上乘,苏油找程文应取过来直接培养就行。 今天要做的,就是这件事,外加蒸馏酒糟。 程家私酒的工头在喝了一杯程文应给他的永春露后,二话不说抱着铺盖卷就扎进了酒坊。 冷凝器是苏油设计,石通打造的。 结构很简单,就是一根粗铜管接入,进入冷凝槽前分成数根细铜管,铜管穿过冷凝槽后,又会汇成一根粗管用于出酒。 冷凝槽可以加入流动的凉水,给细管冷却。 使用铜管,是因为导热性能好,铜管可以通过铜皮饶裹铁棒加热锻打得到,但是连接处就需要用到焊接技术了。 为此苏油又得发明喷灯。 喷灯其实是一个小焦炭炉子,跟酒杯差不多大,底部连接铜管,可以鼓风进去。 旁边还有一根7字型铜管,同样一起被鼓风。 杯中的焦炭和被鼓入的氧气反应,剧烈燃烧会产生极高温,喷出蓝焰,然后被旁边的铜管吹出一道火苗,可以以松香为助焊剂,融化铜丝进行金属焊接。 就这么一个傻大笨粗浪费能源的玩意儿,惊得史大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高呼师父就是欧冶子再世鲁班复生,就是! 至于蒸馏设备,那就是大铁锅大甑,反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唯一不同就是锅盖是铜皮的,而且似乎盖反了,成了倒置扁圆锥,同样盛了凉水,酒蒸汽在锅顶冷凝,然后汇集到锥尖,滴入收集器,导入铜管,穿过桶壁,经过冷凝器后成酒。 以前的酒糟那是被提过一次酒的,现在的不一样,提出来的酒水口味更胜一筹。 苏油耐心的指点工头,头一坛出来的酒,称为“酒头”,香味太浓烈,不好喝还极易醉人,窖藏之后,可以用于勾兑。 接下来的大量出酒,才是初级产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制曲 第六十七章制曲 后边的淡酒也不是无用,换掉酒糟后,可以浇淋在新酒糟上,提高出酒量和度数。 见工人们已经熟悉了操作,苏油这才带着已经熏醉一般的工头进入曲房。 这里已经严格控制,门口写着标牌“未经许可严禁入内”。 进门要换衣换鞋,换上每日煮洗的青麻大褂,青麻口罩,油靴的木底踩在门口的石灰水大木盘里消毒一阵后,才能进入房间。 房间也经过消毒,用提萃的烈酒喷洒过。 所有的东西,都用开水煮过。 目前大宋的小曲制作工艺,是采用糯米或粳米为原料,先浸泡蓼叶或蛇麻花,绞取汁液。用汁拌上米粉,揉成米团,天然养成曲种。 但是这个制法存在严重缺陷,天然接种的酒曲,酒曲中微生物的来源主要是水源,原料本身所带入,或者制曲场所及用具。这就导致性能优良的菌种无法代代相传,酒质也就无法恒定。 因此苏油将药水法改造成了后世常用的药粉法。 方法就是将陈酒曲,水,米粉,辣蓼草末,经过拌料,打实,切块,滚角,然后接种。 接种的办法也改成了“滚汤圆”法,就是把新制成的曲团在陈曲粉末上滚动一下,让陈曲末粘在新曲团的表面。 陈曲末中有大量的根霉孢子,可以在曲团上迅速繁殖,形成生长优势。 由于可以人为地选择质量较好的陈曲作为曲种,这就能做到择优汰劣。 通过年复一年的人工选育,自然淘汰,质量优越的曲种,实际上是微生物菌群,就得以保留下来了。 之后的取种培养分为三期,先是曲团入缸保温培养,养到菌丝丰富稳定;再入匾箩中继续中期培养,让菌丝尽量接触空气促进生长;中间经历过换匾,并匾后,再装箩进行后期培养,最后出箩晒干成小曲丸。 小曲丸不需要大量人工,苏油便带着工头亲自操作。 一系列的设备,仪器,充满了神秘感。 进门前的一系列操作措施,又充满了仪式感。 这就让工头感觉这是一个充满了宗教氛围的地方,仿佛是杜康神光笼罩之地一般,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换下无菌服,没管快瘫在门口的工头,苏油又去土地庙授课。 土地庙的孩子们现在算是进入了生活正轨,每日早上四点起来,除了赶去卖早饭的一班,其余的进行晨学。 学完吃早饭,早饭后按照分工各行其是。 中午回来上新课,下午继续干活。 每个工种,除了女孩子的,大家都要进行轮换,淘沙,制陶,做蜂窝煤,煤炉,烧窑,基建,抓鱼…… 下午苏油还要教女孩子们做菜。 晚上回来,吃饭,自习,休息。 每日的收入,逐渐稳定在了十二贯的水平。 日子艰苦,但是充实。 忙碌一天回城,酒坊制得了两百多斤白酒,还有十多斤的酒头。 每隔七天,苏油规定自己可以睡一天懒觉。 所以今天等到日上三竿,苏油才去码头那边看看。 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见着他点头微笑,眉山城里市井之间,他已经小有名声了。 来到码头,苏油站在码头上,开始每日的例行看船。 时间已经入秋,玻璃河水势渐小,从嘉州过来的逆流船只明显开始增加,接下来的整个秋天,会进入水路运输的旺季。 码头上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有个人堆围在一处,似乎有什么热闹可看。 苏油挤进去,却见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小青皮一样的角色,在那里开赌局。 宋人好赌,这也是这时代的一大特色,菜市场里,某家小娘子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肚兜来采买,小商贩们都能用担子里的菜对赌一番,可谓瘾大。 围观的人中有几个身着幱衫的年轻人,一个纱帽蹼头员外模样的中年人。就是这中年人不顾身份架子,正在和小青皮堵得热火朝天。 青皮身前铺着一张布,上面放着三个小碗,一个绒球。 常见的骗局了。 然而现在两人没有赌那个,只见青皮手里拿着两根木棍,一根绿头,一根红头,两根棍子并在一起,绕着一根软绳,青皮得意洋洋地问道:“员外,这回你猜绳子缠着的是红头还是绿头?” 那员外押了五十文,拿手指指着绿头棍子:“绿头,这回看得真切,不会错了!” 绳子慢慢拉直,两根木棍慢慢翻滚,绕在木棍上的绳圈越来越少,最后,绳子是套在红头木棍上。 员外眼睛都直了,周围人群一片惊呼,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明绕绳子之前,绳子是套在绿头上的。 苏油感觉到好笑,说道:“我也来参赌吧,不过我要坐庄,和你对赌!” 那青皮一脸不耐烦:“去去去,小孩儿别捣乱!” 这下观众先不干了:“怎么跟小少爷说话呢?!” “嘴里放客气点!” “棍子绳子给小少爷!不然就收摊子!” 那青皮不知道这小少爷什么来头,竟然这么多人替他说话,几个幱衫青年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还有那个员外。 众怒难犯,青皮只好将赌具交给苏油:“来来来,给你,你带钱没有?” 苏油还真没钱,青年人中的一个便掏出五十文钱来:“小朋友,给你。” 苏油一看那人,额头较高,身体微胖,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也不客套,拱手道:“多谢,一会儿就还你。” 小青皮就在一边呵呵冷笑。 苏油将绳子随意套在一根棍子上,然后另一根棍子并上去绕在一起:“猜!” 小青皮指着红色的棍头:“红的。” 苏油将拉着绳子的那只手松开,绳头耷拉了下来:“真的吗?” 小青皮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这个……这个……” 苏油饶有意味地笑道:“确定是红的吗?” 小青皮蹲身快速收起小摊子,然后对着苏油一躬身一拱手:“不知道眉山还有高人,多有得罪,小人这便离开。” 说完不管不顾挤开人群,跑了。 苏油也不以为甚,将五十文钱还给那高额头的微胖青年,将绳子绕在棍儿上,对人群说道:“十赌九诈,大家多长点心眼,散了吧。” 说完朝土地庙赶去,那边还有一摊子的事情呢。 人群中便议论开了。 “什么情况?我怎么没看明白?” “这都不明白?那青皮玩诈!小少爷这么聪明,一眼看出门道来了!” “怎么玩的?没看出来啊……” “哈?!你这是要跟小少爷比聪明?跷脚牛肉吃多了,油蒙了心呢吧?” “你敢说你看出来了?!你比我还先来,还下手堵了两局!呵呵呵,你今天晚上的卤肉,怕是吃不成喽……”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大不了我把明早的豆汤饭钱先开销了,明天饿到晚上……” 人群渐渐散开,那中年员外看着苏油离去的身影:“不意我眉山,还有这样的人物……”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躬身道:“父亲,赶紧回家吧,刚上码头就赌,还如此不顾身份,只怕翁翁会生气的。” 那员外一瞪眼:“怎么着?你还敢告我?” 那年青人说道:“还用我告?翁翁此刻,怕是已经知道了。” 那员外这才反应过来:“哎哟,那赶紧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大苏小苏 第六十八章大苏小苏 下午等到苏油回到程家,便听见里边一阵欢声笑语。 就听见程夫人的声音说道:“哥哥你也是,在码头上大庭广众之下,与俚人对博,这事情要传到嘉州去,对二哥影响都不小。” 程文应的声音也加入进来:“你要气死老夫是不是?自己都是做翁翁的人了,还如此不稳重!当真还不如小油一个孩子!” 就听一个声音说道:“父亲教训的是,不过儿子不是好赌,实在是那小青皮设骗,儿子知道那骗术,于是便站出来揭穿他,结果被他拿另一套骗术僵住了。”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啊”了一声:“伯父,那三个小碗猜绒球,也是骗局?” 先前那声音洋洋得意地说道:“那三个小碗里都没有绒球,这是老手法了,我只要连猜两个没有,剩下那个他不敢开盅,于是便赢了。” 就听程文应一声怒斥:“你还得意上了是不是?!” 程夫人赶紧说道:“哥哥,小人伎俩,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君子莫要主动沾惹,就算百胜也不足夸耀,然而但失一计,便有亏污,你现在在青神为官,离家越近,越需谨慎啊。” 那人说道:“是是是,小妹就是爱训人,难怪明允成天不着家,都是被你念叨的……” 程夫人扑哧一笑:“你这榆木脑袋,训你也是对牛弹琴,毫无用处。小妹现在有训的,闻一知十勤学精进,比你好一百倍。” 苏油不禁微笑,程夫人也有娇痴的一面,不过只在自己亲哥哥面前展示。 不好再听下去,走进屋内见礼:“姻伯,嫂嫂,我回来了。” 程文应笑道:“回来了?给你介绍,这位是你三表哥,程浚,这位是八娘的夫君,也是你表哥的儿子,程正辅,字之才。” “这边两位,是你两位堂侄儿,这位是苏轼,字子瞻;这位苏辙,字子由。” 几人一见苏油:“原来是你!” 苏油一见苏轼也大惊:“你竟然没胡子?!”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苏轼一脸的郁闷:“我才十八岁,哪里来的胡子?”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目中的苏轼,都是三十以后的成年相貌,历史上著名的苏大胡子,现在还处于奶油状态。 嗯,身量长大,巨型奶油。 程文应也奇怪:“咦,你们见过了?” 苏轼笑道:“好叫外公得知,表叔在码头被小人僵住,正是小堂叔及时出现,破了那青皮的局!” 苏辙沉默寡言,只对苏油躬身微笑,说道:“小幺叔好。” 只有他不论年纪大小,还守着辈分次序,和苏油见礼。 程浚招手:“小弟快来,说说那青皮是如何行骗的,我见到你将棍儿收起来了的。” 苏油从书包里取出两根木棍和绳子,将绳子夹在中间:“表哥,这绳子其实可以任意转换的,你看现在,绳子是搭在红头棍儿上的是吧?” 说完将手一翻:“你看,现在绳子搭到绿头上了。” “因此绕好绳子后,松手,一个绳头不动,另一个绳头不经意的多绕或者少绕半圈,绳子便套到另一根木棍上了,因此你怎么打赌都是输。” 程文应叹气道:“这便是女儿说的小人之智,浚儿啊,此等伎俩,官场上更多,谨慎二字,你可明白了?” 三表哥这才放下手中的小棍,说道:“儿子明白了。” 接下来便是闲话家常了,当然最多的就是眉山城的变化。 然后最大的变化,就是以前到处跑的脏孩子不见了,一说起来,才知道身前这小孩竟然能耐不小。 程文应笑道:“别说那些孩童,就连江卿四姓,如今都担着小油不少的好处,瓷版书籍样品你应该是见着了,觉得比杭版的如何?” 程浚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父亲的杜工部集何时出来?给我留几套打点上司。” 程文应说道:“快了,现在正在用小油说的法子实验封皮,同色深浅套印,将竹影印上去。这些设计,都是别家书坊想不出来的。” 苏轼感兴趣的是吃,说道:“外公家的饭食,如今青神都略有耳闻,我们一路紧赶慢赶,就是想早点见到外公。” 程文应哈哈大笑:“子瞻这嘴啊,这话上下连到一处说,那就是司马昭之心了!” 苏油也暗自好笑,嘴炮堂哥打程家的炮弹里,有一发是尊卑不分,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可这明明是亲情好不好? 程家的饭菜如今又有了变化,除了臭豆腐,豆豉经过姜盐五香粉辣米油调和,与煮豆子水一起浸泡,变成了水豆豉,风味也正好。 豆瓣酱虽然还没出来,不过水豆豉的酱香也值得称道,川菜经典回锅肉,今天第一次炮制上桌。 苏轼吃得赞不绝口:“妙极,青蒜配这个,当真妙极!平生美味,无过于此!” 程正辅听得好笑:“子瞻,一桌饭没吃完,这话你已经说第三遍了!” 苏辙也认真地适时补刀:“嗯,鱼香肉丝第一遍,酥肉鸡血汤第二遍,回锅肉第三遍。” 苏轼说道:“九三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读了李青莲的飞流直下三千尺,你就非要拿着尺子上庐山,那就是煞风景,大煞风景!” 一桌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 吃过饭,苏轼便拉着苏油,说要带着小幺叔逛夜市。 苏油推脱说自己还有韵学功课还没完成,便被苏轼无情打断:“走走走玩了再说,韵学那玩意儿没啥好学的,实在简单得很。” 那是对你!苏油气得想要跳起来揍人。 转念一想气又平了,明年你这学霸便会遇到另外一个超级学霸张方平,有你被堵得想吐血的时候! 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粗铁丝绕制的小玩意儿:“你能把两个套在一起的铁件分开,我就陪你去。” 这是一个智力扣,苏油让史大弄出来给孩子们玩耍开发智力用的。 然后,世界终于清静了。 苏家的男丁回来了,苏油便搬回了苏家住下。 次日清晨,苏油起来,只见到苏辙在晨读,苏轼却不见了。 苏油便问道:“子由,子瞻呢?” 苏辙抬头:“叮叮当当玩了一晚上你给他的东西,一大早就起来去城门边了,说是要等开城门后第一个冲出去抢吃豆汤饭和鮓笼笼。” 苏油不由得有些无语:“好吧,祝他好运,我要过去跟姻伯请安,你去不?” 苏辙说道:“回禀小幺叔,我的书还没读完。等读完再过去。” 苏油便不再管他,他更关心的是八娘。 如今的八娘待人接物更加圆融,生了程家第一个末末之后,瓷版活字让她在程家又立了大功。如今内得程文应的宠爱,外在码头设义棚有了声名,手里头也有了钱财,在程家的分量,自然就越来越重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感情的事也难说得很,苏油鉴于历史上的前科,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进入内院,苏油便听见八娘的声音:“公公,表哥,这是八娘最近学得的肉粥,这是黄瓜炒鸡蛋,这是油条,还有小泡菜,要是不合口味,尽管告诉我,我再换。” 程浚说道:“八娘你有心了,两月不见,厨艺大有长进啊,这粥滋味可真是鲜美。” 八娘柔声说道:“能合公公的口味便好,这粥是虾仁,香菇,笋丁,鸡汤一起熬制的,公公要是喜欢,做法我已写好交给了表哥,你们在青神,八娘无法亲侍……” 说完看了程正辅一眼:“……叫人按方子做,也是一样的。” 程正辅顿时满脸通红:“表妹……我,我……” 内院兵法!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然后故示柔顺大方,实则给别的女人挖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雀谱 第六十九章雀谱 难怪最近老拉着我要菜谱,没有雪盐和鸡茸,我不信哪个女人做出来的肉粥会比你的更加美味! 八娘继续说道:“以往八娘也想要尽孝,无奈有心无力。今年好了,秋衣我已给公公和表哥归置妥当,另外还有鞋履,纱帽,蹼头……文房也妥了。” “另有两套玉瓷酒器,十瓶玉瓷精装春瓶款式的永春露,不是多珍贵,但胜在眼下都还没有面世,因此算是难得。而且两样都是小幺叔发明,送人时直言请人评断一二,便是不碍的。公公和表哥来往交际,也用得上……” 听不下去了!这是龙离浅滩返归山林啊,触底反弹后的八娘,厉害着呢! 嗯,山老虎本虎,以后自己家里头,多一个都不行! 刚打了一个寒噤,就有人拍他肩膀:“贤侄,这眼看着就秋凉了,记得加衣服啊……” 我敢说我是被吓的吗?苏油只好转身行礼:“姻伯早安。” 八娘笑道:“小幺叔来了,快进来吃饭,表哥馋得不行,就没等阿爷和你。” 程正辅说道:“明明是爹爹他……哎哟!” 估计是被八娘踩了一脚。 苏油忍俊不禁:“表哥好,之才好。” 程浚站起来:“爹,来来,尝尝八娘的手艺。” 程正辅笑道:“我是吃惯了八娘做的早点的,哟,今天是油条?” 八娘笑道:“油条豆浆,肉粥小菜。” 程正辅说道:“现在食费不涨还天天有肉,都是八娘料理家事得当。之才这次回来,就好好陪陪媳妇,不要到处乱跑了。” 程正辅就有些苦脸,翁翁这心偏得,眉山城的正常交游都不要了? 苏油想起一事,转身去自己客房取来一件物事:“表哥,这是苏油一点小意思,表哥爱博扑,不过和街头巷尾的人做这事可不好,而这件物事,三五知己同事一起玩玩倒也不错的。” 程浚接过来打开一看,里边是精致的玉瓷小方块,背施绿釉,每一枚都一样深浅。 翻过一枚,侧边和底部没有挂釉,上面阴刻着一个红绿圈子组成的圆筒,不由得问道:“这是啥?” 苏油将盒子中一本书册拿起来:“这是麻将,牌数一百四十四张,四人分据四象方位;各十三张牌为基,十二张寓意十二月时;多出的一张流转,寓意人之一生,多有际遇,总在求运之和。” “玩时依河图左运,轮流摸张,得张为天运,组张为人力,天人合一,其运方成,而先和者为胜。” 说完将书册递给程浚:“每次和牌,难易有差,名堂有别,亦如人之文武疏途,而禄秩各等,因此需要定次,所以有了这部配套的《雀屏点定》。” 程浚翻开书册,竟然是石纸油墨红绿双色套印,上边的牌色和玉瓷上的一模一样。 从一番到八十八番,一共十二等,几十个花色,后边还配上歌诀,指导异常详尽。 苏油笑道:“这样的东西,焚香雅座,闲趣盎然。推抹之间不碍清谈,兼斗智运。不见一丝烟火气,才是适合表哥和之才这样的文学之士,进士老爷的雅玩。” 这是披着文化的外衣明目张胆送赌具!程浚不由得大喜,越看苏油越顺眼:“呵呵呵,难得明润小弟有心。之才今天哪里都别去了,还有八娘你也是,爹你今天要是事务不忙,我们一起玩玩这个?” 程文应也被苏油如簧巧舌勾得兴起:“似乎不错,一家人闲聊抹牌,也是一乐。贤侄你记得再去老史那里给我拿一套,我怎么感觉这是后宅安宁的法宝呢?” 苏油应道:“好咧,不过记得玩前桌上铺上毡毯,玉瓷坚硬,别把桌子敲出印子来了。” 程文应说道:“快去快去,可不敢跟你玩这个。” 苏油笑道:“这个半是天运,不是说发明游戏的人就一定能玩得好,就算有点小计较,在姻伯洪福之前,也只有败退的份。不过小侄有土地庙那些哥哥姐姐牵绊着,等抽出时间再陪姻伯抹牌好了。” 苏油去到土地庙时,就见一群孩子中间夹着一个大人。 苏轼是个好奇宝宝,对孩子们的东西还挺好奇,这边逛逛,那边看看,看了看墙上的字,摇了摇头,还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字。 苏油笑道:“子瞻,豆花饭吃到没?” 苏轼回头:“哟,小幺……算了我还是叫你明润吧,豆花饭虽然不错,但滋味还是不如粉蒸肥肠。” 苏油笑道:“好些人吃不惯肥肠。你倒是不碍的。” 敲响云板,孩子们放下手里的活,依次走了过来。 一般孩子启蒙从《三字经》,而这帮孩子结合理工,数学,因此苏油觉得从千字文更加合适。 苏油站在黑板前:“我们今天先复习之前学过的几个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说完见到后边站着准备蹭课的苏轼,不由得笑道:“今天我们还有一位客人,他的学问比我高多了,苏轼苏子瞻,你们都认识了吗?” 娃子们扭头看着苏轼,苏小妹就告状:“大哥哥肚肠好宽大!” 苏油说道:“肚肠宽大,心胸也宽大,学问更是广博。这学问啊,就是要相互探讨相互启发,方能深刻。我们就请子瞻哥哥上来给我们讲上几个字,看看和我讲的有什么区别,大家再巩固巩固好不好?” 娃子们都热烈鼓掌,看来都很喜欢。 苏轼这讨人喜欢的气质,现在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苏轼一点压力都没有,走到黑板前面:“那我们就来说说这《千字文》,明润告诉过你们这篇文章的来历吗?” 娃子们一起摇头。 苏轼责备地看了苏油一眼:“启蒙识字的小学之术,我们自秦代便已有之,所谓《苍颉》、《爰历》是也。” “其后汉代则有司马相如的《凡将》、贾鲂的《滂喜》、蔡邕的《劝学》、史游的《急就章》。” “之后还有《埤苍》、《广苍》、《始学》、《庭诰》、《诂幼》等,这些作品中,以《苍颉》、《急就章》,所推甚广。” “时至梁朝,武帝肖衍为了教授诸王书法,让殷铁石从王右军的作品中拓出了一千个不同的字,每个字一张纸,然后把这些拓片交给了当时的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兴嗣将其编成了有内容的韵文,这就是千字文的由来。” 别说娃子们了,连苏油都不知道这些,不由得为现在读书人的博闻强记学问之精叹为观止,和娃子们一起鼓起掌来。 尤其是苏小妹,眼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这种互动方式明显让苏轼非常开心,讲得就更加起劲了:“《千字文》,全文为四字句,对仗工整,条理清晰,文采斐然,易诵易记。因此作为我们识字的初篇,是极好的。” “文章的内容,大体分为四编。首部从‘天地玄黄’开始,至第三十六句‘赖及万方’,是从天地初开,万物生成,一直讲到人治之始;” “其第二编,从第三十七句‘盖此身发’,至第一百零二句‘好爵自縻’,所述为君子修心立身,事孝养德,立信褒忠。也就是儒家内修的工夫。” “自第一百零三句‘都邑华夏’,至第一百六十二句‘岩岫杳冥’为第三编。极绘京城形胜,都邑壮丽,典章繁美,群英荟萃,斯为大国之盛治也。” “最后‘治本于农’,至第二百四十八句‘愚蒙等诮’为第四编。所述为我们的疆域辽旷,风光昳丽,隐士高人,以及家庭天伦之乐。” 所谓纲举目张,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又是一片掌声过后,苏轼便道:“大致便是如此,你们现在学到哪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授课 第七十章授课 然后下边举起一片的手。 苏轼有点搞不懂情况,苏油在一边提醒:“课堂上有人要提问,须得先举手,先生让谁发言,谁才可以发言。” 苏轼点点头,笑着点了苏小妹。 苏小妹站起来说道:“先生我们学到‘金生丽水,玉出昆岗’了,小油哥哥说丽水就是金沙江,在我们嘉眉境内也有流经。那里的水中沙子里,能淘出黄金来。” “小油哥哥还说丽水之金不止黄金,还有铜,铁,诸多金属,我们脚下,是矿藏丰富之地。他就是因为这句话,推断出这情况,教我们在玻璃江边淘出了铁沙,也淘得过沙金。” 苏轼大为好奇:“是吗?快给我看看!” 苏油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先生,现在还在授课时间。” 苏轼尴尬一笑:“好吧,那我们讲接下来两句,‘剑号巨阙’,是说有一柄名剑,天下至珍,称为‘巨阙’。相传为春秋名家欧冶子所造。” “据说当时,‘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鼓橐,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太一下观,天精下之。” “欧冶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庐,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 “这五柄剑,三长两短,便是我们常用的那个成语的由来。” “传说巨阙剑初成时,越王佩戴它坐于露台之上,忽见宫中有一马车失控,横冲直奔,惊吓了宫中伺养的白鹿。” “于是越王拔出欧治子刚铸成之剑,指向暴走中的马车,欲命勇士上前制止。” “然而就在这拔剑一指之时,手中之剑的剑气却将马车砍为两节。于是越王又命人取来一个大铁锅,用此剑一刺,便将铁锅刺出了一个碗大缺口,毫不费力,就好像切米糕一样轻松。” “越王便将此剑命名为巨阙。所谓‘穿铜釜,绝铁砺,胥中决如粢米,故曰巨阙’。” “粢米,就是米糕,阙,就是大缺口,后来还引申成大缺失,大错误的意思。因此巨阙啊,就是大大口子的意思。” 说完举起教鞭:“我有一把剑,名叫大大口子!” 孩子们都笑了,然后又有不少人举手。 苏轼点了一位,那孩子站起来说道:“子瞻哥哥,铜锡合金,得到的是青铜,受材质所限,不可能能硬过钢铁,只能说那个时候的铜釜,铁砺质量太差了!” 苏油赶紧打断:“我们现在是在上文字课,这些要当成美丽的传说故事来听,或者说,是古人对锋利坚韧的神兵的一种追求和神化。” “其实用我们淘到的铁沙制作的兵刃,要穿过薄薄的铜皮锅,划过装着粗铁砂的竹筒,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呃……子瞻你继续。” 苏轼说道:“‘珠称夜光’,讲的是则隋侯之珠。传说隋侯出行,见大蛇被伤中断,疑其灵异,使人以药封之,蛇乃能走,因号其处‘断蛇丘‘。” “岁余,蛇衔明珠以报之。珠盈径寸,纯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室,故谓之‘隋侯珠‘。亦曰‘灵蛇珠‘,又曰‘明月珠‘。这段记录,来自《搜神记》。” “这珠子和和氏璧一起,被称为春秋二宝,其后诸侯争夺,终为楚国所有。待到秦灭六国,便归了始皇帝,始皇帝命刻和氏璧为国玺,其后故事一直追延至三国。而隋珠,则再无记载,估计是随葬了。” “关于夜明之珠,其后还出现过几枚,张衡《西京赋》云:‘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说明还有一颗叫悬黎的珠子,和隋珠有着相同的性质。” 然后又有人举手,苏轼点了张麒,张麒却转头道:“小少爷,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苏油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发光的东西,如枯骨,如萤火,还有一些菌菇,都有这现象,其实我觉得不怎么稀奇。” “这东西只具有欣赏价值,就是矿料珍稀而已。打磨成一颗珠子,毫无技术难度,并不能体现一个国家的真正实力和技术储备,也不能给百姓带来任何好处。” “在我心里,尚不如三哥每天打的鱼,七哥每天烧的陶,甚至连小妹每日里做的小泡菜,都比它强。” 孩子们又笑了。 苏油说道:“因此我说,我们现在学习的理工,将来可以助大宋造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修筑路桥,加固城池,轻便舟车,增广物产。这才是大家应该掌握的隋候之珠,和氏之璧。” 一群娃子热烈鼓掌,就连苏轼都连连点头。 接下来便是理工课了,今天还是基础,加减法的巩固,外加乘法入门。 接着将九九乘法表写在了黑板的另外一边。 讲完课,苏油说道:“今天子瞻哥哥不但给我们讲解了文字,还讲了两个和文字有关的小故事,比我讲得好多了,以后每日里便请子瞻哥哥来给我们讲授文学课好不好?” 苏轼吓了一跳,孩子们却再次热烈鼓掌起来,胖哥哥的文字课程,和小少爷的理工课程一样有趣! 苏轼不由得苦笑道:“明润,你这是拉我进坑啊……” 苏油供手笑道:“教学相长嘛,我讲文科,实在是差你太远。你要是嫌累,那就把子由也拉上,你们俩一人一天。” 苏轼说道:“就怕他把孩子们吓着,一天到晚虎着一张脸……算了,你要是能管我的晚饭,保证不比豆花饭鮓笼笼差,那我就过来。” 苏油哈哈大笑:“子瞻你可真是个吃货!” 苏轼笑道:“真吃货,那得数明润你,堪称能化腐朽为神奇。对了,你刚刚用于计算的那些符号是怎么回事儿?我看他们计算起来好快啊……” 苏油说道:“那是书写方便,一笔写完,节约了时间,我从梵文里借鉴过来的。” 苏轼摇头:“你那梵文的一,就不对。” 苏油对苏轼的博闻广记已经免疫了,说道:“用梵文,那是为了书写方便,梵文的一和二太接近了,我就改了改,要是文字不能改,我们现在还在画大篆石鼓呢。” 苏轼说道:“好像也对哈……小妹你要去哪里?快过来,带我去看你们淘的沙金,子瞻哥哥替你们验验看是不是真的!” 苏轼爱好非常广泛,守着李栓柱看淘铁沙看了一下午,亲眼看到他淘出了一粒绿豆大小的沙金,这才心满意足。 直到云板敲响,大家一起回到饭桌上。 现在的土地庙,就豆花多,鱼多,今天苏油便做的豆腐烧鱼。 即便酱油还没有出来,苏轼已经吃得赞不绝口了。 看着欣欣向荣的土地庙:“明润,这是一方小桃源啊。” 苏油想着他今后的命运,不由得说道:“子瞻,既然你这么喜欢美食,要不也跟我学学做菜吧。” 苏轼断然拒绝:“不,我沉迷一项东西,要花很久的时间,不弄出个名堂不肯罢休,现在不行,过完年要去青神读书,之后要参加解试,时间不够了。” 宋代的考试很蛋疼,解省殿三级考试必须一次性通过,才算是成功,不然就得三年后从第一步重新开始。 苏油撞了苏轼一下:“怕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吧?” 苏轼一下子满脸通红:“小幺叔你真是人小鬼大……” 哎呀这就是默认了,苏油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等等,那我拉你来授课,明允堂哥会不会骂人?” 苏轼说道:“父亲从来不管我们这些的,再说了,他自己都玩到二十七才开始冲击科场,有什么资格说我?” 苏油翻着白眼,有种这话你跟明允堂哥当面再说一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文理 第七十一章文理 程家就不是个读书的地方,麻将还在打得飞起,苏油便收拾书包到对面学习。 院子里程夫人在做手工,苏轼和苏辙躺在凉椅上,互相考校汉书,偶尔程夫人也参与进去。 这是苏家的家学,有点类似佛家的辨经,一人持正,一人持反,各自引经据典进行辩难。 然后两人互换,把自己刚刚还努力支持的论点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批判。 程夫人见苏油看得目瞪口呆,笑道:“他们这是在为科举做准备。考试的时候,策论有两种做法,一是切题,一是骂题,考官的出题方法正反皆有,全凭喜好,因此皆要习得。” 苏油听了一阵,连《管子》《韩非子》《公孙龙子》的内容都在其中,他后世只是读过,这俩货愣是背得! 不由得摇头道:“学得可真杂,好多不是四书五经的内容啊……” 程夫人笑道:“解试是打门锤,属于地方性的考试,考官喜欢考的不是深度,而是广度。所以答题就需要广征博引,展示的是考子的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至于专引单经,那是过了这关之后的事情了。” 苏油顿时感觉脑袋有些稍大。 程夫人笑道:“你也不用觉得太难,现在便可以先读史记,作为闲书来看。” “《史记》的故事很精彩,容易吸引你读进去,不过你不能光被故事吸引,要注意体验其中的文韵运用之美,形成一种文感,到后期行文组句那是大有帮助的。” 苏油拱手道:“谢谢嫂嫂指点。” 程夫人说道:“至于西昆和太学,那是两个极端,君子秉中,但做游戏之举可也。” 说完又叹息道:“徂徕先生力抵西昆淫巧侈丽,浮华纂组,倡导‘文恶辞之华于理,不恶理之华于辞。’这道理是没错的。未意后继沦于断散拙鄙,险怪奇涩,既无古文的平实质朴,又乏汉赋的典雅华丽,却又是矫枉过正了。” “他有一首《访田公不遇》。‘主人何处去,门外草萋萋。独犬睡不吠,幽禽闲自啼。老猿偷果实,稚子弄锄犁。日暮园林悄,春风吹药畦。’” “这样的诗篇,自然平实,真趣盎然,才是你们值得效仿学习的。” 苏辙躬身道:“母亲,小幺叔年纪尚幼,不当与他说及此公。” 程夫人笑道:“小油比你们想得深,他跟我说过‘格物而致知,通情而达理’,此话虽出无心,但是值得深究。与徂徕先生‘明道致用’一说,堪作对比启发。而且小油谨慎,比你们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徂徕先生便是石介,宋初三先生之一,理学的先行者,在眉山做过一任军事判官,不过一个月便守母丧去了,但是便已经有他的传说。 主要是他的死,事情闹得太大了,《庆历圣德颂》,歌颂庆历诸君,而斥权臣夏竦为“大奸”。因惧祸而求出,为濮州通判,未赴而去世。 但夏竦仍借事诬石介诈死投辽,奏请发棺验尸。其事虽因百人保奏而免,但累及妻子,要真正平反昭雪,还要等十年之后。 其实苏油觉得夏竦的政治智慧实在堪忧,仅此一事,虽然快意一时,却注定蒙羞千古,而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那才真的是祸延子孙! 笑道:“为人还是宽厚一些的好,石公刚愎狷介,夏公睚眦必报,我都是不取的。” 程夫人就笑道:“辙儿,听小油之论,你还担心他不懂吗?” 苏辙笑这躬身行礼:“忘了小幺叔近妖之智了。”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平淡,程浚和程正辅来了又去,带走了一大堆眉山最近的新产品。 土地庙里,每日午后,书声朗朗。 苏油教学讲究乐趣和实用性,孩子们进展飞快。 理科主要讲究学习方法,文科主要注重品德培养。 苏油自己也以身作则,只要一有空闲,便会从书包里翻出笔记本来学习,听苏轼讲课也是非常认真。 几个大一些的组长也在李拴住的带领下有样学样,带起了氛围。 等苏油给孩子们带来了印染着波浪绳纹的书包,里边有文具盒,铅笔,小圆规,小木尺,三角板,计算本,练字本,还有他亲手书写的五十四套《算术初步》《几何初步》《物理初步》,以及苏轼手写的《千字文》后,学习的热情更是极度的高涨。 苏辙偶尔也来客串一把,孩子们现在习惯叫苏轼大先生,苏辙小先生,而苏油,还是他们的小少爷。 听得苏油白眼直翻:“你们这样貌似搞错辈分了!” 几个人才涌现了出来,糟娃张藻,商务组组长,对数学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和悟性,现在苏油不在的时候,他可以给大家讲解计算题。 几何那就是陶煤组以张麒为首的那一帮子,这帮孩子玩泥巴都玩出花儿来了,理解三角形面积计算,梯形面积计算,几乎都不用教。 物理归李拴住和刘嗣,一个铁沙组组长,一个基建组组长,杠杆原理没等教都已经用得烂熟,现在就是个从实践中提取理论的过程,比空想所得好出了一万倍。 中间有一个妖孽就是苏小妹,各科优异不说,《千字文》进展得实在太快,逼得苏轼还得给她单独开小灶。 集体劳动,最容易培养无私,合作,服从和大局观,还容易培养同伴之间的友谊。 至于小冲突小矛盾,有苏油这后世政府办出来的人在,调解起来很轻松。 除了朝堂上那帮人精子,现在的百姓终归还是淳朴,瓷公鸡史洞修,就是典型的例子。 至于小孩,那就更好哄了。 用苏油的俏皮话来说,现在的主要矛盾,就是小伙伴们急需改善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和集团发展基础薄弱之间的矛盾,其它的,没有。 第一批酒曲已经制得,苏油又新加了一种药粉小曲,接下来的黄酒和更下一步的料酒,便要从这款小曲中得来。 大曲所用的曲砖,也开始了大规模制造。 土地庙几十口酱缸,也派上了用场,苏油终于还是使用了终极杀器——盐酸。 盐酸是通过绿矾油加雪盐蒸馏所得,在豆类的酿造过程中,可以起到极大的作用。 传统酿造法主要利用霉菌、细菌及酵母菌分泌的各种酵素分解豆粕、麦麸,并经发酵熟成而制得,制造时间长达三年。 而酸水解法是利用盐酸先将原料进行水解,然后调节酸碱度,再拌入曲药发酵,如此只须花费两个月的时间便可以制得酱油! 当然这样得到的酱油,其香型比传统酿造法所得酱油中大量小分子胺基酸、醛、酮或有机酸的构成的气味相比,那是远远不如,不过有了很好的曲药,苏油便再等不下去了。 理工的原则,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说好不好的问题。 况且以现在的大宋来说,有,便已经是好上天。 同样的道理,豆瓣酱和麦酱也提上了日程,因此现在的娃子们,除了酿造泡菜,酸菜,还多了一个翻酱缸的工作。 苏油已经基本脱产,能将目前的东西做好,便已经够妖孽了,剩下的,慢慢来。 除了照顾土地庙,苏油自己,还要抽时间指导几家的瓷坊,纸坊,书坊,铁器坊,还有程夫人的印染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轴承与来信 第七十二章轴承与来信 劳动人民的智慧又让苏油大吃一惊,滚珠轴承的研发虽然尚未成功,但是程石两家工坊的人一合计,竟然将滚珠换成了短圆柱。 滚珠轴承,变成了滚子轴承!大大降低了技术难度不说,还增加了轴承的抗压强度! 滚子轴承折刀虽然用不上,但是已经完全满足了球磨机的要求! 接下来的事情,苏油亲自作图,让程石两家立刻将轴承投入使用当中。 程家向大型装备进军,开通水渠,开发出了可以利用水能的球磨机,日出观音土泥浆五百斤! 石家则还是人力驱动,设备较小,但是精度极高,轴承加上螺纹夹具,旁边加上一把刀片夹具,加上精准到厘级的量尺,一台原始的车床,出现在了石家铁坊的一间屋子里! 这可是加工柱形件和螺纹的神器。 看过复杂而精细的刀具手工打磨程序,苏油又给自己喜欢的徒弟设计了两件设备,砂轮机和砂带机。 砂轮机好理解,就是轴承带着一个圆形的砂轮旋转,用于打磨工件。 这玩意儿其实玉工早就在用了,叫飞陀。 但是有一个问题,砂轮的钢性会带动打磨的铁件跳动,只能用于粗磨。 而砂带机则是利用两个轮子,带动一条环形的皮带转动,带子是用喷枪喷上胶液,然后均匀洒上各种粗细程度的沙子制成。 一个轮子是可调的,可以在上好砂带后调节两个轮子之间的距离,将砂带绷紧。 转动轮子,轮子之间的砂带成水平运动,并且由于砂带本身的弹性,可以抵消使用砂轮时的那种跳动,贴合性更好,可以满足打磨平面的需要。 于是在打造好五柄羽纹花钢的剑胚之后,再磨出精致的剑条,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石通对这小师父已经比对自己亲爹还孝顺了,这两件东西,直接关系到铁器的产量,这是量级跳跃式的增长,两台机器,足能抵上新开五个铁器坊! 这天苏轼和苏油就在铁坊,苏油指导石通,而苏轼在一边看热闹。 石通和苏轼也混熟了:“大郎这是怎么了,天天来看我们工坊的运作,读书考进士才是正理。” 苏轼挥着手不以为意地说道:“嵇康是大文豪,还不是一样亲自打铁,这是雅趣。” 石通不信:“大郎这话说得,欺哄我措大呢。” 苏油笑道:“这事情还真是有记载的,嵇康尝与向秀共锻于大树之下,钟会往造,嵇康不为之礼,而锻不缀。钟会良久乃去,康谓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不用理会子瞻,我们继续聊四把火。” “所谓的四把火,是整体热处理的四种基本工艺,分别是退火、正火、淬火、回火。” “退火是将工件加热到适当温度,根据材料和工件尺寸采用不同的保温时间,然后进行缓慢冷却,目的是使金属内部组织达到或接近平衡状态,获得良好的工艺性能和使用性能。” “比如要增加铁片的韧性,延展性,弹性,便要用到这个工艺,其实你应该是熟悉的。” 石通说道:“对,退火后的铁片会变得很软。” 苏油点头:“第二种叫正火,是将工件加热到适宜的温度后在空气中冷却,少了退火的保温过程,得到的效果同退火也很相似,只是得到的铁中组织更细,还常用于改善材料的切削性能与弹性,这个对我们打造羽纹花钢很重要。” “羽纹花钢一旦成型,便不能再进行锻打,否则会改变花纹肌理的形状,因此只能打磨切削成型。” “而花钢如果太硬,打磨难度会大增,因此需要先将它变软,然后加工,这就要用到正火工艺。” 石通点头:“那后边的两把火,便是让羽纹花钢重新变硬的过程,对吧师父?” 苏油说道:“是的,不过我们只要求剑刃部分变硬,而剑茎部分还要保留一定的韧性,剑才不易折断,因此需要进行不同的处理方式进行淬火。” “办法你也已经用老了的,那就是……” 石通福至心灵:“覆土烧刃!” 苏油说道:“对,这样剑刃部分快速冷却,硬度加大,覆土部分冷却较慢,硬度不如剑刃,但韧性则过之。” 石通咧嘴笑了:“这个我是熟手,就是不知道这名儿。” 苏油说道:“这样得到的钢剑,脆性还是偏大,短刃比如折刀,那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作为二尺四寸的法剑,为了降低钢件的脆性,还需要将淬火后的钢剑在高于室温而低于蜂窝煤炉的某一适当温度进行长时间的保温,再进行冷却,这种工艺,便称为回火了。” 石通赞叹道:“师父当真是欧冶再世,有了这四把火,五柄法剑,可谓天下神兵了吧?” 苏油笑道:“别高兴太早,热处理有个毛病,就是反复高温,容易导致钢剑表面脱碳。我们之前就已经说过,铁中含碳量的多少,与硬度有直接关系。” 石通一下子笑不出来了:“那怎么弄?” 苏轼捡起一个小铁珠弹了他一下:“傻!以理推之,加工之前留点富余,弄好后再磨掉脱碳的那一层不就完了?明润我所言可对?” 苏油笑道:“作把剑而已,又不是要求异常精准不可变化的物件!子瞻说得一点没错。” “理工的用处,便是在于指导生产。得到想要的东西,方法很多。但是通过最简单的办法,得到质量最好数量最多的产品,就是理工这门学问的追求——效率。” “你们要牢牢记住,这是一门致用之学。能想到将滚珠轴承改为滚子轴承,你们做得就非常好。这个思路务必保持,并且还要发扬光大!” 这是门口跑来一个程家的小厮:“小少爷,小天师来信了!” 苏油将信接过看了,又递给苏轼:“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苏轼将信打开,只见上面写道:“贤契如面:江边一别,短越旬日,如隔三秋。” “元素周期之律,兄昼夜揣摩,兼杂实验,渐有愚拾。” “盖铁与氧合,当得三物:其一色若蓝黛,以量较之,为铁三氧四;一作赭赤,当为铁二氧三。然以价理推较,当别有一物,为铁二氧一,然实验无得,未知然否,望弟妥告。” “另因汉字过繁,兄乃效弟之法,取道家符文,另作一表。其文以阴阳物性为征,善书善忆。兄弟至诚,当表天日,必知兄非欲僭妄,而欲夺弟之功也。” “附表与后,望弟一哂,不吝回教为盼。” 后边加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应该是张天师的独门签书。 苏轼看着随信附上的那张表格,问道:“什么玩意儿?看不懂啊……嗯等等,这第一个符文,当是至清上浮之炁……还有这个,木性而土质,古怪,非常古怪……” 苏油见苏轼所指,先是氢,后是碳,就跟见了鬼一样:“你……你看得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看破说破 第七十三章看破说破 苏轼抠着下巴:“略微知道一些,别忘了我的开蒙老师是道士。嗯……这一排应该都与金有关,至黄之金,至白之金,嗯,还有紫金,黑金,哈,还有软金,水金……” 苏油手扶脑门:“看来我这兄长还真是智慧过人,我得马上回封信才行。” 取来纸笔,苏油想了想,写道:“愚弟油颂兄万安:来函得悉。知兄睿察,识究天人;且借理释数,亦知兄之弘量,如滔海长空,可纳鲲鹏也。” “弟思三教之由,皆孜求明道,而教化人心者。其途殊迥,而欲至同归耳。” “兄论铁氧之合,断无一谬。唯第三物,当以过量之铁,以高温低氧致之,细推此理,则知冶炉之中,应多有矣。” “兄之元素符文,巧思精绝,必行于世。此亦油之所愿,故欣悦不胜,意当附兄骥尾,以致千里。” “敢揣疏昧,以兄之符文,与梵文数计,合理工加减法等,试记铁氧反应,其式如下者三。” “此法甚便,惟所书为横式,与汉文表法殊异,然当为至简者。” “横式所用纸笔,弟已妄为。今当奉致,以助兄展成大业,油之幸也。” “弟油顿首。” 苏轼站在旁边看苏油写信,一点不顾及他人隐私,摇头说道:“妖孽,俩都是真妖孽!还假惺惺地客套,无耻之尤。” 苏油经常在铁匠坊画图纸,石纸铅笔都有,叫石通取过一刀纸,一盒铅笔,一个黄铜制的卷笔刀,连回信一起交给小厮,笑道:“什么假惺惺,我们是真惺惺!” 苏轼笑崩了,挥着手道:“少来,以为可以用玩笑蒙混过关!二人同是大奸!” 苏油想通过道家,为化学在这个世界撕开一道口子,张象中也想利用化学,为道教张目,两人可谓一拍即合,各自都揣着明白,却被苏轼一眼识破。 苏油不由得扯着嘴角干笑了两下:“子瞻,你这人啊,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不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以后会吃大亏的。” 苏轼摇头:“就好像吃饭,见到盘子里有苍蝇,你还能闷声不响吞下去?” 苏油也摇头:“算了,由得你吧。” 你娃要不是因为这个苍蝇问题,将一手的好牌打得稀烂,大宋也不会多出一个文化吉祥物来。 如果把时间线拉长一些,历史上真实的苏轼,其价值远比学会看破不说破的苏轼,高出了太多太多,因此苏油也懒得修改他的性格和人生轨迹。 羽纹花钢的剑装已经做好,一样是黄铜鋄银,外加道家法油浸泡透的百年陈化桃木根,极尽精美,只需要将剑条做出来,便可以拼装了。 又带着苏轼玩了一阵原始车床,车出了几个熟铁的螺钉和螺母,讲解了丝杠的工作原理和给进原理,然后将石通招呼过来:“如果需要改变给进速度和螺距,怎么搞?” 石通目瞪口呆:“为什么要这样?统一标准不好吗?” 苏油笑道:“给城门用的螺钉,和给窗户用的,能一样吗?标准当然要统一,不过不是简单粗糙的统一。嘿嘿嘿,少找借口躲懒!这道题留给你先想着,不着急,慢慢来。昨天小七哥已经在图纸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小提示:需要用到公因数的消解,你可不能输给一个小孩哟……” 留下满头冷汗的石通,叔侄俩扬长而去。 今天是苏油给自己安排的休息日,两人相约去栖云寺玩玩。 至于苏辙,那娃读书已经读傻了。 栖云寺在城西的连鳌山上,有一眼泉眼,据说是和纱縠行苏家那眼井是相通的。 栖云寺的老僧对苏轼非常溺爱,苏轼也如同半个主人,拉着苏油在后山胡乱瞎逛。 后山上一片松林,有大有小,怕不有上千株。 苏轼得意洋洋:“看,胳膊以下粗细的,都是我来寺里读书后种下的。” 苏油对这个兴趣不大,他自己就是种树的行家,倒是对苏轼读书感兴趣:“你跑这里来读啥书,自学?” 苏轼说道:“自学什么自学,看风景,种树,烹茶,还搞了一阵子松烟墨,不过失败了。” 说完又道:“我大宋文华鼎盛,看满山的松树便看得出来,眉山城周一代,老松都被砍光了。” 苏油看了看周边山岭,还真是如此,于是说道:“那说起来,种松树还真是子瞻的一番功德了。” 苏轼拍着肚子说道:“那是,不然你想想看,再过几十年没墨用了,我一肚皮文章怎么安排?” 苏油笑道:“你这脸皮比肚皮还厚……现在史世伯炼煤已经得到了煤焦油,那玩意儿也能当墨……”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轼给怼了回来:“那玩意儿叫墨吗?!那玩意儿能叫墨吗?!油乎乎的东西,能画山水竹木?还是能写出篆隶楷草?!明润我告诉你,可以批量复制的东西,都是便宜货色,叫匠技!不可复制的才叫书画!叫艺术!所以油墨终不如水墨!” 苏油说道:“行行行我不跟你抬杠,可你要知道,这世上终是不会书画者多。” 苏轼正色道:“夫子曰有教无类,不然我为什么要帮你教那些孩子?终有一天,我大宋人人会书画,个个懂诗词!” 这就是蛮不讲理了,苏油不禁暗暗腹诽,就算几千年后,也没有达到人人会书画,个个懂诗词的地步。 不过其志可嘉,也就懒得打击他,干脆拉着他看起了风景。 玻璃江清翠得真如一道玻璃,时入金秋,江上点点白帆,正趁着西风逆流而上,船上满载着各种货物,在眉山码头休息中转之后,一批沿着岷江继续北上,直抵益州;一批会沿着大渡河向上,过雅州,最终抵达吐蕃控制地区;而第三批,则会沿着金沙江,进入安宁河,抵达大理国重镇建昌府。 苏油不由得感慨:“真想去国外看看啊……” 苏轼翻着白眼:“去干吗?当年王全斌平蜀还京师,请取云南,负地图进。翰林学士朱震言:‘大理国本唐南诏,大中、咸通间入成都,犯邕管,召兵东方,天下骚动。’太祖鉴唐之祸,以玉斧画大渡河为界。曰:‘非吾有也。’蛮荒之地而已,不去不去。” 苏油说道:“听闻大理马还是不错的。” 苏轼说道:“好马还是数河北,大理马就是负重走山路还行,真到了冀北,还是完蛋。这里风挺大的,你不是要看《病狗赋》吗?我带你去。” 没一会,两人站在一间僧房,对着墙上的黑墨大字面面相觑。 “呃……明润,明天我们带上刮刀,搞点石灰上来好不好?” “干吗?” “小时候的文章,现在看着形同狗屁,这是污了这面墙壁。” “几十里地呢,你真是闲得蛋疼了。” “不行我现在就得将它刮了!” “走吧走吧,赶紧下山,车夫已经等得久了,连鳌山偌大的名头,我看不过如此,你这《病狗赋》摆在这里,没人能看到,啥时候给我写一篇《酱缸赋》,打打广告才是正经……” “连鳌山什么时候偌大的名头?我眉山土著怎么不知?当年在这里读书,就是图个清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混乱 第七十四章混乱 叔侄俩一路斗着嘴下山,就见程家一小厮心急火燎地等在骡车旁边。 一见二人到来,小厮赶上前来:“哎哟我的两位少爷,可算把你们等到了,走走走,车夫大叔赶紧回城!” 苏轼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这是?” 那小厮说道:“嘉州那边传言,秾智高破蜀了!” 苏轼不由得大惊:“怎么可能?!” 苏油挂念土地庙一帮孩子,说道:“先上车,边往回赶边说话。” 上了骡车,苏油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厮说道:“少爷,据嘉州过来的客商说,秾智高于大败我军,如今军势大盛,计划从泸州入蜀,沿江一路杀奔益州,然后割据西川,效西夏故事。” 苏油“哈”了一声:“连进军计划,后续的版图规划都如此公开了?” 苏轼擦了一把脑门,松了口气:“这都是哪里来的谣言?还不如乌蛮杀过来靠谱!车夫大叔你慢点,这车颠得……” 车夫在城里也有家小,此刻心急如焚,哪里会听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说话,鞭子抽得更密了。 苏轼被晃得不行,手把着车边:“明润,你看这事情闹得……” 苏油也把着车边:“现在的眉山城,怕是有些乱了吧……” 来到码头边上,果然,城墙上已经立起了卫兵,客商们奔走呼叫,纷纷解缆,郊区的农人也一窝蜂的往城里进,城里边的客商要往外逃,喧闹得如同一个大集市一般。 两人跳下车来,苏轼看着这阵仗瞠目结舌:“不至于吧……” 苏油见陈田和郭隆被挤得东倒西歪,跳上一架倾覆的粮车,高声喊道:“不管进出,都靠右走!” 苏轼也跳上粮车:“明润你疯了!这分明就是谣言!还在扇风点火!” 苏油着急地喊道:“再不疏导,城门口先就要出事儿!” 苏轼这才反应过来,朗声喊道:“不管进出!都靠右行!都靠右行!” 苏油就觉得耳膜一震:“我靠!这是什么功夫?” 苏轼得意洋洋:“这是吟啸的功夫,以后你也得学起来的。” 说完又喊了几声。 果然便开始有人往自己右边靠,然后城门口的交通便顺畅了起来。 苏轼又喊道:“各位父老客商们听了,秾智高不可能来到西川的,大家无需焦急,各安其事便好!” 没人听他的,多喊了几次,还有客商对他反驳起来:“小郎君!休要胡说,赶紧回家吧!城墙上兵都立上了!” 苏轼又喊道:“那是为了防止乱民的,不为御敌,大家尽管放心!” 众人就在狐疑之际,城门口涌出几个兵士,在城墙边粘贴起告示来。 大致意思就是为防备盗匪,眉山城进入军管,某时某刻,白日里城门便会关闭,进入人等抓紧时间。 然后“轰”的一声,人群又乱了。 苏轼无语了:“这……” 苏油跳下车:“子瞻我去土地庙,城我就不进了,你赶紧进城见嫂嫂,告诉他一切平安,这几天我就跟伙伴们一起!” 苏轼叫到:“那不行!明润!明润……” 却见苏油已经跑掉了。 苏油来到土地庙,见所有人都在,脸上都是担忧惊怕的神色。 李拴住见到苏油,又惊又喜:“小少爷?!你怎么还来?我正说要带着大家进城投奔你呢!” 苏油翻着白眼:“进城干啥?这多半就是谣传!糟娃哥,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张藻说道:“有小两百贯,我正说去林子里找个地方藏起来……” 苏油说道:“藏起来就没事儿了?别人抓住你一阵拷打,还不是得乖乖地找出来?” “那怎么办?” “拴住哥的金沙留着,其余的,全部花掉!” 张藻急了:“这是弟弟妹妹们的冬衣钱,还有两栋房子!还有……还有石老爷的欠债……” 苏油贼笑道:“不知道欠债的才是大老爷?少废话跟我来!” 赶到码头,人群已经散了不少,还有好些客商守着货品欲哭无泪。 丝绢,棉布,这些值钱的物事,都上船了,但是如木料,粮食,好些粗笨的东西便搬不上去,连骡车都有两辆。 船上已经坐了好些人,船老大一脸不耐,已经拔篙了,船上的人也在催促几人赶紧上船,岸上的人在不住央求再等片刻,实在是善财难舍。 苏油过去,开口就问:“这些东西,卖不卖?” 几个客商都惊喜地跳了起来:“卖卖卖,小郎君你胡乱给个价钱便成。” 船上有人见状,也喊道:“我们这里也有!绢帛绵绸,还有糖酒!” 苏油拱手道:“各位大叔,这事情多半是谣言,你们已经上船的物事,便别卖了吧,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岸上几位客商便道:“就是就是!小郎君你可怜可怜我们岸上诸人吧……” 苏油说道:“长话短说,那我们就点数核计,糟娃哥,算盘拿来。” 几位客商这把是血亏了,两架骡车,两千斤的各色粮食,还用江边一列巨大的竹排,岸上上百根成人合抱的松木,作价一共两百贯。 苏油叹息了一声,从书包里摸出一把折刀:“三位这次肯定亏大了,这柄折刀,你们带去益州卖了,所得平分吧。” 这柄折刀与苏油送给石薇的那把差相仿佛,不过背锁又有改进,机关更加精巧,刀片却没有做出花纹,就是云钢普通折叠锻打加简单的烧刃,不过青莹内敛,也是不凡。 几位客商千恩万谢:“小郎君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东西,已经交了过税,不在眉山发卖,那就砸了,事已至此,唉……” 苏油好言劝慰了几句,又教授了几人折刀开关之法,几人这才千恩万谢地去了。 码头上转眼便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了几个孩子。 苏油转身看了看已经关闭的城门,对张藻说道:“六哥,交易完成,装车,运去土地庙吧!” 张藻看着一大堆的东西,惊得挢舌难下:“两百贯换了这么多!我去叫人!” 城墙上的军士们,看着城下一群孩子乌泱乌泱地过来,将松木都滚进水里,然后用绳子扎上,用长竹篙撑往上游溪流进水口去。 至于粮食,那就只能骡车慢慢拉了。 一直忙到了傍晚,才算将东西搬完。 傍晚,郊外赶来了十来个庄户:“小少爷,苏小少爷在吗?” 苏油正在安排孩子们归置东西,出来一看是史大:“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史大跌着脚道:“好我的小少爷呢,你可把城里老爷们快急死了!” 却原来是程文应知道苏油被留在了城外,托守门老军递下消息来,告知出城的庄户,通知史大过来将苏油接到庄子上去。 苏油笑道:“你看真用不着,我们现在挺好的,对了有件事情真需要你们帮忙。” 史大说道:“小少爷你尽管吩咐。” 苏油画了个图样:“这叫滑轮组,按这两个样式,给我打造两套,然后借几颗大抓钉,这木头还在水里呢。” 史大说道:“小少爷你还是跟我们回庄上吧,乡下虽然不如城里,但总还又张床睡觉。” 苏油说道:“我得以身作则,他们这么多人我也不放心,明日你将东西带来就好,对了,两头骡子你先牵走,这玩意儿我们不会喂。” 史大笑道:“还以为小少爷你无所不能呢。哎哟你们今晚吃什么?” 苏油说道:“对了,这菜蔬也断了,明日你还得拉些菜蔬过来,顺便教我们管理和使用牲畜。既然都来了,那我们一起吃饭。刚收了几千斤粮食,这下总不用再愁吃不饱了。” 晚餐很丰盛,蒸熏鱼,焦香豆豉鱼块,黄瓜肉片,冬瓜汤,吃完苏油还给史大包了一包豆豉鱼,说是给庄子上几个孩子带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工具 第七十五章工具 史大翻过来不好意思了:“遇到小少爷一回就过一回节,总这样怎么好意思。这段时间里需要什么尽管提,菜蔬什么的庄子上给孩子们包了!少爷你真不跟我回?” 苏油说道:“这里挺好,明日你早点来吧。” 一天的喧嚣杂乱,终于安静了下来,苏油找来一个陶盆,装上煤球,盖上沙子,放入炭火上焖烀起来,准备炼出焦炭以备后用。 躺在简陋的矮竹床上,闻着李拴住烧起的陈艾,苏油看着黑沉沉的屋顶出神。 苏小妹很开心,靠过来说道:“小油哥哥,你还是第一次和我们一起过夜呢。” 苏油笑道:“其实,我挺喜欢这种日子的,一切从无到有,用我们自己的双手让生活慢慢好起来,又自在又有成就感对不对?” 苏小妹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所有大人都是这样的?然后等日子好了,他们就会相互认识,结为夫妇,然后又生出新的小孩子?” 苏油叹了口气:“小妹,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这世界上啊,还有很多别的人。” “有的把你自食其力当做是他们管理得当;有的贪得无厌,希望把别人创造的财富攫为己有;更多的,就像我们以前那样,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没有思考也无一技之长,就如同水中的浮萍,平日里蹒跚求活,甚至靠国家养着,稍有动荡,便是覆顶之灾……” “那是他们没有遇到哥哥。” “其实不是,这些人,都是国家的组成部分,这样的人多了,只能说明,我们的国家,生病了……” “那就等哥哥长大了,去治好它!” “我?你又想多了,我只是被管理者当中的一员,力量很有限的。” “哥哥不怕,你还有我们!那就等我们都长大了,一起去治好它!” 苏油终于被逗笑了:“哈哈哈,那好吧,等我们都长大了,等像我们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大家一起,去治好它!” 第二天早上,史大又来了,还带来了几套滑轮。 滑轮用的瓷轮,穿上铁轴夹定在青冈木板之内,强度那是没得说。 苏油指挥着大家,先将一个竹筏上层拆解,铺扎滑道。 滑道分作两段,一段从水边通往土地庙边的树林,一段从树林通往苏油规划出来的木料场。 然后苏油开始给大家上课:“杠杆原理我们已经讲过了,大家也清楚了它为何能够节省力量,今天我们讲一个这原理的更高级应用,滑轮和滑轮组……” “大家看,史大叔给我们送来了两套滑轮,我们现在怎么将它组装成滑轮组呢……” “现在我们开始试验……大家看,我们往这个坛子里倒水,当这个坛子里的水达到一定重量的时候,绳子会通过滑轮组,将地上那坛装满水的坛子提起来……” “看,坛子被慢慢提起来了,现在大家比较一下,两边的水,差了多少……” “接下来我们说误差问题,大家看,通过计算,理论上,只需要四分之一坛水便能提起来一坛水对不对?可为什么结果不是这样呢?” “……对,四哥说得很对,坛子本身的重量,是被我们忽略了的,怎么消除这个误差?七哥你来说……” “很好!我们只需要先挂上两个空坛,然后往地上那个坛子里装石头,装到整个滑轮组正好保持平衡,这样两个罐子的重量就被抵消,然后再加水,以水的重量来进行试验,就更加精确了……” “道理大家都明白了?接下来,我们便将这项试验发现投入应用,将水里的大松木都送到木场堆放起来!” 接下来讲解滑动摩擦的原理,大家又一起商量如何减小滑动摩擦力。 再下来讲解等差数列,计算如何将松木堆成几个堆垛,如果分为三堆,堆成三角形,最下一层该是多少根木头。 之后便是如何根据杠杆的原理,在黑板上设计出方便取送木头的吊车。 诸般设计完备后,大家开始干活。 几个大孩子给松木上钉上大抓钉,然后将滑轮盒子下方的大钩子挂上去,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地拉着定滑轮盒子边的绳索,轻松将大松木从河中沿着滑道拉了上来。 然后换到另一套滑轮组上,沿着地上的竹制滑道,拉到了木场一个坡上,然后从坡的另一边推下去。 地上钉着几个木楔,松木滚到那里边停了下来。 然后便是一层一层将松木堆放起来,高层的那些得用到吊车,就是大松木做杠杆,一头是一个结实的大箩筐,松木系上后,将石头放入大箩筐,一块块渐渐抵消松木的重量,然后通过牵引控制,将松木提到上层摆放好。 史大看得傻乐:“这么大一片河滩,随便摆放都行,小少爷这就是折腾。” 苏油笑道:“这也是一个学习工科知识的实验过程,再说这样堆放整齐,总比丢得满河滩都是好看得多不是?” 下午,苏油取出陶窑中炼制好的焦炭,分配给孩子们磨粉,然后和上铁沙,装入石墨坩埚,用实验室方法炼铁。 小产量,高精度。 不过他只能负责配比,活得拴住来做。 眉山铁沙的主要成分,是精纯的氧化铁,还有氧化锰,因此只需要简单的还原反应即可还原出来。 没法实现真正的真空粉末冶金,但是通过碳粉补充,控制陶窑内的高还原环境,得到的铁和高碳钢,比史大搞出来的还要配比精准。 没用多久,高碳的钢水炼出来了。 之后便是将炉中的高还原环境通过鼓风变成氧化环境,给钢水脱碳,得到铁水。 再用低碳的铁水和高碳的钢水混合,调整铁水中含碳量的比例,可以得到最合用的钢材。 这方法宋代人已经掌握,就是灌钢法的原理,不过灌钢法是直接将钢水加入铁沙,没有如此精细。 最后将钢水倒入砂模,便能够得到铸铁件。 一下午折腾,苏油得到了一些矛头。 高锰钢的好处在于,即使是铸件,只要热处理得当,也能具备极高硬度。 接下来就是热处理了,先通过正火让铁器变软,易于打磨;磨好后再通过覆土淬火,得到坚硬的钢件;再通过回火,继续牺牲一部分硬度,降低铁件的脆性;最后再精磨,得到寒光闪闪的几件兵刃。 史大将看了一整天的戏法:“厉害了我的小少爷!” 苏油笑道:“没有锻造条件,只能这样了,还不知道要乱到什么时候,先准备几件防身的东西再说。今天就这样,明天我们接着做板锉,做刀子!” 接下来两天,苏油晚上练焦炭,白天拉着李拴住和小七哥围着炼炉打转,做出来不少东西。 板锉只要求硬度,反而是最简单的,高碳钢趁着红热用斜刀拉出交叉细纹,淬水后便能得到。 其余的粗笨家伙,诸如铁锤,斧头,钳子,钻头,各种木工加工工具,也都被搞了出来。 其中最精细的,是一把圆锯的锯盘。 为了让锯盘的钢铁在浇铸的时候更加均匀,苏油将土地庙所存的蜂蜡给用光了,通过失蜡法搞了出来。 让史大送来几个滚子轴承,通过轴承夹住木棒,转动起来用刀子贴近,车出圆度极高的木轴。 然后利用木轴,木制夹板,销钉,圆锯片,轴承,以及铸铁飞轮,加上工作台面,导轨,木制刻度尺,一起拼装起来,组合成了一架木工工作台。 利用皮带传送原理,将轴承连接上一个大轮,通过粗绳传动,一个孩子上去,像蹬自行车一样蹬动大轮,便带动轴承上的锯片飞快地转动起来。 导轨可以拆装调整,既可以用于等距离的切割,又可以用于改出不大于锯片半径宽度的木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在藜将军 第七十六章在藜将军 这天锯床试运行,李拴住在蹬车,史大亲自操作,苏油在一边大呼小叫地指挥。 截断实验非常成功,轻松便得到了无数长度均一的毛竹筒子。 不过改板就不那么顺利了。 “妈蛋怎么又卡住了?史大你给进速度再慢一点!” “拴住哥蹬不动了?换人,三哥,三哥人呢……” “少爷,东西得承认的确是好东西,就是这安装的地方没太对,这玩意儿拉庄子去,利用水力轮子,那还不得转得嗖嗖的……” “少来,就想贪我的好物事!这么多大松木你也一起给我拉过去?” “大松木给你改成细板子那就是糟践,一根大松木得换七八根小松木,再用小松木改板子,那才划算!” “就你聪明!当我不知道?问题是现在鬼都没一个,你给我换?” “……” “你俩就别闹了,等等少爷,你看,上边来了艘船……哇大船呢……” 娃子们都没有见过如此大船,全都欢呼着跑到沙滩上观看。 那船长度有十多米,宽度有长度的三分之一,与普通的载货船宽度为长度一半的比例有所不同,明显是兼顾了载重和速度。 玻璃江上来往的船很多,苏油一眼就能估算出这船的载重,四百料。 一料为一石粳米的重量,四百料大船的意思,便是这船在空载的时候,排水量能够达到一百多吨,满载的时候,能装近百吨货物。 这是因为民料节约,皮薄腹空,尽量多拉。 换做官船就不一样了,官料的千料大船,排水量近六百吨,能拉的东西,也就两三百吨左右,负载比是不一样的。 这艘大船用料也厚实,不过没达到官船的水平,三桅硬帆,乌棚盖道:“朝廷规令,盐茶铜铁,俱是专傕,不能私下交易。” 阿囤弥扑哧一声笑了:“你说的那是大宗,至于川中四路的小铁坊,只要从朝廷铁监傕出生铁,便是默认得到许可,然后自行锻造一些小东西发卖,朝廷才懒得管你呢!你这话只能骗骗生蛮,我们可是跟汉人做老了生意的。” 这事情苏油还真是不太了解,主要是石家铁坊本身就有一半官傕铁坊的意思在里头,跟税监关系深得很,细想起来,好像他们卖铁器,还真跟阿囤弥所说的差不多是一回事儿。 阿囤弥突然反应过来:“小孩你几岁了?” 心下却不由得暗暗惊讶,这娃对答如流不卑不亢,开口闭口朝廷法度,差点让人忘了他的年纪! 和城墙上那一帮子相比,这孩子反倒更像一个官。 苏油拱手道:“姐姐,我叫苏油,字明润,马上便要六岁,是这群孤儿的推举出来的管勾。不过这铁器真不能卖你,你得等城门打开之后,去史家铁匠铺购买,否则,你我还是都违了法令。” 阿囤弥笑着摊手:“我是羁縻州过来的,朝廷一贯优容;而你又是个孩子。你觉得这事情,朝廷真会计较?” 苏油再次拱手,一脸的严肃:“朝廷法度,重如亘岳,纵是王子,亦不得轻违。律禁威严,可不是给我们仗着身份钻空子用的。” 阿囤弥上下打量了苏油几次:“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迂腐!大宋当真河清海晏了?” 苏油笑道:“姐姐,这其实也是为你好,深入宋境采购兵刃,呵呵呵……” 说完一指眉山城那边:“这城门,现在可都还关着呢!要再遇到小人挑拨,或者以后边军好事的话,今日之事,就会变成一个麻烦。于姐姐,于姐姐的部族,都是不利的。” “要是姐姐真喜欢这几件东西,那就等城门打开,入城去税监报备之后,再来收取,如此万无一失,何必急在一时呢?” 一位师爷就对着阿囤弥拱手:“主上,这位小童所言极是,我们来眉州,已经是违令了,要是再采购兵器,那……那回去大将军定会责罚老夫的……” 阿囤弥撇了撇嘴:“范先生,你教我读书的时候,可是‘读千卷书,行万里路’。怎么真到举步了,却一再阻挠?这不是言行不一吗?经州过郡,多有不纳,这就是大宋的礼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蛮部 第七十七章蛮部 苏油赶紧拱手:“姐姐,话非如此,大宋是礼仪之邦,闭城只是为了应对秾智高反叛的警讯而已。跟你们此行无关。” “另外你们既然接受了朝廷的官职,那在大宋境内所行所止,便应当奉行律令。如果肆意行事,导致上下猜疑,甚至引发纷争,姐姐,那样对谁都不好。” 阿囤弥想了想:“好吧,算你有几分道理,那就等城门开了再说。弟弟这里可有吃的?放心不会白吃。” 苏油这才松了一口气:“狗剩哥,赶紧生火造饭,招待诸位壮士。” 阿囤弥丢出一锭白银:“弟弟让他们去忙,你带着我逛逛这周围,好些东西我怎么见着这么奇怪……” 苏油只好带着阿囤弥逛起了土地庙周围,阿囤弥就像一个好奇宝宝,东看看西摸摸,对做陶器的印模,浇铸精钢的砂模,大铁锅子,陶炉,蜂窝煤,泡菜坛子……兴趣都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等阿囤弥掀开酱缸,顿时被熏了个倒仰:“哎呀小油你太坏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苏油赶紧将竹斗笠盖子重新盖好:“都是好东西,就是要成品还需要时日,走走走我们再去看别处。”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阿囤弥也告诉了苏油很多东西。 这时候的四川,周围一圈全是少数民族。 主要包括吐蕃,羌人,僚人,诸蛮,西南夷等部。 吐蕃人居住在西北方向的高原; 与之相邻,岷江上游的威州和茂州,则是羌人的地盘; 僚人集中在东南的南平军,泸州,叙州边疆; 而南平军往西,大理和大宋之间,分布这诸多的蛮峒部落。 仅仅雅州外围,就有十多个羁縻州,范围覆盖了雅州周边几百里,大致有大小上百个部落,其中大的有近五十个。 北边的部落,盛产名马,牦牛,虎豹皮,麝脐…… 而南方诸部,则是大理马,金猱皮,白叠布,火浣布,药材…… 还有就是金,银,铜等各色矿产。 他们喜欢交易的,则是大宋的盐,茶,大布,丝绸,瓷器等特产。 靠近汉地的部族,很多能说汉话,与宋人多有交易往来,被称为熟蛮。 与之相隔一层的,则被称为生蛮。 各州的酋长们,大宋赐下官印,职务,从大将军,将军,知州,刺史,到司戈,郎将不等,以示羁縻。 一般还会赏赐下锦袍,袭衣,银带,银器,银印铜印等东西,作为身份确认。 比如阿囤弥,她所在的部落叫二林部,地方不大,但是周围部落都推他们为共主,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部落联盟。 联盟酋长被称为“大鬼主”,在大宋这边的身份则是怀远大将军。 她这个女儿甚是得宠,因此虽然是女儿身,大鬼主也找宋廷要了一个身份。阿囤弥虽然只有十几岁,可也是大宋的在藜将军,而她的哥哥,则是威远将军。 每过几年,雅州府还要赏赐酒食,代表朝廷以示慰劳。 做交易的时候,大宋给出的价格一般也稍微高一些,以坚其归附之心。 诸部间时常爆发冲突,习俗也和大宋不一样,比如兄长死了,弟弟可以继承嫂嫂为妻子;又比如抓到俘虏,甚至是过往客商,往往杀死了用来进行生祭。 即使受害者是宋民,因为山高路远,又是当地习俗,大宋也都是不怎么管的。 以二林部落为例,部落中有十低三姓,亏望三族,已经有了等级种姓之分。 而阿囤部,则是十三族中最高的,只与两高姓通婚。 大鬼主比较开明,因此还延请了汉人教师教导子女,听阿囤弥说正在筹备向大宋纳贡。 这就又说到了贡品,金猱,花熊,都在其中。 苏油仔细问明这两种东西,不由得笑了,原来就是金丝猴和熊猫。 金猱皮非常金贵,大宋将它背上带金色长毛的部分镶做成皮垫子,非宰执以上不能轻用。 看着阿囤弥手上的镯子,苏油笑道:“当今皇上仁慈,你们献上这种无用之物,讨不了喜的,不过你手上那个镯子,用料倒是不错。” 阿囤弥和苏油谈笑了半天,感觉自打进入大宋后,见到他们的人要不鄙视,要不高傲,低声下气笑脸相迎的也有,但是那些明显是看上了自己带来的货物,就没有一个真正平等看待他们的。 只有苏油这个弟弟,不卑不亢,但是真心坦诚,年岁虽小却聪明异常,相貌也可爱,实在是不由得喜欢,便将镯子蜕下来递给他:“你喜欢这银镯啊,那姐姐送你好了。” 看来二林部相当富有,这个便宜姐姐倒是大方得很。 苏油却不接:“姐姐,你这可不是真银,和你的耳环,胸批不是同一种金属。” 阿囤弥惊讶道:“你如何知道?我也觉得不是,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这是从邛部川手里换得的。” 苏油笑道:“当然有办法验证,其实你自己也应该感觉得出来,这镯子,应该比同等纯银镯子要轻。” 阿囤弥拉着苏油的袖子笑道:“弟弟如果教授我辨识金银之法,姐姐……姐姐便命手下给你造好屋子,如何?用竹子造楼,可是我们二林部的拿手好戏。” 苏油双手一合,哈哈大笑:“成交!” …… 转了一圈回到土地庙,阿囤弥便开始抽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 几个大孩子炒的都是大锅菜。回锅肉,疱猪汤,卤猪杂,是苏油特意安排的,这也是娃子们的最爱。 接下来便开始吃饭,几位先生账房师爷和阿囤弥一桌,苏油作陪。 这桌多了几个苏油炝锅小炒的时蔬,算是接待尊贵的客人。 一顿饭把所有人都吃得开心得不行。 如果说现在的西南还是美食的荒漠,那诸蛮部简直就是火星了,乍一吃到大油大肉的炒菜,完全如同进了蟠桃宴一般。 阿囤弥停不下筷子,不住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嘟囔:“怎么会这么香?!我以为嘉州的饭食已经够好吃了,跟你们眉州的一比……算了压根就没法比!” 那位师爷也拱手:“劝了主上一路,还是主上主意拿得定,光这一顿饭,那就不虚此行啊……” 苏油笑道:“喜欢就好,晚上我们吃鱼,姐姐赏赐下那锭大银,伙食总要与之匹配才行。” 阿囤弥抬起头来:“账房,一人一顿两百文,按五日计算,五十人合计百贯,给弟弟一百五十两银子,算作接下来几天的饭钱!” 现在官价一贯铜钱合一两白银,其实民间更高,再多出五十两添头,这姐姐实在是大方得不行。 苏油赶紧摆手:“用不了这么多,早饭我们很简单的,不过钱我还是先收下了,等姐姐走的时候啊,给你换成几样好货物,总亏不了就是。” 阿囤弥笑道:“你不是说还有五十多位孤童吗?姐姐算是帮你个小忙。等走的时候,那些兵器送姐姐就行。” 苏油笑道:“不过还是得报备,但是城内铁坊掌柜与我相熟,这事情不难,另外我再替姐姐打造一柄好刀,算作答谢。” 阿囤弥笑道:“我不信!你能教会我辨识金银即可。” 吃过饭,苏油取来两个陶制的方形量杯说道:“姐姐,金银辨识方法很多,这个最简单了,测它们的密度即可。” 阿囤弥问道:“什么叫密度?” 苏油说道:“密度,就是物体的重量除以它的体积,只要物质足够精纯,这个数值一般是恒定不变的。” 说完将阿囤弥给孩子们的一锭银锭放上天平,另一边放上玉瓷砝码,得到重量。 然后再将银锭放入量杯之中:“银锭的体积,因为形状千奇百怪,不好计算,但是通过这种方式,却很容易测量,它排开水的体积,便是它自身的体积。你们开着大船过来,应该很容易知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指点 第七十八章指点 阿囤弥点头。 苏油说道:“你看,现在我们得到了重量和体积,两者相除,便可以求出它的密度。” 阿囤弥便招手叫师爷和账房过来,复杂的除法,这样的东西她不会。 待到计算出手镯的密度后,两个数字一比较,阿囤弥一眼便看了出来:“手镯的密度小很多!邛部川的骗子!回去要他们好看!” 苏油笑道:“别啊,这东西虽然不是银子,但是也有大用……其实它应该叫白铜。” “白铜有两种,一种来自唐代的炼银术,道家方士在铜中加入砒霜,可以得到白色的砷铜,他们叫秘银,但是时间一长就重新变黄了。” 阿囤弥睁大了眼睛:“弟弟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张藻是商务组组长,刚刚苏油也叫他过来,练习除法计算,现在得意洋洋道:“张大哥说此法是道家秘术,可以化铜为银,然后被我家小少爷揭开了秘密,好不狼狈。” 苏油心想我怎么不知道,白铜水烟壶,白铜烘炉,白铜盆,都是西南著名非遗产品好不好? 笑道:“张大哥以身试毒,这样的精神我是佩服的。” 阿囤弥赶紧将白铜丢在桌子上:“哎呀我这镯子怕也有毒吧?” 苏油说道:“不然,你们那一带,应该有一种砒矿,但是那所谓的砒,却炼不出砒霜来,其实是另一种性质不同的东西,你的镯子,就是用砒矿与铜矿一起冶炼出来的,放心佩戴。” 阿囤弥看着苏油,觉得这小孩太神秘高深了:“我现在有点相信,那些矛头是你自己炼出来的了,你答应给我的好刀,也不是像其它宋人那般空口白话。” 苏油笑道:“骗谁都不能骗姐姐你啊!另外你这白铜品质一般,还有改进之处。” 阿囤弥说道:“真的?” 苏油说道:“新法是要用到密封坩埚,用炉甘石和铜矿先炼出黄铜,再用黄铜加砒矿,便能得到品质更高的白铜了。” “这两样东西其实不算很精贵,但是一者颜色如黄金,一者颜色如白银,而且容易加工,如果能做成精致的器皿,那肯定大受欢迎。” 阿囤弥眼睛顿时都亮了:“真的?能如同黄金和白银?” 苏油笑道:“世人慕虚荣,姐姐你想,要是有一口莲花纹的白铜脸盆,上面的花纹如同金丝镶嵌,会是什么模样?” 阿囤弥想象着那盆子的样子:“那可真是太好看了。” 苏油说道:“姐姐,这白铜炼法我告诉你了,现在我想问问,矿藏,你们能够控制吗?” 阿囤弥就好像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邛部川本来就是我们的地盘,只是那里贫瘠,才让几支生蛮在那里过活,既然敢用白铜冒充白银欺辱我……” “范先生你记下来,回去如实禀告父亲,几支生蛮,要不就离开我们的领地,要不嘛,就都别走了,留下来开矿!” 范先生饶有深意地看了苏油一眼:“明润。我想问的是,二林部得到如此大利,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苏油说道:“现在我大宋铜荒严重,朝廷不得已,实施铜禁。我想姐姐境内既然有铜矿,不开采出来便是浪费。但是如其余矿坑户那般直接发卖铜锭,又是会吃大亏的,那便不如做深加工,提升价值。” “这些铜器,最终会归入哪里?我想绝大部分,还是会流入宋境。朝廷总得想出办法来应对这种局面,或许便会有聪明人,为大宋钱荒想到一条出路。” 范先生思索半晌:“大宋铜政,压迫冶坑太甚,坑户不得不掺假应付,产量极低,质量奇差。你是想……反其道而行之?” 苏油说道:“姐姐所在二林部,地属羁縻州,朝廷宽厚,所给价钱公允,此为其一。” “姐姐将赤铜冶炼成黄铜白铜,制成铜器供应四川,部族收入会大大增加,此为其二。” “铜价高昂,眉山榷场,盐钞必定大售,此为其三。” “我眉州如今物产日盛,出现了诸多产品,尤其是书籍,更是精良,姐姐得钞之后,必定需要换成货物,我眉山也会因此繁盛,此为其四。” “到时候眉山会成为承接嘉益,辐射三江的辐辏中转之地,待到商贾云集,不说别的,就是弟弟我开一家饭店,也足够几十个孤儿好好生活了,此为其五。” 范先生又想了下,诸事似乎真没有什么不可行的地方,从朝廷到地方再到部族,各方都有好处,于是说道:“我还是没明白,明润你自己的好处在哪里?” 苏油笑道:“有了姐姐的支持,我在眉山,自然更加如鱼得水。” “然而最关键的是,眉山的几样新物产,不好意思,都与小弟有些关联。” 范先生大惊:“明润休要信口开河,眉山城各项产业,均为江卿把持,难道他们都听你的?” 苏油指着天平边上的玉瓷筹码:“这是玉瓷,眉山史家瓷坊的产品。” 再从书包里取出那把“硬是好”小折刀:“这折刀,眉山石家铁坊的产品。” 然后指着庙里墙上的一副十二花神挂历:“那幅挂历,眉山程舍人印坊的新品。” 最后将自己的书包放在桌上:“这个书包,是最新的纱縠行苏家织染。” 说完从土地庙里取来三份契约:“范先生,除了苏家织染是我嫂嫂的产业,其余三家作坊,皆有小弟三成的股份……哎哟这张拿错了。” 阿囤弥一把抢过来:“这是什么……哈哈哈酒!” 苏油不好意思道:“呃,这个……勉强可以算是小弟自己的产业。” 阿囤弥拍着桌子:“酒呢?快拿出来尝尝!” 苏油说道:“酒都在酒坊……” 阿囤弥不依:“没有哪个酒坊老板不把最好的酒藏在家中的,这里算是你的家吧?少废话!酒!拿出来!” 谎言被可耻的识穿了。苏油只好去土地庙里,揭开一个蒲团,然后再揭开一个石板,里面是一瓶玉瓷瓶的永春露和几个小瓷杯。 生怕嫂子和几个长辈发现,苏油便藏了几瓶在土地庙里。没错,他就是在偷喝! 将东西拿回来,老范先不干了:“好你个明润!亏得我刚刚还在主上面前为你说好话,你这是一言不合就打脸啊!还真藏着酒!” 阿囤弥笑得东倒西歪:“怎么样范先生?我就说他肯定有吧?” 苏油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我是在做产品测试……” 阿囤弥一把夺过酒瓶:“你拿过来吧!我侗寨里可没你这么虚伪,还藏着掖着的,小油你没把姐姐当朋友!这酒到底是有多精贵……哇哦……” 软木塞子被打开了,即使在广野之中,也挡不住馥郁的酒香。 苏油赶紧将杯子布上,连连道歉:“实在是不知道姐姐也爱这个,要早知道,我早就拿出来了,这是我酒坊新出的永春露,来来来,便敬姐姐,还有范先生,还有列位账房一杯。” 晶莹到略微透明的酒杯和酒瓶,浓烈的气息,熏得与坐众人心痒难耐,都知道这东西不是凡品。 待到一口下去,先是口中的清甜,接着是浓郁繁复的连绵酒香,然后入一股热线流入腹中般的浓烈,接着舒服得如浑身毛孔都张开了,不禁齐声喝彩:“好酒!” 阿囤弥心痛得都不行了,这一下就被苏油倒出了一二三四……六杯!整整六杯! 赶紧将酒瓶重新塞好:“我的!剩下的都是我的,谁也不许再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竹屋 第七十九章竹屋 苏油笑道:“不至于,等到城门开了,这酒还有不少,这几天嘛,一天一瓶还是有的。” 阿囤弥问道:“城里这酒有多少?” 苏油也不是太清楚:“呃,目前大概几百斤吧。” 阿囤弥哈哈大笑:“全要了!” 大帐房脸都吓白了:“主上!万万不可!这酒如此金贵,我们,我们买不起的……” 阿囤弥这才反应过来:“弟弟,你这酒,多少钱一瓶?” 苏油张口就道:“出厂价四……”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谁叫我是弟弟呢,就凭姐姐的面子,我就按眉州城里最顶级的酒价出给姐姐,三贯一瓶如何?不过这样瓶子就得另算……姐姐是好酒之人,应该喝过嘉州最顶级的好酒,那些酒,比这永春露如何?” 阿囤弥笑得就如偷到鸡的狐狸:“弟弟以后有机会到二林部走走,看上的东西,尽管拿!” 说完又转头问大帐房:“我们这趟兑了多少盐钞?” 大帐房看了苏油一眼,还在支吾,阿囤弥眉毛一竖:“说,弟弟又不是外人!” 大帐房只好说道:“呃,一共两千三百贯……主上,可不能全买酒啊!回去大将军肯定会责罚小人的!” 范先生也劝:“东西的确是好东西,但是主上,难道明润刚刚摆出来的其它几样,就不是好东西了?” 阿囤弥这才将目光落在几样东西上,再拿起那把折刀打开,用手刮了刮刃口,又摸了摸身前的瓷杯:“范先生,接下来你和雅州榷场商议,这次兑换盐钞的交易,我们很满意,以后便都用盐钞吧,然后我们自行来眉山粜货,这样大家都方便。从现在开始,筇杖,金猱皮,我们每次入榷场,各多送五十过来。” 雅州筇杖,历来也是贡品,朝廷每年用来赏赐元老所用,和金猱皮一样,在汴京珍稀异常。 范先生供手微笑:“定不负主上所托。” 说完再次供手:“主上出生,大巫便测定是洪福之人,此行大巫说利在东北,我原先以为是预示着交割顺利。殊不知主上睿智,坚持要来眉山看看,这事情端的是应在了这里!” 阿囤弥御下和与苏油相处大有区别,之前嬉笑,那是因为不涉政治。现在却只微微一笑:“范先生言重了,父亲和哥哥,那才是洪福之人。别以为你如此吹捧,我就会多给你倒一杯酒喝!” 言罢开心拍手,便算是揭过此事。 苏油暗自佩服,能居高位,就不会没有心机,御下和外交,态度完全不一样。 一个羁縻州蛮夷少女便已经如此,那大宋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又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想多了,之后便该造屋,阿囤弥将这事情交给了侍卫。 侍卫看来也是树房子的高手,很快便指挥手下用大毛竹搭起了架子。 见到苏油满脸惊讶,阿囤弥得意地笑道:“我们的规矩是,宿营必须立寨,鹿角,竹篱,都是必须的,这些他们都做惯了。” 可接下来事情就掉了一个个,苏油找侍卫首领统计了各种长度的大小竹料数量,又取了几根作为标准长度,圆锯转动起来后,五十个人的营造速度,竟然赶不上一台圆锯的材料供应量。 阿囤弥惊得嘴巴大张:“这……这是什么鬼物……” 苏油翻着白眼:“神器!这是神器!圆锯!” 阿囤弥牵着苏油的手:“弟弟,这也是你的?多少钱?让给姐姐行不行?” 苏油无奈地说道:“这东西虽然看似结构简单,但是其中工学的知识不少,你们买去不会保养维护,没有标准备件,也是用不了多久的。” “再说了,这机器目前还不完备,还应该加上丝杠,可以灵活调整圆锯的高度,以及在水平工作台上的位置,用于产出各种所需的木件。现在……临时应急用的东西,过于粗糙了。” 阿囤弥都无语了:“这还过于粗糙,那细致了该是什么样?” 苏油笑道:“等你下次再来吧,到时候给你看看我们搞出来的木碗,你就知道什么是细致了。哎哟那竹墙加固怎么还用绳子?强度不行啊……” 不行那就改进,苏油翻出来一个小木凳。 在小木凳一边开出槽,卡上刀片,刀片对面钉上一块木方,这就是一台简易的拉制竹棍的机器。 刀片和小木方之间的距离,正好是苏油前几天制出的最大号木工钻能开出的孔径。 楠竹的竹稍被利用起来,剖成长长的小竹条后,放入刀片和小木方之间一拉,一丝竹刨花便翻卷出来。 刀片是斜的,转动竹条不停拉制,竹条边不断往桌面靠近。 等到竹条再拉不出刨花了,一根长长的标准尺寸正圆竹棍便出现在了苏油的手中。 苏油将竹棍交给震惊得瞠目结舌的侍卫头领:“用大钻打孔,用竹钉加固,用于竹筒之间的固定。狗剩哥!狗剩哥过来指导他们!” 阿囤弥笑眯眯地指着木工钻和小木凳:“弟弟,这两样东西,总能匀给我们了吧?” 苏油终于也表现出来大方的气质:“送给姐姐了!另外标准木工钻,再给姐姐赶制十套!” 工程进度快得无以复加,很快两座竹屋便在土地庙外建立起来。 大竹门,大窗户,窗户上还挂了竹帘,顶上是楠竹对剖后刨去内隔得到的竹瓦,顶上是黄泥封固的屋脊,堆上稻草压上石头防止被雨水冲坏。 竹瓦是两层,傍晚时分,侍卫头领得意洋洋的过来了:“主上,竹屋两廪,开三丈广两丈,松木为柱,屋瓦两稔,午后开造,酉时三刻功成!末将特来缴令!” 阿囤弥扑哧一笑:“炽火你得意个甚?苦劳是有的,功劳嘛……要是没有弟弟的规划和工具,能如此快速完工?锯竹子都累死你们!” 头领叫阿囤炽火,闻言不由得嘿嘿赧笑。 苏油对两座大房子太满意了,说道:“炽火大哥辛苦了,今晚酸菜鱼管够,大家吃个尽兴!” 二林部得盐困难,因此常将菜蔬用淘米水腌制成酸菜,不过那种酸菜是不含盐的。 而苏油制得的酸菜,用盐较多,密封也好,菜色金黄,口感爽脆,因此做出来的酸菜鱼,简直就是极品美味。 再加上几片烟熏五香味的香肠,不少土兵一口下去,便跑来苏油这桌前边,开心地载歌载舞,最后匍匐行礼,倒退着离开,回去继续大块朵颐。 阿囤弥笑道:“大家都很开心,这是他们在感谢你赠与的美食。弟弟,他们在称赞你是一个好主人。” 苏油笑道:“多谢姐姐为我们造起房屋,不然还不知道得等到何时呢,姐姐和你的手下,也都是我们的好客人。” 阿囤弥给苏油又倒了一杯酒:“让他们闹去!弟弟陪姐姐接着喝!” …… 苏油自己不知道怎么睡下的,等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美丽帐子里,帐子的轻纱全是暗花,有腾蛟,蝴蝶,奔马,虎豹,充满了异族气息。 轻纱帐子上边,是土地庙的屋顶,阳光从蚌壳明瓦投射下来几道光柱,给帐子施加上一层神秘的美丽。 “阿嚏!”鼻端传来一阵轻痒,然后便是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苏油这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阿囤弥的寝帐当中,阿囤弥身着轻衣,侧身用一手斜支着自己的身体,另一手用发梢撩拨他的鼻端。 这姐姐的身量和样貌,都是非常漂亮的,呃,除了有点黑。 苏油笑了:“姐姐,早上好。” 阿囤弥笑道:“弟弟只有睡着了的时候,才像是一个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观瓷 第八十章观瓷 苏油一看日头:“哎哟!这也太晚了,都怪姐姐灌我的酒!” 阿囤弥笑道:“反正难得清闲几日,多睡一会儿也没事。” 苏油说道:“那不行,我每七日休息一日,其余日子这时候,必须开始学习了。” 见到苏油匆匆钻出帐子打开书包,阿囤弥翻身趴到被子上,翘着两个脚丫一打一打,支着下巴取笑:“读书有什么好?范先生都没有你这么爱读书!” 这时就听阿囤炽火在门外禀报:“主上,昨夜有人前来骚扰,已被末将尽数拿下,请主上发落!” 阿囤弥不由得微微惊讶:“眉山城外还有盗匪?” 苏油“哎哟”一声:“糟了!” 赶忙从庙里出来,一看没人,不由得急了:“炽火大哥,人呢?!” 阿囤炽火在前头边笑边领路,来到树林后一个土坡底下,就见十几名村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史大也在其中。 所有人嘴里都被塞了麻团,全都被捆得过年猪一般。 史大见到苏油,一边挣扎一边“呜呜”叫唤,苏油赶紧上前,拔下史大嘴上的麻团。 麻团一拔出来,史大就嚎啕起来:“小人……小人无能,未能救出小少爷,反而沦于盗贼之手……呜呜呜……小少爷福星高照,他日得脱大难,记得告诉主家,史大尽力了啊啊啊……还有小人家小,就托主家可怜照顾了……啊啊啊啊……” 苏油恨不能重新给他把嘴堵上,拍着他的肩膀:“别闹!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起来!” 史大如同一条鱼一般在地上蹦跶:“小人……小人起不来……” 苏油这才发现史大两手两脚被绑在一起,手脚之间还有一根细绳崩着,成反弯弓的姿势,赶紧摸出折刀来割断绳索:“哎哟,这一晚上可遭罪了……” 史大恨恨地看着那群土兵:“都不是人!将我们丢在这里喂了一夜的蚊子!” 土兵们都笑嘻嘻地看着这群农夫,叽叽咕咕说着史大他们听不懂的土话,估计不是讥讽就是嘲笑。 苏油翻着白眼:“史大你没搞清楚情况就别瞎说!冲撞在藜将军行营,夜间紧急,土兵大哥们已经留情了,不然斩了也就斩了!” 史大舌头都大了:“大……大官?” 这事情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就算不是大官,那也是大豪商,史家的玉瓷要开个好张,还得指望他们,人家是来眉山采买货物的。” 史大又嚎啕起来:“小少爷你要给我做主啊……史大一片赤胆忠心,都是为了营救小少爷啊……要是得罪了大官耽误了生意,老爷怪罪下来,小少爷可得帮我说好话啊……” 苏油拍着史大的肩膀:“得了得了,不打不相识,一会带他们去看看玉瓷,生意要紧。” 这时候阿囤弥也过来了:“哎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苏油拱手道:“姐姐,都是周围乡亲,以为你们是歹人,特意前来营救我的。冒犯了姐姐虎威,给捆在这里了。麻烦姐姐快叫人将他们放了吧。” 阿囤弥横着眼睛看他,笑道:“你人缘儿倒是挺好。” 又心满意足地听苏油叫了几声姐姐,这才笑着对众人咕哝了几句,土兵们方将捆着众人的绳子割断。 苏油又去给庄户们作揖赔罪,反过来把庄户们搞得手忙脚乱。 苏油看了看日头:“开饭吧,姐姐正好了,这个庄子就是出玉瓷的庄子,吃过饭我们一起去看看。” 阿囤弥看了一眼树林里乱七八糟的地面,看着史大捂着嘴笑道:“你们这还是从树林里摸过来的?那不是先自废了一半的武功吗……” 苏油一看二林部的武士,全部头部紧裹黑巾,领口完全贴着脖子,浑身上下油绸包裹,袖口,裤腿都扎得紧实,衣服贴身不说,腰上还有宽宽的腰带。 全身都是黑色,只有脸部和双手露出皮肤,连刀子长度都只有尺半,在树林里一点不会牵拌,灵活得就跟狸猫似的,全是丛林夜战的行家里手。 再看乡亲们,麻鞋,阔腿裤,广袖袍子,风从这个袖子进来从另一个袖子出去,好几个身上都已经开了口子,不知道是被树枝刮破的,还是挣扎的时候扯破的。 地上都是锄头,扁担,粪叉…… 这都没法比了,苏油红着脸给自己找理由,嗯,我们是输在了装备上。 带着十几个村夫回来,狗剩正在炸油条:“哟,史大叔今天来得可早,怎么脸有些肿……” 苏油翻着白眼:“你史大叔昨晚半夜就来了,你们就一点没有听到声响?” 狗剩“啊”了一声:“不知道啊……我以为大家刚刚从庄子过来的……” 苏油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再次打量起二林部这些武士来。 战胜村夫们不稀奇,但是全程悄无声息还不伤一人,这战力就不是一般的彪悍了。 琢磨着眉山城低矮的城墙,如何才能防守住这样的武士呢? 吃了两根油条,喝完了一大碗豆浆,仍然没有答案。 大家对炸油条和加糖霜的豆浆非常满意,农夫们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苏油介绍道:“这些都是从羁縻州过来的客人,来我们眉州采买货物的,还帮我们修了竹屋,今天把床做好,就可以让孩子们回来了。” “对了,前两天买到一批不错的大松木,大叔们要是感兴趣,便可以拿家里的杂木来与我们交换,这可是做寿材的好材料!” 这话不是忌讳,大宋人事死如事生,这事情上很慎重。 好棺木是一笔大开销,好些人家早早就要给家里老人准备起来。摆放在屋子里,隔几年刷一层漆,家里老人们看着也安心,论起来这还是孝道。 几位农夫喜形于色:“真的啊小少爷?哎呀这可是大恩德啊……” 史大也开心:“老四别闹!可不能让小少爷太亏了,三方杂木换一方大松木,不然我这里先不依!” 苏油笑道:“回庄子统计一下吧,骡车可以用,怎么拉庄子里去自己想办法。” 这回农夫们真开心了,都感觉昨晚的罪没白受。 来到庄子,史大从库房里取出几个木匣,放到桌子上一一打开:“贵客……呃,将军,请看。” 木匣里是满满的竹刨花,阿囤弥拨开刨花,一件淡青色的瓷器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件瓷器和现今所有瓷器的花色都不太一样,淡青色的底色上,分布着一些紫色和蓝色的晶花。 晶花呈放射状晶体纹组成的圆形,只有几点点缀,有大有小,还有几条与晶花同色的曲线从底部拉上来,尖端对准晶花的圆心,但是在瓷器上分布得极具抽象的艺术感。 阿囤弥转动着瓷器:“太美了……这种纹理,从来没有见过……” 这其实是试验品,史家瓷坊要和老瓷坊拼镂花拼彩绘,那肯定不够看,因此只能从点缀上下功夫。 现在传统瓷器的图案,大多还集中在具象上,唯一有点抽象的,大约就是钧窑窑变形成的天然花色了。 苏油的设计,向那个方向靠拢,但是却是人为控制,现在拿出来,效果也是非常震撼的。 玉瓷做大件不行,但是小件却极尽精美,比如一套八件的莲花碗,苏油让史大烧造的时候,在碗底放了一小片琉璃,高温过程中,琉璃和底釉一起在碗底融化成薄薄一层,边缘浅绿中心深绿,还带着透明,如同一汪汪清泉。 诸多巧思,不一而足,都是后世非遗手工柴窑瓷器用老的套路。 范先生跟几个账房面面相觑,这趟差事,搞不好便要裸奔,怕是一贯钱都带不回去了。 价钱不能说不公道,可问题是再公道它也价值不菲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珠串 第八十一章珠串 现在大宋的瓷器真不贵,普通瓷碗,也就是十几文钱一个。 就连斗茶用的普通钧窑瓷器,也不过几十文一个茶杯。 当然发生窑变之后,那就相当于中彩票了。 后世普通瓷碗,和高档手工柴窑仿古瓷碗,其价差千倍,轻轻松松。 这道理放到任何时代都合适,因此史家瓷坊的玉瓷产品,不管是琉璃底釉瓷碗,还是釉下晶花美人肩瓶,其价值最小单位,都是贯。 苏油纠结了很久,还是放弃了眉山城工业布局计划。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中的货物,以后就朝极尽精美发展,走高端奢侈品路线,这样才方便带出巴山蜀水。 至于批量化生产,等走出巴蜀大山之后再说吧。 阿囤弥放下这件,又拿起那件,满脸都是金币的闪亮光辉。 茶马古道,南方丝绸之路,二林部是重要控制咽喉。 恋恋不舍地将瓷器放下:“弟弟,这样的玉瓷,能给姐姐匀出多少件?” 苏油笑道:“姐姐,生意要的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细水长流。否则别说两三千贯,便是万贯,十万贯,那都不够用的。” “你们这趟主要是要买盐,其次布疋丝绸也是大宗。至于玉瓷,宝刀,织染,图书,能匀出千贯来采购,都已经了不得了。” 阿囤弥摆着手:“图书不用了,腾出资金来采购另外三种。” 苏油小心地说道:“姐姐,这可就错了,小弟恰恰认为,图书才是最重要的。” 阿囤弥问道:“哦?这是什么道理?” 苏油说到:“你们与大宋往来,多是依赖文书,与大宋交易,也多是依赖契约。现在生意只是小打小闹,因此显不出来,可等到铜器大量制出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 “到时候啊,雅州榷场一时无法完全消化如此大宗的商品,你们是不是要在榷场设立店铺长期自行发卖?” “同样,榷场也无法提供给你们大量与铜器价值相当的商品,那么,你们可不可以申请召集大量客商前来购货?或者携带交钞,会子,甚至直接携带部分铜器来眉州,去成都府,去汴京进行贸易交换?” “大宋的对外商贸,历来都是以顺差为主,也就是说,大宋的东西,对你们来说,都是重要的商品,而你们的东西,对大宋来说,都是可有可无。” “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也不是一种健康的商业环境。”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现在你们有了大宗的,大宋急需的商品。有效的经济循环,便在二林部和大宋之间建立起来。” “这个循环中没有输家,各取所需,各得其利。” “在这个过程中,传统榷场领货换货模式,将无法满足需要,因此必将被税关所取代。在大量商品流通往来中,朝廷会从关税里获得巨大的好处。” “只要朝廷通过这种方式得到的好处,大于专榷得到的好处,那么打破专榷这样的经营方式,就是迟早的事情。” “到那个时候,二林部才是真正的财源广进,姐姐你想,要做到那样的程度,对大宋的经济,文化,政策,没有一个透彻的了解,行吗?” “对姐姐来说,这样做好处极多,坏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二林部对大宋的依赖性,将会越来越强,这便要看姐姐和大将军的选择了。” “如果决定走这条路,那大宋的文字图书,就是重中之重。” “你们要培养出精熟汉学的人才来,甚至如唐时高丽那样,中几个进士,出几个真正的高级官员,在朝堂上为你们积极代言。” 范先生立刻供手道:“主上,明润此策,乃正大光明之举,合则两利啊。” 阿囤弥手扶着脑门,觉得一时还有些消化不了,这是决定部落命运走向的大事情,她也不敢做出决定,只得道:“弟弟,这事情,你不能代表大宋,我也不能代表二林部。还得从长计议。” 苏油供手笑道:“那是,说一千道一万,没有大宗铜器产品,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大宋商贸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就好比一个富员外被一圈叫花子围着,只能自己和自己玩,同周边与其说是贸易,不如说是打发来得贴切。 关键是这些叫花子武力值还不低,手里边都拿着打狗棒,有时候还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苏油的想法,是用二林部做个试验,从富员外打发穷叫花模式,转变为真正的互通有无模式,至少在川峡四路,建立起正常的经济流通,促进经济发展。 经济发展规律,那才是真正的洪水猛兽。这中间会催化出大量的既得利益者,而这批人力量大了之后,便会用各种方式,想尽千方百计捍卫自己的既得利益,因而改变上层建筑。 如果绝大多数人能从政策中获益,或者退一步说,一项政策只能让少数人获益,但是对其它人又没有伤害,那么这项政策,理论上就是不可阻挡的。 如今苏油力量弱小,处处需要委屈求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合适的时机里,随手洒下一些种子。 对江卿四大家是如此,对二林部,同样是如此。 范先生是宋人,让雅州周边羁縻州改土归流,服从王化,是他平生之志。不过以前只想到从德化,训导入手,现在苏油一下子给他指出了另一条更加行之有效的道路,不由得大是佩服。 孤落蛮荒二十年,不知道大宋内部的变化,曾几何时我大宋的孩童,已经如此妖孽了? 看主上的情形,分明也对苏油的建议动心了,想到自己苦口婆心这么些年,还比不上玻璃江边一小子随口几句话,又不由得暗暗摇头。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条,利益。 史大害怕昨晚的事情得罪主家的大豪客,为了讨好阿囤弥,还送上了一副珠串。 玉瓷共有一百零八颗珠子,除了粉色的小珠,还有三颗大一号的粉蓝莲花珠,一个三通佛头。 佛头下打着一个吉祥结,吊着两支翠蓝的绦穗。 阿囤弥高兴坏了,取下银披挂上珠串:“弟弟,你看好不好看?” 苏油替她整理:“好看,就是挂反了,穗子该在背后,嗯,这样就更好看了。” 各色珠子其实都是实验轴承和透明釉时的废品,因为釉料和泥料中的铁质未能去除干净,因此烧出来不是纯白,而是暖色。 史大准备扔掉,苏油说你疯了吗,取来随手按大小搭配成现在的样子。 为了得到规整的球形和均匀喷釉,珠子都是在轴上转动着修整和喷釉,有一个小孔,那就正好串珠子了。 再用锦囊木盒装盛,这就成了妥妥的工艺品。 别小看珠子,贸易珠这种罪恶的东西,大航海时代,一串在非洲是可以换到一个奴隶的! 见不得史大的抠搜劲,苏油又叫他取来另一串大些的给阿囤弥戴在手上:“这两样东西,才是小弟给姐姐准备的销往南诏的货品,一件叫‘一百零八子’,一件叫‘十八子’。” 阿囤弥顿时明白了过来:“弟弟好聪明!那里佛法昌盛,他们念经离不开这个!” 苏油笑道:“这两串珠子啊,姐姐先戴着玩。唉,只可惜,要是能有火浣布的那种纤维材料,我就能给姐姐做出另外一样东西,比琉璃更加的清透,比水晶更多的色彩……” 女人为了饰品足可疯狂,阿囤弥拨弄着手腕上被命名为“婴儿红”的粉色磁珠,笑得眼睛都眯缝了:“弟弟,火浣布主要是编织困难,只是纤维不要书成布的话,要多少你尽管开口!姐姐都给你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常数 第八十二章常数 庄上的乡亲和孩子们回来了,昨晚庄子的人便已经撤到了更远处的庄子里,现在知道没事,才又重新回来。 苏小妹见到苏油便扑了过来:“哥哥,你还好吧?” 一群小些的孩子也围着大孩子说话,一边好奇地看着二林部的人。 阿囤弥看到这么多的孩子,对苏油又高看了一眼,也对大宋的温情有了一丝思慕。 在二林部中周围三百里的山林中,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是不容许这样的一幕存在的。 苏油对大家笑道:“回来得正好,之前都是误会,这些土兵叔叔们给我们建好了房子,就等你们回来打造木床,家具,准备搬进宽敞房子喽!”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叽叽喳喳地对二林部的战士们表示感谢。 土兵们听不懂汉语,但是孩子们真诚的笑脸,也让他们不由得泛起了笑意。 接下来的两天里,史家庄提供菜蔬,肉类,孩子们负责土兵们的伙食,土兵们学习使用圆锯改木板,木方,打造家具,进度那叫一个飞快。 范先生对苏小妹的颖悟能力刮目相看,一老一小一天到晚在一起交流,苏油不知道苏小妹学到了些什么,但是范先生和几个账房,对梵文数字和复式记账法倒是非常上心。 苏油并不藏着掖着,这玩意儿对他来说,是一个促进商业流通管理的手段而已,他反而希望通过经济手段,将二林部和眉山江卿渐渐捆绑在一起,成为眉山商业集团的有力外援。 产业转移,携洋自重,在实力过于弱小,西川出身的士大夫没有大量入仕之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生存之道,苏油在这上边并不迂腐。 饭要一口口吃,事情要一步步来,夫子说的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就是这个意思了。 至于说二林部强大起来会不会反噬,苏油倒是没有过这个担心,历史上西南夷直到五溪蛮,在宋明基本被完全吊打,同化,最终在清代完成改土归流,融入民族大家庭,之后便和汉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南方诸蛮,和北方还是有所不同的,嗯,除了很远很远那个大陆边角…… 想远了,现在还是大搞建设,有土兵们轮换操作轮锯,有史家庄换来的小木料。木方,木板,流水一般从加工台上送下来。 苏油还做了一个刨床,就是类似于将刨子侧过来钉在桌上的样子,不过刃口长了很多,土兵们推动木方或者叠在一起的木板,很快便能得到光洁的木件。 标准件批量加工的威力,终于体现了出来,能通过打孔和竹钉钉合的,尽量用竹钉钉合。短短两日内,上下铺的木床,课桌椅,柜子,黑板,衣箱架子,便都渐渐充实了起来。 精细的确不够精细,不过有了后世极简风格自组合木质家具的模样,另有一种美感。 阿囤弥对这效率叹为观止,要求等回去的时候,刨床,拉钉凳这些东西通通都要带走。 孩子们的课程她也感兴趣,但是她更感兴趣的是文科小故事,至于数学加减,面积计算,实在是看到就头痛。 今天的数学课,是测量圆周率。 工具是一个硬木刮制的小齿轮,用尺规分出了三十六个齿,然后粘上墨在直线上推出三百六十个齿的长度,截下棍子安装在齿轮上,作为大圆的半径。 然后在平地上刮上泥,用齿轮推出一个半径为三百六十个齿长的大圆来。 再通过大圆上的齿数,除以直径的齿数,得到圆周率。 之后便将实验丢给了孩子们,让他们自由调整半径,计算大圆上的齿数和直径上齿数的关系。 然后大伙发现,这个数居然是一个几乎恒定的数值。 苏油最后总结:“这个数,叫常数,天地规律中,藏着很多这样的常数,只要发现了它们,对我们的生产会大有帮助。” “比如现在,小七哥便能够计算出一块圆形泥饼所需要的泥量。接下来我们就来讲解如何用这个常数,和圆的半径,求得圆的面积……” “……好了,方法便是如此,但是这个常数目前我们取三点一四,其实并不够精确。” “如何推导出精准的圆周率呢?古代两位大数学家,祖冲之和刘微之,给我们留下了精准的推导方法,不过这需要你们继续深入学习数学知识之后,才能掌握。” “……明天我们会开始讲解关于矩尺的一些神奇特性,以及一些定理的求解方法,今天就到这里……” 孩子们散去了,范先生走过来拱手道:“明润,能将《九章》中各题,解析得清晰明白,从初步加减法开始,从易到难聚沙成塔,洋洋洒洒敷衍成《算术初步》,《几何初步》,《九章衍迹》,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前两者是教材,后边那个其实是习题集,苏油不敢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学着范先生拱手道:“孩童力弱,只能辅以算术,研发出一些机械来节省力气,说白了,这就是基本工匠之书而已,当不得范先生夸赞。” 范先生说道:“明润过谦了,别的不说,仅这周率,便于天文历算有关。满大宋,不,遍天下能讲述周祥的,老夫敢说两个巴掌数得过来,不过明润此法,漏洞颇多啊……” 苏油笑道:“的确,相比刘公割圆之术,此法乃等而下之,不过便于理解和发现而已。要让大家都掌握割圆之术的概念,进而推导出圆周率,进度快的,还需要两三年的学习,进度慢的,怕得五六年。” 范先生拉着苏油的手笑道:“来来来,老夫自问《九章》尚精通一二,但割圆之术,的确太过于高深了,你先给我讲讲,还有你创立那个小数,也颇值得研究……” 儒家目前还停留在注释训诂的末期,道统思想刚刚开始发端,接下来才是几十年时期内争论形成,最后以程朱理学为代表统治千年。 因此现在的大宋人,对各种知识是宽容的,渴望的。儒,易,道,释,乃至星相,占卜,医疗,军事,地理,天文,林林总总方方面面…… 士大夫中有很多研究数学的长才,不少高人,甚至还将研究推进到了极深的水准。 苏油来到这个世界上,认为数学研究并不是他的职责所在,水平在他之上的,钦天监,将作监,还有计司,人才那是车载斗量。 他的任务,是传播,是让数学走下神坛,变成老百姓能够用来指导生产,转化为生产力的东西,而不是一种形而上之虚无缥缈的纯学术研究,或者只应用于天文历算。 他要用一套简单易记科学的标注体系,让大宋数学家脑子里那套高深的思辨证明,一一展现在纸张上,让更多的人接触到,搞明白,产生兴趣,深入钻研,启发出更多的天才,而不是只掌握在少数的人手里口口相传。 这一点上,其实苏油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和夫子在春秋时期所作的事情,算是同一性质。 而且苏油认为自己与夫子当年周游列国难售其说相比起来,难度要小得多。 说白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而自己这套东西,是可以立竿见影见到成效的。 而且,苏油自有更深一层的目的,要改变一些事情,这个时代是最后的时机,一旦错过,便很难再有机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开城 第八十三章开城 城门终于打开了。 眉山这样的小城池,能坚持七日,苏油估计也是到了极限。州府的做法,简直就是先将自己熬到半死。 这真要是有叛军打过来,怕是一波冲锋都扛不下来。 这次事件让苏油啼笑皆非,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莫名其妙。 听风就是雨,反应过激,拍脑袋下决定,处置失当……对了,肯定还要加上城里的争论不休——简直就是大宋施政模式的一个微缩型翻版。 算了,反正自己是受益者,苏油也就懒得计较。 城门一开,一个胖胖高大的身影便骑着毛驴跑了出来,来到土地庙便高喊起来:“明润,明润你还好吧……我去这是怎么回事儿?” 来人正是苏轼,一见两间大竹屋不由得大为惊讶:“这是你们建造的?” 转眼又看到林子里休息的土兵,吓得从鞍上滚了下来:“有埋伏!” 苏油翻着白眼:“埋伏你个头!那是雅州南边羁縻州二林部在藜将军麾下,城里都还好吧?” 苏轼说道:“先别慌着进城,快臭死了,说好今晚吃素!豆花饭便最好!城里可是三天前就断蔬菜了。” 苏油说道:“懒得理你,我先进城与姻伯嫂嫂他们问安,豆花饭你让小妹安排。” 这时阿囤弥从土地庙中出来,好奇地看着这个高额头的高胖书生。 苏油给两人介绍之后,便对范先生和阿囤弥供手:“范先生,姐姐,我需要先进城给长辈们问安,顺便打听一下情形,史大,用骡车拉上粮食,送到程家杂货铺。” 苏轼说道:“当真料事如神,明润你如何知晓城中缺粮?” 苏油说道:“闭门七日,日耗五千斤以上,这是一个数学问题,不用深想便能得知。” 说完拍了拍他的肚子笑道:“嘿嘿,其实主要还是见你瘦了。” 苏轼看了一眼阿囤弥,厚着脸皮给州府说好话:“官员们也是守土有责,正好城外来了异族军士,这就更是应景了。行我就不回去了,现在的城里啊,还不如你这土地庙!” …… 眉山城中,还真有一股淡淡的异味,好在街面已经恢复正常,不少人正在开门打扫,准备重新以往的生活。 两大车粮食运抵程家杂货铺,围着购粮的人群声音顿时小了下来。 掌柜的声音这才显露了出来:“现在城门已开,不日粮食便会调剂过来,大家不要着急,就买一两天的,支应过去就好办了……哎哟小少爷来了?” 苏油跳下车来对周围说道:“坊市马上就要重开,不用急在一时,秾贼之事,纯属谣传。” “大家尽管放心。很快城郊的粮食便会运入,我们这两车只是先驱。掌柜你先卸货,我去见姻伯去。” 进入程家,便见程文应,史洞修,石通,程夫人几人都在,边上还坐着两位官员。 一位是绿袍县令,扑买官酒坊的时候苏油已经认识,另一位相貌方正,身着朱色曲领大袖袍服,下裾加以横襕,腰间束以革带,头上戴幞头,脚蹬革履。看服色便知当是知州了。 程文应便招手:“小油过来,见过太守,长史。” 苏油赶紧上前行礼,然后说道:“小子见过太守,贤令。对了,城外在藜将军,在土地庙已经住了七日,太守您看……” 知州对蛮族明显没什么好脸色,一拂袍袖:“错非蛮族近城,此事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好你还真不讲理,苏油暗自腹诽,嘴上笑道:“此事断然不是坏事,二林部此来,是希望与眉山采购诸多产品,其中盐,茶,需得经过州县专榷,其利非小。” 知州皱眉道:“这事情,不是富顺监的事情吗?与我眉山何干?” 程文应却一听就明白:“太守,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赶紧将他们打发走了事。真要放他们去了富顺监,沿途惊扰不说,万一和沿途蛮夷交通勾连,朝廷追究下来,挑理儿说是从我嘉眉放下去的,对太守怕是会有些干系。” 知州略微点头:“程老,此次前来,本为商议平静州县一事,未料还有此波折。” 苏油又开始暗暗翻白眼了,喂!人家在城外等了七天了!你这什么态度! 赶紧笑道:“其实小子与他们相处下来,觉得蛮人性子倒是挺直爽的。此次前来,盐茶各六百贯,其余准备另购图书,铁器,织染,瓷器。正好各位东主都在,那就可以一言而决了。” 知州又皱眉了:“朝廷对蛮夷,都是推恩,给价偏高,这对我眉州,反而不利啊……” 史洞修说道:“太守,且听明润有何说法。” 苏油说道:“苏油在城外七日,已经了解了二林部的意思,此次雅州榷场不知为何改变了以物易物的方式,效法西军故事,引进钞引制度。” “如此江卿四家便可接手这部分盐钞,自去富顺监粜盐,先用自家货物将之打发走。此为一便。” “官府不用出面效仿商贾亲自转手货物,只需要按货值收足坐行两税,既方便了行事,又减少了胥吏均输劳顿,还不失体面。此为两便。” “事由江卿出面,就算有了差池,双方也可以申告官府,由太守长史断决。大人既摘清了关系,还维护了权威。此为三便。” “此事在内地诸州,税卡繁多,断然难行。但是眉山往南,过了雅州便是境外,蛮人定然乐从,这便是眉州独有的地利。” “雅州那边既然发放了钞引,我们何妨顺水推舟?招纳商贾,坐地经营,几次下来,大人治眉,不费周章而政绩斐然。此为四便。” “范文正公当年守陕西,以军费开榷场,年入四十万贯之多,无需扰费朝廷,而军食便足。” “如今太守行此举,乃有故事可依。且有谤则雅州受之,有利而眉州独占,何乐而不为?似此当为五便。” 知州的眉毛跳了两下,似乎有些意动,加上仓场码头,这里边可操作的东西太多了。 苏油说道:“太守无需多做什么,只需宣慰一番,示二林部以恩即可。其余事务,有我们江卿世家代劳,以良品诱之。远人悦服,而盛治可期,太守声名,必将流播西南而存百世。” 知州点头,又看了看程文应和史洞修:“二老以为如何?” 程文应笑道:“不管是不是如小油说得这般天花乱坠,这总是一个机会。” “后边的不敢多说,只这眼前一桩:各地谣言纷起之时,独大人开门而迎纳之,好言相劝,令夷人知恩而返,便已经可以算是一等功劳了。” 知州终于笑了,什么叫坏事儿变好事儿?全凭一张嘴。寺丞公当真不愧是开书坊的!于是供手道:“既如此,本官也不好辜负父老拳拳之意,便去土地庙见见那位在藜将军。” 送走了知州和被晾在一边好久的可怜知县,便见两老一中一小四只狐狸心照不宣地嘿嘿直笑。 程夫人不由得没好气地一一点名:“父亲,史老,小石,小油,有点士绅气质好不好?” 苏油笑道:“这次利润不丰厚,二林部带来的盐钞不多,也就两千多贯,一半盐茶,好处归官府,所剩只有千贯左右。” “不过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商道算是通到眉州来了,刚刚姻伯和世伯如此配合,应当也是想到了这点。” 程文应笑道:“老史,赶紧修书雅州,问问那边怎么回事儿,我这便写信去嘉州,还要跟成都府和转运司打听一番,看看这股风是怎么吹来的。” 史洞修说道:“小石也通过你石家的关系问问,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能人 第八十四章能人 商人消息极快,三日后,程文应看着几方来信,呵呵笑道:“无怪如此,益州府来了能人啊。” 八娘很好奇:“谁呀?” 程文应拂须笑道:“张安道,张方平。” 苏油就很开心,被苏轼吊打了这么久,现在能压过他的人总算来了,不由得笑道:“听说他是神童。” 史洞修笑道:“神童而已,我眉山还少了吗?” 程文应摆手说道:“不要这样说,此公真不一般,少年聪敏绝到:“阿爷,给我们讲讲吧。” 这也是江卿世家的传统项目,对朝中时政众人进行品评。 大苏小苏在年幼时,苏洵便与他们讲解朝中局面,人物性格。苏东坡还写了一篇赞颂范仲淹的文章,苏洵对其中两句非常喜欢,指出来说道:“这两句先留着,不给老范,以后我们自己用。” 世家子弟出仕,比寒门弟子有优势,这也是原因之一。 程文应说到:“当年元昊准备叛乱之前,写来了一封书信,言辞傲慢,想逼使大宋与他绝交,以便趁机激怒党项人拥戴他。” “张公的建议是暂时忍让,使元昊没有理由公开叛乱,然后抓紧一年时间精选将士,秣马厉兵,修筑城池,先形成不可战胜之势。” “他的理由是,小国用兵,只要三年分不出胜负,国内就会不攻自破。届时大宋再乘机攻击,是必胜之道。” “只可惜啊,当时朝廷处于全盛,连老夫都认为张公的建议优柔软弱,姑息养奸。人人心里想的都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却忘了恃己之不可胜,而待敌之可胜这条基本道理,轻敌了……” “之后政府征调各地的弓箭手,选其健勇者组成宣毅、保捷两军。张公也屡次上书反对,还是没被采纳。” “结果两军骄恣不堪,二十多万人的部队,如同百姓一样,根本不能打仗。” “其后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悉如张公所料。” 众人想起西夏立国之初宋夏之间几次大战,都不由得默然无语。 程文应收拾起心情:“扯远了,此公之后改任三司使。王拱辰王丞相提议河北盐政改由官府专营,统一管理,实则是改行傕粜事。张公质问官家所依何据,官家说是新立税法决定的。” “张公据理力争,翻出过去的律令,指出北周世宗时期,河北便已经将盐税均入其他税收之中,即现在的两税法中盐钱项。如再施新法,就是重复征税。” “官家方才醒悟过来,张公于是又请官家亲行旨文,停收此税。河朔父老乡亲,在澶州郊外拜迎,并举行了七天佛老会,以报谢皇恩。” 说完笑道:“如今此公来了益州,二林部雅州盐钞一事,大家便知道因何而起了吧?呵呵呵,我川峡四路不榷的旧制,看来转眼便要恢复了。” 史洞修说到:“张公料事之明,近日此事就是证明。在他以侍讲学士身份徙任益州时。侬智高企图经南诏犯益州之言,朝廷便已经得闻。一边从陕西征调步骑,开往蜀地。一边急令张公尽快赴任,允许他相机行事。” “张公认为必然是谣言。沿途所遇兵士,尽皆遣返,诸多相关输役,也尽皆停罢。并命雅州善接夷人,示之以安,因此才有了发放钞引之事。二林部算是因缘际会,讨得个头筹。” 程文应笑道:“小油,子瞻,你们所料与张公其实无差,不过好处嘛,这次都被眉州的长官得了。” 苏辙开始思考,苏轼便有些小雀跃,而苏油却连连摆手:“姻伯,我们处于实地,因此可以推断出来,张公却是明见千里。人在滑州,已经料定益州之局,这是不能比的。” 程文应笑道:“无论如何,此次与二林部交易顺利,小油有大功劳,就是钱都被我们挣了,小油一文钱没赚着,还倒贴了许多好酒。” 阿囤弥也要离开了,因为好东西太多钱没带够,苏油便与她签了个契约,一千贯贸易四家产品,然后按每家二百五十贯的交易均数,赊给她永春露,等下次交易时结清即可。 石通没好气地说道:“二百五十贯酒水只是小事,那把刀,起码值八百贯!” 夷人穿越山林,爱用短兵,苏油便结合了后世的博伊刀型和苗家尺半尖刀,设计出了一柄两尺长的砍刀。 砍刀背后还开有一半假刃,可以用来斫骨,打火。 钢材用了多项新技术,粉末冶炼,多层折叠精锻,覆土油淬,新型热处理……造型虽然粗犷,但是钢质却绝对是目前石家铁坊最好的一把。 石通嘴上虽然不满,其实对这把刀是非常得意的,用他的说法,这才是将门子弟用的实战兵刃。 刀装也走实用路线,但是不失精致,刀柄为山樱根瘤,花纹斑斓,护手为黄铜,呈s状的柳叶型,刀鞘为多层砑花皮革缝合,边缘涂上胶漆闭缝,具有一种粗放的美感和异族风情。 最经典的地方,则是刃材尾部为螺栓设计,整把刀通过特殊的改锥,拆掉尾钉即可分解成刀刃,吞口,护手,柄环,手柄,尾盖,尾钉七个部分,方便更换不同风格的刀装和保养。 刀刃打磨得异常精准,因此锋利无伦。阿囤弥来验刀的时候,石通准备了五根装满铁砂的竹筒,一刀而过,不落划痕,惊得阿囤弥大呼小叫,才知道弟弟所说以宝刀相送,真不是胡说八道。 苏油笑道:“那东西就是个钓饵,这种高级刀具的保养,需要诸多设备,不是二林部能够完成的。以后每次打磨,都得送到石家铁坊来才行。一来二去,联系就紧密起来了。人家需要的石墨坩埚,冲压成型模具,准备好没有?接下来的,才是大生意。” 史洞修和程文应都连连点头:“是极是极,这注财源,你石家这里就是泉眼。可抓紧了。” 石通站起身来:“我这便去准备,希望半个月后他们再来,会带着不一样的东西。” 诸事议定,程文应才对苏油说道:“眼看年底,可龙里那边,小油你也该回去了。回去之后便在家中安分读书,不要胡乱搞事情。等到春后,我会来接你进城,到时候便算是正式开蒙入学。” “切记切记,安分读书,当然如果有些风雅的兴趣,不妨也弄弄,但是农事野人,别学仲先公,少接触少来往的好。” 这番做作是何道理,程文应没交代,当着这么多人苏油也不好细问,只好先答应下来:“那我去土地庙交代后,便回可龙里,出来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伯爷在身体怎么样了。” 所有人都笑眯眯地看着苏油,搞得苏油多疑的性格又起来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程文应呵呵笑道:“没有没有,回去好好休息一阵,这段时间可把你能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返乡 第八十五章返乡 送走依依不舍的便宜姐姐,苏油和苏轼又巡视了一番土地庙。 苏轼擦拭着松木的柜子:“不错,这已经比州学强了。” 苏油说道:“我不在这段时间,这里就拜托你和子由了。” 苏小妹问道:“哥哥你要离开我们吗?” 苏油骑上苏轼的小毛驴:“哥哥怎么会离开你们呢?哥哥要回去准备好吃的,以后大家轮流去玩。今年过节,大家都来可龙里,我们热热闹闹一齐过个年!” …… 小毛驴滴滴答答,蹄子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毛驴屁股后边挂着两个柳条书箱,前边鞍上坐这一个孩童,孩童前面挂着一个褡裢。 进入农闲季节,路边的水田里,只剩下稻桩,几只鹅鸭在水边嘎嘎地叫着。 虽是农闲,但是乡下哪里就真能闲得下来,农人们在编织竹篱,竹器;修缮草的那个意思!” 老伯爷摸着苏油肩膀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还学会掉书袋了,大有长进!嗯,不过我觉得还是点灯烧菜来得贴切!” 苏油:“……” 这时候小鼠牵着毛驴进来:“小油哥,这毛驴栓哪儿?” 老伯爷起身说道:“小鼠这是祠堂,别让它进来,弄脏了祖宗怪罪,你去栓门口橘子树上,等我收拾好再来料理它。” 转身从祠堂侧屋端出来一个簸箕,里边有些瓜子核桃之类的干果:“以往小油在的时候,哪天不来几个娃子?这小油一走啊,你们都不上门了!整天冷冷清清的,害我瓜子都没地方发放去。” 娃子们围过来抓吃的,嘴里乱喊道:“谢谢八公。” 紧跟着乡亲们也赶来了,又是一番热闹。 “小油回来了?哎哟真是的!这身行头可真好看!嫂嫂给置办的?” “好像胖了点,怎么城里呆了这么久还是这么黑?” “回来了就好,对了那么些酒糟拉回来,可好哩!鸡鸭,还有小猪娃,吃了那叫一个疯长!这可多谢小油了,这么小,去城里也没有忘记乡亲。” “小油啊,你三哥那可是峻急的性子,你在城里过得好不?要我说不习惯就回来,克绍箕裘,那也是箕一半裘一半嘛!” “我说四喜家的你还管不管你家男人了?在祠堂祖宗面前都敢乱骂!” “我那是骂吗?我那是跟城里秀才听来的学问!绝对是好话!” “我信了你南瓜里面没有米米!” “不信你问问小幺叔嘛……” 苏油赶紧拱手道:“呃,这话是孔夫子说的,是说做弓家的,娃子先会弯竹器,做皮衣家的,娃子就先会补皮子,是耳濡目染能够继承家业的意思。所以四喜的说法也不算错,种地也是我打小看的……” “诶怎么样?还是小幺叔有学问!橘子树跟茶叶可真真的看着活了!” “切!之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还说黄荆棍儿细了就要两支并起来抽,夹肉,更疼……” “你狗日……” 虽然吵吵闹闹搞得苏油一个头两个大,但是这份乡情,却让他享受非常。 各家的过来看了稀奇,终于渐渐散去,只留下几个老的在祠堂,喝着水聊闲天。 老伯爷就对苏油招呼:“厨房里添置了好些东西,还有好些工具,还有那什么……实验器材,都是你叫人从城里送来的,那些家伙我都不会用,你自己去搞一桌,招呼你几个老哥哥。” 苏油笑道:“那行,那几位哥哥稍坐,很快就得了。” 说是哥哥,那也都是五十往上奔的人了,平日里老伯爷要收拾苏油的时候没少拦着,现在孝敬一顿也是应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松花蛋 第八十六章松花蛋 调料已经逐渐齐备了,川菜中常用到的调味品,豆豉,酱油,豆瓣酱,已经苏油用准工业方法被催化了一些出来。 当然味道离纯手工作坊三四年出来的东西差着老远,但是比起后世工业品来,勉强算是合格。 炒了一些焦糖,加入酱油熬化提浓,然后盛入器皿中蒸制,这就是老抽。 豆瓣拌上茱萸酱发酵,与后世豆瓣酱也差相仿佛。 苏油准备翻年新出的茱萸酱,用纯碱试试,或者比石灰效果会好很多。 想到这里,很多实验设备也该提上日程了,姻伯叫自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那就正好将这些东西完成。 有了泡姜,料酒和豆瓣酱,炒鸡杂这道传统经典川菜,很快就在苏油手底下出来。 不过好些厨房用的家伙,被老伯爷归入到实验器材里,害得苏油在库房翻了半天。 汽锅鸡里加了天麻片,云南名菜天麻汽锅鸡也就出来了。 祠堂后边菜地里豌豆长势很好,苏油又去掐了一些豌豆尖。 再蒸上一块腊猪头肉,炒两个时蔬,很快便摆了一桌。 老伯爷摸出一瓶永春露说道:“孩子孝敬的,今天我们几个老的便将它喝了!” 考虑到宋人对高度酒还有一个适应过程,这瓶酒是苏油用梅子和肉桂熬酱调制的果酒,度数比原度低了不少。 玫瑰色的酒浆倒入玉瓷杯中,几个乡老顿时束手束脚,这一看就不是普通庄户人家能享受的东西。 苏油又端了一盘用酥肉,炸丸子和肚条烧制的三鲜出来,笑道:“打小没少给村里添麻烦,三哥,五哥六哥,今天算是给几位道歉了。” 三哥便拉着苏油坐下:“油娃性子好,怎么说他都笑嘻嘻的,以前是大家眼力短,别的不说,我家田里那鱼可真不少,皮娃你说能有个三五十斤不?” 三五十斤的产量苏油已经很满意了,稻花鲤鱼一般也就是一斤左右,加上其它杂鱼,一亩田三五十斤,其实算是白捡的。 五哥也笑道:“糟子也是好东西!早晚补两顿糟子,家里禽畜都长得结实,尤其是鸭子,今年过节,鱼鸭可是家家都有不少!” 六哥说道:“那是,还有这鸭蛋,只要糟子给得足……我的天,原来鸡鸭这么能生蛋的!” 说起这个苏油想起来了:“哎哟,几位老哥先喝着,我再去添个下酒菜!” 厨房里有个筐子,里边有一堆灰色的灰球。 敲开灰球,里边是一枚鸭蛋。 苏油很快剥了一盘出来:“老伯爷说村子里现在蛋多了,来信问有没有办法保存起来。这个叫松花蛋,能存好几个月,就是可能会不合一些人口味,大家尝尝。” 松花蛋上淋了蒜茸,辣油,酱油,几个老头品尝了一回,其中一个说道:“不错,哟这上头真有松花!看着怪喜人的,但是还是咸蛋更好吃!” 另一个就翻起了白眼:“老六你好日子过蒙心了是吧?那玩意儿得费多少盐?!” 苏油笑道:“老哥说得在理,松花蛋相比咸蛋,好处就是用草灰石灰便行。不过六哥说的也没错,这事情是我疏忽了,年底了,今年家家腌肉,腌鱼,还真离不开盐。” 说完转头对老伯爷说道:“八公,要不就麻烦您老统计一下各家过年需要的盐数,我们一次性去眉山城拉过来?这样比散买划算很多。我在城里史家庄子寄养着两架骡车。” 五哥说道:“皮娃能耐,进城才半年,骡车都办了两辆了!” 老伯爷皱眉:“一人一次带十斤以上,官府要问罪的……” 苏油哈哈大笑:“那我们就一次去三十人,顺带连年货一起置办了!” 六哥赶紧摆手:“油娃咧!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庄户人家办什么年货!再说那都是要花钱的!现在村里谁家有钱?呃除了你……” 苏油手扶着脑门,还真有这个问题。 老伯爷跟几位老哥走了一杯:“油娃这才刚刚回来,先让娃子松快几天,来吃菜吃菜……” 苏油一想也是,村里才刚刚迈出第一步,需要改善的地方太多了,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便改换了话题:“祠堂边上那个新修的小院,是谁家的啊?看着挺精致。” 几个老头相视而笑,老伯爷说道:“就是你的!” 苏油讶异道:“我的?” “嗯,上次程家族亲送糟子和鸡鸭猪苗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工匠班子,说是要给你修缮一下房屋。” “结果工头一看你爹娘给你留的那几厢破房,说还不如推了新盖来得快些,我想想也是这个理,喏,于是就这样了。” 六哥夹了一口菜:“程家姻亲是真不错,听说油娃你进城就是住在老太爷书坊里?” 苏油笑道:“嗯,当时明允堂哥他不在,大小苏又跑去了青神,我不好住嫂子那里,就去投靠姻伯了。” 然后又拣城里的趣事说了一些,伺候几位老头吃好了,大家才一起去看新屋子。 新屋子是按城里中产之家的格调修建的,进门是一个宽敞的门厅,边上有一厢小门房。 然后就是一个天井,青石板铺就,周围一圈走雨水的阴沟,两边是走廊。 走廊的栏杆是美人靠带座位的,青石天井中央有石桌和小座,四周则是两口大鱼缸,还有一株芭蕉和一株紫藤。 靠二进门边,是两间小房,一边是厨房,另一边应该是储藏室。 二进是一扇圆形的月亮门,进门后左右两排屋子,各有三间。 中间是一个小花园,不过现在都空着。 再往后还有一个小院,就是精致的内堂,左右两间,是书房和储藏室,后边两间,则是给还不存在的家眷或者使唤人住的。 这个花园就精致了,花木扶疏,掩映着中央一座翘角小亭,同时为后方正堂做了个遮挡。 最底部三间屋子,中间是堂屋,两侧则是两间主人卧室。 苏油对这套住宅很满意,房屋精细而不花哨,没有雕画等多余的装饰,但是窗格,石板,能够看出来是花了功夫的。 老伯爷怕苏油不满意,解释道:“你姻伯给的钱,房子是你嫂子的主意,他说你要安心读书,就不要弄得太花哨。” 苏油怎么可能不满意,一个人占了快一亩宅基地,他现在发愁的是人气不足。 看完这些,老伯爷有带苏油看室内的布置。 其实房子基本都空着,就书房,堆满了东西。 两面是书架,清一色程舍人印坊的蓝皮书匣,一套一套码放得满满当当,底部是几捆宣纸,还有几刀制图的石纸。 中间近门窗的地方是一张大书桌,笔墨砚洗俱全。 书桌边摆着三口大瓷缸,都空着,那是给主人用来存放草稿用的。 另一面墙边比较现代,苏油发明的各种绘图工具,都挂在墙上,另外还有一整套的木工工具,以及一个斜放的巨大制图板。 制图版有脚架支撑,边上和下边有黄铜轨道槽,还有t型直角尺,绘图板,比例尺,调节器,转角尺等各种套件,和后世产品几乎一模一样。没说的这肯定是乖徒儿孝敬的了。 有了这玩意儿,制图可就方便太多了。 苏油很满意,转头对问道:“老伯爷,这房子不错,你怎么没搬过来啊?” 老伯爷笑道:“说什么傻话!这是你的房子!乡下房子再不值钱,也花了几十贯呢!” 苏油又被现在的物价搞得有点发懵,自己给阿囤弥弄的那把刀,就足以换二三十套这样的房子! 想了想说道:“现在我回来了,要不,我们今天就搬过来?” 说完又对几个老哥哥拱手:“几位哥哥,帮我劝劝老伯爷吧。” 几个老哥劝上了:“八公,这房子住着不比祠堂舒心?再说了油娃还要进学,这边比也那边亮堂。” 五哥也道:“是的,你养了油娃好几年,现在油娃长本事了,孝敬你也是应该,可该你享福了。” 六哥怂恿道:“祠堂就在这宅子边上,早上起来迈一脚的事情,干脆下午就搬!再择日看个期会开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私奔 第八十七章私奔 苏油拉着老伯爷的袖子:“八公你要不搬,那我也不搬了,反正我就跟你住一起,要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还真有点怕!” 老伯爷摸着苏油的头完又道:“现在家里不让我跟你好,所以我也和你也私奔了。” “咳咳咳……”苏油又呛着了:“这之间没有因果关系好不好……不对,我们的好和他们的好是有区别的。” 石薇又转头往石板路上走:“嗯,我们比他们还要好!” 这都不挨着! 苏油只好赶紧跟上:“薇儿,薇儿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你知道外边什么东西都要钱吗?饿了要吃东西,得花钱买,我们身无分文走不了多远的……” 石薇从怀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塞到苏油手里:“我知道,我们有银子。” 苏油看着自己手上寸许见方的一坨,月光下也看不明白,感觉是一方印章,转着眼珠子说到:“我们还是小孩,大人看到银子就抢走了,我们留不住的……” 石薇又从怀里掏出一件亮晃晃的物事,一按绷簧,刀刃刷地弹了出来:“放心,有我保护小油哥哥。” 正是苏油送给她的那柄侧跳折刀。 这就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苏油都快无语了:“呃……薇儿啊,我们先捋一捋,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石薇说到:“除了四哥,他们都说你坏话,还把薇儿关起来,还偷偷商量要把薇儿送走,我都听见了!” 怎么可能!城里石通一口一个小姑奶奶的叫着,恭敬得很! “呃,薇儿,你是不是听错了啊?” “我没有!你被苏伯伯赶走后,他们就把我关在了祠堂里,后来来了个什么教主,然后他们就说要依那教主的话,把我送到什么洞里去,呜呜呜……” 苏油赶紧将小姑娘拉进怀里:“伯爷不是赶我走,他只是送我去眉山,跟姻伯准备明年读书的事情,你是误会了……对了我还在城里遇到大石头,他一直很关心你,那刀子就是他帮忙做的,你喜欢吗?” 石薇搂着苏油的脖子:“喜欢!小油哥哥最好了!” 苏油安慰道:“薇儿,长辈们对你也是喜欢的,不过他们的表达方式有时候可能不对,你要理解他们,他们都是为了你好。” “就好像我们阉了四头小猪的事情,这事情的确是我们错了,错了,就要老实认错,才是好孩子。” 石薇眼睛又睁大了:“没有啊,我去苏家祠堂后边看小猪的时候,八公都夸你聪明,说四头小猪半年个头就长到了上百斤,还乖乖的听话,都是小油哥哥你的功劳。” 苏油给石薇整理了一下头发,柔声说道:“不是说哥哥在这上面的错,而是哥哥不该带着你偷偷干这个,我要是自己买几只猪娃做实验,就不会连累你了。” 石薇说道:“小油哥哥,我不会怪你,你找我做这事,而不是去找小鼠,瘦娃,我很开心。” 那两家穷得瘦鼠都拿来当名字了!他们有猪吗他们?! 不过这话现在可不敢说,只得好言哄到:“但是这事情的确是我们错了,薇儿你放心,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的橘子树活了,茶树也活了,田里的鱼也长起来了,村里见着了好处。以后我们说的话,他们会相信的。” 石薇破涕为笑:“苏油哥哥就是有本事!他们不相信是他们的错!” 好吧小丫头你盲目崇拜的错误思想很严重,苏油只好继续说道:“要不这样,你先跟我回去,我们不回石家村,就去祠堂,去祠堂见老伯爷,让他做主好不好?” “我还从城里带了好多好吃的,还有一些小玩具,本来说改天给你送去的,你来了那就正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娃娃亲 第八十八章娃娃亲 石薇终于被拉到这条道上来:“都有什么好玩的?” 苏油比划着指头数道:“嗯,有一只上了发条,就回自己跳的青蛙……还有个音乐盒,你上了发条后,盒子就会叮叮当当地奏出一首曲子。” 石薇眼睛又睁大了:“真的?不可能!小油哥哥你肯定骗我对不对?” 苏油笑道:“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说完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才几个月不见,就敢不相信我了?” 石薇笑着挽紧苏油的胳膊:“没有,我一直相信小油哥哥的!” 苏油抹了一把冷汗,总算把小姑奶奶哄得回心转意了。 两人偷偷摸摸地又溜回祠堂,苏油轻轻推开门,招呼石薇进来,然后转身将门掩上,抬着门杠慢慢往门栓上放:“薇儿你轻轻的,千万别把八公吵醒了……” 然后一声轻咳,祠堂里顿时灯火通明,石薇吓得一声尖叫,苏油手一抖,当啷一声,门杠落在槽里,大门顿时闭得死死的。 完了! 石薇一下子跳到苏油身后,苏油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 大堂背后是味道公表情端肃的画像,前方一字排开五把交椅,苏八公坐在正中,两边分列石宽,石守,石完,石富四人,除了石富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其余四人都黑着脸。 苏油缩着脖子没话找话:“呃……我们,回来了……” 石家家主石宽黑着脸:“回来了?那就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苏油说道:“这个……这个嘛……啊薇儿妹妹知道我回来了,就来找我玩……呵呵呵呵……” 石守冷笑道:“半夜三更,我家小妹,摸着跳蹬石过河来找你玩?还将家里的银子宝刀都带上?” 苏油赧声说道:“那刀子……本来就是我送给薇儿妹妹的。” 石完一拍椅背:“那就是处心积虑谋划多时!你们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要私奔?!” 苏油眼睛都瞪大了:“薇儿才五岁……” 石薇这个猪队友从苏油后边探出头来:“就私奔!你们不要我们了!我们就自己找地方过!” 苏油汗都下来了:“不……不是这样的……” 石宽摇着头叹气:“油娃,论两家辈分我虽然是你老哥哥,可平日里都将你当子侄看待的。” 苏油不由得低下了头。 “之前你坏了薇儿的名声,我跟八公还在商量怎么才能遮掩过去,接着你们俩就私授定情信物……” 苏油摆手:“没有啊,那是我给薇儿妹妹的小礼物……” “呵呵呵,小礼物?价值几百贯的小礼物?” 苏油:“……” 石宽接着说道:“好吧就算小礼物,可你还在眉山城宣扬你喜欢薇儿……” 苏油“啊”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 石富喝道:“你敢说你没说过?你说薇儿性子天真质朴,很是喜欢。这话你没跟石通说过?!” “我……” 石宽举起手制止了石富:“再有,今天你刚刚回来,便带着薇儿连夜……好就算不是私奔,那半夜三更两人偷偷私会,这总是事实吧?” “两人还溜出村子,这也是事实吧?这些事情,你能不给我石家一个交代?” 苏油抬起头,看向苏八公,却见苏八公一脸的羞惭。 再看了看身边紧紧抓着自己衣角,一脸倔强的石薇,小丫头明显已经将自己当做了依靠。 石宽看着苏油,语重心长地说道:“油娃,今天换成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你是石家的家主,会怎么办?我江卿世家,能容下这等丑闻?” 苏油寻思再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供手道:“是我过于孟浪了,这事情与薇儿无关,老哥你要打要罚,都在苏油一身。” 石宽转身看着苏八公:“八叔,你看这事情……” 苏八公说道:“小油,你喜欢薇儿吗?” 苏油已经知道事情的大致走向了,说道:“薇儿天真浪漫,性情直率,我是喜欢的。” 苏八公又问石薇:“薇儿,你喜欢你小油哥哥吗?” 石薇毫不犹豫地猛点头。 苏八公松了口气,对石宽说道:“老弟,你看这样行不行,两小孩都无父无母,我们就可以做主了,让他们定个娃娃亲,此事就算说得过去了是不?” 石宽也松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油娃,八公的意思,你觉得如何?” 几个老头就都盯着苏油,等他表态。 苏油看了看满脸兴奋的石薇,估计小丫头完全不知道轻重,只好转身对老人们躬身:“几位尊长放心,我今后会好好对薇儿的。” 石家几个老头眉飞色舞:“好,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送薇儿那把折刀,就算是文定,等薇儿十六岁,便嫁入苏家,做你的媳妇!” 石薇“啊”了一声,羞得蹲了下去。 苏油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傻丫头,现在才明白过来。 苏八公说道:“大半夜的,先带薇儿去里屋休息吧,我与石家几位老弟还有事相商。” 你们现在又不顾男女之别了?!苏油拉着满脸害羞的石薇,又向几个老人鞠了一躬,进里屋去了。 给石薇安顿在塌上,就睡在自己身边,替她掖好被脚,石薇还在一脸慌张:“小油哥哥,怎么回事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油安慰道:“没事儿了,你说要和我私奔,到最后结果还不就是这样?所以啊,不管我们选择哪条路,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因此……就别多想了。” 石薇倒是听话,点点头说道:“也是,那我就先睡了。” 苏油说道:“嗯,睡吧,我先看你睡。” 石薇闭上眼,很快睡着了,苏油却侧支着身子,看着石薇心潮起伏。 前世一天到晚忙得跟狗一样,一直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没想到来这个世界才六年,就先得了一个小媳妇。 想想其实也不错,自己和这个世界,在思想上还有些出入,真要是以后娶了哪家小姐,还真不一定相处得来。 有个小萝莉从小调教,长大后,或许还能和自己多一些共同语言。 坏事倒不是坏事,只不过万一调教失败,自己这辈子就只能受着了。而且这丫头性子倔,估计以后让自己头痛的地方不少。 唉…… 老伯爷从门后探头看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石富嘿嘿笑道:“八叔,俩孩子怎样?” 老伯爷看着石家四人:“你们啊,我这辈子就没干过欺哄的事情,却在两个小孩子身上破了戒……” 石宽拱手道:“这也是为了孩子们好嘛,八叔你放心,回去我们一定管束好薇儿,以后定将你当做亲生父母一般孝敬。” 老伯爷摆了摆手:“别,油娃喜欢的就是薇儿现在的性子。听说她要去天师道学道术?这小小年纪……唉,你们就由着她开心些日子吧。” 苏油睡着没多久时候,大公鸡喔喔的叫声便把他吵醒了。 睁开眼,见到身边的石薇也睁开了眼睛:“小油哥哥,我的青蛙和音乐盒子呢?” 苏油翻身起来:“先刷牙洗脸,吃过早饭再给你玩!” 石薇还有些迷糊:“小油哥哥,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梦到几个老哥哥让我做……做你……” 吭哧半天说不出来,苏油都急了:“做我媳妇!你那就不是做梦,是真的!” 石薇“哎哟”一声,满脸通红,整个脑袋都缩进了被子里。 苏油不觉好笑,可也不敢再逗弄她:“薇儿你慢慢起啊,我先去给几个老人家问安去!” 从内室出来,发现客房是空的,祠堂里也没人,出门才见到八公在用新割的草喂鱼。 苏油对八公问道:“伯爷,石家几位老哥哥呢?” 八公说道:“他们一早就回去了。” “回去了?那薇儿怎么办?” “他们的意思,是薇儿和你亲,就留在这里玩几天,这孩子从你离开就没开心过,这马上又要去彭祖山了。” “去彭祖山干吗?” “听闻是蒙天师道看中,要去修习道术,十年为期。” “哦。” 八公抬手就拿手里的青草抽了苏油一下,大怒道:“你媳妇啊!你就哦一声完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茭白 第八十九章茭白 苏油拿手揉着挂着青草的头在哪里下锄头,挖地交给我们来。” 这也是老套路了,苏油找笋找菌那是一等一厉害,村子里的娃子都喜欢和他结伴,每次回家爹妈一准会有顿好夸。 找笋要找主根走向,这个和阳光有关,还要看竹叶哪边长势旺,有些技巧在里头。 苏油用折刀砍了些细竹竿,遇到有笋的地方便插上一枝,作为标记。 小鼠和瘦娃便卖力地挖了起来,石薇则像个小油瓶一般一直跟在苏油身后。 转了一圈,手里二十多根竹签子插完,苏油说道:“让他们挖着,我们去水边准备吃的去。” 山里有条大溪,水力充沛,一路倾泻而下,从半山分出一股,通过人工的沟渠引入祠堂前的那口鱼塘,也是村中人的主要饮用水源。 主流则转了一个方向,进入一个山谷后,淤出了一片沼泽,这里是苏油最喜欢来的地方。 他还在这里偷偷种着一种作物,作为实验地。 这种作物叫菰草。 唐人经常入诗的雕胡饭,就是这东西的籽实,叫菰米。 菰草和蒲苇的样子其实非常近似,眉山现在还在将菰草当做谷物来种植,以前算是六谷之一。 但是苏油知道,这种草如果被黑穗菌寄生后,就不会再开花结实,其嫩茎会变得硕大肥嫩,成为后世餐桌上常见的一种蔬菜——茭白。 不过要是让乡亲们的菰草塘染上真菌,导致颗粒无收的话,苏油估计就算八公威望再高,也保不住自己,因此只好在这里偷偷培育。 这里的菰草塘都是乡亲们淘汰的弱苗,然后被苏油移植过来的。 还刻意从几株病株上收集来黑穗菌,把这里的菰草都感染了一遍。 这都进冬了,来得晚了一些,不过茭白还有不少能吃。 苏油挽着裤脚下水,将能吃的茭白都收集起来,发现这里的田螺也肥得不行,一捞一大捧,于是也只管顺手往岸上扔,让石薇挑大的放篮子里。 鱼,鳝,泥鳅,田螺,河蚌,这些东西压不住腥味就没法吃,现在属于无人问津的东西。乡亲们一般都在田里溪边捞来砸碎喂鸡鸭,跑山里来搞这个,怕是有毛病。 于是这里这些东西真是又肥又多。 不一会石薇的篮子就被茭白和田螺装满了,苏油爬回岸边,烧起火来。 烧火也是苏油的强项,只需要两根干竹片一点干苔藓,他就能用十字摩擦法搞出火来,根本不需要火镰火折子什么的,这项技能也是他能成为孩子头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背篓里翻出一口小铁锅,烧上水,将田螺都倒了进去。 然后又带着石薇去挖野葱,野蒜。 水边的这些东西,冬日里尤其肥嫩,很快俩孩子便采得了一大把。 将葱蒜洗净,回到火堆边,小鼠和瘦娃也干完活回来了,火塘边堆这四捆竹篾绑着的冬笋。 将烫过的田螺倒出来,让小鼠和瘦娃用石头敲碎田螺壳,把里面烫硬的螺肉取出来,拿去溪边淘洗干净。 自己则另烧了一锅水,将冬笋拨开一枚,在手心里切成大块过水,去掉涩味。 空手切菜,这也是一门独特的技艺,一般人做不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孝心 第九十章孝心 然后再次清锅,将笋块改丁,从小葫芦里倒出一些油烧热,下笋丁用刮掉细毛的笋壳当铲子翻炒。 炒好的笋丁放到一张良姜叶上,然后开始下酸菜末,泡姜末,螺肉,五香粉,酱油,红糖,然后加水熬煮起来。 小鼠和瘦娃家里是不吃午饭的,现在看着苏油一样一样从背篓里往外拿调料,然后这香气勾得人口水直流,不由得赞叹:“太香了……比过年的鸡汤饭还香……” 苏油将折刀扔给小鼠:“那就赶紧去削几个竹勺,今天中午好好打一顿牙祭。” 锅里熬得快收汁了,苏油这才将事先炒好的笋丁倒进去拌匀,加入野葱节和蒜叶,说道:“开吃喽!” 竹筒前边削去一半,改圆,几个娃子就用这当成临时的勺子,你争我抢地吃了起来。 苏油对石薇说道:“薇儿,怎么样?” 石薇用一只小手放在竹勺下边接着,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太好吃了!怎么村子里从没有人做?” 苏油笑道:“主要是不好做,费油费调料。好吃你们就多吃点,小鼠瘦娃,你们怎么不动啊?” 小鼠低下头:“小油,今天这道菜这么香,跟以前我们胡乱做的那些不一样,我想……我想带点回家……” 瘦娃也嚅嗫道:“我也是,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想给爹娘尝尝……” 苏油楞了,这个时代的人,对孝字几乎是淫浸到了骨子里。 螺肉掉回锅子里,苏油才反应过来:“哦,好!俩大孝子啊。” “不过你们只管放心吃,吃完下水摸螺,我再给你们爹娘做一锅不就行了?” 小鼠跟瘦娃这下开心了:“哈,谢谢小油!那今天的笋都归你!我们不要了。” 苏油笑了:“不至于,难为你们这么有孝心,一锅田螺就算是奖励。” 石薇也点头:“嗯,小鼠哥哥和瘦娃哥哥都是好孩子。” 苏油便趁机教育石薇:“薇儿你对你那几个老哥哥也要好点,别总跟他们闹。” 石薇一副很大度的样子:“只要他们同意我跟你一起玩,我就不生他们的气了。” 呃,算了还是不说了,几个小脑袋继续凑在一起狂吃起来。 美美地吃过一顿,小鼠笑道:“最喜欢跟小油一起出来了,每次都少不了好吃的,冬天脚板苕最肥了,啥时候我们去挖苕子?” 苏油说道:“怕是没时间了,明天要搬家,我叫了眉山城里一些朋友来帮忙,快去摸田螺吧,弄完我们就下山,屠子和他们也应该快到了。” 又炒出一大锅田螺给两人分了,四人一人拎着一包竹笋下得山来。 祠堂边热闹无比,石富正在指挥从人往新家里抬东西。 苏油赶上去拱手:“四哥,这是干啥呢?” 石富笑道:“你不是我石家的供奉吗?现在又是一家人了,我给你送些家具过来,算是搬家的贺礼。” 石薇从包里摸出来那个金蟾,打开青蛙的嘴巴,里边的舌头正好是上发条的钥匙。 将钥匙插入金蟾身侧一个孔里,拧了几圈放在地上:“四哥你看,小油哥哥送我的。” 金蟾在地上吧嗒吧嗒地蹦跳,简直就跟活的一般。 不光是石富,周围一圈人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眼看着金蟾就奔着池塘而去,苏油赶紧上前拾起来,交给石薇说道:“别在池塘边玩啊,这金蟾可不会游泳,掉下去就浮不起来了。” 石富这才反应过来:“机……机关人……” 苏油笑道:“不是机关人,传说中的机关人用老鼠作为动力,驱动行走,我可没那本事。” 石富指着石薇手里的金蟾:“那那那……” 苏油说道:“给金蟾提供动力的是发条,就是利用弹力钢片作为蓄能装置,你找你孙子问问吧,这东西有他参与。” 石富气得跺脚:“这小子还是拎不清轻重,我一再交代有了新玩意儿就得来信告诉我!还是不拿我的话当事……” 一个声音就在后边嘟囔:“这是我弄清楚齿轮箱原理后,师父给我的奖励。这铜皮蛤蟆看似简单,其实里边涉及到好多东西,我这不亲自回来向你禀告吗……” 大家回头,原来是石通到了。 村口还停着俩骡车,一车上边是好奇的几个娃子,正是张胜带领的内务组,另外一车上都是瓶瓶罐罐各种货物。 屠子也来了,还带着自家儿子,过来供手:“多谢小少爷照顾我生意。我们这就开刀?” 张胜几个娃子也围了过来:“小少爷你老家好漂亮!” 苏油笑道:“都来了?明天可就是你们掌勺,有信心没有?” 张胜笑道:“这几个月义棚生意简直好到不行,小少爷你就放心吧!” 苏油又和其他孩子打过招呼,这才对前来帮忙的乡亲们说道:“正好大伙都在,乡亲们就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八公养的猪是什么样子。” 带着赶来帮忙的近邻们来到猪棚,四只肥嘟嘟的大猪躺在里边哼哼。 这猪的长势,肉质,一看便与寻常牧养的猪不太一样。 苏油说道:“这便是断奶之后施行手术的猪,只要饲料跟上,六个月便可以长到一百斤以上。” 棚子里顿时嗡的一声,乡亲们就议论开了。 苏油招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这个阉猪法子,其实外边都有,不过乡亲们一直没有重视起来而已。” “还有就是传统手法,处理的都是公猪,母猪一般三个月便杀掉了,实在是一种浪费。” “大家看,这四头猪里,还有两头是母的。其实母猪也可以阉割,这个手艺叫挑花。” “施行过手术的猪,性情温顺,容易圈养,相比放牧不用那么劳累,家里的老人也能帮上忙。” 乡亲们又嗡的一声闹开了,猪娃里边有一半是母猪,大母猪皮肉比未阉割的公猪还要硬,养了也没法吃,现在等于多出了一倍的可养猪娃! 而且娃子老人都能派上用场,这好处就太大了。 苏油继续压手:“这猪出栏快,养得好的一年可以养两栏,差的两年也能出三栏。按照一家两口猪计算,一年下来有四百斤,平均一天一斤多。” 这下真是压不住了,棚子里立刻闹翻了天,把四头猪吓得不轻。 棚子里味道不好,苏油赶紧招呼大家出来,祠堂前坝子上说话:“明天的宴席,一是搬家闹个喜庆,二是让大家尝尝这种猪的肉质,与普通猪肉品质也有很大区别。现在就麻烦大家去帮忙垒灶,烧水,晚点我们杀猪!” 这时候乡亲们才注意到骡车上还有两件大家伙,大铁锅。 张胜和苏八公担任提调,也就是总指挥,一个负责指挥搞灶台,一个负责召集桌椅碗筷。 没办法,要搞宴席,可龙里家家都得出力,不然桌碗都凑不齐。 好在人多力量大,很快事情搞定,大锅烧上水,准备杀猪了。 两头猪被从棚里拖出来,绑在了宽条凳上。 张胜拖来两口木盆,准备用来接血。 苏油指点屠子,在猪脖子下动脉处下刀。 以前杀猪,都是刺心脏,屠子看着哗哗流到盆子里边的鲜血:“这法子好,肚内干净。” 然后伸手一拍自家儿子脑门:“学着点,以后便照此法办理!” 张胜笑道:“这是城里刚流行起来的新法,猪血也是一道好菜,屠子大叔,你们接下来要学的是紧血旺,学会这一套,城里哪家屠宰行抢着要你。” 小屠子笑得嘴都歪了:“小哥,你说的真的啊?” 屠子又一拍小屠子脑门:“你那手艺先做到不丢人再说!” 苏油笑道:“那是,等到了明年,光杀可龙里的猪你们爷俩都忙不过来。” 谈笑间猪不挣扎了,苏油又教导小屠子从猪腿处开孔,吹气让猪涨起来,然后开始烫猪,刮洗,张胜又接过内脏去清洗,用树脂去杂毛。 屠子看着情形不对:“小郎君,那头蹄,还有内脏……以前是归屠子的……” 苏油哈哈大笑:“你拿去也料理不好,城里一副下水五十文钱,两头猪一百文,我再给你家小子加五十文帮工费。一百五十文钱,和两幅猪下水,你选那样?” 屠子开心了:“那当然要钱!下水拿回去吃不完还得费盐!” 苏油想到屠子家吃盐腌内脏的情形,就不觉有些反胃,赶紧晃着脑袋驱散不适,说道:“解肉这活让小屠子来,你先跟我去学紧旺子去。” 屠子笑道:“这猪都杀成学问了,城里人当真讲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浮圆 第九十一章浮圆 苏油也懒得跟他显摆城里人也是刚跟他学的,只简单地讲解了一番。 鲜猪血加盐,可以抗凝,然后再加入两到三倍的盐水,又可以快速凝结,看得屠子连呼神奇。 见猪血已经成型,苏油便拿竹刀划成块,让张胜在开水锅里边加入凉水,调至温度合适,让屠子伸手试过温度,记住感觉了,这才轻轻将血取出来放入锅中。 随着温度渐渐升高,苏油一边打浮沫,一边叫张胜控火,对屠子说道:“这东西要凝得好,关窍在盐,要结得好,关窍在火。火千万不能大开,否则旺子中会出蜂窝,那就影响口感了。” “煮到刚好过心,就要出锅,泡在凉水中,便制得了。” 屠子看着一大锅浮着的血旺就感慨:“真活该受穷,以前是抛洒了多少好东西啊……” 苏油说道:“是的,猪全身都是宝,以前那种吃法,浪费太大,总要物尽其用才不枉一年的辛苦。” 忙完这一通,便到晚间了,张胜用大锅煮米,然后放入大甑中蒸了起来。 另一边开始炒菜。 帮忙的也有二十来号,加上城里来的娃子们,能开四桌。 今晚饭食做得简单,一道芹菜肉丝,一道盐煎肉,几样炒时蔬,一道旺子莴笋叶汤。 不过川菜菜系的调料已经被苏油弄得差不多了,因此这几样菜已经和后世没了多少差别。 速成酱油味道差,不过难不倒苏油,将刚做好的豆豉用酱油浸泡后风干到一定程度,便能得到黑黑的风豆豉,酱油本身欠缺的味道被豆豉补足后,风味便相当不错了,用来炒盐煎肉正合适。 乡亲们都没有吃过这种大火快攻出来的菜式,现在一尝顿时大呼过瘾,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精致美味的饭食! 张胜带领的内务组小露一手,就得到这么好的褒扬,此刻也不由得洋洋得意。 永春露没舍得摆出来,除了娃子们那一桌,其余三桌上还摆了两坛两百文一斤的蜜酒。 苏油被八公带着去各桌相敬,一位村里人就说道:“那帮孩童班子我认得,就是城边开早饭铺子的吧?” 苏油笑道:“正是,今晚就是个意思,都留点肚子,明天才是正席。” 那位村民笑道:“那不是能吃到鮓笼笼了,啧啧啧那滋味……” 另一位就笑:“油娃你是不知道,四十二郎回来可是跟我们显摆了整整三天!”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苏油说道:“明天的宴席,家里边能来的都来,鮓笼笼才哪儿到哪儿?还有比鮓笼笼好得多的菜品!这猪肉的肉质如何?” 乡亲们都点头:“这肉质不比羊肉和乳猪肉质差,烹饪也得法!端是好肉品!” 苏油笑道:“如果大家愿意这样养猪的话,开春之后,家里有断奶小猪的,可以来找我,我将法子告诉大家。” 好几个乡亲便道是家里母猪都怀上了崽子,等翻过年便找苏油去看。 宋人不吃午饭,于是明天的宴席定在下午,那就不用着急,有大把时间料理。 吃过饭苏油便安排孩子们在祠堂里打地铺。 本来要安排孩子们去新房的,不过老伯爷不同意,说是还没有正式搬家,今晚熬过,明天才能住进去。 好在孩子们也是习惯了地铺生活的,从旁边柴房搬来草料,铺在地上倒头便睡。 次日一大早,大公鸡都还没有开始叫,苏油便被老伯爷叫了起来,今天是搬家的好日子,时辰都是看好的,错过不得。 其实都搬得差不多了,就差安床和开火两道主要仪式而已。 安床只是和称呼,其实还包括卧室里的主要陈设。 娃子们也起来了,自觉将柴草搬出屋外,打扫干净祠堂正屋。 苏油被八公收拾得干干净净,端着苏家祖宗的牌位放在胸口,身边是小媳妇石薇,捧着苏油父母的牌位。 两边是两排娃子,手里边拿着马桶被子衣料包袱等卧室用品等着。 旁边则是三哥五哥六哥几个帮闲,还有村里木匠,领着人将老床卸了,现在也拿着花板床柱,等待出发。 良辰已到,三哥在前边打起引魂灯,八公自己端着苏家祖宗牌位,领着苏油和娃子们从祠堂出来。 五哥六哥跟在两边,一边走一边抛洒纸钱,嘴里还不住念叨:“油娃爹妈,小油如今出息了,今天要搬新屋,以后我也就跟着你们享福了……” “老屋实在是不堪住人,新屋子是城里程家姻亲给起的,我也托大未跟二位商量,不要生气,新屋子好啊,住新屋子多好……” “还给小油说了一门亲,河对面大户石家的薇儿,捧着你们的排位进新屋,就算你们认了这新妇了……” “这方圆四里八乡,跟小油同辈的还真不好找,俩孩子脾性相投,又都知根知底,总比外面胡乱找的强,你们说是吧……” “那就保佑俩孩子平平安安,长大了开枝散叶,光大家门,反正我看小油是好的,乡里多了不少的猪鸡鱼鸭,都多亏了他啊……” 围着新宅子绕了一圈,队伍这才进入新家,来到院内。 八公又领着苏油,挨屋走了一遍,一路介绍。 这里是书房,书籍是城里明允媳妇送来的,油娃是要走读书路子的…… 这里是厨房,坛坛罐罐里都是作料,好些都不是乡下东西,是油娃在城里添置得的…… 这里是库房,尺子规矩都是黄铜的,金灿灿的,好看不…… 直到最后走到堂屋,这才让苏油安放好牌位,然后摆上供礼,点燃香烛祭拜,算是将祖宗父母的神位请到了新宅中安置。 做完这趟功夫,接下来便是接引诸路宅神。 除了苏油熟悉的门神,灶神,还有护佑房宅的地基主,镇宅的真君,看库房的仓神,掌握财富的财神,看守水源的井泉童子,上天派驻的代表叫天官…… 就连厕所,都有厕神需要安置。 一时间院里处处火光香烟缭绕。 接着便是请新火了。 大宋风俗,每年要在清明过一次寒食,寒食之后,灶中另行生火,这个规矩从皇宫到平民百姓家,都是如此。 新家起火,也是一样。 八公丢给苏油一根榆木棒子:“来,请火吧。” 这是要钻木取火的架势,苏油不由得想抗议:“我用竹子可以不?” 八公便对几个老哥哥笑道:“你看油娃到底是要读书的,行事多雅称?听说官家取火用的枣木,寓意早生贵子;有钱人家多用榆木,取意榆荚如钱……” “用竹子生火好!竹子高洁,做纸做笔,是书香门第才有的做派!” 几个老哥哥也点头称是,八公说得在理,以后我们可龙里苏家,请火都用竹子了! 苏油不由得腹诽,又在过度解读,其实竹子取火就一个好处,快! 找来三根干竹片,取过折刀,在一块竹片上用刀尖刮下一些竹刨花,夹在两根竹片中间,然后在竹片上开了一个口,口子中间得到一个小孔,与竹刨花相通。 拿口子在第三根竹片的刃口上来回摩擦,很快竹片刃口便发黑碳化,火星通过小孔落入竹刨花中,三两下竹刨花便冒起了浓烟。 取下刨花,用干草裹起来挥舞了两下,一团火光便冒了出来。 几个苏家长辈看得目瞪口呆,这才几息功夫?! 八公都高兴坏了:“好!得火如此迅速,说明祖宗父母对这新宅子满意得很!好兆头!” 苏油压根不知道得火快慢还有这般说道,反正八公你开心就好,赶紧将干草送入灶台引燃干柴。 接下来就没什么大事儿了,长辈们忙着木工重新拼床,归置东西,苏油只需要带着内务组准备吃食就行。 这吃食很讲究,一种以黑芝麻,花生,糖渍橙皮,猪油,红糖为馅;一种主料差不多,不过橙皮换成了蜜渍桂花,用糯米粉调团包裹后,下锅煮起来。 锅子中的糯米团莹白如玉,在水中载浮载沉,因此被大家称为浮圆。 据码头见多识广的客人们说,这东西在北方汴京也刚刚才有,那边管这个叫牢丸。 好吧其实就是汤圆,为了将蜂窝煤炉好好利用起来,苏油便发明了几样需要小火才烹饪得好的吃食,其中边包括了汤圆和红糖醪糟蛋。 义棚早餐,那是越来越丰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模棱公 第九十二章模棱公 很快汤圆煮好了,满满一大锅白色的团子。 苏油便招呼帮手的乡亲们过来吃饭。 八公还在门口放起了两挂鞭炮,苏油一听赶紧跑过去观看。 火药啊!穿越者的神器,不了解一下怎么行! 鞭炮噗噗噗地响,烟冒得厉害,动静不咋的。 八公也不太满意:“陈的,城里硝药铺子挺坑啊……” 苏油便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硝药铺子,怕是程家的……” 八公撇了撇嘴:“反正就是个意思,走吃浮圆去。” 乡亲们难得吃到一次甜食,一口下去,顿时乐得见眉不见眼了:“甜的!居然是又香又甜又糯的团子!” 石薇当然是最开心的一个了,捧着碗过来问张胜:“大哥哥你们城里每天早上都是吃这个吗?” 张胜说道:“可吃不起这个!这个是款待过路的贵客用的,义棚里最精致的饭食了,一碗四枚浮圆,就是五十文呢!” 这下乡亲们更加开心了,油娃搬这回家,谈资够半年了! 吃过浮圆,宴席便该准备起来了。 乡里宴席,肯定是以各色蒸菜为主。 猪骨头,鸡,鸭,昨晚就吊起了高汤,现在正是好时候。 肉丸,酥肉,炸了两大锅。 梅菜扣肉是义棚做老了的了,甜咸烧白,也是后世传统九斗碗的传统菜式,做法也不复杂,苏油便添上了这个,用剩下的汤圆馅,设计了个夹砂肉。 很快一道道菜品便放入大蒸笼里边蒸了起来。 黄花干笋蘑菇垫底,酥肉丸子摆上边,淋上高汤的镶碗…… 肥肉捆扎烙成虎皮纹,模拟出来的蒸肘子…… 夹砂肉,梅菜扣肉…… 粉蒸肥肠,粉蒸排骨…… 接下来就是头蹄下水的各种料理。 卤猪蹄,卤猪尾,凉拌猪头肉,大蒜莴苣烧肚条,粉肠猪肺汤…… 总之一桌子菜,除了咸蛋皮蛋,几乎全姓“猪”。 最先聚拢的当然是娃子,围着两口大灶看稀奇,看着一碗一碗的菜品端进去蒸上,口水哗啦哗啦的。 乡亲们已经陆陆续续来了,随礼一般就是一只家禽,或者两条鱼,今年饲料给得足,各家家里蛋多,也有给二十个蛋的。 给礼金的,一个没有。 接着石家人也过来了,这次总算没有带着队伍往新家拉礼物了,石通手里拿着个匣子,打开来是一个四斤八两的铜香炉。 这香炉一看就有年头了,上边还有一个弧度优雅的镂空菊花纹圆珠钮盖,底下还有一行铭文:“清氛委布,和韵嘉纯,灵孚善享,保贻子孙。奉敕造赐赵郡苏氏,延载元年秋月谷旦。” 苏油大吃一惊:“这……这东西太贵重了……” 石家这份本钱下得就重了,延载元年是什么年头苏油不清楚,不过只看铭文,应该是以前不知道哪代朝廷给苏家的大赏赐。 石宽微微一笑:“这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如今只算物归原主。” 苏油对石宽深作一揖:“家主大恩,苏油定不敢忘。” 石宽看了看领着娃子们围着大灶台转的石薇,明显自家的吸引力不如炸肉丸子,苦笑摇头:“罢了,这称呼慢慢再改吧。” 苏油赶紧请自家几位老人过来,待讲清楚这香炉的来历后,苏家人顿时轰动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玻璃河上又摇来了一条乌蓬船,船头上站着两个青年,一胖一瘦,正是二苏。 苏油赶紧下到湾子里来迎接。 待得船靠上岸边,苏轼首先跳了下来:“此地好风水!玻璃河如一支竹舍人、检校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接着加正授的时候。” 苏油便很奇怪:“正授凤阁鸾台平章事,就是宰相了吧?那你摇什么头?” 苏轼的眼睛还在香炉的文字上,嘴里说道:“看炉内铭文,这香炉竟然是武后特意命人为苏公制作后,让他送入家庙保存的。” 说完抬起头来笑道:“子由是在为自家长辈讳言。其实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我们这位尊长啊……嘿嘿嘿,说起来真得摇头。” 苏辙叹了一口气:“《唐书》记载这位先祖,‘善敷奏,多识台阁故事,然而前后居相位数载,竟不能有所发明,但脂韦其间苟度取容而已。尝谓人曰‘处事不欲决断明白,若有错误,必贻咎谴,但模棱以持两端可矣。’时人由是号为‘苏模棱’。’” “长安中,请还乡改葬其父,朝廷优制,令州县供其葬事。结果呢?他因此侵毁乡人墓田,役使过度,为宪司所劾,左授坊州刺史。” 苏轼笑道:“没多久,又被贬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神龙初年,又以亲附张易之,张昌宗,再次贬授郿州刺史。这才有了我眉山苏门的一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宴席初步 第九十三章宴席初步 苏油听得只撇嘴,这祖宗可当真不咋地。 苏轼又说道:“这位先祖,小时候与乡人李峤,俱以文辞知名,时人谓之‘苏李’。” “然而《唐书》中两人同列一传,味道公仅三百八十八字,而李峤呢?共有一千五百一十三字。” 苏辙说道:“李公年轻时监军岭南,招谕獠洞,这是武功。” “来俊臣构陷狄仁杰、李嗣真、裴宣礼等三家时,李公力辨,不惜忤旨,这是气节。” “后来武后将建大像于白司马坂,李公上书直言:‘造像钱见有一十七万余贯,若将散施,广济贫穷,人与一千,济得一十七万余户。’这是仁直。” “当初中宗驾崩,李公曾经密表请处置相王等诸王子,勿令在京。” “等到玄宗即位后,在宫中获得此表,以示侍臣。有人便建议玄宗杀了他。” 苏轼说道:“当时的中书令张说却为之辩解:‘峤虽不辩逆顺,然亦为当时之谋,吠非其主,不可追讨其罪。’最后居然也被放过,只让他随做太守的儿子终老。要说起来,这又是运气了。” 苏油叹了口气:“当个官还真不容易,模棱两可也是贬,忠直任事还是贬。” 苏辙正色说道:“因此一时的宦海浮沉,不足为虑。君子所计乃身后青史之上,是仅仅留下三百八十八字呢,还是留下一千五百一十三字而已。” 苏油顿时肃然:“子由此言,足为吾师。” 苏轼说道:“所以我们家先祖啊,虽然和李公并称苏李,其实是不匹的。不过倒是有一条只得称道,就是和弟弟味玄公的关系非常好。” “味玄公遇到请托不谐的时候,每每对味道公‘面加凌折’,而味道公依然‘对之怡然,不以为忤’,当真是好脾气。” 苏油暗自好笑,后世倒是还有个名副其实堪称日月齐辉的苏李,青莲东坡,没错了说的就是你! 鉴赏过这珍贵的香炉,这就到了开席的时间。 转眼大菜便摆了满满一大桌。 前菜一道焦糖果子,一道凉拌猪头肉,一道凉拌芥菜尖,便已经叫人拍案叫绝。 酱油米醋搭配姜蒜汁和辣米油,再鸡茸砂糖提鲜,芝麻油肉汁提香,调出来的凉拌汁,与后世蒜泥白肉的调料,几乎没有差别了。 开局就是这样,接下来则是一碟卤味拼盘,一碟咸蛋,一碟松花蛋,一碟油酥花生米。 之后才是正式的热菜,每桌一大盆酥肉丸子镶碗,甜咸烧白,粉蒸肥肠,粉蒸排骨,鱼香肘子,大蒜莴苣烧肚条,猪血粉肠肺尖豌豆汤,清蒸鱼。 内务组还在急火出菜,肝腰合炒,盐煎肉,芹菜肉丝,茭白肉丝,韭菜炒鸡蛋,炝炒菘菜苔…… 苏轼挑着一块鱼肉往嘴里放:“怎么如此美味!怎么能做得如此美味!断无此理!怎么一点腥膻味都没有!” 苏油笑道:“都是土地庙孩子们的功劳,小妹你告诉子瞻,这蒸鱼该怎么做。” 苏小妹说道:“首先要做出酱油,现在我们的酱油只是初级产品,小油哥哥说要得到真正的好酱油,还需要整整三年。” “要得酱油,先要制曲,光几种曲药的制备,就花了我们好多功夫。” “经过蒸煮,制胚,种曲,制酱,翻晒,浇淋之后,才制得酱油。” “这种酱油,叫生抽,色泽红润,豉香浓郁,风味独特,我们用来拌菜。” “有了生抽,还要炒糖色加入其中,另添加蘑菇,香药等辅料,上锅蒸制,之后调浓,得到的深色成品,是另一种酱油,叫老抽。” “其中的鲜香,甜香,酸香,酒香,脂香,咸香,再加上蘑菇药料,香型就更加复杂,但是不管生抽老抽,只有各种香味柔和统一之后,才算得上是好酱油。” “蒸鱼的第二味调料,就是料酒。” “要得料酒,先要有黄酒。” “要得黄酒,先要用麦曲,还要添加药草制得曲饼。” “我们的黄酒用稻,粟,黍按一定配比酿成,之后也要加糖色和花椒,大料,丁香等各种香料,最后方能制得料酒。” “有了这两道调味品,蒸鱼反而简单了。先用姜葱料酒精盐,给鱼码味,然后上盘,蒙上猪网油蒸制,老抽也盛上一小碟一起蒸,蒸好后挑去网油作料,滗去腥汤,将老抽淋到鱼上就行了。” 苏轼听得目眩神驰,指着苏油:“母亲疑你为仓舒转世,前生锦衣玉食,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这等好东西,我大宋绝对没有。” 苏油笑道:“嫂嫂那是爱惜我,所以才夸大其词。我大宋怎么没有?石家庄子房梁上头,就现挂着豆麦酱胚,加水加盐调和之后,也跟酱油差不多。” “不过我的老毛病啊,任何东西,都要让它……” 苏轼打断:“更精!更细!更纯是吧?你这招八娘早就告诉我了,还真是用老了的套路。” 石通和苏轼也在这一桌,闻言笑道:“这一招用到哪儿都好使,书坊,铁坊,染坊,饮食……只看这一桌子菜,子瞻你经常外出游历,品鉴过没有?” 苏轼对肘子也情有独钟,说话吃菜两边不耽误,吃得满嘴都是油:“想都别想!” 二十七娘却对茭白炒肉丝表示喜爱:“这什么菜?清甜可口,以前都没吃过!” 这个只有苏油能回答,将茭白来历讲了,然后说道:“此物清甜,就不能用酱,太夺味,清炒后加葱段翻匀出锅最好。” 八娘便叹气:“唉,阿爷和史爷爷,这趟是想得差了!该来,这趟不来,实在可惜!” 苏油笑道:“发明出酱油豆瓣酱这些东西出来,可不光是为了解馋,其实还有一个目的:物力维艰,杜绝浪费。” “一头猪一百多斤,内脏三十斤,头蹄五斤,血十斤,再除去骨头,一半就没了。” “麻烦的事情我们来做,豆瓣酱,麦酱,豆豉,酱油,泡姜……有了这些,头蹄下水便能料理得好,一样是人间美味。” “你看今天这宴席,两口猪所得的食材,比以往翻了一倍。乡亲们可了劲的造,都吃不完!”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养一头猪的功夫,得到了过去两头猪的肉!”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苏辙虽然大为佩服,不过拱手的时候也没有放下筷子:“小幺叔仁心仁术!” 石通说道:“加上猪骨头可以烧灰造瓷,猪鬃毛可以做刷子,哈哈哈,算起来就几个蹄壳是废物了……” 石薇抬起头来:“猪蹄壳是中药!” 苏辙抚掌称善:“当真一身都是宝。子瞻,小幺叔命题的《酱缸赋》你还写不写?不写我可要动笔了!” ……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宴席终了,乡亲们扛着自家桌椅碗筷,和苏油道贺,这才欢天喜地地回家。 就连八公都吃得有点过了,挥着手说道:“要不鸡鸭就摆一夜,明天起来再收拾?” 张胜笑道:“八公你放心,这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八公拉着张胜的手:“好娃子啊,多亏了你们,这么好吃的饭菜,一辈子都没吃到过!” 张胜讶异道:“这些都是小少爷教我们的啊……” 苏油就开始吐槽:“眉山风水邪门,老家人反而不信我。” 石富笑眯眯地道:“别,老家还是有信你的,我们还得过河,先走了,等几天过来给你垒小窑!薇儿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石薇说道:“不,小油哥哥家里的饭菜好吃,还要给我做玩具!” 石宽对石富笑道:“就由得薇儿吧,与其回去听她念叨个不停,还不如就这样耳根清净些的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去势 第九十四章去势 城里的客人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送走一应人等,八公便领着大家回来准备休息。 看着一敞坝的鸡鸭,八公就感慨:“不容易,以往哪有这么大的礼” 苏油说道:“丢这里怕是不行,山里的野物搞不好会来。还是都移到院子里去吧。” 好在鱼已经养起来了,祠堂前水池的进水沟渠那里,张胜指挥人用石块稀泥扎起了一道堰坎,又立起篱笆,关了一段渠道,现在里边有上百条鲤鱼草鱼。 将家禽都移入外院,娃子们包括八公八娘,每人拿出牙刷牙线小帕子,刷牙剔牙洗脸洗脚。 只有二苏没有这些,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怎么到最后我们成了土包子?不行给我们也来两套! 第二天人人都起来得早,没办法,前院的鸡一个挨一个的打鸣,想睡也睡不成。 苏油从被窝里直起身来,恨恨道:“生气了,只留一个最健壮的公鸡,其他的全都处理掉!” 八公一巴掌拍他头上:“你吃得了那么多?!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石薇便在一边吃吃笑。 等到三人从内院出来,八公一间新屋院子满地的鸡鸭粪便,不由得也是头疼:“是得想想法子才行” 苏油摸着下巴:“法子倒是有,不过得浪费一瓶好酒” 吃过早饭,苏油便送八娘二十七娘他们上船,临了还包了一包酥肉丸子糖油果子之类,外加几只肥鸡鸭,算是个惠而不费的意思。 不过所有人最喜欢的,还是昨天尝到的茭白,苏油只得带着娃子们上山将沼泽地里能吃的茭白全部搜刮干净,才将他们打发。 苏轼恋恋不舍地拉着苏油:“明润,还有俩猪啥时候那个?” 苏油手扶脑门:“祭祖的时候吧,还有小三个月呢。只好麻烦你再等等” 送走吃货,苏油牵着石薇的手回来,到村口叫她去喊小屠子来学手艺,自己先回家准备。 准备工作也不复杂,家里还藏着半年前阉猪用的两把小手术刀。 凶器有了,现代给公鸡去势的手术还需要镊子,扩口钳,小挖子,探针。 镊子和探针是现成的,小挖子和扩口钳没有。 不过难不倒苏油,当年村里老劁猪匠,一根竹弓就能代替扩口钳,一根棕丝便能代替小挖子。 取来一瓶永春露,往里面加入生石灰粉,然后重新盖起来。 生石灰粉会与水发生反应生成氢氧化钙,通过这种方法可以去掉酒精中的水分,从而能够得到纯酒精。 然后烧起水来,通过冷凝器得到蒸馏水。 之后三份纯酒精一份蒸馏水,便得到了酒精浓度百分之七十五的医用酒精。 然后便是作控鸡器,其实就是一根细竹竿,用火烤弯成u字型。 取过一根竹片,同样烤成弧形,两边系上绳子,绳子头上绑上两个小竹棍烤成的竹钩。 要保证两个竹钩钩到一起的时候,竹片弓能将线绷紧,但是弹力又不能太大。 还要用一根细竹管,捅干净内孔,用细麻线在竹管一头绑上一根棕丝,然后再将棕丝剩下的长丝部分弯回来穿入竹管中,从另一头伸出一段来,成为一个棕丝套。 诸事搞定,剩下的便是打磨刀具,磨尖铁针,在针头上边一点位置用柴刀砍两下,产生两个小倒刺。 最后洗净所有东西,将它们放入水中煮着消毒。 没一会石薇蹦蹦跳跳地领着屠子来了,两个,一大一小。 屠子见着苏油便笑道:“小屠子手生,怕是学不明白,油娃你先教我,先教我。” 苏油笑道:“你来当然更好了,这不是还怕你们大人不相信我嘛。” 屠子大手直挥:“到现在谁还不相信油娃,那就是憨包棒槌!家里几棵橘子树都活得好好的,我还等着明年吃甜橘哩!” 苏油说道:“那好,狗剩哥,你去我房间拿图纸,然后领小妹她们去搭建鸡棚,鸡笼。我先教屠子阉鸡。” 乡亲们都不傻,送来当礼品的都是公鸡多,母鸡要留着自家下蛋呢。 而且鸡也不是很大,苏油估摸了一下,搞不好都是程文应送来那批鸡娃长起来的。 都还穷,乡亲们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来。 不过动手术正合适,抓来一只用u字竹竿卡住翅膀,u字弯头别着脑袋,然后两腿理直用绳子绑在弯拢的竹竿之间,小公鸡就一动不能动了。 苏油说道:“这一步关键在于腿不能拉得太直,这样肌肉才比较舒展,肚子里压力才小,肠子就不会从伤口里边挤出来。” 就这一点小窍门,屠子要是学会,劁鸡的手艺就能独步大宋。 这是苏油上一世用两瓶好酒跟村里老劁猪匠换来的,一般的手艺人将鸡脚拉得太紧,常常会发生事故,只有老劁猪匠不会,苏油觉得非常好奇,便缠着劁猪匠问原因。 要是稍微有用些的手 艺,人家肯定不会说的,不过后世已经没有什么劁鸡的机会了,良种鸡不劁都能长近十斤,劁了一只鸡十六七斤,卖谁去?! 公鸡被架好,苏油开始演示手术。 首先找位置,苏油拿手指按着公鸡背上一个地方:“鸡的最后一个肋间,距背中线一个尾指宽度处,便是下刀位置。你来摸一下。” 等到屠子对位置非常清楚了,苏油才拔去那部位周围羽毛,然后用水浇湿周围:“浇湿羽毛,往周围抹顺,伤口才露得出来。” 然后开始用酒精消毒:“这是消毒酒,度数太高不能喝的,这东西现在很贵,但是要保险就必须这样做。” “如果不要保险的话,吐口唾沫,手术做完抹点草灰也行,不过成活率就不好保证了。” 顺肋间方向开了个一厘米的小口,取过竹弓将小竹钩挂在切口两边,竹弓便将切口自然张开,之后用小刀扩一点口子,划开内膜,再用棕丝套导入腹腔,用棕丝将**系膜与背部的联结处套住,扎紧拉断,用铁针扎住**取出即可。 取出一个再取另一个,苏油对屠子说道:“如果公鸡较大,那就先取上边,再取下边,这样方便。” “要是公鸡较小,那就要先取下边,再取上边,这样才不会被出血遮挡无法操作。” 说完将竹弓取开,用酒精再次涂抹了一下伤口:“好了。剩下的你来操作,我在一边指导。” 整个过程非常轻捷行云流水,苏油将小公鸡从竹弓上取下来,放入竹笼之中:“去势后的小公鸡需要放在清洁、干燥而安静的地方,仔细护理三四天,伤口便长好了。” 接下来就是屠子动手了,苏油在旁边指挥,一边提醒注意事项。 比如切口部位必须准确。若切口过前,会伤及肺脏,造成死亡。 比如切口偏了,可能会伤到大腿肌肉,影响行走。 比如动作要稳、准、轻,以免引起大出血致死。 比如伤口愈合前还要勤加检查,如发现皮下有鼓气现象,要用针刺破放气。 如果伤口化脓,要用盐水清洗,喂药 屠子手法不错,学得也快,很快十几只小公鸡就被处理干净了。 屠子拿着小刀还左右踅摸:“那边好像还有几只” 苏油说道:“呃那几只长得壮实,我准备留着做种的,慢慢搞出良种来。” 屠子又指着一堆鸭子:“那里还有好些公鸭!” 苏油终于翻起了白眼:“还上瘾了是吧?公鸭又不打架!手艺学完了,这套家伙也送你,记得每次手术前开水煮一阵消毒,棕丝要是你能找到马尾,用马尾丝代替更好。” 屠子又开始左右看:“我记得你骑驴子回来的” 苏油起身:“别闹!那是子瞻的心肝宝贝,好吃好喝伺候着,一周后要还回去的算了祠堂后边还拴着俩骡子,你去挑几根吧,小心别被踢着就行” 屠子连连道谢,笑得见眉不见眼,直道回家把自家鸡也阉了,养得肥肥的,过年时送来当做谢师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蛋 第九十五章蛋 送走大小屠子转回来,发现石薇正蹲在竹笼前边,看着笼子里的小公鸡:“咦?薇儿你没有和小妹她们去搭鸡棚?” 石薇站起身来:“搭鸡棚没有看大叔给鸡剖肚子好玩。” 好吧你是将门虎女你厉害,苏油牵着她的手:“昨天你老大哥告诉我了,天师道要你去学医术,这是好事情,你要好好学,以后护着大家长命百岁。” “改天再给你剖一只兔子,对解剖学有一个初步认识。以后对学医有好处。现在嘛,我们先去看鸡棚去。” 鸡棚是竹竿搭的,一边靠新房外墙,上边盖上今年新收的稻草做刚出壳的小鸡和小鸭,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人当做自己的妈妈哟!” 这下石薇总算开心了:“真的呀?那小油哥哥你赶快弄,到时候我当娘亲,你当爹爹!” 呃……你开心了就好,这话苏油没敢乱接,直接找来一根薄铜条,在铁砧上敲成薄片,让张胜拿根筷子压在桌面上,使劲抽了几次,铜片便变得厚薄均匀。 用尺子和折刀将铜片切成整齐的铜皮,在筷子上卷曲了起来,然后打开,正好昨天宴席剩下不少鱼鳔,熬胶将铜皮和发条粘在一起,外面绕上细丝线加固。 将这东西最外缘粘在一个竹筒内侧,中心的发条轴上正好取下来换上一根带指针的轴粘上。 再在两侧粘上竹篾网,网中的眼子留得大一点,作为空气流通的通道。 这东西娃子们也在帮忙,正是启发科学兴趣的好时候。 苏油告诉大家这叫温度盒子,先在室温下对着盒子内侧指针位置坐了个标记,然后盖上盖子让孩子们轮流贴肉夹腋窝里边。 很快大家就发现,指针的位置发生了偏移。 苏油对大家解释,这是因为铜铁在不同温度下热胀冷缩比例不一样,体温比空气温度高,便会造成指针偏移。 然后告诉大家小孩的体表温度一般在三十六点五度,接着厚颜无耻地用自己的温度作为三十六点五度的标准,画下了刻度。 将温度盒子放在碗中,扣上盘子隔水蒸上,很快指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气压越高,鱼开口越好,作为资深钓友,苏油对每个季节的气压数值是了然于胸的,眉山这时候的气压,一般就在九百六十五帕左右。 因此换算成水温,其实烧开也就九十六度。 得到了两个刻度,中间差值正好是六十度左右,于是便很容易将每一度的范围标示了出来。 这道题也非常有趣,温度计比较小巧,如何能得出清晰的温度指示呢? 学霸苏小妹提供了完美的解决办法,扩圆的半径。 苏油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然后制作出一个大圆盘,与温度盒子成同心圆,这样大圆盘上每度之间的间隔距离便放大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今天的气温是多少度? 这个简单,因为刻度已经出来了,今天温度十二度。 接下来大家开始猜母鸡孵蛋时的温度该是多少,这话题一时众说纷纭,石薇便出主意,找一家孵蛋的鸡试一试不就行了?! 于是一群娃子如蜜蜂一般从房子里出来,看得八公直喊:“都快吃饭了,又要跑哪儿去呢?!小油你又要皮了?!” 连着找了好几家,终于在五哥家里看到一只满意的,石薇就拍手:“这只大!这只屁股坐得住!” 这只老母鸡不怕人,苏油轻手轻脚将温度计塞在母鸡屁股下边,老母鸡扭了扭身子,把温度计当新蛋孵了起来。 一群娃子蹲下来,手托着下巴围着老母鸡看,乍一看就跟他们也在孵蛋一样。 这架势搞得得五嫂和老母鸡都很紧张:“油娃你别乱来啊,不能老让你们送来养不是,嫂子还指望着出小鸡呢……” 十来分钟后,苏油又轻手轻脚将温度计取出来,打开盒子,指针指着三十八度多一点。 母鸡的正常体温是四十到四十二度,传导到种蛋上面一般为三十八度到三十九度,这说明这个温度计准确度还是非常高的。 苏油哈哈大笑:“走,回家!” 一群娃子又乌泱乌泱地告辞离开,搞得五嫂莫名其妙:“这群孩子!打油娃回来,又要不消停了!” 前一天的剩饭剩菜还有不少,苏油准备捡能煮到一起的煮一锅大杂烩,然后就着凉菜卤肉对付一顿。 张胜用剩下的竹材和稻草在昨天摆宴席的大灶周围围了个竹棚,拿掉铁锅,用石板盖上,湿泥封上口子,灶里只留炭火,然后在灶台上面铺上稻草,准备作为孵化房。 苏油出来叫人吃饭,对张胜笑道:“不错,不用我再提醒,狗剩哥都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了。” 张胜笑道:“跟着小少爷学了这么久,这点眼色还是要涨的。” 吃过饭大家接着挑灯夜战,别人加稻草,石薇和苏小妹则拿着温度计放在稻草上,监视温度情况。 稻草铺到三指厚度,温度合适了。 鸭蛋比鸡蛋孵化温度要低一度,因此苏油便将蛋分了两层,下一层摆鸡蛋,摆好盖上稻草,上面再摆一层鸭蛋。 第一批是实验品,因此苏油在照蛋时只挑了发育基本一致的各三十枚进行孵化。 剩下的,留足娃子们吃的,那就皮蛋盐蛋了。 第二天,苏油开始领着娃子们用泥加稻草糊墙,作为保温措施。 在屋子底部开了几个窗口,内外用刷了桐油的薄绢蒙上,勉强解决光照问题。 之所以要开在底部,是因为冷空气只会停留在底部,而热空气得以在上部继续保持。 不过这又多了个防老鼠的问题,苏油只好去找村里人借来两只老猫守着。 可龙里苏家村又轰动了,油娃真的又开始乱来了!他这次要孵蛋! 几天后,石富带着石通,史大来修小窑,见到苏油便一本正经地拱手:“古有母鸡司晨,今有明润孵蛋,了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冲压 第九十六章冲压 苏油不由得一脑门子黑线:“老哥你别闹!这叫人工孵化!” 石通直撇嘴:“花这么多柴火,还特意修个房子,就为了孵几十个蛋,真是……蛋疼了。” 苏油还没说什么,石薇首先不满了:“你又想说小油哥哥做错了吗?” “我……”石通还真的很想说,不过被打脸的次数实在有点多,怪不好意思而已。 石富笑道:“别说那么多了,先将窑垒上。” 窑有两个,都不大,属于实验级装备,一个是馒头窑,可以烧瓷器,陶器,还有一个是石墨坩埚窑,可以熔炼金属和其它需要高温的物质。 这次设计就非常合理了,烟道外排布有管道,利用剩下的热能可以进行进气预加热,光这项措施,就能将炉温提高不少。 石棉也到了,纤维质量上乘,应该处理过,这是阿囤弥命轻舟快速送来的。 同来的还有几百贯白酒的收益,不过二林部没有货币,直接拿铜器抵账。 怀远大将军财大气粗,一斤铜器抵八百钱,加上收益也分了一些给苏油,一共三百五十斤的铜器。 另外附送了无数的皮张,算是大将军答谢宝刀的回礼,这就是人情往来了。 看来这趟交易,二林部是赚大发了。 同来的还有阿囤弥收集到的各种矿物,这个也是苏油的要求。 两个小窑都在离水渠不远的地方,水力要充分利用起来。 陶瓷滚轴轴承摩擦力极小,在相同水流动力条件下,这水车的效率非目前大宋其它地方的磨坊可比。 娃子们对制图非常熟悉了,指挥工人给两小窑内层贴上厚厚的石棉,苏油和石富石通则在研究另一种设备——冲床。 听起来很高大上,其实主要部件就是一根长铁柄,头上有一个铸铁齿轮,齿轮轴固定在u型铁架左侧,长铁柄也在铁架右侧。 另有一根齿轮杆和它咬合,另一头则卯在u型铁架的右侧,向下压动手柄,手柄头上的齿轮带着从动齿轮杆产生向下的位移。 齿轮杆卯着的那头,u形铁架内侧,连接有一根套在滑动圆孔中的冲压杆,齿轮杆会对它产生压力。 这力量非常恐怖,因为这相当于两个杠杆,动力臂是长柄和齿轮杆,阻力臂则是主动齿轮的半径和铆钉到冲压杆连接处的长度,两者比例在十比一和八比一。 因此理论上讲,长铁柄头上的压力,被放大了八十倍! 五十斤压力,运动后变成了冲头上四千斤的力量! 给冲床换上了冲头和座子,石通转动这丝杠手柄,调整底座的高度。 苏油则指挥石富进行动力传递机构的安装,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凸轮,将水车轮的转动变成长铁杆的直线上下运动。 底座和冲头都是可分拆的,上边有卡口,可以用来放置各种冲压模具。 先从最简单的东西开始,座子上就十几个半球型的凹坑,冲头板上也是。 石通在每个凹坑里放了一小段铁棒,对苏油喊道:“师父,试试吧!” 苏油让石富搬动扳手,凸轮被水车轴上的齿轮带动,开始旋转。 然后连杆又被凸轮驱动,先将冲头抬起来,石富将模床插入沟槽,冲头很快又再次落下,完全没管凹坑中的小铁块,轻松地和模床贴到了一起。 等冲头再次升起,模床上的小铁块们,全都变成了亮闪闪的圆珠,边上还有一圈薄薄的冗余料,像一颗颗小小的木星。 石富将离合升起,机械停止运动,以老年人绝不具备的敏捷冲到石通身前:“成了没?” 石通咋舌:“太厉害了,压铁球就跟胶泥一样。” 石富乐得不行:“油娃,有了这玩意儿,你说的滚珠轴承可以弄了不?” 苏油掰着指头数家当:“现在我们有了冲压技术,热处理技术,车床切割技术,滚珠轴承应该没问题了。” 石富看着天琢磨:“只用来做滚珠,好像有点浪费哈?” 苏油哈哈笑道:“这东西就是给你们石家量身定制的,一片铜片放进去,咣!出来就是一口铜盘!” 石富都傻了,按刚才冲床起落的速度,做着送铜片的动作:“咣!一……咣!二……咣!三……我的个天神爷咧……这是几百钱一下啊……” 苏油懒得管石家父子流着口水发痴,取过铁球检查上下半球的间的误差,百分尺的精度,零点一毫米,还是稍显大了一些。 不过这只是初步,接下来还要用钳子夹去多余的刃口,然后丢入球磨机,让无数铁球相互滚动摩擦,最后可以得到完美的圆珠。 不过圆珠间的误差可能还是有些偏大,这也是目前来说没有法子的事情。 丢开这些想法,苏油看着从山上流下来的沟渠:“需要的水车还多啊……” 石富已经被冲压制作铜器的伟大前景刺激得快疯魔了:“要多少?油娃你只管开口!” 苏油笑道:“算了,还是一步步来,就按照这冲床的原理,先做几个手工的冲压机,还有把冲头改成钢刃,就是切割机,姻伯那边书坊用得上。” 石富摇手:“别别别,小由你先给我设计一个锻床吧,可以打铁那种,这玩意儿省人工!” 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其实涉及到到的机械原理区别还是很大的。 后世锻床是不可能的,目前能够实现的只可能是弹簧锤,而且还是最原始的钢板弹簧锤。 利用弹簧钢板做成一个悬臂,两头挂上连杆,两根连杆悬挂起一个方锤。 弹簧钢板顶部由一个偏心轮带动,负责锤头的升降。 弹簧本身则负责缓冲锻件阻力,同时也产生上下短程反复动作,模拟出连续锤击。 弹簧钢板的制作已经难不倒石通了,其实就是个非常简单的钢材回火热处理问题。 画完锻床图纸,石通石富拿着就跑,这设计经过苏油一边画图一边讲解,父子两直夸简直妙绝。 看着一老一小远去的背影,苏油摸着鼻子:“妙绝个屁,油锤才是王道啊……” 不过没有橡胶之前,仅靠黄铜皮圈密封,设计汽锤,液压锤,难度还是相当的大。 接下来几天就是改善这个水车房,苏油领着大家边学边用,将动力离合改造得更加完美。 很快第一组离开,李拴住带着第二组来了。 同时带来的,还有铁砂,焦炭,石墨坩埚和锯床。 具备了空气预加热系统,强鼓风系统和石棉保温内壁的熔炉,冶炼效果立刻上了一个量级,苏油估计一千五百度已经没有问题了。 加热仓和还原舱实现了分离,可以进行强进氧,而还原反应则靠坩埚内的碳粉和铁矿粉单独进行。 现在就差纯净的炭黑,这个苏油准备等以后利用松烟加硫酸碳化后清洗得到,现在嘛,先用烟囱上吸附的黑煤灰代替。 然后这事情肯定必须发动村里的娃子们,于是乡亲们又闹开了,越来越疯啊!小油现在都领着娃子们上梁了! 烟灰的效果肯定不如纯碳,但是也比之前的碳粉好了很多,主要是几乎不含硫,因此得到的锰钢性能绝佳。 苏油给自己的定位,以后这里就是研究基地,实验基地。 至于量产和准工业化的难题,便丢给几大世家伤脑筋去,自己做出实验室级产品,对得起他们的供奉和分红就行了。 锯床接到水车上,这效率就厉害了,木方,木条,木板……很快在水车房旁边堆积了起来。 每天都有不少乡亲过来看稀奇,好奇的还要上手试验一番。 正好进入冬闲,现在苏油又不差钱,于是干脆招募乡亲们,我们开工,改造水渠吧! 首先要在水渠入水口修山塘,目的是积蓄水源,另将以前溪水的分流量重新分配,将大部分导入到水渠中来,以增加水车的动力。 同时还要在水渠的不同地段修建泥沙沉淀池和蓄水池,外加上沿途增设的水车房,便道,工程量也不少。 八公见识过水车锯床的威力后,听闻苏油以后还会将水车房改造出磨坊,油坊,立即主动当起了乙方。 各家能使力的男丁挑五十号,小油你每人每天一百钱外加两顿饭管好,这活不用便宜外人,我们给你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划时代 第九十七章划时代 这七天来的小组是拴住,苏油便将重点放到了冶炼上。 首先是要烧制出通风管。 其后则是需要制备一种非常重要的东西——水玻璃。 后世的水玻璃,很长时间内都需要纯碱或者烧碱与石英在两百度左右蒸汽加热下反应得到。 直到二十一世纪才开始出现利用芒硝制造水玻璃的方法。 水玻璃,又叫泡花碱,成分为水溶性硅酸钠,比水泥更高大上的东西。 眉山是国内芒硝最大的产地,这产业是后世眉山重要的化工产业,苏油没少跟着领导们去送温暖听汇报。 汇报回来的材料,自然该他执笔,什么技术改造突破之类的亮点,更是报告中不能缺少的点缀,因此对这个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为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过重要,重要到苏油连韵学都丢到了一边,七天时间到了也没放拴住回去,天天和他一起进行试验。 新小组又来了,这次来的是陶煤组,不过水玻璃制备试验进入了关键期,真玻璃制作反而被苏油延后了,只让张琪领着大家用史家庄提供的瓷土烧制各种型号的标准管件。 直管,弯管,分流管…… 苏油和李拴住一心扑到了水玻璃的制备上,这玩意儿除了需要纯净的芒硝,石英砂和碳粉,还需要一千三百度以上的极高温度。 即便配方成分和工艺流程都非常明确,试验难度也相当不小,直到张琪他们的工作都做完了,苏油和李拴住才总算得到一锅实验室品级的水玻璃成品。 苏油指着坩埚得意非凡,拍着李拴住的肩膀:“二哥,我们从今天起,改变了一个时代!你的大名,必将留在青史之上!” 李拴住完全没有成为著名化学家的觉悟,一脸的哭相:“小少爷你就行行好,赶紧放我回去吧。好家伙一天半车焦炭的烧,这钱花的跟流水一样!这几天我们都快烧掉上百亩地了吧?!” 苏油给了拴住一脚:“瞧你那点出息!这是划时代的产品!划时代好不好?!今天太高兴了,晚上加菜!吃大餐!腊肉炖萝卜!” 第二天一早,两个窑口改造开始进行,鼓风箱取走送去由水车驱动,接上陶瓷管,接口处则用昨日制得的水玻璃粉调和树脂乳液和陶泥填上。 很快,瓷管和瓷管之间,变得密不可分,而且坚硬异常,锤子都敲不开。 一等一的粘合剂。 李拴住昨晚一晚上没有睡好,主要是被苏油的情绪带动的,现在和张麒面面相觑:“不就是胶泥吗?就算效果比糯米粉调石灰浆好点,这也不能就把……把那啥时代给划了吧?” 张麒也有点不以为然,不过又不好伤小少爷的面子:“呃……这个,大先生说文学有种修辞手法叫夸张,小少爷那话,应该和‘飞流直下三千尺’是一个意思呢……” 苏油都给气笑了,手扶着额头:“算了你们以后才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这下有了正儿八经的鼓风设备,两个窑的窑温还能提升!” 水溶性硅酸钠性能比水泥更好,有了它,密封性水管便能够实现,为了高效利用热能,两个窑的烟囱外边,除了热空气预热管道,又多了一圈圈用于加热的水管道,制得的热水可以用于家禽孵化,孵化床的温度稳定性比灶台好了无数倍。 另外石棉隔热层便可以得到极好的加固了,即使在几千年后,这玩意儿也一样是石棉内衬的粘贴胶。 还有就是这东西耐酸,熔炉环境里边,可基本都是酸性气体,一般的耐火砖抗不住,可它做出来的耐火砖就没问题。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刷木头。硅酸钠调制矾盐会迅速干结,不可溶解不可燃烧,刷过这玩意儿的木头,除了碱什么都不怕,属于目前最合用的阻燃剂。 大宋的房子,可基本都是木头的啊…… 水车房还怪好看,是淡淡的蓝色,那是因为矾盐苏油用了现在最容易获得的胆矾和明矾,作为水玻璃的快速固结剂。 其实四矾固结剂会更加快速,一分钟内凝固,不过没必要也不好搞。 抢险才用得着那东西,刷木头凝固太快了反而影响施工,几分钟干结,已经足以让李栓柱和张麒大呼小叫了。 因此等到石富和石通再次来到可龙里的时候,两个窑口和水车房,已经变得他们都不认识了。 看着窑口外边堆积如山的煤渣,石富咂舌道:“你们这俩窑就没停过火是吧?烧掉了这么多煤?!” 苏油放下手里的韵学书,这几天他功课拉得狠了,正在恶补:“哟,石老来了?看你一脸喜色,钢珠搞定了?” 石通拿出一个小袋子,找来一个盘子,倒出来全是亮闪闪的钢珠。 苏油取来游标卡尺挑了几个测量,误差都在零点一毫米以内:“不错,你们的误差控制得很好。” 石富摸出两个滚珠轴承放在桌上:“好啥,一半以上不行。好在可以重新熔炼,费的是煤。” 嘴上不满意,表情可是得意得很。 苏油都懒得揭穿:“钢珠硬度合格吗?” 石富说道:“硬度到是不错,球磨机磨完用的油淬。” 苏油拿起轴承,用两个手指伸入内圈卡住,一拨外圈,轴承外圈便飞快地转动起来。 滚珠轴承,比滚轴的摩擦力又小了很多,这轴承半天都停不下来。 “太好了,先给我的骡车换上吧。” 石富赶紧将轴承抢回来藏好:“可美得你了!我们铁坊的车床都还没来得及换呢!” 苏油琢磨了一下:“这次品率也太高了,对了,我这里的小炉能炼精品钢,这次你们来,我们正好将冲床模子改造一下,将精度提高。” 石富说道:“模子次要,关键是量具,量具的精度要是还能提高就好了。” 苏油摸着下巴:“石老说得对,现在的技术已经积累到能够制作另一种量具了。” 有了齿轮箱技术,丝杠的加工已经变得非常精准了,因此千分尺的制作成为了可能。 把干活的孩子们召集起来,今天又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数学问题,在千分尺上有具体体现,正是讲课的好时机。 祠堂外边的墙上也用黑炭灰陶泥调制水玻璃,刷出了一块黑板,苏油拿着粉笔盒尺规,说道:“今天我们讲解一种新的工具,千分尺。” “丝杠的原理大家已经知道了,经过努力,石家铁坊,已经可以控制到一圈丝口,螺距步进零点五个毫米。” 这个计数单位也是苏油为了方便自己搞出来的,将三小尺加十小分凑成整数,合为一个单位——米,之后是分米,厘米,毫米,各家工坊和孩子们都觉得甚为方便。 “大家知道,百分尺的原理,就是利用补差定理,将刻度放大到副尺上,将误差精确到零点一毫米。” “而千分尺的原理,同样也是放大,不过是将螺纹的步进,放大到了螺套的周长。” “螺距为零点五毫米的螺纹,当螺套在套杆中转动时,将前进或后退。将螺套周边等分成五十个分格。螺杆转动的整圈数,由套杆上间隔零点五毫米的刻线去测量,不足一圈的部分,则由活动套管周边的刻线去测量,精确读值为零点零一毫米,最终测量结果需要估读一位小数,达到零点零零一毫米。” 这个原理其实比百分尺还简单一些,主要工艺在控制螺纹精确度。数学上的亮点,在于用尺规作图将一个圆进行任意等分。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先在黑板上画好坐标轴,然后以交叉点为圆心画一个圆,以圆和横轴左侧坐标交点为圆心,圆直径为半径,再画一个大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千分尺 第九十八章千分尺 苏油说道:“现在我们得到了三个点,小圆与横轴左侧相交点为甲点,与横轴右侧相交点为乙点,大圆与数轴下方相交点为丙点。“ “现在我们从甲点引出一条射线,从甲点开始,用圆规在这条线上取出相等的五段,得到丁点。” “连接乙点和丁点,得到一条线段,然后在每个刻度点上作该线段的平行线,便将横轴上小圆直径进行了五等分,这是我们已经学习过的任意直线等分的方法。” “接下来是关键,只要我们做丙点和甲乙点之间刻度的连线,并将之延长到与小圆相交,同样可以得到一二三四四个点。” ”我们只需要在作出与这四个点相对应的小圆另一半上对称的四个点,加上甲乙,一共是十个点,这十个点,正好将小圆等分成十份。” “每隔一个点连线,便得到了一个正五边形,说明这五个点,正好将小圆进行了五等分。“ 说完将线段连接起来,果然,圆里边出现了一个正五边形。 下边所有人都惊叹起来,这法子实在巧妙,娃子们便从各自书包里拿出尺规,在本子上照做起来。 等所有人都做过一遍,苏油又让他们将一个圆七等分,十三等分,确定都会了,这才说道:“你们跟我学习了这么久,因此对你们的要求,不能和石大叔和石爷爷一样。” “你们不能光知道方法,你们还得去证明,为什么如此做法可以等分圆。” “你们回去,将这方法教会别人,然后一起讨论如何证明这道题吧。小提示,可以从三等分开始,然后从角度考虑,应该得到最简便的证明方法。” 一堂课把石通听得似懂非懂,石富就更是两眼一抹黑。 看着一群兴奋莫名的娃子,石富喃喃道:“他们这就都懂了?合着就我一个人不明白?” 石通在一边拍马屁:“其实我也没有太明白……” 然后被石富一巴掌狠狠拍到脑门上:“一群娃子都比不过你还好意思说嘴?!搞不明白今晚你就不准吃饭!” 石通:“……” 拍完石通,石富施施然地调试他带来的弹簧锻床去了。 弹簧钢板和后世汽车用的悬挂装置弹簧钢板几乎一样,不过反了过来,中心通过连杆挂在水车的离合从动轮上,两头挂着另外两根连杆,下边挂着锻锤两头。 锻锤像一个实心的博士帽,铁板四周还车了四个圆孔,穿在四根钢柱上。 钢柱则固定在锻床基座四周。 机械一转动起来,锻锤便可以沿着钢柱上下运动,而且受弹簧的影响,还在运动过程中不住的上下跳动。 调整好底座高度,石富对苏油喊道:“油娃开机,我们试试效果!” 苏油那边早就烧起了炼炉,里边丢了几根铁条。 很快铁条烧得通红,石富拿铁钳夹着铁条放到锻床座子上。 苏油将离合拉下,锁死,机械开始运动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石富将铁棍在锻床上前伸后退,转眼便将铁棍锤扁成铁板。 锻锤升起,石富将锤扁的铁板放入火中重新烧上,又抽出一根铁棍来放上去,嘴巴都笑歪了:“好使!太好使了!” 苏油也开心:“那就正好了,给我多打几套刀子,家里人多,一把刀不够用。” 石富白了他一眼:“好钢不是这么糟践的!今天教你一招,看好了!” 石通将自己带来的几根铁条也放入火中:“师父,好钢要用到刀刃上,今天就看我和爹给你展示一下。” 重新调整底座高度,石富将烧红的钢片放到座子上,石通则取来一把长柄小平口斧头一样的錾子,当当当一阵之后,钢片被切割成食指宽的细条。 接着石富开始锻造带来的几根粗铁条子,锻成片状之后,用錾子在一侧切出很多口子来。 这时候就能看出工匠的价值了,每个口子距离几乎完全一致,没有隐浸多年的练习,不可能做到这步。 将还红着的铁片夹上台钳,用小钳子将开出的铁齿交错向两个方向掰开,将最初切割的细钢片卡入其中。 接着入炉烧红,取出继续锻造,钢和铁很快被锻为一体。 到这一步苏油明白了:“妙,妙极!真是偷工减料的绝佳办法!” 石富翻着白眼:“减料没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工了?!” 石通在一边咕哝:“有了锻床,的确是省了好多工,师父说的好像也没错……” 不管怎么说,很快几块嵌钢的铁片便打造完成,石富真是节省材料到了极致,将铁片切割成刀具所需大小后,还单独用粗铁和铁片一起打造出插柄的那部分——宁愿多费很多人工,绝不浪费一星好钢。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微调,这个只能手工来进行。 很快刀型打出,刀刃打薄,用砂轮磨制出来。 砂轮现在制作起来极为方便,因为有了水玻璃,用石英粉或者刚玉粉,也就是琢玉沙,加一定润滑剂比如石墨,铜粉,用水玻璃调和起来,经过压制焙烧,可以制得想要的任意形状的砂轮。 焙烧的主要目的是让水玻璃和二氧化碳起反应,同时产生部分瓷化。 除了砂轮,还可以以金属片为基质,通过喷枪喷涂,得到金属和石材的切割片。 水玻璃反应制品能耐酸耐高温,打磨切割产生的温度不会导致融化脱砂,这法子直到后世都还在使用。 砂轮机上挂着一把大壶,大壶出口上套着一个三层丝绸的套子,套子一半垂着,可以通过套子绕在壶嘴上的圈数控制出水量。 精度更高的车床,石家父子俩还在改造,黄铜球阀没有出来之前,只能用这法子凑合。 石家父子开始磨刀,娃子们则去帮忙造木头刀柄和刀匣去了。 到了傍晚,几套刀具打造了出来。 按照苏油的要求,一套刀具,包括了斩骨刀,剔刀,鱼刀,切片刀,瓜果刀五把。 每套刀具,都有一副木盒盛放,跟后世厨房套装差不多。 苏油抽出切片刀来观瞧,只见刀刃部位钢和铁的分界处,形成了一道规整的波浪分割线,不由得啧啧连声:“跟烧刃线完全不一样,这嵌钢的手艺真是太绝了!简直可以用精美来形容!” 石富笑得不行:“还真当你什么都懂,原来竟然不知道这个?” 石通笑着解释:“师父这是文人转行做铁匠,不懂传统的手艺也不稀奇。师父,这叫马齿嵌,大宋稍微有点门道的铁匠都会这个,毕竟钢还是比较精贵的,一般铁坊都会省着用。” 石父这时候才想到另一个问题:“油娃啊,你做一顿饭竟然要用到五把刀?怕是宫里的厨子都没你这么多讲究,你这才是满大宋独一份吧?” 苏油舞着大片刀:“今晚就让你们品尝正宗苏氏回锅肉的厉害!” 所谓的苏氏回锅肉,是苏油瞎取的名字,其实就是后世的连山回锅肉。 做法和普通回锅肉其实是一样的,区别只在刀法,普通回锅肉是切出来的,连山回锅肉,是大片刀片出来的。 肉还是石通从城里带来的,知道师父喜欢在嘴上抓挠,别的都好说,鲜肉每次来肯定是要带上好几斤。 说是孝敬,其实他一个人吃得比两个苏油都多。 臀肉煮到刚熟,晾凉,侧摆,两边修平,然后用大片刀从上边开始片。 片出的肉片子又薄又大,差不多和成人的手掌大小相当。 然后将这肉片子下油锅爆卷,泌去多余的肥油,下豆瓣酱,豆豉,泡姜炒香,再烹入一些酱油,辣米油,下青蒜苗翻炒,加盐便可以出锅了。 今天有客人,除了小组烹制的普通菜式,苏油便加了这个作为款待。 八公回来陪客,一见这盘回锅肉:“这肉片子也实在够大的,不整瓶好酒,都对不起这道菜。亨之,我们是喝柑橘酒还是喝桂花酒?” 石富开心的见眉不见眼:“八公你家的酒都这么多说道了?” 八公正打开柜子选酒,里边十几个各色瓷坛,闻言转头对着苏油一指:“问他!这日子过得……折福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温度计 第九十九章温度计 苏油笑道:“这都是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和花钱买的不一样,怎么都说不到铺张浪费上去。” 石富点头:“也是,八公你安心受着,这都是小油亲手弄出来的,该他尽这份孝心。” 八公还是选中了桂花酒,用小竹提子和小瓷漏斗提了一玉瓷瓶放桌上:“这酒器也讲究起来了,呵呵呵,别看小瓶儿小盅儿的,一不留神就喝高。” 石薇看着可爱的小瓷杯:“苏伯伯,我也想喝。” 八公说道:“小孩子喝不了这个,小油去熬点醪糟水,你们俩喝吧。” 石富却接过酒瓶,给石薇倒上:“将门女儿,一杯烈酒不算啥。” 苏油厚着脸皮:“那我也陪薇儿一杯。” 八公骂道:“怕薇儿也是你撺掇的吧?” 石富给苏油也添上一杯:“酒都是他搞出来的,你还能防得住?只怕试酒的时候这小子就没少喝过!” 苏油不服气:“我那是叫喝吗?菜都没有,我那叫品质监测!” 石富和石通不由得哈哈大笑,八公也给气笑了:“管不了你了,说好只能一杯啊。” 大家一起走了一个,薇儿呡了一口:“桂花好香啊……” 石富很开心:“看,我说薇儿厉害吧?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苏油说道:“酒的确是好东西啊,用酒精给阉过的小公鸡伤口消毒,小公鸡愣是一只都没死。” 石通这才想起来:“史大让我带来一样东西,说是你让他做的,听说和这酒有关,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 苏油说道:“这几天一直太忙,连我自己都忘记了,这是酒精浓度计,以后好酒次酒,就会有标准了。永春露卖那么贵,我们得让大家知道那是有原因的才行。” 石通说道:“对,就好像千分尺里所谓的棘轮,实际是依靠两个铜片上的滚花和一根细弹簧实现的。跟师父你之前画过的机械棘轮有些不一样。” 苏油说道:“那叫测力机构,虽然用处和样子不同,但是其实也是控制单向转动,原理是一样的,因此将它成为棘轮是正确的。“ “比如折刀用的滚珠轴承,和水车用的滚珠轴承,就是两个样子,一个是减少内外环之间的摩擦,一个是减少上下片之间的摩擦,可减小摩擦的原理都是一样的,因此它们都叫滚珠轴承。” 石通夹了一大块回锅肉放嘴里:“明白了师父,有了手工冲压机和千分尺,我相信这次能搞出合格的小滚珠来,下次指定将成品带来给你品鉴!” 苏油笑道:”你说得简单,造出小滚珠容易,造出口径完全一致的小滚珠就难了,就现在这种几百颗里挑几颗配对的方式,那就还是小作坊!早着呢!” “等以后你明白了各种力学原理,几何运动轨迹,就能够自己设计机械了,你要争取让合格率早日提上去。” 说完又想了想:“轴承,滑轨,于我大宋实在有大用,它们的关键就在滚珠。要精磨滚珠,便需要用到滚珠精磨设备,提高成品率。而滚珠精磨机又牵涉到一个有趣的数学现象,这样,明天我们继续开课,讲一讲这个东西。” 石薇说道:“发条也有大用!石通你给我带发条没?小油哥哥把我金蟾的发条拿去做温度表了。” 石通拍着胸脯打包票:“带了带了,小姑奶奶放心,吃完饭我就给你搞好,包管你的金蟾又能活蹦乱跳!” 吃过饭,石通便给石薇重新装金蟾,然后开始挂温度计。 苏油的设计加上石家铁坊的手艺,新款温度计那就漂亮多了。 一个钟表一样的表盘,所有机构都在表盘下方,盘面上只有薄薄一片铜盘。 铜盘下方是冲压出的花纹,一个老夫子弯着腰和两个小孩子在说话,其中一个小孩指着天上的太阳。 这是孔夫子和两小儿辩日的典故,取文中“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的文意。 有了这个东西装点,一个普通的寒暑表,立马变得异常高大上起来。 圆盘上方有一个扇刻度,以及细细的指针。 寒暑表挂在堂屋外边的墙上,八公背着手看了老半天:“漂亮啊,上边那个度数是十三吧?十三是啥意思咧?” 苏油对这个寒暑表也非常满意,笑道:“这是寒暑表,大致就是水开的温度一百度,水结冰的温度零度,眉山的气温,一般就在几度到四十来度,现在十三度,算是初冬的正常温度了。” 说完招手招呼石通过来:“你这表以后要卖到辽国的话,零下的温度可得标识出来,听说那边冷的时候能到零下几十度去。” 石通气呼呼地说道:“老子们的好东西,砸了都不给辽狗!” 苏油气得飞起脚踹石通:“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要是这玩意儿一个能换几匹好马,我们干不干?干不干?!我踢死你个憨包徒弟……” 石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咧着大嘴直笑:“师傅师傅,你终于开口管我叫徒弟了……” 苏油手扶脑门:“跟你这大石头聊不到一处去,薇儿我们走,搞我们的浓度计去!” 浓度计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密封尖底小瓷瓶上面接着一根细瓷管,瓷管中空与瓷瓶相通。 将极小的瓷珠通过管子灌入瓷瓶中,调整到瓷瓶全部没入水下,瓷管绝大部分还能悬浮于水面上即可。 然后这时候的水面位置就是零度,再将管子放入纯酒精中,管子会沉下去很多,这时候得到的刻度就是一百度。 然后问题就来了,用什么东西标识出刻度来? 酒精可是大部分有机色素的有效溶剂!生漆都扛不住啊。 想来想去,苏油只好找来一根细丝线缠上几段,丝线上端和瓷管的分界处,表示度数。 有了一到一百,中间就只需要等分了。 这个度数不用太精确,每隔五度绑一段丝线就成。 管子有点长,苏油又取过两根短管的,分别做成了零到五十度,和五十度到一百度的两支酒精浓度剂。 其实要解决刻度问题非常简单,后世的浓度计,直接用的玻璃管,里边塞入一张带刻度的纸条,液体怎么也浸不到。 玻璃……嗯,其实真不难。 不过事情多,不是急迫需要的东西就慢慢来,反正凑合也能用,苏油拍了拍手对石薇说道:“没办法,现在只能这样了。” 石薇还沉浸在神奇的浮力世界里:“小油哥哥好厉害……” 苏油笑了,脑残粉就是你这个样子的,不由得摸了摸石薇的脑袋:“你都明白什么了就厉害?改天再给你将其中的道理说一说,现在我们先玩音乐盒去,史大又带了几首歌来。” 音乐盒里的滚筒是可以替换的,滚筒上的小牙拨动钢片,会发出叮叮当当的音乐,一个滚筒负责一首。 第一个盒子是后世音乐《送别》,长亭外古道边那个,不过现在这几首古里古怪,苏油听不明白了。 石通洋洋得意:“我发现了!师父你对音乐,画画,下棋……都是外行!上次你那盒子,音律不正!” 中国传统古典音乐和后世西洋音乐有些不同,五个正音,两个变音,其中变徵和变宫是后世西洋音乐中的发和西,古人少用。 苏油鄙夷地看着石通:“用了变徵和变宫就不正了?这个世界是复杂的,只会用正音那是你自己水平太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章 等距螺旋 第一百章等距螺旋 说罢苏油便把《沧海一声笑》的曲子哼了出来:“还敢小瞧我不会只用正音?” 石通傻了:“这什么曲子?怎么一波一波循环往复?” 苏油笑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可不就是一波一波循环往复吗?” 石通急道:“你肯定有全词对不对?快告诉我呀……” 苏油不干了:“敢看不起师父,偏不告诉你!薇儿走,我们调音乐盒去。” 石通说道:“别呀师父,换,我们换!你告诉我曲子全部,我也告诉你这几个筒子的曲子也告诉你。” 苏油都乐了:“徒弟啊,就你的水平,我会相信你能创作曲子?指不定就是成曲!成曲我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子瞻子由,八娘嫂嫂,谁不是行家?我跟你换得着吗我?” 石薇骄傲得像一只打架获胜的小公鸡:“哼!敢说小油哥哥坏话,活该!” 看着两小离开的背影,石通喊道:“别走啊师父,那曲子弄到音乐盒上,循环往复不间断,比什么都好啊……师父我错了,我错了行不……” 第二天起来,苏油找来一个圆筒,一根绳子,将绳子一头系在圆筒上,另一头系在粉笔上。 苏油站在黑板前:“今天我们将一个超纲的内容,一种神奇的曲线,等距螺旋。” “我们假设有一个点,它在一边以匀速扩大到中心直线距离的同时,还在围绕圆心做匀速的角度改变,这样的得到的轨迹会是神马样子呢?” “要得到这样一个轨迹,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就是这个点的两个速度都是恒定的,那么它们的比值是相同的。”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现将绳子缠在圆筒上,然后将圆筒固定在黑板上,薇儿你上来帮我用粉笔绕圈子,将绳子放出来,注意画的时候绳子一直保持绷直……” “大家注意,粉笔每转动一周,粉笔离圆心的距离是不是正好是圆筒的边长?这是不是得到了我们想要的轨迹?现在大家看,这道轨迹像什么?” “像田螺!像菟丝!像温度计!” 只有石薇还冒了一句:“像发条!” “对,就是像田螺和菟丝梢子,我们发现它有什么用呢?” “其实非常有用,石大叔和石爷爷要想制造一台磨珠器,我们便可以通过这个方法,以圆筒上不同的底部位置为,画出无数相同但是不会重合的曲线来。下边谁来试试?” 孩子们踊跃上前,很快就得到了八根等距螺旋线。 是圆筒上的八个等分点,果然,螺旋线越来越密,可每条螺旋线之间的距离完全相等,绝不重合。 苏油用尺规做出圆心,然后以螺旋线和终点为半径,画了两个圆:“大家看,如果我们将这些螺旋线开出半球形的沟槽,将铁珠从外围放进去,上边盖上一个盖子旋转,会发生什么情况?” “对了,珠子便会沿着螺旋,一边自转一边向中心位置滚去,我们将中间的圆去掉,珠子会不会掉进去?这样每个珠子经过的研磨行程都完全一样?” 石富终于明白了,兴奋得白胡子乱飞:“妙!妙极!跟磨盘的道理差不多,不过珠子走的路径可比豆浆长多了!也样可以提高那啥——成品率!” 压出来的珠子其实大小基本一致,可是研磨程度就不好控制,用这个办法,便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最后达到直径一致。 后世的滚珠研磨机,其实也就是这个原理。 苏油取来一张纸,用小圆筒和铅笔画了一个等距螺旋线,然后用剪刀沿着线剪开,笑道:“其实还有一个神奇的现象。” 说完将纸卷一拉,一转,纸卷居然神奇地变成了一个立体,整个外轮廓竟然是一个圆柱体! 苏油说道:“还可以制作出这样一个设备,用来在土上挖洞,下层的泥土会被螺旋送出地面……” “如果我们将这个圆筒用套子封闭起来,放入水中旋转,那被带上来的就不是泥土了,而是……” “水!抽水机!”娃子们全都闹了起来。 苏油笑道:“对,其实利用机械能或者物体的重力特性,将水从低处提到高处的机械,都叫抽水机,这中间其实有一个能量转换的物理学问题……” 好几个娃子就举手:“动能转化成势能……” 苏油就笑了:“你们几个基建组的啊……提前起跑不是不可以,预习也是应该的,可超前这么多,除非基础牢靠才行。“ ”课后留下来做一套测试题,我看看你们的基础水平,如果没毛病,以后你们就负责辅导伙伴们的物理。” 上完课,石通便过来告辞,他要回去搞千分尺零件了。 而石富留了下来,他和苏油的任务,则是弄出合格的车刀。 所谓“钳工一把锉,车工一把刀”,车刀的制作也是非常有讲究的。 根据功用的不同,车刀分为五大类——外圆,内孔,螺纹,切断,成型。 在精准距离量具,角度量具,台钳,砂轮和砂带机出来之前,谈车刀磨制那是瞎扯淡。 纯手工磨制,还要精准无匹,就算石富这个对应到后世,差不多在技师级和高级技师级之间的高手,没有合适的工具就要做车刀,一样得哭瞎。 有了水飞法得到的各种目数的粉末,有了耐高温的粘合剂水玻璃,各种型号的砂轮砂带和铜基钢基喷砂锯片,才有了制造的可能。 有了这些,才说得到车床刀头的问题上来。 石富真是宝,苏油负责画图,他负责用锻锤锻出大型,然后手工制出刀头胚条,最后利用砂轮粗磨,淬火,再利用磨刀器手工精磨到百分尺量级,便不敢再动,等待石通那边千分尺的到来。 苏油这几天到时是清闲,除了上课,自学,每周还要雷打不动地给嫂嫂和二苏他们书信往来请教疑问,批改娃子们的作业。 剩下的时间里,便是领着石薇搜集乡里的资源,在脑子里渐渐清理出一条综合性农业的思路。 山塘已经改造完成,水力是以前的两倍,动力明显“澎湃”了起来,锻锤的重量提升到了两百斤。 孵化房是石薇照顾的重点,以苏油对她的宠爱,怎么能让自家小媳妇在黑咕隆咚的房间里照顾鸡鸭蛋,于是找来几匹薄麻纱,我们造透明窗户! 不过别想多了,就是在孵化房开出俩窗户,拿薄绢刷上桐油和松香的混合溶液,蒙在窗户室内室外两边而已。 能透光,也能隔绝空气,这就不错了,至于玻璃,呵呵呵,制作车床刀头都忙不过来,实在没空! 不过石薇已经很满意了,每天都要去给鸡蛋鸭蛋测温,调整,一门心思想做妈妈。 终于,这天苏油和石富正在研究渗碳箱的时候,石薇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小油哥哥小油哥哥,暖房里的蛋在动!” 所有娃子都欢呼了起来,苏油也将手里的铅笔直尺一扔,大家一窝蜂朝暖房跑去。 石富看得心焦:“喂!渗碳箱重要还是几个破蛋重要?!” 结果完全没人回应,场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鸭雏 第一百零一章鸭雏 苏油和娃子们一起挤在暖房里,屏着呼吸看着稻草上的蛋。 很快,一枚鸭蛋动了一下,惹得暖房里众人一阵惊呼。 可惊呼似乎把那蛋吓着了,蛋又恢复了平静。 众娃子难免等得心痒难耐,突然,又一枚鸡蛋动了一下。 这下所有人都学乖了,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表示兴奋,却不敢再叫出声来。 很快,蛋壳开始出现轻微抖动,接着出现裂痕,终于,一只嫩嫩的小嘴探了出来。 晃动的蛋越来越多,开始破壳,最先出嘴的那只小鸭啄出的开口越来越大,接着从蛋壳中挣扎了出来。 石薇搂着苏油的脖子:“小油哥哥,小鸭子出来了!好可爱啊……” 苏油最受不了的就是雏鸭们挤在一起释放出来的那种可怕的味道,自从第一次去乡场遇到几个鸭农一起卖鸭苗,在街边狂吐之后,从此闻见一次必吐一次。 虽然已经隔世千年,可那魔性的气息似乎又开始在脑海里恢复,提醒着自己:该吐了……你该吐了…… 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苏油赶紧挣脱石薇的胳膊:“我去准备开口料去,你们不用管小鸡小鸭,让它适应一会儿,还有它们屁股上的蛋黄也不用管,让它自行吸收。如果有小鸡小鸭实在体弱不能出壳的,你们再帮助一下,把壳掰开就行……呕,我靠不行了……” 冲出暖房,苏油跑到花园边上,开始哇哇大吐。 石富赶紧倒了一杯温水过来,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关心:“这是撞了什么邪?看鸡娃看得自己害喜了?” 老子要是现在能说话,看我不骂死你个死老头!等等……呕——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苏油才直起身子长舒了一口气。 石富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苏油摇着脑袋:“受不了雏鸭挤在一起那味道,简直要了命了……” 石富笑得打跌:“叫你好好搞渗碳箱你不搞……等下,雏鸭?真孵出来了?” 苏油说道:“鸡鸭都孵出来了。” 石富将煤灰铲子往苏油手里一塞:“哎哟!我也看看去!” 苏油:“……” 用煤灰将自己做的孽盖上,苏油灰溜溜地去储藏室拿开口料。 开口料是精心调配的,除了麸皮、小麦粉、豆粕粉、细米糠之外、还配比了盐、蛋黄粉、鱼骨粉、螺肉粉。 营养均衡,提高抵抗力。 其实维生素和微量元素还不够,不过这些苏油也没办法弄了。准备等小鸡大一点,熬点鱼油做添加剂。 在鼻孔里塞了两个草纸团,端着一盘用温水调和的饲料再次进去,出壳的小鸡小鸭已经越来越多,已经被娃子们移入了育雏箱里。 石富接过饲料盘子:“哟,你家鸡娃还吃热食?” 苏油笑道:“那是,不但吃热食,还要喝温水,还不能下凉地,出热屋。没有母鸡母鸭带着,那就只能料理得更加细致才行。” 说完对石薇说道:“薇儿,一会儿去放几盆水在这屋子四角,增大屋子里的水气量,三天后再递减,一直在这屋子里饲养到小鸡完全健康了,才能移到外面去。哎哟不行这味道又来了……” 这两天八公正组织人手,兴建猪圈。 水玻璃制备工艺已经确定,一天便能制备出好几缸。 用水玻璃混合石英砂和煤渣,只需要模子便可以倒出规格统一的耐酸孔砖。 孔砖存入一间密封的房间,引来烟囱尾气,大量的二氧化碳会与硅酸钠发生反应,得倒硬度极好的砖料,速度那叫一个飞快。 与之相应的,还有各种金属铸模,不过煤渣换成了高岭土,但是制作方法是一样的,这是目前大宋能够得到的最好的金属铸模。 唯一的毛病就是铸造前需要干燥模具,烤去其中的水份,不然容易出次品。 地板料则是竹片为筋浇铸水玻璃砖料制得,为了方便打扫,表层再抹了一层金属铸模料的灰浆,增加细腻程度。 后世这玩意儿只能算豆腐渣工程,现在嘛,合用就行…… 承梁则是木头,两头浸泡水玻璃,然后全体涂抹二矾水玻璃涂料制得,避免了打石料的辛苦,又能够极好地防水。 材料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功能设计。 底部大池是化粪池,猪圈和厕所也设计在了一起。 上层是猪圈,能存栏十六头。 不过全用到的可能一般不大,剩下的,苏油准备当做酒糟和青储饲料的存放池。 要想轻松,其实还要有水龙头,没有水龙头之前,苏油只好制作了两口大水缸放在门口,用瓷管引来,溢出的水通过阳沟流走,以保证猪圈的用水。 总体说来,和后世农家猪圈结构差不多,唯一区别就是方池改圆池,为以后沼气应用做准备。 不过苏油的想法,是先将乡亲们养猪的积极性带动起来,至于沼气运用,等猪多起来了才说得上。 后世拍脑袋干部大建小沼气池,最后完全没用的事情,苏油可不想让它在可龙里提前上演,刷低自己本就不高的人品。 当年三中全会拨乱反正后,川南人民当年有存粮,有禽蛋,次年有肥猪,这样的日子,苏油准备带着乡亲们来一把。 帮忙的乡亲们听说鸡鸭真被娃子们孵化出来了,都放下手里的活赶过来看稀奇。 “真的呢,实蛋都能孵出来呢……” “什么实蛋,还是踩背踩出来的,不过没有老母鸡而已……” “还是有几个没孵出来……” “废话,家里老母鸡孵,一样有寡蛋。” “其实道理简单得很,母鸡孵蛋,就是靠一个热度,炕床不是也有热度吗,所以孵出鸡娃不稀奇……” “是是是,道理都被你懂完了哪里还稀奇,稀奇的是前两天还有人说孵得出来就把蛋壳吃了,来来来,那一堆都是你的……” “呃……你们先看着,我回去看看粪坑位置,八公说各家都要照油娃这里的样子把猪圈搞起来,先看好位置的先开挖!先建好的先得阉猪娃养!” “对哟这才是大事!开春养上最好了!吃过一回回锅肉,娃子愣是念得耳朵起茧!走走走,先去搞那头……” 村里的爷们儿不太关心鸡鸭的事情,这些都是家里妇人娃子在弄。 因此消息传开,不多会就有大娘二姨过来拐弯抹角地打探。 苏油干脆让八公招两个的养鸡高手,接下来就在村里检查蛋种,定价收购,学习孵化手艺,等以后鸡场办起来后,再扩大养殖面积。 不帮乡亲们孵的原因,是因为这事情还有风险,到时候反而会招惹是非,干脆全买下来自负盈亏,养不过来的再交给八公做人情比较好。 八公觉得这是绝技,应该让石薇留着,以后苏油有了儿子,那就跟着读书,女儿学会这个,那在娘家也可以横着走。 苏油笑得不行了:“伯爷,薇儿才多大你就想得这么长远?你认为薇儿亲手养大的鸡鸭,我们给她杀了,还吃肉,她会不闹?” 八公说道:“不吃肉还养它干啥?” 苏油笑道:“不吃肉的也能养,那叫种鸡,以后薇儿最多负责培育良种。养着吃肉生蛋那些,就交给招来的人手吧。这手艺教给可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以后可龙里的女儿就不愁嫁了!” 八公想想也是:“对哟,薇儿可是小天师指明了要去修炼道术的,到时候还怕没手艺传给下一代?呵呵呵,当真老糊涂了……” 苏油手拍脑门:“还得给我那兄长准备一件礼物,但是让薇儿拿去做投名状,保证能讨得兄长欢心!” 说完脑门上就挨了八公一下:“你当神仙是土匪头子?还投名状!那是国师!嘴里放尊重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告状 第一百零二章告状 生气了,动不动就被拍脑袋,苏油转身跑去和石富调渗碳膏。 说起来非常高大上,其实就是炭黑——烟囱灰的主要成分;碳酸钠——草木灰溶液反复浇淋过滤,再用加热结晶法将碳酸钠碳酸钾分离;在按比例加油调和成糊状即可。 渗碳箱就更简单了,水玻璃加煤灰做成耐火板,再用水玻璃糊成箱体,埋在焦炭堆里即可。 给需要渗碳的各种工具——各种车刀,锉刀,木工用的凿子,刨刀,钻头,用渗碳膏包裹成厚厚的泥胚,放入箱中,引火烧窑。 火色得石富来掌握,箱体开始发红之后,撤火,在箱子里边保温一个时辰,取出来用热油降温,然后敲碎胚壳,取出铁件。 石富用之前的锉子锉这些铁件:“猛!真猛!锉刀光打滑了,哎哟牙都给锉平了……” 苏油检查了下铁件,渗碳深度应该有三毫米以上,用钢片实验,硬度起码在六点七往上,不由笑道:“那渗碳技术就算工艺定型,石通来的时候不带几斤好猪肉,这技术不给他!” 石富心急如焚:“一把千分尺照着图纸都搞这么久,等下次再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苏油倒是不着急,半年时间从无到有,能将第一台机床母床设计定型,并造出样机,在他心目中已经是逆天的行为了,不由得替自己的徒弟说好话:“慢工出细活,我们这边事情还多,既然渗碳技术成型,诸多压模便可以试制了。” 这事情也多,盘子,碗,酒杯,盆子,酒壶分体,汤婆子……都要先用沙模倒出铁模,然后将铁模打造光洁,进行渗碳调节硬度,之后再次打磨成型。 各种器具上还要雕花,留空,事情也不是一般的多。 不过为了不耽误生产,石富和苏油首先制造了折刀刀片的压模,先将钢料用锻床折叠锻打,之后锤成薄片,然后由娃子们操作,在铁片上冲出一个个刀片胚子来。 为了方便磨制刀片,苏油又发明了脚踏工作台。 工作台其实就和脚踏式缝纫机下边部分差不多,不过台面上变成了砂轮机,用于给刀片开刃打出大型,然后送到同样方式驱动的砂带机上精磨出刀片。 用了万象台钳和导轨,角度尺,打磨出来的刀片各方尺寸完全一样,石富则化身为了车间主任,成天就是拿着百分尺测量刀片精度。 苏油只负责确定工艺,编写技术手册,注意事项,比如绝对不能用嘴吹铁屑什么的,完全成了甩手掌柜,重新将韵学捡了起来。 开玩笑,老子可是要当文人士大夫的…… 可龙里的娃子们又被发动起来了,打猪草的时候还要负责收集一样东西——地衣。 光收集不行,还需要几处地方,方便二次考察。 自打他回来,祠堂边上有热闹了起来,现在还多了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小孩们没事就往这里凑。 苏油见炉火没停过,干脆再扩出两间房间来,下边用管子铺成地暖走热水,用来上课。 这下娃子们更喜欢往这里凑了,别的不说,最起码,暖和! 苏油也不计较,想来学的尽管都来好了,以后自己肯定是要离开的,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能在可龙里留下一点种子,也是好事。 课程还是一节文学一节理工,耗时一个上午,这天上完课,小鼠便过来找他说话,眼里止不住的流泪。 苏油赶紧拉他坐下:“小鼠咋了?” 小鼠说道:“小油,明天,明天我就来不成了,哇……” 说完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哭了起来。 苏油不禁问道:“为什么啊?你要去走亲戚吗?” 石薇正在帮着擦黑板,闻言说道:“小鼠的爷爷奶奶不让小鼠来了,说是读书没用!” 苏油问小鼠:“三哥真这么说?” 小鼠说道:“这个……我爹说我总在你这里玩,还吃你的用你的,这样不好。” 苏油说道:“吃我的用我的,可你们也帮我割猪草,煮猪草,喂猪喂鸡鸭了啊,又没有白吃白用。” 小鼠说道:“这怎么能一样,我爹说……他说他进城见到了,你给我的白纸本,还有认字书,都好贵的。” 苏油笑了:“都是自家造的东西,卖别人贵,本钱嘛,其实就那样,这个我供得上,你也不用操心。” 小鼠又说道:“我爹还说……以后你要去京里考老爷的,做了官就不再回来了。我要是变得好吃懒作,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苏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沉思半晌这才说到:“小鼠,你自己想读书吗?” 小鼠又哭了:“小油我当然想,我做梦都梦到过好几次,坐在这里听你讲故事,说学问……” 苏油拍了拍他的后背:“今天瘦娃没来,他那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情形?” 小鼠说道:“是,我是哭着闹着要来,我妈就跟我爹说让我再来一天。” 苏油笑道:“小鼠,你这样很好,有问题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你放心,这事情啊,我做不了主,你爹妈也做不了主,就连你爷爷奶奶,同样做不了主!” 石薇问道:“小油哥哥,那谁做得了主?” 苏油站起身来:“走!我们不是小孩子吗,这就找八公告状去!” …… 八公正在打扫猪圈,每天早晚都要扫两次。 按照苏油的说法,还有一个月就该杀猪了,真没必要这么辛苦。 可八公不这么认为,他说养一天就该照料好一天,这俩猪对得起家里,这膘长得,看着都喜庆! 见三个孩子过来,八公放下手里的活,说道:“哟,小鼠这是怎么了?男娃可不兴哭鼻子啊!” 苏油首先发难:“八公!可是你告诉我的,可龙里的所有孩子,都要读书的!” 八公说道:“啊对,没错,我还说开年后跟明允说说这事情,请个先生什么的,不过你那什么理工怎么弄?估计除了你眉山城也没人能明白……” 苏油说道:“先不说那个,小鼠他们学得好好的,可他们爹妈都说是不要他们来了。” 八公将桶一撂:“还反了他们!好日子过迷心了吧?!小油你去,叫老三老五到祠堂见我!” 苏油笑了:“嘿嘿嘿,好嘞!” 石薇喊道:“小油哥哥你等等我,我也去!” …… 冬日里农家也不得闲,三哥三嫂正在翻芥菜。 芥菜有好多种,现在这种是长杆,三嫂将最好的那种挑出来,棵棵都到大腿一半,去掉叶子只留下杆子。 三哥则拿刀剁菜叶,准备拌了谷糠喂鸡:“老婆子你先去把蛋壳弄来锤碎,油娃说蛋壳蚌壳喂鸡,吃了爱生蛋,壳还硬!” 三嫂说道:“不,小油说的,要油杆青菜。这孩子没少给乡亲们出力,家里别的没有,青菜那多得是,我得挑好些的送过去!” 三哥就不耐烦:“那也不忙在这一会儿……哟,油娃不经念叨啊,薇儿也来了?我们家小鼠呢?” 苏油笑道:“哟喂这菜长得可真好!三嫂留着种没?明年我们可还种这个啊!” 三嫂笑道:“这菜有些苦味,没菘菜好吃,我也不知道你要多少,你看够不,不够嫂子再去给你砍!” 苏油笑道:“有多少要多少,不白要啊,花钱买!” 三嫂就不高兴了:“这孩子说的叫什么话!自家兄弟能吃得了多少?” 苏油说道:“还真得买,而且还要麻烦三嫂去周围问问,村里这菜还有哪些人家种的,我都收!有大用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鳝鱼 第一百零三章鳝鱼 三嫂说道:“小油你要这么多青菜干啥?” 苏油说道:“嗯,我要弄一道好吃食,到时候三嫂你也来吧,学学怎么做,以后也是家里一样进项。” 三哥怪不好意思的:“小油,你看小鼠打你回来就跟着你,天天好吃好喝的,三哥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因此就……” 苏油笑道:“哦,那事儿啊?其实你跟小鼠爹妈都想多了……对了,八公让你去祠堂一趟。” 三哥讶异道:“去祠堂干嘛?哎哟莫不是我让小鼠回来惹八公生气了?” 石薇说道:“你们不让小鼠……” 苏油赶紧拉拉她的小手,对三哥摆手:“哪儿能呢?这不眼看着就要到春节了吗?估计是商量进城买年货的事情吧。还有现在家家都有猪圈了,明天开春村里猪娃要得多,怎么收购也得有个章程。” 三哥一拍脑门:“对对对,一家两头猪娃,这就一百多猪娃子,还真是个事儿,我这就去!是不是还得叫上五哥?” 苏油一摆手:“你先去吧,五哥那里我去叫。” 走了两步又转头:“三嫂晚上就别做饭了,我让三哥给你带回来,今晚我们吃大蒜青笋烧鳝鱼!” 三嫂说道:“你这孩子又破费!还有这么冷天别下田……” 苏油远远地回应道:“没破费,本来就是小鼠和瘦娃弄来的,我们也没下田,都是用的笼子……” 看着苏油和石薇远去的小声音,三嫂就不由得好笑:“小鼠会用笼子抓鳝鱼?不是你教的才见鬼了!哎哟这鳝鱼那么腥能吃吗……” 到了五哥家里,也是这一套说辞,果然五个一听也是上心,放下手里的活计就像祠堂奔去。 苏油和石薇步子小,等两人慢悠悠回到祠堂,三哥和五哥都被八公训得一个脸白一个脸绿了。 小鼠躲在祠堂石鼓边上偷听。 苏油轻手轻脚过去一拍小鼠肩膀:“听得过瘾不?” 小鼠吓得大叫一声,转头道:“哎呀小油你差点吓死我了!” 石薇捂着嘴直乐,就听祠堂里八公问道:“谁在外头?小油你回来了?” 苏油拉着小鼠和石薇进去:“嗯,我们回来了。” 五哥指着苏油手指头直抖:“你你你……你骗我紧赶慢赶地过来被八公的训斥……” 三哥也气得翻白眼:“就是,早知道是这事儿,我也好走在老五后头啊,跑那么快干啥……” 五哥:“……” 苏油两手一摊:“我没骗你们啊,我们今晚真吃鳝鱼……” 三哥五哥脑门上都是黑线:“我们说的是那事儿吗我们?!” 八公拍了拍桌子:“苏家的娃子以后都要读书,这话是我对小油说的,孩子就听进去了,怎么着?你们想要我在孩子面前丢这张老脸?” 三哥五哥赶紧赔笑脸:“哪儿能呢,八公,读书当然是好事,就怕读书读不出来,农事也没操练好,最后高不成低不就的游手好闲就成爹妈的不是了。” 八公说道:“这个你们放心好了,小油他们不但在读书,平日里还要跟着干活,不说别的,那些个机器老三你会?老五你会?” 俩哥哥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没法跟八公您比……” 这就是标准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八公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一拍桌子:“老子也不会!” 估计是拍疼了,一边甩手一边说道:“可小鼠瘦娃他们就会!怎么会的?还不是学会的?石家老四说了,就现在跟着小油那帮孩子,基础打得牢靠,学起机器来那叫一个快,他还想着调几个子弟过来跟着学呢!” “你们可倒好,自家人先推脱上了,现在村里的三姑六姨,谁不是没事就来暖房看怎么用热炕孵鸡娃?你们大老爷们,见识还不如家里的妇人?!” 苏油插嘴道:“小鼠瘦娃他们学这个,不是图他们以后考进士入朝堂,也是为了有一技傍身,别的不说,识得了文字,以后程家书坊里做个排字工,一天也是三四百文。学会了操作车床,石家铁坊估计工钱得开到五百文以上,两天一贯钱的收入,三哥五哥,我们是一家人,因此好处自然从自家先考虑起。” “除了这个,还要明理,小鼠瘦娃是至孝之人,但是孝顺只是百德之始百善之先,但是也只是开始而已。” “后边的东西,都要从读书中得来。光一个孝字,还是不够以后兴家立业的。” 俩哥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油娃都把话说到这份上,老哥哥们可就生受了。回去就教训你那俩不争气的侄儿,可别把我们孙儿耽误了。” 苏油说道:“年后我可能得去城里,我想是不是这样,我这里拿出二十贯钱来,三位看着合适,置办点田产,算是族学所用的学田,请个先生,教大家读书识字。” “至于理工上的学问,每七天我会派人来实践,倒是后顺便给村里的娃子讲讲课,就跟现在我传授城里土地庙的伙伴们一样,你们看如何?” 三哥说道:“事情当然是好事,就是有让你破费了……” 苏油摇头道:“这还真不是破费,以后我需要人帮衬一把的时候,他们得来帮我一把。” “一是自己人我可以放心,二是我以后干事情,肯定要用到这些机器,到时候只有他们才会,我现找人找来也没用。因此看似帮他们,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 五哥笑道:“油娃这话说得,帮我们还好像求我们似的。这要是还不知趣,那就不是人子了!” 说完神色一正:“油娃你放心,从今天起,你就是瘦娃小鼠的师长,但敢欺师灭祖,终身不得还乡,死后不入祖坟,除名族谱!” 苏油赶紧摆手:“不至于,断不至于!” 八公说道:“至于!我苏家子弟今日人人皆得入学,今后多一个进身之路,这叫功德无量。小油你断不可推辞,别忘了子贡赎人与子路受牛的故事!” 苏油不由得暗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躬身道:“苏油受教了,这事情便如此说定,你们接着商量采买猪娃的事情,这个我们可龙里又要占大便宜,到时候多买便宜的母猪娃,现在有了挑花的手艺,公猪母猪,我们都一样能养出好肉来!” 川味鳝鱼,最经典的莫过于鳝鱼烹黄瓜了,不过这天气没有,苏油也只有想着流口水,结果还是只能烧大蒜青笋。 锋利的小刀现在苏油家里多的是,沼泽里边鳝鱼泥鳅肥得不行,截流之后水位有所消退,苏油便领着娃子们开出了不少小沟,然后下了鳝笼。 鳝笼是长长的细竹丝编织的笼子,呈7字形,长头一段开口,开口处有竹丝的倒须,鳝鱼进去后边无法出来。 底部有一个直立的筒子,高出水面一些,鳝鱼来到筒子底部后,可以探头换气,保证鲜活。 笼子里装上锤碎的螺蚌做饵料,鳝鱼们每日都会光顾。 笼子下了不少,每天苏油都会带着娃子们去收集笼子,拿回来将鳝鱼分出大小,个头相近的养在一个缸里。 不能混养,否则饥饿的大鳝鱼会吞食小鳝鱼。 今天鳝鱼收集得差不多了,苏油便教男孩子们剖鳝鱼。 一片木板斜立在身前,下边接一个盆子,将鳝鱼在盆边敲昏,钉子钉住眼睛,从背脊上用小刀剖开,刮去内脏血液,斜切成片就处理好了。 好几个男娃一起动手,很快就得了一大盆鳝段,苏油便开始教孩子们做这道经典川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买山 第一百零四章买山 先将鳝鱼按一斤料酒两勺、白酒一勺的标准码味。 豆瓣,泡姜切末一小盆。 青笋切滚刀块一盆。 大蒜剥皮一小盆。 大葱切段一小盆。 调料准备好,先热锅加豆油烧热,接着下鳝鱼炸,炸到收干水分。 之后下豆瓣、泡姜末、大蒜。炒香后淋入高汤。大火烧开后加醪糟、生抽、糖霜、醋,接着加青笋中火熬煮。 待到水分收干,汤汁浓稠,青笋软熟后,倒入葱段,葱熟后停火起锅。 娃子们已经算是料理过不少的好吃食了,可这大蒜青笋烧鳝鱼的味道,还是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一边按照苏油指挥制作美食,一边不停地咽口水。 石富在泡姜和豆瓣下锅的时候就被勾来了,在锅边一直就没离开,一个劲地抽鼻子:“香,真香……” 苏油挑起一块鳝鱼片:“来,石老,常常咸淡。” 石富吃了,一边往祠堂跑一边大呼小叫:“八公快将好酒拿出来!今天的吃食,不来瓶好酒都对不起这菜……” 苏油拿大碗盛了两碗,让小鼠给三嫂和五嫂各送一碗过去。 茱萸壳经过草木灰制作的土苏打处理,效果比用石灰粉好出太多,苦味去尽之后,得到的便是香辣,再用它调和豆瓣酱,腌制到现在风味也出来了,吃得娃子们一边猛刨米饭一边哈气。 八公吃了一块,觉得毛孔都通畅了不少,在来上一口小酒,眼睛都眯了起来:“果然好吃食啊!亨之来走一个,这东西下酒,简直滋味妙绝!” 石富和他碰了一杯:“鳝鱼的滋味居然如此香浓,原来以前那是不会做,遇到行家,这就变成金不换了。” 苏油笑道:“要是夏天里,用黄瓜来烹,那才是绝道:“二十贯钱,好地可以置办十七八亩左右,可有个问题,我可龙里周边田地都是有主的,一时半会的还真不好置办。” 苏油说道:“我们周边不是有很多荒山吗?” 三哥笑道:“小油这就说外行话了,荒山是有,不过畲田法只能种麦,豆,产量不高,没必要折腾。” 畲田法,就是刀耕火种,秋季一把火将山烧出一片,翻耕后点上麦豆,也能有些收成。是现在流行的山地开垦之法。 苏油摇头道:“那样不划算,不过我们山里是有水源的,如果我们一层层垒砌土坎,将水引过去,开出一片片水田来,就跟水边上来的石头阶梯一样,是不是也能种稻?” 说完跑进屋子内取来纸笔,画了一个图样:“你们看,大致就是这个样子,坡度越缓,一道矮堤能围出来的平田面积越大,沼泽地周围一圈,有变成好田地的可能。” 八公拍板:“明日里我便同小油去山上看看,事情要真能成的话,二十贯钱能置办出不少田地来,官府还得给我可龙里表彰!” 这年头田土至重,开荒是地方上一等一的政绩,仅次于平乱。 事情说定,吃过饭,苏油领着石薇鼓捣地衣,将地衣分门别类加水捣成糊状,滤出汁液用纸张浸泡,然后挂晾起来。 一边鼓捣一边聊天,苏油问石薇:“薇儿,小鸡小鸭们都还好吧?” 石薇一边用夹子夹住纸张挂在拉出的绳子上,一边说道:“挺好的,都很活泼,就是大了,也瘦了。” 苏油笑道:“那不是瘦了,是出苗了,接下来可以每天中午移出暖房,让它们适应一阵,接着便可以散养了。” “饲养过程中见到好苗子,你便将它们挑出来,养得精细一些,这样一代代筛选,最后就能得到大肥鸡大肥鸭。” 石薇点头道:“就跟你见三哥家青菜好,叫三嫂留种一样的道理?” 苏油说道:“嗯,差不多是那个道理,不过这事情细说起来也非常复杂,先大致那样做吧。” 事情做完,又和石薇下了两盘跳棋,两人这才休息。 现在家里可供玩耍的东西太多了,象棋,围棋,跳棋,华容道,鲁班锁,智力锁…… 孩子们最喜欢玩的,就是围棋的五子棋和大富翁,还有就是梵文数字的扑克牌。 长牌牌苏油也发明了三种,有了水玻璃和石纸,程家纸坊的厚纸板做得很地道了,因此长牌也就继麻将之后,成为另外两种流行的赌具。 一种是带点的叶子牌,一种是乐山一带后世流行的二七十,还有一种,则是流行两湖川南的大贰。 程文应乐得不行,早说你会这个啊,大宋人好赌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层市场让瓷公鸡的麻将得了,这中下层的空挡,我程家纸坊刚好填补啊,这玩意儿造起来简直太轻松了,利润比书籍还只好不差…… 一夜无话,第二天苏油都没吃成鳝鱼面,就被八公拉着上山了。 苏油啃着炊饼一脸的怨念:“我还是想吃鳝鱼面,我还是孩子,我需要长身体……” 八公从包里摸出一个煮鸡蛋:“加上这个,行了不?” 苏油直撇嘴:“鸡蛋我只吃炒的……” 然后鸡蛋就进了八公的嘴,爱吃不吃,八公才不会惯着他这些毛病呢。 苏油:“……” 爷俩一路互怼着来到沼泽地,八公一看都傻了:“怎……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油说道:“啊,引来的水少了,沼泽地就退水了呗……” 八公急得跳脚,又是一巴掌拍到苏油头顶上:“这么大事你不早说!就知道天天逮鳝鱼!” 苏油也跳脚:“你又乱打人!鳝鱼昨天就你吃得多!你还好意思打我!” 八公又给他来了两下:“还敢犟嘴?!这里起码退出来三十亩好田!你竟然隐瞒不报?!”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水退后他光想着水底下的物产了,说到底田土在他心里,远没有八公来得重。 八公看着肥沃的田土,心里都美坏了:“何止是学田啊,族田都有了!你那做水车作坊,先停几天吧……” 苏油说道:“嗯,新车床估计也要到了,接下来肯定要调试几天,不过作坊跟这买田有啥关系?” 八公骂道:“你傻啊?!赶紧将水放回来啊,把这一带重新淹掉,然后报官府,我可龙里苏家要开荒!” “等这一片山地的买卖文书到手,官府的人查验完毕,我们再将水改回去,呵呵呵呵……” 你都老成精了都!转眼便是几十亩上等肥田,等等,边上还可以围一层,然后将塘里的泥挖些填上去…… 一老一小围着沼泽转了一圈,都快乐傻了。 苏油现在在眉山的关系过硬,县里听闻苏家要开荒,都还没来得及动用江卿世家的关系请托,县丞,税监,里正立马赶了过来。 县里发话了,苏家的事情特事特办,增加大宋可耕种面积,是我大宋每一个尽职尽责的官员应尽的义务,可龙里苏家,能够积极主动勇担建设大宋的责任,这种精神是值得鼓励的,县里是百分之百支持滴! 只有一条,千万千万,必须今年内完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龙脑 第一百零五章龙脑 因为酒坊事务理顺后,县令大人那里的考绩立马翻红,现在再加上开荒的政绩,这就是要突发性利好,要拉长阳奔涨停,本来只有五分把握的通判位置,这下突然变得十拿九稳! 于是乎,三天时间里,沼泽地一带数百亩山林,都姓了苏,钱财花出去了——呃,荒山嘛,百贯不到。 文书造定,官吏们前脚刚走,八公后脚便开始召集人手:“老三,山塘重新蓄水!老五,立刻召集人手,爷们儿们全给我上!这个冬,我苏家注定闲不了了!” 轰轰烈烈的可龙里梯田大开发,开始了…… 水还没退尽,沿着水边便修筑起堤坝,然后从岸上上坡挖土将下坡填出平坝,这就是第二层田土和第三层田土,只等水退下去,将沼泽肥泥挖出来填上,这一进一出,就是一百五十亩水田! 以后每年朝山上修两层,一直修到山道:“小油哥哥做的!我跟他说很贵他还不信。” 苏油说道:“这是结晶体,还有好些不能结晶的……呃,龙脑油。” 石富觉得匪夷所思:“这东西也能制得出来?怎么可能?!” 苏油笑道:“别听薇儿瞎说,这东西当然平白无故制不出来,是用后山上的樟树叶子提炼的。” 石富将东西交给苏油:“赶紧收好,这东西金贵至极,太祖初年,吴越王来朝,洪进不自安,遣子入贡,其中乳香万斤,象牙三千斤,这龙脑……你们猜猜进贡了?” 石薇答道:“几百斤!” 苏油对三千斤象牙感到惊讶:“这得杀掉多少大象啊……” 石富没有理会苏油歪楼,伸出巴掌:“五斤!龙脑一共才进贡了五斤!算一算你就知道龙脑有多金贵了!” “而且龙脑多靠树胶分泌,或者雷击野树后,在木料里边产出,质地如琥珀,根本没有你们制得的精纯。” 八公也回来了,放下锄头:“亨之你打造的锄头可真是太好使了……咦这啥东西?” 苏油问道:“八公,后山上的樟树什么品种?” 八公说道:“龙脑樟啊,樟树里的好材料,打造文房里边的家具不长虫子,那是极好的。你明年就要进学了,明天我叫人砍几根回来先干着,翻年了给小油打书箱用……” 石富和苏油吓得跳了起来:“千万别!” 八公吓了一跳:“咋了?” 石富举着小碗:“八公,知道这是多少钱不?” 八公说道:“又是小油搞出来的玩意儿吧?看着跟雪盐差不多……” 石富哈哈大笑:“可比雪盐金贵老鼻子了,这一碗我们姑且按一两论,官价四贯有余!” 八公真吓坏了,老人家这几天脑子里只有地:“这就是四亩好地?!” 石富又取过一瓶瓷瓶:“还有这个,我们姑且算作一斤,呵呵呵,算龙脑的半价,二十贯。” 见八公有些晃荡,苏油赶紧扶着他做到椅子上:“八公,我说你发财了吧?” 八公眼睛有些发直:“发财了……是发财了……” 石富哈哈大笑:“传说苏家是江卿里家业最不丰厚的,呵呵呵,原来是产业都在地里边啊,这大喜事,八公,今天你要不破费一瓶好酒,那可说不过去!” 八公终于回过神来:“一瓶怎么行!今天我俩一人一瓶!” 苏油也很开心:“家里还有三四百斤纯铜,等石通的炉甘石到了,我们融一些做成黄铜皮,包大甑,打蒸馏管!以后这就是八公的产业!” 当晚八公是真高兴,喝的有点过,上床时又在喃喃自语:“三十多年啊,涣儿进学打过一次箱子,后来是洵老三,呵呵呵,接着是轼儿辙儿,现在轮到小油,都不用砍树了……呵呵呵……好……越来越好……” 服侍好八公,苏油轻手轻脚地出来,和石薇实验地衣浸泡过的纸张。 实验用的石灰水和稀释绿矾油,石薇实验到第六种的时候,石薇惊喜地低呼到:“小油哥哥,纸变红了!” 苏油那边也实验到了第八种,什么反应都没有,闻言过来:“薇儿还是你运气好!快用石灰水试试!” 石薇用瓷棒蘸了石灰水一试:“咦?这次便蓝了!” 苏油抱着石薇开始蹦跶:“哈哈哈哈!好!成功了,薇儿你真是大福星!” 石薇好奇地问道:“小油哥哥,这是什么东西啊?” 苏油得意地道:“这是试纸,可以测试酸碱度的试纸!终于被我们找到了!等我看看……” 打开笔记本:“嗯……第十四号样品,发现地点:后山苦竹林水边大石上;发现者,嗐这里怎么画了个耗子?!” 石薇咯咯笑道:“就是小鼠啦,鼠字我还有些不会写,就画了个老鼠代替!” 苏油哈哈大笑:“不错,薇儿就是聪明,明天我们就找他带我们去!” 第二天早早起来,苏油便将小鼠抓来,和石薇一起上山收集地衣。 等到三人采集了慢慢一大篮子回来,石薇就见下边玻璃江边停着一艘乌篷船:“哟,家里又来客人了。” 回到家中,却见是程文应,下首还有石通,苏轼,八公和石富正在一边作陪。 程文应见到石薇和苏油就呵呵干笑:“这有了媳妇,心就偏得没边了啊……” 苏油赶紧带着石薇上前见礼:“姻伯……姻伯你别闹!侄儿多日未见,实在也……呃,甚是想念。” 程文应又是呵呵两声:“说错你了?你回来这些天里给石老头弄了多少好东西?书坊那边……要不是石老头连夜差人告知,我都不知道你在可龙里不声不响弄出这么大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五金博士 第一百零六章五金博士 苏油有些不明白,自己搞的事情的确有些多,人工孵化,冲床,锻锤,渗碳,试纸“呃,姻伯能不能给侄儿提个醒?您老说的是指哪样?” 程文应也不客气,伸手一指书架上的一个瓷瓶一个瓷盒:“那两桩!” 苏油一看松了口气:“哦,那是龙脑和龙脑油,也是昨日才制得的,答应过给书坊弄芳香剂,正要告知姻伯呢。” 说完笑道:“本来侄儿只想制出樟脑,没料到得到的却是龙脑。” 苏轼就笑了:“明润这是原来不识得此物?那如何就把它制出来了?” 苏油说道:“很复杂吗?我发现具备芳香气息的东西,一般都易于在空气中发散,我将这种特性成为挥发性。” “而诸如各种花朵,薄荷等诸多具备挥发性物质的东西中,我最熟悉不过的,那就必须是——” “美酒!”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 苏油笑道:“对呀,既然是同一性质的东西,那就同一种制备方法,应该能够得到,因此用提炼美酒的工序,一样能将树叶中的芳香物质提炼出来。” 苏轼这才点头:“我娘说事情不明白之前只觉得匪夷所思,只要经明润一解释那就会变得理所当然,只在于别人想不到而已,果然如此呀。” 程文应说道:“得了吧,要真来的如此轻易,也不是现在这价钱,子瞻你读的书多,我可听说这东西来自海外,对不对?” 苏轼说道:“这龙脑香啊,史记货殖列传已有记载,南朝书籍中记录它‘生西海律国,是彼律树中脂也,如白胶状。’唐末酉阳杂俎卷十八提到,龙脑香又名‘固布婆律’,‘其树有肥有瘠,瘠者出龙脑香、肥者出婆律膏。香在木心中。波斯断其树,剪取之,其膏于树端流出,斫树作坎而承之。入药用有别法。’‘天宝末,交趾贡龙脑,如蝉蚕形。波斯言:老龙脑树节方有,禁中呼为瑞龙脑。’” 说到这里苏油就明白了,李清照的词里经常出现的‘瑞脑’,原来就是这玩意儿啊 苏轼接着说道:“按等级分,瑞龙脑又分熟脑、梅花脑、米脑、白苍脑、油脑、赤苍脑、脑泥、麤速脑、木札脑,纯净程度和块体大小依次降等。” “如明润制得的这般,却是不入诸般品级。为什么?因为瑞龙脑都如琥珀一般,断无这般精纯胜雪者。” 苏油不由得对苏轼大为佩服:“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苏轼笑道:“却不如你,连龙脑都信手可得。” 苏油好笑:“别跟我说你也试过。” 苏轼苦笑道:“还真是试过,我听方士所说,海中有国名日本,那里的人能将龙脑‘火逼成片’,就是将取剩的龙脑木碎片、锯屑,放入陶罐中,以盖子密封,埋入热灰中一夜,盖内便会凝结出一层脑分,刮取即得。” 苏油点头:“其实和我的办法差不多,不过我的办法能控制温度不会过高。” 苏轼合掌:“这就是关键!我试这法子,得到的就是一层焦臭的糊油!根本不及你制得的结晶,颜色洁白、香味优雅,较天然成品犹有过之。” 说完不由得跌脚:“差一点,就差一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用蒸制之法?!” 苏油笑道:“给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卖便宜了。” 程文应哈哈大笑:“千万别!活字瓷码,我对外宣称费尽千金所得,八娘为此几乎耗掉了自己性命,你们到外边都得如此给我宣扬。” 一群狐狸都是吃吃直笑。 程文应又道:“现在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的问题,我书籍油墨里边主要是桐油,水墨主要是胶料,添加了这个,程舍人书,程舍人墨,立刻便能身价倍增!” 说完又吞吞吐吐地道:“好是好啊,可只有一桩,这香药乃朝廷专傕,贤侄啊,你有没有法子嗯,想个主意” 苏油秒懂,眼珠子一转,取来酒精倒了一杯,挑了些结晶到酒杯中,结晶很快便融化成一杯清澈的溶液,而室内的香气却更加浓郁起来。 苏油将双手一摊:“没有龙脑了,现在只有香露——可龙香露。” 程文应一拍大腿:“妙哉,就知道贤侄有法子!哈哈哈,这个香露,我给十贯一瓶,还有那啥可龙油,那个六贯,溶了都给我溶了对了这酒能喝不?” 苏轼也看着那瓶酒垂涎欲滴:“听说龙脑宜男子,男人吃了,好处多多” 苏油翻着白眼,服了这俩吃货了,赶紧摆手:“这是纯酒精!喝不得的!” 说完手扶脑门:“既然本身是药,你们非要尝的话,可以试着往永春露里放点,不过别太多就行。” 苏轼厚颜道:“明润,还有没?给我一点。” 苏油问道:“干嘛?” 苏轼说道:“我从方士那里得过一个秘法,‘以榅桲切去顶,剜去心,纳檀香、沈香末,并麝少许。覆所切之顶,线缚蒸烂。取出俟冷,研如泥。入脑子 少许,和匀,作小饼烧之,香味不减龙涎。’等这香制出来,分你一半。” 苏油根本不信:“你先告诉我,你到处打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所谓秘法,成功率有多高?” 苏轼想了半天:“好像都没有成功过啊不对,松树苗培育我成功了的!还有炼金术,好吧被你揭穿了说那就是砒铜,那个还没试,不过见你试过一样的” 苏油笑了:“好,就冲子瞻你这锲而不舍实验精神,和历久好奇之心,明天再给你制点!对了八公,这榅桲是什么?” 八公笑道:“别听子瞻说得那么高大上,榅桲就是木梨!差点被你嫁接掉那个!” 说这个苏油就明白了,木梨嘛,果子能闻不能吃,嚼着如同木头渣滓,后世的木瓜,梨子和苹果常用的嫁接矮化的砧木呗! 次日一早起来,苏大先生亲自带队,领着娃子们去搬樟树叶子,然后亲自操作了一把龙脑的生产工作,这才开心地和程文应一起带着满身的香气离开。 乌篷船行出一段,苏油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喂!子瞻你别啥都往你笔记里写啊!读书人就爱臭显摆!工序是保密的知道不?!” 接下来的日子里,主要工作就是和石家爷俩调试机床,锻床。 时间进入腊月,第一根丝杠从车床上完成了。 精美的螺纹让苏油非常满意:“现在我宣布,大宋第一根螺纹丝杠,在可龙里诞生了!” 石通笑得都不行了:“师父你这没说对,这要是第一根,那之前车床上那些又是哪里来的?” 苏油一脸黑线,上去就给了石通一脚:“一样吗?!能一样吗?!你那是钳工活,这个是车工活!” 这下连石富都笑得不行了:“这铁匠还分这么细致?简直跟五经博士一样了喔!” 苏油怒了:“就是五金博士!这是一件划时代的产品!你们俩简直,简直夏虫不可与语冰!” 这次带组的又是李拴住,连他都忍不住乐了:“小少爷的厉害那是没跑的,不过这个什么时代,画得多了就没意思了,上回的砖泥你已经画了一回,这铁棍子你又要画一回,你画到那边那堆金子般的铜器上也说得过去啊” 真没地方说理了,苏油气呼呼地拉着石薇去看鸡鸭,留下了身后捧腹大笑的一群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扇翅膀 第一百零七章扇翅膀 有脑残粉就是好,至少石薇就跟在后边吃吃笑:“小油哥哥,我相信你!虽然铜盆子比丝杠更好看!” 苏油乐了:“算了不说那个了,鸡鸭怎么样?” 石薇喜滋滋地点头:“挺好的,三嫂带人在孵化第二批了,这次孵得可多,鸡鸭都有上百。小油哥哥你不喜欢小鸡小鸭?” 苏油笑道:“喜欢啊,不过我受不了小鸭子那味道,得等我发明了猪鼻口罩再进去。” 诸事顺遂,苏油的生活终于闲散了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学习,就是画画机械图纸,将自己记忆中那些经典的机械结构标注下来,还有就是写了本《紧固件螺栓、螺钉、螺柱及螺母尺寸代号和标注》的手册。 至于钢珠和弹簧标准,他都懒得去管了,有了标准的写法示范,其余自由石家父子根据经验自行确定。 开玩笑,眼看着就要过年,忙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沼泽外围的肥田已经围了起来,县令大人非常满意,三圈肥田,最下一圈三十亩,第二圈六十亩,第三圈一百二十亩! 两百亩出头,不多,可都是上田,沼泽的肥泥收集到平底船里,然后通过等距螺旋圆筒,一层一层传递到上层,在续上浅水,就等着来年春天开播。 沼泽也因此开出了好些泥沟,增加了深度,苏油将出水口出修成了闸口,用石板作为匣门,一块块放下去,拦截部分水源。 明年的计划,水沟养鱼,沟上种水生经济植物,同时还要搭建鸭棚养鹅鸭,这里会成为立体小农业示范点。 再往上的荒山,会修出矮梯级,用来种茶树,龙脑樟,成为苏家重要的经济来源。 苏油现在相当有钱了,铁坊,瓷坊,每月三成份子,就是上百贯的收益,自己的酒坊也还是零星出货,每月也近百贯,三百多斤赤铜器,变成了四百多斤精美的黄白铜镶嵌铜器,还有带螺纹圈口的密封水壶,酒壶。第一批发放出去就挣了三百多贯,堪称抢钱。 铜器是试验品,试验成功后,石家祖孙俩眼珠子都红了,缠着苏油一定要弄出造铜皮的机器出来。 有了车床和尺寸标准,精密工件成了可能的事情,冷轧机其实不难。 三架水车作为动力源,通过大型齿轮箱将动力联传,驱动一根大钆辊进行滚动。 下边同样是一根大钆辊,通过齿轮与上轴进行相切运动,并可以通过丝杠调整钆辊间的间隙。 这东西非常有用,稍加改造,还可以制造成卷板机,辊压碎料机。 烧红的铜件经过锻床捶打,变成板料,然后经过一次次厚度不同的辊轧,越变越薄,最后成为合用的铜皮。 上下辊轧有不同的型号,带滚刀的,可以切片料,各带半圆形槽口的,可以将方条辊轧成细圆柱体,其实就是盘条。 盘条逐渐变细,细到能够被带棘轮的大型拉丝圆盘拉过圆孔钢板的时候,冷拔机的工艺也就跟着相应成型了。 这方法可以得到冷拔金属丝。除了生产铜丝用作镶嵌外,还能够得到冷拔低碳铁丝,放入渗碳箱内渗碳,和相应热处理正火工艺,还可以得到硬度和延展性不同的钢丝。 热轧得到的金属,强度高,延展性能差些,而冷轧后正火的金属,延展性能得到极大的提升,各有不同的用途。 有了铁丝和冲压床,制作铁钉又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先将铁丝用带圆槽的长铁方夹紧,只留一点余量在外面,就能用水平冲压冲出钉头,在释放一段出来截断,送去用砂轮磨出钉子尖,两三个人配合形成流水线,那速度叫一个快。 每一项小小的科技进步,带来的产品都是非常繁多的。 苏油常常看写一大摊子副产品出神,其实人家只是想做一个精准些的母床而已啊…… 现在的铁料还是非常精贵,每次加工完毕,石富都要将铁屑边角料回收起来,重新熔炼。 现在炉温和隔离冶金解决了,铁水中的含碳量控制可以达到精准的程度,一个简单的热空气吹入,便能将炭氧化掉。 两间教室的前边,多了一个操场,边上一圈,设置了单杠,双杠,石锁,杠铃,绳梯…… 说起这个就不好意思,土地庙的娃子们都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拴住张藻几个大哥哥不说了,已经开始长腱子肉,就连苏小妹的力气都比他大,这一圈器械都是他知耻而后勇,给自己置办的。 屋檐下还有一个兵器架,上边插了小哨棒,小红缨枪,小弓,小藤牌,短剑,短刀……那些是石薇的家伙事儿。 石薇天生好动,每天早上便将苏油拉起来,两人到操场上习练,不过苏油太懒,又笨,事情还多,五禽戏一套鹤戏,石薇教了好久都还做不好。 今天又是这样,苏油练着练着,便向操场沙坑边的石锁摸了过去,不是想操练,是想坐上面休息一会儿。 石薇一腿将石锁蹬开,苏油“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到了沙里:“薇儿你石头都敢踢,不要脚趾头了!” 石薇双手叉腰:“这是蹬法,不是踢!小油哥哥!你又想偷懒!” 苏油摆着手:“不行了不行了,再不喘口气,小油哥哥就要完蛋了……” 八公出来,见着苏油的惫懒样子,对石薇招手:“薇儿过来。” 石薇走了过去:“八公早!” 八公转身从祠堂排位前取下光亮的黄荆棍儿:“呵呵呵,这小子太惫懒,这个给你,他要是敢不听话,你就代八公执法!” 苏油跳起来就跑:“八公你要不得!你这是偏心!” 八公骂道:“满可龙里就数你懒!薇儿每天习武,风雨不拉,我看你翻一本书都在摸鱼,这样下去那还得了!” 苏油远远在操场对面转过身来:“我是合理利用碎片时间!我的功课嫂嫂都夸扎实!算了不跟你说,我去三嫂五嫂那里教他们做芽菜榨菜去了!” 后世芽菜,榨菜,大头菜,都是川南一代著名的配菜和调味品。 都是芥菜做成,不过做芽菜的芥菜叫二平桩,做榨菜的芥菜叫鹅公包,做大头菜的,呃,就叫大头菜。 以往可龙里的做法,都是将芥菜风到半干,留着慢慢食用,现在苏油说话能管事儿了,首先便是指导乡亲们做这个。 根据菜的老嫩不同,最嫩的做法是榨菜,其次是芽菜,最后是大头菜。 现在正是做这些东西的好季节,二平桩的嫩茎划成食筷一样宽的丝,晒干到每一百斤收成十三斤,置桶内分层撒盐踩紧腌制;另熬红糖糖液至挑起成丝的程度,叫漏水糖。将漏水糖与腌得的菜条边抖边混,并加香料粉,再装坛以盐菜叶扎紧,草瓣子筑口封紧存放。 榨菜则要悬纤维少、肉质脆嫩的鹅公包,剥除基部老皮、撕去硬筋。菜头切成两三块,,使菜块的大小基本均匀。然后穿成串上架晾晒,称“风脱水”。 脱水后,分二次盐腌,第一次将风干菜块加食盐,拌匀、搓揉,分层入池压紧。待大量菜汁渗出时,用菜汁淘洗菜块、沥干。再加食盐,进行第二次盐腌。 之后将菜块装入麻袋,压上石板,绑上木杠,将水分榨出来,榨菜的名称,也由此而来。 有了丝杠,苏油直接上了压榨机,三嫂五嫂推着长杆子转圈,螺纹将铁件慢慢向下送去,抵住木板产生压力,木板下麻布包里的菜汁很快就从周围渗了出来。 五嫂一边推一边大呼小叫:“这东西太好用了!有了它还要男人做啥?!” 三嫂就偷笑这接嘴:“男人留着自家用呗!” 榨干之后的菜块,再加食盐、花椒和香料粉,拌匀后装入坛中,层层压实、装满,坛口菜面撒一层食盐与香料的混合料,紧封坛口,在阴晾干燥处保存。 大头菜则一般经选料、初晒、拌料、复晒、加料、密封和腌制等工序加工而成,加工后的大头菜只有原重量的四成左右。存放越久味越香。 三种咸菜做法差不多,不过都耐存放,风味独特而迥异。 都可以生吃,其中芽菜还能做烧白,做馅料;榨菜做汤,做炒菜;大头菜除了炒菜,凉拌,还可以做红烧肉,都是非常著名的菜品。 大规模制作这几道菜,背后其实还有很多深意,和铜器是一个道理。 朝廷的榷政发展百年,其实对商业流通形成了一定的阻碍,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这点,但是苦于没有更好的办法改变——或者说保守因循,不思变通,或者因为利益重大,阻力重重。 苏油想通过酱油,咸菜,舶来铜器,美酒,利用四路目前的特区优势,先行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冲击一下盐政,铜政,酒政,至少先小范围内改善一下经济环境。 一点一点蚂蚁啃大象,最后用丰富的商品供给,巨额的货币需求,高昂的税收收益,冲击制度倒逼财税改革。 这才是他如此急迫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的根本目的! 当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风都起于青萍之末,什么都要小心翼翼试着来。 如今他就如同一个小小的苍蝇,躲在眉山城这个小池塘里,藏在几大家族庇护之下,一边苦读诗书,一边不妨碍他琢磨着这张看似周密的大网,有事儿没事儿偷偷地扇动一下自己又嫩又小的翅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无聊 第一百零八章无聊 不过这事情再急也急不来,酱油,榨菜和大头菜,至少需要半年后风味才能出来,芽菜,更是要一年以后。 一直在忙,元旦前风俗错过了好多,苏油就参加了一个腊月二十五“照田蚕”的仪式,其余的都是八公代劳了。 今春雨雹茧丝少,秋日雷鸣稻堆小; 侬家今夜火最明,的知新岁田蚕好。 夜阑风焰西复东,此占最吉余难同。 不惟桑贱谷芃芃,仍更苎麻无节菜无虫。 这个风俗就是在地头上挑起高柴点燃,根据火势灰色占卜来年的丰欠。 乡村腊月二十五,长竿然炬照南亩。 近似云开森列星,远如风起飘流萤 苏油是放火的行家,因此他烧起来的柴堆,看得八公满心欢喜,乡亲们瞠目结舌,自然不在话下。 腊月二十七新年前夕,可龙里铜器制作工艺初步成型,如果铜皮不限的话,日产五百件铜器轻轻松松。 与之相对应的,是滚轴水车,原始锻压冲床,原始车床的试制成功。 随之诞生的东西,包括新型冶炼炉,熟铁,高中低碳钢,铁钉,金属板,金属丝,齿轮,飞轮,螺栓,螺母,冲压件,精密铸模件,泡花碱,耐火砖,高温胶,防水板材,砂轮,砂带,渗碳箱,滚珠轴承,高硬度车刀,老虎钳,尖嘴钳,六角螺丝扳手,脚踏工作台等一系列丰富的周边产品。 最关键的,是工艺流程,尺寸标准,以及精密量具,精密测量方法,科学实验记录等一系列对工业发展至关重要的东西。 现在石富还是有些不明白理工二字的含义,但是能够懵懂地感觉到,苏油这路子,和传统师父带徒弟的工场手工业绝对不一样! 不过苏油倒是没有想这么远,因为最重要的那部分——技术工人,现在加上自己,一共三个。 自己算设计师和技术员,石富是合格的钳工和车工,石通,最多够车工和钳工学徒的格。 事情只能一步步的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过年! 得益于几项工程的启动,可龙里的乡亲们,今年第一次形成了购买力。 以前出村,带回来的就是盐巴,铁器,其余的基本都是自给自足。 今年不同了,老子们有钱了,又近年关,不逛一回城说不过去。 可怜老幺这么大了,都没穿过新衣服,铜钱布穿了几个娃,到他身上都成啥了? 先数数有多少钱啊,山塘垒了十五天……这里一贯半,油娃说的那什么梯田,连上头几层坡地,又是十五天……这就是三贯。 婆娘你养的鸡鸭,蛋下得美,这段时间里也从换了油娃不少钱吧?什么都五百来钱了?!你作孽哟你,几个娃子跟着油娃厮混,最后那些蛋还不是进了他们这帮小狗日的肚子?! 婆娘就不依了,油娃硬要给的,说是长久生意。当家的你放心,家里公鸡每只挨了屠子一刀,现在不打鸣了,冠子也缩了,只知道傻长肉,大的都奔五斤了,过年给八公油娃拎一只过去。我都记着呢。 拎什么啊拎你拎不清!油娃过年还会少了鸡鸭?上次搬家什么情形你没见着?这样,今年的茶油,糯米,你到时候给他送过去,保证和别家不一样! 油娃是精贵人,知道什么是精贵人不?这年头不爱吃肥肉的,那都是精贵人!稀罕你那两只肥阉鸡! 你拎不清还是我拎不清?我告诉你这么多年都没看顾过娘家,今年日子松快了些,好东西我要给爹妈留点。 小肚鸡肠的,见不得你那抠搜!你把蛋钱都给老丈母不就得了,爱买啥买啥!八公说年后活还多的是,今年见我卖力,提前告诉我了,到时候啊……还有进账! 还有田里的鱼,让娃子抓几条,鸡鸭蛋你看着给,今年回门保证你爹妈高兴! 话到这里我要问了,我说你养那么多鸡鸭干啥?院里脚都迈不进,真当油娃的酒糟不要钱啊?! 等等当家的,不是在合计这次进城买什么吗?明天八公派骡车一起拉回来,错过了你去背?! 哦…… 于是两口子又转回正题,商量起明天要买点啥,盐,油娃上次做腌菜已经买来分下去了,不要……糖,算了等有空去山里淘点岩蜜,不要……酒,酒可以来两斤,一斤送老丈人,一斤自己喝……还有啥?麻布买不买?自己纺?自己纺耽误工夫,还不如养猪养鸡划算,嗯,那就来两匹!给幺娃换身衣裳!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两口子大眼瞪小眼,愣是想不出来还要买啥! 最后男人一拍大腿,管求它的,明日进了城再说! …… 苏油早上起来,在村子里逛了一圈,发现村子安静异常,除了自己,就剩下老猫癞狗两三只了。 石薇和石富石通回石家村了,再是没过门的小媳妇,也没有赖在苏家过年的道理。 翻开书看了两页,苏油发现了一个问题,没有每天机器叮叮当当的声音陪着,自己居然看不进去! 丢下,去猪圈看了一眼,俩猪还在吃它们最后一顿饱饭,屠子也跟着八公进城了,杀猪得等晚上。 鸡棚的水槽,食槽都加满了,小组今天回去接人,如今热闹了一年的码头,总算安静了下来,今天娃子们都会来可龙里过节,土地庙留给老军帮忙看守。 鸭子已经移到沼泽那里,门口池塘里鱼儿在逮草,娃子们离开的时候,往里边丢了草料。 啥事儿都被别人做了,真是闲得蛋疼啊…… 实在无聊,苏油来到工作间。 这里有一个脚踏式工作台,工作台上是一座台磨。 台磨头上是一个夹具,与台面水平,脚踏板带动皮带,皮带带动一个大飞轮,用于给夹具提供持续而均匀的动力。 夹具外套着一个螺纹丝口,丝口可以由带伞状齿轮的小钥匙调节,转动钥匙,三个夹嘴呈等边三角形张开或者收拢,方便夹卸各种磨针磨头。 打开工具箱,箱子一面挂着密密麻麻的各种磨具,有石英砂在钢片胚上喷砂得到的磨片,小圆锯,还有各种水玻璃琢玉砂铸造的钢柄磨针,磨头。 选了个猪鬃圆刷头安上,取过一个竹筒,戴上纱布口罩,踩动踏板,刷子飞快转动起来。 将竹筒凑上去转动,竹筒芽头,节疤处的脏灰,干苔痕,很快消失不见,被刷得干干净净,竹筒也被刷得渐渐光滑。 然后换上砂纸轮,打磨竹筒的断口处,不一会切口磨得圆润。 之后砂纸越换越细,断口处开始出现反光,密集的鱼子纹露了出来。 停下机器,苏油满意地看着竹筒,取过干布擦拭干净,又拿过一个瓷瓶,用里边的盐酸调了一碟酸液,拿毛笔蘸了,在竹筒上写了一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取过一盏古怪的黄铜灯,先在灯室中注入酒精,在灯面凹盘预热室中也倒上一些,然后取过一根木签,从身边煤炉里引来火焰点燃,很快灯室内酒精开始受热挥发,呼呼从灯管中喷了出来,然后被点燃。 灯管下方有个旋钮,可以调节空气量,苏油将气量调整到合适,将火焰调到最佳。 黄铜密封性极好,仅用螺纹就能够达到很好的密封,这是一盏酒精喷灯。 如果用在灯头火焰位置连接加压唧筒,用细嘴将火焰吹平,火焰温度能够达到一千四百度,这灯比之前那个粗笨的煤炭喷灯先进了不少,这是苏油给乖徒弟设计的焊接神器升级版。 不过他现在用不着唧筒,点燃之后,苏油便用火焰烘烤竹筒上刚刚写字的地方。 酸液部位浓度迅速升高,竹皮碳化,黑色字迹显示出来,而且吃进竹肉,再也擦拭不去。 熄灭了喷灯,苏油又用夹具夹上一个羊毛轮,打上蜂蜡,转动起来给竹筒抛光。 不一会儿,一个光可鉴人的楠竹笔筒便制得了。 用料简单但做工精致,书法雅洁,气韵高贵,十足十的文人气儿。 试验成功,苏油兴致起来了,接着用同样的法子,用竹板制得了臂搁,用瘤疤老柏制得镇纸,用青冈木根瘤做了个笔架,还用麻栎根车了一个小香插。 将工作室打扫干净,苏油拿着东西进到书房,将原有的文房全部换成自己制得的物品。 又去库房取了几个干燥好的枯莲蓬,插到身后的玉瓷缸中,环顾一番:“这样雅致多了嘛。” 看着光光的墙壁,嗯,还差了三苏的书法,绘画,大苏画竹子有一套,到时候必须挂上。 自己只跟非遗传承人学过画兰花,国画中除了兰花和石头,别的什么都不会。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就手痒,抽出案上的毛笔,随手画了一幅兰石图,想了想,写下一首小诗。 凤叶镌寒石, 龙根透碧苔。 性成香自蕴, 非待解人来。 然后施施然跑河边看风景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几本书不如二十字 第一百零九章几本书不如二十字 冬天的天气,江边其实挺冷的,不过水是最清最静的时候。 水体真如同一大块绿水晶,包裹着江底绿草,柔柔地招摇着。 天中的云朵倒映其中,几只水鸟在天光云影间掠过,造出一种在玻璃空间里飞翔的奇异的幻景。 想着这江的名字,苏油还在好奇,大宋到底有没有玻璃? 嗯,不管有没有,很快就有了,玻璃江,总会让你名副其实。 沿着江边踱步,看到一丛丛枯黄的南荻,苏油这才想起,自己搜集的漂材已经能用了。 现在工具齐备,可以制作长尾浮漂了。 转回家中,从库房里寻找漂材。 东西不值钱,但是选起来是真的讲究。 每年二三月,在连续几个晴天之后,在被风向阳的山凹里,选择去年就成熟的荻材。 这些地方生长的南荻直、挺、圆,壮。而当风口的南荻,圆度就不能够保证。 在连续晴天选取,是为了得到足够干燥的物料。 取花节长度在半米以上的健康南荻,切下第二、三节使用。再往下南荻皮就太厚不合用了。 然后选出颜色浅黄,带光泽,无霉变,通体圆润,纹路笔直,荻节能够承受一定的压力,内絮饱满,纤维细白,无中孔,无虫蛀的材料。 采集后截成小臂长度的长段,每几十根扎捆在一起,将其放置干燥通风的地方,一来继续去除水分,二来有个最大的好处,可以用这种方式对南荻杆进行自然矫直。 再等过一个夏天之后,就可以制作浮标了。 浮标的制作关键在于去掉南荻多余的部分,让上边剩余四个尖齿,可以拼合成一个短弧形圆锥,下边两个长尖齿,可以拼合成一个长弧型圆锥。 这个全靠手法精巧,还涉及到平面几何到立体几何的转换,还有要用到极薄的刀片和砂纸。 这玩意儿是后世一位漆艺大师教他的。 当年他求大师传他两招,大师微微一笑,递给他一支浮标:“你能把这东西造好,说明你是可造之才,到时候我再传你别的。” 小小一支浮标,集中了漆艺的很多手法和工艺,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拭漆,就是纯用手指肚抹拭,用手指感受漆面的均匀程度和厚薄程度,一支浮标需要反复上漆打磨十几次。 大师每年都会选取荻材,制作上百支浮标,以时刻训练手感,这一制就是五十多年。 即便成为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后,仍然日行不掇,当然到这个时候,从他手底下出来的小小浮标,都已经成为钓友们竞相追捧的精品,一支售价几百到上千元不等。 苏油对这种精神叹服备至,手底下也切过上千支浮标,因此手法还算熟练。 浮标切好,还要制作标杆。 这个用竹签就能制得,不过要保证竹签的圆度,需要夹在磨床上旋转,左手牵引竹签,减少晃动,右手折叠砂纸,夹着竹签进行打磨。 竹签制好,打通南荻中心,将竹签插进去,检查同心度,合适之后用圆锥状的铜管套上去,用酒精灯火烤定型。 定型后去掉铜管,南荻会重新弹开一个小口,正好涂抹鱼胶,绕上丝线固定。 最后取来一根细铜丝,截下一小段对折,和漂脚粘在一起,漂脚底部就得到极小极小一个铜圈,然后用在贴了铜丝的漂脚上缠裹丝线,涂上胶水加固。 用夹子夹住漂尾挂在室内阴干,这个需要一整天时间,今天的工序到此结束。 苏油忙活了大半天,搞了大大小小几十只浮漂挂在屋里,切废选废的南荻杆,却丢了整整一大缸子。 村口的人声渐渐传来,进城赶集的乡亲们回来了。 苏油步出小院,果然就见乡亲们喜笑颜开地簇拥着骡车,正朝这边行来。 八公坐在车上,两大车年货满满当当。 周围则是背着背篓挑着挑子的乡亲,还有土地庙过来的孩子们,中间还有一个高胖的大孩子——苏轼。 八公跳下车来,开心地喊道:“别慌别慌,一家家的来。拴住糟娃先带屠子去赶猪,狗剩你带着弟弟妹妹去菜园摘菜,准备做饭,小油快过来帮忙分东西,各家的都有字条,这得你来念!” 苏轼举手:“我也来我也来,赶紧分完做饭是正经!” 苏油看着苏轼就好笑:“你还真来了?腊月二十七还不着家?!” 苏轼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回去,耽误不了,你看!” 苏油一看,骡车后边还挂着苏轼心爱的那头小毛驴,不由得摇头:“为了这顿吃的,你也太拼了!” 乡亲们也好玩,进城前不知道买啥,进城之后又啥都想买来着。 红纸,鞭炮,纸钱,香烛,布料。 有狠人竟然买了瓷器!还有几家狠人进了一匹绢来合分! 大多数人家还是实在,油茶米麦盐,各种豆子,农具,还有就是铸铁锅。 尝过炒菜的滋味后,铸铁锅在可龙里大受欢迎,好不容易今年手里宽泛,赶紧买一口,以后传家! 这想法其实没有毛病,就算二十一世纪初期,农村里木桶瓷碗传家也是普遍现象。 不过石通一个铸铁锅卖多少钱来着,怎么乡亲们都买得起了? 这事情现在也不好打听,苏油只能先叫号,让各家把自家东西先搬回去。 一通热闹完毕,两只大猪也杀翻了,丢给屠子两百文钱:“辛苦辛苦。” 屠子怪不好意思的:“这钱不敢收,以后小油你们家的猪,我和小屠子包了!满村子就数你们最晚了,少见的大肥猪!走了走了!” 苏油只好拎过一块条子肉:“那行,钱就不给了,这块肉你拿回去尝尝,味道好的话,翻年来学挑花。” 屠子推却不过,满脸笑容地去了。 苏油转身过来,喜滋滋地道:“刨猪汤,走起!” 娃子们来得多,事情就做得快,苏油插不上手,便领着苏轼乱转。 待得转到书房,苏轼见到桌上的字画,不由得眼神一亮:“明润你还会绘画?” 苏油赶紧就想收起来:“哎哟我这画见不得人的……” 苏轼一把拉住:“别别别我再看看,不错啊!能以书道入画,已经登堂入室了……咦?凤叶镌寒石,龙根透碧苔。性成香自蕴,非待解人来——你写的?” 苏油搓着手,在大文豪,即使是大文豪·开发版的面前,也一点不敢装逼,忐忑道:“我……我胡乱写着玩的……” 苏轼细细将兰石图卷起来,又取来一张宣纸卷上:“不错,这幅画我要带走,去眉山城给你扬名。” 苏油讶异道:“我还不够出名吗?这半年来,我还觉得搞出来的东西太多了呢。” 苏轼鄙夷地撇了撇嘴,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半年来,可有士大夫造访过你吗?” 苏油抠了抠脑门:“呃……还真没有。” 苏轼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明润啊,浙江鄞县出了个神童,叫汪洙……” 苏油手扶脑门:“大宋这神童也未免太多了点……” 苏轼挥挥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做了首诗你得听听——‘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看看人家怎么玩的?从小将诗词酬唱于士大夫间,无数人争着传唱扬名,再看看你,一天到晚沉迷于百工杂艺,奔忙于孩童衣食,还真应了你诗中这句了——‘性成香自蕴,非待解人来。’” “淡泊固然是好事情,可你既然能写这样的诗,为什么还要藏着?早拿出来啊!” 苏油再次一脑门子黑线,我做了那么多事情你们都看不到的吗?仅仅因为这二十个字就认定我淡泊了? 苏轼还在自顾自给苏油洗脑:“你就算发明成千上百,造福几乡一府,什么几何初步物理初步化学初步,那些东西出一百本,都比不上这二十个字你信不信?” 苏油怒了:“这才真没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章 对对子 第一百一十章对对子 苏轼笑了,不以为意:“朝廷以文章取士,这半年来你有些舍本逐末了,就算你认为这东西有大用,那也要先登得天子明堂,而后才能一展雄才不是?等翻过年进学后,我和子由会督促你,先将心思放在这头,不到六岁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嘿嘿嘿我苏氏一门,敢以文章会斗天下英雄!” 好吧你是豪放派你说什么都有理! 苏油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苏轼拉着手出门:“走走走,先搞几个急火小炒!多放辣米油!你这里的辣米油吃着才过瘾!” 宋代春节风俗,已经和后世差不太多了。 二十三祭灶,二十四扫尘,贴神荼郁垒,挂桃符,挂钟馗都是习俗。 刨猪汤咕嘟咕嘟炖了起来,女孩子们现在都是锅边熟手,人人都有拿手菜。 腊肉,香肠也做了起来,还多了一个款式,苏油用麦酱,香料,酱油,调成糊将肉刷上挂起来,这是风味酱肉。 鸡鸭也杀了不少,抹上盐挂着,风鸡风鸭,也是过年必备的美味。 不过苏轼得下次来才吃得到,现在只是准备工作。 一顿杀猪菜把苏轼吃美了,赖着不走,第二天早上吃过肉粥,找来一堆红纸:“来来来,明润我们对对子耍。” 苏油翻着白眼:“不是我要赶你走,明允堂哥该到家了吧?” 苏轼说道:“还有一日,我晚上吃过饭再回去。你不会怕了与我做对子吧?” 说起这个苏油就不服了,当年我可是背过联书的,还怕你?! 抬手将苏小妹招过来:“小妹,记——新年纳余庆。” 苏轼都笑坏了:“还跟我玩老字号——嘉节号长春。” “五云迎晓日——” “万福集新囤。” “旭霭芝兰茂——” “熏风琴瑟醇!” “太乙临朱户!” “长庚绕玉桁!” “启户登黄阁!“ “开门见紫云!” 苏轼对自己真是高标准严要求,这已经不是联对,而是联诗了,苏油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坡仙果然是坡仙。 转眼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了上百个,中间转了几次韵,苏小妹都有些跟不上了:“你们慢点!” 苏油又说了一个:“等下我的又来了——四序开新律。” “等下有问题,呃——三阳应庆真。喂我说这样不是事儿啊,怎么都是你出我对?” “呵呵,谁叫你没我出得快?已经有百十来个了吧?够用了!那就麻烦子瞻你誊抄一下,小妹,撤!” “明润你耍赖!你给我回来!” 八公笑得见眉不见眼,上来把苏轼挡住:“轼儿你辛苦,都写下来,这下合村都够用了,红彤彤的贴起来可真喜庆!” 八公的面子苏轼不敢不给,只好一边嘀咕一边乖乖地写对联。 苏油又悄悄转了回来:“门上横梁还要来应景的四个字,叫横批。” 苏轼抬头瞪眼:“你走开!” 八公笑眯眯地看着苏轼:“轼儿你都不用看一眼刚刚小妹的记录的内容?” 苏油笑道:“他是学霸,心里都已经记得了。” 八公点头:“厉害厉害,那小妹快将稿子收起来,以后要是你们不在,就请个秀才来抄上去,这些吉祥话年年都用得上。” 过年的准备工作还很多,转眼书房就空了,丢苏轼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地写对联。 过年吃的必须准备得多,炸丸子,炸酥肉,煮白肉,炖鸡炖鸭卤大鹅,还有各种蔬菜也要备好。 娃子们喜欢甜食,苏油在教女孩子们做这个,后世川南著名的一道小吃——米花糖。 米花糖用的大糯米,去杂质,用清水淘洗,并用清水泡一夜,装入甑内蒸熟,后倒在竹席上。冷却后弄散,阴干后重新变成米状,这种米叫“阴米”。 阴米可以久存,苏油为了孩子们来过年的时候有道甜食,早就弄好了。 现在就是先做油酥米,将阴米倒入锅内,用微火炒,等米微熟后将适量的溶化后的糖开水倒入米中,把米和糖开水搅拌均匀后起锅,放在簸盖内捂一阵子,再摊开烘干到表面干燥,然后用油将米酥到膨胀。 酥米时油温要低,每次下米量不能太多,要香的话,必须加些猪油,米酥泡后将油滴干,筛去未酥泡的那些干饭粒,即成油酥米。 油酥米比起饭粒,已经扩大了几倍,其实已经可以当做爆米花吃了。 接下来熬糖,将糖霜和饴糖放入锅内,加适量清水混合,开小火熬煮糖稀,刚开始的时候锅中会出现大气泡。慢慢的变成密集的小气泡,糖稀开始变色,这时候糖就熬好了。 把油酥过的花生仁、桃仁和油酥米放在锅内搅拌均匀,木匣抹油,将拌料装入盆内,撒上糖霜,熟芝麻,果干,糖桂花抹平,摊紧,用刀开块,放凉之后放入缸中密封起来 防潮保存。 需要送人的时候,取出来用蜡纸包上,就是一道好礼品。 炸米的时候苏轼又出来了:“什么东西这么香?这又是啥玩意儿?” 抓了一把爆米花放嘴里:“不错不错,哟,还有甜味” 苏油给他掰了一块成品:“这个给你,更好吃。” 苏轼接过:“哼,懒得理你!” 懒得理我你接我的米花糖?!苏油一脑门子黑线:“你动作挺快啊!” 苏轼微微一笑:“每天雷打不动的千字文,这才哪儿到哪儿?” 苏油拉着他:“走,给你一项奖励,我们今晚包饺子!” 饺子如今还不叫饺子,叫冬馄饨或者年馎飥,过年才吃得成,而且是泡在面汤里吃,属于汤饼的一种。 苏油领着苏轼来到一块地边:“今天给你看一种新菜。” 地边上是两道土垄,土垄中间是一道稻草堆。 苏油拿耙子将稻草堆拉到土垄一头,原来草堆下是长长的南荻杆卷席。 将卷席也卷到土垄头上,卷席下有木头的支撑架,架子下边,是下面雪白上边嫩黄的一种细细蔬菜。 苏轼拍手:“韭黄!” “靠!你竟然认识?” “不认识,不过书上说过汴京有农家,利用地窖种韭菜,种出来的韭菜黄白相间,称为韭黄,是冬日里难得的菜蔬,售价极昂。” 苏油摇着头:“用地窖那么复杂?那我们以后去汴京,种韭黄也能发财!” 苏轼拿起长柄镰刀贴着韭黄根部拉着后退,一道道韭黄被割倒:“哈,还真省事!” 苏油笑道:“那是,主要是韭黄太嫩了!” 见苏轼割得上瘾,苏油赶紧阻止,用稻草扎了几大捆:“够了,剩下的明天来割,你给城里几家送去,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苏轼摇头:“明润出品,份属精品啊,这心意也精贵了。” 苏油说道:“知道种法,其实简单得很,而且这东西高产,割了一茬又一茬,不割反而长不好。” 言语间两人将席子拉回盖好,重新将稻草拨拉回去铺上,苏油挑来粪水稀释后淋到稻草之上:“走,回去包饺子喽!” 等距螺旋线能够做出来的东西很多,比如绞肉机的进料槽。 因此铸铁外壳的绞肉机,在苏油这里不叫事儿。 苏轼看着肉条从上边下去,便从刘嗣卖力搅动把手的绞肉机口子往外出肉馅,也是啧啧称奇:“这东西卖给饭店做丸子,那是太方便了。” 苏油笑道:“那是,不然怎么小妹他们那边丸子都炸得几筲箕了!绞肉馅其实没有剁肉馅好吃,不过因为人太多了剁馅太辛苦才用的这个。” 苏轼摇着头:“主要是方便,明润你这里的新鲜玩意儿可真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埋祟 第一百一十一章埋祟 家里最大的容器就是两口大锅,苏油直接在大锅里调饺子馅。 香油,姜汁,盐,韭黄,肉汤。饺子馅苏油不喜欢吃太复杂的,韭黄或者白菜,简简单单就好。 然后发动大家包饺子。 饺子皮也是机器弄出来的,就是卷板机的手工动力微缩板,面皮比手擀饺子皮干,通过辊子压成薄皮,然后用被砂带机磨锐边缘的竹筒盖成饺子皮。 包饺子的花样也挺多,不过苏油只会四种,教给了大家尽情发挥,自己转身老实压饺子皮去了。 几十个娃子包饺子,那场面也是壮观,八公看着家里这么热闹的情形,眼角都有些发润:“娃子多就是好啊,人气儿都不一样” 大锅水烧开了,饺子下锅,然后一大盘一大盘地盛了出来。 苏油打了个糖醋蘸水,蒜泥下得重:“来来来,大家开吃!” 娃子们也跟着欢呼:“吃饺子喽!” 韭黄猪肉馅饺子,皮薄馅大,味道很棒,苏轼夹着半个饺子,大度地对苏油说道:“看在这顿饺子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苏油笑道:“明早早饭吃过赶紧走吧,再不走,明允堂哥可不能原谅你了!” 这顿人人都吃得有点多,苏油叫人每人来了碗面汤:“这叫原汤化原食,吃过饭不能傻坐着,得走动一下,正好把米浆磨了!明天早上吃冻粑!” 米浆磨好,送去暖房发酵,天色黑下来了,苏油安排大家休息。 早上起来,从库房里翻出草灰制得的小苏打,叫娃子们将米浆搬出来调味。 后世眉山丹棱油冻糕是著名小吃,和其他地方发糕,泡粑的区别,就是中和了发酵产生的酸味,糕中还加了细小的肥肉颗粒调节口感,然后用玉米棒子的皮包着蒸,口味比其余地方的类似做法少了酸味,多了清甜和滋润。 不过玉米皮现在没有,苏油便用泡粑的做法和油冻糕的配料相结合,制作新型的发糕。 蒸笼里摆上小竹圈,铺上纱布,然后在每个小竹圈上压一下,蒸笼里便出现和无数的纱布小坑。 在每个坑里浇上用肥肉粒,小苏打,糖霜调制好的米浆,上大锅蒸起来。 取过四根筷子,筷头绑在一起,米糕蒸好后,用酒坊新制得的红曲粉调成颜料,拿筷头蘸了飞快地在发糕上一点,发糕上便留下一朵鲜红的四瓣小花。 一个娃子五个发糕,盛在盘子里煞是好看。 娃子们吃得开心,八公也开心:“这东西好,适合老人孩子,这个,还有米花糖,你去石家村拜年的时候一定带上。” 吃过饭,就该准备苏轼回城的东西了。 剩余的韭黄全部收割,昨天的饺子油炸,大阉鸡,大肥鸭,沟里的鲜鱼,还有苏油平时收集的菇干,笋干,蕨菜干——满满当当一大车,安排人驾着骡车随苏轼一起离开。 这天孩子们还在忙,打扫房屋,准备祭品,然后轮流洗澡,把自己收拾干净。 新宅里热水常备,小鸡小鸭都需要,两个大窑外都盘有水加热管道,还有半个锅炉的功能。 苏油则躲在书房里复习功课,一边翻书,一边打磨昨日做好的浮漂胚体,然后用手指给浮漂拭漆。 还好,现在这身体,对大漆也不过敏。 拭完漆的浮漂,送入暖室,暖室中有一个大木箱,里边有一个盆子,盆子里有半盆清水。 大漆有个神奇的特性,遇到空气中的水蒸气,可以发生络化作用形成漆膜,因此漆器不仅不怕水,还亲水。 以后的工作,就是每日取出来,用细砂纸打磨光滑,再重新拭漆,之后放进去结成漆膜。 如此拭上十七八层,嗯,就差不多了。 八公探头进来:“今天除夕,油娃你就歇歇吧。” 苏油抬头笑了:“八公,这就是我最好的休息了。” 八公摇了摇头:“一会儿要做傩戏,你不去看看?” 苏油对这些非遗文化是最感兴趣的,闻言起身:“往年好像没有啊?” 八公笑道:“往年给娃子煮个鸡子就算过年了,今年能一样?走吧,热闹着呢!” 这是门外已经隐隐传来了锣鼓之声,大家都涌出大门看热闹去。 不光民间,皇宫里除夕这天,一样要进行傩戏,称为“傩仪”。 一般是用皇城亲事官。诸班直人选,戴假面,绣画色衣,执金枪龙旗,装扮成门神,将军,教坊丑角装扮成判官,其余人等装扮成钟馗、小妹、土地、灶神之类,在宫中游行。 乡里就没这么多说道了,不过戴假面穿花衣的习俗是一样的,还有用金彩诸色纸张弄出的旗仗,纸糊的官帽冠衣装扮出诸路神仙,敲锣打鼓地过来,倒是喜庆非凡。 队伍一步三摇地过来,三哥扮演的城隍,拍着个白鼻头,伸手便将苏油一把拉入队伍里。 “诶诶——我是看热闹的” 除了苏油,李拴住和刘 嗣也被抓了包,三哥笑道:“今年的三姓人都不用找了,一会有个仪式,正好你们来。” 于是苏油也只好跟着队伍游行,去后山沼泽转了一圈,又去玻璃江边走了一圈。 在江边找了个地方停下,五哥让三人挖了三个坑,一个里边放了一条面做的蛇,一个里边放了炒熟的黑土豆子,还有一个里边放了一个熟鸡蛋。 然后给了他们一人一把锤子一个钉子:“来,三姓人各钉三下。” 苏油笑嘻嘻地照做了,问道:“三哥,这是什么讲究?” 三哥正色道:“不准嬉皮笑脸,这叫埋祟!怯病消灾,来年风调雨顺喽——” 一个长音拖起,锣鼓有咣咣当当响了起来。 将“祟”拿泥土埋了,大家朝祠堂走去。 除夕,逐尽阴气为阳导也,今人腊岁前一日击鼓驱疫,谓之逐除是也。 祠堂安排起来了,打扫得干净,今年的香案上,正中摆着武则天赏赐味道公那个香炉。 各家开始献上祭品,多是整只的熟鸡鸭,染红的蛋,也有蒸一甑枣饭,炸一道酥鱼的。 苏油准备的是四四方方一大块祭肉。 接下来是各家按村里排行,由长辈带着上香烛,行磕拜。 宋人跪礼不多,这是其中之一。 一通礼节行完,接下来就该分祭享,合族长幼共饭了。 这就轮到土地庙娃子们上场了,各家的祭品拿来二次加工,酥鱼淋油加热,浇上酱汁;枣饭拌红糖再蒸一次,祭肉炒回锅,鸡鸭凉拌,爆炒鸡杂 剩下的苏油这边补上,杀完猪后,熬骨头的大缸一直就没熄过火,肉吃完了加肉,萝卜吃完了加萝卜,汤少了加水,现在加了炸丸子和酥肉,每桌一大盆。 还有应景的汤饼也得有,每桌还有一大盆韭黄饺子。 当然,酒是少不了的,各家带来的蜜酒倒到一处,八公又往里边加了两瓶永春露,大家闻着都说酒味浓了很多。 不过这酒慢喝,先喝的是另一种,岁酒。 岁酒便是屠苏酒,是用大黄、白术、桂枝、防风、花椒、乌头、附子等中药入酒中浸制而成。 每人都要喝点,而且要从最小的孩子喝起,那就是苏小妹打头了。 然后是苏油,小鼠,直到最后是八公,八公哈哈大笑喝完一杯,将杯子一顿:“开席!” 接下来就热闹了,乡间酒席也有酒令耍法,大家筷子翻飞吃得开怀。 好多人已经想好去外边怎么显摆了:“你们年饭吃的啥?我们可龙里吃的酥肉丸子炖萝卜,回锅肉,豆瓣鱼,韭黄饺子!啥?你都没听说过?!啧啧啧啧那味道” 吃过年夜饭,大家散去,各自回家守岁。 苏油将大家集合到教室里,那里有地暖,各种东西拿出来,开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卖痴呆 第一百一十二章卖痴呆 苏小妹提着红灯笼过来:“小油哥哥,我们去卖痴呆去!” 苏油好奇:“啥?” 八公呵呵笑道:“去吧去吧,把痴呆卖了,大家更聪明!” 这是一个后世没有的除夕夜的风俗,儿童提着灯笼成群结队地奔走,见到有老年人,就喊卖自己的痴呆给他,老年人则嬉笑着同孩子们逗乐,是一个非常好玩的风俗。 看着苏小妹眼里期盼的神色,苏油有些感慨,这帮孩子,这样一个风俗,以前想要参与都是一种奢望。 不由得接过一个灯笼:“走!卖痴呆去!” 除夕更阑人不睡,厌禳钝滞迎新岁; 小儿呼叫走长街,云有痴呆召人买。 二物于人谁独无?就中吴侬仍有余; 巷南巷北卖不得,相逢大笑相揶揄。 栎翁块坐重帘下,独要买添令问价。 儿云翁买不须钱,奉赊痴呆千百年! 在村子里跑了一大圈,村里小鼠瘦娃他们也跟出来了,娃子们乌泱泱地一大群,三哥看着就笑:“哎哟今年的痴呆也太多了点!买不完买不完,你们让老五老六也买点啊!” 买痴呆用的咸豆,果干,蜜饯之类的,一圈逛下来,娃子们的兜里都添了好些吃食。 小鼠还不满足:“八公人最好了,他那里肯定好卖!我们找八公去!” 然后一群娃子们又乌泱泱地往祠堂这边过来。 八公这里的都是纸盒子,盒内是诸般吃食——细果、时果、蜜煎、糖煎、胶牙饧、澄沙团、蜜姜豉、枣儿糕、蜜酥、五色豆、炒槌栗、银杏…… 有些是城里买来的,有些是自己弄的,比各家都精致丰富多了。 卖完痴呆,娃子们来到教室。 将卖痴呆得来的东西都拿出来摆盘子里,作为宵夜。 渴了锅里熬着醪糟水,还调了蛋花,想喝就喝。 还有诸多棋牌游戏,输了的画花猫,贴纸条。 乡俗,岁夕聚博,谓之试年庚。 今晚谁赢得多,下一年运气就好。 八公和苏油苏小妹以及拴住在玩大贰,八公虽不识字,但是大小一到九却认识。 翻开一张牌,喊了声“吃。”八公笑呵呵地看着周围各自扎堆戏耍的娃子:“一会儿要摆上酒食祭祀瘟神,然后将祭器等一起扔到墙外,大家明日见到外头的陶碗泥盆什么的可不要捡,那会生病的。” 发明者不一定就是好玩家,四个人里边就苏油脑袋上纸条多,其次是拴住,八公脸上也有两三张,小妹脸上干干净净。 苏油一说话,气息吹得纸条乱飘:“过年的讲究还真多啊。” 八公说道:“对呀,各行各业风俗还不一样,普通人家里边,一般是送瘟神,像蚕户人家,那就要剪老鼠尾巴。” 苏油一边翻牌,一边莫名其妙:“老鼠尾巴跟养蚕有一丁点关系吗?” 八公笑道:“蚕户人家最怕啥?最怕暑热,热了蚕会死,或者提前着茧,一年的收成就完蛋了。鼠通暑,腊月捕鼠,正月一日,日未出时断其尾,这叫‘断暑尾’!” 苏油笑道:“哎哟这锅背的,比我们灶上的锅都大!” 如何确定时间走到子正也是个问题,苏油不禁问了出来。 八公笑道:“差不多就得了呗,听到哪家鞭炮响了,大家就跟着放,放完睡觉完事儿。” 又玩了一阵,果然开始传来爆竹的声音,八公说道:“走吧,开正敬天了。” 子正之时,家家户户燃放爆竹,打开大门迎春纳祥,俗称“开正”。 拴住在院中点燃爆竹,娃子们蒙着耳朵在外院围成一圈,欢笑着观看,八公在正厅摆起香案,设上果盒,糖盒,鸡鱼猪肉,燃香引烛,领着苏油拜天敬祖。 爆竹放完,苏油带着孩子们给八公行礼辞岁,一个一个来。 八公身边一叠红包,过来一个孩子就乐呵呵的发一个,里边有十文压岁钱。 之后便安排大家睡觉了。 凌晨时分,苏油又被八公叫起来,两人轻手轻脚做贼一样摆上酒食祭祀瘟神,然后将祭器等一起扔到墙外。 大公鸡一叫,天还没亮,苏油又得起来,先给八公问了好,叫“贺正”,然后就是打灰堆了。 宋人将钱串在竹竿末端,围着灰堆转几圈,然后投打在灰堆上,说是新年可如愿以偿。 除夕黎明打粪堆,一任灰尘满院飞。 但求万事如吾意,定放汝向彭泽归。 接下来就是摆椒酒、五辛盘。杀鸡,贴鸡毛。 椒酒是用椒籽浸制的酒,古人在正月一日早起饮用,意为避邪祈福。五辛盘则是五种辛辣食品置盘中,又称春盘。俗谓可以辟恶、除瘟、通五脏,也有贺新的意思。 娃子们被打灰堆的声音闹醒了过来,才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床头多了一套新冬衣,新鞋子。 美滋滋地穿上新衣服,出来和八公道了新年好,才各自去洗漱。 张藻偷偷地摸出房间,一眼就被苏油看见了:“糟娃哥,你的新衣服呢?!” 张藻搓着手:“舍不得穿……” 八公呵呵笑道:“穿上吧,难得小油一番心意。换好去洗漱,吃过饭我要去团拜,馈岁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张藻眼睛红了,低身对八公鞠了一躬:“是。” 八公摇头,低声感慨:“哎,好娃子呢,没过过好日子啊,不过都过去了,过去了……” 所谓团拜,就是几个村庄的老人聚会,每年一个村子做回首,置办肉酒,老人们坐到一处拉拉家常,话话旧,增进友谊,显摆显摆自己村的好事儿。 馈岁其实从腊月就可以开始,挑着礼物去送给亲戚朋友,大家相互交换馈赠,不计较送多送少,重要的是彼此祝福的心意,又叫“送年盘”。 不计酒食与野鲜,每逢岁暮送年盘。 馈赠虽少风淳厚,友邻情谊溢山川。 苏油家已经收到不少年礼了,不过一路忙到现在,还没有回礼。 初一早上忌吃稀饭、忌吃荤食,那就只有吃浮圆子了。 人多包起来麻烦,苏油直接将干米粉放到簸箕里边,那馅料球沾水滚。 滚一圈粉,放漏勺里沾湿再滚,不一会汤圆变得有馅料两倍大,下锅开煮。 八公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脑筋放到读书上才好!一天到晚想法忒多!” 苏油赧笑道:“不是为了快点让你吃了去团拜显摆嘛!今天三种口味,黑芝麻的,花生的,橘红的!” 这东西娃子们和八公其实都喜欢,反倒是苏油自己吃不下几个,只来了个四季发财应付了事。 一村都是亲戚,所以回礼都要走到,好在人多,那就几个大娃子挑着挑子一路送。 人多又人多的好处,人多了别人不敢留饭,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来十几个,那阵仗还真吓人。 礼品很简单,一家两瓶酱油,一瓶醋,一罐豆瓣酱,五封米花糖。 不能太贵,礼品过于悬殊别人会难堪,因此送礼也是有讲究的。 村里就屠子是外乡人,孤儿倒插门那种,不过对家里丈人丈母也算孝顺,见苏油上门来送年盘,这是没有忘记自己,这份开心就不说了。 一圈走下来,礼物越送越少,娃子越聚越多。 回到家中,大家开始在操场上玩耍了起来。 女孩子玩跳绳,秋千,跳格子,剔毽子,丢沙包…… 男孩子就猴了,围着祠堂新家玩官军抓贼,土匪救同伙,斗鸡,画地图,操场上闹得一塌糊涂。 难得大家这么开心,苏油干脆自己去做饭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女婿上门 第一百一十三章女婿上门 家里没大人,也懒得正经做,缸里萝卜炖猪肉还多,舀出一大锅来直接将冷饭煮上,取来一个坛子打开,里边是腌好的萝卜干。 用早已煮好的猪头心舌切片,肚子切丝,再加些生莴苣叶子葱段拌上,准备对付一顿。 有了酱油和辣米油调味,川菜的凉拌菜调料可谓一绝,醋,酱油,花椒面,辣米油,糖霜,葱姜蒜,芹菜,花生碎,香油……形成了独特而复杂的口味。 小鼠闻着味道跑了过来:“小油我能在这里吃饭不?” 苏油笑道:“只要三哥不揍你,我是没意见的。” 小鼠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只要拉上瘦娃,说是在你这里,他们就不会生气!” 苏油笑道:“那就洗手,摆碗,叫大家过来开饭!” 小鼠开心极了:“嗯!你们家的猪肉都比别家的好吃多了!” 娃子们都玩疯了,好些脑门上都在冒热气。 苏油害怕他们感冒,又让他们去擦干脑袋,然后拿烤干的帕子隔在背心里,这才过来开吃。 五十几个孩子,怕是没一个过过这样的元旦,也只有在这个春节,才看到了他们的脸上,真正有了些孩子应该有的笑容。 光看着这一点,苏油就觉得自己半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人和禽兽的区别,不在于会用火,会使用工具,只是多了禽兽没有的恻隐之心。 虽然还是小孩的身体,可里边装的,毕竟是一个成人的灵魂。 八公回来的有点晚,喝得有些醉,苏油给他接水烫脚,他就拉着苏油说话。 “今天高兴,我跟几个村的村老都说好了,明年几个村的猪娃子,公的他们自己愿意留都留,母猪娃子,我可龙里全收了!” 苏油说道:“都乡里乡亲的,要是他们愿意来学煽猪,我也没意见。” 八公说道:“那不行,名声不好听,今年就让屠子练手,等明年再传手艺出去,你是读书人,不能背这名声。” 苏油笑道:“其实我真不介意,能让村子家家户户吃上大肉,这就是最大的名声。” 八公笑道:“你不介意,人家还不愿意呢,都比猴还精,不见兔子不撒鹰那种。” 苏油说道:“我觉得以后我们可龙里这边,可以选一些好猪留下来做种,等到这养法传出去,四里八乡肯定都愿意养,到时候我们就卖猪娃!” 八公说道:“有道理,就跟你故意留鸡种鸭种一样,这事情我干得拿手,干脆等开春了,去周围选几头好猪养上,我们自己育猪娃!” 扶八公上床,八公还不忘交代:“你也别睡太晚,上次那个米糕,还有米花糖,别忘了。明天你要去石家村拜年去。” 大年初二,姑爷节。这一天嫁出门的闺女要带着女婿一起走娘家。礼物都要是成双成对的。 石家也是大家族,又是将门世家,苏油投其所好,带着的队伍,东西都是直接论挑。 二十斤一坛的永春露,足足挑了四坛。油冻糕两箩筐,酱油二十斤,豆瓣酱六十斤,芽菜两坛,榨菜两坛。 还有两对肥鹅,四对肥鸡,四对肥鸭,十条酱肉。 看起来东西不少,其实除了四坛子酒,其余没花什么钱。 一路沿着石板路走到河边,这里有一座石桥,没有桥面只有桥墩,是一块块方石立在水中,这就是跳蹬桥了。 石头下面盛产一种鱼,当地叫石耙子,样子比嘉鱼还要丑陋,大脑袋下面是一个吸盘,浑身无鳞,当地人大人娃子都不敢吃,叫它“烂草鞋”,其实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只便宜了苏油,石薇这脑残粉偶尔也跟着凑一顿。 不过现在有了酸菜,榨菜,苏油估计就跟鳝鱼一样,吃这个的人会越来越多。 过了跳蹬河就是石家村的地头,和可龙里自耕农占多数不一样,这边多是佃户,簇拥着一座大庄园。 庄园外头是一片平整的土地,这是川中四路乡间难得见到的一种设施——马场。 马场尽头处还有一个马棚,里边还有几匹马,和川马迥然不同的是这些马非常高大,只有一匹黄色的比较小。 这个苏油就一窍不通了。 一行人来到庄园门口,门子一见就笑容满面,扭头便朝里边惊喜地喊道:“新姑爷来了!” 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庄园大门跑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把短剑:“小油哥哥来了!” 苏油吓了一大跳:“薇儿你要干啥?!” 石薇还剑入鞘,笑嘻嘻地道:“我无聊,正练剑呢!” 好险不是要宰我!苏油牵着她的手:“薇儿新年好。” 石薇笑道:“小油哥哥新年好,哟,拴住,嗣哥,藻哥,大家都来了?” 石通迎出门来笑道:“小姑奶奶就别挡着门了,长辈们都等着见师父呢。” 一行人进入庄园,从外边看,这是一圈高大的围墙,从里边看,围墙宽厚,上方可以站人,还有好多等边梯形的石阶,可以从内部直达城墙顶端。 贴着围墙,石梯中部挖出了一些小空间,战时可以在里边储备战具,军士,还有小孔可以向外打探,射箭。 这根本就不是一座庄园,而是历史书中经常出现的东西——坞堡! 进门是一个半圆的广场,跟苏油的小操场差不多,都是锻炼用的器械,还有兵器架。 宋朝尽管立法禁止民间私藏兵器——跟其他王朝一样。但这里所谓的兵器,《宋刑统》里有一个界定。 “甲、弩、矛、矟、具装等,依令私家不合有。” 至于“弓、箭、刀、楯、短矛者,此上五事,私家听有。” 于是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苏油便看到兵器架上有长柄的尖刀出现。 石薇见苏油感兴趣,说道:“那是朴刀,我有一把小的,你要是喜欢我使给你看。” 苏油摇头:“我对弓箭更感兴趣。” 石薇笑道:“好啊,那我们去射箭玩,还可以骑马,你看到我的黄雏了吗?” 苏油叫好:“这名字霸气!北周裴果,字戎昭,少慷慨有志略,被称为‘黄雏少年’。魏太昌中,为平联郡丞,从军征讨,每先登陷阵,勇冠当时。” “他曾经做过我们眉州刺史,后加使持节骠骑大将军。门外马棚那匹小黄马,原来是你的。” 石薇咯咯笑道:“黄雏是大理马,三年口的成马了,可不是小马,能日行四百里,别看个头小,却是所有马里边最好一匹。” “它刚来的时候毛色很可爱,跟小鸡的毛色一样,我就给它取名叫黄雏,可也不是什么北周大将军。” 呃,好吧你们是将门世家,历史文学知识不是你们的专业! “原来如此,骑马肯定也很好玩,不过我们先要去拜会长辈。” 石家人过节都回来了,坞堡中热闹非凡,都好奇地看着苏油这石家的小女婿。 听说这孩子很调皮得很,可现在穿上襴衫,扎着头巾,笑眯眯的对着谁都点头,分明就是一个秀秀气气的小书生嘛! 早有人将拴住他们带去喝糖水吃点心,苏油和石薇进堂屋拜见长辈。 内眷们也在,石宽的老婆见到苏油就笑:“好文秀的小郎君!薇儿的眼光是不错的!老特还一再推三阻四,简直好没道理!” 老特就是老公牛,看来石家的女人也颇具将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商议 第一百一十四章商议 石家几个老头都领着个六品朝奉郎的虚衔,于是苏油上前先跟女性长辈打招呼:“小子苏油,见过安人。” 安人牵起苏油的手:“哎哟怎么你手上也有茧子,还比薇儿多了几处。” 苏油笑道:“中指上那个,是笔管磨的。” 安人感叹道:“不容易。乡里传说什么邓侯转世,我是不信的,跟我们家薇儿一样,水磨工夫熬得的本事儿。” 石宽有些不耐烦:“老婆子就知道絮叨,我和明润还有要事商量。” 安人白了他一眼:“那也先把人认完再说。” 接下来就是团团作揖拜见了,大家族人多,记得苏油犯晕。 等到见完礼,众人散去,苏油才得机会和几个家主说话。 石宽笑道:“明润,二林部那里换得的盐钞,我们可都换成了盐,提炼雪盐的事情,你看……” 苏油说道:“这个工序其实不复杂,交给土地庙的孩子们就可以了。对了我听说眉州也是有盐的。” 石宽笑道:“川中有盐之地甚多,但是最大的还是益州路的陵井监、梓州路的富顺监、淯井监、夔州路的大宁监、云安监、永昌监。我们眉州的,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六个大监,一年提供朝廷的课额,起码五十万贯,我眉州的几口盐井,加起来也就三万贯都没有。” 苏油笑道:“二林部的盐钞,是富顺监发出来的,这一路下来运费也不少了吧?” 石宽说道:“正要与明润商议此事,今年朝廷新政,准备对盐井实行扑买,有没有兴趣参与一股?” 苏油讶异道:“这等好事,为何要分我一股?” 石宽嘿嘿笑道:“你不是管二林部那将军丫头姐姐姐姐的叫得亲热吗?在她那里,你的面子,怕是比我们四家加起来都大!” “两三万贯的盐,在我们四家眼里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就算你将他们都变成雪盐,也不过三四万贯而已,我们看重的,其实是——” “铜!二林部的铜!” “哈哈哈,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你看现在黄铜白铜都能搞了,加工也被你弄得简单了,因此我们想着自己把盐井包下,将二林部所供铜料完全吃下!这可是笔大买卖!” 苏油考虑了一下:“老哥哥,铜料吃进,始终是个嫌疑,我是这样想的,采盐没有问题,那是交易本钱所在。细节上,可不可以直接在二林部境内将铜器加工好再运进来?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进入榷场,没有私下熔冶的嫌疑。” 石富说道:“那这黄铜白铜的冶炼之法,怕是守密不了多久。” 苏油不以为意:“我们要弄清楚事情的本质,首先我们是要将铜引入大宋,其次是要将我们的产品发卖出去,实际上,大宋铜荒,不管什么铜都是我们要购进的,所谓黄铜白铜铜器,不过都是添头而已。” “再说了,二林部把持商道,我们好比池塘,他们好比沟渠,他们不开闸,池塘里的水便活不起来。” “还有就是他们没有技术,他们的铜要升值,没有我们的技术可不行,其中关键物料和技术,都掌握在我们手里,比如水玻璃,那是防止矿洞坍塌的好东西,比如冲床,压制铜胚的神器,他们是不可能造得出来的,你指望二林部的人能发明出车床打造丝杠?” 石富一想也是:“那好,到时候我把意思转达几家,就照这法子来,二林部,真是生在了好地方啊!还得上赶着让他们发财。” 苏油笑道:“资源是别人的,我们就只能提供技术合作,这叫合则两利。不过对我大宋也不是没有好处,我们也可以派人跟随商队,将西南夷,大理诸多情况地理人文掌握清楚,消息来往及时,也可以避免再出现因谣传关闭城门的笑话。” 石宽拱手:“明润这话看出眼界来了,有点达则兼济天下的味道。” 苏油笑道:“就是不知道八公放不放我出去,不然我还真想去二林部看看,帮他们看看采矿技术有没有可以提高的地方。” 石富摆手:“你还是先琢磨那几口盐井吧,不然人家铜送过来买不起,那才白白便宜了嘉益两州的豪商!” 苏油笑道:“说起这个,我真的很有信心。” 开什么玩笑,现在一说起盐业开采就是自贡,殊不知我大眉山井研县的名头,就是来自几口盐井。 井研是什么地方?是食盐产量一度逼得自贡盐商差点跳楼,最后游说官府来用铁水将井口堵了的地界! 想到官府便有想起一事:“可否与州县商议一下,此次扑买盐井,也用曲房那办法?” 这个石宽石富都不是很清楚,待得苏油解释一番之后,不由得有些郁闷:“按产纳榷?那我们吃亏不是吃大了?” 苏油说道:“物理初步里边,有个能量守恒定理,人事亦然。花小本钱得来的东西,就很容易被别人花小本钱夺走。只有让官府,世家,百姓都从这事情里得到了好处,我们这井啊,才是铁打的。不给任何人侵夺的借口。” “如果大家同意,我也给大家一个保证,就是各家的收益,不会比现在几口大口井的纯利少!” 世家本来没有指望着盐这东西本身能挣多少钱,换来的铜才是大头,如今石宽听苏油一说,这盐里利润也相当丰厚,不由得讶异道:“贤侄,此事当真?” 苏油笑道:“当真,不过得先麻烦富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您的马齿嵌,又该派上用场了!” 这事情商议完毕,石薇早已坐得不耐烦了:“小油哥哥,我们去外面玩去!” 骍骍角弓,翩其反矣。兄弟婚姻,无胥远矣。 朱熹集传解释这句:“角弓,以角饰弓也。”那是他不懂角弓中蕴含的科学原理,角可不光是装饰作用。 中国复合反曲弓是世界弓箭中的一个传奇,最小的体积得到最大的射击能量,蓄能系统,防震稳定系统,处处都是前人千年的智慧结晶。 石家的弓箭都是上品,南派弓箭的典型,干、角、筋、胶、丝、漆,六材的选择都颇有讲究。 光保养就是一个功夫活,石薇牵着苏油进了厨房,打开灶台侧面一个木箱:“家里的弓平日里都放在这里干燥保养,这就是我的弓了。” 说完从里边取过一把小弓来。 石薇开始给弓上弦,她的小弓是岩桑为干,内面贴牛筋,夹以竹皮,裹以鱼皮,两头夹着水牛角,家里的弓供奉从选材到制成需要三年时间。 弓弦使用鹿筋撕成细条,裹上丝线制成,很硬,但是又有弹性,丝线在弦上也不是从上裹到下,而是分了三段,平时可以折起来携带。 小弓是u字形,上弦的时候要先把u字擘直,再继续用力让它变成反曲,单位长度内积蓄的能量非其它弓种所能比。 古人数量统计单位比较混乱,弓力,木船运载量,粮食重量,都是石和斗,不过其中是有差别的。 同样的,买牛时的一贯,买马时的一贯,和买普通商品时的一贯,支付的价格也各不相通,不是行会的人,坑死你没商量。 这其实也不是宋人为了夸大或者怎么样,只是一种使用习惯,后世连学者掉进坑里的也不少,以此胡乱评断。其实那是看书不广,或者学而不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相处 第一百一十五章相处 比如弓力,其实这是可以通过箭重进行推算的,因为弓力和箭重必须合理搭配。这道理很容易实验出来,古人又不傻,他们肯定会用最匹配的弓箭达到效果。因此可以利用箭重,推算出弓力,再结合史书记录进行综合考量。 石薇的是五斗弓,苏油拉了一下,估计力道有三十多磅。 大宋士兵及格线是七斗,石小妞已经很猛了。 苏油只能拉半开,不过他脸皮贼厚,力道不如媳妇一点压力都没有:“薇儿,有没有更轻一点的?” 石薇“啊”了一声:“再轻那就是玩具了。” 嘿瞧你这话说的,薇儿我送了你那么多玩具,你好意思不送我一个? 石薇觉得她小油哥哥说什么都有道理,又从箱子底下翻了一把细弓出来:“这个吧,我去年玩的。” 箭用的苦竹杆子,这个也讲究,古人会将无羽箭放入水中,视其露出水面的部分搭配合适大小的箭羽。 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惊喜,这不是大宋人的发明,而是很久以前周朝人玩剩下来的东西,《考工记》有记载的。 射箭苏油不会,这就需要石薇手把手的教了,将箭鹄移到身前二十步,总算能够十中其三。 苏油兴奋得大呼小叫:“也!又射中了!” 拴住张藻等人手捂眼睛,你也不看看小弟妹五十步外韭黄地一般密密麻麻的靶子,就这样还好意思显摆! 不过拴住一时手痒耍了几下哨棒也让苏油惊讶:“哟!二哥你还会这个?” 拴住嘿嘿赧笑:“上次那女将军来过后,两位老军便每日来传授我们几招,说是缓急间可以抵用一阵。” 石薇点头:“的确是军中一路,不过拴住哥使的那是矛法。” 苏油就抠着脑门:“上次做的铁器都被阿囤弥一股脑儿全买走了,等有空我们再做几个,短矛不违禁的。” 言语间石薇取来自己家里的短矛从架子上取下来,苏油一脸黑线:“好吧我收回刚刚那句话,你们也太能钻空子了。” 这所谓的短矛有些夸张,总长虽然只有一米多,不犯禁,但前边根本就不是矛头,分明是一把打磨得飞快的短剑,与木柄结合部位还有上下两圈小尖齿,按苏油的知识,这东西正式名称应该叫“殳”,截短柄的殳。 石薇舞了两个套路,有单手有双手,可削可刺可打击,简直凶悍异常。 “好!薇儿太厉害了!”苏油疯狂鼓掌,然后偷偷转移主题:“那啥,我们还是去骑马吧……” 黄雏是一匹傲娇的马,石薇一再安抚,苏油才得以靠近。 石薇喊道:“小油哥哥,你先上去。” 苏油踩蹬上了马:“你别松缰绳啊,你一松手小油哥哥就得哭瞎了……” 石薇笑道:“你把脚从马鞍里脱出来啊,一会儿我来控马。” 苏油乖乖松开马蹬,石薇飞身上马,坐到苏油身后,双腿一架马腹:“驾!” 黄雏先在马场上兜了几个圈子,然后慢悠悠走上青石板路。 到此一切都还好,可从青石板路拐上一个土坡后,黄雏就跟发疯了一样,猛然一个加速就朝山上冲去。 “我去!”苏油赶紧双手抓住鞍桥伏低身子,石薇在他身后用手臂夹着他的腰,手控缰绳:“冲啊!” 耳朵边风声嗖嗖而过,淡棕色的马鬃在脸上乱扫,苏油便感觉自己如同进入了风暴之中,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才发现已经到了山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也得去成都府读书呢。” 石薇终于笑了:“成都府的书,能比程姻伯的书坊还多?” 苏油脸上升起向往的神情:“成都府学宫内,供置着孟蜀故相毋昭裔集刻的《孝经》、《论语》、《尔雅》、《周易》、《尚书》、《周礼》、《毛诗》、《仪礼》、《礼记》、《左传》凡十经,其书丹则张德钊、杨钧、张绍文、孙逢吉、朋吉、周德贞。皆一时硕宿。石凡千数,尽依太和旧本,历八年乃成。” “皇祐元年,成都知府田况增刻《公羊》、《谷梁》,关键所有这些经书,不光有本,它们还都有注,这就是了不得的宝贝,不弄十套拓本放家里,给以后的孩子们留着,我这心就痒得受不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告祖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告祖文 等到两人尽兴后,这才从后山上下来。 下山就更快了,黄雏拐了几个之字,转眼就冲到了坞堡门口。 石宽见到苏油,赞道:“还不错!明润还是第一次骑马吧,薇儿这么快也能适应。” 哼!我长期高速公路上开六十公里我说了吗?! 吃过晚饭,准新姑爷就要回去了,石薇背了个小包裹,牵了黄雏:“我去教小油哥哥骑马!” 苏油便向石宽求情:“老哥你看,可龙里很多小孩,薇儿在那边肯定玩得开心,要不就让她……” 石宽手扶额头,挥手道:“去吧去吧,不去庄子里可就不得安宁了,到了江边坐渡船,黄雏很名贵,不能去跳蹬桥冒险!” 石薇跳起来,搂着石宽的脖子:“大哥最好了!” 石宽躲不过,只好任由石薇搂着脖子,嘴里不忘吐槽:“顺了你的意大哥就好了,不然就是臭老头!记得到了那边每日里功夫不能拉下。还有明润是要做大事的,别只顾缠着他玩!” 石薇拿额头抵着石宽胳膊吃吃笑:“薇儿明白,八公都夸薇儿很乖的。” 石宽翻着白眼:“可不是!在我们面前有在那边一半乖,那大哥都心满意足了!” 和石富约好初七日到可龙里商量掘盐井的事宜,苏油带着石薇回到了可龙里。 初三按风俗不串门,早上石薇和苏油出来,便见到五十四人整齐地站在内院之中,从苏小妹到李拴住,一个个神态端肃。 苏油讶异道:“哎呀这是什么阵仗?” 李拴住带头,众人躬身施礼:“恭贺少爷辉星宝婺,秀竹风和。” 苏油完全没有想到大家如此有心,不免心神激荡:“这……这是给我过生日啊……实在是感谢,对了,大家请随我来。” 打开祠堂中门,苏油领着孩子们鱼贯而入,在铜炉里恭恭敬敬点燃三支香,退回蒲团上跪下。 孩子们也跟着跪下,苏油看着味道公的画像,收摄了心神,待心情平静,这才禀告起来。 “岁开癸巳,时尾履端。敢以鄙陋,竭告宗堂: 今油所学,智实未足为人师,行亦不堪成世范。 今油所为,意非沽名以钓誉,事非矫直以求闻。 人或目之以异行,然自有解者。 油早捐慈懋,幼立孤茕。幸受圣人之教,愧承亲族其藩。志砺诗书千卷,期窥大道一端。 乃知君子之所守,而未敢片刻以孤贫自弃也。 龀髫而六龄,日精日进,今堪自立矣。 然天下同油者,他郡不知,眉州土地庙所聚,凡五十又四人。 孟子曰:‘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 油毋敢慕圣人所言而罔步,其实乃为己私。故必申达祖神之前,以免欺世邀名之声。 人孰无父母,人孰无弟兄。寒鸦孵哺,奴狸衔藏。雁鹜呟呟,呼雏拥趄以试新水。油观之春秋天地间,其心得无感乎? 故遇之于江滨,非诸人之幸,油之幸也。 父母纵各有别,然凡人子者,独无此孝悌之心哉? 是故油与之交,乃得兄长,得幼弟,得姊,得妹,得人世所重之天伦; 而非敢以得良从,得巧誉,得名,得利,得士绅所许之推望矣!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说字》解‘仁’,从二从人。 妄揣圣人之意,盖将他心比己心。 今诸人但知年岁,泯记生时,四柱俱全者,唯油一身。 故忝愚昧,以油之时,记为诸君诞辰。 殊年而同日,异姓而一帷。奋相鼓励,手自衣食。期以羸弱之躯,矫然自立于人间者,吾辈所志也。 昔者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闻之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斯贤斯教,敢不后蹈?油实疏聩,然亦此心。 于今而后,油得兄姊弟妹五十又四人,其幸何如哉! 念妄而行痴,辞捐而意切。故焚香泣告,乞诉祖宗宥之。“ 待到站起转过身来,苏油已经泪流满面,脸上却带着笑容:“今天不光是我的生日,以后,也是大家的生日。从今日起,我们就是同日而生的兄弟姐妹,我们不再孤单!” 这篇文章众人还不太能处处明白,不过大体意思都能懂,闻言尽皆泪下。 苏小妹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般,扑进苏油怀里死死抱住:“哥哥!” 李拴住抹着眼泪,从怀里取过一个盒子,走到苏油身前躬身,声音有些哽咽:“少爷,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少爷你,你务必收下。” 苏油接过来,打开盒子,里边是一个黄金铸造的腰带扣环。 扣环造型很简单,用的失蜡法,表面如一个圆盘,中间是一朵莲花,边上四个字:“君子攸宁。” 苏油笑了,说道:“真是好礼物,我必须收下。这是用淘得的沙金熔炼的?” 李拴住笑道:“如今我们有屋住,有衣穿,有饭吃,都是少爷所赐。现在不差钱了,我们几个大的就和弟弟妹妹们商量了一番,用所得的沙金,给少爷打造一件礼物。” 苏油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过张大哥那里怕是要吃味喽。” 李拴住抠着脑门:“哎呀……呵呵呵,那等他生日,我们给他也铸一枚。” 石薇也在一边抹眼泪,苏油将她拉过来问道:“薇儿,你明白我禀告祖宗那篇文章?” 薇儿哭的哗啦哗啦的:“不明白,但是见到你跟哥哥姐姐都在哭,薇儿就忍不住也想哭!” 苏油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别哭了,哥哥姐姐们都是高兴的,今天是我们大家的生日,怎么能不吃顿好的?!老规矩,所有人都有,一起动手!” 八公也在门口看,见苏油领着石薇进入库房鼓捣去了,赶紧抹了把眼角,拉过苏小妹:“小妹,刚刚那篇文章你可记得了?” 苏小妹点头:“记得了,小油哥哥他真把我们当亲兄妹。” 说完裣衽对八公施了一礼:“八公,今后你就是大家的亲人长辈,我们一定好好孝顺您!” 八公赶紧将苏小妹扶起:“乖妹崽你快起来,刚刚那篇文章赶紧记下来,到时候让明允看看。别的八公不知道,不过能把人说哭的文章,定然是好文章!” 进入库房,苏油从架子上取下几个精巧的机械模型。 模型很多,是苏油命石通做的,都是一些动力传递机构,还是可以拆解那种,石薇有时候也拿这个当玩具玩。 取了几个传动轴出来,出来领着娃子们绑上铜丝,改造成了打蛋器。 家里的蛋多得不要不要的,但是苏油前世只会做一种蛋糕——戚风蛋糕。 戚风蛋糕做法不复杂,蛋清蛋黄加糖和素油分开打泡,用竹铲调蛋黄糊,筛面粉,调蛋白,随后入模具放进烤箱烤制。 蛋白不用完,留一部分调上红曲粉,做成红白两色的奶油。 蛋糕用铜盆做模子,烤好后端出来翻过来,敷上奶油,用竹筒套成唧筒,挤上花色。 这个是张藻他们陶煤组的长项,教会孩子们做蛋糕后,苏油也任他们放手施为。 娃子们首先就抢搅蛋器,这个可以当成玩具来玩。 苏油自己则钻进书房画图纸去了。 等到石薇前来叫他的时候,嘴角一圈都是奶油的痕迹:“小油哥哥,我们都做好了!又香又软又甜!太好吃了!” 苏油拿铅笔杆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只可惜没有羊奶牛奶,不然还会更好吃。” 出得门来,娃子们还挺能整,做了一个五层的蛋糕塔出来。眼巴巴地等着他出来切蛋糕。 苏油按年纪从小到大依次分配,又用盘子将剩下的分盛:“一会儿再做一些,给村里有老人和孩子的人家送去,就说今天我们过生日,这生辰糕跟大家一起分享!另留一个完整的供到祠堂,等明日子瞻子由他们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堂哥 第一百一十七章堂哥 今晚要早点睡觉,连着两天三夜的热闹,好玩归好玩,其实人有点你好话的人很多,我姑妄听之吧,具体怎么样,有机会看到。” 说完不再理会他,去和八公见礼去了。 苏油这边也才敢和苏轼苏洵叙话。 苏轼撩起轿帘,将程夫人,八娘接来出来。 程夫人笑道:“小油,又见面了。” 苏油作揖拱手:“小油见过嫂嫂。” 八娘笑道:“小油,好久不见。学业长进了啊。” 苏油赶紧摆手:“不敢不敢。” 程夫人笑道:“当仁不让,吾何辞哉!小油的文章,章句只引了《孟子》《论语》,乃儒家入门之书。然惟其如此,更加难能可贵。能背这两本书的人,大宋不知凡几,但是能明白‘仁者爱人’,并身体力行的,我看也没几个。” 八娘问道:“母亲,将心比心,是夫子的本意吗?” 程夫人笑道:“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推己及人,仁在其中。小油解得没错。这也是他任性天生,自己参悟到这个道理,当真了不起。” 说完弯腰凑近苏油耳朵边:“你堂哥昨日看了,欣喜莫名,直道苏家后继有人,能悟圣人之道而直行。胸襟气象,比同岁时的子瞻子由更见开阔。今天早早地就收拾出发,就是为了见你。” “你这可把子瞻子由都比下去了。刚刚他那番言语,是怕你骄傲自满,小油莫往心里去。” 苏油老老实实躬身施礼:“哥哥嫂嫂用心良苦,苏油定然铭于五内。” 苏轼一句话破坏了现在端肃的画面:“哎呀一家人就别这么客气来客气去了,我那小婶婶呢?赶紧让她出来见见我爹!” 一行人进到堂屋坐下,苏洵便叫苏油将日常所学所记取来,然后开始考较。 虽然刚过新年天气还冷,也问得苏油背心冒汗。 考较了半个时辰,苏洵合上笔记,微微颔首:“基础倒是扎实,而且你性格冲和,不似我激越,不似子瞻疏放,也不似子由淤闷,是做学问的好性子。” “如今我大宋正当文统大变之时,承唐人训诂之教,我大宋读书人开始申发圣人之意,如絮纠绳,如绳结网,体系渐成。” 说完微微摇头:“不过诸说纷纭,如云中之山雾下之林,终有一番动荡。我本以为苏家读书人中,没有这块料子,现在看来……” 苏油都快吓死了,老子就想考个进士施展一番而已,纠偏理学,我要跟二程朱子力扛? 赶紧摆手:“我也不是那块料……” 苏洵噗嗤一声笑了:“没说你是那块料!不过你是我苏家最有可能成为那块料的人!你嫂子说你美质良才,那不好意思,没有良工见到美玉会放手的,你呀,就准备好吃苦吧。” 这就是答应亲自教导苏油了,苏油赶紧起身拱手:“多谢堂哥,苏油定当听从教诲,砥砺精进。” 苏洵将笔记放到桌上,对苏油说道:“经义揣摩得足够明白,韵学上却有些摸鱼了。就好比广宇大屋,没有椒朱绮玉装点,那就不叫华堂。叫狱衙,叫驿站,别人来了就想走,走了就想忘,明白吗?” 苏油的汗真的下来了:“明白,明白,堂哥一针见血。” 苏洵见苏油脾性这么好,反而放缓了声音:“不过你的诗以物喻人,别出新意,倒是非常贴切。” 说完不由得抚须微笑:“神童诗大宋出得多了,不过多是士大夫奖掖后进,力行褒美,要较真起来,其实能看的不多。” “你的那首诗倒是算入了诗品,勉强可以称为真正的诗了,这该夸的还是得夸。” 苏油都要哭了,你大文豪该你拽,可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是夸吗这? 幸好这时石薇进来来,给大家献上蛋糕。 雪白的玉瓷小碟,一块扇形的蛋糕,上边是白色的奶油,还有一段粉红花边,插着一个黄铜小叉子,雅致非常。 石薇低着头:“哥哥嫂嫂,吃蛋糕。” 苏洵接过,微笑着道:“这就是石家小娘子吧?多谢你大哥,将礼器归于我苏家祠堂。” 石薇“啊”了一声:“没什么,我家铜器……很多的。”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苏洵笑道:“八公倒是给明润寻得一门好亲,妻家这是财大气粗啊。” 石薇不明白大家问什么要笑,不过听到“妻家”的谑语,“哎呀”一声红着脸跑了。 苏轼吃着蛋糕啧啧称赞:“这东西怎么弄出来的?如此松软可口。” 苏油看了看苏洵的脸色:“没什么,其实就是鸡蛋,面粉,一点油,盐和糖霜。” 苏洵这才缓了神色:“食不厌精烩不厌细,那是夫子寓言圣人大义,须得揣摩到幽微之处,不是真让你们在嘴上抓挠。” 说完也觉得这蛋糕实在不错:“不过如明润处理头蹄血脏那般,变恶为美,化废成用,这就另当别论了。这是巧思,是雅趣,如果明知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明明举手而可得,却偏要故意自处糟烂,那就是卖誉沽行,是伪君子,比小人还要丑恶!” 得嘞,看来大文豪也架不住蛋糕的诱惑,糖衣炮弹果然可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送穷 第一百一十八章送穷 吃过蛋糕,一行人又参观苏油的新宅。 苏洵对工作室里理工的奇淫巧技没兴趣,不过书房的陈设大加赞赏。 书房里除了竹木瓷石,没有一点金属装饰,苏洵就赞道:“铜器不过甲子,就进不得书房。这房间布置所费不多,却处处透着雅致,不错不错。” 苏油赶紧将纸摊开:“就是墙上还缺书画,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作他求了。” 苏洵笑道:“倒会占便宜,不过得用东西来换,嗯,这笔筒就不错,可惜文字不好,流于市侩!我还是选镇纸吧。” 好吧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确和嘴炮堂哥的性子格格不入……喂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用东西换了?不是白捡书画吗? 苏轼笑道:“墙上那幅竹板对联也不错,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是我师,白乐天这诗句不错的,这个我要了。” 这幅对联用的老毛竹干料板材制成,花了苏油不少的功夫,酸写火喷后羊毛轮打磨得铮亮,八公日日打扫书房,已经开始包浆,苏轼眼力倒是狠毒。 苏油不干:“凭什么,这么大的物件可费了我不少功夫的……” 苏轼一拍胸脯:“搭一篇酱缸赋!” “成交!等等那是你欠了我好久的东西好不好……” 苏辙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文字非漆非刻,是用笔写上去的,小幺叔的笔力……哎呀王右军入木三分的传说是真的?” 苏轼捧着肚子大笑:“这是明润的奇淫巧技之一!他这字先是用酸写就,之后用喷灯喷过,字迹自然深入竹木,我第一次见到也唬了一大跳!” 苏辙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笔筒上那幅对联我倒是喜欢,那个归我,呃,想不到干莲蓬插瓶子里也能如此雅致,我还要几枝干莲蓬!” 八娘跟在程夫人后边,不由得觉得好笑,低声说道:“母亲,爹爹和弟弟们,倒是打得好雅劫!” 乡亲们闻说苏老三回来了,都过来问候,又是一番见礼搅扰。 下午选了吉时,苏洵领着苏轼苏辙,开始祭祖。 之后免不了又是一顿好酒宴。 苏洵对小堂弟的料理手段实在是叹为观止,自己走了那么多地方,结果饮食之道最精良的,居然在自己老家。 吃过饭,程夫人和八娘要回城,明日店铺要开张了,苏洵则要去对面石家拜访,这也是江卿勾连的题中之义。 织染坊苏油没要股份,程夫人也不勉强,不过给苏油的礼物就备得仔细,衣食住行,面面俱到。 这小堂弟的性子古怪,穿衣不喜装饰,不喜艳色,甚至绫罗绸缎俱不喜欢,只爱取棉麻的舒适,然而对做工的要求那是极度挑剔,宁愿穿自己给子瞻子由亲手缝制的旧衣,也不喜欢李妈做的新衣。 吃饭也是不求食材高贵,就连大宋人不吃的东西都能入菜,但是对烹饪手法要求却极高,从食材准备,调料准备,到煎炒烹炸的功夫,要合他的意,还真是不容易。 看书房布置也看得出来,取材讲求自然物性,但是也都是精挑细选,然后精致加工出来的,材料不贵,花的功夫倒贵了去了。 在程夫人程文应史洞修眼里,这就是娘胎里边带出来的清贵,天生雅骨魏晋遗风,与暴发豪门的做派判若云泥。 因此礼物里的衣被之物,都是程夫人精心亲手缝制的,这份人情,不亚于染织坊那几成股份,三苏都不如他的待遇。 …… 初五,破禁,送穷,迎神。 破禁又称为“破五”,一般和“送穷”是一起的,前几日的那些禁忌,过了此日便都可以解除了。同时之前那些为了聚积财气而没有倒掉的垃圾,这一天正好扫除一番,这番讲究便称之为“送穷”。 送穷的方式比较多样。简单的只是清早响着爆竹把垃圾倒出门外完事;复杂些的则要用纸剪一个小人,叫“穷媳妇”,甚至还要让她背个装了垃圾的纸袋送至门外,燃炮炸之,然后焚烧送走。 韩愈《送穷文》中,提到要为穷鬼“结柳作车,缚草为船,载糗舆粮,牛系轭下,引帆上樯”,为“穷鬼”备下车船以及干粮,可见送其快快离开的急迫心情。 “送穷”仪式直到正月的晦日都可进行。韩愈所写的“送穷”便是在晦日弄的。 晦日,即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正月晦日作为一年的第一晦日即“初晦”,尤受重视。 又是天都没亮,八公便轻轻将苏油叫起,要去抢路头。 正月初五日,为路头神诞辰,那就是财神,也称为“五路神”。 “五路”,顾名思义,东西南北中,今日出门不管朝哪方,五路皆得财。 财神人人都爱,所以十分抢手,要越早接到才越灵验。 因此虽然按说初五才是迎神日,初四夜里就家家开始赶早“抢路头”了。 “金锣爆竹,牲醴毕陈,以争先为利市,必早起迎之,谓之接路头。” 八公在门口摆上香烛,供上炸丸子,蛋糕,酥肉,鸡鱼,腊肉香肠,好吃好喝摆了一大桌,非常隆重。 小的们都还在睡,几个大的起来帮忙操持,然后焚香烧纸,燃放爆竹,先送穷,后接神。 接过神后,大家就吃着供品聊天直到天亮,这叫吃“路头酒”,好福气。 苏油对张藻说道:“糟娃哥你是管账的,今日可要多吃点,你就是我们的财神。” 张藻连连摆手:“事情都是小少爷在主张,你才是我们大家的财神。” 然后一人头上挨了八公一巴掌:“神灵面前还敢耍嘴!也不知忌讳,找打!” 城里过年,大小店铺在除夕做完生意后关门,而在今日早上便重新开市了。这接上了财神,正好顺顺利利“开门见财”,赚今年第一笔钱财。 不过乡下没有这事儿,初五这日主要是试新田。 就是将牛圈打扫干净,带着牛儿去水田里转一圈,意思是给你老人家提一个醒,也该收收心了,春耕农活马上就来。 初七,人日。 之前的六天则是“说畜”。 “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正旦画鸡于门,七日贴人于帐。” 今天的重要习俗是“戴人胜”,所以“人日”也称“人胜节”。 人胜是一种饰品,妇女们于人日剪彩为花,或剪彩为人,富贵人家镂刻金箔,穷人家用彩纸。剪出人形,贴于屏风、床帐,或戴在头发上,以祈福避灾。 其中寓意,是“剪彩人者,人入新年,形容改从新也。”也就是新年要面貌焕然一新的意思。 这一习俗从魏晋时期就开始流行,唐代起愈加重视,每至“人日”,皇帝赐群臣彩镂人胜,又大宴群臣赋诗过节,而民间则剪彩相互赠送。 “翦彩赠相亲,银钗缀凤真;双双衔绶鸟,两两度桥人。” 苏油家里好久没这习俗了,没办法,一老一小俩孤鳏,都是三嫂五嫂六嫂剪好了送来。 今日里就不一样了,家里多了好些女孩,石薇苏小妹和几个女孩子一起,用剪刀剪纸人。 这个也是非遗,不过苏油真不会了,后世四川的强项是年画,不是剪纸。 不过他知道所谓剪纸也不是光是剪,还可以用锋利的小刀来雕,这工艺叫“刻纸”。 看了看石薇和苏小妹的小手,苏油想想,张了几次嘴还是算了,等她们再大一些再说,伤了手不是玩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宋自己的黑科技 第一百一十九章大宋自己的黑科技 八公对女孩子格外宠爱,忙进忙出给她们送红纸,剪刀,浆糊,笑呵呵的,不管石薇苏小妹她们剪出什么丑八怪都说好看。 八公心里,家中人气兴旺,这就是最大的福气,有了这个,比什么锦衣玉食都好上百倍。 苏油可没心思放在那上边,他正在和石富石通打造打井的工具。 后世自流井,贡井,燊海井的名头世人皆知,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卓筒井”这个堪称中国钻探史上的逆天黑科技,其实是在眉山井研,由一帮从北面益州逃亡过来的私盐贩子,偷偷摸摸在荒郊野岭里搞出来的。 石富看着图纸,捋着胡子皱着眉头:“小油,你这套家伙,打出来的井,井口多大?” 苏油用手比划了一下,有瓷盆那么宽:“这么大!” 然后在石富鄙夷的目光中,慢慢缩小口径:“呃……这么……大……” 石富怒了:“大你个大头鬼!你这跟斗碗差不多!” 苏油赧笑道:“井不在大小,要是你打出这么大一口井,那卤水咕嘟咕嘟自己冒出来……” 石富瞪大双眼:“骗鬼呢!你当你盐神转世?!” 苏油说道:“老哥你就说外行话了,夔州云安军,盐神乃西汉大将樊哙,相传他在云安射猎,见一白兔,跟踪发现卤水;” “忠州盐井,则是汉代荆州刺史杨震,他尝溯江至忠州,憩于南城寺,见白鹿饮泉,曰:‘宝气在此矣。’土人从所指处凿磐石,而得盐泉。” “伏牛山盐神,则为东汉大将马援,‘昔马援讨平武陵蛮,驻师于伏牛山下,山之左右有盐井四区,因马援征五溪蛮常驻师于此,因此被祀为当地盐神。” “我眉州,古老传云十二玉女尝与张天师指地开井,因此各路盐神不是名臣便是名将,偏我眉州盐神,却是女人!” 石富挥手:“就是喜欢记一肚皮的稀奇古怪!少扯,以前都是大眼井,你开这么小井确是为何?” 苏油说道:“我也想开大井啊,可工钱太贵!” 石富都气笑了:“能多贵?井口一丈,也不过尔尔。” “呃……我要开这井,有些深,费钱。” “多深?” “三十到六十丈,一两百米的样子。” “多……多少?”石富都听傻了。 苏油解释道:“老哥,淯井出名吧?然自汉于今,盐泉已告枯竭。水势就低,这道理大家都知道,之所以要打这样的深井,不是为的一代两代人,淘上十年二十年,此乃我江卿世家万世之利!” 说完取过一套图纸:“你看,这是我画的图纸,这叫天车,是用于采卤的井架,这是天地辊,其实就是物理初步中的滑轮组,可以节省一半的力量、这是大地车,可以用畜力来绞动绳索,我还加了棘爪,每绕半圈,棘爪会自动松开,绳子上系着的大锉会因重力坠下,完成一次开凿,比用人力省时省力得多……” “看,这是锉井的设备,这是鱼尾锉、银锭锉、财神锉、单马蹄锉,双马蹄锉……” “这是刮筒,五股须,吞筒,扇泥筒,扫镰,闭口催子……是用来打捞工具和泥浆石块的……” “再看这份图纸,这是楻桶、笕管、晒卤台、提卤水车……这是用来输送存储卤水的……” “这是我画的开井工艺流程图,大体包括开井口、下石圈、凿大口、下木竹、凿小口及扇泥……” “这是我画的制盐工艺流程图,用这个办法,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火力,提高产量……” 一通表述,十几张工具,工艺,工序的图纸,将石富看得眼晕:“这才几天?你脑子里想出了这么多东西?” 苏油将图纸卷起来说道:“你要不干,那我就将这套图纸献给朝廷,相信总有信我之人,姑妄一试……” 石富都吓坏了,一把将图纸抢了过来:“你敢!要献也得等我们发了大财之后!” 苏油嘿嘿笑道:“奈何前倨而后恭?” 石富振振有辞:“我没有恭!是我从你手上抢下来的!” 说完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就算之前不信,现在也信了……这是你最上心的一套图纸了吧?那我们这就开工!” 这就是靠以前的成绩刷出来的人品了,只有石通还在一边泼凉水:“现在出盐的都是官井,许我们扑买的,产量都不会太高吧?” 苏油打保票:“只要官府许我们自行寻井,那就好办,这事情包在我身上!” 四路盐政有些废弛,大口井浅表盐泉资源枯竭,课税繁重,盐工逃散,接下来转运司会开始整顿,重新组织生产。 其中四路允许扑买井口,许民自炼,将成为朝廷法度,新型卓筒井提卤法会得到普遍运用。围绕官井,很快将出现上千口私井,将川盐产量推向一个新高峰! 井研,距离眉山不足百里。 井者,盐井也;研者,研秀也,精美也。 如今它还不是县,叫陵井,今后还会有一个美丽的名字,仙井监。 它处于一个大盐矿上方,在汉朝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人开矿取卤。 苏油心中充满了激动,大洪井,五龙井,我来了!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历史上苏轼就吃过没钱的亏,被人狠狠地陷害过。 张方平堂堂一国计相,苏油心目中大宋少有的经济学家,明白人,为何仓皇出京,贬到外任? 还不是因为御史弹劾他低价从商人那里买了一处房产,属于变相收受贿赂。 这事情,不能在老子身上发生! 关键是这两口井位置非常特殊,即使在千年前的大宋,苏油也有信心将它们寻找出来。 以后就躺在银子堆上生活了,睡着了都得笑醒! “喂?!怎么傻了?”石富的声音惊醒了他。 苏油赶紧抹了一把口水:“来来来,开工开工!” 一把锉子八十多斤,就像一支攻城车用的大铁钻。 有的像方便铲,有的像马蹄,有的像海螺…… 好钢用到刀刃上,这是石家的风格,由不得苏油糟践,他炼得的那些精钢,只能用在锉头上。 有了锻床和石家人的手艺,井锉采用分体技术,锉头又石富亲自在锻床上打造,铁沙组负责帮手;锉身则石通负责,陶煤组的人协助浇注出来,那叫一个进展迅速。 至于苏油,则利用锯床开发另外一项工具——制绳机。 说起来高大上,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三个呈等边三角形分布的圆盘。 圆盘固定在木架上,用皮带带动共同旋转。 每个圆盘上有一个绳轴,上边缠着绳子。 先将三根绳子放出十来米,然后盘子上的那头固定在绳轴中心的铁钩上,另一头绑在一起,固定在远处。 三个圆盘自转的时候,会导致三根绳子朝顺时针方向同时拧紧,一个人站在三根绳子在远方的接头处,用丫字木角将三根绳子分开。 待到绳子拧紧到一定程度,人朝前走一步,丫字木角的后方,三根绳子便会自动缠绕在一起,变成一根绳子。 等人走到制绳机的面前,十来米的三股绳便得到了,然后重复刚才的工序,绳子便被十米十米的制造了出来。 麻绳容易飞花,但是水玻璃在纺织上就是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浸泡过水玻璃的麻线,棉线,质地会变得坚密,利于纺织,这是后世用老的手段。 因此通过苏油这种方法制得的麻绳,相比目前大宋普遍的双股手工麻绳,强度高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不过这个工作量也非常大,绑扎天车,提拉井锉,井筒,要用到许多绳子。 ps:推荐《三国之乱世谋士》,这周三江作品,可以一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章 代差 第一百二十章代差 这个工作劳动强度不大,可以由一组孩子来完成,苏油准备还是定下轮班制,都来熟悉一下新工艺,体验下智慧带来的效率。 不过这些是后话,现在还在节中,今天是人日,应节的食品是“七菜羹”。 和腊八粥类似,不过是将七种蔬菜切碎合煮成羹汤,传说可以为新年祈福,也可以预防百病。 以苏油挑剔的口味,那就不能太简单,其中蔬菜,他选了菘菜,莴笋,冬笋,萝卜,蘑菇干,荸荠,榨菜。 腊肉香肠已经风得差不多了,大家在干活,他则领着石薇守熏棚,用花生壳,松柏枝,糠头,锯末,香料熏制。 然后将香肠切碎,一起熬入粥中,又是菜又是饭。 吃过七菜羹,苏油将鞭炮解散,分给娃子们疯去。 今天过后,生活又要步入常态了,早饭棚子已经做出了口碑,可不能丢下,那也是娃子们锤炼生活技能的重要地点。 苏油拿着一个铜碗扣在地上,露出一个缝,用线香点燃里边的鞭炮引信。 点燃后赶紧将碗扣上,跑到娃子们围成的一个大圈子边上:“准备——” “嘣!”大鞭炮炸响,铜碗像一个飞碟一般飞上半空。 娃子们欢叫着朝起飞点冲去,伸着双手跳着脚抢接从最高点落下的铜碗。 这游戏可以玩一百遍都不腻,苏油还不忘给娃子们洗脑:“爆炸的本质,就是火药遇火之后在短时间内由固体颗粒氧化变成大量的气体,气体推动铜碗飞向半空。” 玩了一阵,苏油又领着娃子们改造鞭炮,将两个鞭炮绑在竹签上,下面那只封口处的泥淘掉一部分,上边鞭炮引信长,下边的短。 将竹签插到地上,将引信一燃,“嗖”的一声,鞭炮被送上半空,然后在天上爆炸。 石薇对这东西异常感兴趣,苏油看得暗自担心,将她拉到一边:“薇儿,这东西非常危险,量大了会伤人的,你不准去跟我那兄长凑热闹,见到他玩硫磺,木炭,火硝之类的东西,跑远远的。” 说完又琢磨了一下:“不行,这样,这几天我铸造一套砝码,以一立方分米蒸馏水的重量为基准,按十进制划分出重量等级,得出新的重量单位,方便他进行化学测算,凡是能爆炸的东西,试验时不准超过半化学两!” 没有办法,精密度量衡,只有先从实验室应用开始,名字就只能叫化学斤,化学两,化学钱,化学分,分别对应蒸馏水计量法得出的千克,百克,十克,克。 至于更加精细的,留给张天师自己去弄,他不是天才吗?方法告诉他,道门中大把的人才,轮不到自己操心。 …… 眉山城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不过生活已经重新步上了正轨。 早行的客商开始渐渐聚集,早点棚子的吃食又多出了好几样。 一首诗,一篇文章,一个人,在眉山士大夫阶层中渐渐流传开来。 《题兰石图》,《告祖文》,苏明润。 不少士大夫手里拿着黄荆棍儿,一边抽自家孩子一边骂:“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看看人家苏明润!” 娃子不服气,梗着脖子分辨:“他自小没爹没娘,爹啊,你确定真想我变成他?!” …… 商贾们感兴趣的,是眉州城半年来多出了好些新货品。 雪盐是好东西,大宋盐第一次在品质上超过了西夏青盐,一点杂味没有。 玉瓷也了不得,不少大瓷商是见识过御窑钧瓷的,不论釉色器型,单论胎质,莹白如雪坚刚胜玉,凭良心讲已经胜过了御窑。 花色也雅致,简洁抽象,令人浮想联翩,符合大宋典雅的审美情趣。 扎染的棉麻,第一次将花色提升到了精致美观的程度,除印染手法别出心裁外,通过红花,栀子,蓝靛三种植物得到的丰富原色,在苏油的提醒下,理论上可以混出万千色彩。 书,书也了不得,字迹兼带刚健娟秀,细如丝线,排布端正,纸张极为上乘,一抖哗哗响,打开来一股木质清香扑面而来,这是……龙脑?! 封面淡绿色,上边还有浅蓝色的竹影,这套《杜工部全集》,印刷质量甩出了目前所有印书坊几条大街,据说太守已经准备献上朝廷,呈备御览。 所有这些想仿都没那么容易,用书籍举例,扉页看到没有?平平无奇五个小字是不是?可你隔着光线看看,见着古怪没? 果然古怪,透光能见到水印,左上是一枝兰草,右下是苔石,大片空白处是波峰与波峰极度接近却不相连的水纹,中间一个方框,里边居然是两行文字——“眉山程舍人宅刊行,已申上司,不许覆板。” 这是大宋通行的防盗版措施,叫“牌记”。 可别人家的牌记,都是印在明处,生怕别人看不到,程家的牌记,居然藏在暗处,不留意还看不到,这是明着告诉其他书坊——有本事你来仿啊! 什么叫雅致地装逼?这就是了! 纸张水印其实很简单,石纸是三层压制的,中间那层在还没有干透的时候,用雕刻着纹饰的铜皮板子压上去,用辊子一滚,然后夹在另外两层中间压制成纸便可以了。 说起来简单,但是仅仅纸张制作,就涉及到硫酸盐蒸煮技术和石粉添加配比。 这又牵扯到芒硝提纯和水飞法制粉。 印墨,涉及调油,制粉,加香,机械锤炼。 水印,涉及黄铜冶炼,精细铸模翻版,焊接。 印刷,涉及精细切割,装订。 封皮,涉及双色精准套印…… 林林总总几十项技术加起来,这就形成了眉山江卿产业与其余地方的区别——代差。 比如其它书坊如果想要做出程家书坊这样的书籍,需要一项项攻克上边诸多难题,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而且中间还涉及到和其他几家的合作关系,比如印刷,离不开石家的冶金技术,史家的制瓷技术,苏家的调色技术。 唯一能破这个局的,全天下目前只有一处——皇家。 不过皇家一般不会来争书籍之利,道理简单至极,大宋皇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江卿世家,可都是牌子硬硬的士大夫! 所有这些,价钱还不能定得太低,不然就有靠技术欺压同行的嫌疑,比如《杜工部全集》,只能定到八贯一套,眉州书籍,冠甲天下的名头,已经在士大夫中传扬开来。 于是程文应就天天倚门而望:“小油怎么还不来看我?想死这孩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蚕市 第一百二十一章蚕市 苏油一只在可龙里呆到了大年十四,不过十五必须进城了,因为眉州第一届商品物资交易大会,在瞩远楼胜利召开。 不过眉交会这种搞笑的名字苏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人家的正式名称叫——眉州蚕市。 齐民聚百货,貿鬻贵及时。 乘此耕桑前,以助农绩资。 物品何其夥,碎璅皆不遗。 编籋列箱筥,饬木柄锑錤。 备用诚为急,舍器工曷施。 名花蕴天艳,灵药昌寿祺。 根萌渐开发,蔂载相参差。 游人衒识赏,善贾求珍奇。 予真徇俗者,行观亦忘疲。 日暮宴觞罢,众皆云适宜。 蚕市最早只是蚕妇们交流蚕种,农夫置办农具的定时集市,然而发展到了大宋时期,已经变成合花市,药市,游玩,宴赏等诸多功能于一体的大型娱乐集会项目。 这一天大家齐聚市集,万人空巷,热闹得一塌糊涂,是物资商品丰富到一定程度之后的必然产物。 城内是容纳不下的,因此地址设在码头一带,主客皆便。 而大宗商品交易,则设置在瞩远楼,那里地势高阔,可以摆宴,还能一览码头游人交织的盛况,端的是好地方。 一大早八公带着苏油在后山沼泽新田行过祭田仪式后,乡亲们便邀约一处,准备进城逛蚕市了。 苏油事情多,因此与石薇骑着黄雏先行。 来到土地庙,将黄雏扔给张藻:“其他人呢?” 张藻总算是接着了小少爷:“今天好买卖,拴住哥怕义棚忙不过来,带着人手都去帮忙了。” 苏油笑道:“一个个越来越聪明了,准备得怎么样?” 张藻掰着手指头:“砂锅豆汤饭,豆花饭,豆腐羹,各色蒸菜,香饮,我们之前还按少爷教的法子,准备了三天的豆腐干,烤豆腐干也是新的大菜!” 苏油口水就下来了:“我先去烤两串豆腐干,跟薇儿都还没吃早饭呢。” 义棚今天扩大了一倍,估计是拴住找八娘还是二十七娘出面借来的家伙。 大灶上热气腾腾,大锅豆花,无数小蒸笼,边上还备着好多木桶,里边是石膏豆腐脑。 人已经很多了,苏油进棚:“掌柜的,先来一个鲊笼笼,一份烧白,一份豆花饭,嗯,豆腐干烤两串!” 张琪手扶脑门:“小少爷你就别添乱了,带薇儿去边上,想吃啥自己弄,实在是没时间招呼你!” 苏油嘿嘿笑道:“这生意可以啊……” 刘嗣刚挑来一担水:“城门老军爷说了,这才刚开始,今天的生意要持续一整天,用八公的话说,三干去了两干——还有得一干!” 苏油动作麻利地揭开一张纱布,下边是竹簸箕,满满盛着一串串豆腐干串。 有几个蜂窝煤炉烧的木炭,这就是留着专门烤豆腐干用的。 刷素油,辣米油,撒花椒面,香料,葱花,盐,最后还洒了点鸡茸。 和石薇一人两串拿在手里:“我去见姻伯了,今天大家辛苦一点,起码把三个月的衣食挣到手!” 众人齐声呼应:“少爷你就瞧好吧!” 人越聚越多,码头下樯桅林立,码头上摩肩接踵,架势有点吓人。 苏油对石薇说道:“薇儿我再帮你拿一串,你抓住我衣角,别被挤丢了。” 城门处还好,靠右行走,已经成了默认的规矩,进出还算通畅。 陈田和郭隆两老军额头有些见汗,见到苏油过来:“哎哟我的小少爷你可来了,县尉都等你好久了。” 县尉过来:“明润少爷,今日人流噪杂,恐怕冲撞了少爷,长史特命我前来迎接。” 苏油将小手递过去:“县尉大哥,来不来一串?” 县尉尴尬地笑道:“这……我这还有职务在身……” 苏油说道:“哦,那就不耽误你了,我们赶紧去吧。” 说是长史命人迎接,还不如说是程文应打的招呼,苏油和石薇边吃边走,来到瞩远楼前,就见杆柱两边各立着一支长杆,上面挑着一串花灯。 楼前张灯结彩,苏油掏出手绢把自己和石薇的嘴巴擦干净,上得楼来,就见知州,通判都在,还有江卿几家家主,连阿囤弥也来了。 知州见到苏油上来,就对苏洵笑道:“明允,汝家千里驹。一篇《告祖文》,情真意切,仁性天生啊。” 苏洵躬身辞让:“明允久在他乡,未能提命。此子但有一分可取,也是太守,别驾教化之德。” 知州呵呵笑道:“半年来,我眉州气象,也尽不同。今日蚕市,帆樯辐辏,水陆云集,这也是江卿与力,造福乡梓所致。” 通判朗声道:“好叫诸贤得知,今年眉州考级,为上上,中枢评定,乃‘文昌政化,德裕娄黎’八字。” 诸人赶紧恭贺,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苏油暗自腹诽,又是搞人均收入,几家把gdp拉起来,我土地庙可龙里又拖眉州后腿了。 上前却笑眯眯的施礼:“小子苏油,为太守别驾贺,并祝贤太守与别驾新春吉祥。” 知州对苏油的文章相貌颇有印象,点头道:“嗯,不错,德及娄黎四字,就有你在土地庙和码头的作为,有志不在年高啊。” 苏油拱手:“小子惶恐,此乃程史两家,还有小张天师力主,小子不过感羡天伦,适逢其会,不敢当太守谬赞。” 知州招手叫来下人:“添个座,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能读透孟子此语的人,当得起此座。” 苏油赶紧谦让,躬身道:“太守饶过小子吧,今日尽是尊长,如油坐下,那更是芒刺在背,倒不如站着舒坦。” 知州不由得笑道:“还真是实诚孩子,也罢,你既守礼,我断无阻碍之理。不过金童玉女,分开来也不合适,就都站我后边吧。”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看来这娃娃亲在眉州城世家中已经传扬开了。 知州这是抬举,苏油赶紧躬身称谢,领着石薇与众人打了招呼,也不好说长话,简单问候几句,便乖乖叉手站在知州身后。 石薇更乖,红着小脸站在苏油后边,有点不习惯这种阵仗。 大家一起一边闲聊一边观赏江景,没一会儿,县令便领着嘉益两州的豪商们上得楼来。 大宋商业发达,在四川尤其如此,什么期货,分期付款,抵押担保各种商业手段和花样都已经不新鲜,这些事情,需得官府监督作保。 而且官员的利益也不少,因此他们也乐于从事。 待到一群人寒暄完毕,坐定安静下来,太守说道:“我眉州近日添了一些物产,蒙诸商抬爱,销路甚佳,渐渐衍为大宗。” “今日此会,乃世家所请。一来确定一年产量,量出为入,节惜物力;二来安道公按蜀,期复旧制,提振商路,我眉州乐预其事;三来嘛,玻璃江风物绝佳,期与诸位同乐宴赏,以示朝廷慰喻之义。” 众人都是轻笑躬身,以示捧场。 通判言道:“江卿四家,会同眉州酒坊,羁縻州二林部,都献上了各家产业的精品,大家玩赏之后,如有意的话,便将自己的商号,出价,写在纸上,投入匣中,价高者得。算是游戏如何?” 众人自是同意,知州拍拍手,示意胥吏将物品抬上来。 第一声惊呼,从楼中响起,接下来还会很多。 知州非常满意这个效果。笑道:“这第一件,二林部提供的白黄铜海屋添筹盆。” 苏油露笑,这效果他也很满意,这个小插曲,是他向程文应建言的功劳。 而且这个铜盆的产地,不是二林部,而是可龙里,只是铜料来自二林部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精品 第一百二十二章精品 铜盆整体色如黄金,内面盆周是连绵的山脉,盆底则是海浪,浪花部分为白铜镶嵌,盆身外侧则是浅浮雕。 一处悬崖,悬崖平台上,三位老人在老松之下,指着崖下海岛上一所华屋在聊天,海天之间,还有两只白铜的仙鹤飞舞,姿态优美。 这故事是眉州当地道家传说,苏东坡后来也把它写到了自己的笔记里。 翻看底部,还有一首阴刻的吉祥贺寿诗。 整个铜盆用料扎实,纹饰精美,如金银铸就一般,华丽非常。 苏油暗自好笑,这个铜盆,其实就是先刻出一个蜡盆,然后用水玻璃砂浆倒模,再用黄铜汁浇注而成。 真正耗时的,其实就在蜡盆雕刻和白铜镶嵌那点功夫而已。 不过波浪细纹,屋宇瓦片,鹤羽松针,无不精细异常。 这方法和普通倒模方法迥然不同,没有水玻璃技术,球磨技术,飞水法,永远没法翻出如此精细的铸模,这就与普通砂模失蜡铸造法形成了代差。 只看盆子,谁都会以为这是在铜器上直接雕刻出来的浮雕,那耗时得以年来计算。价值相应提升百倍。 很快便有人开始往铜盆前的匣子内投递纸条,之后二林部范先生一一检视了纸张,最后简单宣布道:“丰源号。” 一个年轻大胖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浑身肥肉都在抖动,站起来团团作揖:“这寿礼我家老安人定然欣喜非常,诸位,承让,承让了。” 知州笑道:“贵号东家倒是个大孝子,又是蚕市第一件成交物品,这坐税,本官做主免了,让二林部返还于你,以奖掖孝道。” 年轻人开心坏了,连连作揖:“多谢太守,多谢将军。” 阿囤弥莞尔一笑,挥手表示没什么。 接下来,是程舍人书坊龙脑彩墨五铤,并撒花笺十封。 彩墨由五种颜色的飞水矿料,加墨胶龙脑反复锤炼,之后倒模贴金所得,分蓝,黄,绿,红,白五色。 以前的彩墨,除了朱砂墨,其余都是矿粉状态,现在是第一次以墨锭的形式出现。 撒花笺三层压制,底层是单层石纸,二层是砑花水印桃花春水图,洒粉色大小纸屑构成的花瓣,三层是普通单层书写用竹纸压制而成,可做到吃墨而不透墨。 每张花笺就这么看,是淡淡的绿纸下有大大小小的粉色花瓣,透光看,便会出现一幅桃花春水,落英缤纷的图案,端是神奇。 商人们蜂拥上前,争先恐后地投下自己的暗标,如此精雅的文房用品,远比铜盆受欢迎,足见大宋对文华的看重,这是奇货可居。 程文应命程三打开匣子,计点一番后,接过程三递来的纸条,微笑道:“老朋友了,眷墨斋老华。” 掌柜的一副文士打扮,起身拱手:“程公,下来还有事相商。” 程文应点头,表示答应。 第三件物品,是苏家十匹蜡染木棉布。 面料后世常见,如今却与绸缎等价,苏家布料别有不同,有了蓝色花纹图样不说,经纬更加细密,还隐隐有一层光泽。 这当然又是水玻璃在印染上的运用,同样是第一次面世。 苏洵感觉由自己宣布中标商人是降了身份,招手将苏油叫过去开箱:“益州薛记。” 一个中年汉子站起来供手:“苏小少爷,还记得我吗?” 苏油一愣:“你是?” 中年汉子激动道:“前日眉山戒严,小少爷义薄云天,用折刀换了小人和同伴运来的竹料,松木,骡车,还赠了盘缠返乡,这才保住了我们几家的家业,小人……小人们实在是感激不尽……” 说完声音都已经开始哽咽了。 苏油听得有些懵,我不是花钱折价买了东西,看你们亏得厉害,顺便送了把折刀吗?怎么说法不一样了? 这时候也不好细问,只好点头:“举手之劳,下来再细谈。” 不过他还下不去,第四件商品,玉瓷瓶永春露特曲十二瓶。 阿囤弥立刻举手:“我能参与不?” 呃,你要参与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这次二林部带来大大小小上千件铜器,五六千贯打底,加上你一向大手大脚,谁还搞得过你? 我要的是广告效应! 苏油只好拱手:“姐姐,你就别参与了,下来小弟另有礼物相送。” 阿囤弥“哦”了一声,把手放下了:“可不许赖账!” 楼内众人都不觉暗笑,这夷人女子,当真不通礼数。 等到苏油将纸盒打开,选定出价最高的一张,竟然高达两百贯。 这是要疯啊,我就是凑数玩玩的!难怪前边几位笑容掩都掩不住! 定了一下神:“呃……恭喜源骊坊。” 第五件,通犀象牙首尾羽纹花钢文案折刀。 这刀和普通羽纹花钢相比,石通的手艺又有精进,钢质也更好,关键在装饰。 刀柄首尾为白色的象牙雕饰,中段是犀牛角,犀牛角中间,有一道浅色半透明的细纹,非常明显,将犀角一分为二,与弹出的花钢上的羽脉相对。 有了这道细纹,犀角就不叫犀角了,叫“通天犀”。 有一年京城大疫,仁宗让内库出犀角药材与太医局配药赈济百姓,就开出来一条通犀,内官以为至宝,禀告仁宗,希望他留下,仁宗生气了,说玩物与百姓孰轻孰重你不知道吗?赶紧给我拿去配药去! 仁宗之仁,的确是皇帝之中少见的。 因为天师法剑的事情,羽纹花钢早已经蜚声四路,人人都好奇,人人都没有见过。 之前倒是有一柄紫檀座象牙装的清荷短剑,据说已经被辗转收入宫内。这柄折刀,还是第一次让与会之人见识到到底什么叫羽纹花钢,什么叫跳刀。 物以稀为贵,这次的投标人数,堪与程家那次相比,最后被一位退休官员一样的老头拿到。 为什么苏油猜是退休官员,因为知州亲自将折刀送到老者案头,还温言闲聊了几句,这做派与他人不同。 压轴的终于来了,玉瓷变色玫瑰釉大梅瓶。 铜盐釉料对炉内环境极为敏感,颜色因还原氧化环境不同,入炉一色,出窑千变,这是钧窑的拿手好戏。 不过这秘密在苏油面前不是秘密,没试验几次,便被他鼓捣了出来。 钧窑窑口,有走泥纹,底部是蟹壳青,这是后世判断钧窑瓷器的标志,其实是当时工艺的一种缺陷美,这件大梅瓶却是玉白晶莹的胎体加釉,一点毛病没有。 关键是器型巨大。其实整个梅瓶是分四段烧造的,从做胎,烧胎,拼接到整烧,费了史大和苏油不少的功夫。 即使有精准量具的帮助,但是烧制过程中的变形也导致绝大多数胎体无法拼接得天衣无缝,几百斤瓷胎被砸碎沦为磨料,心痛得史洞修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等到大瓶胎烧造出来,施釉反而简单了。 烧造流釉过程中不时开合一下进气孔,改变窑内环境,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 这瓷瓶,是所有东西中费时最久,费工最多的,最后五个瓷胎只留下一件,现在一拿出来,顿时惊艳全场。 瓶子与苏油等高,瓶口是一圈深蓝,然后往下是玫瑰紫,再过渡成大片玫瑰红,大红,然后浅紫,浅蓝,最后纯白,流光溢彩,通体无暇。 非唯人力,亦有天成。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玩意儿,谁特么还敢上前丢纸条? 太守呵呵笑道:“这件梅瓶,是我皇宋烧造出来的最大一件瓷器,虹光霓晕,帔霭流霞,非人臣所能宝之。今日只与诸位同赏,之后眉州府将出价千贯购入,作为吾皇五月生辰寿礼!” 接下来的洽谈中,眉州府坐税将收到手软,今年的眉州知府,不差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薛忠 第一百二十三章薛忠 瓷公鸡站起身来:“太守,我眉山虽僻远,然同沐王化,共仰皇恩。当今之仁德,寸草亦得滋育,既然是献给官家,我史家瓷坊便没有收钱的道理,还望太守成全。” 咦?瓷公鸡不瓷了?突然搞了个政治正确,让苏油怪难适应的。 知州拈须笑道:“史公此言,固然是爱君之心。然则官家仁慈。敢行此举,那就该本官遭申斥了。” 说完又道:“不过玫红大瓶献上去,当别有内命到来,你我静等就好。” 拍卖会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赏宴,太守通判略饮了几杯,便即离去。 众人躬身相送,转过身来,曙远楼哄然一声喧闹起来。 “史公,史公这般瓷器,贵坊还有多少?我嘉州瓷行与史公一水上下!且与小弟两套充装门面啊……” “且慢!你嘉州瓷行是一水上下,我益州瓷行就不是了?史公,这都是同江之水,你可得端平啊……” 这是走地域乡情的。 “程公,呵呵,贤侄在青神对我家一直照拂,蒙他抬爱,永春露,《杜工部集》家中均有收藏。这是他托我带给您老的家信,这《杜工部集》,《史记三家注》,您看……” 这是以照顾程浚前程做交换的,能提前得到永春露,《杜工部集》的,不是程俊的上司就是好友。 “哈哈哈,苏老弟,久违久违!万里桥一别,这便有些时日了吧?还是那么清健!听闻苏兄去了剑门?这过成都而不入,为兄便有些生气哟……今日就是来问罪的!来来来,看为兄给你带来的后蜀宫中绘本……” 这交情才卖得巧妙,果然是读书人对读书人。 种种情形不一而足,苏油看得暗暗好笑,自己带着石薇来到阿囤弥那边,跟便宜姐姐聊天。 阿囤弥见石薇可爱异常,再看她腰上挂着一条腰带,腰带上坠有几根细链子,上边挂着的不是大宋女生寻常女红针黹所用的东西,而是火镰,短剑,印囊,英气勃勃,和自己的颇为类似,不由得大喜:“这就是你家小媳妇?快过来让姐姐瞧瞧。” 说完有将臂上金丝钏子取下来绕到石薇手腕上,横着眼看苏油:“还以为你们大宋的读书人,找的一定是娇滴滴的官宦小姐,小油眼光不错!” 跟你相近就不错!不过这话不敢说,笑道:“姐姐,这是石薇,她家本就是将门世家,论辈分是大石头的小姑奶奶。” “啊?哈哈哈哈……你们汉人的辈分还真好玩!” “薇儿,这是二林部的阿囤姐姐,她可是我大宋册封的将军哟。” 石薇的大眼睛顿时亮了:“将军姐姐?你也会武功?” 阿囤弥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将军靠的不是武功,而是统御之智。智信仁勇严,可没有武功之说。” “不过普通人要当将军,得先从司戈,校尉,郎官,一步步上来,因此要是没有武功,第一关都过不了。你手上的茧子说明你武艺应该不错,等你一步步做到将军了,就封小油条做你的军师!他那脑袋瓜子,比我们够用!” 石薇点头:“嗯,小油哥哥很聪明!” 阿囤弥笑道:“那等你什么时候到二林部,姐姐带你去打猎!你会射弩吗?” “大宋不让用弩,不过我会开弓!” 石薇自打进楼,在官员文人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现在遇到阿囤弥,一个没想到内地还有习武的汉女,一个没想到羁縻州还有女性的将军,一大一小俩女生顿时谈得异常开心。 二林部的客商都在范师爷那边打交道,苏油看了一圈,见之前益州的客商往这边看了好几次,便过去与他打招呼。 见苏油过来,益州商人与旁人说了几句,便过来打了个长揖:“上次太过匆忙,未通姓名,小人薛忠,蒙小少爷搭救,此恩永不敢忘。” 苏油摆手:“此话从何说起?上次贱买你们的货物,实是过意不去,因此以折刀相抵。怎么说法变了?” 薛忠说道:“小少爷有所不知,上一次小人是屋漏偏早连夜雨,狼狈返乡之后,才发现母亲重病,同伴几人商议,先用小少爷给的两百贯救急,这才将母亲从阎王爷那里抢了回来。您给的折刀,大慈寺方丈看过,说不是凡品,便用五百贯收了,因此上一趟眉州之行,几家并没亏蚀,这都是小少爷的恩德,小人只敢宣扬,绝不敢隐瞒少爷。” 苏油微笑道:“原来如此,你母亲可大好了?” 薛忠心有余悸:“已经大好了,母亲听闻少爷的事,便要我来眉州道谢。今番前来,其实不为货贸,适逢其会而已。” 苏油笑道:“难怪你上次贩运的竹木,这次却拍了布匹。” 薛忠赧笑道:“叫少爷见笑,商人逐利,小人往来于几路,其实是什么有利贩什么。” 苏油说道:“嗯,那你这水路应该是精熟的了?” 薛忠说道:“别的不敢多说,夔门到剑门,这条路小人是跑熟了的,其余几路,就算不熟,也有相熟的朋友在跑。” 苏油点头:“那丽水一带熟吗?” 薛忠呃了一下:“这个真不熟,那边蛮荒之地,商路历来不畅,过雅州入吐蕃倒是可以走那条路,但是沿途艰险。听闻还有生蛮,抓到过往客商,往往杀之祭天,小人还要侍奉母亲,不敢去那些地方冒险。” 苏油说道:“行,那你就与我讲讲夔门至剑门沿途风物。” 薛忠笑道:“说起这个我就一清二楚了,夔门是出川重地,关键是盐。那里辐射荆湖,吴人多以粮食,丝麻,用圆底大船运来,换取川中的食盐。” “一旦三峡断航,夔盐十日不至,那边的粮食和丝麻简直堆积如山。可见大江商路之盛。” “接着往上到泸州,一路上基本都是靠食盐丝绸为大宗,直到过了嘉州,才进入物产丰饶之地。嘉州到成都商途,那是珍奇满路。近日客商蜂拥至眉州来,便是为了五色布,龙脑书,玉瓷美酒这等好物产。” “过了成都府,上剑门入汉中,便可接中原了。不过如今西夏骚扰,那边走的大宗是粮草,我蜀地自产盐,而且不贵,因此对解盐是不稀奇的,所以多是朝廷疏课,商人不太愿意走。路途艰难不说,也没多少利润可图。唯一值得跑一趟的,那就是铜币本身。” 铜币你个头!特么半路都给你们这帮奸商铸成铜器了,我在眉州就几乎没见过什么铜钱! 苏油又问了不少细节,还有益州最近的政策动向,拱手道:“听薛大哥这番言说,苏油如行万里路,胜读千卷书。说了这么半天,耽误了李大哥洽谈生意。如果李大哥需要什么眉山物产,尽管说来,苏油身为江卿土著,倒是与几家都说得上话。” 薛忠供手道:“家中连番遭遇大事,此次前来不为商务,也未带从随,十匹苏棉,已经客囊空空了。” 苏油想了一下:“这里太吵,且随我一行,我给你看样东西。” 托阿囤弥照看好石薇,苏油领着李忠下楼,一路来到酒坊。 城里人都出去看热闹去了,街上倒是冷清。 来到曲房,苏油取出一簸箕白色的小丸出来:“听你所说的情形,这趟替我带这个去益州,当是举手之劳。” 薛忠看着那些小丸:“此乃何物?倒有些像码头上卖的浮圆。跟酒有关?” 苏油笑道:“此乃眉州酒坊的新式曲母,酿造永春露所用的曲饼,就是以它为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别人的奇遇 第一百二十四章别人的奇遇 薛忠脸上不由得连番变色,接着一咬牙一跺脚:“少爷待我恩重如山,薛忠无以为报,今日便担了这天大的干系,少爷有多少曲母?薛忠安排眉州到益州的官船运送,保少爷断无一失!” 苏油莫名其妙:“什么意思?叫你带点东西,怎地跟做贼一样?” 薛忠“啊”了一声:“少爷,曲母过境,这本身就是走私做贼啊!”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一脑门子黑线:“走什么私!我这曲母,是让你带去益州,给那边的曲房看看,如果他们满意,便叫那边来与眉州曲房联系。” “我们能够给他们提供上等曲母,他们拿去可以制作成曲饼发卖给酒坊。这是榷务对榷务,跟走私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说完琢磨道:“不过你说得有道理,到时候我找姻伯去州府讨要一封行文给你带上,别真给沿途税监当贼给拿了!” 薛忠放松下来,笑道:“沿途税监都是兄弟,主要地方官三年一换,怕他们迂腐不晓事。” 苏油从酒坊那边取过两瓶酒:“这个算是路费。你拿着路上喝。” 薛忠不觉讶异:“少爷,这就是八贯钱啊,您和这里坊东相熟?” 苏油笑道:“坊东是我姻伯,就是拿彩墨彩笺当彩头的那位。” 薛忠赶紧拱手:“少爷,有这层关系,程老这永春露我也能进一些啊……” 苏油挥手:“得了吧,刚刚不还说是没钱?虽然贩酒贩盐在四路是半公开,但咱们还是等张公真正恢复旧制再说吧。不差这点时间,最紧要别给人抓了把柄。” 说完停下脚步转身:“不过你要是能把曲母的生意给我推广出去,此中利润,分你一成!” “啊?诶诶!”薛忠没想到此行还有这般好处,这可是制作永春露的曲种啊,拿去益州,邛崃,还不跟捡钱一样?! 收拾了两箩曲母,令人挑去薛忠的船上,两人这又返回曙远楼。 楼上宴会已近尾声,苏洵早不见了,程文应见苏油回来便招手:“贤侄过来,与你介绍几位名流。” 这几位聚在一起,周围客商都躲得远远的,看来是自知身份不匹。 程文应首先便介绍刚刚得到折刀的那个老头:“这位是益州来的赵制置赵世伯。” 说完对老头拱手:“这是苏家的后学小子,苏油苏明润,有机会世兄可得提点一二啊。” 那老头挥挥手:“告老闲游到此,眉州文事大兴,程兄功不可没啊。” 苏油老老实实以后辈见礼。 倒是身后跟着的薛忠一脸的仰慕:“赵……赵老……” 那赵老看了薛忠一眼:“你认识我?” 薛忠兴奋地道:“我是赵老同乡啊,赵老的神奇经历,岂有不知之理。” 那赵老再次挥挥手:“总是年青时学问不精,辜负了圣明期许。” 另一位老者笑道:“世兄,这可是罕见的机缘,我辈求还求不得啊,总是世兄人品高洁,终得今上赏识。对了看这位小世侄的神情,还可能不知您的事迹,要不就让程兄给他讲讲?” 赵老叹息道:“经年旧事了,还提它……哦不对,是得讲讲,年轻人日后进考,可别犯我犯过的错误才成。” 程文应这才转头对苏油说道:“你赵世伯啊,年轻的时候参加科举,文章做得好,入了三人榜首,供官家点定。” “官家打开首卷,阅罢大喜,可接着又一声叹息,说此卷做得虽是极好,但是可惜错了一个字。” “阅卷官大恐,伏问所错何字。当今说道:‘唯字本应从‘口’,怎么从了‘厶’’” “阅卷官言道该字通假,官家也不解释,当即宣见这位考生,乃西川成都人,姓赵,讳旭,字伯升。” 苏油抬头:“莫非这位考生,就是赵世伯?” 赵旭叹息道:“是啊,一字之差,名落孙山,今上当时宣见,说所做试卷极好,只可惜误了一字。我伏问何字,当今说‘唯’字。我听后小心解释,这两个偏旁,日常其实是可以通用的。” 苏油说道:“赵世伯说得没错啊,这两字本来就可以通用吧?” 赵旭说道:“就好比门中之月与门中之日,一般可以通用,然门中之月为正字,门中之日,那就是俗字,不能用之于朝廷制策试论。官家挑出的这个错误,其实我是心服的,所答不过一时糊涂,希图侥幸而已。” 苏油不由得又有些头大,这也太严格了吧,问道:“那官家如何回答的?” 赵旭笑道:“官家当即取来纸笔,在纸上写下私和、去吉、矣吴、台吕八字,让侍从递给我说道:‘学问未精,再读三年吧。’” 程文应笑道:“你世伯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为等三年后下一次科考,他干脆流落在京都,每日靠替人写字作文为生。” “一年后,今上为梦所感,扮作一官人,带一太监微服出宫私访。在酒楼上倚栏看街的时候,不小心将手中的月样白梨玉柄扇掉在楼下,下去寻时,已杳无踪影。” “酒罢,闲转到一家茶肆,却见其墙上有一首词,词清句丽,锦绣无伦,便问何人所做。茶博士道是一位落第的秀才,满腹珠玑,可惜终日卖文为生,艰难度日。” 苏油骇然:“难道这位秀才,又是赵世伯?” 程文应对苏油的反应很满意:“然也!今上惊于词章的文采,立即让茶博士将你赵世伯找来。不过你赵世伯当时竟然未认出官家。” 赵旭摇头道:“奏对之间,何敢直面天颜。惭愧之余,只恨辜负圣恩。当时战战栗栗,之后哪里还能认得……” 程文应笑道:“当时你赵世伯手中拿着一柄小扇。太监见之,说扇主人在此。你世伯二话没说,当即奉还给了官家。官家大喜,不是因为宝扇得归,而是他看出你世伯乃坦直君子。” 另一位老人笑道:“于是官家问他为何上科不第。你世伯直承来去,只道是学问不精,究科不细,乃自取其咎。今上因他口音,又问是否认识西川要员王制置,并说王制置是自己的外甥,还写了封信,让你赵世伯回成都去投靠他。” “次日便来了两位素不相识的官人,给他送来一封拜谒文书,一个领路仆人,还有盘缠银两。你赵世伯感激不尽,连忙启程赶回成都。” 程文应笑道:“不巧快到成都之时,却传来王制置已经调任的消息。你世伯闻听,不由得嗟叹时运不济。倒是那仆人不断催促他继续前行,先到制置衙门看看再说。” “西川诸官等了三天,也没接到新任的制置。待得主仆二人到了制置衙门,那仆人不由分说就把他推到接官厅,然后撕开文书,宣布你赵世伯为西川新任制置。原来这所谓文书,竟然是今上颁发给你世伯的告身!哈哈哈哈……” 这事情堪称奇遇,宋代即便是皇帝想要任命一位官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宋君权、相权、台谏相互制约,光皇帝说了不算数,还需要宰相同意签押,给事中签放,中书舍人同意拟稿。 要是任用不当,这三关都过不了,就算过了,接下来还有御史出马弹劾,你上任那一天,就是下课那一天。 制置使不是官职,而是差遣,掌一路军事,到南宋才是大员,现在虽然是路级,实际多由大州知州兼任。 四川环境独特,因此有时候单立,但是依附于益州知州,其实也可以算是一个特殊的幕僚。 即便如此,这老头当时没有官职却能混到一个不小的差遣,也算是奇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被打脸 第一百二十五章被打脸 这也是皇帝变相地为自己的任性向士大夫认错,因此才得到一路绿灯批准,否则的话,想都别想。 苏油一下子觉得这老头好高大上,赶紧再次施礼:“世伯此番经历,堪称殊遇了。” 老头再次叹息:“相比此般殊遇,以我本心,其实更愿再战科场。只是圣主隆恩,无法辜负罢了。” 说完拍了拍苏油的肩膀:“教训啊,后生小子,牢记吧……” 苏油目瞪口呆,我这里羡慕得口水都下来了,你的意思是还不满意?士大夫要不要这么矫情?! 却见几个老头也跟着点头叹气,深以为然,可见如今的世人对正牌进士出身是多么推重。 接着程文应给苏油介绍另一位,青神县过来的,姓杜。 这个苏油总算不是睁眼瞎了,青神江卿,陈、杜、杨、程,难怪程文应熟悉,躬身作揖:“晚生末学,见过诗圣后人。” 唐代大诗人杜甫因避战乱流落剑南,居成都西邻;下江陵时留二子守成都籍,杨子琳之乱时,后人又避患奔眉,去世后埋葬在青神,这一支子孙遂为青神人。 杜家后来出了杜敏求,杜莘老;陈家后来出了陈希亮,陈慥;杨家出了杨泰之,杨栋,杨汝明,杨大全。都是青神江卿中了不起一时的人物。 这位就是杜敏求的父亲,乃隐士高人,历史上并不见名姓,这时候呵呵笑道:“大小苏如今就学青神,时常来拜会老夫,文采那是没得说的。明润诗文也不错,真是家学渊源。” 说罢摇头:“我家那小子七岁能诗,老夫已经慰藉得不行,结果你比他还小一岁,难得,当真难得。” 赵旭说道:“相比自述之诗,其实告祖之文更是值得称道。没有成年人矫直枉饰那一套,反而让人眼前一亮。明润你须记住,文以载道言为心声,可不要随年纪增长而流于陈俗。” 苏油赶紧躬身:“小子一定牢记前辈教诲。” 又被好好教育了一番,苏油才得空抽身。 县令和税丞在一边小桌上,身前是一大摞文书,两人的喜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不过苏油现在没时间去了解具体数字,另一边窗口那里一大一小俩女生嘴上都快可以挂油瓶了。 石薇见到苏油过来:“小油哥哥,这里好无聊啊。” 苏油赶紧点头:“是是是,现在事情差不多了,我们去逛蚕市吧!” 三人从曙远楼出来,薛忠也赶紧跟了上来。 苏油讶异道:“薛大哥,你还有事?” 薛忠说道:“蚕市拥挤,我跟着少爷和小娘子们吧。” 苏油看了看身周不远处几个穿着汉服的黑小厮,这是他的恶趣味,将便衣保镖的概念告诉了阿囤弥,阿囤弥还当真了。 但是薛忠也是一番盛情,于是笑道:“说得也是,那就麻烦薛大哥了。” 码头现在成了一个大集市,摊位和摊位之间挨得很密,商品非常多。 城门处是卖鲜花的人家,周围农户将自家的红梅,腊梅花枝剪下来,扎成小捆发卖,生意极好。 还有水仙,也非常受欢迎。 看到水仙苏油想吟诗,想想大多都是宋人作品,还没问世,只好忍了。 抄袭别人的诗词当做自己的作品,这样的事情他是不干的。 蚕市外围主要是农具,种子,蚕种,越往里走,商品越贵。 苏油买了一篮杂果,有甜橘,去皮甘蔗,削好的荸荠,先把女生的嘴哄了,然后一路边吃边看。 没走多远,薛忠两手就已经堆满了东西,农家妇人织绣的女红小件阿囤弥非常喜欢,裙帕,香囊,袖领装饰之类,看着就想买。 还有就是一些欺哄小孩子的玩意儿,泥老虎,彩纸风车,纸灯笼,竹节小蛇。 给二女买了两支绒花戴上,苏油又买了几块糯米糕,说道:“姐姐我们逛逛就挺好,买太多了薛忠没法拿……” 阿囤弥对竹器摊子上一个竹编背篓很满意:“看看这竹丝多细!买个背篓给这大哥背上,就解决问题了!” 薛忠:“……” 苏油将薛忠拉过来,低声说道:“这是二林部的在藜将军,她们那里盛产铜器……” 薛忠抛下苏油两步赶到阿囤弥身边对竹器老板说道:“再给我来一副挑子!” 药市的稀奇很多,不少中药材苏油不认识,倒是石薇能如数家珍。 待得问明一个药叫附子后,苏油觉得自己又可以显摆了:“这东西需要去除毒性之后才能使用,你们知道吗?” 那药商反手就打脸:“这位小爷说得极是,晋代《肘后》,祖宗便留有炒碳法。刘宋之时,《雷公》则用东流水并黑豆浸泡。至唐,《千金》有蜜涂炙法、《理伤》则是纸裹煨法。传至今日,还有水浸、姜煮、姜汁淬、醋浸、烧灰存性、黄连炒。” 石薇接口道:“还有赤小豆煮、盐水浸后炮、童便浸后煨……” 药商拱手喜道:“此三法还未得闻,小娘子多闻,真是厉害了!” 好吧就自己那点村里草药医生那里得来的知识,和现在的人说中医,简直是自寻打脸。 不过石薇的中医知识挺丰富,这段时间里苏油倒是越来越明确,离开药商便问道:“薇儿你学过医?” 石薇说道:“大哥说老祖当年先是带兵,带兵的时候军医很重要,时疫,瘴气,都要防着,还有跌打金创,那更是常事。” “后来老祖又要享福,日常药膳保养,导引调理,都非常注重,因此我们石家一直以来就很重视医术。” 苏油点头:“倒是有道理,对了说起治伤,阿囤姐姐你们部落中是如何治疗金创的?” 阿囤说道:“嗯……这个怕是范先生更清楚,我知道的就是血竭,朱砂,铜粉,红花,当归是常用。哦,还有乳香,冰片。” 哇塞连你都这么厉害,不过该显摆还是得显摆:“你们那边,或者有没有见到大理那边,流传一种药材,叶子如同巴掌,八月在草柄上结出一团朱红色的小果子,根部是块状,可能叫三七的?” 阿囤弥摇头:“没听说,不过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给你打听一下。” 苏油赶紧说道:“一定打听一下,这是一味极好的金创药。” 这时石薇又停下了:“小油哥哥,这里有虎骨,还有犀角!” 苏油看着摊子上两根骨头,一段角:“你怎么知道?” 后世藏药摊子他见得多了,虎骨多的是,百分之百的假货。 石薇将大骨头用双手举起来:“你闻!” 我闻得出来才见鬼了!苏油赶紧摆手:“品质怎样?薇儿你要不要?要我们就买下?” 药摊老板只以为是俩看稀奇的小孩子,没想到竟然是大主顾上门,赶紧说道:“哎哟,两位定是家学渊源,名医之后。” 阿囤弥在一边说道:“干嘛要买?薇儿你想要姐姐给你送你几副,大理那边多的是。” 苏油看药摊老板转眼脸都青了,赶紧打岔:“客人远路来眉州也挺不容易的,我们买了,多少钱?” 双方商定,五贯交钞成交。 继续闲逛,薛忠挑着担子:“这就是蚕市的好处了。” 苏油没有明白:“怎么说?” 薛忠笑道:“衙门鼓励行市,今日只需要交点摊位费,其余不管不问。虎骨不去说它,犀角这东西,平日里要买,价钱可得翻个倍。” 苏油恍然:“对哟,香犀也是专榷范畴,这里边价差大了去了!走走走,那去香药摊子那边捡漏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翊卫仙卿 第一百二十六章翊卫仙卿 结果不光是他如此想,人人都如此想,香药摊子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苏油被这阵仗吓着了:“要不,我们还是闻闻味道就回去?这也太吓人了点吧!想挤也挤不进去啊……” 这回连阿囤弥也点头:“对啊,我们还是回土地庙做吃的吧……” 回土地庙的路上,石薇开始渐渐不说话了。 苏油知道她是为要离开而难过,自己心里其实也很不舍,不过该开解还得开解。 “薇儿你知道吗?成都二月还有花会,万里桥小游江,比今天的还热闹一万倍。” “哦……” “玉局观那里也热闹,那里是成都最大的药市,肯定有很多你只在书上见过的东西……” “哦……” 想想不是办法,苏油眼珠子一转:“薇儿,你说是船快还是马快?” 石薇想了想:“顺流船快,逆流马快。还要看水陆路程。” 苏油笑道:“是吗?那我一会儿就给成都的薇儿写封信。” 石薇一下子好奇了:“成都也有个薇儿吗?” 苏油说道:“有啊,不过她现在还在眉山,慢慢走的话,嗯,要几天才能到成都。” 石薇终于咯咯笑了:“小油哥哥你骗人,明明就是我自己。” 苏油笑道:“薇儿真聪明,不过眉山的薇儿,和一路看着风物抵达成都的薇儿,肯定是不一样的,你也给在成都的自己写一封信好不好?到时候看看到底是人先到还是信先到!” 到得土地庙,娃子们还没回来,石薇兴冲冲地跑去找纸笔去了,阿囤弥就看着苏油讥笑:“跟我动不动就板着脸扯什么朝廷法度,哄自家小媳妇倒是一套接一套。” 苏油满脸通红,你管的着吗你! 薛忠将东西放下,过来和苏油告辞。 苏油怎么可能放他离开:“薛大哥辛苦了,怎么也得吃顿饭才走。放心,很快就得。” 薛忠赶紧摆手:“怎敢劳动少爷……” 陈田从屋里出来:“且放心宽坐,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小少爷的乐子。” 苏油笑着竖起大拇指:“老哥是知道我的。” 薛忠被陈田拉着坐了下来,竖起自己的手指晃了两下:“老丈,这什么意思?” 陈田一边给薛忠倒水,一边笑道:“他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多了,不用管,你是益州来的吧?” 薛忠拱手道:“益州来的,蒙小少爷恩德,特来拜谢。” 说完将苏油的事情说了一番,再次拱手称谢。 陈田就叹气:“别对我拱手,我也不是他长辈,就是看城门的军头。和你一般,也是受他恩德之人。唉,和小油一比,这把年纪啊,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两人在那边聊天,阿囤弥背着手看苏油做饭:“今天又是什么好吃的?” 苏油笑道:“没啥,给薇儿做点东西路上吃。” 阿囤弥拍了拍苏油的肩膀:“嗯,薇儿路上能吃,那我路上也能吃,多做点。” 苏油要做的其实就是豆豉鱼,做多做少都无所谓,做多比做少还更方便。 土地庙小鱼干那是多得不要不要的了,将小鱼干撕成大小差不多的块泡热水里吸水,苏油这边亲自炒料。 风豆豉,泡姜粒,其中蒜粒要用得极多,还有糖霜,葱段,一样样下锅里炒香。 然后炸鱼,将炸过的鱼和料一层层分别码到大铜盆,看了看感觉油太少了,有烧了些油加进去,然后蒸制起来。 去江边竹篓里拎了条大鱼回来,让陈田帮忙剖洗干净,码味后上锅蒸上。 待鱼蒸好,将剩下的一点豆豉鱼炒料堆上去,蒸鱼便算弄好了。 又蒸了一大盘蛋羹,淋上醋和酱油。 最后用豆瓣酱炒了一个回锅肉,一顿晚饭就算做好了。 众人坐下来开吃,薛忠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饭食,不由得大为惊异:“这……这这这……” 苏油笑道:“味道还行?” 薛忠笑道:“别还行啊,这太行了!小少爷我跟你说,就这几道菜,蜀都府大大小小千家旗亭,那都只有乖乖低头的命!” 苏油说道:“留你吃饭,其实还有一个意思,这些调料,要是发往益州售卖,可以通行吗?” 薛忠喜道:“少爷的意思,是想将这生意交给我?” 苏油道:“交给你也行,问题是这东西可以替代食盐,还多了鲜味,穿州过府,会不会有关碍?” 薛忠笑道:“这个少爷尽管放心,专榷指的是专买专***如糖霜香料这东西,就只能去官营铺子买,可买出来再加工蜜饯脂粉,就可以通行了,按行坐收税而已,这些调料,也是一个道理!” 苏油一想也是,点头道:“原来如此……来来来,趁热多吃点,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薛忠急道:“别别别,小少爷,我们先说说这什么酱油,豆豉,豆瓣酱……能不能……能不能……” 苏油笑道:“交给你了!” 薛忠大喜:“诶诶!小人多谢小少爷了!没想到这次来眉山,又得蒙小少爷眷顾!您放心,一定给您搞好!” 石薇将脑袋从饭碗里抬起来:“小油哥哥,这些我也要带,要是我想小油哥哥的时候,便叫厨娘给我做。” 苏油笑道:“放心,我还给你做了路上吃的。” 说完想起一件事:“薇儿,你性子大方直爽,我相信我兄长,还有玉局观的诸位道长,都会喜欢你的,你带去的东西,肯定都乐于和大家分享,对不对?” 石薇点头:“嗯。” 苏油问道:“要是我亲手给你做的那些呢?比如金蟾,音乐盒,跳刀这些呢?” 石薇犹豫了一下:“可以给他们看看。” 苏油又问:“要是他们弄坏了呢?” 石薇啊了一声:“那我肯定会伤心,会生气的!我不给他们看了!” 苏油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东西啊,和人一起玩没问题,这也是交到朋友的好法子。不过要是别人不小心弄坏了,他们可能赔不起的。你要是伤心生气,我兄长肯定会让他们大受责罚,甚至典田卖屋赔偿,这样就和交朋友的初衷相违背了。” 石薇说道:“那怎么办?” 苏油给她舀了一勺蛋羹:“所以小惩即可,让他们知道自己错了就行,东西就千万别让人赔。坏了你就给我寄回来,小油哥哥自都会给你修好,这样行不?” 石薇点头:“嗯,小油哥哥心最好了,到时候就打他们屁股,不让他们赔东西。” 大家都笑了,只有阿囤弥撇嘴:“烂好人一个。” 苏油又对薛忠说道:“明日可龙里会来船,接薇儿去成都,就拜托薛大哥一路同行看顾了。” 薛忠说道:“小少爷只管放心,我一定将你们一行送到,不知薇儿小娘子到了成都,落足何处?” 苏油说道:“你领他们去玉局观就行。” 薛忠傻了:“玉局观……天师府?小娘子是天师府的人?” 苏油说道:“不是,她是去玉局观跟老道士们学医的,天师道那边倒是给了个啥……呃薇儿那是啥称谓来着?” 石薇抬头:“我也不清楚,说是什么五品天坛玉格。” 薛忠惊呼一声“哎哟我的天爷”,转身翻倒在地:“善民拜见翊卫仙卿!小娘子……啊呸呸,仙卿恕过小人怠慢之罪!” 得,早知道还不如不说,这顿饭还怎么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胜利的大会 第一百二十七章胜利的大会 吃过饭,苏油将豆豉鱼端出来冷上,然后给石薇调制酱油。 鲜味不足没问题,蘑菇干泡发后熬制补上就行了。 娃子们回来得很晚,一个个都累坏了,不过人人脸上都满是笑意,李栓柱见到苏油便喜道:“少爷,猜猜我们赚了多少?” 苏油凑趣:“多少?” 李栓柱抠着脑门:“呃,没数,反正老多了……” 你都没数你还问我?这是乐昏头了! 苏油笑坏了:“都抬屋里去吧,今日有土兵大哥守着,安全得很。” 阿囤弥任性,不去住驿馆,范先生劝了两次,也拿她没办法,只好调了两队土兵过来保护,领队的还是阿囤炽火。 次日起来,可龙里的船来了,石守要护送石薇去成都。 土地庙给石薇准备的东西也多,豆豉,酱油,豆瓣,榨菜,大头菜,萝卜条,米花糖,糯米粉…… 豆豉鱼凉得结实了,苏油取来两个坛子,将盆子里上层豆豉鱼放底下,下层放上头,再把盆子里的油淋进去,一坛给阿囤弥,一坛给石薇。 然后一一交代:“这个路上吃,豆豉和萝卜条可以到了成都慢慢吃,榨菜三月可以开始吃了,大头菜五月开坛,芽菜要等到入冬……” 语气中充满了不舍,净是琐碎。反而是石薇性子定,想好的事情就干脆果决,将信交给苏油:“小油哥哥你真像个小老头!记得帮我寄信。我走了!” 说完挥挥小手,抱着豆豉鱼坛子,头也不回地上船。 石守那边带的东西也多,还有八公给石薇准备的,一艘船塞得满满当当,幸好薛忠的船还空着一半,才将各种瓶瓶罐罐放下。 众人都到水边相送,苏油看着两艘船解缆离开,眼泪都快下来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我说啊,走得还真潇洒呢……” 阿囤弥看着远去的船影:“这性子我喜欢,不似宋人女子那般哭哭啼啼,倒有几分我族女儿的风范,不愧是将门之后!哎哟小油以后你那些小妾怕是命不会太好……” 苏油转身就走,番邦女子,未可喻之以理!我说过要小妾吗我?! …… 第一届眉山商品物资交流会,是一次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鼓舞人心的大会。 眉州税监,参与监督统计合同拟定四十三份,监督合作意向书签署七十六份,共计金额三十六万皇宋贯。 在眉山知州,通判,和县令领导的两级政府关怀下,各路客商纷纷表示,眉山优良的手工业基础,合理的规划布局,丰富优质的商品资源,和鼓励工商的税收政策,让他们深受鼓舞,也深切感受到了来自两级政府的开明和关爱,希望这样的大会以后能继续进行下去。 与会的江卿世家也做出保证,接下来将合理调配生产资源,扩大生产规模,严抓产品质量,做好风险控制。为眉山市今年生产总值再上台阶贡献一分自己应尽的力量。 知州对江卿世家这一态度予以了高度肯定,同时指出,精神文明建设,和物质文明建设一样,是大宋和谐稳定的两块基石,眉山不但两手都要抓,而且两手都得硬。 本土著名企业家程文应先生当即表示,知州的教导,具备宏伟的大局观和历史前瞻性,是值得大家深刻思考的,也指出了前进道路上可能会发生的问题,避免了犯方向性错误的可能。 因此他决定,将知州宝贵的指导性意见化作可行性方案,先期在土地庙投资兴建一所希望小学,争取摸索出一套合理的教学模式,为进一步将教育事业推广到个全州各乡打下良好的基础。 同为本地著名企业家的史洞修先生,则提出州学教室破败,书籍简陋,师资力量不足,教职工收入不高,还存在工资拖欠等实际问题,提出了捐赠意见。 江卿世家纷纷表态赞同,踊跃为州学捐赠出力。 以上是来自眉山州码头土地庙苏油的报导。 实际的情况,其实还是有些小出入的。 新商品受欢迎是肯定的,程家书坊,《杜工部集》,《史记三家注》这两样是大宗,其余的五彩神仙像,五彩诸佛讲经图,也是大售。 史家瓷坊一举成名,知州的话已经非常明白了,接下来史家瓷坊搞不好就会成为御窑窑口,要真是那样,第一批出产的瓷器也可能就是市面上能见到的最后一批,今后可能有价无市! 至于石家,与二林部,税监签署了复杂而繁琐的购销合同,涉及大量的大宋贸易法知识,大致就是先由政府将铜器购入,再由石家关扑得到,最后得以完成报关进口,成为合法的大宋商品流入市场。 当然那是纸面上的那一套,实际操作则是税监一分钱不出,只按铜器斤数收足应得费用,剩下由二林部和石家瓜分所得。 苏家的做法又有些不同,存货肯定不足以供应市场,底子薄,但是又有刚需,因此程夫人大胆使用了私券,就是期货提货单模式,先收一大笔定金,然后采买原材料用于生产。 私券又由程家的新型印刷技术加水印防伪,因此仿造的可能基本可以杜绝。 至于苏油的永春露,他只管制曲勾兑等工艺流程改进,生产和销售都由程家负责,走的代理制,可因为利润太高了,收益相当吓人。 三十六万贯可以大致分成四份,两份他有三成,一份他有七成,真算起来,一个人就占了十二万贯之巨! 眉山衙门,收钱真是收到了手软,客商们都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空手而来,他们随船带来了各色各样的货物。 这些货物里边,三成用于客商间相互交换,五成成被眉山本地吸收,还有两成,被二林部这大老虎吃进。 于是,大宋钱荒的问题,就在眉山凸显出来了。 最后还是苏油找到程文应,由他向州府提出,江卿世家愿意献出雪盐工艺,改良陵井食盐质量,以此为交换,州府则以陵井去年一年的盐产量为基数,以今年的陵井官盐为保证金,发行眉山自己的第一种过渡性信用货币——仙井盐钞! 如此总算把第一波货币危机抗了过去,让客商们满意地完成了商品交换。等到尘埃落定后大家才发现,作为交换的终点,仙井盐钞,最后基本上全都落到了江卿世家手中。 这还没完,二林部吃进货物的短期贷款,也是由江卿世家提供的。 苏程史石,四家家主你看我我看你,这戏法怎么变出来的? 程文应手扶脑门:“这下盐井的事情不上心也不成了,四家全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都是自家的利润啊……” 史洞修也心有余悸:“明天大家一起去陵井,我跟老史与井监商议盐钞的事宜,明润和老石抓紧时间找井!这次大市,一下子就把四家底子露出来了,还是薄!要不是老程走通州府,各家收益,起码得缩水一半。眉山蚕市,肯定拖延日久,好事也得变坏事儿!” 石宽说道:“别别,我和四弟这就要去二林部,看看他们的铜矿,不然这心里实在不落底,明日叫石通陪明润走这一遭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灵光 第一百二十八章灵光 …… 待几家商议完毕,程文应回到书坊,程夫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程文应坐下喝了杯茶:“哎呀女儿这几天把我忙的,现在总算把事情说妥,今年江卿世家同心合力,再接再厉。这不是盐商,也被逼成盐商了。女儿猜猜今番我们几家收益一共多少?” 程夫人不接这茬:“父亲,你实话实说,游说州府发行盐钞,到底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还将面值放小到五十文,补上零钱不足的缺陷,这集市一下子就活了。后续还将陵井和江卿世家牢牢绑到了一起,接着大家盐务上的合作就顺利成章。如此因势利导,一举多得,一环套一环的好计,女儿不信会是您的手笔!” 程文应恼羞成怒:“怎么就不能是我的手笔?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许你苏家一窝窝出人才,老夫就不能那啥……啊,灵光乍现一回?!” 程夫人白了程文应一眼,施施然起身说道:“那接下来的章程,就麻烦爹爹,与你那灵光妥善商议吧,可千万别乍现一回,然后半路放手不管。这番运作既然开了头,其后续便是千头万绪,不是你这连算盘都不会打的老人家琢磨得通透的。” 说完向对门纱縠行走去,临出门又回头,玩味地笑道:“莫非是那灵光答应帮你解决问题,前提是你必须为他保密?不然显得他太妖孽了不是?” 程文应刚入口的茶水又一口喷了出来:“你……你你……咳咳咳咳……” 你也算是妖孽之一! …… 苏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冬天都过完了,不会才长冻疮吧?” 阿囤弥笑道:“你不在乎这次蚕市挣了多少,偏偏关心冻疮?” 苏油说道:“赶紧回去做买卖还账吧,这趟欠得有些多了……” 阿囤弥看着苏油,正正经经地裣衽一礼:“阿囤弥多谢弟弟,此番二林部收益太过丰厚,今后弟弟但有所命,二林部必当风从。” 苏油赶紧扶住便宜姐姐:“不必如此,姐姐,这本就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阿囤弥对苏油认真地说道:“不为生意,为的是弟弟毫无歧视之心,替我们努力奔走。自二林部成为羁縻州以来,你是第一个如此待我们的宋人。” 苏油叹气:“其实知州所言没错,眉山除了兴业,还要兴教,你们也当如此。比如你们筹措的纳贡,就是压根没有摸准朝廷的想法,大宋的脉门。姐姐,听小弟的话,再等等吧。” 阿囤弥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苏油笑道:“你们纳贡,真是心向大宋吗?还是为了纳贡换得的那点收益?” “我大宋聪明人无数,你当朝廷上衮衮诸公,圣明天子不知道?侬智高四次请求内附,为什么朝廷一直不纳?不说其父叛出中国的罪过,难道他真是心慕中华?还不是为了那几分好处,还不是为了携大宋以自重,冀免于安南欺压?” “一旦不允,便起兵侵我州郡,横暴人民,裂土分疆,自建国号。这样狼子野心之人,之前的曲礼卑辞,能是真心?大宋纳之,能无后患?” “姐姐,你二林部要利,现在已经有了利,还有纳贡的必要吗?如果你们能够沟通大理与大宋,成为带动大宋西南繁盛的关键力量,这样的贡献,大宋能视而不见?不比虚声纳贡强上百倍?” “要想在大宋拥有地位,首先要成为大宋需要的人,姐姐,这才是正理。” “如河西折氏,本鲜卑拓跋之后,朝廷一样赖以为屏藩,许独据府州,控扼西北。” “如燕代杨家,杨业本前汉降臣,然执干戈而卫社稷。尽力死敌,立节迈伦。故身虽没,朝廷一样特举徽典,以旌遗忠,太宗亲赞,子孙恩荫。” “再如延州种氏,本大儒种放之后,转为将职后,子弟血洒沙场,鞠躬尽瘁,朝廷赖之,如今亦成方镇之势。” “是以人不分内外,时不问先后,只问有无向中国之心。” “二林部现在有了大宋需要的货物,这便有了坚实的基础。姐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顺王命,讨叛逆。崇典章,兴教化。通有无,开纤陌。启民智,绝淫祀。有了中国之心,何愁不能成中国之人?” “别的不说,侬智高现在播乱东南,如大将军有心,多派近从入大理转至东南为间,为大宋摸清消息,掌握动向。甚或别遣死士,侍奉侬贼。待天灭此僚之时,暴起而击之。如侥幸功成,携其人头返国,献于京师。如此施为,这不强似纳猴皮熊张百倍?朝廷之于大将军,又何吝高官厚禄?” 阿囤弥点了点头:“弟弟与范先生又有不同,姐姐一定将这番话带给我父亲。” 苏油笑道:“刚刚说的那些,要考虑到部族的情况,能行则行,不能行就另待机缘。总之不要强求,以免惹来反弹。先让大家过上好日子,日子好了,说话大家才会听。” 阿囤弥也笑了:“就跟土地庙的孩子除了小妹都比你大,可他们都听你的是吧?姐姐明白了。” …… 仙井,盐钞用的就是这个名字,很美,不过不是正式名称,真正成为仙井监,那是南宋的事情了。 几眼大口井,现在产量也不是太丰厚。 这地方在眉山南边七八十里,盐户挖了几个出卤的大坑,搭上大棚防止雨水流入冲淡,然后两人用刷上树脂的箩筐,两边系上长绳,从井里往外荡水。 之后便是澄清,熬煮,最后便可得到粗盐了。 一大早,工头李老汉从破草棚里边钻了出来:“都起都起了!狗窝收拾收拾,该遮掩的遮掩,今日井监要来,都精神着点,几把应付走完事儿!” 井监就是几眼大口井的最高管理者,不过他不可能呆在这里陪泥腿子们受罪,一向都躲在仁寿盐监治所享清闲。 监这个东西,到底算不算宋代行政区划单位值得商榷,大监管理人户逾千,完全是一个大县规模,监丞得将所有人的吃喝拉撒管理起来。小监嘛,大小猫两三只,只管从周边苦哈哈手里收货,作为一个收购站理解更合适。 很快,山道泥径上蜿蜒来了一支人马,其中还有一匹神骏的小黄马,上边骑着一个小孩。 此行正是程文应一行,井监带头,与程文应走在前边:“寺丞,前方就是陵井了。” 程文应打量着远处低矮的草棚,皱眉道:“这是工棚还是住处?” 寺丞笑道:“既是工棚,又是住处,泥腿子们在地上挖个浅坑,搭上棚子便能睡,他们不讲究的。” 程文应问道:“工钱几何啊?” 寺丞说道:“工钱给得可以了,每日二百文,眉山城的挑夫也就这价了。井上还给包两顿饭食。” 程文应瞥了一路看得津津有味的苏油一眼,又给这小子言中,那饭食质量可以想象,这样的待遇,盐工能出力才见鬼了。 苏油一点都不意外,改制前的中小国企,一般都是这幅德行,他在各企业厂史资料里边见得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老汉 第一百二十九章李老汉 待众人到得工场,李老汉领着二三十位盐工迎上前来,陪着笑脸道:“老汉听闻大监和各位贵人要来,早早就准备了一副五花猪肚皮,各位巡视完毕,务必给老汉一个面子留饭。” 井监下马:“老李你就别卖穷了,再怎么卖,这井课也逃不掉。” 李老汉卑微地道:“是是,不知今年课务额数?” 井监说道:“这几位是眉山来的贵人,今年的课务,都被他们包下了,三万贯井钞已经发了出去,都在江卿们手上,今日前来就是看你们如何安排。” 李老汉大惊失色,普通一声跪在泥地里,颤声道:“贵人饶命啊……这比去年又加三成,小人无论如何完不成啊……” 程文应见这些人衣着褴褛,再听闻井课比去年加了三成,眉头皱得更深了:“怎么会这样?” 苏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程文应这才反应过来:“哦,老哥你请起,这里都是淯井那边过来的?” 李老汉老泪纵横,连连叩头:“贵人开恩啊,小老儿原是淯井井户,后来大井渐渐干涸,朝廷课务不减,豪强欺压转嫁,盐户破家灭门都支应不上,只能逃散。” “然而小人只有淘盐一技傍身,因此只能辗转流落此间,淘盐赖以活命。如今又要重演淯井故事,老汉诸人,这是要被朝廷逼死啊……” 程文应就不由得有些心软,听苏油在旁边咳嗽一声,才赶紧板起脸来:“老哥,你所说的,我相信是实情,但是我们既然来了,总不会叫你活不下去。只有一事,近日眉州为发行盐钞,盘点盐务,却发现一桩公案。” 李老汉大惊,周围盐工也尽皆变色。 程文应一字一顿地说道:“眉山陵井产量,与眉山实际用盐量有差!眉山盐中,有大量私盐存在,老哥,你可有话说?!” 一名盐工拔出腰间短刀:“爹!” “嗖!”一支短箭出现在那盐工脚前,牢牢钉在地上。 弩箭!这盐工太熟悉了,一路逃亡,不少同伴就是死在官府军兵的搜剿之下。 周围高地上,出现了零星的黑衣人,手持短弩,杀气腾腾。 李老汉赶紧制止众人,拱手道:“这私盐乃朝廷严禁,老汉不敢越雷池半步,贵人尽可盘查。” 程文应说道:“起来吧,朝廷制度眼看就要更改,许民自采,老哥,你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李老汉狐疑道:“贵人所说可是真的?” 程文应点头道:“是真的,但是每一眼井,朝廷要收取五千贯扑费,你们有这资金吗?” 李老汉摇了摇头,惨然道:“这世道,总没有穷人的活路……” 程文应说道:“我不是衙门的人,眉山私盐盛行,其实与我无关,我就说这陵井周围,如果有盐井被我们发现,是不是你们开的?” 那名年轻盐工想要说话,李老汉赶紧制止:“定是其他逃亡盐户所为,与……与我等无干。” 程文应继续问道:“既然如此,要是我们也看上了那处地方,交五千贯与官府,这样那口无主之井,我等是否占得?” 李老汉颓然道:“那……那是自然,前提是你们有那本事找得出来。” 程文应终于笑了:“老哥,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我们只是承接了陵井的盐钞,不得不来关注一下。现在你告诉我们盐井的位置,我们自然会给你好处,一个供奉的职位,老夫还是承担得起的,一月十贯供奉钱,如何?” 李老汉犹豫了半晌:“没有,我们没有私采井盐。” 程文应说道:“要是我们偿了你与诸位盐工在淯井所欠的盐课,再让州府移文那边,将各位户籍转来眉州安置,去年私盐的事情,官府既往不咎。如此你们便成为眉州正经出身的盐户,不再是负逋私逃的野人,这样可以了吗?” 李老汉转身看了看身后,一双布满老茧和划伤的手握了几次又松开:“官人心善,不过,我们的确没有私采井盐。” 程文应不由得大怒:“你……” 苏油赶紧拉拉他衣角,程文应只得叹了一口气:“老哥啊老哥,要是盐井真被我们找出来,可就没这么好的条件了……” 李老汉不敢看程文应的双眼,低着脑袋摇头:“没有……我们没有……” 程文应说道:“那就麻烦李老哥与我们一同上马,我们去周围看看吧。” 那盐工汉子又要暴起,被李老汉阻止:“阿大,我就陪老爷们去走上一遭,你约束好他们。老爷们不亲走一遍,总不能放心的。” 于是众人重新上马,这次换成了小黄马带头。 李老汉上了一头骡,在后边跟着,越走越是心惊。 后世云贵川,有一种乡下职业,名为“跑山匠”,苏油当年为了筹措学费,假期里边没少跟着他们进山挖药狩猎,因此山野间寻踪觅迹的本事,也是有的。 一路朝西南行了十五里,苏油看了一眼周边山势:“李老丈,还不说吗?” 李老汉都快吓晕了,脸色青白,两眼发直,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念叨啥。 苏油叹了口气:“姻伯,以我们的开采之法,在此地随意凿下去,都能得到盐卤,不过为了让老丈心服……且随我来!” 一路来到一处山谷,苏油用鞭稍一指:“就在那里!” 山谷中隐藏着一处小工棚,周围有柴棚灶垒陶锅,一看就是一处私采的盐井。 史洞修不由得大喜:“当真神了!明润你是如何知晓的?” 装逼的时候到了,苏油一指周围山势:“世伯你看,周围五条山脉,都朝此处集中,此乃五龙取水之势。” 程文应却高兴不起来:“李老哥,却是如何?还要执迷不悟?” 李老汉现在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仿佛去了半条命一般。 苏油叹气,拨转马头:“这里只是小井,大家随我来吧。” 李老汉突然大睁双目,如同看见妖怪一般看着苏油。 苏油却不怕:“老丈,五龙所争,乃是龙珠,接下来,我便找出龙珠所在,要是那里已经开有私井,对找井人的本事,小子打心眼里敬佩。” 再次沿着山脉走势向南五里,果然又发现了一口井。 这口井比刚才那口大了很多,井壁上插着许多竹管,可以直接将卤水接进罐子。 苏油对李老汉说道:“老丈,还要继续吗?” 李老汉面如死灰,从骡子上战战巍巍爬了下来,伏身在地:“公子神技,老汉唯有叹服。老汉勘测山脉,寻找矿头,这两口井,足足花了三年时间。” 苏油羞得满脸通红,后世井研诸多盐井,他就只记得这两处。 第一眼因奇特的山势而得名,就叫五龙井。 还有一眼,是井研最好的一口,据说就是五龙所争的龙珠位置所在,找到五龙井位置,再找到它就简单了。 这眼井开开出后,卤水汩汩喷涌不断,产量极高,被盐户们亲切地唤做“大洪”。 回过神来,就听李老汉继续言道:“……公子信步而至,随手指点,竟无一分谬误,老儿何敢再冥顽不化。然而逃亡盐户之惨,恐怕贵人们没有见过。” 也没管江卿们你看我我看你,李老汉垂头丧气地在前边带路:“诸位贵人,且随小老儿一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章 惨相 第一百三十章惨相 众人跟着李老汉往回走,来到五龙井和大洪井中间一个小山谷,转过山口,面前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 背风的山坡上,挖出了一个个土坑,勉强得到一小块平地,上边铺着干柴杂草,话,跪下砰砰叩头。 程文应赶紧下马,也不顾李老汉身上肮脏,将他扶起来说道:“老哥,既然我们来了,就不会让这种情况继续发生下去不管,我们且回陵井上,从长计议。” 苏油转头对石通说道:“大石头,先去眉山城,拉两车粮食过来,再告诉可龙里,井位已经找到,装备可以出发了。” 石通应道:“是!”转身拨马,狂奔而去。 井监脸色苍白:“程老,小人,小人实有失察之罪。” 程文应的士大夫脾气上来了:“你就当不知道此事比较好,眉州考级才得了个上上!这般惨相,简直就是给我眉州抹黑!老夫忝为江卿乡绅,定要行文川峡四路转运司,控诉淯井监贪索虐民之罪!” 苏油赶紧阻止道:“姻伯此事未可,如此做法,对逃亡盐户有害而无利,不如以此相胁,再花点钱,让淯井监将这些盐户户籍转来眉州,先解决盐户们的后顾之忧,免去逃犯身份。” 程文应怒道:“小油!不知道君子之道?!你是要与污官酷吏妥协吗?!” 苏油再次拱手,真诚地道:“姻伯,身为眉州乡绅,行文控诉益州官员,你觉得会有用吗?两位堂哥,同在官场,对他们会不会有不利影响?还有泄自己一时之义愤,与拯三十多户人家于水火,君子当执何端?” 程文应一时语塞,怒气益盛,狠狠一抽马鞭,朝陵井奔去。 身后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赶紧跟了上去。 待到下马,程文应气已经消了大半,对苏油说道:“这次算你有理,是老夫失了计较,就照你所说办理吧。” 李老汉就觉得两腿发软,再也站立不住,身不由主跪了下来,嚎啕大哭:“老汉替三十三家逃亡盐户,叩谢大官人再生之德!” 盐工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工头出去一趟,回来就对这些外来人感恩戴德了? 程文应第一次相扶是出于心神激荡,现在却有些下不了手了,只对苏油使个眼色。 苏油上前将李老汉扶起:“老丈赶紧起来,诸事待议,我们去大棚说话。” 扶着李老汉走了两步又回头:“那五花肉先切成拇指大小肉块,用清水泡上……” 然后脑袋上就挨了程文应一下:“没轻没重的家伙!这时候还想着吃!” 众人在大棚里坐下,程文应对李老汉问道:“淯井监,真的干涸了?” 李老汉现在是有问必答:“还没有完全干,不过产量已经逐年递减,盐户的岁课无法完成,对我们来说,和完全干涸没有两样了……” 程文应取出一套图纸:“你是老盐工了,看看此法可否施行?” 这个只是工艺的简化版本,而且其中的工具,成本,不是一般盐户能够承担的,程文应也不怕李老汉看。 李老汉看过,转头对自家儿子说道:“大栓,将我那包袱取来。” 那精悍的中年汉子不由急道:“爹!” 李老汉一瞪眼:“取来!就那点东西,在高人面前就是笑话!” 没一会,李大栓取来一个蓝布包,可能是整个陵井监最干净的一样东西。 李老汉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边是一叠发黄的草纸:“大官人你看。” 程文应拿起一张看了,上面字迹粗鄙,还绘有草图,再拿过苏油写的,两相对比,不由得暗自点头。 李老汉对程文应拱手道:“大官人,不知你给我这个方案,是何方高人所制?” 程文应就看了眼苏油,将草纸推到他身前。 李老汉赶紧拱手:“小官人是盐官世家?这点井之技堪称登峰造极,还请小官人指教。” 苏油还在琢磨那条猪肉,闻言方才回过神来:“啊……啊!我那点井之术其实就是瞎蒙的……” 除了李老汉的眼神还是仰慕,周围众人都是一脸的鄙夷,装逼装过头,大家都很难堪的好不好?! 苏油挥挥手:“这纸上的工艺,都是老丈你所思得来?” 李老汉说道:“不敢在小官人面前卖弄,这是我家三代人想出的法子,本待资金充足,朝廷许可,便自家开上一口,哪里知道,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一代不如一代……” 程文应说道:“你大可以将此法献于官府豪强……” 转念一想李老汉就是被这两者逼得家破人亡,真要被知道有这法子,恐怕东西抢走,人被灭口的可能性更大。赶紧摆手道:“当我没说。” 李老汉说道:“本以为此乃我家秘法,原来世间早有高人,尤其这最后泼炉印灶加淋卤之术,简直堪称绝妙,大大节省了火工。” 苏油说道:“其实不稀奇,这是巴人的古法,那边盐卤是山泉,很淡,不如此无法得盐。” 李老汉叹息道:“还是读书好啊,是老汉孤陋寡闻了。” 程文应说道:“如今两相印证,你们两位的开井之法,竟然颇为相似,这看来是可行了。就是不知道这井开多深能够出卤?” “六十丈!”“两百米!” 苏油不禁对李老汉大为叹服,自己那是后世有数据照搬,这老头可是凭眼力估出来的。 李老汉对三万贯课务还是颇为担心,川盐七十铁钱一斤盐,这也是四十万斤盐的产量! 苏油倒是不太担心这个,一天八十贯很多吗?他知道后世几口深井,一天利润高达六百两银子! 不过他对这种苛逼盐课的做法极本身就极不赞同,朝廷只管税收就好了,盐井交给商人们自负盈亏,逐利增产本就是他们的天性! 程文应说道:“要不老李你从监上出来,咱们不伺候了!来我们井上干!老夫还是那句话,供奉职位,一月十贯!” 井监脸都吓白了:“程老,您老就绕过我吧,万万使不得啊……” 苏油也道:“姻伯,此事的确使不得,今年官场变动,陵井能否关扑,还得等新知州到了才能商议。” “我们自有技术,本就不贪这口井,但是夺官井盐户,这就是作对了。还不如等到我们的井打好,产量与官井的差别体现出来,形势逼迫官府与我们进一步加深合作,关扑之议才有可能。等到关扑到陵井,李老丈他们自然就会成为我们的盐户。在此之前,加一个雪盐提炼工艺,提高陵井盐价,助盐户完成课务就好。” 说完转身对李老汉说道:“老丈,我们此次前来,还有教导你们提炼雪盐的任务在身,这是与州府商议好的,这三成溢价,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解决,因此老丈不必担心。” 李老汉讶异道:“雪盐也是小公子的家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逢 第一百三十一章重逢 苏油年岁太小,李老汉只认为是家传,不认为是他的发明。 苏油也懒得申辩,只笑道:“其实此法不难,剩下的细务,你与姻伯井监再行商议,开源不成,那就先节流,我去看看猪五花去……” 没管井监和李老汉匪夷所思的目光,施施然走出棚子,就听程文应的声音在后边说道:“是极,老李你估下盐卤产量,贤侄那什么印灶之法,能不能使上,需要多少工料,能省多少柴碳……” 苏油来到厨棚,李大栓见他过来,倒有些局促:“小人之前冲撞,小公子海涵则个。” 苏油笑道:“大叔刚猛非常啊,与我所识一人倒是有几分相似。” 李大栓赧笑道:“小人苦命一条,怎敢与公子所识的名流相比。” 苏油挥挥手:“他也不是什么名流,一会你应该就能看到。这猪五花难得的肥啊,要不我们吃红烧肉吧。” 李大栓搓着手:“这是我爹故意准备的贱肉,本意是想赶贵人们早点走来着,刚刚已经按小公子的意思切好泡上了,就是您说这红烧肉,小人不会做。” 苏油说道:“没事儿,我教你好了。等等我去取调料。” 现在苏油只要出门,调料都是随身带,就是防着要在外边吃饭。 程文应却不阻止,用他的话说这就是士大夫的雅癖,而且这样的士大夫一般特立异行,名声容易传扬,给人留下的印象也更加深刻。 比如竹林七贤个个怪得出名,还有诸如李白爱酒,王羲之爱鹅,王粲爱听驴叫,张若虚喜欢躲被窝里边写文章…… 嗯,比起他们来,我们小油算好的…… 而且苏油每麻烦别人一次,就是一次传授美食的过程,别人高兴还高兴不过来,一般也不与他计较。 黄雏身上一边有一个小箱子,里边放的全是这些东西。 没一会苏油回来了,当当当三个瓶子放在灶台上,还有一个布袋:“生抽,老抽,料酒,冰糖!姜葱切好没?八角有没有?” 当然没有,然后苏油又屁颠屁颠地跑黄雏那里去取八角。 锅内烧开水,放入肉块氽烫,捞起洗净备用。 然后苏油让李大栓清锅,下油,李大栓不干了:“不少肥肉呢,就不放油了吧?” 苏油不依:“放放放,浓油赤酱才香!” 李大栓将心一横,一大勺油舀下去:“不过了!” 接下来就是正常流程,小火炒糖色。加入大葱,姜片,八角炒出香味,小火煸炒五花肉上色。 加入清水,盐,生抽,老抽,料酒。 苏油还在指点:“闻到酒香味没?这味儿散开之前别盖盖子,让料酒带走猪肉的腥膻,之后才好吃,闷锅里边就坏了!好了加盖!” 李大栓抽着鼻子:“酒味不知道,这肉味可真是要了命了!” 一大一小渐渐混得熟悉了,李大栓才小心问道:“公子,山上那些人,不是官军吧?” 苏油挠了挠头:“这个还真不好定义,应该算蕃军吧?不过你放心不是州府兵,只是保护我们,不是抓人的。” 李大栓连连点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比普通州府兵凶悍太多了……” 苏油问道:“大叔你一身腱子肉倒是结实。” 李大栓说道:“小人惯会打猎,此处有盐泉,猎物喜欢过来,偶尔得一顿牙祭。” 苏油兴趣顿时来了:“有野猪没?” 李大栓摇头:“有,可不敢招惹,不过麂子岩羊也不少。” 苏油点头:“麂子最傻,原路来原路回,只要看清它的来路,去半道下套子,十拿九稳。” 李大栓眼神一亮:“公子也是行家啊!我就是用的此法!” 熬得半个时辰,苏油说道:“去把萝卜切了,记得去皮,你们接触油水少,净肉怕你们吃了闹肚子。” 李大栓又纠结了:“去皮?太浪费了不?” 苏油道:“浪费不了,萝卜皮和萝卜缨,我给你们弄一道泡菜。” 盐场的盐多的是,做点小泡菜自然不在话下。 两人正在交流猎经,山谷外来了一支车队。 一共四辆,除了粮食,还有挖井的铁锉,木件,锯盘,大坛子之类。 同行的还有几家庄子上招来的劳力,也是二三十人,还有一个土地庙小组。 石通下马:“史大,领人搬东西,拴住,和弟弟们领人将锯床组起来,绳子别叫人弄乱了,明日可就要开工!” 李大栓手里的勺子一下就掉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外头:“栓,拴住?哪儿呢?拴住!李拴住是你吗?我儿是你吗……” 一个壮实的半大小子扭过头来,李大栓这下看清了,连滚带爬奔出厨棚:“拴住!真的是你……老天爷你狗日总算开了一回眼……啊啊啊啊……” 李拴住都傻了:“爹!你怎么在这里?” 李大栓一把将拴住揽入怀中抱得死死的,嘴里喃喃自语:“我儿没死……我儿没死……” 突然又将李拴住松开,推开一点端详,然后又猛然抱住:“活得好好的,珍娘你看到了吗?我们儿子活得好好的啊……” 说完不由得嚎啕起来。 “拴住在哪儿呢?”李老汉也从大棚里奔了出来:“我的天神爷啊……” 李拴住被苏油提点过,要在弟弟妹妹们面前做榜样,一向沉稳,什么都咬着牙扛,如今终于变回成了一个小孩一般大哭:“爹,阿爷,我好想你们啊……你们三年前为什么要丢下我啊……” 李老汉手抚着李拴住的头顶,老泪纵横:“拴住别怪阿爷和爹娘,当年是真没活路了,丢你在眉山,是不想让你和我们一起死啊……” 李拴住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爹,我娘呢?” 李大栓一脸的眼泪鼻涕:“你娘,你娘没熬过上个冬天……” 李拴住身子一下就软了,任由李大栓将他抱住,对天惨呼:“娘啊——” 程文应,史洞修都不由得抹泪,苏油见小组其它几个小子有些吓着了,招呼他们过来:“他们是拴住哥的爹爹和阿爷,他们这是重逢,高兴的,别怕。” 一个孩子看着这一幕:“小少爷,我们能遇到自己的爹娘吗?” 这个问题苏油实在是难以回答,只好抹了泪说道:“不管能不能遇到,我们都要好好活,活好了,才有重逢的机会。他们将你们安置在眉山,就跟拴住哥的爹娘和阿爷一样,是希望你们能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你们要珍惜自己的生命,还要活得精彩,这才是他们的愿望。” 几番遭难,终于重逢,这一家的际遇,在艰难的世道中,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三人抱着哭成一团,各自叙述别来的经历,众人在周围静静地听着,越发心酸。 程文应心情非常郁结:“简直是作孽哟……没有天灾,却出现流民,这就是人祸!” 史洞修叹气道:“老程,慎言啊,夔州路官户流散,怕也是苛逼的结果,接下来我们要招收人手,能救一家,算是一家吧……” 李老汉拉着李大栓和李拴住,来到苏油身前噗通跪下:“老汉和犬子,有眼不识恩人当面,拴住今后便为少爷执鞭随镫,报答厚恩。” 苏油赶紧将几人扶起来:“李老丈不能如此,拴住哥沉稳耐心,踏实任事,土地庙众多哥哥姐姐,一向得他照顾。” “我敬他的性子,一直以兄长相称,今后你们便是我们的长辈,当不得此礼的。” 说完自己抹了一把脸:“今日重逢大喜,可惜无酒,不过有道好菜,我们好好吃一顿!小组的人跟我来,做饭!” 这个娃子们是熟手了,将碗筷放入锅中煮起来消毒,烧锅做饭,然后从自家车上搬下来大铁锅,烧了一大锅白菜煎蛋汤,苏油又丢了一大包榨菜丝进去,然后叫娃子们开始炒菜,很快便做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苛政酷毒,犹胜猛虎 第一百三十二章苛政酷毒,犹胜猛虎 苏油做的吃食,江卿众人是一万个放心的,这娃比自己讲究太多了,他都能吃,自己就没问题。 不过井监有些信不过苏油的人品,找个借口先溜了。 一人一大碗米饭,上边两块红烧肉,几块红烧萝卜,每桌一盆小泡菜,一盆白菜汤,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香肠炒青蒜。 李老汉夹着香肠往李拴住碗里放:“娃子吃,这个香。” 李拴住说道:“阿爷你自己吃,这个叫香肠,小少爷带着我们自己做的,我们常吃。” 井监不在,大家就可以敞开了说话。苏油说道:“拴住哥,接下来让弟弟们先改竹料,木材,按二林部给我们造竹屋的法子,将房子修起来,山谷里边还有几十户人家呢。” 然后对李老汉道:“老丈,很快我们会运来木料,拴住哥会看图纸,让他给你讲解如何搭建打井机械,我们争取先将两处深井打出来。” “李大叔,你带人改造陵井盐灶,我们这就将雪盐制造之术传与你们。” “姻伯,世伯,这里的后勤,就多麻烦你们了。” 众人竟然对一个小孩子指派工作毫无异议,理所当然地答应:“知道了。” 苏油这才对程文应说道:“姻伯,现在两口井,四五十人的工作,还算好办。如果以后还要开井,招收流散之人的话,一定要身家清白。如李老丈这种,一定要通过州府登记造册,有欠负课税的,先替他们清偿,再转移户籍,相信他州得了利,还减轻了负担,也消了缉捕的辛劳,是能够谈得拢的。” 程文应琢磨道:“就怕他州人口减少,州府会担心影响考绩。” 史洞修骂道:“他们还要考绩?你以为我们补交的课税他们会上交朝廷?想多了老程!” 苏油说道:“我们不管他们拿到钱财如何使用,我们只要自己干净清白,朝廷抓不到把柄。这些欠课,世家也不要大包大揽,可以由招来的人手分期慢慢偿还,不过不收利息而已。” 李老汉立即说道:“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我们愿意!只要在小公子手下,我们愿意慢慢清偿各位善人代缴的欠课。” 程文应还有些疑问:“小油,老李,你们对这深井就如此有把握?” 苏油和李老汉对视一眼,李老汉说道:“老汉就班门弄斧了,淯井自汉时就已经开采,时过千年才告枯竭。我们用深井之法,每开出一口,就类似得到一口新井。且水势就下,井越深,得到的盐泉存量越丰。” 苏油说道:“以前没有这项技术,是因为深井的沿途会打到淡水层,一旦淡水封堵不住,流入卤泉,这眼井就废了,对了老丈你准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李老汉对苏油一点不隐瞒:“我想的是用卓筒,就是长竹筒打通,两端开出接槽,筒筒相扣接入井中,隔绝周围淡水。待得到达卤层,再用小锉在竹筒中凿得小井,如此卤水和淡水便隔绝开了。” 苏油问道:“那这竹筒间的缝隙如何密封呢?” 李老汉说道:“只需要细麻缠实接口,麻遇水膨胀,会更加紧密,加上周围泥浆,便可起到密封之效。” 这与历史上即将诞生的卓筒井完全一致,苏油点头:“老丈当真是深思熟虑了。” 李老汉问道:“未敢请教,小少爷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苏油笑道:“拴住哥,告诉你阿爷。” 李拴住说道:“少爷发明了水玻璃,水玻璃用矾盐调和,转瞬即可硬若金石,我们的卓筒,先用矾浆粘连,外边用麻线扎紧加固,对了阿爷,我们绳子的麻料浸泡过水玻璃溶液的,还是三股编成,扎实得很,一会我带你去看。” 李老汉眼里又泛起了泪花,伸手抚摸着李拴住的头实话吧,找井其实我是一窍不通。” 李老汉讶异道:“怎么会,今天上午我亲眼所见,小少爷指出五龙争水,那是一找一个准啊!” 苏油笑道:“其实我那是瞎编骗你的,大叔最清楚,就我们做饭时聊的那些……” 李大栓恍然大悟:“啊,小少爷用的是寻踪觅迹之术!那两处人来人往,就算再怎么小心遮掩,也逃不过猎户的眼睛!” 众人这才恍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都夸苏油聪明。 程文应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好吧六岁孩子会寻踪其实也算是妖孽,不过这娃小时候淘鸟逮兔的淘气事没少干,总算是说得过去。 想着想着突然来气,一把拍到苏油头上:“害得老夫惊疑了半晌,真以为是什么五龙取水,当你袁天罡转世!却原来是在乡下抓兔子的路数!” 众人又是一通大笑,李老汉还直为苏油说好话:“那五座山脉走势,当真如同五条龙呢,老汉也被唬了一大跳!不过这名字又大气又吉祥,各位官人,要不那眼井,我们就叫五龙井?” 程文应对苏油说道:“五龙井就五龙井吧,不过你小子明天就给我回可龙里,非得召唤,不得出村一步!眼看就要开蒙了,老老实实读书,收收性子!看这一天天把你能的!” …… 吃过饭,苏油等人便要告辞了,剩下事务,自有石通史大诸人料理。 李老汉等人一路千恩万谢地送到谷口,程文应等人走出老远回头,李老汉诸人还在坡上观望。 程文应掉头长叹:“苛政酷毒,犹胜猛虎!” 苏油说道:“我不信官家宰执,忍见百姓流离。其实这事情完全可以避免,胥吏奸狡,豪强贪酷,官员颟顸,才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其实盐井一年出多少卤水,是可以统计出来的,只需……” 程文应都懒得听,一甩马鞭:“又是精细纯老调三重弹是吧?把人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苏油:“……” 你就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倒是史洞修意味深长地说道:“明润,别以为读圣贤书出来的,就都是圣贤子弟,有些人只把圣人之言当作做官的跳板而已。刚刚那几个形容之词,角色相互换换,可能更加贴切。以后你真要出仕,肯定还要与那样的人共事,多长个心眼吧……” 程文应不耐烦地道:“哎哟老史赶紧走吧,你还嫌他心眼少了是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铜镜(求推荐票) 第一百三十三章铜镜(求推荐票) 可龙里的田间地头,开起了一种蓝色的小花。 这是一种度荒本草,叫蔓菁,叶子和茎都能吃,吃不完的可制成醃菜。 不过不是荒年的时候,它就成牲畜青料和野花了。 当地乡亲叫它二月兰。 相传,诸葛亮当上了刘备的军师中郎將后,总监军粮和税赋。 一次出巡,见到一种菜,从老农口中得知此菜浑身是宝,是青黄不接时的当家口粮。 于是向老农问了产量及种法,下令士兵屯田时种上,一方面补充军粮,另一方面又可用作牲畜饲料,经济实惠,一举两得。 因此它又得了一个名称——诸葛菜。 后山梯田事实证明可行,沼泽里的淤泥厚厚敷上一层,灌入山泉,就是肥田。 沼泽被开成了土埂和水道,土埂之上,被苏油让人种上了菰草,今年要大出茭白。 有了制绳机和水玻璃,可龙里的麻线品位很高,村里各户人家的老人也闲不下来了,开始学着编织渔网。 开春之后,三哥五哥跑了周围乡镇,在一片讥笑声中用超级低的价格收得了三百头小母猪。 大小屠子忙到了飞起,劁猪手艺是突飞猛进。 各家鸡鸭开始出棚,土地庙那里每周来收一次禽蛋。 娃子们力小,苏小妹想了个办法,切凉拌鸡块的时候,先将刀子放到肉上,然后用木棒砸,因此这道菜被来往客商称呼为“棒棒鸡”,和翘脚牛肉,回锅肉一起,成为来往客商必点的三大肉菜。 乡亲们都在忙着修整田坎,田里施过牛圈猪栏里的粪肥后,便细细翻出一片地,用脚探出泥浆中的小泥块,一一捏成浆子,用竹片理平,这是秧床。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清早,在锻床有节奏的当当声中,一个童声朗朗地传来。 “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廩。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廩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恶忧劳,我佚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 “以家为乡,乡不可为也;以乡为国,国不可为也;以国为天下,天下不可为也。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毋曰不同生,远者不听;毋曰不同乡,远者不行;毋曰不同国,远者不从……” 张麒带着几个弟弟在学着冲锻小铁珠子,嘴里还不闲着:“听小少爷念书,就是心里舒服。” 刘嗣将一桶钢珠倒入珠桶,叫一个弟弟开动磨珠机:“你专心点吧,压到手不是玩的。” 机器转动起来,珠子顺着等距螺旋线沟槽哗哗哗地从磨珠机中心滚落到另一个桶中,这就又被螺旋线上方的磨盘磨了一次。 一个孩子拿着千分尺抽样检查:“四哥,这次差不多了。” 刘嗣接过尺子检查了一番,说道:“嗯,接下来就是抛光,大家看好。” 将钢珠倒入一个滚筒之中,加上油,让滚筒转动起来,然后添了些极细的泥浆状磨料,很快雾蒙蒙的钢珠就变得光亮起来。 几次淘洗球磨,添加的磨料越发细腻,得到的钢珠越发明亮,最后竟然都能够照出人影来。 刘嗣将小钢珠交给每个娃子一个,娃子们看着珠子上的倒影,自己成了一个个圆滚滚的猪头,都不由得相互取笑起来。 刘嗣在一个铁盘的浅凹处摆上车床车出的轴承内圈,又将一枚枚钢珠放入内圈的固定环内,一一摆布好,然后从炉中中取出一个暗红的外圈套上去,拿锤子轻敲几下,让外圈到位,接着将铁盘用长钩挑起来放入冷油槽当中。 上下几下,一个滚珠轴承便被制作了出来。 刘嗣用铁钳穿过内环张开卡住,轻轻一拨外圈,轴承立刻飞快地滚动起来。 刘嗣得意洋洋地说道:“轴承一次可以制作十来个,这次是演示,就做一个给大家瞧瞧。小少爷说的,摩擦力与物体间接触面积有关,滚珠能够将接触面积减到最小,因此摩擦力也就比滚子轴承小了很多,大家都明白了吧?” 一个小孩子说道:“还有热涨冷缩原理!外环能将珠子套死在内槽中,跟这个有关。” 刘嗣点头:“嗯,二十三你很聪明,但是确定钢材的收缩比例是个难题,开槽深度,外环温度确定,难点不是一处两处。从原理到实用,我们经过了无数次试验,才得到了这样的经验。” “小少爷说了,理工成果,除了明白原理之外,还需要大量的试验数据做参考,因此不要以为学会理论知识,就能干啥都成哟!” 张麒说道:“那是,这回送往汴京的玫瑰红大瓶,陶煤组可是废了近千斤的瓷泥料,几百个胚子,五个瓷胎上釉整烧后还毁了四个,这就是小少爷说的那啥——知易行难!对不少爷?” 苏油合上《管子》,说道:“是,不过这成语出自尚书,但还有一层意思,说的是做人的道理——人都很容易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也知道这些毛病不对,但是就是不愿意去改。” “因此便有君子克己之说,克制自己的私欲,对自己要求严格。战胜别人不算本事,战胜自己身上那些的坏毛病,那才是本事。” 张麒感觉小少爷在说他,扭头转移话题:“老四你那边弄完没?弄完过来搭把手!” 刘嗣摆着手,取出一面铜盘来:“没空理你,女孩子们闹着要镜子,现在磨料出来了,今天就给她们带回去!” 张麒就鄙视得不行:“花花肠子还挺多,成天就知道讨好小娘子。” 苏油在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七哥,你现在的工科狗属性越来越严重,再过几年,找不到媳妇别来哭鼻子。” 几个人说笑着开始处理镜面,苏油说道:“听说有一种宝镜,平时和一般镜子没什么区别,可是一旦反射太阳光,墙上的光影里就会出现文字花纹,我们今天就试试能不能成。” 刘嗣往羊毛轮上抹磨膏:“小少爷要做的事情,还没有不成的。” 将铜盘放在平面上,让羊毛轮转动起来,然后调节丝杠压到铜盘上,接着推动铜盘开始打磨。 铜盘上本来铸有一朵浅浅的莲花,换了几次不同目数的磨膏和羊毛轮之后,很快便被磨得几乎不见痕迹,铜盘也变得光洁,能当镜子用了。 用碱水洗净铜盘,几人又跑到阳光下边:“来,看看效果。” 八公正在屋檐下编箩筐,被铜镜晃到了眼睛,抬头骂道:“又在瞎折腾啥!” 娃子们赶紧嘻嘻哈哈将光线转了个方向,粉墙上出现了一道光斑,光斑下方,果然有一处模糊的莲花痕迹。 娃子们齐声欢呼:“也!成功了!” 苏油取过铜镜翻看:“不行不行,你们看这镜子上,还能看出点莲花痕迹来,再磨一点再磨一点,到时候在镜子后边再补上一朵莲花,让别人以为是从镜子背后透过去的,那才唬得到人!” 张麒嘿嘿奸笑:“小少爷心眼忒多了!不过我喜欢!” 于是三人再次兴致勃勃地开工。 又鼓捣了一阵子,三人再次看着墙上干干净净的光斑:“靠,磨过头了!” 刘嗣就抱怨:“都怨你们!看!这下变成大和尚脑袋了!” 张麒还还嘴:“大和尚脑袋有戒疤,这明明是小和尚脑袋。” 苏油手扶脑门:“那啥……失败据说是成功它娘亲,反正这东西还能当镜子用,四哥你就这样拿去糊弄姐姐们吧……” ps:求推荐票!眼看上架了票还不行,他们说不求票的话,好多书友就会投给别人把老周忘了,是这样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绿茶 第一百三十四章绿茶 三月三,螃蟹上高山。 今年没有倒春寒,乡亲们提醒吊胆了一个月,直到秧苗壮实后才放下心来。 然后,可龙里就被笼罩在了一片葱绿里。 唯有祠堂前一片雪白,那是梨花烂漫。 调皮的娃子们晚上邀约打着火把照螃蟹,时常在水边听到大鱼拨水的哗啦哗啦声。 为了繁衍后代,它们现在连人的脚步声都不怕了,只在水草中尽情翻腾。 水中又开始出现了滚滚的乌云,那是巨量小鱼苗组成的壮观场景。 无需苏油发动小孩子们了,三哥五哥六哥自觉带着队伍舀水花,孩子们被无情地剥夺了玩水的乐趣。 三月水还凉!谁敢下水吓折腾,仔细屁股!尤其是带头的那个! 于是娃子们又把兴趣转移到了山上,山上鸟多了起来,野鸡最好了,还有兔子,黄麂。 石薇来信了,她和自己写给自己的信前后脚到的,信里没说谁先谁后,估计是输了。 玉局观还不错,里边的人穿的衣服都一样,整个地方都是香香的,还有几个玩剑的高手,不过玩金针的高手更多。 然后这里还有好多书,有的书里有图画,里边的大人还光着身子,身上好多小点点。 饭菜不太好,不过自己带着妈子,有小油哥哥的调料和菜谱,他们准备单独开小灶。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小天师哥哥,白胡子老公公师父,还有她自己。 这建议是小天师哥哥提出来的,他还怂恿自己跟小油哥哥多要点酱油,但是小油哥哥你说过吃太咸了不好,我就拒绝了。 苏油笑了,可以想象神棍兄长被拒绝时的郁闷。 接着看,信里还说很想可龙里,连石家村都想了,想水沟里边的小鱼,山上的鸟儿,嗯,还有冬笋,田螺,鳝鱼,泥鳅…… 这下轮到苏油郁闷了,想了这么多,连泥鳅都没放过,就是不想我。 嗯,这些都是我带着她玩的,想这些就是想我,这样理解没毛病吧? 还有几个习题本,空着好几道题,那是不会的,小油哥哥你给填上。 放下这封信,还有一封小天师的信函,信里说石薇直爽大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很得大家喜欢。 感谢苏油提供的石纸,铅笔,试纸,砝码,最重要的,是酸碱互证的思路和表达式。 他亲自尝过了稀盐酸,草木灰水,最后还将它们混合到一起,用试纸测量平衡之后小饮了一口,咸的! 苏油不由得手扶脑门,要不要这么变态!这是要做科学怪人吗?! 赶紧批改作业,然后回信,首先给小天师。 你们观里那些黄色书籍,先别让薇儿看到,她还小,从认识药品物种开始就好。 化学试剂最好别用舌头来测量,好多东西有毒,有腐蚀性,吃了会出毛病的! 酱油那东西好说,这就准备,还有十瓶永春露,这回是特曲,你尝尝要是好的话,给小弟推销推销曲药。 然后给石薇写信,语气换成净是童真,然后跑几处他们常玩的地方,用铅笔画了几幅素描给石薇寄去。 …… 大人们忙不过来,他们要在后山开地,在新修的田埂上种桑树,还要在梯田田埂下边那点土坡上凿出小坑点豆子。 精耕细作,见缝插针。 千人种地万人食,巴蜀大地给了人们无私的馈赠,人们也用最辛勤的方式将它们利用起来。 龙脑樟的种子香香的。去年冬日,苏油返乡后便组织娃子们在收集树叶的同时采集浆果。 紫黑色的浆果采回来,加水堆沤,使果肉软化腐烂,然后用清水洗净,薄摊于阴凉通风处晾干后,精选出饱满健壮的那些。 刚一开春,苏油便将种子交给三嫂,先用石灰水消毒,然后用温水浸种催芽,撒播到祠堂背后苗床当中,还细心地覆盖上稻草。 如今苗子已经长了出来,苏油又让三哥在老龙脑樟林子里开出一个苗圃,利用树冠遮阴,对树苗进行定植。 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工程,去年樟林的种子不下万粒,这一批樟苗,几经淘汰后,还有几千株。 八公验看过树苗几次,对苏油捣腾树木的本事已经再无怀疑了,美滋滋地在村里宣布,油娃说了,接下来树苗会进行几次移植,一年后出壮苗,三五年后成树,到时候大家有愿意种的都可以,油娃跟大家收树叶。 还有就是,今年的茶叶别瞎采,除了照去年的法子扦插之外,只采嫩叶,两叶一芽,像鸟嘴张开露一舌头那种,都交到祠堂,油娃要做茶。 苏油不是不喝茶,是不爱喝大宋茶,而且感觉宋茶这东西越高级越反动,完全不是他的菜。 后世峨眉山麓,乐山雅安眉山,是川茶重要产地,乐山这边是绿茶,还有花茶,竹叶青;雅安那边,则主要是下关沱茶的做法和销售到藏区的黑茶。 还有就是苏油那时候山里自采的大白茶,老荫茶。加上胖大海和金银花,口味其实也不错,至少没少给他挣学费。 工作之后,一位领导是茶痴,而且执拗地认为手工茶比机器加工的好,听闻苏油是搞非遗恢复工作的,便指示他考察手工炒茶工艺制作恢复的可能性。 苏油在几个地方考察了一遍,写了一份报告,认为机器加工其实比手工制茶不差,茶叶更重要的是产地,气候,土壤,也就是说是茶叶本身的品质。 而成品口味,其实机器加工发展了那么多年,和手工区别不大,只在茶叶完整度上差了一些,要不是高手师傅,一般人还真搞不过机器。 领导很快做了批示,小同志的报告有一定的建设性,但是工作没有做细,要是同一片茶山,同一个茶种,同一批茶叶,传承人手工的和机器加工的,是不是有区别呢?做没做过验证呢? 苏油终于恍然大悟,屁颠屁颠地找到一位几代家传老茶农,守着他从采茶到制成茶叶,重新写了一份工艺报告,重点突出了该传承人的茶场所在地和最好的茶叶出场日期,还突出了因手工产量太低无法市场推广之类的话,连茶叶样品一起交给了领导,并且对自己的工作疏忽做了诚挚的检讨。 领导终于满意了,笑呵呵地拍着新报告,夸奖他领悟力强。 搞清楚,人家要的就是这个,市场上买不到的东西,才是拿出去装逼的好东西。 …… 可龙里各家的茶叶全收到一处,量还是有些吓人。 这玩意儿才是真正的知易行难,说起来大工序也就是杀青、揉捻和干燥三个步骤而已。 但是要细分起来,光一个揉捻,手法就有十几种。 即便机器生产,简化后也分为杀青,摇青,揉捻,筛沫,拣梗,理条,曲毫,烘培,提香,干燥等诸多步骤。 不过好在他知道机器工艺每一步的目的是什么,因此便好办多了,从机器步骤倒推回去,将之变成简化版手工炒茶工艺。 至于复杂的进阶版流程,他倒是写到了本本上,谁爱玩谁玩去,老子对茶要求又不高,有得喝就行。清明谷雨转眼即过,赶紧弄出来是正经! 就这样还是浪费了不少,主要是娃子们猛火爆炒习惯了,糊了不少茶叶,愣是将茶叶搞出了咖啡味儿——糊了。 带领着内务组鼓捣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搞出了斤把青莹莹的绿茶,这还是靠热风烘干工序大大缩减了工时的缘故。 苏油抓起一撮泡到杯子里,先闻了闻味道,再小心品了一口,一股沁人心脾的熟悉滋味在舌尖回转开来。 苏油一边吹着杯子,一边喜笑颜开:“总算是对了,好,工艺定型,抓紧时间生产,明前就这样错过了,再过了谷雨,品质又要降上一档!” ps:真怀念上本写种田文的日子啊,逍遥自在,推个女孩写的种田文吧:《我有一片山林》,章推这东西,其实好像没啥用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来访 第一百三十五章来访 张胜不干了:“骗我们来说是放风筝,结果吭哧吭哧搞茶叶!小少爷你学坏了!” 苏油耍赖:“明明是你们不按规范操作耽误了进度好不好?我这都没有批评你们浪费茶叶呢!” 其余几个小的就羞他:“小少爷!耍赖皮!小少爷!耍赖皮!” 苏油说道:“真不是我耍赖皮啊,等等……” 说完转身跑回屋子里,取出来一个巨大的风筝。 风筝呈燕子形,白绢蒙起来的,和苏油一般大。一群孩子见到都“哇”地叫了出来。 苏油说道:“没骗你们吧?早都准备好了,你们看眼睛还会转呢,就是还没来得及描彩。” 娃子们哪里管这个,高声喊道:“放风筝!放风筝!放风筝!” 苏油被吵得不行:“好好好,放去放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池塘对面走来几个人,都是儒士打扮,当先一人正是苏洵,身边是两位二十多岁的年轻文士,还有一个小孩。 就听一人言道:“仁夫,前方就是苏家祠堂,边上那栋白色的小院,便是苏明润的住所。” 就听那仁夫说道:“苏兄,一路行来,溪花浪漫,啼鸟啁啾。这里的农人,衣着脸色,与周遭不同啊,尤其是大门两侧,红纸门联文采斐然,倒是叫人看得兴致盎然。” 苏洵说道:“那就是过年的时候,明润和犬子苏轼胡闹。” 另一人笑道:“可不是胡闹,这是士大夫的基本功。今番踏春而行,到得此间,方悟南山之乐啊。哎呀晚来半月,错过了这几株梨花最盛之时,端是可惜……” 苏洵言道:“彦通,你就不该来,当让苏油那小子先行拜会方是。” 那叫彦通的挥挥手:“性成香自蕴,明润能以六岁孩童,助眉山孤童得脱苦海,相比起来,让人惭愧。” 苏洵笑道:“你与他定然相谈得来,一样的温吞性子烂好人!” 两边队伍撞了个正着,苏油赶紧将风筝藏到身后。 苏洵就讥笑:“你倒悠闲,比你还大的一个风筝,藏身后就能藏住?不读书了?” 苏油想办法找仄:“这个……啊,我们课间休息……” 苏洵都懒得与他耍嘴皮子:“过来,给你介绍两位贤达。” 那位叫仁夫的就连连摆手:“彦通兄当得此誉,小弟是万万不敢的。” 苏油赶紧将大风筝交给孩子们:“你们去玩吧。” 张胜在苏油耳畔嘀咕了两句,拿着风筝去了。 苏油赶紧过来,苏洵说道:“这位乃是……” 就见苏油掉头又朝娃子们那边喊:“放完不准剪绳子!给我收回来,还没有完工呢!” 这才转过头来:“呵呵……怕他们依风俗许愿剪绳子,那风筝花了大力气,舍不得,堂哥你继续。” 两个大人不觉好笑,那个小孩一脸的艳羡,苏洵则翻了个白眼:“这位是益州来的张恕张仁夫,乃张学士的公子。” 张学士就是张方平,他是以直学士知益州,故而有此称呼。 苏油赶紧见礼。 苏洵有介绍另一位:“这位,唐淹唐彦通,我眉山治经名家,仰刘歆、郑玄源流,尤善《春秋》。川中无人能出其右,人尊‘鲁国先生’。” 唐淹赶紧摇手:“那是学生们胡乱称呼,不敢当,不敢当。” 唐淹此人苏油毫无印象,不过老堂哥是多峭削的崖岸,对这比他小近二十岁的年轻人如此推重,学问肯定是不消说的。 赶紧上前:“后学苏油,见过两位。” 唐淹抚摸着身边那孩子的头道:“《论语》,《孟子》倒是看了,其它怕曲解了圣人之意,只记了个囫囵,不敢胡乱引申。” 唐淹眉毛一挑:“哦?思有所得才算读?这是苏家进学之道?望之,三人行必有我师,可记住了?” 唐瞻躬身:“嗯,爹爹我记住了。” 唐淹说道:“‘利出于一孔者,其国无敌;出二孔者,其兵不诎;出三孔者,不可以举兵;出四孔者,其国必亡。先王知其然,故塞民之养,隘其利途。故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故民之戴上如日月,亲君若父母。’明润,于这句你有何解?” 苏油转了转眼珠子:“正解还是反解?” 苏洵都快气炸了:“你还要做纵横家不成?!” 唐淹举手制止:“就说你心中所想吧。” 苏油躬身道:“古人经典,不该断章而取意,当通读全书,审其时势,先取大旨,而后计得失。” “《管子》开篇说了,国有四维,民有四顺,六亲五法,唯君之节。” “因此国蓄第七十三此句,利字当指国用财赋。管子之意,应是国用不当入于多门,其柄在君。而非指民产。” “此句后续,当指国内诸封,塞其民之赋纳于君国,使权臣不可得利而坐大。” “国者,有军国,有民国。” “如古之秦,今之西夏,军国也。民疲而军振,其利一专于军,故虽偏小之时,也可出与大国争胜。然一旦亡败,便是覆国之危。” “如古之楚鲁,今之皇宋,民国也。政驰而军隳,利用多门,民乐安逸,然逢战多败。” “故管子此语,乃军国之道耳。” 唐淹问道:“如引此喻,则军国之道,终胜于民国之道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考较 第一百三十六章考较 苏油说道:“不然,春秋诸国狼吞虎并,强军则是强国,乃一途也。且商鞅车裂,其政方行,始皇一统,覆亡转瞬。故虽强横一时,然终不得长久。” 唐淹又问道:“如依明润此论,我皇宋当以何策?” 苏油小手一摊,睁大了眼睛道:“我还是个孩子呀,先生此问,不当由朝堂诸公作答吗?不过油粗略想来,总该是军政从军,民政从民吧?” 唐淹这才醒悟过来,不由得哑然失笑,对苏洵拱手:“明允,今日方见什么叫善读书者。” 苏洵苦笑着摆手:“胡言乱语,居然亦能自圆其说。此子油滑,以后还请彦通严督之,嗯,就用他军国之道!” 几个大人不由得哈哈大笑,只苏油暗自腹诽:“要我说的是你们,说了又指我油滑的还是你们!” 张恕笑道:“明润,近日来四川出了件大事,你知道吗?” 苏油心里翻着小九九:“不知道。” 张恕说道:“前日谣言甚嚣尘上,道是侬智高破蜀,延边诸州风声鹤唳,听说眉州独你与子瞻认为是谣传?” 苏油不知此事有何干系,赶紧甩锅:“跟我没关系啊,是子瞻说的。” 张恕又问道:“那你可知谣传起于何处?” 苏油赶紧晃脑袋。 张恕笑道:“已经查明,谣传起于邛部川译者队伍。” 苏油心里咯噔一下,这名字哪里听过。 张恕接着说道:“事情就奇怪了,没等朝廷下旨,二林部已经将邛部川拿下,将传译和其部众押至雅州,我父亲问明其事,译者之首如今已传于西南夷诸部,其众已经放于雷澹二州,由是西南大肃,你知晓吗?” 苏油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 张恕饶有兴味地看着苏油:“这就奇怪了,二林部的表文之中,说是有你建言之功?” 苏油暗自叫苦,便宜姐姐你这么老实干吗?赶紧说道:“呃,二林部的在藜将军,是个小姐姐,她是二林部大鬼主的女儿。来眉州贸易之时,因城门未开,便住到土地庙,与小子有过交集。” 张恕问道:“你们是怎么交谈的?” 苏油说道:“他们聊到准备纳贡之事,我就多了一句嘴,说金猱花熊的皮张没有大用。要得中国看重,先要有向中国之心,这是《春秋》进吴退郑之义。有中国之心,讨叛诛逆,有功于国,岂不强于纳贡?” 唐淹是治《春秋》大家,不由得鼓掌而呼:“好!夷狄入中国,此亦攘夷大义之一端!然明润需记,《春秋》首义,乃是尊王。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苏油心里暗自腹诽,夷狄早有君了,还打得大宋嗷嗷叫,大宋还要花钱买平安。不过嘴上却恭敬得很:“小子受教了。” 唐淹越看苏油越满意:“今后跟我读《春秋》吧。” 苏洵大喜,对苏油说道:“还不赶紧谢过!彦通老弟答应收你入门墙了!” 苏油不知道这老师到底多厉害,这名不见经传啊,别人穿过来,起码范仲淹,王安石起步,怎么到了自己这里……算了赶紧作揖:“弟子拜见先生。” 张恕也给唐淹道了恭喜:“彦通,恭喜了。得英才而育之,不亦乐乎。” 苏油却又对张恕拱手:“油有一事,须得告知。” 张恕言道:“哦?” 苏油说道:“二林部此举,对他们来说其实一举两得,我们也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张恕奇了:“如何说?” 苏油说道:“邛部川,有铜。” 张恕顿时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利益啊……” 苏油说道:“不说全是,也不说全非,利益可能占了大半,不过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对我大宋,终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恕点头:“此事我自会禀报家父,看他如何处置吧。” 说完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油:“你有什么想法?” 苏油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小子的见识差得远了。” 张恕看着他不说话。 苏油只好拱手,硬着头皮说道:“不过夫子说过的,所谓近者悦,远者来……” 这话说得三个大人都点头,苏洵喜道:“小有长进。近日可有什么文章?让两位贤达看看?” 苏油这段时间净摸鱼了,琢磨韵学都让他头痛不已,那里有闲情逸致写文章,转着眼珠子道:“枯说无趣,要不我们先去堂屋?” 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居然在一间书屋内与一个孩童扯了半天时政,还真是啼笑皆非。 来到堂屋,三人坐下,苏油端上来一个茶盘,上边四个茶盏,上有盖、下有托,中有碗,就是后世川中盛行的盖碗茶。 张恕将茶碗打开,将盖子置于鼻端一嗅:“咦?散茶,怎地香气如此之浓?” 待到品了一口:“好茶!比团茶滋味不差,且清冽如泉,就是只有茶味,层次还不太丰富。” 苏油“哦”了一声,将三人的茶碗收入茶盘,端着走了。 张唐二人你看我我看你,这什么意思? 苏洵叹气道:“你说他学问不精可以,你说他饮食不精,他就……且等着吧,看看一会儿是什么花样。” 没过一会儿,苏油又端着盘子回来了,茶具本就是梅兰竹菊花色一套,倒是不会弄混。 张恕再次打开茶盖,里边已经多了菊花,桂圆肉,枸杞,果干,五颜六色怪好看,轻轻拨弄一下,喝了一口:“这才是好茶!底下还有冰糖是吧!” 苏油心里翻着白眼,这是后世回族人民喜爱的三泡台好不好?! 其余二人喝了,也觉得比刚才的素茶好了太多,不由自主地点头称赞。 张恕是外地人,看着精雅的茶具赞到:“这茶具也是特别。明润听说你多所发明,这也是其中之一?” 苏洵说道:“非也,此乃唐代德宗建中年间,西川节度使崔宁之女发明。这碗又名为三才碗,以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饮茶之时,可用茶盖在水面轻轻刮一刮,可使整碗茶水上下翻转;所以轻刮则淡,重刮则浓,也是一桩妙处。不过不合当朝饮法,乡间市井喝散茶偶然一用,并未推广开去。” 张恕依言,刮了一下茶水再品,果然茶香果香花香甜香都更加浓郁,笑道:“这才是山间清趣。此盏做工非凡,如玉器一般。乃化浊俗为清雅。还当真是巧思。” 苏洵笑道:“奇淫巧技,哪里当得起仁夫此赞。” 几人品了一阵新茶,苏洵端着茶碗:“别以为献上好茶就大吉了,近日文章,呈上来吧。” 苏油低下头,脚蹭了一会儿地:“……现做可以不?” 苏洵噗地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咳咳……朽木……朽木不可雕也!” 唐淹先不干了,喂,这是我刚收的弟子,给点面子好不好!笑道:“现做就现做吧,看看明润的急才如何。” 张恕笑道:“那便以今日之事为题吧。” 苏油想了一下,朗声吟颂道: “沙禽烟柳满溪花, 慢读勤耕自弄茶。 山外鸣流新献涨, 清声一路到寒家。” 又是噗噗两声,这回轮到唐淹和张恕了。 张恕摆手:“山外名流,清声一路,明润这是拿我与彦通开玩笑了。我与彦通和你明允堂哥,乃笔墨之交。自到得此间,无人提及我是县中新任官长吧,你是从何得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风筝诗 第一百三十七章风筝诗 苏油躬身施礼:“明润见过贤长史,长史到任以来,对义棚早饭情有独钟,尤好浮圆。刚刚去放风筝的那班孩子,就是土地庙孩童中的一组,因此认得长史。临去前已经告诉我了。” “啊?”张恕不由得目瞪口呆,接着朗声大笑:“哎哟吓我一跳,差点还以为你武侯当世!” 苏洵微笑道:“原来如此。明润,今年江卿世家重修州学,延请四方文学之士传授经义。你唐师便是其中之一,仁夫乃一县之长,也要亲授课业,以示劝勉之意。今日前来,便是想看看你的学问,待过几日,便该入学了。” 苏油点头:“苏油定然努力。” 苏洵说道:“不过以你之智,既然早知晓了长史身份,就能猜到我们所来何事。之前一路谈论拖延,是不是在肚子里偷偷打底稿,也未可知。因此刚刚那首谄谀之词,不能算数。” 这次轮到苏油吐血了,喂,你的亲堂弟呢,要不要这样往死里坑?! 三人笑眯眯地看着苏油,刚刚坑我们一人喷了一口茶,现在还回来了,很好。 苏油无奈,只好拱手:“就请诸位再次命题吧,免得到时候又说不算数。” 苏洵便对唐淹拱手:“彦通,自己弟子,自己收拾。” 唐淹微微一笑:“刚才见你们是想要出去放风筝是吧?那就以风筝为题,作上一首吧。” 苏油躬身表示接受,三人微微一笑,端起茶来互敬了一下,各自刚品了一口,就见苏油直起身来:“好了。” “噗——”“噗——”“噗——” 真是现世报还得快,苏洵胡子上都是三泡台茶水,好不狼狈,将桌子一拍:“咳咳咳……要是村俗俚语顺口溜,看我怎么收拾你!” 唐淹制止:“咳咳咳……先听听明润怎么说罢。” 苏油朗声吟诵道: “韧骨经纯质,文纶纬正心。何高青霭上——” 接着对唐淹和张恕深深一揖:“所举意东君!” 这诗是咏物双关,第一句是说风筝竹骨坚韧,支撑着洁致的丝绢。实则比喻自己性情坚定,品质纯良。 第二句是说风筝线需要端正地系在风筝的正中,风筝才飞得起来。实则说自己有经纶教导,心绪端方,所行正直。 后两句表面是吟咏风筝之所以能升上高高的天空,是因为有司春之神送来的春风托举。实则暗比自己就如同小小的风筝,想要腾飞,主要还得看贵人愿不愿意施与这举手之劳,轻轻帮上一把。 将二人比喻为东君,这又是小小的奉承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张恕对唐淹苦笑道:“难不住啊彦通兄,这弟子我都有些眼红了,人家都捧我们到这份上了,这州学名额,算你我二人联名举荐吧……” 苏油这才拱手赧笑:“多谢长史,多谢唐师,其实这诗前两天做风筝时就想好了,没想到这么凑巧,用到此时,它怎么就这么恰当呢……” 苏洵都气炸了:“赶紧滚去做饭!事后才说,就不是至诚君子所为!” 八公回来了,见苏洵和俩读书人在那里谈经论道,偷偷溜进厨房:“小油,老三和谁在聊天呢?” 苏油正在拿热油浇鲤鱼:“一个是新来的张知县,一个是学宫的唐老师。” 八公就道:“那啥,山上梯田那里还有事儿,我再去看看。” 苏油赶紧拦住:“八公你怕啥?一起吃饭啊。” 八公说道:“他们之乎者也的扯,八公也插不上话。” 苏油说道:“没事儿,到时候我给你当翻译。涣哥在京城南边当官,比张知县还大些,那也是你的晚辈,没事儿没事儿。” 八公说道:“那我先守着你,待会儿一起过去。” 苏油同意,心里却在盘算,今后也得给八公弄个散官名头挂着,免得见着官员便束手束脚。 家里的伙食一直就很好,肥鸡汤几乎都没断过,很快便做好了。 鸡汤,豆瓣鱼,香肠,酱肉,韭黄豆腐干,清炒时蔬。 春日融融,天气很好,桌席干脆就摆在了院子里。 娃子们玩野了,那风筝还在高高的天上飘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苏油便招呼众人入座开吃。 鸡汤中多了一样东西,灰色透明,像面条又很柔韧,几个学问人都没见过。 苏油便介绍道:“这是粉丝,红嘴芋滋味差了些,磨浆加入明矾,用漏勺压入热水中定型,然后晾干,便得到粉丝。粉丝比红嘴芋滋味好得多,也耐存储,今年村里边做了不少。” 八公说道:“这个东西本来是救荒用的,平日里房前屋后只当个绿影儿看。以前就仲先公在的时候,每年挖出来用沙子稻草埋着。今年却被小油弄成了这般吃食,乡下没啥好东西,倒是怠慢两位贵人了。” 唐淹摇手道:“老人家言重了,我可不是什么贵人。” 唐瞻捧着一碗鸡汤冒粉条猛点头:“嗯,这粉丝真好吃!家里的饭菜比公公这里差远了!” 苏洵说道:“彦通老弟烂好人,遇到人家求到门上,卖衣典履都要帮助,日子过得……是有些紧了。” 唐淹说道:“说来惭愧,幼蒙圣人之教,也知道修身而后齐家,齐家而后施仁的道理。可见到乡亲贫困,总是不忍心,仓廪不实,还妄想引导礼节……哎,克己犹难,小弟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张恕说道:“唐兄太谦逊了,你的人品学问,那是声闻蜀地,我在成都,也是久仰大名的。” 唐淹苦笑道:“就是穷务五经,不习时文,累试而不第,拖妻累子。” 苏洵都羡慕坏了:“用明润的俏皮话说,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弟妹侍奉巾栉,极其周翔。你餐饮之时,她都立于你身后,即便你假意呵斥,她只是笑笑,并不退去。此事在眉山士大夫之中何人不晓?简直就是我大宋之梁鸿孟光啊。” 张恕举起酒杯:“自汉文翁开石室,千年以降,蜀地学风卓荦,人才日盛。眉山诗礼,不次河洛。能到此间一任,得识两位兄长,实为人生一快。来,诸兄,饮胜!咳咳咳咳……” 苏洵笑道:“此乃永春露,味甘而性冽,需浅饮才行。仁夫,我们慢慢来。” 唐淹对粉丝赞不绝口:“红嘴芋眉山诸乡多有,都当成荒食,不料一经整治,即成美味。此法明润你抄写给我,我当在乡间推广。” 苏油赶紧应下。 苏洵叹了口气:“此子文章不显,然有智而多技。不但足以自立,还能惠及余人。我真怕他将来挟术自重,泯灭初心,忘了圣人之教。彦通,敬你一杯,求你多费些心思。” 这话说得不怎么好听,但是也是目前士大夫正常的想法,苏油理解堂哥一番用心良苦,一点不敢反驳,低头受教。 唐淹正要谦虚两句,门外突然奔来一匹快马,马上人大呼道:“小油,赶快跟我去陵井,出事儿了!” 来者正是石通,苏油大惊,站起身来:“伤到人没有?” 石通说道:“没有,是卤泉喷涌,冲垮了大地车!” 苏油便对几人拱手:“长史,堂哥,老师,这事情不能耽误,我得去一趟!诸位自饮,怠慢了。” 八公见到苏油奔向马厩,牵出黄雏,跟着石通扬长而去,不由得暗暗幽怨:“说好的陪我,现在又丢我一个人在之乎者也间坐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洪井 第一百三十八章大洪井 张恕问道:“大地车是什么东西?” 苏洵说道:“此乃眉州盐务,自尊父按蜀,鼓励民间开卤熬盐,眉州江卿世家便于陵井周围探查矿脉,开凿盐井。具体事体我也不清楚,应该就是开井的机械吧,看样子是开出了什么事故。” 张恕问道:“这和明润又有什么干系?” 苏洵说道:“他呀,在百工之技上,倒像是生而知之一般。开新井的方法,好些是他和一个老盐户鼓捣出来的。现在出了事儿,肯定要找他想办法解决。” 唐淹说道:“明润的经济之道也不错的,半年时间,愣是将土地庙五十孩童都带出来了。” 说完一指天空中飘着的风筝:“衣食无忧,方知为人之乐。还有刚刚你们没发现吗?此子仁性,乃是天生。” 苏洵苦笑道:“彦通,你这样子可不行啊。严师才能出高徒。这孩子实在太让人揪心了,以他的能耐,要是心性不正,荡家覆族都是轻易。千万宠不得的。” 唐淹笑道:“‘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你们刚刚都没听见吗?明润首先的便是问伤人没有,这心性差近夫子之意。明允兄,多谢你给我找来这么好一个学生啊!” …… 苏油和石通骑着马往陵井赶去,黄雏神骏,用石通的说法,好马会教人,就是能帮助骑手改良自己的骑术。 苏油觉得它是自己的半个老师,这段时间骑术突飞猛进。 三个大人其实也高看了苏油,之所以只问人不问别的,是因为苏油心里边觉得没啥好问的——地点已经确定;工艺就算自己的不成熟,李老汉也能补足;至于设备,都是一些竹木绳子,值钱点的就是井中那个铁锉。 而且这些东西还都是自家生产的,成本嘛……呵呵呵。 等到两人赶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井上一片泥泞,空气中充满一股奇怪的味道。 井口上立起了一个高大的竹木架子,有点像埃菲尔铁塔的造型,高度有十多米,那是天车。 不过这次的天车因为有了苏油的改进,与后世又有了些不同。 天车上还接出了一根管子引到山上,那里盖着大棚,大棚里是池塘,早就挖好用来澄清卤水用的。 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李老汉见到苏油过来,带着李拴住上前笑道:“小少爷,你看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苏油笑道:“要是您老人家都解决不了,估计我跑也是白跑,到底是什么事情?看来已经处理好了?” 李老汉笑眯眯地说道:“嗨!你就别往老汉脸上贴金了。是卤层打通,一股大泉喷涌了出来,就连我老盐户都没见过这么大股的卤泉!连大地车都能冲塌的大泉啊,哈哈哈哈一时间大家都慌了神。” 苏油笑道:“那还有啥好说的,就叫大洪井了!” 拍了拍李拴住的肩膀,李老汉一副后继有人的样子:“拴住这回立了大功,指挥大家用五爪龙捞出了大锉,然后用陶管和那砂浆砌了高井,剩下的人挑土加固绑扎天车。” “厉害,那浆子太厉害了,瞬息之间便可固结,简直是开井堵漏的神品!” 李拴住被夸得不好意思:“翁翁,那叫应急预案,之前便和小少爷商议好的,我就是照着做。” 苏油笑道:“拴住哥太谦虚了,临阵不乱,沉着冷静,并不是有了预案就能完美执行。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 说完又对李老汉祝贺:“老供奉,恭喜你后继有人啊!” 李老汉手脚都没放处了:“哎哟这全是东家抬举,小少爷仁德。要不然我李家都该断根了!老汉今年也得为了那新加的三成课务投井自尽,哪里还有这番气象。” 李拴住说道:“翁翁,这里全是泥泞,要不我们请小少爷换个地方说话吧?” 李老汉一拍脑门:“呵呵呵,看我都老糊涂了!小少爷还没有见过我们仙井村吧?走走走,老汉带你去看看!” 如今的山谷,气象又有了不同,之前那些山谷中窝棚人家,尽数迁到了平地上,一栋栋竹屋,已经立了起来。 开井竹子用得多,截断需要的中间部分,两头的竹根段和竹梢段被剖成了竹片,三条三条并在一起,编成了竹墙。再糊上泥,勉强可以住人了。 房屋都是草顶,里边的家具也基本都是竹制——竹板床,竹柜子,桌子,椅子。 家中堂屋中间,用石块围起一个火塘,上边放着一口陶锅。 即便还是赤贫之家,李老汉依然喜气洋洋,领着苏油介绍不多的家什:“多亏了拴住啊,真长进了。这些家具,陶器,都是拴住,哦,还有他那些伙伴,带着大家做出来的。一个个有图纸,有分工,东西做得又快又好……” 说完拍着竹桌子:“看!多结实!都是好娃子啊!啊小少爷你坐你坐……啊石老爷你也坐……” 石通翻着白眼腹诽,师父没来的时候,石老爷倒还有几分像石老爷。师父这一来,石老爷都在后边跟了一路了,老李你跟才看见一样! 村里人听说救命的小少爷来了,都偷偷地摸了过来,也没敢进屋,只赧赧地一笑,表示和苏油打了招呼,放一碗黄米,或者放一把野菜,便赶紧离开,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苏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这村子里有多少孩子?” 李老汉说道:“五岁以上的,约莫十数人,怎么?” 苏油说道:“李老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现在是筚路蓝缕,诸事待兴。这些孩子,要不就先去土地庙吧,让小七哥他们带着,读书明算长见识。” “你们腾出手来,先把事情做好,把家里搞起来,等这段时间熬过了,再让孩子们回来,成不成?” 李老汉完全没有想到苏油仁义到了这份上,自家孙子跟着小少爷,这长进那是做梦都没想到过的。 立刻又想下跪了:“小少爷……小少爷就是佛祖在世……” 苏油赶紧扶住:“别别别,说过我当拴住是兄长,你就是长辈,李老以后万不可如此。” 苏油可不是烂好心,这帮子人现在看起来要多埋汰有多埋汰,可是有干劲,有技术。 四川盐政进入黄金期后,这里很快会完成陵井——井研县——仙井监的几次大飞跃。而这一批人,应该会成为当地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然后就是老套路了,富裕——置产——当地主——子弟读书——出仕——进入士大夫阶层——世家养成。 即便中间会经历诸多优胜劣汰,但总的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改变。如今的盐几乎就等同于货币本身,经济基础必然决定上层建筑。 几十年后,仙井监就如同今日的大洪井一般,将出现一次人才井喷,进士,状元,经学大家,历史学家,枢密,国公…… 送人送到西,就算今后自己考不上进士,灰溜溜回来,只凭这半个老师半个恩人的身份,未来的仙井监世家,都得把自己当亲祖宗供着。 等等,历史上几十年后南宋著名的井研四杰,一父三子,就是姓李啊!李家可是今后仙井最大的世家! 偷偷看了了一边忙着烧水的李老汉,那真是满面尘灰烟火色。 人家李舜臣祖上,据说可是唐太宗李世民,或者……应该……一定……不是这一家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展布 第一百三十九章展布 今晚是回不去了,李拴住便在火塘边烧起薯蓣,苏油调了些辣米油,花椒,盐粉,蘸着薯蓣,一边吃一边和李老汉李大栓聊井务。 卓筒井是大眼在上,大眼中下套管隔绝淡水,然后小眼在下产卤。 产卤的小眼经过岁月的流逝被卤水腐蚀,或者地层变迁,有时洞壁会垮塌,这叫“垮匡”。 垮匡将导致岩石填塞卤眼,无法汲卤。 有时一些工具掉在井里,或其它人为造成的堵塞,这叫“屙堆”,也会导致无法汲卤。 现在几人讨论的,就是如何排除这些故障,以及修治深井,需要什么工艺和工具。 李老汉越发相信苏油得到过盐官世家的传授,种种巧思令他每日思索的那些问题一一得到解答,逐渐连李大栓都已经说不上话,变成了李老汉提问,苏油解答。 除了这个,还有很多的工艺。 李老汉也将家传工艺列举出来,和苏油相互启发,参考。 汲卤用的是单角车或者花车、连接卓筒,将卤水从井里汲出。 苏东坡后来有记载:“以竹之差小者出入井中为桶,无底而窍其上,悬熟皮数寸,出入水中,气自呼吸而启闭之,一筒致水数斗。” 熟皮是竹筒底部一个单向阀门,置于筒中。入井时被井水冲开,卤水注入,提起时被筒内卤水压住,密封筒底,可以将卤水从地下几百米提取上来。 不过大洪井和五龙井,都是自喷井,要用到这设备,需等到几百年后。现在只能作为技术储备,给今后开出的其它井用。 井卤浑浊,一般浓度在七度到十度,这样的卤水咸度低,会导致燃料成本很高。 为了把卤水浓度提高,就需要晒卤,设备包括支条架、晒坝等设施。 晒坝一般长六十米,宽二十米。支条架一般长约三十米,高五米。结构如八字型,木质穿斗,支条架上铺满竹桠,是集后世诸多古人智慧之大成,等到规模起来之后,会有上万人在这片地区劳作,几乎就是一个近代意义上的大型工业基地,可以算作机器革命之前最高的工业成就之一。 而这些人,差不多就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批规模化产业基地中的技术工人。 无人可以想见,一个大工业基地的展布蓝图,便是在这间粗陋的竹墙茅屋内,就着明灭的火塘,一老一小,一边啃着粗粝的薯蓣,一边闲聊,慢慢地勾画成型的。 夜已经深了,苏油和衣躺在竹床上,沉沉睡去。 李老汉将家中仅有的一条被子给他盖上,爷仨打算就在火塘边熬一夜。 李大栓看着苏油:“小少爷胸中,装着多大的心?这不是一家一族的产业,这是……这是涵盖整个川峡四路之地的大手笔啊。” 李拴住看着火塘:“小少爷时常给我们念叨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说取乎上,得乎中,取乎中,得乎下。” 李老汉轻声问道:“乖娃,少爷这话什么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章 危机与对策 第一百四十章危机与对策 李拴住往火塘中添了一根细柴,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少爷说这是圣人的话,意思是理想要高远,朝那个方向努力,可能会得到中等的回报。如果一来就把理想设定成中等,那成就可能只能流于下等了。” 李老汉伸出手摸了摸李拴住的头完做了一个下刀的手势:“简单粗暴,不费脑子不费力!” 程文应吓得一个哆嗦:“小油你别闹,这比喻怎么能往自己身上划拉。你赶紧说说,怎么破这个局?” 苏油说道:“这事情要解破,只有一个办法,利益合理分配。将受益者从小池塘变成大湖,方能容纳如此巨量的洪水。” 程文应摸了摸下巴:“什么意思?” 苏油说道:“首先,要让开出的新井,成为张公四川新政的功劳,如此就能得到转运司的配合支持。” “张公新政的核心是什么?化榷为税,因此我建议,由姻伯游说官府,关扑之法过于简单,世家开井所得之盐,最好当做地方物产,如我们曲房的成例,行坐税之法,按产量缴税,而且这税收不妨稍高一点,能抵补过新井的榷额。” “陵井的情形姻伯你也见过了,官井的管理手段,那是惨不忍睹,靡耗太多。因此我们的井改行税法后,朝廷收入就算略低于官榷,但是省了他们管理的成本,均输的麻烦,算下来其实净收入不减反增。这就成了张公新政的政绩。” “第一步做到朝廷有利后,那我们继续开井,便会成为值得朝廷鼓励的行为。” “一口井所赚利润虽然暴减,但是更加趋于合理,今后规模起来之后,收益一样丰厚,而且细水长流,这是百年之计。” “规模起来之后,便需要大量招揽人工。诸多隐户,流民,甚至夔州流散官户,淯井逃散盐户,都是招揽对象。眉州人口会出现长足的增长,即使只是从隐户变回到纸面上,这也是眉州地方官府实打实的政绩。” “盐务起来之后,商务,港务,仓务,甚至餐饮住宿,必将跟着兴盛,诸业并行,惠及的是整个眉山百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 《苏厨》要上架了,老周心里慌得一笔。 这本书和《山沟》完全不一样,至少在写作态度上完全不一样。 开书之前,老周满心以为,自己的知识储备,古文水平,支撑一本历史类小说,那应该问题不大。 结果写到三十万字,就发现自己心太大了,也太狂妄了。 《山沟》写得很轻松,很皮,很开心。能保证每天七千字,最多的一天一万六千字,还有时间休息。 而这一本,感觉每一步都像在泥泞中跋涉。 于是每日里便陷入了资料翻阅,查找,和情节构思当中。 好在查看资料本身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算是唯一的安慰。 不过说到情节,很多书友认为应该是情节那种情节,有点抱歉了,很晚才展开。 老周的本意,是想展示出那个时代各色人物的风采,让大家看到那个朝代各个阶层人们的生活画卷。 同时也合理地构造出一个穿越者该如何使用他的知识金手指的样子。 就拿酿酒来说,老周认为没有好的酒曲就写酿酒,那是耍流氓。 然后酒曲是微生物手工业,既然突破了它,就没有理由只造高度白酒,周边一系列产业同样可以带动起来。 数学模型,比如等距螺旋线,那就更不用说了。 一点突破,带来的都是一系列一大片的应用改良,老周想说这样其实才更合理,更符合真实。 可惜,反应不怎么样,大家认为发明太多太密集。 其实老周心里,还真没觉得发明了什么,就四大江卿一家一样而已——印刷术改良,织染技术改良,瓷器改良,金属加工改良。 最多还有苏油自己的酿酒工艺改良。 只不过改良二字,说粗了就是精细纯,然而被老周写得很细,或者,太细了。 和上一本李二皮一样的毛病,一出场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忙得一逼。 还有神童的槽点,其实打开宋史,比比皆是,三岁进士,三个月说话的天师,各种两岁三岁五岁能诗的神童。 当时的社会环境就是那样,加上人们只重视文采不重理工,因此书里就让苏油放胆去浪。和前一本书里二皮的做法截然相反。 人本身是复杂的,每个人都是。社会也是,即使是古代。 老周想写出那种复杂性,而不是简单的脸谱化的人物,脸谱化的宋朝。 但是又不能太沉重太严肃。 总之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辜负了大家。 对于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一百个人有一百种看法,而且人人都有他坚持认为的理由。 因此历史板块,也是争议最多的板块,老周自己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些私货,就当启发思考吧,实在不喜欢,忍一下其实也就过去了。不能忍,骂两句也行,只要不人身攻击就好。 非常感谢广大书友,至少到目前为止,对老周还算宽容。 非常感谢编辑徐徐,一路安排过来,让老周受宠若惊。 还要感谢虎牙,给老周提出了真挚的意见。 最要感谢的,是书友群里,本章说里与老周交流,还有那些虽然从来没有过交流,但却一直默默阅读和投票朋友,你们是老周最大的动力。 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白了,这才是老周的第二本书,所以……我还是个萌新哈? 啊对了!要月票!要推荐!要收藏!最关键的,首订!能要的都要!不能再如上一本《山沟》那样,首订两百都不到吧? 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上架了!求首订! 今天中午十二点,本书就会被伟大的阅文集团赋予收费的权利了。为此老周昨晚洗了个淋浴——当然本来也该洗了。行了斋戒——就是将早饭从杂酱面换成了豆浆油条。诚挚地等待这一伟大时刻的到来。 写了好多话,写到了作家感言里,它跑前边去了。 所以再写一段,今天下午五更。求票求推荐求收藏求首订! 最后祝大家——女神节快乐! 下午下午下午!!!现在还没改状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面涅将军 第一百四十一章面涅将军 “这些产业,我世家插手,名正言顺。盐井上分出去的利益,大可以从这些上边收回来。” “如此,开新井才是诸方皆利。朝廷收入大增为其一;转运司新政展布为其二;阻断扑榷入蜀为其三;繁荣州县为其四;世家得脱危机,利至百年为其五;百姓安业为其六。” “释一利而举六利,这才是得道多助,稳如泰山。” “还有一条,这也变相抬高了后来者控制盐井的成本。要争夺盐井控制权,如果不能像我们这般,那就是残民虐政,逞一己之私,必将阻力重重。里谚所谓‘千人所指,无疾而死’者。” “世家所得的利,从无由暴利转化为了先进的管理方式和技术带来的合法合理的利润,以及周边产业带起的收益。避免了诸方侧目,朝野动荡。不显山不露水,然其利实不让独食。” “要是姻伯觉得不划算,其实还有一注财源。” 程文应一挑眉毛:“哦?” 苏油也一挑眉毛:“姻伯,仙井盐钞,好用不?” 程文应一拍桌子:“正是此理!我眉山江卿为国为民,仁至义尽,总不至于连自己开出的井盐经销权都不给我们!” 苏油笑道:“必须的!只要拿到经销权,我们便可以陵井盐为保证金,发行仙井盐钞!待到盐井开到五十口以上,西南钱荒,一举根除!” 程文应说道:“堤内损失堤外补,一次茶市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边怕才是大头吧?现在我有信心能够说服老史了。全天下谁能做出比我们更精美的钞票来?啊不对,必须换个说法——我眉山江卿,世受圣人之教,守义行仁,为了四路繁盛,百姓乐业,责无旁贷!” 苏油大喜:“姻伯,你同意我的建议了?” 程文应手抚膝盖,叹道:“世家之所以是世家,靠的就是眼界高远,不像小民,只图一时一事之得失。小油不愧是我江卿才俊,所见极明,周划也详尽。用心良苦如此,姻伯岂有不听的道理。” “不过只有一条,明润啊,以后有话,跟姻伯用不着如此大礼,敞开了直说,你虽然才六岁,可论起见识来,唉……” 苏油躬身道:“多谢姻伯信任,苏油知错了,其实苏油心里挺怕嫂嫂和明允堂哥,但是不怕姻伯的。” 程文应一下子开心了:“就是就是,他们两个别说你了,连我都有些……不说了不说了,明润和我看看铺子上彩墨去!” 说服了程文应,剩下的事情就不劳苏油操心了,只提醒了程文应一条,堂哥苏洵和张学士公子,新任眉山知县张恕张仁夫是诗书之交。 如何将今日之议变成文章,上呈当政,只管交给明允堂哥来办,保证写得文采斐然,大有可观,必定能得张学士赏识,搞不好还会流芳百世。 走出门来,阳光明媚,苏油用手挡住阳光,微微松了一口气。 之前半年来的诸多举措,在苏油的心目中,都是手工业作坊级别的改造而已,属于小打小闹。 其目的,只是利用利益和既分工又合作的关系,将江卿捏合到一起,大家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形成一个利益集团。 盐业,才是自己真正呕心沥血的第一次细致布局,涉及到的事务那是方方面面,之后的后续更是深远,可不仅仅是一个工业化改造那样简单。 足足卖了半年的人品,换来江卿这次的支持,总算是没有白费心力,一切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值得了。 看着院子里的超级大水缸,自己今年虽然长了些个子,却仍然没有超过水缸的高度。 吃着小朋友的饭,操着四路转运使的心!特么会不会不长个啊? …… 来到土地庙,娃子们正围着苏轼,闹着要大先生讲故事。 苏小妹睁着大大的眼睛,扯着苏轼的衣角:“大先生,再给我们讲讲面涅将军的故事吧!” 苏轼手扶脑门:“怎么就听不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又要讲这个,这都讲了多少次了……” 苏油赶紧抢上:“这个我来这个我来……” 娃子们一扭头:“小少爷来了!” 苏轼赶紧让位:“你来你来……我都讲得腻味了……” 苏油走上讲台前,左右看了看,取过粉笔擦翻过来拿手抓着,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这讲法,和子瞻所讲肯定不同,来了啊——” 说完将粉笔擦往讲台上一拍,啪的一声,顿时白粉飞扬:“咳咳咳……呸呸,这玩意儿不好使——” “王朝历数事悠悠, 几辈英雄亘逆流。 淝水投鞭惊鹤唳, 猇亭举火悔龙游。 勋旗宝剑将军志, 宫殿铜驼汉道秋。 赤帻勋功追谢陆, 上元三鼓灭瘴虬!” 说完再次将粉笔擦举起来,前排众小子纷纷躲闪。 苏油只好摇头,轻轻将粉笔擦放下,说道:“刚刚这首叫定场诗,说的乃是历朝历代,每当多事之秋,常有英雄横空出世,挽救国家于危难当中!” “前秦苻坚领百万大军,投鞭断流欲灭东晋。结果被小将军谢玄以少胜多,击败于淝水!逃回路上,闻风声鹤唳,都疑为伏兵!” “汉昭烈征吴欲报荆州之仇,吴将陆逊一退再退,最终在猇亭举火,焚烧蜀军连营,东吴得安。刘先主托孤孔明,病亡白帝!” “当初,汉皇铸造铜驼一对,精工巧细,堪为极品。立于宫前,正对洛阳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与金马街一起,是为太平盛世的绚丽典范。” “然《晋书·索靖传》云: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其后果然八王造乱,国势大衰。” “可见啊,一国之运,有旺必有衰。” “到了我们大宋前年,广源州蛮侬智高反叛,攻陷邕州,接着打破沿江九州,甚至一度还围住了广州城。岭外一带,骚动不安!” “大宋先是派杨畋等人平定叛乱,再命孙沔、余靖为安抚使,率军讨伐。但是军事不利,连战连败,贼势反而大张……” “当此危难之际,正如东晋孙吴一般,我大宋也有一位英雄挺身而出!” “他足智多谋,胆勇过人。穷寇勿迫之智,恰如西汉名将赵充国;深入不毛之勇,堪比东汉名将马伏波!” “上元佳节之夜,出敌不意,攻其不备,飞兵一举而灭强梁!护住我大宋东南。这位英雄——” 抓起粉笔擦,看看又丢在一边,太影响表演情绪了这玩意儿! 只将手掌往讲台上一拍:“我大宋这位英雄——姓狄,名青,字汉臣!” 这套讲法,比苏轼平时讲得更加有趣,娃子们包括苏轼在内,都被带起了情绪,哗哗鼓起掌来。 苏油接着讲道:“故事要明白,说话得从头。话说这狄汉臣,祖籍本在山西汾阳。少年时顶兄替罪,因此被脸上刺字,充入军中。” “因他身材魁梧,武艺高强,又善御马,后来便被选入了骐骥院,做了个骑御马直,也就是皇家出行仪仗中的一名红头巾小兵。” “再到后来,元昊称帝建西夏,朝廷择京师卫士从边,汉臣得以入选。最开始是任延州指挥使,之后大小凡二十五战,每战争先,前后身被八箭。” “有一次敌人打来的时候,他还在养着重伤,闻声跃起,二话不说杀奔敌阵。将士受他激励,无不奋勇争先,果然大败敌军。” “战功累累,声名大振。西夏人不敢直呼其名,但呼‘狄天使’!” 娃子们都满脸的神往之色,对这神勇将军不禁崇拜向往。 “不过他可不是一介莽夫啊,虽然身量长大,武艺精熟,但是形容秀美,乃武人之中卫玠潘安一般的人物。可以说是我大宋第一美男子!” “因为太过俊美,上战场时还有个麻烦。须得戴上一个青铜面具,披散了头发,不以真面目视人。” “敌军乍见,常以为神魔降世,未及交战,先已胆落三分,皆披靡莫敢当!” “多年征战,狄汉臣劳苦功高,当凯旋回京之时,京师人士早闻面涅将军的威名。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哟,争着出来围观,以至于把街市都堵塞了,一个个高喊‘让让我啊……让我看看我的面涅将军美男子啊……’” 这几句扭扭捏捏,还真像小媳妇说话,惹得下边哄堂大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平南记 第一百四十二章平南记 “如何叫面涅将军?原来汉臣在军队中奋斗,十多年后才显贵起来,脸上却还一直保留着当年刺字。” “官家曾劝他敷药将刺字除去,汉臣指着自己的脸说:‘陛下根据功劳提拔臣,而没过问臣的出身门户。臣希望保留它,用来鼓励军士。让大家知道,只要忠勤勇敢,朝廷不吝高位待之。因此不敢奉行你的命令。” “他本来就是皇家卫队出身,出去又替官家挣得老大的脸面,加上熟知兵事,因此此次凯旋,官家立刻召入宫中,垂问东南方面之策。” “汉臣禀告道:‘臣乃小兵出身,除却血战疆场,无何可以报效国家。如陛下许可,臣只需要带得数百个蕃落骑兵,再加上部分禁军,此去定将叛贼之头砍下,送回京城。’” “官家壮其志,在垂拱殿为他设酒送行,命他为宣徽南院使、宣抚荆湖南北路,行专征之事。” “当时侬智高回师重新占据邕州,我军蒋偕、张忠都因轻敌而败亡,官军声威大衰。” “南方贯有崇神拜鬼之风,汉臣便心生一计,提振军心。率军刚出桂林之南,就去拜神祈佑。还拿出一百个制钱,口中念念有词:‘此次用兵胜负难以预料,若能制敌,请神灵使钱面全都朝上!’” “左右官卫都吓坏了,担心弄不好反会影响士气,劝他不要如此。而狄汉臣却不加理睬,就在全军众目睽睽之下一挥手,将一百个制钱全撒到地面。” “大家凑近一看,好家伙!一百个钱面全部朝上!” 下边一群人便开始举手,苏油黑着脸说道:“现在这不是在上课,是在讲故事,因此只能听不能反驳。” “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如果是我带着你们去打战,此法自然不行。因为你们都清楚,一枚铜币正面朝上的概率是二分之一,两枚是四分之一,一百枚铜币同时朝上的可能性是一百个二连乘分之一,你们首先就会怀疑铜币作了假。” “然而军无常势,你们虽然知道,可那些军士们不知道啊,因此这才声震林野,士气大振。此乃因势利导之智。” 见娃子们都点头,这把算是糊弄过去了。 苏油抹了一把冷汗,继续说道:“官兵们见神灵保佑,雀跃欢呼。狄汉臣当即命左右侍从,拿来一百根铁钉,把制钱原地不动地钉在地上,盖上青布,还亲手把它封好,只道:‘待胜利归来,再收回制钱。’” “军心大振,士气可用。狄汉臣当即命令加快进军,同时命令前方各将不得妄自与叛军接战,必须等候他的大军到达,统一指挥。” “然而广西钤辖陈曙贪功轻敌,趁汉臣还未到,便擅自率步兵八千攻打叛军。结果大败于昆仑关,连同殿直袁用等人,都灰溜溜地逃了回来。” “狄汉臣抵达后,问明情况,说道:‘号令不一,正是部队失败的原因。’早晨集合各将领到堂上,逮捕了陈曙,并召来袁用等三十人,依战败逃跑之罪,尽数推出军门斩首。” “安抚使孙沔、余靖相视惊恐,坦白说是他们逼陈曙出战,其实有罪,汉臣说你们是文官,不受军法处置,放过二人。其余众将领则吓得两腿颤栗。由是大军才终于专号令,一指挥,不再是一盘散沙,军容大肃!” “余靖又禀告说,交趾李朝遣使请求出兵,帮助朝廷讨伐侬智高。他自然大喜,不但在邕州、钦州准备了万人的粮草,还向官家要了诏书,许用三万缗钱赏赐给交趾国做军费,还想承诺平定叛乱后,再有厚赏。” “狄汉臣立即命令余靖不准借兵,并向官家上奏,说明交趾所称率步兵五万、骑兵一千赶来支援,乃虚势张声,别有所图。而且借夷灭寇,对中国不利。” “大家想想他说的有没有道理:凭一个侬智高就能横行两广十州,使朝廷无力讨伐。如果再向蛮夷借兵,要是那蛮夷贪得无厌,不仁不义,进而发动战乱,又怎么抵御他们呢?” 见大家都点头,苏油才说道:“为将当远谋,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狄制使的远略,的确令人叹服。” “闲话转回,等到军至宾州,与侬智高隔着昆仑关对峙,狄汉臣却不再进兵,反而命令士兵修整十日。” “正值上元节,军中大张灯烛,声明要大宴三天。第一天晚上宴请将佐,次夜宴请燕从军官,第三夜犒劳军校。” “第一天晚上,真的就乐饮彻晓。到第二天,天空竟然下起了大雨。二鼓之时宴饮之中,汉臣忽然说自己有些不舒服,便起身进入了帐内。让孙元规暂代主席行酒,之后还从账内几次使人出来劝劳座客。” “所以一直到早上,众军官都没敢退席,正在吃喝之间,忽有驰报:是夜三鼓,青已夺昆仑矣!” 娃子们都欢呼鼓掌起来。 苏油一拍桌子:“这戏法如何变的?却原来昆仑关地势险要,又守有重兵,只可智取,不能强攻。” “汉臣之前按兵不动,下令全军休整十日筹备军粮,乃慢军之计。” “侬智高听了探子的报告,认为我军粮草接济困难,无法马上进攻,所以没有采取严密的防范措施。” “加上时逢元宵佳节。侬智高得知宋军在关下张灯结彩,大宴三军,又逢大雨,那就更加疏于戒备。” “却不料当天夜里,宋军营里猜酒行令,狄汉臣却中途退席,换上普通将校军服,率一支轻兵冒雨前进,趁敌军防备层层松懈之机,一举而夺重关,虽汉飞将军不能过也!” 娃子们再次喧哗鼓呼起来。 苏油笑道:“过了昆仑关,便是邕州前哨归仁铺,后边就是侬智高老巢。” “听闻昆仑关已失,侬智高不由得大惊失色,大军尽出,意图宋军决战。” “侬智高横行诸州,靠的是一支队伍——标牌军。用藤条编出大盾牌,上边用彩漆绘画凶兽,气势吓人,刀枪难入……” 见基建组长刘嗣已经举了几次手了,苏油只好点名:“四哥你想说啥?” 刘嗣起身:“我要给将军献计!藤牌轻巧,固然是它的好处,但也是它的弱点!” “我们既然居高临下,就可以钉出板车,上边搭上重木,携带巨大动能冲击标牌阵,他们定然扛不住!” 苏油和苏轼面面相觑,靠,要是地形配合,这法子搞不好还真的可行。 手扶脑门:“四哥这法子不错,不过还需地形,军中也得有好手艺的工匠才行。” “总之叛军失去了险要阵地后,都出来迎战。负隅顽抗,我军前锋孙节与叛贼在山下搏斗,不幸战死,叛军高呼噪进,大军军心开始摇荡。” “就在侬智高以为此战大局已定之时,却见狄汉臣将手中小旗轻轻一挥,左右两翼各冲出一支蕃落骑兵,大出叛军意料之外。” “叛军已经血战了良久,所谓三鼓而衰,哪里还敌得过骑兵居高临下的勇猛冲击?战局瞬间逆转,敌阵转眼就被突破,接着陷入混乱,转身奔逃。” “宋军跟在骑兵后面,一路砍杀,追击五十里,斩首数千级!侬智高伪官僚属吏,被杀死者有五十多人,生擒叛贼五百多名,侬智高见大势已去,连夜纵火烧掉邕州城后,携家眷逃入大理。” “黎明时,宋军开进了邕州城,缴获金银玉帛数以万计,杂畜数千,又招集曾被叛军俘虏胁迫的老壮近万人,慰抚之后释放、遣散。” “叛军各领将的人头,挂在邕州城头示众;叛军的尸体,在城北角成筑京观!侬贼之患,一举荡平!” 娃子们又疯狂鼓掌。 “待到平定了邕州,狄汉臣带领胜利之师北还,如约到掷钱处取制钱。僚属们将钱起出一看,原来这一百个制钱两面都是钱面,此乃官家特制,临行前授与他的。” “大家才恍然大悟,此乃假痴不癫,静不露机之计!” “这正是:徐进如山排岭樾,狂飙胜火烈金风。指剑昆仑诛丑逆,出身何计——困英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书生 第一百四十三章小书生 一段《平南记》说结,娃子们齐声喊好,小脸兴奋得通红,小巴掌鼓得哗哗的。 让娃子们散了,苏油对苏轼言道:“子瞻回来了?青神可好?” 苏轼笑着对苏油拱手:“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小幺叔此语,可谓深得《孙子》三味。” 苏油一愣,这说法现在还没有嘛?只好顾左右而言它:“听闻中岩书院,有芬馥之花,可比飞凤;有清净之池,堪唤游鱼;有窈窕之女,足奉君子……” 苏轼一把将他嘴捂住:“小幺叔年纪不大,倒耍得一口戏嘴!你与石家小娘一水相望,两小无猜,我说什么了?要不要来篇长赋传扬传扬?” 苏油吚吚呜呜说不出话来,只好拱手讨饶,然后又竖起大拇指。 文豪就是文豪,一水相望,两小无猜。这句我喜欢! 叔侄俩没大没小闹了半天,这才重新叙话。 苏轼言道:“刚刚那什么……定场诗,是明润新作?” 苏油言道:“实在惭愧,听闻东南扫平,心中兴奋。当夜就忍不住写了几句。” 苏轼摇头道:“谢陆是挽国之功,明润夸饰太过了!只怕朝堂诸公,不这么认为。” 苏油说道:“国朝久败,难得一胜提振人心,纵然官家另有深意,夸人嘛,不妨狠点。官家都不怕,将狄汉臣推到枢相之位,我怕啥?” 苏轼说道:“明润慎言!官家此举,未免操之过急了。” “狄汉臣虽乃庞相公一力举荐专任。然大胜之后,官家议欲为枢密时,庞公却又力阻。” “庞相公说,昔太祖时,慕容延钊将兵,一举得荆南、湖南之地方数千里,兵不血刃,不过迁官加爵邑,锡金帛,不用为枢密使。” “曹彬平江南,禽李煜,欲求使相,太祖不与,曰:‘今西有汾晋,北有幽蓟;汝为使相,那肯复为朕死战邪!’赐钱二十万贯而已。” “庞相公的意思,谓祖宗重名器如山岳,轻金帛如粪壤。官家应该效仿太祖之举,重赏青金帛坊第,奖掖子弟即可。” 苏油摇头:“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太祖之时,四方征伐,掠地千里,寻常事耳。方今国家军事,岂是当日可比?当时的轻勋,今日已是大功。而枢密之任,今日彼时,其重又岂可等观?” “史上每国家多事之秋,必是武臣得志之时。危乱之际还要自废武功,这就如同讳疾而忌医,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所以啊,朝廷终是待武人太薄。同殿为臣,何必惮之如寇仇?军需交给文官,武臣管军不管政,使之不能军政一体,成为唐末藩镇,这就可以了。制衡和打压,这是两个概念!” 苏轼继续摇头:“明润,莫把天下事看得忒轻易!” 苏油摸着下巴:“其实还有一条路子。” 苏轼问道:“什么路子?” 苏油说道:“不信任武人,就从文人中,培育武略之辈!” 苏轼问道:“庆历年间,韩范的路子?” 苏油砸了砸嘴:“为帅者,需识天文,断地理,明气候,料人心,察机间,知彼此。韩范二相公,守成还行,攻取之时,还是有些力道不足……” 苏轼惊讶道:“此二君尚且不足,我辈那当是如何?” 苏油点着下巴,看着土地庙外边的玻璃江:“二林部周围部落穷多,其实倒是个习兵事的好地方。终有一日,还是得去看看……” 苏轼断然制止:“你敢!看八公不打断你的腿!” 苏油笑道:“现在当然还不能去,不过以后利益推动,总有他们请我去的那一天,等着瞧吧!” 苏轼挥挥手:“你倒是自信,知道我来叫你干什么吗?” 苏油笑道:“是不是嫂子叫你过来找我?” 苏轼也笑了:“就你现在这样子,整个一乡野牧童。还敢大言炎炎妄议时政,去学宫只有被啪啪啪打戒尺的份!衣服书箱我娘都给你准备好了,走吧。” 和大家告辞,苏油和苏轼来到纱縠行,程夫人和八娘都在。 八娘见到苏油便笑道:“哎哟,几月不见,小幺叔又变回小顽童了!” 苏油先跟程夫人打招呼拱手:“苏油见过嫂嫂,你也不来可龙里看看我,让明润想得慌。” 程夫人笑道:“可怨不着嫂嫂,茶市之后,染织坊里每日进料,印染,都忙成什么样了!说到底还不是你搞起来的事体?” 苏油赶紧摆手:“这是姻伯和史世伯,还有石老,大石头他们搞起来的,跟我没干系。” 程夫人飞了他一眼:“愈加油滑,还知道遮掩了。” 苏油还想分辨,程夫人挥手:“快去将新衣服新书袋换上,出来让嫂嫂看看。” 八娘小道:“我去帮忙!小幺叔在这上头,怕是有些不明白。” 没一阵子,八娘先拥出门来,挽着程夫人的胳膊就笑:“娘,我苏家呀,又多了一个漂亮小书生!” 苏油随后施施然走了出来,脚下是千层纳底的皂靴,往上还是童子穿的彩褌,膝盖上用丝带系着无底袜,其实就是两条白色裤腿,上身是一件月白色的襕衫。 襕衫就是在膝盖处有一道横襕,意为守着上古上衣下裳的服制。 三月天气还不热,因此襕衫外边还套着一件淡青色直裰,就是一个标准大宋小书呆的装束。 头发从耳朵两边垂下几缕,剩下的松松在脑后扎了个马尾,更像后世小女孩的打扮。 程夫人笑道:“哎呀小油长高了呢!我还想着这衫子能穿两年,现在看来,怕是今年过了就要显短!” 八娘扶着苏油的肩膀转圈:“娘,好看不?” 程夫人满意地点头:“嗯,不错,温文尔雅,张道长和老山长见到一定喜欢!” 苏油一脑门子黑线,喂!八娘我是你小幺叔,不是你的玩具! …… 苏油入学后课业会非常繁重,因为情况特殊,神童嘛,所以直接跳过启蒙阶段。 除了江卿世家的家学,还有正式老师唐彦通的《春秋》,还有天庆观北极院张易简的韵学,以及正常眉山州学士子的课程。 北极院也是天师道的分支,张道人七十多岁,性子倒是天真浪漫,与八公差不多。 一见苏油果然大喜,待到两人聊到入港,苏油再取出小天师给的银牌一亮,这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反倒是在学宫,苏油遇到了麻烦。 江卿世家这次下了大本钱,请来了此时川峡四路最厉害的大儒——龙昌期做山长。 龙昌期,字起之。少时为僧,尝上朱台符诗曰:“先砚书名纸,磨钱掷卦爻。侯门千万仞,应许老僧敲。” 台符爱其材,劝之业儒,于是力学,经一甲子,博极群书,明通三教。 蜀人张公祐之徒、知名士皆师事之,其徒甚众。 于是别注《易》、《诗》、《书》、《论语》、《孝经》、《阴符》、《道德经》,其中多用释理。 老头曾经当过文彦博的老师,文彦博守成都时,将他召置府学,奏改秘书省校书郎。 如今刚从福州讲学回来,立即便被江卿请到眉山州学。 八十多岁的学问大家,那是谁的面子都不需要给的。 老头是顽固尊王派,连周公这样的大贤,因行过废立之事,在他眼里都是大奸臣。学问更讲究一个日精日进,最不耐烦的就是看到当世所谓的“神童”。对世家请托,良莠不齐往州学里塞人的行为,更是深恶痛绝。 因此,苏油的麻烦就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要脸的老头 第一百四十四章不要脸的老头 其实老头的学问人品,苏油是非常佩服的,说如今大宋国势由盛转衰,那是自己贴金,在苏油看来,压根就没盛过。 士大夫中有识之士,都在寻找败乱根由,寻找救国之道,这情形让苏油想到后世的五四时期的思潮混乱。 先不说观点和方法正确与否,只这份优国之心,明道之志,本身是值得肯定的。 因此现在唐淹正在和老头激切辩论,苏油就像一个乖宝宝般站在下边,低首躬身,不敢辩驳。 老头的理由是苏油年纪太小,难明圣人之教。 大宋刑统,十岁以下,都还属于蒙愚,能明白多少事理?先把《孝经》《论语》基础打扎实了再说。不要为了给眉山挣得一个出神童的虚名,而拔苗助长耽误了真正的读书种子。 而唐淹的理由则是苏油的确和其他地方所谓的神童不一样,不是仅仅会玩文字游戏那种孩子。德,学,才,用,苏油俱已不让成人。最起码,土地庙能拖带着五十多个孩子不让州县操心,已经比他这个当老师的强上百倍了。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没有办法,还是落到了考较上。 老头须发尽白,指着墙上一幅《寒雪江梅图》:“以此画画意,填诗一首吧。别念,写到纸上,顺便考较一下你的书法。” 苏油躬身应是,求得纸笔,思索一阵,起笔如飞,不一会儿,一首小诗跃然纸上。 寒树栖江沚, 疏香破雪痕。 东风知我意, 早领一枝春。 此诗还是双关,前两句写画意,兼以自比。说自己虽然出身寒苦,然而人品不差,在逆境中脱颖而出,已然小有声名。 后两句则暗喻唐淹和张恕的推荐不是所谓请托,而是他们真正的了解自己的才学志向,方才同意提前给予州学名额。 此诗唐淹看得眉飞色舞,不料老头接过看了,不置可否放在一边,指着学宫外泮池之侧一株光杆老梅树:“再拟一首。” 唐淹顿时不干了:“龙老,苏油之才,刚刚这诗难道不是明证?还需要考较吗?” 龙昌期不以为然:“此诗后句,乃化用前人陆凯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除此还有何可取?此诗作废。” 老头太不讲理了,跟嘴炮堂哥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唐淹急道:“如今又不是花期,一株光杆老梅,只有些许叶子,如何引赋起兴?山长这不是为难人吗?彦通请山长另换一题。” 不说还好,说到这个,正好点中了龙昌期的一个学术观点,就见他捋着胡子说道:“诗无比兴,如鸳鸯者,遂仰也。” 意思是说诗这个东西,讲什么修辞手法,那都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真正的诗,是性灵之作,就好像鸳鸯戏水一般,你追我随,飞翔潜泳,自然就会产生美感。拿着手法去硬套,那已经是落了下乘。 老头说完还非常得意:“要不这样吧,就拿那老梅比拟老夫,给这小子降低一下难度好了。” 唐淹都要疯了,心里一波波地吐槽。你这是降低难度吗?你这分明是命题作文,故意增加难度好不好?!老头我纵然敬你是学界名宿,可也不能如此倚老卖老,这已经不是不讲理的范畴了,你这是不要脸! 这个必须争!两人又开始引经据典雄辩滔滔。 正在两相匹敌之际,却听苏油说道:“山长,唐师,不用争了,我……已经作好了。” 唐淹愕然扭头,果然看到书案上,又多了一首小诗。 冷香吹雪萼, 冰影照孤怀。 也信三春好, 羞争二月开。 翻译过来就是:冷风吹走了芳香洁白的花瓣,只留下映照在冰冷池塘中那孤单的身影。我也知道春天的和煦与美好,然而实在是羞于和群花争竞,在温暖的二月里和它们一起邀宠盛开。 写的正是春日里池塘边的光杆子梅树。 老头一辈子专注于学术,没能在仕途上有所进展,有心也好无奈也罢,在苏油的诗中,就换了一个说法。 所谓的羞争二月开,其实在淡淡的装逼,底下的意思乃是——清高自重,不媚于时。 唐淹大为惊喜,将诗送到老头身前,得意洋洋地道:“山长,这次又如何说?” 老头低着眉毛:“书法一味柔媚,殊无可观。” 唐淹真怒了:“你!” 苏油心中却是欣喜,这回老头没在诗文上挑毛病,看来是挠到痒处了!表面愈加恭敬:“多谢山长指点。” 老头抬手:“别忙,再试一题。” 唐淹脸红耳赤,怒发冲冠,冷笑道:“山长!谨防物议!你真要抑才忌能吗?” 老头脸不改色,长长的白寿眉都不动一下:“我都八十多了,棺材板儿拍脸上的年纪,用得着抑才忌能?彦通所说的时议,呵呵呵,老夫还当真是不怕的。” 老头不可怕,不要脸的老头真是太可怕了,苏油只好拱手:“就请山长再出第三题。” 刻意加重了再字和三字,小小地表示一下不满。哼,小童子也是有脾气滴! 老头当然能听懂,不过丝毫不以为耻,只微微一笑:“不是神童吗?那就效邺候故事,以方圆动静题对吧。” 这是一个典故,邺候就是中唐李泌,幼承家学,早慧非凡,世称神童。 据《新唐书·李泌传》载:开元十六年,玄宗召集儒、道、释三教学者聚会讲论,闻知李泌才名,遂派人将其抱入宫中。 泌既至,帝方与燕国公张说观弈,因使说试其能。说请赋“方圆动静”。泌逡巡曰:“愿闻其略。” 说因曰:“方如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 泌即答曰:“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 苏油想了想,拱手道:“不敢与邺候比智,小子只能以朝廷官职拟之。” 老头说道:“试言一二。” 苏油躬身答道:“方若御史,圆若宰执,动若三司,静若——礼寺。” 老头“啊?”了一声,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唐淹在一边也忍俊不禁,一上午的争执,顿时化为乌有。 宋代御史言官,位卑而权重,弹劾不避权贵,必须方正敢直言。 宰执是宰相与执政官的合称,总理阴阳,调燮百官。必须圆融睿智,领袖群僚。 三司是财计之司,总揽国家财政收支租赋,盐铁专榷。钱物流转不绝,当得一个动字。 礼寺则是太常寺,《隋书·百官志》:“太常,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衣冠之属。” 与前面三个重要部门不同,到了宋代,太常寺就成了掌管礼乐、郊庙、鼓吹、太医、诸祠等事务的部门。 平日里负责准备祭品,傩仪,看管钟鼎礼器。寺卿已经沦为寄禄之官,是一等一的冷衙门。 这比喻实在是太有趣了,老头乐得前仰后合,白胡子乱飞,指着那首老梅诗手指直抖:“哈哈哈……有趣有趣!题上,奉咏春日老梅,山长起之老人雅正。” 啥意思?苏油莫名其妙,只好乖乖写上。 老头翻着白眼:“留名啊!不是神童吗?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呢?” 哦,苏油赶紧在诗后续上:“皇祐五年癸巳,后学苏油敬呈。” 老头继续指点:“还要用印。哦,没印?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一会儿我给你刻一颗,等我盖好后就给你。士大夫文学交游诗词往来,没印可是不行滴……” 自己刻印盖好,然后把印给我?苏油和唐淹相视翻着白眼,这老头,是真的不要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随手功夫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五章随手功夫第一百四十五章随手功夫 然而不要脸的还在后面,老头拉着苏油不松手,说是少了侍应童子,苏油他一看就喜欢,就你了! 苏油倒是不怕侍候老人,相反他侍候老人还很有一套。 可问题是——我是正二八经的州学学生好不好?可不是你家的小书童! 再说刚刚那情形,我哪只眼睛看你是一见我就喜欢?!老头你怕不是想要节约经费哟! 求救的目光看向唐淹,唐淹却不敢说话了。 敬老尊贤,古有明训。只好拿眼神示意,乖徒儿,你自求多福吧…… 扶着老头回到精舍,我的个去,简直跟狗窝差不多。 老头坐到书桌前:“去把书架上我治印的工具拿来。” 苏油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中找出了工具。 老头在桌前都拟了半天印稿了,嘴里还在挑剔:“你看你这字就没取好,明,润,两个字都是左右结构,都是左小右大,排布不好就失了变化,呆板无趣。” 说完写了个“油”字:“哈?!要不我就刻一个字吧,这个印出来倒是挺好看。” 苏油都被折磨得无语了:“老人家,除了油字,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我先收拾屋子了。” 老头“哦”了一声,倒是没脾气,只道:“书不要给我分门别类,就按散布次序随意放到书架上便好。” 这是什么古怪的读书法子?!苏油也懒得跟老头理论,这样我还省事儿了! 吭哧吭哧搞了一下午,总算将书架,几案,床榻都收拾出来,还打来清水,该擦的擦该洗的洗,连地板都拖了几遍。 老头由得苏油折腾,直到太阳西斜,才拿刷子刷干净印上石屑,将苏油刚刚打扫干净的书桌再次弄脏,然后取来印泥印到一张小纸方上观瞧:“没法子了,只能取汉印的方正平直,简拙明快。” 说完取过老梅诗,自己毫无廉耻地将印盖了上去,然后将印章丢给苏油:“拿去玩吧。” 苏油接过图章,发现竟然是和田白玉材质,通体明润,显然是主人经常把玩的心爱之物。 翻过来一看朱文,印文和刀痕疏达苍劲,古意盎然。 再看印侧,还有两行小字:“视远惟明,温润而泽。施之为行,在心为德。” 老头调皮归调皮,学问是一等一的。 第一句取自《尚书太甲》:“视远惟明,听德惟聪。” 第二句取自《礼记聘义》:“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 后两句取自《周礼注疏》:“德行,内外之称,在心为德,施之为行。” 四句来自三本书,都以德为中心思想,谆谆告诫用心良苦,采珠撷絮即成章韵,还完美地解释了明润二字与德的关系,随便露一手都是功夫。 苏油不由得爱不释手,对老头佩服得无以复加,漫天的怨气顿时消散无踪,乐得见眉不见眼,连连躬身:“多谢大宗师费心了,多谢大宗师费心了。” 篆刻,也是中华传统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中华文字,在小小的方寸之间,蕴涵了动人的多样风貌,跌宕生姿,有情有致,既有时间的古朴,又有空间的浑厚。 这门非遗,集成了诗词,书法,绘画,雕刻诸多艺术。历来就是士大夫的高雅情趣。 不是文化深厚的人,不可能玩得好的。 老头笑道:“篆刻的‘篆’,古作‘瑑’,所谓‘圭璧起兆,瑑也。’凡是在玉、石上雕琢凹凸的花纹,都叫做‘瑑’。” “等到竹帛通行,篆字的形符,也由从‘玉’,改为了从‘竹’”。 “篆刻印章起源甚早,据《汉书·祭祀志》载:‘自五帝始有书契,至于三王,俗化雕文,诈伪渐兴,始有印玺,以检奸萌。’” “到了周代,‘玺’大为兴起,以青铜为质,始分白文朱文两种。” “到秦代李斯车同轨,书同文,中华文字由是一变。印文也由籀书演变成为篆书,此时的印文,圆润苍劲,笔势挺拔。” “到汉代治印兴盛,史上正式有了汉印之说,字体由小篆演变成‘缪篆’。” “这门技艺,至新莽而大成。篆书作印,也于此时成为了定制。” “我本是对文字流变有兴趣,因而开始研究。结果几十年下来,篆刻的爱好越来越深,而本末却倒置了。” 不要谦虚!你这末,已经够我仰望追逐一辈子了好不好?! 一老一小总算是找到了共同话题,篆刻虽然是苏油的苦手,但因为热爱非遗,后世篆刻的理论倒是所知颇多。 用他自己的俏皮话说,就是我也刻得一嘴的好印。一边准备饮食一边和老头聊天,倒是颇得老头喜欢。 没一会儿,唐淹来了,后边跟着张藻,挑着一个担子。 老头看着苏油从担子里边一样接一样拿东西,不由得好奇:“明润,你这是作甚?” 苏油说道:“哦,没啥,都是炊具调料之类。” 老头就奇怪了:“调料不就是油盐酱醋吗?” 苏油点头:“对呀,不过油分荤素,素油有茶油,香油,花椒油,辣米油,豆油,现在找得到的花生差了些,不然还该有花生油。” “荤油有猪油,羊油,牛油,鸡油。” “盐我主要用的雪盐,偶尔用粗盐做盐焗菜,炒坚果,做咸蛋。” “酱就太多了,豆瓣酱,豆豉酱,甜麦酱,韭菜花酱,麻酱,豆腐酱,虾酱……哦,还有酱油,酱油又分生抽老抽……” 老头举手叫停:“得!我还是只负责吃好了!” 给老人准备饮食,就是软糯适口,粗细搭配,营养均衡,还有重要的一点,补钙。 土地庙别的不多,豆腐多,临时也来不及买菜了,苏油便准备给老头做一个熊掌豆腐。 吃不完的豆花,用纱布装上,放木盒里压去一些水分,打开来就是豆腐。 豆腐切厚度合适的片,锅中倒入适量的豆油。将豆腐一片一片的放入油锅中,小火慢煎至两面金黄。 豆腐煎好后捞出,利用锅里多余的油将姜蒜碎翻炒出香。 然后加肉末,炒到肉末开始焦酥,接着加入豆瓣酱,继续翻炒出香味。 加酱油,加水,将煎至金黄的豆腐放入锅中,焖一会儿,淀粉加入适量水,倒进去勾芡。 小火煮至沸腾后关火,起锅装盘撒点香葱花和青蒜碎末,熊掌豆腐就做好了。 用鸡蛋调上一点虾酱,加水打散蒸了一个蛋羹,蒸到一半的时候再撒上点小虾米,焖熟后端出。 人老中气空,全靠汤汤冲,这是八公的老话儿,因此还得给老头弄个汤。 两条鲫鱼,猪油炸了,加入葱白段,姜丝,倒入热水,鱼汤瞬间变得奶白。 熬够火候,将鱼汤滗出来,其余都不用,加入几丝榨菜,几叶白菜,煮好后放入厚陶碗中保温端上桌。 苏油的规矩,上门就是客,他可不管是不是在老头的精舍——精舍二字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亏心——布上四副碗筷,老头主位,自己次主,唐淹主客,张藻次客。 张藻在帮忙做饭的时候小少爷小少爷的叫着,穿着也是短行头,老头一直以为是仆役之流,现在竟然和自己坐了个对脸,不由得觉得事情只要和苏油有关,就会变得古怪,对张藻上下直打量。 张藻不知道这老头是谁,不过他主管了半年商务,眼力价早培养出来了,小少爷和唐老师对这老头都如此尊敬,那就不是一般人,不由得被看得有些缩手缩脚。 苏油见一老一小隔着桌子对望,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张藻,土地庙伙伴里边行六,小名叫糟娃,我一般叫他糟娃哥。糟娃哥,这是学宫山长,龙起之龙老先生。” 糟娃赶紧站起身来:“起之先生,小少爷随你读书,以后多烦你照顾了。” 老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还真是兄友弟恭,坐吧,上门是客,我们吃饭。” 苏油就不由得抱怨:“那是,老人家你赶紧动筷,我一般都是吃三顿的,今天被你考了半天,又拉着打扫了半天,早都饿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君君臣臣(上架求定) 第一百四十六章君君臣臣 老头笑道:“哦,那赶紧吃吧,我先尝尝你这熊掌豆腐。” 挑了一口豆腐放到碗里,端起来咬了一口,老头闭上了眼睛细细体味,然后摇头叹气:“这还是豆腐吗?豆腐已经如此美味,今日知道楚成王为什么要请燔熊掌而死了。” 苏油说道:“楚成王即位之初,布施仁德,盟好诸侯,贡奉天子,一生扩地千里,灭亡南方诸国。抗齐桓,败宋襄,楚国自此称雄中原。要不是因为继承人问题,被自己的儿子杀死,应该算是一代明君吧?” 老头睁眼:“弑兄上位,死于子手。首尾倒是呼应,何明之有?” 苏油眼睛都瞪大了,老头你还真敢说!你第一句有影射当朝之嫌! 唐淹赶紧放下筷子拱手:“山长,明润尚未细学《春秋》,于圣人之道,还未明白,我自会教导于他。” 老头微微一笑:“热血少年,读史书的时候,眼光多在王图霸业之上,我年轻时候还不是一样?这个不碍的,道理慢慢就读明白了。” “明润你记住,无论君臣,所行不正,纵然强横一时,迟早会有反噬之忧,必将给国家和自身带来深远的灾难。” 这个苏油同意,不过他理解的正,是指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和价值观。 但是却不敢再说出口,要不然肯定会被老头批得一塌糊涂。 老头又说道:“楚国人里边,我最佩服的不是他们的国君,而是一位大臣。” 苏油举手:“我知道,三闾大夫。” 老头摇头:“非也,我佩服的人,叫鬻拳。” 见两个小的一脸懵逼,唐淹笑着解释道:“鬻拳乃楚国宗室后裔。两次因事诤谏楚文王而名留史册。” “文王时,息侯夫人归宁途径蔡国,蔡哀侯姬献舞以姨相呼,言语轻浮,惹怒了息侯。” “息国与蔡国订有军事协议,一方受兵,另一方须得出兵相助。” “于是息候故意请求楚文王讨伐自己,等蔡哀侯出兵相助时,反戈相向,让姬献舞成了楚军俘虏。” “被俘虏的蔡侯得知实情,恼羞成怒,大骂息侯诡计多端,文王见利忘义。文王见其咒骂不止,盛怒之下架起油鼎,准备烹杀蔡侯,祭祀太庙。” “杀一个小小的蔡侯自是轻而易举,但他的死会给楚国带来麻烦——其他诸侯很有可能在恐惧之余,联合起来共抵御楚国。这样,楚国北上中原的道路就会更加艰难。” “大臣鬻拳审时度势,觉得文王之举弊大于利,虽可解一时之恨,但会使楚国陷入四面受敌的境地。” “于是鬻拳面见楚文王,并劝说道:‘蔡侯不能杀!楚国刚入中原之地,您就用这么残忍的手法杀害被俘虏的诸侯,实在是难以让其他诸侯归服。如果我们放过他,并与蔡国结盟,既得盟友,又能让其他诸侯国信服,不是一举两得吗?’” “但蔡侯如此辱骂自己,文王无论如何都难消心头之气,因此,他不听鬻拳的劝诫,执意要烹杀蔡侯。” “鬻拳见楚文王固执己见,一咬牙,拔刀架在楚文王的脖子上,怒气冲冲地说:‘我宁可与你一同去死,也不愿见您失信于天下诸侯!’楚文王吓得魂不附体,改口说:‘我听你的!’连忙命人撤下油锅,放过蔡侯。” “见油锅以撤,蔡侯获赦,鬻拳丢下刀子跪倒在地,说:‘大王能听臣的建议,是楚国的福。但为臣者胁迫君王,罪当万死。’请求文王处置自己。文王素知他脾气率直,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说道:‘我明白你是一片忠心,并不怪罪与你,算了吧。’” “可鬻拳不觉得,说:‘王虽赦免臣,臣何敢自赦?’话音未落,操起佩剑,自刖一足,然后忍痛大呼:‘人臣有无礼于君者,视此!‘” “鬻拳此举,惊呆在场所有人,文王回过神后,赶忙派人救治鬻拳。之后,文王将鬻拳斩下的一足供奉于太庙,作为自己不纳谏的警示。怜鬻拳忠诚,授以大阍之职,使其主管郢都城门。” 苏油都傻了,这故事没听说过,当真是猛人啊! 另一边的张藻更是吓得豆腐都掉了,不是说读书人都文绉绉的吗?这等血勇,比面涅将军都差不到哪里去吧? 唐淹见两个小的受到了震撼,对这效果很满意,继续说道:“文王十五年,征讨巴国,被巴人一箭射中面颊,落荒逃回。鬻拳在城门上见到楚王,问胜败情况。文王曰败。” “于是责怪文王失利,说道:‘自武王以来,楚军战无不胜,小小巴国,大王亲征败回,岂不遭诸侯耻笑!’” “于是鬻拳拒不开城,并告诉文王,巴国与黄国同罪,如果文王能击败黄国,方可向宗庙交代。” “文王怀愤,转兵向东,打败黄国才回师,途中箭伤复发,不久死去。” “鬻拳迎丧归葬,扶文王长子堵敖继位,随后向新王奏道:‘冒犯先王两次,纵使王不加诛,又岂敢觍颜偷生?请从先王于地下!’再刖一足,然后引剑自刎。而葬于绖。” 老头点头:“绖,就是地宫的前院。” “君君臣臣,各自有各自所当守。” “鬻拳用这等激烈的方式谏君,事后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才是当然之理。” “譬如周公,既然自行废立,其后不该自刎宗庙,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这就是我薄他的原因。” “大宋君主,许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既当殊遇,如或不任,就当追责,不然何以报君王深恩?” “听闻当今圣上夜思羊羹,然念及从人辛苦,忍而止之。其克己如此,那么士大夫们的行为,是否应当与之匹配?!” 老头越说越生气:“可大宋的士大夫,是怎么回报的?” “拿着高官厚禄,贪图逸乐,声妓犬马。大肆兼并不说,还要藏田匿户,侵吞国入!” “只要求君为明君,自己却贪污渎职残民虐政,有一点为臣的样子没有?!斯是无耻之犹!” 苏油赶紧给老头添了一块豆腐:“食不言寝不语,喝汤,老人家先喝汤……鱼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唐淹总结道:“因此左丘明评价:鬻拳可谓爱君矣,谏以自纳于刑,刑犹不忘纳君于善。如此方为为臣之道。” 苏油心中有些不然,周公是政治家,鬻拳更像是普通官员。 政治家是某阶层的代言人,一举一动皆有约束。 小官员则代表自己,可以凭自己的心意处事,这中间其实有很大的区别的。 老头又品了一块豆腐,气消了大半,对唐淹说道:“《春秋》《三传》,彦通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让明润贯通。此外还要从我学《易》,《礼》。至于《论语》《孟子》,其文清旨分明,便让他自学自悟,每三日交上一篇文章,视见识深浅指点即可。” 苏油听得心惊胆战,特么十三经,这老头要自己一年读七本! “张道长那边,还要我学楚辞汉赋……” 老头点头:“嗯,那每天少睡两个时辰,一个时辰楚辞,一个时辰汉赋,这不就解决了?” 苏油目瞪口呆。喂!这就是你给我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吃过晚饭,送走唐淹和张藻,趁天光尚早,老头让苏油拿一块干竹片做尺子。 尺子阔两指,长尺半,苏油干得熟手,很快制得,还打磨得滑不留手,洋洋得意对老头说道:“龙公,你看我做得漂亮不?我还有一法,可以在上面留字,字迹能够入竹三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共读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七章共读第一百四十七章共读 老头笑眯眯地将竹尺接过:“嗯,做得真漂亮,那就写几个字吧,‘宠之为下,得之若惊。’来,把手掌伸出来试试。” 苏油将小手伸出,老头拿尺子在苏油掌心比了一下,满意地点头:“大小刚刚好,不错不错。” 苏油闪电般收回手掌背在身后:“老头你想干啥?!” 老头晃着手中的竹片:“看不懂那八个字的意思?那是化用的《道德经》原句,写在戒尺上可不正好?” 老头你太坏了!你怎么能这样欺负老实人! 腹诽归腹诽,可自己还有非遗强迫症,尽管知道这东西是老头准备用来揍自己的,可还是忍不住拿酸写了字,用酒精喷灯喷黑字样,还拿细棉布沾了桐油,将竹尺打磨得透亮,最后在手柄处拿白藤缠裹了,生怕老头用得不顺手似的。 天渐渐黑了,做好了戒尺,苏油从自己的行李箱里边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灯具来。 这是一盏汽灯。 后世汽灯所用的“汽”,是指煤油的蒸汽;汽灯就是通过充分燃烧煤油蒸汽,加热石棉网,进而发出强烈白光的。 眉州没有石油资源,苏油还是用的酒精喷灯改造成汽灯,比煤油汽灯还多了一个好处——没有不良气体和烟尘。 在电气照明时代,汽灯繁复的操作手法,引发火灾的危险程度,和电灯相比,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然而在一段漫长的历史时期内,甚至就在解放初期直到新中国八十年代,汽灯都是不少乡村里边的照明神器,庙会社戏才能使用的金贵玩意儿。 苏油后世所在的村子,村公所老仓库里,就曾经被他翻出来过这个东西。 不过当时鼓捣了半天,好不容易点着了,却完全没有照明效果,反倒把老支书笑了个倒仰。 用老支书的话说,这玩意儿就是个老古董,好比八十岁的太婆,没了好奶,屁用不管。 所谓的奶,就是石棉纱编织的钟乳状的灯纱网罩,没有这玩意儿,灯是亮不起来的。 苏油先将酒精注入灯壶,在灯盘里也倒了一些点燃,在灯头上套上了一个经过精心编织,然后酸洗过的石棉灯罩。 灯罩成钟乳形,点火后虽然被加热了,但是火焰还是飘逸的红火。 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加大气门,酒精蒸汽被压入石棉灯纱网罩,从而得到更充分地燃烧。 蒸汽流越来越大,最后嘭然一声,炽热的石棉灯纱网罩,被蒸汽鼓成了白炽灯泡形状,同时发出强烈耀眼的白光。 汽灯发出丝丝的喷射声响,表明它终于进入了最佳运行状态。 苏油取来保护灯头的细金属网罩,罩在纱网罩外,点灯工作总算是最后完成了。 抬起头来,整个屋子已经明如白昼,连老头脸上的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同样清清楚楚的,还有老头一脸撞鬼的表情,和抖得跟活过来一样的白胡子:“这……明润你这是什么东西?怎地如此亮堂?” 苏油对照明效果非常满意:“这叫酒精汽灯,这个只是小型的,如果有大型的,两盏灯就能照亮一座大戏台。” 说完对这灯还有些不满意:“要是外边再有个琉璃灯罩,那就完美了。好了,灯点上了,今天一天都没看书,赶紧补上。” 老头也乐呵呵地从架子上取下一本书来:“拼个桌拼个桌……我说明润呐,这东西搞两个大的,挂学宫明堂里,是不是士子们晚上也可以继续学习了?” 苏油点头:“理论上是如此,不过这灯所用的酒精,一瓶相当于两瓶永春露。我们这小灯,一晚上能耗去半瓶,也就是,唔,三四贯吧。” “如果要照亮学宫大堂,两盏大灯,一夜的照明费差不多得十二贯。” “还有汽灯灯头的石棉纱罩,在汽灯熄灭和冷却后,会成为白色灰烬,只要用手轻轻一捏,纱罩就化为齑粉而脱落。再次使用,必须重新换上新纱罩。” “火浣布您肯定听说过,这石棉纱罩,与火浣布同一材料,还要经过挑选处理,做工也更细。因此成本比火浣布更高,一个纱罩,怎么也得五百钱。” “而且大型汽灯容易引发火灾,因此学宫明堂要用它,整个建筑必须进行防火处理。要用水玻璃溶剂作为防火涂料,将木头结构重新涂刷。那东西现在在盐井上供不应求,市面上还没有销售,成本也颇高。” “你要是能让江卿世家答应出这些钱的话,技术上一点难度都没有的。” 老头都差点吓哭了:“这小灯一晚上烧掉四贯?!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有钱……” 开什么玩笑!真来两盏大的,一天就是十三贯照明费!一万三千钱!几乎学宫一半学生一日的耗用! 苏油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嘛,这话其实也可以反过来理解。先有了黄金屋,才敢读书。我江卿子弟,在读书上的花用,从来是不计本钱的。四贯钱换来比别人每天多两个时辰的白昼,这是多划算的事情啊……” 老头赶紧坐下来:“抓紧抓紧,这每时每刻都是钱啊……” 不一会儿,就见唐淹也捧着几本书进来:“就知道你们在读书,这东西简直是我们读书人的神器啊,龙老我来拼个桌……” 接下来就是学习了,唐淹还给苏油指出了明天的内容,开始预习,小灶辅导。 有问题尽管问,苏油现在的儒学水平,差不多相当于小白,所问的问题一般另外两人早就思考过,基本难不住。 唐淹本身也有问题要请教龙昌期,两人问答之间,苏油就竖着耳朵偷听,对他们的学问也大是佩服。 儒学是国学的一个分支,但是每一个儒学大家,绝对也是一专多能的国学大师,没有例外。 一辈子只泡在十三经里,也不可能泡得出儒学大家的。 因为这门学问很特殊,它本身是一个网状结构,也是一门综合性学科。 一个儒学大师,以大宋这时代论,肯定也是历史学家,政治家,文学家,还是极大可能的哲学家; 他的理论,常常会引证到天文,地理,道释二教; 他的研究,甚至涉及医占农工,琴棋书画…… 儒学问题,其实是社会问题;社会问题,从来都是复杂问题。 因此一个学问丰赡,能够理清脉络,纲举目张的老师,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砥之砺之,教学相长。才是这门学问的进益之道。 这就是夫子所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道理,也是夫子“益者三友”理论中,特别有一个“友多闻”的原因。 同时这也是士大夫如此重视交游,世家子弟常常一门多杰的关键所在。因为他们不但掌握着别人没有的学习资料,更多的是掌握着别人没有的学习方法,学习条件,甚至是学习成本。 苏油笑眯眯地看着一问一答的两人,感觉就像是掉进了米缸中的老鼠。 能在一边跟着旁听,还真不是一般的幸福啊…… 百年后,《蜀西杂志》有记载:“龙,唐,苏,尝共读于眉山学宫精舍。人传当是时也,光华满彻,洞如白昼,十丈之外可见纤毫。” “此后每夜即现,至油去乃止。” “事甚无稽,然故老凿凿,皆谓文华三代,萃聚一堂。由是感发天地,照射贞祥云云。” “后数十年,眉山笏缨满路,冠盖如云,科场捷胜,甲第连坊。或以此为发端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李运 第一百四十八章李运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学宫之外,江卿世家却没闲着,与官府很快达成了盐井开发新协议。 新协议的主要内容就是以税带榷,不过这盐税定得极高,政府攫取走了五成利益。 眉山盐税两监,外加转运司,从直接经营者变成了监督者,职责就是盯死世家,不让他们偷漏税务。 世家分得五成,然后成立了一个四通商号,通过商号掌握陵井盐的独家经营权。 与之相应,四通钞行,作为四通商号的分支机构,以陵井地区预产盐量为保证金,发行十五万贯仙井盐钞,用于补充眉山的货币不足。 除了承兑,钞行还负责担保,小额借贷,抵押等诸多金融业务,这也是宋人早就做老了的。 私钞面额比会子,交钞小得多,以五,二,一为数,涵盖了从五百文到十文面额,印刷精良,币值硬挺。一经投放,立刻成为眉山地区广受欢迎的日常交换中使用的信用货币。 为了让产量与发行币值相当,大洪井和五龙井周围,新的井眼紧锣密鼓地开始钻探。 有了这么多资本,江卿世家开始大肆采购牛马,用来代替不足的人力。 大部分牛马,二林部从自己部落中调集,还有一部分,来自大理,吐蕃。 南方商道,一时间马帮的銮铃声不绝于路。 谁也不会傻到只带牛马,它们背上,一般还有西南货品。 东西越来越贵重:藤器,铜器,香药,犀象,火浣布,各色南方宝石…… 码头贴出了招工告示,每日工钱二百五十文,管两餐,有宿舍,可带家口,招揽流民隐户,去陵井上工。 眉山府贴出公文,凡来眉州从事井务者,世家负责清偿所欠负逋,不计利息,分期慢慢归还即可。州府负责安置,一年后视工作成效,入陵井户籍。 流民,逃户,可以借此机会,重新变成大宋编户齐民。 这项政策一出台,眉山码头立即成为了叫花子营,拖儿带口的穷苦人家,最远的从夔州一路搭船乞讨而来,沿途络绎不绝。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然而三江河帮,在这次人员转运中,居然充当了一回大善人的角色。 不是不想欺压,可问题是,搭船的那些人,特么比老子们措大还穷!身上几缕破布,手中一个破碗,这是真刮不出一点油星! 要不是吃了苏小少爷半年跷脚牛肉,如今有个报答的机会,加上江卿按人头给钱,老子们打死都不会接这趟差事,没得晦气! 因此汉子们虽然言语粗鲁,行为粗暴,手脚对女客也不干净,可等到到了眉山码头,愣是收获了一堆感谢。 因为到了眉山码头,好歹这命就算是挣出来了。 码头义棚,土地庙,所有人手投入到了忙碌的救济活动之中。 程三大掌柜坐镇码头亲自指挥,看着衣裳褴褛的人群和忙得额头见汗的八娘二十七娘,一直不停摇头:“作孽哟,我大宋的苦人怎么还有这么多……” 县丞也在旁边摇头,拿笔管敲着身前的本子:“平日里依附于豪强,一旦出事,这帮人便离死不远了。你看,这户人家,负逋五百二十文而已,就被逼得举家逃亡。惨,真的惨……” 身周几个牙行的人,立刻谄媚地恭维着两个大善人,他们充当合同里中人的角色,签一份文书,就有一份钱拿。 程三说道:“五百文,不就眉山城两天的工钱?” 县丞摇头:“这是农户,老程你当其余地方,需要这么多的人工?五百文就是近一石稻谷。赤贫之家,粥菜度日,你想他们拿得出近百斤的存粮?” 程三摇头:“还是张公仁德啊,而且通达民情。负逋超过一贯的,只以一贯为道:“你是这娘子的丈夫?读书人?” 李运见苏小妹虽然一身朴素,但是干净可爱,眼神灵动,而且还刚刚给自家孩子送了鸡蛋,也不敢怠慢:“多谢小娘子,我倒是读过几年书。”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龙老头的幸福生活 第一百四十九章龙老头的幸福生活 苏小妹歪着脑袋:“你会算数吗?” 李运楞了一下:“呃,不会。” 苏小妹撇了撇嘴:“这里招的是工人,要不就是商号伙计,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不能算,怕是人家不想要你。” 李运不由得苦笑道:“小娘子说的有道理,我想着在码头上寻一份书记的生计,或许也能糊口。” 苏小妹说道:“城里的读书人都去学宫了,大小苏哥哥他们又去了青神,找先生还真难,要不你做我们的文字先生吧。” 张麒就翻白眼:“小妹你别胡闹,这位先生才到眉山,我们又不认识,小少爷不一定会同意的。” 苏小妹说道:“我去求小油哥哥,这大叔看着挺面善,而且没一份正经工作,他就没钱照顾小弟弟。” 李运赶紧拱手:“愿意,我愿意给你们当教师。不过……呃,你们家大人呢?” 这时八娘也过来了:“小七,小妹,干什么呢?哟,这里还有一位士子?” 苏小妹拉着八娘的手:“八娘姐姐,我给大家找了位文字先生。” 八娘没好气地刮了一下苏小妹的鼻子:“小油不是说让你先代劳吗?怎么又想起来请先生了?” 张麒被八娘提了这个醒,也立即改口:“换先生也好,天天训得我们不要不要的,小妹比小少爷,差了耐性……” 小妹不干了:“七哥!明明是你自己不认真好不好!” 张麒不服:“谁说我不认真,小少爷说的循序渐进,你不能要求我们跟小少爷和你一样多拉快跑啊!” 八娘赶紧制止两人,转头对李运说道:“先生是何方人士?” 李运赶紧行礼:“我是淯井士人,听闻眉州近日招附流民,特地过来看看。” 八娘问道:“先生不像流民啊。” 李运躬身道:“家乡苛政,甚于猛虎。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八娘看了看李运娘子正在给孩子喂饭,叹了口气:“不知先生学问如何。” 李运说道:“说来惭愧,去汴京赴过两次考试,不过都名落孙山。” 八娘微微点头:“能过解试,也算得真才实学。先生还要进考吗?” 李运苦笑道:“不敢,总得先将家室安顿好,再看机会。” 八娘说道:“他们都是以往眉山的流童,近日眉山城孩子很多,江卿准备让适龄的孩子识字开蒙,总不能因为流离之故,连道理都不明。你要是有心,便在土地庙授课吧,不过肯定会有人前来进行一番考较。” “平日里,也会有州学士子来轮课,土地庙小学的授课之法,也与普通开蒙有所不同,你得适应一下。” “如果合格,你便可以成为小学蒙师,除了一日两餐,会有一间房舍。每日也有几百钱的进项,年节里世家还有些礼品。” 说完又叹了口气:“你家娘子,也一起居住在小学吧,平日里照顾照顾孩子,打扫打扫卫生,等一年后在入籍眉山,买间房子,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李运眼圈不禁红了,又深怕在八娘面前落泪丢人,赶紧躬身,将自己的表情藏起来:“多谢这位娘子,李运一定尽心。” 八娘叹了口道:“近日眉山读书人很多,你多与他们交往吧,士子嘛,总还是要进考入仕,方是正途。” …… 苏油并不知道苏小妹他们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文字先生,他现在每天课业超级重,连画图纸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学宫学子三百多人,属于公私合营的性质,龙昌期是世家请来的代表,因此只称山长。 州府另有教谕,不过龙昌期做过宰相的老师,教谕都是他粉丝后学,唯老头马首是瞻,乖得跟只小狗似的。 因此这学宫里,只知有龙山长,不知有州教谕。 除了眉山的江卿世家的孩子,周围县城,还有不少平民,农家的子弟,也赶来这里就读。 任伯雨,吕陶,杜敏求,家定国,家安国,王当,程之邵,陈慥…… 年龄有大有小,学问有深有浅,都是慕龙昌期之名而来,眉山学宫这一届,堪称人才鼎盛。 其中与苏油关系较近的,程之邵是程之才弟弟,论辈分还是得管苏油叫小幺叔。 还有一个就是唐淹的儿子唐瞻,现在也成了苏油的小尾巴。 学宫中就数苏油唐瞻年纪最小,但是一个是教师之子,一个是龙老头亲点的拖油瓶,去哪里都别在身边那种,他们不调皮捣蛋戏弄人就好,还真没人敢欺负他们。 而且苏油第一天吃食堂就给龙昌期提了意见,学宫的伙食太差了,抗议! 龙昌期这两天都被苏油料理的美食惯坏了,尝了一次食堂的大锅菜,老头上吐下泻差点没病倒。 再被苏油一撺掇,将厨子叫来痛骂了一顿,我都八十多了你们还要虐待我!今后每日土地庙会来三个孩子,指导你们做饭! 就这一下,满学宫的学子都对苏油感恩戴德。 尤其是那些家里边穷的,炒一点臊子吃半个月就是过年了那种,如今能在饭菜里能翻出大肉片来! 还有鸡蛋!猪油炒的鸡蛋哟! 还有豆腐!滋味浓厚的麻椒豆腐!用豆瓣酱酱油肉末烧出来的!烧完还要洒花椒面和青蒜末!简直就是折寿哟…… 可龙里现在蛋多,鱼多,鸭子多,土地庙的豆腐多。 于是学宫韭菜鸡蛋饺子,学宫豆瓣鱼,学宫甜皮鸭,学宫麻辣豆腐,四大名菜成了老头的脸面。 每次有官员视察,必定拿出来装逼:“来学宫都是读书人,今天不讲别的身份,就在食堂和学子们一起进餐吧……” 然后当然会收获一堆的好评,龙老对学子的用心,看伙食就能看得出来,这就是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呀…… 有苏油在身边,龙老头的日子过得真是太舒服了。 早上起来,有蜂窝煤炉上的温水刷牙洗脸。 之后是花样翻新的早点,他最喜欢的就是野葱肥猪肉馅的炊饼,哦,明润老是管它叫包子。 吃过早饭,进入书房,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盏盖碗清茶。 明明是一撮散茶,可滋味清永,一点生味没有,不过这孩子老是忘记放调料,这点不好。 喝过一盏茶,便开始督课,讲学,要不就是处理学宫事务。 学宫没有午饭,不过苏油会溜回来开小灶,煮点汤饼,哦,这孩子管这个叫小面。 调料那才叫一个精细,林林总总十来样。 精舍前向阳的地方摆了一溜花盆,花盆里没花,全是种好的香葱,青蒜,香菜,菜苗。 菜苗掐上几根面汤中一滚,就着小小一碗面条,那滋味…… 等晚上苏油从教室回来,会带着从食堂里取来的两个饭盒。 有时候晚餐不适合老人的话,这孩子就会另做,蛋羹,丸子汤,蒸鱼……不一而足。 吃过晚饭就是考较学问的时间,然后唐淹也来了,三人开始埋头读书。 中间苏油还会拿开水冲上三碗藕粉,或者芝麻糊,或者炒米糖开水,说是晚自习休息时间,整点夜宵。 临睡之前,还要用热水将脚洗烫过,这才舒舒服服地上床。 老头睡床上,苏油还是跟小狗一样睡床榻。 每隔三日,这孩子便要出门一趟,说是去北极观找张道士交作业,回来会带一堆零碎,信函,图纸,涂涂改改,写写画画,修理组装,三日之后又背着出去,不知道寄到哪里。 这小孩好像没脾气,从来都是笑眯眯的,与人说话也客气,成年学子拿他开玩笑他也不恼,学业也自觉,那戒尺愣是一次没有用上过。 不过自己与小唐讨论的时候,这孩子偶尔会露出思索或者苦恼的表情,难道他在自行领悟?他听得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程夫人的担心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一章程夫人的担心 故事讲了大半就讲不下去了,无他,酒菜上来了。 当哥哥的又惊着了,不仅为了美食,更是为了美器。 清一色的玉瓷餐具,如今是入夏,器具只有青白两色。 白色如羊脂白玉,青色如雨后梅子。 因为只有两人吃饭,因此菜的分量不多,不过每道菜色的摆盘都非常讲究,边上还点缀着花瓣,或者青蒜丝葱丝装饰的绿草,不光是一道道菜,还是一幅幅画,不是一般的雅致。 上菜的都是穿着青衣的小童,不光身上脸上干净,就连指甲缝,鞋袜,领口,都是一尘不染。 每道菜上来,小童还会琅琅地报上菜名,然后,当哥哥的如同井底之蛙,一样没听过。 当弟弟的就介绍,这是眉山最近才兴起的菜色。主厨的是程舍人家的周大胖子,这老小子浑浑噩噩了四十多岁,突然不知道哪根筋通了,把江卿家厨菜色和中馈,来了个融会贯通。 家厨,是指富贵大家雇佣或奴使的专门厨师或尚食侍妾;中馈,则是指小康之家,包括一部分勤俭持家的官吏、知识分子家庭里母亲和妻女所操持的厨房料理。 光炮制手法就是一首诗:拌卤熏腌腊,冻滑炒爆酱。溜炸煸氽煮,煎蒙贴卷酿。糟醉淖烘烤,焖烧冲烩炝。摊煨蒸炖粘,醉泡淋糁烫。 兄弟如今在商号寻了个书算之职,日子算是松快了。没哥哥你当年鞭策,哪有我的今天,今后哥哥你常来,兄弟带你一道菜一道菜的过。 当哥哥的就赶紧谦让。哪里哪里,都是贤弟你自己的本事,这次也是托兄弟你的福,东家知我在眉山有旧,特意带我来一趟,你眉山的货品太紧俏了,没点关系,真的不好搞啊。 当兄弟的就开始拍胸脯吹牛,哥哥你放心,你的事情就是兄弟我的事情,来来来,方知味里最好的还不是这些菜品,最好的东西啊,乃是这个! 哎哟兄弟,这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永春露了?! 正是,不过这永春露,不是别处能喝到的永春露,这永春露啊,外边一般就是二曲三曲。能搞到一两瓶头曲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场面人。 只有瞩远楼中,有特供宫中的极品,订了包厢雅阁的客人才有份,而且每人最多一两,称为特曲,也叫贡曲! 兄弟,听你意思,这永春贡曲,是给官家喝的? 正是,要不说官家仁慈呢?张学士本意,是要将特曲,玉瓷尽数上贡。结果中旨下来,说是蜀道艰难,百姓难免转运之苦,一贯钱的货品运到汴梁,起码翻作三贯。因此只许贡入些许,其余任江卿自售,当真是爱民如子啊。 兄弟你少在外面跑,可能消息不广。哥哥可是听说,这其实是官家为了奖掖眉州江卿在盐务上的功劳。 光两口井就让出了几万贯给官府。消息说官家听闻此事,只说了四个字——公忠体国!连我川峡四路乡绅,都是与有荣焉! 哈哈哈是吗?倒是做弟弟的孤陋寡闻了,来来来兄长,多年不见,小弟敬你一杯! …… 李运如今的日子也过得不错。 土地庙又扩出去几间屋子,陵井上的子弟也睡上了高低床。 他作为文字先生,分了一间小屋,屋子里陈设非常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个书柜。 这里的蒙童学的东西很古怪,除了学文字,还要学一种叫理工的东西。 几个大孩子轮流带着小孩子去学宫做饭,同时还带着理工教材,听说那里还有一个教这个的小少爷。 而他们回来之后,还要转授给其它人。 他看过教材,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符文,日常学习要用到尺矩圆规。 听孩子们讲,是类似《九章》,《海岛》之类的算术之书,可为什么不叫明算叫理工,就搞不明白了。 不过他也不用搞明白,他只负责文字教授。 但是连文字教授也有古怪之处,只重训诂不重义理,也就是说,只重字音字意,道理只停留于《论语》《孟子》。 这就走得有些偏了,如此速成之法,怕是有拔苗助长之嫌,以后如何进考? 要是苏油再此,便会在心中说这是解放后大工厂里扫盲班的套路,要的就是速成,不奇怪滴。 一转念,李运又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些都是流民的孩子,来考较他的一位苏先生说了,就是让这些孩子识字明算,懂得粗浅的道理而已。将来有一技之长,能自立于世间,就算是积了大德了。 自己这点学识,被姓苏的江卿三两句问了个底掉,难道还指望得上教出进士老爷来?当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除了文字和理工,每日早上还有俩残疾老军,拎着棍子来教孩子们习拳,不对不叫习拳,叫体操,强身健体少生病,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 小屋子里边没有炊具厨房,因为用不着,娃子们有个内务组,自己会做饭,做的饭菜说来惭愧,第一顿吃得……唉,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娃子们对先生尊重非常,说话前都要先鞠躬。自己真没啥好挑剔抱怨的。 除了心中的那个疙瘩未解,其实现在的日子,真的算不错了。 看着坐在床边缝纫的娘子,李运心中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要是自己中得了进士,老家那些人,敢这样对自己? 可是要中进士,真的好难啊…… …… 程夫人最近很担心,非常担心。 如今每次苏油到来,她不再考较他的学问,只拉着他设计印染纹样,或者弹首曲子让他品评,或者取出家藏的轴幅,教他欣赏书画之道。 哪怕问问他最近创出了什么新菜式,有什么新的小发明,也绝口不再提学习。 她没有想到,苏油对儒家义理,竟然有着如此浓厚的兴趣。 理性,从来都是感性的对立面。 理性固然好,能让人变成端方君子,但是,同样会让人变得冷静,冷淡,无趣。 这样不好,其实这不光是程夫人如此认为,就连整个大宋都是如此。 大宋人仰慕和崇拜的,是诗酒天涯,引琴放歌的高雅名士;是吟风弄月,倜傥文华的风流才子。但决不是履方行正,言笑不苟的道学先生! 她担心苏油专研义理之后,泯灭了自身的悟性和灵性。 之前的小油,很有成为风流才子的潜质,他的诗歌,他的文章,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学问与发明,充分说明他和子瞻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 聪明,善良,有趣,调皮,颖悟……就连稀奇古怪,都是优点。 可如今这孩子进了学之后,竟然有向子由靠拢的趋势! 这孩子好像有一种紧迫感,他在不停地研究儒家经典,似乎想从其中找出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他想找的到底是什么,但绝对是义理错不了! 程夫人觉得苏油要是自己的孩子还罢了,爱研究啥就研究啥去呗,真要变成一个大儒,那也了不起。 可苏油不同,要是把一个本该风流旷达的苏明润,掰成了一个古板道学的苏明润,那自己简直就是愧对苏家的列祖列宗! 她更喜欢苏油变成子瞻,再不济变成自家老公也可以,但决不是变成子由。 苏家的人,从来都不追求成为高官。一个进士头衔,足以在巴蜀之地过得非常滋润。 而且蜀人本来就有这样的传统,中了进士偏不做官,跑回来逍遥自在的,不是一个两个。 如果小油有成为名士的可能,那是断不能放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章 变化 第一百五十章变化 《易》是一门讲变化的大学问,所谓群经之,设教之书。这是老头最拿手的学问。 老头自身是倾向用易解释义理,即儒家思想的形上纲领没错,不过对于《易》中另外的两大流派——象数,黄老,也研究得非常透彻,毕竟那才是《易》的根苗。 不过苏油明显偏科得厉害,看得出来他对用义理释《易》,或者说反过来,用《易》释义理,兴趣非常的大。 而于其它两门,则只停留在学而不思的层次。 老头有时候忍不住在这上边琢磨,或者,戒尺可以在这两项上开张? …… 时间过得飞快,眉山城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码头上每日车水马龙,城门外横着出去一长排的仓房,那是四通商号的货品仓库。 玻璃江上来船越来越大,甚至连圆底的五桅大吴船,也有冒着风险穿越三峡赶来的。 这样的大船没法靠岸,不过这难不住赚钱赚疯了的眉山人民。码头下的河边,很快出现了两艘长期停靠在那里的大船——趸船。 趸船用大缆绳和大石锚固定在水中,通过小浮船和跳板连接到岸上,大吴船靠上趸船,便开始有力夫排着队上去扛货。 来的时候主要是粮食,蚕丝,绫罗绸缎,还有就是高价的团茶和香药,名贵木材。 去的时候,一般都是盐,铜器,然后就是四家的奢侈品。 百斤一坛的永春露,所得利润足抵半船粮食,中低档货物和奢侈品之间的差价,堪称恐怖。 库房边上,一位四通商号的师爷坐在的小桌边,桌上放着一个大箩筐,箩筐里是一筐子红黑漆筷子粗细的签子。 一身腱子肉的力夫,背上背着麻袋,有的两个,有的三个,重叠在一起,一步步从码头下上来,将货品卸下。 师爷便点一下数目,从框子取过两三根签子扔给他,相熟的还要笑骂两句。 力夫点头哈腰地接过,憨厚地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将签子往粗麻号衣兜里一放,擦一把汗水,转身再次排着队朝趸船走去。 一般到未时就收工了,码头边义棚现在多了几处饭点。 一处是大锅菜,炒菜的味道自是不消说的,一瓦盆一瓦盆地盛着,三五个力夫邀约到一处,每人挑上一荤两素拼个盘,三五人便能吃到不少菜品。 那些不会过日子的,还要打上一角劣酒,舍不得大饮,一口菜一口酒,和朋友轮流转着喝,这种喝法被称为“喝单碗”,杯子像在众人嘴边翻跟斗,因此又叫“跟斗酒”。 一处是烧菜棚子,一水儿的蜂窝煤炉,每个炉上放着一口大砂罐,每个砂罐里边都是一道好烧菜。 芋子烧排骨,脚板苕烧鸡,魔芋烧鸭,蘑菇烧肥肉,冬瓜烧五花,黄瓜烧鳝鱼,大蒜烧肥肠,青笋烧肚条……根据季节的不同和当日能够买到的食材,随时变换。 主事的娃子说了,苏小少爷说的,没有酱油没有豆瓣没有香料,那叫清炖,有了独门调料配方,做出来的这些,才叫烧菜。 这个是真香,分量也真足,不过价格不便宜,八十文一份。 力夫们也有办法,两个人合打一份,然后平分。 别以为吃亏,这个汤是可以泡饭的,饭可以多添一次! 第三处就是八娘他们的义棚了,万年不变的小碗翘脚牛肉,羊杂汤,还是慈善性质,比周围几处卖得便宜。 第四处是凉菜区,卤猪杂,卤猪蹄,卤肥肠……凉拌猪耳朵,棒棒鸡,运气好还能碰到肺片。 什么叫肺片?等我擦一把口水在告诉你啊……这肺片啊,就是牛头皮,牛心,牛舌,牛肉,拿香料煮了,切成薄薄的片,用各种调料拌上,本来该叫废片的,但是苏家小少爷说不好听,就给改了,那滋味……哎哟最近陵井上怎么还不死牛呢? …… 几处价格都不贵,加上糙米饭,小泡菜,人均五十文,已经够一个汉子吃饱了。 当然要吃好的话,那还得破费一些。 码头菜声名远播,不少客人上码头就问,闻名遐迩的豆花饭,砂锅豆汤饭呢? 不少老饕就会告诉你,我眉山饮食是分时间节令的。 豆汤饭保温好,半天都不会凉,现在吃一人一身臭汗谁受得了?那东西已经停了,要吃得冬至以后。 至于豆花饭和鲊笼笼,那是早饭,晚上人家是不卖的。 不少人自重身份,觉得和力夫混在一起掉了架子,那也没问题,看见城墙后面那栋大房子没有?那是鼎鼎大名的瞩远楼!啊不,现在已经改名了,叫方知味大酒楼! 大宋的吃食,现在一般都是小馆子在卖,通常挑着个旗子,叫旗亭。 能被称为楼的,呃,听说汴京有个樊楼,其它的,除了我们瞩远楼,似乎就没听说了也…… 走进城门,沿着青石板路不远,大木楼便出现在眼前。 现在这楼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木楼瓦顶了,栏杆屋椽都用朱漆抹了,还绘有金翠彩画,楼下是大堂,柜台,厨房,酒柜……楼上隔出了一间一间的小包厢,陈设风雅洁致,各种精美的铜器,瓷器,字画,彩漆螺钿屏风,琳琅满目。 这里现在是四通商号行会所在地,楼上风景最好的几间包厢,是江卿,二林部,州府,县府的,平时不开放。 其余的,方才对外营业。 沿着石阶走到大门前,二楼的大牌匾,还是瞩远楼三个大字。底楼大堂进门处,是一块新牌匾,上面是三个扁扁的楷书,这是大苏的书法——方知味。 进门是一道玄漆大隔断,阻断了内外的视线,上面浅浮雕着几排文字,涂刷的是石绿色的漆水,分明是一诗。 水曲山成眉,花深蜂欲坠。 云岚鹤羽轻,风渚蘋烟翠。 紫笋荐金荇,清醅称玉贝。 莫辞行路难,过此方知味。 这书法和门楣上的又有不同,字迹柔媚端雅,笔力略浅,但是颇具翰苑风味。 懂行的便开始品评,这诗乃仄声入韵,如“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近年来倒是所见不多,相当的特别。 说完又看着诗歌点头,“莫辞行路难,过此方知味。”这是双关啊……兼喻人生苦行,不错不错这酒楼可以的,京城年轻翰林的手笔都求得到。 请客的土著便忍不住笑,这是我眉山苏家小神童,苏油苏明润的作品。这酒楼是程大官人搞出来方便招待客人的,苏程两家乃是姻亲,大官人这是给自家小辈儿扬名呢。 哥哥你问小神童多大?嘿嘿嘿,不好意思,比鄞县的那个神童汪洙还小好些,今年刚六岁。 那汪洙都被传神了,什么神童衫子短,袖大惹春风。未去朝天子,先来谒相公。很好听吗?给哥哥念念我们眉州神童题在《兰石图》上的那诗啊——凤叶镌寒石,龙根透碧苔。性成香自蕴,非待解人来。高下如何? 这外地的哥哥便表示不信,然后便轮到眉山的弟弟嘚瑟了——这才哪到哪儿,来来来哥哥你先入座,一边观赏我眉山风物,一边品尝近日来的美食,再听我给你讲讲我们这里才出的事情。有道是:新县令得诗可龙里,老山长三试小神童!包哥哥你听了也得叫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玩香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二章玩香第一百五十二章玩香 因此现在的苏油,正在和放假回来的苏轼一起玩香。 至于苏辙,被程夫人抓在一边看账本。 之前苏轼拉着苏油,要一起给自己心爱的青神小妹崽弄一款特别的香出来。 眉州近日的香药相当丰富,就连江卿里最穷的苏家,都已经不差香药了。 不过人家青神小妹崽也是雅人,喜欢的是山林之气,因此沉、檀、脑、麝,这些苏家最近收藏的极品香料,统统靠边站。 四种香料配出来的香,称为四和香。 但是除了名贵的大四和,还有小四和,穷四和。 小四和的配料很普通,香橙皮、荔枝壳、梨滓、甘蔗滓。 穷四和更廉价,荔枝壳、甘蔗滓、干柏叶、黄连,或者直接加松果,枣核代替。 第一次知道这配方,苏油差点笑崩了,原来我苏明润一直就是雅人啊——山下可龙里,家家清到骨。年前二十三,尽在熏腌肉! 这诗一出来,立马让当时正细品明前炒青的苏洵喷了一地的茶水。 苏轼兴奋地搓着手:“赶紧点燃试试,看看你说那倒流香是什么效果!” 现在的香,都是线香,饼香。 线香有直的,有盘成圈的,直接点燃,炉烟袅冉,升腾变化。 饼香则是掰一点小片,放在精巧的银叶子上,先在小炉里放上一块碳,再把银叶子放上去,盖上香灰熏烤,以出花香为主,讲究一个有香而无烟,一般都是非常名贵的上上品。 倒流香这东西,大宋却还没人玩。 香粉的配方苏油不会,不过做法他知道。他还可以提供龙脑樟木粉,以及茶油。 剩下的配料则是苏轼早就窨制在坛子里,埋入底下好几个月的东西,全部弄成粉末后,用蜂蜜调和,然后用模具压制成小松果形状。 中心插个孔,小心去掉模子,三日之后香球干燥,便制好了。 苏油取过一个小香球,将香从完对苏油躬身一礼:“多谢小幺叔成全!” 苏油翻着白眼:“晚了!我给薇儿弄新音乐盒子去了,你自己一个人继续玩吧。” 苏洵看着苏油进入书房的背影,不由得苦笑道:“夫人,哪家的大人,见到孩子刻苦用功不欣喜非常?你倒好,因为明润钻研经义,把我们都叫了回来,我看他现在这样子挺好的啊……” 程夫人自觉松了口气,说道:“我是害怕他性情大变,那就肯定是在学宫遇到了什么事情。现在看来,怪我多虑了。” 转眼却又将矛头对准苏轼:“子瞻,你在青神到底是读书还是玩?你要是荒废学业,小心你老师收回成命……” 苏轼端着奇石就往后院走,嘴里边还直嘀咕:“明润你就鼓励他陶情冶性,我你就逼着读书,大家都姓苏,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可龙里的孩子,如今基本可以脱离繁重的劳动了。 原因是阿囤弥搞来了几块大磁石。 磁石就是磁铁矿,有了它,能将铁砂精矿从粗选之后的铁砂层中吸附出来,大大减轻了淘沙时的工作量,而且产量大增,一天能出产二三十斤。 铁砂组需要的人数大大减少,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去处,几处地方的伙食就够他们折腾的。 但是,总没有淘铁砂那么辛苦。 陶煤组的人也减少了很多,石家铁坊的金属加工水平一年来得到了长足的提高,铸铁件越来越精密,蜂窝煤球的制作也用上了小机械。 有点像一个没有底的注射器,对着调好黏土的煤灰堆怼几下,那脚蹬着活塞推子将外壳提起来,一个完美的蜂窝煤就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不过孩子们这点东西是不可能满足整个眉山的需要的,这东西,主要是为了陵井熬盐使用,那边的厂房才叫一个大。 天气变得暑热难当,磁铁矿头的发现,让石家人和苏油都坐不住了。 跟老头和唐老师请了假,苏油的理由是自己长痱子了,准备出去避暑。 听说二林部气候适宜,怀远大将军又热情,一定要邀请苏油去他幕府住上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长进不小,龙老头对苏油学问的进益非常满意,打听清楚苏油不在的时间里,会有土地庙的孩子来照顾他的起居,龙老头大手一挥,准了! 石通乖徒儿肯定要随行,此次去除了探查各种矿物,还要帮助二林部提高冶炼水平。 如今盐井已经开出了四口,信用货币发行量可以大增,吸纳商品的能力也水涨船高。 二林部的铜器,还有今后的铁器,作为西南重要的货物,在各工坊都开始扩张规模的前提下,作为交换的敌体,产量必须跟上,以保证供需关系的平衡。 阿囤弥已经很久没有来眉山了,二林部至眉州的商路打通之后,她这半年转到嘉州发展,一度还到达了夔州,在那里接手了三艘大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宋人太奸滑,阿囤弥看到苏油就开骂,蜀州几个商人把她坑惨了,大船到了泸州就上不来,因为——大江涨水了。 三艘大船,一千贯仙井盐钞,就这样陷在了泸州,变成了,呃,固定资产。得等到九月水退之后,才重新移动得起来。 苏油当然知道涨水了,土地庙下的河滩地上,开春种下的蔬菜,同样遭遇了这种情况,史大带着庄户们连夜抢收豇豆,茄子,黄瓜,茱萸,冬瓜……可是累了个够呛。 这些东西,除了冬瓜,全都变成了泡菜和辣酱,树林里酱缸旁边,又多了几十个巨大的泡菜坛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马屁炸了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百五十三章马屁炸了 阿囤弥皮肤白皙了很多,身上穿的是大宋仕女罗衫,发型也如同大宋女子,插着一支打造成小荔枝装饰的步摇,要不是飞扬的剑眉,腰间一柄短匕,和脚下的过大的步伐,那模样还真能吸引不少登徒浪子。 苏油笑道:“这是哪里来的大家闺秀小姐姐啊?我这礼物充满异国风情,跟姐姐这身有些不搭啊。” 言罢从兜里摸出来一串手串来,阿囤弥立刻两眼放光:“我的我的!” 一把将珠串抢到手里,满天的怨气都消散了。 十四颗珠子,红橙黄绿蓝靛紫,两两一组,中间四颗莲花纹银珠分隔,美丽得如同天上的彩虹。 质地清透,颜色艳丽,苏油早答应过人家的,这不是临到要出发了,这娃楞没想起来。 玻璃珠。 将珠串接过,打开金扣,绕到阿囤弥手腕上重新扣上。 阿囤弥伸出手,对着日光观看透射的阳光在自己手腕上画出那道彩虹,满脸都是迷醉之色。 中国玻璃其实很早就有,琉璃和料器,其实都是玻璃的分支,不够所用材料过于昂贵,导致价值不菲。 战国时已经出现了铅钡玻璃,汉代墓葬里也出现过仿玉石的乳化玻璃玉衣片,其逼真程度曾经骗过了最初见到的考古专家。 发展到隋唐后,因为战乱,很多工艺丢失了。 苏油不懂铅钡玻璃,不过钠钙玻璃难不住他。 因为瓷器的釉料,其实便是一种广义上的乳化玻璃。 苏油知道普通玻璃配方,还是因为眉山后世发现的那种最丰富的矿藏——芒硝。 玻璃工业中,这东西是非常重要的澄清剂,能减少玻璃中的气泡,同时增加玻璃的透明度。 作为产地,眉山的这些工业自然相当发达。 钠钙玻璃由二氧化硅、氧化钙和氧化纳组成。 二氧化硅就是石英砂、氧化钙就是生石灰,氧化钠没有,但是可以从草木灰水中提取碳酸钠和碳酸钾混合物。 碳酸钾不是杂质,相反,它还可以改善玻璃的性能,在后世,钾钙玻璃被称为硬玻璃,钠钙玻璃被称为普通玻璃,价格那是两回事儿。苏油恨不得将碳酸钠全变成碳酸钾才好。 然而这是现阶段不可能的,也没有必要。 可龙里试验窑能够达到足够高的温度,其实玻璃早在窑膛内部石棉隔热层铺设好之后就可以制造了,只是他自己不太上心而已。 玻璃制作中有一道重要的工序,就是已经用烂了的酸洗。 实验室级的硫酸和盐酸都能够制备,通过它们,可以去掉石英砂上包裹的亚铁化合物。 这方法可以减少玻璃烧成中的绿色。 当然仅仅这样是不够的,那就还需要用着色剂进行调整。 绿色和黄色配比之后,能够得到视觉意义上的无色玻璃。 着色剂不用苏油操心,如今大宋琉璃灯制作技术非常成熟。《武陵旧事》记载:“灯之品极多,每以‘苏灯’为最,圈片大者经三四尺,皆五色琉璃所成,山水人物,花竹翎毛,种种奇妙,俨然著色便面也……” “……近岁新安所进益奇,虽圈骨悉皆琉璃所为,号‘无骨灯’。” “……禁中尝令作琉璃灯山,其高五丈,……殿上铺连五色琉璃阁……小窗间垂小水晶帘,流苏宝带,交映璀璨。中设御座,恍然如在广寒清虚府中也。” 史家瓷坊的瓷釉配方,加上石家利用关系从汴京搞来的琉璃着色配方,足够苏油弄出各色玻璃了。 他比大宋人强一点的,其实就是炉温的提高,玻璃材料配方的明确,芒硝澄清剂的使用,以及后期的热处理工艺而已。 因此在等待阿囤弥到来的几天里,苏油便在可龙里鼓捣这个。 不过他搞玻璃的主要目的是科研,利用黄色着色剂,主要是锰化合物进行调整,然后用铁管沾着在模具中吹制,再用蘸水的铁片切割,用酒精喷灯将切口烧光滑,搞出来不少玻璃试管,滴管,烧瓶,冷凝管,量杯,浓度计等化学实验室装备。 为了让自己的炒茶逼格高大上,他还压了一些三件套盖碗茶具。 这些东西是在陶煤组的帮助下弄出来的,茶具一出来,小七哥兴奋得都差点尿了,立即用开水给自己无所不能的小少爷冲上一杯,想要狠狠地拍上一回马屁。 然后马屁自己就炸了,一套盖碗茶具瞬间给开水烫得四分五裂。 张麒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把就软在了地上。 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要是铁了心的主家,告到官府去,小七童鞋流放到海南岛,啊不,现在叫澹耳,那都是打了个路程上的七折优惠,因为大宋实在是没有更远的地方了。 苏油赶紧将张麒扶起来,上下检查:“小七哥你烫到没?不用紧张,这东西碎了回炉重新熔过就是,还差了一道工序,因此易炸,以后操作要小心一些。” 张麒这才魂魄归位,顿时眼泪鼻涕喷了满脸:“吓死小七了小少爷啊……呜呜呜……只怕是卖了我都赔不上啊……” 这娃这时才知道哭,刚才那是吓得连泪腺都合上了! 流程继续,其实玻璃防炸还需要一个热处理工艺,和铁器处理类似,加热后放入石棉贴里的保温炉中,慢慢降低火力和温度,使其产生一定温度范围内的应力。 在热处理这段时间里,苏油便指导陶煤组制作玻璃珠子,试验玻璃着色。 这个就又简单又好玩了,玻璃融化后拿钢棒蘸出来,在半球形磨具上滚成珠子,用镊子截断两边后,将珠子褪出来,放到另一个半球形模具上,用喷灯喷化孔道口子,用细圆锥形的钢棒阔出进线的喇叭口即可。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手法,以后随着模具的增加,张麒他们手法的熟练和改善,还能做出很多很多的玻璃制品来。 比如水晶球,玻璃瓶,杯盘碗盏,玻璃镜子…… 这些是后话了,当晚苏油便在方知味给阿囤弥和范先生一行人接风,等待二林部大船的到来。 次日清晨,大船到了,又是一船货物需要清空。 二林部的东西很抢手,瞩远楼一层交易大厅里,各路商人过来和范先生亲切握手。 握手还不让别人看到,大家在袖笼里边基情满满地摸手指头,然后暧昧地相视一笑,成交! 苏油本来还跟着过来看热闹,见到一群白胡子老头这么辣眼睛胡搞,差点没当场吐了。扭头就走,去北极院给小天师和薇儿寄东西去! 薇儿这小丫头最近有些古怪,东西坏得很快,不过也没见寄回来,只让苏油寄新的过去。 而且好像啥都喜欢,瓷器,铜器,小刀,音乐盒子,各种吃的玩的,简直就是一个喂不饱的小貔貅。 不过这些东西在苏油眼里也不值几个钱,只要薇儿喜欢就给呗,所以每次都是很大一包。 因此这次除了各种实验器材,又多了一套玻璃茶具,一串小玻璃珠串。 此次出访很重要,涉及到石家的产业转移计划,因此好处要备足。 除了石家的各种工具,还有新式锯床,手工冲压机,脚踏式工作平台,以及一台巨大的车床。 不过不用想多了,最新式的加工铁质工件的车床不用想,这个车床,主要是给二林部加工木器用的。 据阿囤弥所说,周边吐蕃人,羌人,都非常喜欢用木碗,用木碗换他们的牛马,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陈慥 第一百五十四章陈慥 又搅扰了一天,大船总算是上完货,终于可以出发。 程文应等人都来码头上相送,还送来不少东西,谆谆告诫石通把苏油照顾好。 苏油同大家告别,身边除了李拴住,还站着两个白衣“侠士”。 巢谷巢元修,陈慥陈季常。 巢谷约莫二十六七岁,父亲本是乡村教师,这娃幼传父学,虽朴而博,天生的大力气。 跑去京城考了一次进士,没考上,却开了眼界,见到了武举心里喜欢得不行,于是回来又改学武艺,天天骑马射箭。 要练武,满眉山再没有比石家庄子更好的地方,因此这娃也常常在那边出入,和大石头是好朋友。 听闻石通要去羁縻州,巢谷放心不下,自带饭盒跑来当保镖,端是古道热肠。 陈慥则刚好十六七岁,风华正茂好年纪,是苏油的同学。 他爹是陈希亮,也是眉山出去的官员,出身世代功勋之家,家中在大宋各地又有产业,是个不差钱的主。 这娃中了史记游侠列传的毒,仰慕汉代朱家、郭解的为人,每以游侠自诩。眉山城里的青皮光棍都尊奉他,和三江河帮那群糙爷们儿也是酒肉之交。 他家伯父见这小子实在不像话,一封信告到他爹那里,陈希亮勃然大怒,给老子滚去学宫读书! 于是陈慥就成了龙老头最不喜欢那种学生,请托之辈。 不过苏油喜欢他,大羊牯啊! 开学第一天,这娃听说苏小神童和石家铁匠铺掌柜交情好,过来大咧咧坐下,开口第一句就是:“听闻西军小种有一把宝剑,可以弯折起来收进匣内,取出来便能弹得笔直,你搞得出来不?” 苏油都要笑尿了,弹簧软钢在别人看来神秘非常,在他眼里就是低碳钢加个后期热处理而已,装模作样沉吟一阵:“收进匣内算个屁。给我千贯,我给你弄一把能当腰带用的!” 苏油现在账面上日进斗金,可是都是嫂嫂管着,平日里不愁吃不愁穿,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每月却只有几十贯供奉收入当作零花。还要时常给土地庙的孩子们买这买那,加上大量实验材料的耗用,偶尔也感到手紧,因此决定赚这一波。 陈慥当即一拱手:“君子一言!” 苏油也假模假样一拱手,满脸江湖气:“快马一鞭!” 第二天,苏油便带着软剑来了,剑长四尺有余,形制与目前所见的剑迥异,细薄而长,除了剑装还是中式,剑身其实是仿造西班牙长剑款式做的。 重量轻巧,只有三斤,分体式铸造,中间是弹性极好的低碳钢,周围是一圈中碳钢,用的还是传统工艺马齿嵌。 钢质好,手艺好,加工工具换代升级,就是这么任性这么快。 一般的软剑用的是低碳钢,硬度不行。而这把剑钢质却不错。 除了工艺,其实还跟款式有很大的关系,因此真的可以地作为腰带,还兼顾了实用。 用的是宋代常用的宝带款式,腰带扣好后,锁眼在背后,身体左右会分别向侧前上方伸出一个飞翅。 一边是柄,一边是鞘尖的包头,做得对称,不明真相的人见到,只会认为是一条款式特别的腰带。 解剑的手法非常特殊,先抓着两个飞翅,收腰拉紧,后背位置上锁栓脱出来,剑鞘解锁。 然后松开左手,长剑围着腰身猛然弹直,接着在右手中从身后甩了半个圈转到身前,皮鞘落入左边身侧早准备好的手掌之中。 陈慥根据苏油的指点试了几次,终于把这超级拉风的动作搞定,右手松柄旋转,从反手握剑转成正手,同时鞘交左手,接着按动绷簧,拔剑削出,一下将桌上笔筒连里边的毛笔削成两段。 同学们轰然叫好:“厉害厉害!绝世神剑!” 苏油都快要憋不住了,这么花哨的出剑动作,真上了战场屁用没有,一套耍完,早被砍死一百次了。 所以这把剑只有一个唯一的用途——花式装逼。 陈大侠对这把剑非常不满意:“剑装怕是太素了喂——” 苏油面不改色:“这仅仅是粗装,要好看,再加五百贯,包君满意。” 现在这把黄白铜螭虎飞翅,亮银海水江龙腰扣,犀牛皮鞘,腰扣两侧还各有四枚白玉环装饰的华丽长剑,就系在陈慥的腰间。 里边的长剑被打磨成了镜面,完全可以给大侠当镜子用。 护手是镂空的,为了腰带美观又做得很小,实战时怕是挡不住对手两下劈砍。 然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护手里边安置有一个簧片,拔剑的时候会被绷簧拨动,声音清越响亮,直如龙吟渭水凤集岐山,当真惊闻炫目! 同学们都羡慕得不要不要的,这把宝剑,直娘贼的自带舞台式花哨拔剑术,外加声光效果加成,用来给大侠装逼亮相,真的好拉风喔…… 分钱的那晚上,石通一边蘸着唾沫点数盐钞一边摇头赞叹:“师父就是师父,三年不开张,开张值三年!这心黑的赛过锅烟墨了都!” …… 陈慥现在两手就放在自己身侧的螭虎上,相当的有派头:“明润,孤身入蛮邦,如此壮行,岂能不呼我同往?!” 他身后的阿囤弥立马脸就黑了,你才蛮邦,你全家都蛮邦! 苏油也是一脸黑线,老子是去度假的好不好?! 赶紧打圆场,拱手说道:“季常大哥,此语有些差池,羁縻州也是我大宋国境,州内百姓,也是我子民。就如那侬智高,乃是叛国而不是入侵,此节断要分清楚了。” 陈慥大大咧咧:“无论怎么说,总是与我内地风土迥异。” 苏油决定继续惯着他,万一生意还有二回呢:“那是,无论如何也该去看看,读千卷书行万里路,我们汉人,岂能被区区城池局限。此行少了陈大哥,必定会少了许多意趣,也少了高人保护。是小弟失计了。” 这下挠到陈慥痒处了,他就喜欢自称汉人而不是宋人,不由得哈哈大笑:“今日我们便效班大侠那般,乘长风破万里浪!” 苏油转头看了看平静的玻璃江,有些摸不着头脑,浪不浪的先不说,可我苏明润孤陋寡闻,哪位才是班大侠? 陈慥一副你书读得少我不怪你的神情:“班超啊,投笔从戎,远赴绝域建功立业,那才是丈夫所为!” 班定远是大侠,我怕司马迁掀开棺材板儿跳出来打你哟! 再说了愿乘长风破万里浪,那是南朝刘宋宗悫宗元干好不好?! 阿囤弥脸色又难看了,你这鬼书生才绝域!你全家都绝育! 轻咳一声,冷着脸说道:“请让让,我要上船。” 陈慥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上船上船。” 一番闹剧之后,大船终于解缆南下了。 旅途沿着玻璃江往下,出了江口进入岷江,大帆不用打开,一路顺流向下游驶去,快逾奔马。 陈慥和苏油站立在船头,批襟当风,壮怀激烈,一个瞎吹一个瞎捧,听得其他人都快吐了,齐齐躲在船尾。 巢谷是憨厚老实人,对石通言道:“达之,这就是你那神童小师父啊?” 石通有些脸红:“估计是小孩子第一次出门太兴奋了吧?我这师父平日里他不这样的……” 那边陈季常又开始发疯,解散头发,拔出炫目长剑,一边斫着船舷一边高声吟啸:“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世东——呃这位娘子你有事儿吗?” 阿囤弥满脸寒霜站在陈大侠身前:“见你是小油同伴,我对你一忍再忍!你再砍一下试试看?!信不信我叫人把你扔到江里去?!” 陈慥赧赧地道:“这位姑娘,我们这是读书人的壮志豪情,我与明润乃是意气风发……” 阿囤弥冷笑道:“什么意气风发,分明是一起发疯!要砍砍你自家的船去!” 陈慥怒了:“你!你……算了我懒得和女人家多说!” 苏油赶紧拉住他:“别玩了别玩了,大石头,拴住哥,把卷尺拿出来,我们量量这船的尺寸,这几日无事,正好了解下这艘大船,画套图纸。” 一路吵吵闹闹,大船就这样,载着一船稀奇古怪的货物,稀奇古怪的机械,还有这群稀奇古怪的人物组合,朝着下游驶去。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伟大的航程 第一百五十五章伟大的航程 用苏油的话,这是一次伟大的航程。 二林部到眉州,如果走茶马古道的话,需要五天左右时间。 但是要是走水路,就得先从玻璃江入岷江,然后沿江而下,一路到达岷江与长江的交汇处宜宾县,之后掉头折回,沿着金沙江一路深入,穿过半个大理,到达安宁河与金沙江入口,转入安宁河后一路北上,过建昌府,最后才能抵达二林部。 整个航程,如同一个巨大的u字型,u字的两个头,左边是二林部,右边是眉州。 在两头中间空白部分拉上直线,是藏在深山中的茶马古道,而整个u字型的实体部分,则是南方丝绸之路水道的一部分。 全程一千六百多里,计划时间一个月。 这也是一个大循环,如今二林部往眉山,货品以发往陵井的大牲畜为主,同时它们还驮着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产品。 在眉州换成宋地商品再回来,走茶马古道就不划算了。 百吨货品用马拉回去,得动用上千马力,成本太高。而用二林部的大船,就是一船的事儿。 因此虽然兜了个超级大圈子,但是该走还是得走。 而且货品最终去二林部的基本只有盐,大部分在途经大理的时候就出手了。 大船后边,还拖着两艘小艇,苏油打听,原来过了宋境,就得小心提防,能住大船之上,便住大船之上,对外交通,主要通过小艇进行。 顺流航程极快,只用了三日,船便到了宜宾县,嘉州早在第一天夜里就过了,害的苏油连乐山大佛都没看成。 船在宜宾县城补给后,便开始了逆流的航程。 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金沙江,到后世二十一世纪都还有大段的蛮荒,如今就更是基本全程原始,两岸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真正的“两岸猿声啼不住”,让苏油联想起纪录片里亚马孙河两岸的景色。 沿途偶尔有一些部族群落,散布在开阔地带,看那情形,还停留在刀耕火种阶段。 苏油闲得无聊,便干脆将锯床,脚踏式工作台搬出来,教土兵们操作,加工木件。 顺便挑一些船上的设施加以改进,比如给桅杆顶上加上轴承帆索滑轮,锚索加上绞盘之类,算是学习加实践。 最大的改造,是加水密舱和将舵仓前移到船头。 这船看起来威武雄壮,是战舰的流线款式,速度也的确很快,至少在金沙江流域,除了宋军,二林部能够靠这艘船横行无忌。 然而苏油下到舱室,吓了个半死,竟然没有水密舱,姐姐又被奸诈的大宋船舶制造商坑得不轻! 为了自己的安全,这个必须改造! 尽管船老大认为这是多此一举,淡水河流哪里那么凶险! 但是阿囤弥现在对这个便宜弟弟宠爱得不行,弟弟说白天出月亮晚上出太阳那都是对的,何况小小的水密隔仓,改! 陈慥就蹲在船尾画圈圈了,番邦妖女,老子亮一次宝剑都要怼,现在苏明润快把船底都翻过来了你还开心拍手,无道!昏庸! 不过船老大对舵仓的改造那是绝对拥戴,船头上立起了一个大舵轮,用了轴承,传动起来灵活异常。 控制齿轮组,带动用定滑轮沿着船侧甲板绷紧的绳索,可以让尾舵灵活转向。 尾舵的舵柄还没敢取,大副胆战心惊地守在后方,怕船头舵轮一旦失效,他还可以立刻接管大船的控制权。 舵仓前移的好处太多了,船老大可以及时判定前方的水况,不再受船身和风帆的阻挡。 苏油对如今的帆船技术也是叹为观止。 中式硬帆,没有被纳入四大发明,在苏油的心目中,实在是一种不公平。 这帆自古就以能使八面风、操帆简便、少用船员而出名,这些都是西式横帆做不到的。 中国近海虽多为南北风,但风向变化快,年平均风速为四级,这样的风力条件西方横帆根本就不能适应。 当年葡萄牙人到澳门后,把它们的船帆换成了中式硬帆以适应中国近海的风力情况。这种西式船体中式帆的船,被叫做老闸船,被葡萄牙人长期使用。 中式帆和西方纵帆船,与横帆船在利用风力上最大的区别在于,它们都能利用静风压也就是翼面升力,就是风帆在流过帆面的风中产生帆拱,流过上表面和下表面的风速不同而产生的压力差,也就是伯努利效应。 这种升力远大于顺风时风吹在帆面上产生的压力,所以对中式硬帆和西式纵帆来说,横风时船速最快,而且不会因为船速的增加而减少升力,所以船速有时可以超过风速。 而横帆只能利用顺风时的动风压,船速越高与风速的速度差越小,帆的推力也越小,所以横帆船永远不能超过风速。 中式硬帆的硬只是相对于西方的软帆没有撑条而言的,中式硬帆因为有撑条把帆面实际上分成了很多部分,起到了加强帆面的作用。 所以中式帆的帆材可以用很多不“高级”的帆材,席子,帆布乃至面口袋都能做帆面材料。 而西式软帆因为帆面没有支持的撑条或肋条,只能用优质帆布。 并且中式硬帆的撑条可以阻止帆上的破洞的扩大,而西式软帆一旦破洞在大风的作用下会导致全帆的撒裂。 所以中式硬帆上的破洞对中国船员来说根本就不用太在意,西方船员常看到中式帆船上破洞很多的帆而加以嘲笑,却不曾注意到,这些破帆的船却照样可以轻快的航行,而它们自已的帆要是出现这样的情况却是必须停船换帆的。 当遭遇大风时,中式硬帆因为是由下向上升帆的,所以落帆非常快速。 紧急情况下,一刀砍断绳瞬间落帆,且船的重心同时下降,所以比西式帆船安全得多。 采用席子做帆材的时候,中式硬帆固然很重,但用布做帆材时却与西式纵帆的重量相差无几。 唯一缺点,仅在于做为纵帆的一种,它是绕桅转动的,因此不能加装桅杆牵拉绳,增加桅杆受力强度。 再加上错过了大航海时代,因而没有发展出高桅系统。 其实直到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纵帆船都还在纵横海上,著名的怀俄明号长达百米,六桅十一帆,满载排水量九千一百吨,其中货物搭载量达到六千吨,最大航速达到逆天的十六节,而标准船员仅需十四人! 而之后,钢质桅杆发展起来后,除了仿古船,帆船世界全部成了纵帆船的天下! 这种纵帆船,常常以其高速和灵活转向的特性,充当交通船,突破封锁船,护卫舰来使用。 只可惜,中国历代的统治者,因为种种原因,喜欢禁海,甚至连尖头海船都禁止建造,硬生生地将中国航海科技按死在了青少年时期。 二林部的大船与后世西方纵帆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因此负责操控的船员其实只有六人,剩下的,都是阿囤弥的快速反应部队。 带队的还是阿囤炽火,负责安保和打猎。几个眉山人都是见猎心喜之辈,等到过了宋境,阿囤炽火从底仓中取出弩弓后,几人更是开心,天天坐着小艇上岸玩弩射猎。 苏油不喜欢凑这个热闹,他喜欢钓鱼。 不过他不太喜欢和阿囤弥一起钓鱼,这丫头,太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东西大工艺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六章小东西大工艺第一百五十六章小东西大工艺 船老大赶路自有章法,有时快有时慢,有时还停,其中的道道很多,苏油还在虚心学习阶段。 比如今日过午,船老大便将船停下,让大家自由活动,说是明日天不亮就得出发,一鼓作气越过不太友好的沙麻部,抵达科部的蜜蜡甸。 小船靠在一条溪边,碧纱帐扯起来,白藤躺椅上趟着阿囤弥和苏油,前方是竹丝杆架,上面放着两根金竹鱼竿。 鱼竿下边是一个风筝轮似的线轮,呈八卦形,中轴上采用了最新式的折刀级滚珠轴承,代表着石家铁坊最高金属加工工艺水平。 钓鱼线是纯桑蚕丝,三丝合织一细线,然后三细线合织成一更大口径的粗线,逐渐加粗,还用了湿法工艺,也就是缠制的时候加了水玻璃溶液,编织得更加紧实,代表着苏家印染坊最高丝线加工水平。 钓竿上有一组磁环,从大到小,镶嵌在铁丝爪子里,用来过线。 磁环内部的空洞虽然异常细小,仅能过线,但是里边却有施釉,因此内壁光滑异常,不会伤到丝线,这是史家瓷坊高超的施釉技术。 手柄镶嵌着螺钿,漆彩艳丽非常,没说的,这就是程家最新搞出来的矿物彩漆技术了。 小小一根钓竿,代表的是大宋目前最高工艺水准。 丝线上有一个棉线结,吸水后将丝线抱得很紧,可以在丝线上滑动,调整钓深。 棉线结是用来挡南荻浮漂漂第那个小铜环的,漂被挡住后,漂体没在水下,牵着饵坠,水面上只露出短短一截漂尾。 漂尾上是红绿色的小目数,中间用细黑漆线隔开,小小一支浮漂,可是近一月的功夫。 鱼钩是细铁丝精磨后弯曲,然后渗碳做出来的,强度极高,钩体极细,还有一些弹性,比后世高级手工钩,不差分毫。 苏油的鱼钩没有倒刺,对他来说,现在的各个水域简直就是鱼仓,再说以他后世带来的手艺,跑鱼那就是笑话。 竿稍上边还有个精巧的小夹子,连着一段细弹簧,弹簧完从怀里摸出一把银鞘小刀子来。 苏油将刀子抽出来,这刀子又细又薄又尖,更奇怪的是刀刃内陷,和常用的刀刃相反,更像是一把直柄小镰刀一般。 苏油翻来覆去看得新奇,后世有一个虎爪刀型也是反的,不过刀刃很宽厚,和这把区别很大。 阿囤弥笑道:“这是鱼刀,平日里杀鱼,从骨头上剃肉,修理指甲,鬤须,都很合用。” “最多的用途,还是修整马蹄,抢救马匹,紧急情况下切断缰绳,货绳,快捷方便。” 苏油翻看着造型独特的小刀:“还真是处处留心皆学问,这一趟出来,对船只,弓弩,行军,布哨,号令,都学到了不少!” 阿囤弥横着眼睛笑他:“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学宫里那些夫子老先生,看重的是文章,这次跑出来这么久,不带点诗词回去,小心挨板子哟!” 铃铛又响了,苏油跑过去收阿囤弥那边那根:“好不容易休息半天,姐姐你就知道扫我兴!” 烤鱼的滋味非常浓郁,是因为其中用了大量的香料:香叶、桂皮、良姜、茴香、豆蔻、丁香、灵草、香茅、紫苏…… 油料包括猪油、牛油、茶油、豆油、辣米油。 此外还要豆瓣酱、永春露、鸡蓉、雪盐、胡椒粉、大葱、蒜头、姜…… 虽然说是烤鱼,其实是煎鱼,炒料,炖三道工序,跟烤没啥关系。 后世的万州烤鱼,那是驰名全国的名菜。 二林部的武士把鱼处理干净拿回来了,苏油便让他用鱼刀在鱼背部改出十字花刀,鱼内部改为一字刀,然后用蒜汁调米酒在鲤鱼上边进行涂抹。 前两天为了弄出烤鱼,阿囤弥和苏油已经将一个价值三贯的方铜耳盆毁得一塌糊涂,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苏油决定这一路上得经常玩烧烤。 鱼味码够之后,让二林部武士拎着鱼头浇油,两面炸硬后放在盆底炸制。 鱼炸好放到一边,接着炒料。 多余的炸鱼油舀出来,加上猪油牛油再次烧至七成熟左右,把各种香料倒入炒香,然后加入豆瓣酱和辣米油酱进行炒制,锅面上的酱料很快就油色红亮、香气宜人。 五钱永春露倒进去,带走了油的生腥杂味和辛香料的药臭,最后加适量的鸡茸和食盐。 河谷里慢慢都是诱人食欲的香味。 另起一锅,炒制配菜,锅底加入炒好的辛香底料,然后加入适量的豆油和大葱、蒜片、姜片。 配菜按食材的易熟程度依次放置,都炒熟后,加上食盐、鸡蓉、胡椒、白芝麻、酥花生,酥黄豆,葱花、香菜。 把炸鱼铺到方铜耳盆底部,炸鱼摆好,将炒好的配菜淋在烤好的的鱼身上,这道菜便完成了。 阿囤弥理由非常充分:“这道菜必须趁热吃,因此不能等他们回来了!赶紧赶紧端过来!弟弟那酒不准收回去,一起拿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斗智不斗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斗智不斗力 苏油挑着盘子里边的藕片:“现在天正热,营养都拿去长叶子开花了,粉少了藕就不太好吃。再说了这眉山藕不是你要拿回去做种的吗?这天天都吃吃不腻啊?” 阿囤弥筷子连翻,嘟囔着道:“要你管!好几百斤呢我才能吃多少?” 苏油好言相劝:“我的意思是既然都不好吃,何必浪费?弄点时蔬不是更好?” 阿囤弥嚷嚷道:“谁说不好吃!这么好吃你还敢说不好吃?!少废话来陪我喝一杯!” 呃,没有共同语言了,苏油断然拒绝:“再陪你喝酒我是小狗!我就喝茶!” 两姐弟一边吵一边下筷,没一会儿,狩猎队回来了。 巢谷和石通挑着一根木棒,棒子中间穿着一个攒蹄的麂子。 阿囤炽火腰上挂着两只山雉,李拴住肩上搭着一串斑鸠。 陈大侠什么猎物都没有,手里晃荡着一把花弩,见到苏油就大呼小叫:“哎呀又背着我们先开吃!” 苏油笑道:“哟,收获颇丰啊。” 陈慥说道:“那是,巢兄超凶的,那麂子是他用大弓射到的。明润你的箭术真该练习了,有只野鸡是我打到的。” 苏油说道:“君子斗智不斗力,抓猎物陷阱比弓箭可靠得多。” 陈慥就讥讽道:“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接着就见到山上的小队回来了,每人腰间都挂着一两只野鸡。 队长走到苏油身前,解下腰间的野鸡,恭恭敬敬地放到苏油身前的地上。 其余队员也照此办理,满脸都是惊佩之色。 野鸡被草绳扎着翅膀和双脚,在地上不停扑腾,居然全都是活的。 陈慥没想到苏油一言不合就打脸,赶紧转移话题,对小队长说道:“啊你们执勤的时候不认真……” 阿囤弥噗嗤一声笑了:“书生你别闹,那是弟弟布下猎阵的收获,他们只是下山的时候负责收起来而已。” 苏油从一个土兵手上取来一个丝线圈:“这就是个活圈套,禽有路兽有道,只要找到鸡堂,在出口处布上门字阵,模拟鸡叫吸引它们来冲堂,只要一只被套住挣扎,就会惊得其余的野鸡四散,纷纷踩进周围圈套里,跑上两步绳套就会收紧在腿上,抓到的都是活的。” 陈慥大为惊讶:“你哪里学来的这些古怪?” 苏油笑道:“别忘了我是乡下孩子,村里人干这些都是好手!” 说完拿手指伸进圈子一张一合:“不过除了上边说的,还有几个诀窍,一是绳圈需要垫在几根小竹棍上,离开地面一定高度;二是季节时令要对,鸡聚集成群,爱活动;其三嘛……绳套需要够细够结实,染上颜色,让野鸡分辨不出来。这样的丝线,是我嫂嫂工坊的产品,外边找不到的。” 说完对一位土兵拱手:“这位土兵大哥是功臣,要不是他昨晚吹竹哨,和野鸡啼叫一模一样,我也想不起来,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收获。” 那位土兵就挠着脑门,憨厚地赧笑。 陈慥翻着白眼:“就会偷奸耍滑,赶紧调调料,看看晚饭怎么弄!” 晚饭其实很简单,麂子架子熬酱汤,姜蒜下得重,肉切成薄片涮锅子。野鸡剁成小块拌好味炸到焦酥,拌上酥黄豆,不但晚饭有了菜,明天路上阿囤弥的零嘴都有了。 剩下的,鱼管够。 吃过饭,苏油开始和李拴住一起测量营地到江心大船的距离。 测试用的量具很简单,一根竹管前头沾着一根针,竹管中部绕上几圈铁丝,然后拧到一起,将铁丝插到一个大量角器的圆心里。 再用竹竿绑成一个三角架,上端钉个木盘,用来放置量角器。 取来皮尺,量出二十米绳子,在河滩上牵直,两端拿木钉钉上。 绳子中心位置,在营地上插着的一根竹竿处。 然后在一个木钉上方摆上架子,放好量角器,保证量角器上底边的那条线和地上牵着的那条线刚好重合。 这一步很简单,在量角器底边一边粘上一根丝线,坠上小螺钉,然后旋转调整量角器,直到垂着的两根丝线都刚好碰到地上的绳子就行了。 设备摆好后,调整旋转竹管,当通过竹管的圆孔能够看到船正中心的那根桅杆的时候,记录下竹管上的指针指向的量角器夹角。 然后换到另一个点上,用同样的方法记录下角度。 回到营地拿出本子和直尺,小量角器,画出微缩图,经过角度转换,问题就变成了知道三角形底边上三个点,即营地中心的竹竿,和两个木钉间的距离,以及左右两个夹角的角度,求三角形底边中心点和三角形来惭愧,就是这个时候的数学家贾宪发明的! 不能小看如今宋代人的数学水平,贾宪在给出“立成释锁开方法”之后,又提出“增乘方求廉法”,并给出六阶贾宪三角,解释开各次方之间的联系。 讨论勾股问题则先论“勾股生变十三图”,而后谈论问题的解法,完全是一个清晰的体系。 就这样的数学大牛,因为对刘微的分数和求微数即极限理论领域研究得不够透彻,更大的可能是为了表述简洁而在书里边简省掉了,被他的师弟朱吉严厉批评:“弃去余分,于理未尽”! 他们才是如今大宋的谢耳朵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东川郡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八章东川郡第一百五十八章东川郡 没人知道苏油的思绪飘了多远,倒是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接下来的东西就不一样了,他和陈慥在讨论弓的制作时产生了分歧,两人开始打赌,不需要带弹力的弩臂,是否也能够做出弩来。 这个赌价值五贯,于是第二天行船之际,苏油便带着一群人鼓捣。 其实还是有弹力的,不过利用的扭力弹簧原理,这娃是欺负人家陈大侠不懂。 弹力其实是由绳索提供的,弓臂是套在一根木柱中部,可以旋转的横臂。 在木柱的上系上几股绳索,松松地垂下来,再固定在木柱底部,然后转动中部的横臂,横臂动而木柱不动,绳索就会被带得在木柱上越缠越紧。 待到紧到一定程度,一松手,横臂就会朝旋转的反方向弹转回去,这就提供了能量。 原理就是如此,两支横臂做好,右臂顺时针饶,左臂逆时针绕,最后几个个土兵狠命地推着横臂,石通在两臂末梢挂上粗绳索做成的弦,中部是一个带尾巴的小铜碗,加上导轨,这东西就可以用来发射拳头大小的石弹了。 接下来从铜碗后的尾巴上引出一段绳子做成绳扣,挂在牵引钩上,两个土兵卖力地转动导轨尾部的绞盘,在弓臂向后运动的咯吱咯吱声,以及绞盘底部棘轮的咔哒声中,绳扣被牵引钩慢慢牵引到弩机的机牙上挂好。 弩机的扳机结构其实有好几种,并不是只有先秦那一个款式,比如苏油就采用的后世国外微技术公司的专利结构,激发起来更加轻便。 同样的,要做就做得像模像样,不但有标尺望山,巨弩前端还伸出一根细木棒,这是后世体育比赛反曲弓上用的辅助瞄准结构。 这个玩意儿,脱胎于希腊城邦中学者们的设计,正式名称应该叫弩炮。 相当威武,两支横臂和成人手臂长度仿佛,还要粗上一圈。 再在底部加上可以水平旋转的基座,以及调整仰角和俯角的球台和卡栓,这座弩炮就完成了。 弩炮安装在大船左弦中部稍前,这里的位置是船体最稳定的位置。 陈慥已经对博扑的输赢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他现在一心想成为首发阵容。 苏油认真地测量出安全范围,画出了弩弦绷断的情形下,弩臂疯狂转动画出的区域。 以后一旦上弦后,这片区域就是禁区。 弩炮重心设计得也非常精巧,尾部有配重装置,现在调节到整体重心刚好落在基座上,这样旋转操控起来毫不费力。 陈慥站在弩炮后方,意气风发地瞄准河滩上一块石头。扣动了弩机。 嘭的一声巨响,弩炮上一些微小的锯屑,都被震得飞扬了起来,铜碗的尾巴贴着导轨,将石弹以近于直线的弹道和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弹射了出去。 啪的一声,石弹高高掠过河滩上的巨石,到底还是击中了一个目标——岸边山坡上一株小腿粗细的桧树。 桧树开始缓缓摇晃,接着一个歪斜,朝着一侧轰然倒下,直接断成了两截。 石通眉飞色舞:“好器械!好准头!” 陈慥都傻了:“我瞄准的是河滩上的石头,故意抬高了一些角度,鬼知道石弹跑出的几乎是直线!” 阿囤弥一直只当弟弟在胡闹,现在一下子扑到弩炮上,肩膀撞得陈慥一个趔趄:“臭书生走开!休得碰我家的宝贝!” 苏油笑道:“姐姐你快回来,是器械就有操作风险,这些是士兵们的事情。” 阿囤弥不放手:“快填弹上弦,我也试试,哈哈哈现在我还怕什么沙麻部?就他们那些小破船,来一艘我灭一艘!” 当夜,石通来到苏油身边,低身说道:“师父,那……弩炮,乃是军国重器,交于夷人手中,会不会有些不妥?” 苏油笑道:“那叫什么军国重器?等回去将麻绳换成钢质粗弹簧,保证两臂扭力大小一致,形制再横扩两倍,基座和俯仰角加上角度标尺,望山更加精准,算出石弹最合适的重量,甚至换成铅弹,标枪。平日里可以拆卸,用马车拖着到处跑,最后做出射击参数表。那样才勉强算是军国之器。” 说完撇了撇嘴:“就现在,粗制滥造而已。” 苏油看不起,不代表阿囤弥看不起,三天之后,大船两侧,一边三座弩炮,如同威武的士兵伫立起来。 真当宝贝,天天派土兵清扫,刷桐油,搞完之后还要用布罩子罩起来,只留一座除了自己玩,顺便操练士兵。 苏油收了陈慥五贯钱,这几天在船舱里除了读书就是琢磨弩炮操作条令,小姐姐比较野蛮,又大而化之,劝说不听,那就只好变成军令,让她讲究个以身作则。 毕竟是将军,只能整成条令给她套上了。 现在的营地都不敢和大船正对了,阿囤炽火不是将营地安排在大船上游,就是安排在下游,还要在相对很远的位置,给阿囤弥撑上竹席,藤盾当靶子。 谁都不喜欢正在烧烤欢歌的时候,一颗石弹嗖的一声从头上不远的空中飞过去,然后听着它击打在岩石上,啪的一声撞得粉碎。 心惊肉跳手一抖,一杯珍贵的永春露就没了好不好?! 水路上的蛮荒地带渐渐过去了,蛮荒和文明结合部的河盗们把阿囤弥气得咬牙切齿。 这群水耗子似乎能够预知危险一般,全都躲起来了,一路无惊无险。 河岸两侧开始出现村庄,农人,水牛,出现了少女清亮的山歌和牧童的笛声。 这天,大船抵达进入大理后第一个大城——东川郡城。 这是一个繁华程度能和青神县比拟的城市,陈慥对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人家也不是蛮荒之地。 阿囤弥从船舱里出来,陈慥顿时大惊:“你你你……你怎么能穿左衽!” 阿囤弥莫名其妙,倒是范先生看不下去了:“后生你可真糊涂,主上本就是二林部大鬼主爱女,朝廷敕封的在藜将军,不得无礼!” 陈慥失魂落魄地退到一边:“原来姑娘不是汉人……” 苏油喝道:“季常大哥慎言!姐姐就是我大宋羁縻州的宋人!” 阿囤弥对此倒是不在意,反正她也不怎么看得起这怪怪的书生,便要带着苏油进城卖东西。 苏油还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这应该是你们二林部的商业机密吧? 阿囤弥一瞪眼:“你们把我们二林部的铜器卖了多少钱,当我们不知道?这般小肚鸡肠干什么?!” 好吧你是将军你说什么都有理!你都不怕我怕个屁?! 街道是窄窄的石板路,两边是木板青瓦的楼房,沿街都是铺面,女人穿得朴素,男人反而穿得花哨,有钱人穿得是彩绸或者木棉衣裳,袖口裙摆全是小方格,一样宽袍广袖,跟个蝴蝶一样。 他们的也戴乌纱帽,不过纱帽很高很特别,样子要不像两瓣莲花瓣合拢的造型,和后世教皇的法冠很相似;要不像玉兰花的花型,中间是花蕾,还有四个往外翻翘的花瓣,花瓣还用彩锦勾了边。 不管是穷人还是有钱人,脖子上或者手里,都挂着佛珠串,一般的是普通的树籽木珠,有钱人,除了珠玉,好多就挂着阿囤弥脖子上的款式,玉瓷一零八子加三通佛头,如意结弟子珠,明显是最时尚潮流的饰品。 阿囤弥牵着苏油走在前边,两侧是净街的武士,身后跟着石通,陈慥,范先生,巢谷等人。 苏油对各地物价最感兴趣,一路打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玄香太守 第一百五十九章玄香太守 物产挺丰富的,翠羽,皮张,雉尾,麝香,价格低得都让人不敢相信。 邛杖有竹的,有藤的,宋地罕见的方竹杖,罗汉竹杖,这里论捆。 不多一会儿,陈慥幞头后边便挂了两根豹尾,帽边上插了两根雉尾,肩上多了一道彩织披肩,文不文武不武。 苏油忍不住拉他的尾巴:“季常大哥,你逾制了。” 陈慥很不耐烦:“知道知道,我这不是在外边过瘾吗?哎哟那边的鞭子得看看去……” 蜀地竹鞭,也是京城非常珍贵的商品,可跟藏红花产地其实不在西藏一样,蜀竹鞭的产地其实很多也不产在蜀中,而是大理。 竹鞭需要用结短,鞭直,梢须小巧,柄部粗大的竹根制成,竹根虽然到处都是,可是想要寻得上品,其实也是不容易的。 一般是崖边上的竹子,竹根伸出泥土吊搭在悬崖外的空中虚长的那种,方是上上之选,好的也是万里挑一。 这里的人都是玩藤的行家,竹鞭用紫色桐油浸泡后,打磨得油光铮亮,鞭梢上还装点上小桑果小谷物一般的金属头或者玉梢。 手柄用白藤或者红藤编织,持握非常舒服,底部一般还带着一个腕套,骑马奔行时即使失手也不会掉落。 这是妥妥的非遗产品,苏油一看就爱得不行,一打听价钱百文都不到,立马掏钱,薇儿对这样的礼物肯定喜欢。 一路前行,很快来到一处大衙门,是这里最大最华美的一处建筑,应该是府主的居所了。 青衣小帽的知客迎了上来,满面笑容地把一行人引入府中。 府邸内装修几乎全是比照汉家风格,绕过照壁就是花园,亭台,假山,连牌匾都是汉字。 亭子旁一株老梅树,树上梅子已经接近大熟,还有小部分带着青色,周围栀子花开了满院,芳香扑鼻。 博古架上的瓷器铜器,墙上的绢画,书法,也是清一水的大宋文人喜欢的东西。 这里靠近大宋,受大宋文化影响非常大,看来主人是个宋粉。 很快府主和一位幕宾出来了,众人见过礼,府主才笑道:“侄女可是好几个月没有经过东昌府了。你父亲身体可还清健?” 阿囤弥笑道:“伯伯,我是从夔州回来的,离家都好几个月了,尚未见着父亲。” 两人都是说的汉语,阿囤弥接着给府主介绍:“这是我在眉山认下的弟弟,叫苏油,字明润。其余也都是汉人伙伴,对大理风物感兴趣,这次就带他们过来看看。” 来此的多是商人,打扮一般都如石通,巢谷那样。府主打量众人,只有陈慥和苏油是标准的儒生装束。 不过陈慥那一身现在已经被豹尾雉羽彩锦披肩毁得一塌糊涂,找了一圈下来,还就苏油穿得儒雅,像个人物,便对他拱手:“小郎君如此年纪便敢离家千里,真是上国人才,有胆有识。” 苏油谦逊道:“就是跟着姐姐出来开阔一下眼界,担不得府翁此誉。倒是府中陈设隽雅,多是华夏文物,让苏油感觉很亲切。正是——衣冠渐别风情旧,似此他乡亦故乡啊。” 这书袋一掉,府主立马高看苏油一眼,抚掌笑道:“上国风流,岂是偏鄙小城敢比。老夫平时也写几首歪诗,嚼章啄句妄求风雅,不料小友竟可信手拈来,呃,就是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油赶紧谦逊:“府翁如此谦怀下士,倒让小子惶恐了。” 府主笑道:“就是想让小友续全此诗,当否?” 苏油微笑道:“没问题,可以的。” 府主顿时大喜,立刻对幕宾说道:“刘先生,伺候笔墨!” 众人移步进入书房,书架上存着不少的典籍,看得出来多是眉山新品。笔墨也是。 都是现成的,刘先生铺上雪宣,拱手请苏油运笔。 苏油个子还小,便搬来一个矮凳站在上面,酝酿一下后,开始挥毫。 梅子杀青栀子黄, 亭林九化沐玄香。 衣冠渐别风情旧, 似此他乡亦故乡。 这里边涉及两个汉家典故,府主就有些懵逼了。 刘先生在旁边拈须微笑点头,解释道:“九化乃是道家术语,所谓‘胎精九化而成丹’,寓意庭园中草木皆有灵性。不过玄香二字,说来惭愧,未知出自何典?” 苏油笑道:“出处来自唐代冯贽《云仙杂记》里关于‘墨封九锡’的故事。他在书中引述《纂异记》里的记载,说是唐代大书画家,晋国公薛稷曾做过一件雅事:为墨封九锡,拜其为松燕督护、玄香太守,兼亳州诸郡平章事。” “松燕者,松烟也;玄者,墨也;毫者,笔也;平章者,绢纸文词也。” 府主哈哈大笑,美得胡子都上天了,连连摆手:“玄香太守,如何敢当,如何敢当!” 两个字语带双关,玄香既可以理解成书墨,也可以理解为太守,诗中既捧了此地人情敦厚,又捧了府主本人的蕴藉风雅,教化有功。 刘先生大为叹服,对苏油拱手道:“高明,要非亲眼所见,断不敢相信此诗乃信手而成。用典精称,雅致非常。小友可谓善祝善祷……呃,不敢请问小友年纪?” 阿囤弥脸色有光,诗是什么鬼完全不懂,不过也知道苏油给她露了个超级大脸,美滋滋地道:“小油年初刚过六岁。” 苏油也谦逊道:“刘先生博闻雅记,小子也是非常佩服的。” 府主眉飞色舞,怎么看苏油怎么喜欢:“素闻大宋有神童之说,井底之蛙就是不敢相信哪。哪知今日神童就站在了眼前!当真是可喜可贺,刘先生,设宴摆酒,款待大宋小神童一行!” 好嘛,一首诗出来,这一行变成小神童打头了。 刘先生却不慌着走,继续供手:“小友书法卓媚,已然自成一家,当有名家传授,未知师从何人?” 苏油躬身肃然道:“小子师从鲁国先生唐淹唐彦通,平日里还要侍奉学宫山长,龙起之龙老先生。” 人的名树的影,两人在大宋北人朝廷上名声不显,可放到西南一带士大夫圈子里边,可谓如雷贯耳,此地近宋,刘先生也有得闻。 这下刘先生也有些艳羡:“无怪如此文才,原来端非幸致。不过话得两说,如非小友天赋如此超卓,也难入二先生青眼,等下席上,刘某还多有请教。” 这已经是将身份自降一等了。 苏油也躬身施礼:“砥砺切磋,幸甚至哉。” 席间自是分了两边,一边是苏油,府主,刘范二先生,众人吟诗引赋,谈经论典。 另一边则是阿囤弥,石通,李栓柱,巢谷陈慥,一群人大吃大喝,一样开心。 苏油几个月来跟着唐淹和龙昌期耳濡目染,随便引摘两人的一些讨论出来,就是关于微言大义的精深阐发,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简直就是给众人打开了一片新天地一般,让府主等人喜不自胜。 宾主尽欢,本来刘先生和范先生是要去交割货品银钱的,结果都舍不得离席,硬是一直陪着聊到了宴会散场。 于是今晚走不成了,只得在城主府中歇下。 直到次日清晨,吃过早饭,众人才与府主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章 大理 第一百六十章大理 来到江边,刘先生已经等候在此,见一行人过来便拱手道:“嘉宾难遇,主人让我收拾了两箱礼物,都是土风特产,供明润旅途闲赏。” 苏油赶紧致谢:“有劳府主和刘先生。也欢迎刘先生去眉山游玩,届时我请眉山士人与先生同游。” 刘先生连忙客套,两个读书人在江边行了半天礼节,这才分手。 大船重新开动,直到看不到刘先生的影子后,陈慥便喊道:“明润,快看看府主给了你什么礼物!” 范先生笑道:“明润是深藏不露啊,初见之时,以为是个读书读迂了的小孩,再来发现是数学天才,接下来发现还能以数学应用于诸工,最后发现诗也写得不错,直到昨晚,方知还精通义理!当真是全才!” 苏油笑道:“范先生取笑了。要说数学,大宋人才济济,苏油排不上号;要说文采,家中有堂哥,有大小苏,就连嫂嫂都在我之上;要说义理,龙山长,唐先生,苏油只有亦步亦趋的份。不过有一点我倒是不惭愧,就是理工。将数学运用到工学上,就这一点稍有可取。” 这时就听陈慥一声惊叹:“哇!府主好大方!我们的鞭子都白买了!” 众人一起过去观瞧,只见一口长箱子里边,打底是一对完整的象牙。象牙旁边,则是一套象牙的文房用具,包括印盒,桌屏,笔筒,笔架,镇纸。 另一个箱子里都是方物,好些竹鞭,方竹杖,藤杖,兽皮。所有东西的品相比苏油一行昨天买的那是好了不知多少。 除此之外,还有木棉细料,外加一套金器壶盏,一套银器餐盘。 另外还有一条犀带,一块通透的碧玺帽饰。 苏油总算是有些明白大宋的神童们为什么如此喜欢被大人带着交游了,一旦入了贵人眼,那就是一门富贵。 自己在眉山吭哧吭哧干了一年,除了在工匠商贾和市井之中小有名声外,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这两箱东西带回大宋,价值两千贯以上,换到过去,都够嫂嫂五年的操劳了! 陈慥大呼小叫:“如此一路拜访过去,回到眉山明润你就是一方豪富啊!” 苏油一把合上箱子:“此事不可再为!那不成卖文求誉了!” 离了东川府,船行一阵,转入一条支流——普渡河。 这是通往后世昆明,如今大理过鄯阐府的最重要通道。 现在的普渡河水量可谓非常充沛,沿途两岸是丛山中壮伟的巨大峡谷,景色不亚后世三峡。 一路前行,范先生一路讲解大理的地理和政治。 大理的皇族是段家,其始祖乃是唐末时期,为南诏王国在天宝战争中大败唐军,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段俭魏。 老段后来被南诏国王蒙阁罗凤擢授为清平官,就是南诏国的宰相,传六世至段思平。 段思平最初只是个“幕览”,也就是小府的副军统领,但由于武艺超群,才干出众,被一步步提拔为通海节度使,成为统辖一方的大将。 当时南诏社会动乱当中,有点类似当时的中原五代,前后经历了郑家的“大长和国”、赵家的“大天兴国”和杨家“大义宁国”。 这几个政权相互更迭杀戮,使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南诏尊圣二年,杨干贞夺赵善政之位,建大义宁国,改元兴圣。 其弟杨诏告诉杨干贞,段思平有帝王之相,疑惧之下杨干贞下令追杀段思平,这故事和李唐的故事有点类似。 段思平因到秀山神祠占卜得到启示,藏匿在自己舅父部族中。这又和春秋重耳占卜逃难相近。 当时善政臣守高方和段思平关系密切,便派段思平之弟段思良和军师董迦罗前来加以保护。 熟悉不?刘邦落难,萧何派曹参樊哙相助! 南诏兴圣元年,杨干贞的位置被其弟杨诏所篡,杨诏得位后,改元“大明”。 段思平随即向东方的黑爨三十七蛮部借兵,会于石城,以董迦罗为军师进攻南诏,所向皆克,遂进攻羊苴咩城。 杨诏陈兵据桥,段军不能通过。 当晚段思平睡觉时得到三个梦境:“人无首;玉瓶无耳;镜破”,感到大惑不解。 军师董迦罗告诉段思平,这梦境乃是吉兆,因为“君乃丈夫,去首为天;玉瓶去耳为王;镜破则无对者”,因而军心大振。 这一段,类似晋文公被秦人送去复国,心怀惶恐,董因以占卜卦象解之。 这些东西,中原历史上几乎都能找到类似案例,还真是老套路。 这天段军找到一名浣纱妇女,指引渡河地点,留下一句话:“人从我江尾,马从三沙矣,尔国名大理。” 段思平大军按照浣纱妇女的指引,成功渡河,杨诏兵败自杀,杨干贞知道兵败消息后弃城而逃,为段思平军所擒,大义宁国灭亡。 大明七年,段思平即位,改国号“大理”,建元文德,仍定都羊苴咩城。 段思平是开国明君,建立大理国后,厉行改革、励精图治,大理完成了从农奴制度到封建制度的转化,进入了稳定发展期。 他死后,其子段思英继位。 还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段思英即位后,段思平的弟弟段思良联合相国董迦罗发动政变,逼段思英退位出家,并自立为帝,改元至治。 从此大理皇位的继承由段思平一系转到了段思良一系,这点套路宋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段思良也有点类似太宗,治政手段还行,大理得以继续发展,死后其子段思聪立。 同样的,所有王朝,都有一个三四代交接魔咒。其实就是建国期到稳定期的过渡交接,也是安定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管理者从开疆拓土的前辈管理者手里索要管理权的过程。 这个过程若能顺利,一般就是数百年太平,过不去,那就呵呵了。 大理国在这段思聪时期就出了问题,还记得开国之初派人帮段家的那个善政臣守高方吗?高家发展到这个时候,实力迅速膨胀起来,很快取代了原军师董迦罗传下的董氏,成为朝政大权的实际控制者。 之后,段素廉、段素隆、段素贞诸朝均以高氏为相,高氏成为当时最有实力的政治集团。 段思聪在位十七年。 宋太祖开宝二年,段思聪卒,子段素顺立。 没多久,大理国迎来了一次大叛乱,正好遇到赵匡胤南征,按理说是大宋吞并大理的最佳时机。 然而赵匡胤鉴于唐朝的失败,加上有志于北方,因此也不说什么“卧榻之侧”了,以玉斧划大渡河为界,丢下一句“此外非吾有也”,大理国得以保全。 段素顺死后,后继者段素英笃信佛教,效仿中原开科取士。 但是因为读书人多是和尚,因此命和尚读儒书者应考,称为“释儒”,官吏多从释儒中选任。这是大理国政的一大特色。 之后又经历了几个皇帝,其中两个还不乐意做傀儡,于是跑去做了和尚,最后一路传到段素兴。 段素兴“性好游狎”,又好大喜功,广营宫室于东京,也就是鄯阐府。 然后满城多植花草,于春登堤上植黄花,名绕道金棱,云津桥上种白花,名萦城银棱。这点,又像极了前蜀孟昶为花蕊夫人造芙蓉城的样子。 据说有一种花他非常的喜欢,后来居然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这就是素馨花。 所谓“花中有素馨者,以素兴爱之,故名。” 还有一些神奇的传说,相传“有花遇歌则开,有草遇舞则动”,于是段素兴“令歌者傍花,舞者傍草。”真是一个是风流快活的植物学家。 当然苏油认为这个可能是权相高家泼的脏水,就跟说汉武帝为了两匹马征高昌,隋炀帝为了看琼花开运河,唐玄宗为了杨贵妃吃荔枝开荔枝道是一个道理。 总之历史记录就是段素兴因喜欢花草,“在位荒淫日甚”,被相国高情智废掉了,改立了段思平的玄孙段思廉。 段思廉是段思平的曾孙段智恩之子,颇有人望,到此皇位兜兜转转,历十二帝,才重新回到段思平一系。 如今的大理,政治版图便为三家分割,其一是早已经衰弱的皇族段家;其二是控制鄯阐府滇池一带最繁华经济区域,一直把持着清平官相位的高家;另外还有一个家族,就是章节开头提到过的,曾经建立了大义宁国,从南诏时就已经根深蒂固几百年,控制着佛教和儒学知识人才,在首都羊苴咩城和洱海周围势力广布,走中原世家那样的路子,永远都是不倒翁的杨家。 大理国八府四郡,始终在这三家人手里流转。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高兄 第一百六十一章高兄 一路分析完,这段路程也差不多走完了。 沿途风景秀美土地肥沃,能够看得出百姓生活还算富足安逸,很有江南水乡的架势。 过了禄琒甸,阿林部,阿囤弥的弩炮彻底玩不成了,因为沿河两岸都是农庄,所有弩弦释放开来罩上,大船又变回了规规矩矩的商船。 这里的人非常善于种稻,还有就是修整梯田,至少比可龙里的乡亲们厉害。 稻子的长势也比宋地的好,苏油这才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大理与安南接壤,占城的优良高产稻种,似乎不是不可以搞到哈? 很快,大船驶入一个湖泊,蒹葭苍苍,鸥鹭翔集,不少渔船在湖里打鱼,看得出湖中物产丰饶。 这就是著名的滇池。 大湖沿岸,水利工程众多,还有豪华的行宫园林,贵族别业,一路繁华。 气候也非常宜人,一行人看着浩渺的湖面,都是心旷神怡。 范先生指着两侧两条河:“那边,是春登里,流经的河流叫金汁河,沿河的堤岸称为春登堤,又叫金堤。” “那边是云津河,堤岸叫云津堤,也叫银堤。” “金银二堤,捍御、蓄泄、灌溉,所滋益大,鄯阐府坐落在中间,三面环水。这两条堤,连同滇池一起,造就了此处丰饶。” 大船走了一段,前方人烟越来越稠密,很快进入一段较为狭窄的湖面或者说河面,船只密度一下子增加,湖面尽头,出现了一座大城。 鄯阐府,终于到了。 大船停靠在泊位上,很快便有衙门的人过来,一番交涉检查之后,几辆骡车过来,大船开始卸货。 这里是大理国官方及民间的商品物资集散地,称为官渡。几乎大理的所有货品,都经鄯阐城运往邕州广西,与大宋交易。运出的商品每年光战马就有数千匹。 众人下船,开始朝码头外一条石板路上走去。 码头边商号招牌不少,都是赤藤杖、鞍辔、披毡、麝香、药材等商铺,货品琳琅满目。 同样,宋人开立的货栈几乎也占了一半,汉文书籍、丝绸锦缎、瓷器、各种精巧的工艺品也非常可观。 二林部在此地有分支机构,是几个高大的联排店铺,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金,绸,书,酒,瓷,一字排开五个门面。 四个门面后边的院子,都是仓库,只有书店后院,被开辟成了住所。 一行人过来的时候,第一间金铺门口已经有一大堆商户在等着了,满脸都是企盼的神色,上来就把街面都堵上。 这群人全都穿得花里胡哨,看样子都是更西边和更南边过来的客商。 这也是情理之中,大宋运过来的东西,没有东边宋人跑来买了再运回去的道理。 阿囤弥和范先生被围上了,只好先让苏油几人去书店后房休息,待他们应付完这些客户再过去。 书店里也有不少人,穿得比外头的那些更加光鲜花哨,和店员大声交谈,看起来都不是读书的种子,而是把书籍当做货品的商贾之流,在那里讨价还价。 只有一位年轻人,一副书生的模样,站在那里悠然地翻阅书籍,似乎不受周围的嘈杂影响。 书店的老板将一大群客商丢给伙计,自己小心地在旁边伺候着。 年轻人在一群花里胡哨的西南客商中可谓鹤立鸡群,头上戴着大理款式的玉兰状乌纱帽,月白的文士衫子,相比大宋士子,只少了膝上一道横襕,脚下素棉袜皂丝靴,非常的朴素。 但是衣物的面料,做工那都是考究异常,不是寻常读书人穿得起的。 苏油跟着众人一进门,见到这书生便是一愣。 书生见到苏油,同样也是一愣。 两人都涌起一种这人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接着一转念头,两人都不由得同时微笑起来。对方这一身做派,不就是自己身上的做派吗?难怪如此熟悉! 年轻人就持握书卷,对着苏油抱拳。 苏油也躬身施礼,两人并不答话,擦身而过。 跟着众人向后院继续行去,就听得身后书生对掌柜的说道:“这套《照心宝鉴》,作者该洽过人,然而三教名论皆在其中,互为穿凿,与中原崇儒抑释的路子迥异。难道是我大理的大贤隐士所著?掌柜的你可知道此人在何方?我当引荐与我父亲。” 大理的官方语言是汉语,年轻人说得字正腔圆。 当掌柜的非常尴尬,苦笑摇头:“小人就是认识些许汉字,才被主上安排到这位置上,公子所问的,小人实在是不知。” 苏油便停下,转过身来:“《照心宝鉴》,乃大宋陵州名宿龙起之先生所著。龙老幼年曾出家为僧,其后为台符公所劝,改攻儒学,对《易》的研究也极深,故而其书中三教之说交杂。他是蜀中最著名的学者,不是大理人。” 那年轻人有点讶异:“小兄弟是大宋人?大宋的孩童学识竟然如此广博了?我大理士子也是先释后儒,龙先生的论述,两相发明,实在太适合我大理教化了。” 苏油说道:“龙先生曾是我大宋宰相文潞公的老师,潞公先是荐他为国子四门助教,后朝廷又改授秘书省校书郎。如今正在眉山学宫任山长,虽然身体清健,但是今年都已经八十多了,恐怕是来不了贵邦。” 说完深鞠一躬:“不是见识广博,实乃小子本身就是眉山学宫的学子。本不该打扰你的雅兴,但是听闻提及师长,故而不得不答,还请仁兄见谅。” 那年轻人不由得有些失望:“龙先生来不了大理。可惜,太可惜了。” 苏油正色道:“其实也没什么。文章义理,薪尽火传,观其书便可知其人。夫子生于春秋,可如今不还是一样为人崇仰吗?所以道理都在书里,人也在书里,不一定非要当面相见。” 那年轻人躬身道:“此言大善,是我落了俗套,受教了。本人高智升,见过上邦文学之士。” 这是以平礼相接,不再当苏油是小孩。 苏油躬身为礼:“不敢,大宋眉山苏油苏明润,见过高兄。” 高智升转头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将龙老的著述,都给我装箱,全要了,我回去细细揣摩。” 掌柜的目瞪口呆,这小孩的嘴皮子也太厉害了,这等推销的功夫,怕是甩大家一条金堤那么长啊。 听炽火说这是主上的好朋友,应该……肯定……不是要来夺我饭碗的吧? 高智升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转头对苏油道:“贤弟对龙老生平如此了解,看来是他亲传弟子?” 苏油微笑道:“不是,不过每日耳提面命,还要负责照顾龙老的起居。” 高智升哎呀一声:“那真是大幸!龙老可还有别的著述?” 苏油笑道:“那太多了,就连此次前来,龙老也给了我两部书,是让我在路上自学的教材,回去要考较的。” “其中一部是《政书》,指点历朝历代治政得失;一部是《帝王心鉴》,讲述为臣者辅君持正之道。” “这两套书都是龙老所注,其中文字忌讳颇多。要是心意不正之辈见了,只怕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此外边是见不到的。” “现在我已经读完,既然贤兄如此推崇龙老,苏油便送与兄长如何?” 高智升不由得喜出望外:“当真?这可太好了!” 苏油笑道:“不用客气,我已经尽会其义,龙老也只会考较对义理的理解,不会计较文字上的得失,因此已经用不上了。贤兄且请随我来吧。” 高智升屁颠屁颠地跟在苏油后面,一起进入内院。 内院是一圈房屋,中间一株素馨花树,开着白色的小花,芳香宜人。 找到自己的行李,打开书箱,苏油将两部书取了出来:“贤兄拿去吧,哦对了,还有这本也得给你。” 高智升接过来,一看封面,写的是《竹轩小集》四个字,再打开看内容,却是一本诗歌册子。 苏油笑得像一只狐狸:“龙老虽然精通三教义理,不过诗词却是他的苦手,作得实在一般。” “他在福州讲学时,写有《三山即事》一诗,‘苍烟巷陌青榕老,白露园林紫蔗甜。百货随潮船入市,万家沽酒户垂帘。’有景而无情,货和市,潮和船,随和入,家和户都有重义之嫌,实在有些堆叠无趣,因此他平日里都不准我们传播他的诗歌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马本纲银 第一百六十二章马本纲银 高智升嘿嘿贼笑:“看来你们两位,都不是迂腐之人,要不就是你甚得龙老宠爱,一般弟子可不敢这样说老师。≒菠﹤萝﹤小≒说” 苏油笑道:“这叫实事求是,龙老才懒得与我计较呢。这册子之所以要给你,是因为刚刚见贤兄仰慕之情太过,其实对学习不利。” “接触一个人的论述之前,最好不要带上对他的预判。平心静气不带褒贬地研究,才是正道。” “等到学完了,再得出自己的结论,这也是刚刚说的实事求是的道理,也是佛家明心的功夫。龙老谆谆告诫过我们的。” “现在将它给你,便是帮助你更全面地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读他的著作,很多地方就会想得通了,也更容易领悟。” “我们好好地学习他,但是却不用过度崇拜他或者贬低他,他就是一个悲悯人间世的善良老头。” “等到贤兄学完了,依旧觉得龙老是大贤,甚至比现在更加地仰慕。那时候我才会为山长在大理多得一个义理上的知己,一个学问上的同道而开心。” 高智升大为叹服:“令身心息而不动乱,此为‘止’;由止而后可得‘定’;于后照见身心内外一切法,了知内外一切实相,此为‘观’。不带喜恶,持平如水,方能到达‘定慧平等’,进而研习得‘三摩地’的境界。” “原来佛理和儒理的进修之道,居然真有相互通照启发之门!” 说完对苏油再鞠一躬:“今日得大学问!愚兄回去自会精习,如有疑惑,还望贤弟不吝赐教。” 苏油也非常的开心:“贤兄颖达聪慧,非常人可比,足见大理也是礼教之邦。看来先生著作,算是所托得人。” “能让师长学问在大理传流,让大理士子在立德修身上有所进益,这也是当学生者应尽的本分,贤兄完全不用客气。” 两人又文绉绉地谦逊了半天,真的有点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意思。 待到送高智升出门,苏油才发现这位仁兄可能有些来头,居然有一支马队赶来护着。 高智升上马拱手,道了一声后叙就离开了,苏油这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一拍脑门:“靠!忘了告诉他我在大理待不了几天!” 转身回到内堂,掌柜的都傻了,这是交朋友的天才呀!主上是他朋友,大理贵公子,转眼也成了他朋友! 这下放心了,不是来抢我饭碗的,因为——完全没必要! 休息了一阵,阿囤弥和范先生也回来了,阿囤弥拍手笑道:“可算是交割干净了,现在船上就剩下拉回去的盐,弟弟猜我们这趟赚了多少?” 苏油笑道:“看大理的物价,翻几倍是起码的了。” 阿囤弥说道:“接下来就在鄯阐府好好玩几天,姐姐做东道!” 次日的早饭不错,苏油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吃到奶制品。 乳线,本身带点酸味,听说是牛奶加木瓜酸水调出来,待奶丝凝固后再处理成片,之后裹上桃仁蜂蜜炸油而成。 再加上牛奶,苏油觉得很好吃,不过除他以外的所有汉人都觉得难以接受。 吃过饭,阿囤弥便叫上骡车,准备去相熟的银坊化银子。 大理金属矿藏丰富,冶金锻造技术也不差,大理刀剑也是和大宋的重要交易物资之一。 因为这个,加上经济体量不大,所以大理没钱荒,不搞纸钞那一套。 铜钱,银子,是商贸常用货币,阿囤弥带着苏油,说是给可怜的弟弟换点零花钱。 石通,李拴住也跟着一道,大理的银铁作坊,是非常值得考察的项目。 这家银铁坊和二林部相熟,因此见到阿囤弥一行过来,异常热情。 到这里就能够看到阿囤弥的豪阔了,两口箱子一打开,里边全是大大小小成色不一的白银。 这是和大理各地交易得来的,积累了一个月,需要全部溶炼成统一规格成色的银锭。 溶银要用到吹灰法,因此其中一般含铅,重炼提纯会产生损耗,而且这批白银价值很高,必须盯着。 苏油对这项技术非常感兴趣,这还是第一次实际观察白银提纯和熔铸,机会难得,便与李拴住一边看银工操作,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石通讲解。 工人有好些之前便已经在开工的了,阿囤弥一行算是特事特办,加塞。 工人们将银料锤扁绞碎,重新投入坩埚中,再加入铅料加速白银熔化。 很快白银溶解,炉上开始冒出白烟,这是铅开始氧化。 银重铅轻,不一会坩埚上堆起了氧化铅的灰垢,用铁棒搅拌一阵,炉子上开始飘起雪花,这是氧化铅的片状粉末。 这时要用铁棒不断粘出杂质,同时雪花还要被热空气带走部分,熔炉里的溶液重新变得干净。 雪花银雪花银,无数人知道这说法,却不知道这说法其实就来自吹灰炼银之术。 接着溶液中重新开始出现浑浊,石通说道:“铅气已净,开始翻窠了。” 窠就是坩埚,翻窠就是银中残铅开始氧化。 银工们开始撒灰,因为铅性畏灰,所以用灰来捕捉白银中的残留的铅。 然后将铅灰捞出来,这是一味中药材。 剩下的就是质地干净的白银,可以开始浇铸成银饼银锭。 石通自己就是玩这个的行家,同苏油李拴住讲解了一次过程,便跑去和掌柜一起鉴赏刀剑去了。 大理刀剑主要好在矿料上,含硫少不说,还含稀土元素和其他金属元素,因此性能相当不错。 以眉山一年前的技术,在炉温和脱硫工艺没有提高之前,还不如人家呢。 石通只用了一个空气预加热管道的法子,便把人家使用松炭熔炼铁矿的技术淘了出来。 几个银匠身边放着些银料,看来是之前的客商送来待熔的,其中有好几块不小的银板子,像一个大绕线板的形状,上边似乎还有文字。 苏油心中一喜,这要是什么古董文物,岂不就是捡漏的好机会? 走到银板前,却发现字迹非常粗糙,是拿铁刃敲上去的。 汉字,待到仔细认出内容,苏油心里不禁咯噔一跳。 “广南西路马本纲银,皇祐己丑岁。军事推官宋琦。四十九两九钱拾琮。行人杜建甫、刘仲兴秤。” 只看文字就知道,这不该是普通市面上能见到的东西。 纲,类似于财政专项科目,比如水浒传中的生辰纲,就是指定给蔡太师贺寿的财物。花石纲,就是宋徽宗造园林的专用。 马本纲,就是用作购买马匹的专用款,时间是四年前,入库人是当时广南西路的军事推官,验货人应该是当地银器行会里的专业人士。 大宋钱荒严重,银子主要用于政府间财政调配和储备,少部分用于流通。 实际上地方政府采购外邦军马,主要还是物物交换,如丝绸,瓷器。 纲银主要作用,是当作保证金压库。它的存在,是让地方政府以此为本银,招诱大宋各路客商征集丝瓷,到广南西路与夷人交换军马。 整个过程中,银子绝大部分其实一直存放在库房,它决定着榷场贸易规模和经济体量,而并不加入到实际的交换行为当中。 这也是宋代人处于萌芽阶段的商品经济概念,眉山四通钞行招揽了不少人才,苏油如今对这些门道非常清楚。 即使有紧急用途,这银子从库房里边出来,也必须经过一套繁杂严苛的手续,重新熔铸,化成小锭。 所以正常情况下,绝不应该有大宋原版库银出现在大理市面上! 胸有惊雷面若平湖。苏油对一边和石通热烈讨论的银铺老板问道:“这板子好特别啊,这是你们自己的存货吗?” 老板笑道:“不是,这是罗雄部的一位豪商送来熔炼的。” ps:《系统帮我当警察》,别问我为什么他不去考公务员,因为他刚开始不叫这名儿,哈哈哈,被勒令改名,成绩还可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对策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百六十三章对策 苏油便笑道:“老板你人品真好,人家送这么大银板来,也没有派人守着。” 老板就有些得意:“那是,我这也算是老字号了,人家生客也信得过我。” 苏油随意地问道:“罗雄部在什么地方啊?” 老板说道:“在大理东边,靠近大宋,这帮马贩子可是真有钱!” 苏油做出一副对银铤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这几块大银子挺特别,我们虽然从大宋过来,但是大宋境内还真见不到如此大块的银子,要是老板愿意,我用折刀和你交换如何?” 老板说道:“小郎君说笑了,这是好几百贯的东西……诶别收回去,换!我换!” 却原来是苏油将自己的折刀从书包里摸了出来,听老板前头半句又准备收回去。 石通便劝解道:“师父,我们是出来就是玩的,淘换这惫沉货干啥……” 苏油一瞪眼:“反正折刀我还有。换了这个回去给八公,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不行?他怕是还没有见过银子什么样呢!” 如今石家作坊的金属蚀刻浮雕工艺愈加精美,光看刀柄老板便知道不是凡品。 苏油将刀子交给老板,老板接过研究了半晌黄白铜工艺,在苏油指导下学会了开关,对跳刀的精巧机关不由得高声叫绝。 等到验过钢火之后,老板大手一挥:“那几块银板,就归小郎君了!可说好了不准反悔!” 阿囤弥就在旁边冷笑:“小油是我的弟弟。” 老板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见汗连连作揖:“失言了,老夫失言了。” 说完又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两下。 苏油笑着阻止:“那等客人来你怎么交代?” 老板不以为意:“我从大库里调银给他便是,这还省了重熔的功夫了!” 苏油说道:“时间上来得及吗?让老板名声受影响就不好了。” 老板说道:“客人下午才来取货,这个不碍的,小郎君尽管放心。几位贵客,我们去内堂说话,工艺不敢妄求,不过这么精美的东西,如何保养维护还要请教才行。” 苏油点头:“那行,不过你别告诉他们银板被我买走了。” 老板笑道:“我也正想对小郎君提及,这熔铸变成转手,传扬出去,毕竟对敝号声名有损,还请小郎君周全则个。” 苏油点头:“这是自然。” 说完从书包里取出本子,撕下几页来铺到银铤上,那铅笔斜着轻轻涂抹,将上面的字迹都拓印下来。 事情做完,苏油对阿囤弥说道:“姐姐,我和拴住先回去,将银子放好。” 阿囤弥笑道:“小财迷,没见过银子是吧,在眉山可不见你这样啊?去吧别乱跑,我们午时自会回来。” 苏油让拴住把银铤包上,出了铺子,找阿囤弥的随从借了骡马,便朝书坊奔去。 进入书坊,苏油便对掌柜的问道:“范先生在何处?” 掌柜的赶紧应道:“在后院盘账呢。” 苏油丢下掌柜,对李拴住说道:“跟我走,去见范先生。” 范先生正在敲算盘,见到苏油进来就夸:“明润,你这算盘口诀和记账之法,当真是方便简洁……” 苏油从书包中取出拓纸:“先生,明润发现一件大事!” 范先生将纸接过,一看也是大吃一惊,站起身来:“此乃大宋官库纲银!明润从何方拓得?” 苏油伸手用手指指着拓印上几个字,范先生低头再一看,不由得面色大变。 抬头看着苏油,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出三个字——“侬智高!” 苏油点头:“眉州传言,狄枢密大胜之时,曾发现了一具身穿龙袍的尸体,但是已经烧焦不可辨认,于是他没有当做侬贼受戗的功绩上报朝廷,之后果然传出了侬贼流窜入大理的传闻。大家当时都佩服狄枢密的沉稳。” 范先生拈着胡须沉吟道:“这库银现在何处?” 苏油让李拴住将库银取出:“今天上午和姐姐去银坊观看炼银,在那里发现的。据掌柜的说,银铤的主人会在今天下午去取熔好的银锭。这批人就算不是侬智高余党,也肯定和侬贼大有关系!” 范先生一拍桌子:“此僚叛我大宋,横暴十州,我大宋子民恨不能炊骨寝皮,断无纵逸之理!” “我这就安排下去,如果真是侬贼,必命死士枭其首级!” 苏油赶紧摆手:“此乃下策!先生所言,是匹夫之怒,不是应对国事之道!” 范先生怒道:“你我远在他邦,不如此又当如何?” 苏油拱手道:“先生,事情紧急,应当避免打草惊蛇,先安排人手暗中跟上那帮子人,探明其势力大小,方可制定对策。” “先生,您辅佐大鬼主二十年,今日一旦自行其事,便是暴露了自己的内心,只怕在二林部的位置,立刻便会动摇。” “最好的方法,是先打听城中有无宋使,然后我们前往举报,通过正途。让使节向大理君臣施压,借助大理人的力量将那群人拿下,辨明身份,上报朝廷。” “若真是侬贼,最好是传诣京师,明正典刑!如此方能震慑群小,消弭谣传,大振皇宋声威!” 范先生一下子颓坐回到椅上,喃喃道:“明润哪明润,你快些长大吧,老夫自己,怕是扛不了多久了……” 苏油对着范先生深鞠一躬:“大宋西南安定,是一项大事业,本就不该寄托于孤身一人,先生这些年苦心孤诣,其心可佩,但的确过劳了。” 范先生哑然失笑,笑容之中全是苦涩:“呵呵,呵呵呵……范某当年离乡背井,被同学亲朋当做张元吴昊一流,一个个割袍断义,寄书绝交,甚至除名族谱……他们倒是做得好大忠臣!” “不料今日,居然被一介小童道破所谋,还真是滑稽,哈哈哈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却是潸然泪下。 苏油示意李拴住关上门:“先生,事情紧急,还请先生收拾心情,赶快布置。” 范先生点头:“我只问一个问题,明润,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想法的?” 苏油躬身:“除了与先生相遇至今的耳提面命,前几日路上与拴住用测距仪进行测量的时候,先生召油详问其法,还问及能否测量山川地理,从那时起,苏油便知道了。” 范先生哈哈大笑,不过这次却是真心欢喜意气风发:“明润竟然如此有心,看来吾道不孤。老夫事业,后继有人!我何忧也?我何忧也!” 说完收起拓纸出门去了。 苏油和李拴住回到自己的房间,想了想,挑开了一块地砖,将银铤都埋在地砖下头。 中午时分,阿囤弥回来了,看来又是沿路采买,没有停手。 见到苏油便招手:“弟弟快来,洱源的好物产,大雪梨!” 果然是好梨,皮薄汁多,味道清甜,不过苏油有些食不知味。 阿囤弥还得意:“怎么样?比你们眉州的梨如何?这边的物产除了这个,还有奶牛,肥鹅,还有刺菱,梅子,刺菱已经煮上了,一会儿叫人端上来。” 苏油打起精神笑道:“果然好吃,要是有肥鹅和梅子,我倒是可以做一道好菜给姐姐尝尝。” 直到下午申酉之交,范先生才回来,手里拎着一个黑不溜丢的大杯子样的东西,一脸的喜色:“哈哈哈明润看我在街市上淘到了什么好东西?!” 苏油笑着拱手道:“先生此举,可是问道于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踪迹 第一百六十四章踪迹 范先生笑道:“此乃汉代铜器!你不是会画图纸吗?走走走,跟我进去画成图形!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进入屋内,范先生将炉子放在桌上,苏油取来写生架子和圆规矩尺,一边画图一边问道:“范先生,事情成了?” 范先生脸上带着微笑,那是给院子里边的人看的,语气却非常沉重:“跟上他们的巢穴了,郊区西寺外头,有个可容百人的大农庄,侬贼定然藏身在其中。” “可有证据?” 范先生苦笑道:“明润,你这话与宋使如出一辙啊。” 苏油问道:“你见过大宋使臣了?” 范先生说道:“萧注萧岩夫,明润听闻过此人?” 苏油便摇头。 范先生说道:“侬智高围广州时,此人是广州番禺县令。侬智高当时率舟数百攻城南,此人自围中突出,募海滨壮士得二千人,乘大舶集上流,因飓风纵火焚贼舟,破其众。” “广州解围,他其实是首功,如今已经是礼宾副使、广南驻泊都监了。” 苏油便道:“此人有胆啊,他来了?” 范先生摇头:“杨文广追击侬智高,进入了大理境内,大理陈兵列阵为防范,狄汉臣怕再生边事,命文广撤兵。萧注也没来,派的一个手下人,特为解释这件事。” 苏油手扶脑门苦笑不迭:“县令转职的礼宾副使派过来的手下人?这是有多看不起大理?人家好歹八府四郡呢。” 范先生“哈”了一声:“你不知道吗?李顺当年下落不明,朝廷恐其奔大理,乃募使者,结果无人敢应,最后只有一个叫辛怡显的嘉州商人应命,当时号为死士。” 苏油摇头:“纸上得来终觉浅啊,我们是暑热之日过来的,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范先生说道:“我们是走的水道,加上有二林部的防瘴药物,因此还好。要是就这样穿越丛林过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当年我入二林部,可是差点去掉一条老命的!” “总之如今边境局面微妙。那使节,嗨姑且算使节吧,有些投鼠忌器。要是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不敢生事。还是官职太小,害怕回去被追究。” 苏油量完香炉尺寸,开始画图:“那银铤还不算证据?” 范先生说道:“广南经年战乱,银铤之事,大理这边可以找到诸多说法来推搪,敲不实啊……” 苏油想了想:“先生,你如何断定侬贼就在那庄院当中?” 范先生说道:“那庄院我找人打听过,说是以前一直没有见到过东家,只有两个管事料理着。数月前新来了一群人,其中有个大豪,衣着古怪,不是宋人装束,也不是大理人常见的部落服装。” “我的人回报说,那院子里出入的马匹,高度都在四尺五寸以上!” 苏油一脸懵逼:“马?什么意思?” 范先生说道:“你不知道吗?眉州采购的马匹,四尺二寸以上为合格,一匹价值三贯,然后每高一寸,增价一贯!” 苏油吃惊道:“也就是说,那庄院的马,每一匹都价值六贯以上?!这与今天我弄到的一块银铤等价了!” 范先生说道:“正是,二林部收购的马匹,也没有这么整齐的,这只能说明那帮人乃是……” 苏油铅笔一顿:“军队!” 范先生点头:“还是非常精良的军队!而且马匹上还有印记,虽然经过重烫,但是大体还是能辨认出来,二林部招购马匹的时候我见过,那是广源洲勿恶峒的印记!” 苏油说道:“这难道不能作为证据报与宋使和官府?” 范先生苦笑道:“作为什么证据?二林部在刺探大理国内情的证据?宋使在搜集大理国情报的证据?还是我在二林部为间的证据?” 靠! 苏油明白了,如今两国局势微妙,相互忌惮,还真有些不好弄。 范先生咬牙:“明润,看来你说的上策是没法施行了,要不然,就按我的来吧。” 苏油连连摇头:“别别,那人要是不出来,你即使有心,那也无力。而且相比你二十年苦心孤诣,我们宁愿放弃这头!” 范先生顾不上掩饰了,怒喝道:“胡闹!须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之时,唯舍生取义耳!” 苏油摇头:“先生,我不认同这说法。侬贼巢穴已经尽毁,早就是冢中枯骨,没必要与他一起陪葬。” 范先生呵呵冷笑:“明润怕是忘了西夏李继迁故事?” 靠!这下苏油当真被堵得无话可说了。 当年李继迁一族逃亡地斤泽,被大宋军队侦查到宿营之地,暗夜偷袭。李继迁与其弟只身走脱,宋军那一仗大获全胜,连李继迁的母亲与妻子都被俘虏了。 情形和今天的侬智高几乎如出一辙,然而数十年后,西夏成为大宋噬骨之患! 苏油抹了一把脸:“别急,先生容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或许还有办法,应该还有办法……” 范先生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 苏油知道他心意已经定了,这是不惜放弃二十年多年的志向和努力,决意与那帮人同归于尽。 范先生的信条和所受的教育,那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以政治得失为考量。 手上无比精确地画着图纸,苏油脑海里狂转着念头。 要破此局的方法,关键在于让大家都知道侬智高来到了鄯阐府,宋使自会找大理君臣交涉,要他们将人交出来。 问题是,这事情不能宋使去说是他调查发现的,更不能和二林部扯上关系,必须让大理人自己“发现”,而且无法找出任何借口推脱才行。 怎么办才做得到呢?怎么办才做得到呢…… 突然灵光一闪,将笔一丢:“范先生,我有办法了,找一辆带棚的骡车,准备一套鲜艳的女孩服饰,我们出去一趟!” 说完朗声说话,让外间能够听到:“哈哈哈,范先生,我终于想起来了,你这根本就不是铜豆!你这个乃是汉代博山炉,不过少了顶盖,只有个豆座,可惜啊可惜……” 说完便对范先生使了个眼色。 范先生心领神会,大声道:“是吗?定是那商贩藏了起来,准备一个炉当两个卖!岂有此理,明润我们这就去找他!” 两人匆匆出来,苏油到自己房间,往书包里装了包零食,出来对李拴住喊道:“拴住过来驾车,我们找那无良奸商去!” 老少三人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阿囤弥拿着一片雪梨都傻了:“一个小铜炉,至于吗?” 石通在边上啃着梨子:“他们读书人都有这病!师父的老堂哥,曾经在大雪天里用貂裘换得一幅画作,然后捧着画一路飞跑回家。到家就大病一场,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我那画呢?’” 阿囤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石通翻着白眼继续说道:“我送过师父那么多东西,什么时候落过一句好了?后来我们家大爷送了他一个唐朝的铜炉,立马就成了苏家的大恩人,说是他们祖上用过的!这事儿上哪里讲理去?!” 阿囤弥笑得两脚在地上直跺:“对哟,好像他们都喜欢上了年头的东西!我们做出来的铜器多精美啊,小油见到第一句就是:‘铜器不上一甲子,休得进我书房!’现在为了一个黑不溜秋的铜炉少了个盖子,他们就好像要去找人拼命一般,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个承诺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五章第一个承诺第一百六十五章第一个承诺 骡车行了一段,范先生下车买了一套女童成衣,又取出一块红绸:“买鲜衣容易被追查,就普通衣服,加块红绸效果一样的,明润你要做什么?” 苏油说道:“让整个鄯阐府的人,都知道侬智高来了!” 范先生讶异道:“怎么可能?” 苏油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先生你就看好吧。拴住那边巷子口上停车,待会我一上车你就驾走。耳朵放机灵点。” 打扮停当,苏油从包里取出一把糖果,下车进了巷子。 巷子里边,几个孩童正在玩耍。 苏油看他们玩了一会,说道:“你们这样不好玩,会不会玩击掌游戏啊?” 一个女童便看着他:“姐姐,击掌游戏怎么玩?” 苏油才六岁,还没有变声,穿着女装捏着腔调说话,女童完全没有辨识出来。 苏油便说道:“姐姐来教你吧。不过要配上儿歌才好玩哟……” 很快,几个小童都将儿歌学会了,苏油说道:“好了,现在你们两两一组,玩给我看看吧,据说玩得好的,巷子口的柳树婆婆会给好孩子奖励呢!听说要是能教会别人的话,奖励会更多哟……” 小童们便相互玩耍起来,苏油悄悄退出巷子,往巷子口柳树树杈窝上放了一把糖果,跳上骡车:“快走!” 几个孩童玩了一轮:“咦?刚刚那小姐姐不见了。” 一个孩子就说道:“快去巷子口看看柳树。” 几个孩子跑到巷口,柳树杈子窝里真的摆着一些糖果。 之前那女童便开心地拍手道:“真的呢!柳树婆婆发糖了!我们去教别的伙伴吧!” 同样的事情,在鄯阐府各处都在发生,巷子口的石狮子爷爷有奖励,台阶伯伯有奖励,坊门基座公公有奖励,窗台大哥有奖励…… 骡车转了一圈,苏油上车换了衣裳:“可累死我了,先生且再等两日,两日内不见成效的话,你要行事,我绝不阻拦。” 范先生说道:“这两日你住到我房间来,诸多事情,须得先交代一下,我留在二林部的图书文字,你一定要取回大宋。” 说完又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交给别人怕是不会重视,就当做我给你的念想吧。等你长大之后……算了,到时候我已不在,随你处置便是。” 苏油也一脸沉肃:“先生不以油孩童之身,而托油以后事;油亦不敢以孩童之身承命,必继先生事业,安定大宋西南。这……算是苏油此生第一个承诺。” 车辆晃动着前进,范先生的眼睛仍然闭着,不过胡须微微摇晃,脸上却泛起了微笑的神情。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范先生出门去了,苏油估计是去继续跟踪观察。 阿囤弥准备拉着苏油去逛街,苏油也想看看昨天傍晚的布置是否开始发酵,自然应允。 就在这时,门外来了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位军人:“我乃清平官坐下指挥,哪位是明润公子?” 看来是产生效果了,苏油赶紧起身:“小子便是。” 那指挥看了下苏油,似乎不敢相信:“小……小孩?” 苏油点头道:“我就是苏明润,上官所来何事?” 指挥说道:“有贵人要见你,随我来吧,对了……” 说完对门外招手:“把东西都搬进来!” 紧跟着进来一帮军士,大大小小一堆箱子,还有布帛花绸,看得院子里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指挥拱手道:“这是主上送来的礼物,小郎君,我们这就走吧。” 阿囤弥起身将苏油护住:“这位将军,你们要带小油去哪里?” 指挥笑道:“这位娘子尽管放心,总是好事情,我们很快便会回来。” 阿囤弥冷然道:“我是大宋在藜将军,二林部大鬼主之女,小弟是我带来大理的,你们要将小弟带走,我必须跟着。” 指挥验过阿囤弥的印信,脸上不由得抽了两下:“主上交代过万万不可得罪大才,既然如此,那将军便与小郎君同去吧。”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好像偏离了预期的轨道,带上阿囤弥也好,估计大理人不敢拿有大宋官职在身的人怎么样。 马车一路北行,穿过了整个城池,路上苏油听到空中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似乎是鸟鸣,又像是吟唱,不由得好奇:“这什么声音?” 阿囤弥大大咧咧,撩开车窗:“指挥,这什么声音?” 那指挥骑马跟随在马车边,闻言拱手笑道:“此乃我鄯阐府一绝,乃是东寺塔上的妙音鸟在鸣唱。” “是吗?”苏油也将脑袋探出车窗,就见马车经过了一座寺庙,庙内有一座高高的方塔,塔道:“此园风景甚好,要不我们逛逛?边走边说?” 高智升这才恍然:“你看我就一书呆子脾气,怠慢了在藜将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童谣 第一百六十六章童谣 阿囤弥微笑道:“不碍的,一路行船,弟弟难得能找到这么谈得来的,我看他就数今天话多。你们自管聊个尽兴,不用管我。” 高智升起身笑道:“那我们边走边聊吧,其实我在大理,也难得能找到这么谈得来的。不管是宋人还是本国人……” 三人开始游园,苏油总算是明白过来,今日高智升请自己过来,纯粹就是探讨学术,和昨天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好一边提起精神应付,一边思忖如何找个由头离开。 这是一位书办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对高智升躬身道:“衙内,相爷请你过去,道是有事相商。” 苏油赶紧说道:“既是相爷相召,那贤兄便赶紧去吧。我们姐弟这便告辞。” 他来大理几天了,也知道鄯阐府主同时也是如今大理国的清平官,也就是宰相。 而且大理国的宰相权利极大,几乎就是没有名义的国主。这高智升乃是宰相衙内,身份比太子还高,难怪那天在书坊有骑队护送。 高智升有些惋惜:“难得有闲,却是有些扫兴。父命难违,那愚兄改日再请贤弟同游,顺便带你领略一下我大理风物。今日实在是抱歉了。” 苏油打进府来就一直在思想斗争,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提侬智高余党的事情,赶紧客套了几句,高智升便让书办带着两人出府。 刚走到二门的位置,又一个书办匆匆赶来:“小郎君请留步,相爷有召。” 阿囤弥和苏油只好又停下脚步,转身随书办回府。 沿着回廊穿过几个花门,突然眼前一亮,来到了一处大院,大院两边都是书办房间,人来人往,底部有一间大堂,看来是一个议事厅。 高智升站在厅前:“贤弟,实在是不好意思,父亲想见见你。” 苏油便随高智升进屋,堂上坐着一个老人,花白胡须,身着花哨的礼服,头上戴着一顶高高莲花帽,两边还垂着玉绦,一望而知是位贵人,应该就是高智升的父亲,大理国当朝宰相,清平官高情智了。 身边还坐着一位绿袍官员,竟然是大宋的七品服饰,看来应该就是昨天范先生所见的那位宋使。 苏油便上前对宋使施礼:“小民见过皇宋使者。” 然后才对高情智施礼:“小子见过相爷。” 高情智看了高智升一眼,玩味地笑道:“难道大理清平官,还当不得上邦七品?” 苏油躬身道:“非是如此,只因此处乃是公堂,小子只好先礼敬本国官员,再敬外国相爷,只因我是宋人而已。” 高情智问道:“要不是公堂呢?” 苏油说道:“要不是公堂,那自然该从长辈开始。” 高情智笑道:“倒是有理,前日东川郡守书信到来,言道有宋国神童来大理游玩,他给了你引荐信。怎地你是没见着吗?为何不拿着信来府上?” 苏油拱手道:“我此次就是随姐姐前来大理游玩的,目的是增广见闻。郡守的书信倒是见到了,不过一来想着国相肯定事务繁忙,不敢前来打扰。再来就是离郡之时,太守赏赐过于丰厚,苏油畏惧有卖名之嫌,因此更不敢前来。” 说完看了一眼高智升:“至于与高兄相交,乃是文友砥砺之道。之前也完全不知乃相爷家公子,此番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一场对答有礼有节温文尔雅,高情智便对宋使笑道:“不意上邦孩童,如此明敏尔雅,百年文教,端是不虚啊……” 宋使笑道:“相爷过奖了,如今大理国事昌平,文事日盛,便如衙内,那是出了名的精求圣道,孜孜不倦,文采是中外都知名的。” 苏油便暗暗腹诽,我就不知道,你怕是在瞎吹捧。 高情智沉吟了一下道:“上使和神童俱在,我倒是有一事想要请教。” 两人赶紧道不敢。 高情智说道:“不知二位对童谣一事,有何看法?” 苏油心中咯噔一跳,来了! 宋使说道:“童谣,不就是儿歌吗?市井小孩传唱的东西,相爷如何问起这个?” 高情智沉吟一下:“昨夜开始,鄯阐府流传起了一首童谣,不知所起,也不知何解。” 苏油拱手道:“相爷,中国历代史书,都编有《五行志》。就是记录童谣,纬候,图谶,帝王梦境一类。” “《史记周本纪》记载,周宣王的时候,京城突然很多小女孩传唱:‘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意思是‘山桑弓,箕木袋,灭亡周国此祸害。’宣王听到了这首歌很害怕,刚好集市上一对夫妻正好卖山桑弓和箕木制的箭袋,宣王命人去抓捕他们,想把他们杀掉。” “夫妇二人逃到大路上,发现了一个婴孩,听着她在深更半夜里啼哭,非常怜悯,就收留了她。一路逃到了褒国。” “女孩长大变得极美,后来褒国人得罪了周朝,就把这女孩献给厉王,以求赎罪。因为这女孩是褒国献出,所以叫她褒姒。” “有一天,幽王在后宫见到褒姒,立刻就宠爱非常,最后竟把申后和太子都废掉了,让褒姒当了王后。” “后来便是宠爱褒姒昏庸无道,烽火戏诸侯,犬戎入侵,西周灭亡。” “秦始皇一统天下以后,国内的小孩们忽然又唱起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童谣。‘亡秦者,胡也。’” “始皇帝因此修建万里长城,以抵御东胡,却不料天下亡于胡亥二世。” “到唐僖宗乾符六年。长安突然又流行起了童谣:‘八月无霜塞草青,将军骑马出空城。汉家天子西巡狩,犹向江东更索兵。’” “次年,黄巢军渡长江,跨淮河,占领洛阳。而后西进潼关,占领了这座长安门户。僖宗皇帝向西南逃往成都。” “八月无霜塞草青,是说草还未黄,暗示稍晚一些时间,就会遭霜变黄,那时将遇到黄巢。” “将军骑马出空城,暗劝僖宗应快速逃出京城长安。” “汉家天子西巡狩,犹向江东更索兵。正是预言僖宗逃往四川后,派使者到江东调兵救驾。” 那宋使就是个武官,哪里知道这些个门门道道,不由得吓着了:“儿歌竟然如此厉害?!” 苏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能记录到史册之中,也不算不厉害。” 高情智满脸忧色:“如此说来,每当有古怪童谣出世,就预示着灾祸?” 苏油说道:“也不尽然,比如东汉童谣,‘谐不谐,在赤眉;得不得,在河北。’预示着光武中兴。比如‘十八孩儿坐朝堂。’预示着李唐兴盛。” “我进入大理的时候,就听人讲过一个故事,大理开国之君连做三个噩梦,军师却解为吉兆,其后果然立国,于今百年是吧?” 高情智忧色暂缓,点头道:“是这样。” 苏油拱手又道:“相爷,华夏到汉代,图谶之说到达兴盛的地步,记录颇多,但是也没有听说那些东西,就当真一一对应了历史事件。要是收集大理儿歌的话,那肯定有许多许多,相爷完全没有必要为一首儿歌而感到忧虑。” “相爷需要的,是平日处理朝政时,也保持着此刻的忧惕之心。若是如此,大理何愁不兴盛?所有谣言,何愁不能不攻自破,不理自安?《易乾》有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就是破解这些神异之说的法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纵横家 第一百六十七章纵横家 高智升鼓手称妙:“父亲,明允这句话,乃是汉人圣王所传。意思是君子白天自强不息,夜晚小心谨慎,时刻不稍懈怠,这样就不会有灾祸。” 高情智松了口气:“果然是得高人传授的神童,道理经你一讲,当真是清晰明白。” 苏油躬身:“都是圣人所传,小子只是转述而已,当不起相爷此赞。不过那儿歌到底什么内容啊?让相爷如此担心?” 高情智稍微放松了一些,说道:“昨夜坊间流传起一首儿歌,‘田下夫,歪长角,太阳上面嘴巴小。守亭兵,把窗跳,二人一起抬木料!’” “派人巡查来历,各处孩童们都言道最初乃一红衫女童所教,待他们学会之后,女童就倏忽不见。种种神异,导致此歌越传越广。” 高智升说道:“明润贤弟,你学问丰洽,要不便来解解这儿歌?给父亲吃枚定心丸?” 苏油笑道:“聊试一试吧,不过先说好,只能当做游戏,相爷不必当真。” 说完将儿歌抄录到纸上,装模作样的研究起来,堂上众人都期待地看着他。 气氛到此,由松到紧,又由紧到松,再由松到紧,所有人不知不觉,已经被苏油带入了情绪的节奏里面。 研究了一阵,苏油悚然而惊:“哎呀!” 众人都吓了一跳,高情智急道:“如何?明润你是看出来什么了?!” 他本就很担心,苏明润的解释固然是正理,可是那一套,只对君子有效。 自己扪心自问,真不是什么朝乾夕惕之人啊!因此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还是异常恐惧的。 苏油对高情智拱手躬身:“相爷,请恕苏油之罪,之前的说法,乃我儒家正统,然而今日之事,却非儒理能解释之。这首儿歌,真有内容在里边!” 高情智都要急昏了:“那……那是好事……还是……还是……” 苏油拱手道:“请各位过来一观。” 几人凑到桌前,苏油提笔,一边写一边解释:“田下夫者,农人也,合起来,就是一个‘侬’字;夫字的角长歪了,变成一个矢字,太阳,日也,嘴巴,口也,矢字加日上之口,乃是一个‘智’字……” 这下不用苏油再继续,高智升接过笔来:“兵者,丁也,丁去而窗留,‘亭’字就变成了‘高’字;二人抬木,是一个‘來’字,这儿歌合起来便是……” 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侬智高来!” 宋使赶紧拱手:“相爷……” 苏油立即拱手打断:“上使,如今在大理国土,此乃大理内政。上使当牢记使命,不得妄作主张。天意从来高难测,这儿歌,或者有别的解法也不一定。要是侬贼并没有来,惊扰大理军民,那就是罪过了。” 宋使恨不得把这小孩子的嘴给撕了,可看高情智和高衙内的态度,自己的分量和这小孩,怕是天壤之别。 说白了,要不是这小孩打进大堂就给自己先施一礼,现在自己怕是早就被打发了出去。 加上大宋一向重文轻武,这小破孩打进门的一番做派,引经据典滔滔不绝,除了身高年龄不足,简直就是大名士派头。 自己一个县级干部,还是军功出身的县级干部,未说话也先弱了三分,只好讪讪地闭嘴。 高情智望向自己的儿子:“升儿……还有别的解法吗?” 高智升说道:“父亲,明润乃上国神童,又得从名师,近日里我跟他请教,自觉大有进益……” 言下之意,父亲大人我的水平比他还差上一些,你老人家不要想太多了。 苏油拱手道:“相爷,此事不一定就是坏事,当年大理建国之初,不是有仙女引大军渡河的传说吗?而且儒家义理,对神怪之事,讲究‘存而不论’,所尽者,人事而已。” 高情智都冒汗了,到如今了你跟我说这个?老夫信了你的邪!我们这边笃信的是佛教! 苏油又道:“就算儿歌作此解,但从内容来看,那也是无好无坏啊,预作布置便是了。” 高情智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一个逃亡之人而已,只是上苍示警,搞得过于紧张了。” 高智升立刻劝道:“父亲,你又忘了明润刚刚所说的道理,朝乾夕惕,君子之道!” 高情智都要哭了,少跟我说这些,大理国风花雪月,爸爸就是又喜欢享受又喜欢把权怎么滴?! 苏油见缝插针:“高兄所言极是,此事不必过度紧张,也不能完全放松。认真分析,谨慎处理,制定预案,方为上策。” 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宋使,叹了口气,这捧哏不行啊…… 那就只好说单口了:“苏油不敢干涉贵国国政,因此言尽于此。不过作为宋人,只想知道,如果侬智高真的来了,大理准备如何应对?上使也好回去禀报不是?” 宋使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此乃我职责所在。” 高智升说道:“明润高义,不欲我大理为难,为兄感激莫名。然作为忘年知己之交,明润万莫谦辞,还请分析一番利钝,供我们参考为是。” 说完深鞠一躬。 苏油白了宋使一眼,看看人家高兄! “那小子就妄言一番,如有不当之处,请高兄,相爷责罚便是。” 高情智摆手:“但说无妨。” 苏油说道:“首先,儿歌流传,能否视为上天警示?” 一群人都连连点头。 “既然上天有警,那就该继以人事。你们觉得,对侬智高入大理,是应该警惕还是欢迎?” 一群人都开始思考起来。 苏油言道:“中国西北有国曰西夏,其国主当年比侬智高今日还惨,只身流窜草泽,而其后势力大成,于今难治。成我大宋边患。” “侬智高所部,与大理,大宋,安南接壤,屡扑而屡起。” “如今他南败于安南,北败于大宋,以其枭雄之性,西入大理,所为何来?” “若不防微杜渐,一味姑息养奸的话……苏油当心大宋今日的西夏之患,不日就会重演于大理!” “大理坐拥八府四郡,幅员辽阔,风物优雅,人文雍容。在苏油眼里,分明又是一礼仪之邦。” “然苏油听说,贵国多次遣使,欲附好大宋,均被广南,四川诸路使臣驳回,所为为何?” “盖因林瘴阻隔,消息闭塞。大理国在他们的心目中,怕是和西南诸蛮等视。而不得与朝鲜,日本同列。” “智高入大理,或者就是天赐良机。” “前日二林部擒获传播谣言的邛部川人,送至蜀中。张学士以二林部有向中国之心,乃许二林部与蜀中贸易,并贡方物。这事情,阿囤弥姐姐可以为证,二林部得到的好处,高兄也应当知晓。” 两人不禁点头。 “因此中国本不重诸邦方贡,朝鲜日本,难道他们的贡物一定比大理的贵重吗?” “乃其通风俗,习文字,其国贵人,不仅通习大宋经义,甚至能诗赋酬唱。” 说完话锋一转:“可难道——大理不是?” “以高兄之文学悟性,如在大宋求学应试,难说不能及进士高第!” “如果相爷擒获智高,遣高兄携槛车以叩大宋边关,边臣岂敢再行阻隔?官家岂能不即召至?” “以高兄风流文才,游列大宋卿相之间,诸公岂能不重?大理在官家和诸公心中的印象,岂不大改?” “此举不比纳贡求附强出百倍?二林部擒谣传通译之功,已得大利。大理擒智高以献的功劳地位,岂能不超二林部?甚或朝鲜日本?” “待得高兄功成而返国,高家在大理的地位,岂能不水涨船高?” “今舍智高,内除隐患,外好强邻,大可定国安邦,小可兴家显族。此后贡路打通,上国倚赖,诗书得入,文教堪行。” “鄯阐府人才辈出,满布朝野,传恩布德,崇望百年,此曰远利;一时间商贸往还,有无互通,钱财流转,富甲诸郡,此曰近利。” “苏油为相公计,此实为易瓦砾而得千金,去一忧而成百利,斯所谓千载难逢之机也!” 高情智都听傻了:“呃……明润,刚刚智升说你几岁来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反扑 第一百六十八章反扑 苏油面不改色地开始撒谎:“此非苏油之智,乃龙师听说智高窜入大理,晚课之时和唐师交流的言语,小子在旁边听得,现炒现卖,仅供相爷参考。” 如今有什么事情,都能把臭老头搬出来道:“大局已定。” 高智升也低声说道:“希望那人还活着。” 就在此时,突然变生肘腋,塔下院子内一方石板被轰然道:“衙内可会剑术?” 高智升点头:“会!” 阿囤弥将剑丢给他:“剑给你用,小油,剑鞘给姐姐!” 苏油:“啊?” 然后手里的剑鞘就被阿囤弥夺走了。 两人抢下塔去,转眼塔下便响起两声惨呼,显然是入塔之人未料到塔上之人还有兵刃,挨了偷袭。 就听高智升一声喝彩:“阿囤将军好鞭法!” 阿囤弥的声音响起:“衙内剑术也是不弱!” 高智升朗声长笑:“惭愧,当不起如此好剑!” 苏油一转眼珠子,拉着陈慥和巢谷,从书包里摸出铜制的三角板来,交给一人一块:“你俩去帮姐姐和高兄,就在底层栏杆里边蹲着,防止贼人有弓箭!一人看守两条边,要是有人想从塔外爬上来,就拿三角板剁他们的手指!” 工程制图用的三角板还挺大,带刻度那边有三十厘米,形如半边刃口,几乎就是一把剁骨刀。 陈慥接过三角板,晃了晃觉得大亏游侠风范,恨恨地道:“等此间事了我再与你算账!巢兄,走!”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神话 第一百六十九章神话 石通喊道:“师父,我也去搭把手!” 苏油说道:“塔内空间狭小,你去了反而拥挤施展不开,跟我上去报信!” 石通一脸懵逼:“怎么报信?” 苏油懒得回答,奔上塔顶,阳光正从东边照射过来。 石通窜出去高声喊叫:“有贼人啦!这边有贼人啦!” 可惜现在是逆风,又有妙音鸟的声音干扰,庄子里之前的厮杀声他们能听见,现在他们的声音却传不回去。 倒是下边传出陈慥的声音:“哈?还真来了……我剁!” 然后就听一声惨呼,有人摔下塔去。 苏油摸出包里最后一个黄铜制品——量角器,钻出塔洞:“大石头,让开!” 量角器长期在纸上摩擦,背后已经磨得如同镜面。 石通连忙闪到一边:“我去那边喊去,那边传得远……” 苏油伸直左手,比出一个v字,调整手指,让下方庄子出现在两指之间。 然后右手用量角器反射阳光,让光斑出现在手指之上。 一边小角度拨动着量角器,一边喃喃说道:“快看过来快看过来……” …… 一位指挥使戎装革甲,正在庄子内指挥军士打扫战场,几处消息传来,贼首似乎再次逃了。 庄子中一片狼藉,好多地方还在冒着青烟。 接着有一名军士跑过来跪报:“指挥使,马厩里发现一处密道!” 指挥使狠狠地凌空挥了一鞭:“坏了小相爷大事,大家都饮刀自尽吧!搜!掘地三尺都要给我搜出来!” 然后就见半跪在地上的军士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伸着手指指着指挥使身后:“指挥使……西寺塔,西寺塔在放光……” …… 大军一到,西寺塔下的战斗转眼结束。 几个汉子身受重伤,躺在地上。 指挥使跪倒在地:“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高智升又开始装逼了,用绢帕擦拭着长剑,一脸的淡然:“这是我的疏忽,倒是你应变及时,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起来吧。” 指挥使一脸崇仰的神色:“若非公子有神灵庇佑,危机时刻西寺塔大放光毫,属下也断然来不了这么快。” 高智升“啊?”了一声,转眼按下这节不表,心底估计又是古怪贤弟搞出来的花样。 转头看着地上的中年汉子:“你就是侬智高?大南国皇帝?” 那汉子闭目不言。 高智升轻蔑一笑:“总能让你开口,如非贪妄过甚,说不定此次还有逃脱的机会……算了,这也是你一贯的秉性。医官,给他救治,可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死了!” 军士们将那群人抬了下去,高智升看着手里的长剑:“伸曲自如,锋锐无匹,尤其适合我大理的剑法;护手狭小,有进无退,也是我大理的剑款。阿囤将军,剑鞘与我一观可好?” 阿囤弥将剑鞘丢过去,笑道:“就是玉环崩飞了几个,不太好看了。” 高智升将长剑入鞘,然后重新抽出来,“呛啷”一声长鸣,然后“嗡嗡嗡”的余音经久不息。 “好剑!”长剑剑身上清晰反映出高大帅哥的俊俏的面容:“龙吟凤引,绝世神兵!” 重新还剑入鞘,高智升将剑环在腰间:“阿囤将军,这东西怎么扣来着?” 阿囤弥这妞实在,上去给他系好,实话连篇:“这就是弟弟胡闹弄出来的,要依我说碍手碍脚,根本上不了战场,就这还要了那书生一千五百贯!” 高智升笑道:“如今不是一样饮血了吗?” 陈慥从塔内出来,一见自己的宝剑现在系在了高智升的腰上:“那是……” 然后被苏油一指节戳在腰眼上,“呃”的一声没了动静。 高智升哈哈大笑,对陈慥拱手:“此剑救得我的性命,还求老弟让它留在大理,哥哥也好日日供奉。” 陈慥乃是豪侠性子,最听不得有人说软话求他,心疼得要命面子上还得绷着装豪侠,一挥手:“宝剑赠烈士,看来此剑有灵,与高兄大有缘分,就送你了!” 苏油这才从陈慥身后探出头来:“贤兄,他们都走了?” 高智升点头:“都走了,你怎么不出来看看侬智高什么模样?” 苏油这才出来:“我看他干嘛?还不是一个脑袋两手两脚。” 说完对高智升一拱手,想说什么又有点无从说起的感觉,脸上闪过一抹愧色。 高智升也刚好对着苏油拱手,脸上也是一脸的尴尬。 两人先是相互赧笑,之后变为大笑:“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还想学人家东山谢安石,来一把谈笑净胡沙,以为自己这边智计无双十拿九稳,结果装逼装过了头。 人家谢安石只是碰断了屐齿,自己可是差点被大逆转反杀! 高智升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明润……明润你说我们……我们这是不是傻……哈哈哈哈是不是傻……” 苏油扶着他的胳膊,自己也笑得不行:“不不不……我们这是……呃,智者千虑……不对不对,这叫成长付出的代价……哎哟我编不下去了……哈哈……” 事情还要回去对老相爷交代,还要突审人犯抓出余党,还要安定民心,还要通报宋廷这一重大消息……总之后续还有很多很多。 不过这些和苏油没关系了,他只给高智升提了个建议,鄯阐府孩童唱歌传警有功,应该奖励。 开玩笑,答应孩子们传播儿歌还有糖的,我苏明润岂能失信于人! 接下来,就是在鄯阐府典农官的带领下,搜刮大理的农业良种。 雪梨树苗,香稻,占城稻,洱鹅,无量鸡,甚至还有十多头牛犊,那是大理的本土优良奶牛品种——邓赕奶牛。 最关键的是一味药材——三七,终于被大理典农寺那群黑炭老农一样的官员找到了,给苏油拉来上百斤! 在他心目中,能带走的大理国的好东西,就是这些了。 …… 鄯阐府的故事已经传疯了,随着红翎急报,如狂风一般刮过大宋边境,等到传到汴京,已经变成了神话。 不过故事的基础是真实的,侬智高潜入大理,阴图再起,被大理清平官家的高公子举手擒获,如今连同余党一起,将要械送京师,供朝廷明正典刑! 大快人心! 不过这擒获的过程就灵异了。 先是狄枢密率天兵征伐,结果侬智高乃地龙转世,化作一道黄光,遁地而走,目标大理…… 指点大理开国的那位仙女,再显灵异,化身女童。一夜之间,童谣传遍大理东京城,警示大理百姓君臣…… 但是大理人搞不明白童谣的暗示,恰逢大宋小神童游历到此,华丽登场随口点破童谣中的谜题…… 高公子安排下天罗地网,单等侬智高到来,结果侬智高遁地而行,绕过了天罗,潜近高公子身边,暴起而出,欲对高公子不利! 幸好高公子也是天选之人,关键时刻,大理西寺佛塔大放光毫,将侬智高重新打回人身! 大理寺塔上迦楼罗乃天龙八部之一,接着只听天上传来一声清越长吟,一条小小的玉龙从天而降,化作神兵! 地龙终不是天龙对手,高公子只轻轻一剑,便让侬智高束手就擒! 越传越神,越描越真。 你们知道不?侬智高一路过来,沿途州郡都不敢将他放出槛车,这是什么道理?就是怕他双脚落地,沾了地气,用地遁之术再次溜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章 快递小哥 第一百七十章快递小哥 大宋,汴京。 赵祯端坐椅子上,对枢密使狄青问道:“汉臣,杨孔目还在闹?” 杨孔目就是杨元卿,职务超级小,孔目官。 之所以得皇帝垂问,还是因为侬智高。 侬智高与大理国边境特磨寨酋长侬夏诚关系不错,归仁铺战败后,侬智高即携其母、弟、妻、子落脚特磨寨。 他自己去大理诸寨借兵,他母亲阿侬则收拢余部三千多人,习骑练战,企图再同宋朝作战。 大宋南边的文臣武将打战不行,玩阴谋那是不用教。 先是那个大胆的番禺县令,如今新任的邕州知州萧注,抓到侬智高的一个裨将,给予了隆重的待遇,延入内室招降了他,搞清了关于侬智高的情报。 然后打战不行的余靖,派孔目官杨元卿离间了依附侬智高的西山六十族族人,纠合几个部落突袭特磨寨,一举擒获了侬智高的母亲、弟弟、儿子。 杨元卿本欲把这些人处以酷刑,烹杀解恨。然而广西转运司害怕是当地少数民族妄执,冒充领赏。 于是余靖只好摒弃故欲,派杨元卿将侬智高的亲人们槛至北宋京城,待擒获侬智高后,再辨其母等真伪。 过了几个月的监狱生活,侬智高的弟弟侬智光身染疯疾,殴打守兵,企图越狱。有人认为“养之无用,请戮之。” 赵祯气坏了:“是你们傻还是我傻?!余靖欲存此以招智高,而卿等专欲杀之耶?”此后大臣们再也不敢提及此事。 而恨侬氏入骨的杨元卿,宋廷却因他通晓少数民族语言,要他“若孝子之养亲”般地侍候侬母。 气得杨元卿多次向上司“涕泣求归”,但是终未得到允许。 赵祯所言,就是此事。 狄青回道:“禀陛下,倒是不闹了,侬贼已然被擒获,至京之日,便是合族明正典刑之时。如今他倒是侍奉得殷勤。” 赵祯微微一笑:“告诉他依然如故,以免侬母生疑自戕。” 狄青应道:“是。” 赵祯舒了一口气:“汉臣,此番总算是得竞全功了。” 狄青低头:“臣惶恐,总是辜负了圣恩。” 赵祯说道:“言重了,狄卿不可妄自菲薄,放你到这个位置上,自是要你将责任承担起来。” 狄青点头:“臣遵命。” 赵祯又转头对身边一位老者说道:“老师,此番大理之事,竟然有我大宋孩童参与其中,能点破童谣之中暗语,这算是真神童了吧?” 老者是赵师民,天章阁待制兼侍讲,年轻时被推为“盛德君子”,年老后被称为“儒林旧德”,一生基本从事的教育工作。因年纪太大,屡次请求外任,从中枢退休。 现在终于得到赵祯许可,这次是来和赵祯辞行的。 这老头自己就是神童,九岁能诗,记忆力也是变态的惊人。赵祯读《汉书》的时候,询问那时候的长安到底是什么样子,所有讲官异口同声,这件事情,陛下你问老赵就对了! 果然,老头引经据典,“因陈自古都雍年世,旧址所在,若画诸掌。”絮絮叨叨,给赵祯讲了一篇长安城古今变化通考。 一辈子从事教育工作,相当有发言权,老头自然还是先拿君子朝乾夕惕那一套劝谏了赵祯,然后说道:“那首童谣,说白了就是字谜而已,那样的东西,老臣反手便能做出几十首来,无足殊怪。” 赵祯说道:“此子之前张象中有表提及,道是幼得神授,叫什么元素周期,不过记不全了。如今象中在成都不回,便是要以毕生之力镶补。” 赵师民答到:“神怪之说,存而不论。陛下,君子所尽者,人事也。新莽最讲究纬候图谶,而祸不积年,为识者所笑。陛下当引以为戒。” 只一句话就给皇帝堵了回去。 “至于神童之说,老夫认为,一株好苗,如果催发过甚,反而会长不壮实,最后毁掉。” “一株苗木,不经二十年生长,终不能成栋梁,此乃自然之理。” “真宗朝童子试,本意是寻求茂才。然风气一成,士大夫家对孩童煎促过甚,结果无数本该成为栋梁的好苗子,精神涣散,至有失心者。” “陛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既是茂才,总会于十年二十年后,涉足科场,擢取高第,而后为朝廷试职,量才授用。如此方能抑侥幸,崇真实,这才是真正的培育之道。” “眉山神童之事,老臣以为陛下应该这样看:正是因为眉山江卿的举措家有塾,党有庠,乡有序,国有学。推文字而尚义理。于是风俗敦厚,体国公忠,诸多得学少年中,理所当然就有了出类而拔萃者。” “让大宋更多的孩子,能够读上书,陛下方能得到更多的人才。” “童子科中,固然许多后来都成了国家贤臣。如杨亿、宋授、晏殊等。然当今天下,非比上古。” “战国时得一士便可成强国,如今却是俊良平庸皆有所用。因此应该善导风气,厚培根基,多开而广植,以待林中之秀。” “陛下,眉山江卿的做法,方是万世良策。” 赵祯点头:“老师所言,总是老成至理。想到今后不能再得耳提面命,我这心里……” 赵师民眼中含泪:“老臣也舍不得陛下,然今臣已老迈,庸钝不堪驱使,自当避位,以便陛下拔擢能力之人,这也是人才递进之道。君臣之义,臣纵在外郡,也永志于心。” 赵祯举手,内官上前递上一卷丝轴:“这是我为老师写的诗,就请老师在耀州珍摄精神,安养身体。要是我想你了,再次召你入京,老师可不得推辞。” 赵师民感动得一塌糊涂:“老臣谢过陛下隆恩。” …… 苏油他们终于重新启程了,同行的还有大理出使大宋的使节高智升高大帅哥。 出使道路的选择也是有讲究的,广南东路西路那帮糊涂官苏油实在是信不过,便建议高智升走水道,沿江而下到叙州宜宾县停下,然后听候四路制置使张学士的安排。 张学士是中央大员派出来外任的,对朝廷的动向掌握得更加清楚,京中也有各种关系,高兄你找他援引,断然无错。 到了中国,你就收起大理儒释共治那一套,佛学用于士大夫交往,显摆显摆学识,去寺庙布施,讲经,都是可以的,如今大宋的士大夫,自己都喜欢这样做,这是雅好,更是高兄个人风格,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但是一旦与朝廷公使来往,牢记儒家正统,言则引孔孟,行则依周礼,擒侬智高那套传说神话就别提了,只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大理虽处偏鄙,也有义节之心。 这才是把准了大宋君臣的脉门。 如今大理与大宋,就北面和东面相接,东面侬智高叛乱初平,广南官员们对外人忌惮无比,延边蛮峒,也不见得就心服。要是玩一个劫囚车,那大理才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而北面,有二林部为中介,大家都知根知底,走这条路,相互间忌讳就少得很多。 啊对了,记得路过眉山时,把我采购的那些东西交给我家八公…… 高智升连连点头,完全没有被苏油当快递小哥用的自觉。 兄弟待我真是赤诚,我得明润,如鱼之得水也…… 进入金沙江,两支船队便告分手,高智升带着贡物、俘虏沿江顺流东下,而二林部,则逆流进入安宁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陆路 第一百七十一章陆路 安宁河谷,后世四川第二大平原,也是最大的风区。w菠●萝●小w说安宁河和金沙江的入口处,以后会出现一个著名的钢铁城市——攀枝花。 二林部给土地庙搞的几块大磁铁,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可如今两者之间还隔着一个大理的建昌府,也就是后世的西昌,苏油只能流着口水看着滔滔河水:“鞭长莫及啊……” 陈慥这几天已经疯了,没事儿就躺在甲板上晒宝贝。 真的是宝贝,金银那都太低档,什么红绿宝石,犀角象牙,蜜蜡琥珀,这些都是论箱。 还舍不得让快递小哥先给他带回去,非要随身才安心。 没事儿就拿出来显摆:“明润,快来快来,你看这块琥珀里边有一只大虫子……” 苏油转头笑道:“要不是我捅你腰眼那一下,你可就把高兄得罪了,哪里能一柄剑换来这么多好处?” 陈慥不认这个帐:“明明是我仗义豪爽,高兄才折节下交。这叫侠士高风,重义轻财。” 苏油便伸手:“那这块琥珀我很喜欢,送我吧。” 陈慥赶紧把琥珀压箱子里:“想得美!高兄给你的东西肯定更好。走开走开……哎呀你放手琥珀这东西摔不得……” 河谷两边都是平地,放眼连绵的稻田,这一带也是精耕细作之区,种稻历史悠久,至少比眉山悠久。 已经是收割时节,稻子沉甸甸地坠着,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景。 不过农人就辛苦了,了,哥哥是英风飒爽! 不过这下轮到阿囤烈傻眼了:“小……小孩几……原来妹妹是……母爱……” 阿囤弥一跺脚:“哥哥!” 苏油不由得也开始翻白眼,这娃汉语不如阿囤弥说得地道,表达也不咋地。 还是范先生赶紧出来打圆场:“明润,这位便是二林部大鬼主长子,大宋敕封的归德将军阿囤烈。阿烈,这位便是苏油苏明润,眉山江卿世家。” 说完正色道:“阿烈,我二林部的交易,主要便是与眉山来往。明润年纪虽小,可我们一直都多亏他在周全。” 阿囤弥牵着苏油的手:“是啊,这次大理之行,又是弟弟走通了高相府的路子,小高相公给我们发了行牌,特许二林部在大理可以随意进出。以后不用每次穿州过府都要报备,我们的生意,可以做得更远了!” 阿囤烈大喜:“真的?!父亲一直想要而不得的事情,小妹一出马就成功了,这是我二林部天大的喜事啊!” 阿囤弥抿嘴笑道:“妹妹可没这么大的本事,都是明润的功劳。” 苏油笑道:“这也是姐姐和小相爷并肩却敌交下的情谊,我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说完又对阿囤烈拱手:“不过就算得了行牌,经过州府的时候,能打招呼还是要打招呼,好处该给的都要给到给够,生意不外人情而已……嗨!有范先生在,哪里还需我来多嘴!” 阿囤烈笑道:“走走走,进门再叙……明润你喝酒不?我庄子上可有一种好酒……” 阿囤弥手扶脑门,又好气又好笑:“哥哥你显摆错人了,庄子上的永春露,本都是明润搞出来的……” 在建昌府又呆了一天,范先生将大理交易得到的银子交割了一部分给庄头作为马本,阿囤弥和阿囤烈整顿马队,驮着大船上下下来的稻谷,盐巴,还有各种用品,踏上前往二林部的山道。 陈慥和巢谷对一路的景色叹为观止,这里地处云贵高原,海拔稍高,气候干燥而清爽,除了物产不丰外,其实比眉山那种邻江潮湿的地方更加宜人。 一片片的大松林看得陈慥非常羡慕:“要是子瞻在此,怕是欣喜若狂。” 苏油骑着一匹枣红马,闻言问道:“哟,你也认识子瞻?” 陈慥说道:“苏子瞻啊,眉山读书人里还有不认识他的吗?我家爹……嗨算了不说了!” 苏油暗暗好笑,估计自己这大侄子,也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于是笑道:“季常兄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此番大理之行,不就是奇遇?大宋志士合擒侬智高,你父亲知道有你参与,一定面上有光!” 陈慥有些郁闷:“什么鬼奇遇,传说里边压根儿就没我的影儿,明明是我送给高兄的宝剑,却变成了玉龙变化神兵天降。啊对了我这几天沉迷于看宝贝,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 苏油却一夹马腹,跑队伍前头找阿囤弥去了。 五百马的大驮队,行动起来相当复杂,苏油陈慥跟着阿囤弥和阿囤炽火,李拴住巢谷跟着阿囤烈和范先生,这几天就在学习行军宿营指挥探哨之道。 没有道理可讲,财帛动人心,苏油敢肯定,周围山野中,到处都是贪婪的目光,稍微松懈,可能就会带来损失。 因此这趟行程,并不是一趟简单的运输行动,完全是一趟准军事行动。 山道沿着河谷一侧的山坡蜿蜒了两天,越过了几条溪流,河水逐渐变浅,最终能够看得见河底的石头和游鱼。 在第三天午时,两侧的山坡上,出现了好几座石块堆砌的极高的碉楼。 二林部,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阿囤赤尊 第一百七十二章阿囤赤尊 碉楼上的士兵见到队伍到来,立刻吹响了牛角号,紧跟着,山谷里响起了同样的号声,还有沉闷而奇特的鼓声。 队伍走进山谷,道路两边从帐篷里涌出了很多的牧民,全都跪伏在路边,双手向天。 不少小娃子也在其中,抬着头偷偷打量队伍,整个部落,也只有他们还敢抬着头。 经过这个部落,眼前出现了一个平原。 平原被巨大的山岭环绕,几条溪流从远处的高山上蜿蜒而来。 青草茂盛,牧人们驱赶着牛羊骡马,让它们在草原上饮食,嬉戏。 苏油指着片平原:“这里的草也不黄的!” 阿囤弥笑道:“这里比眉山还南边,就是地势高了一些,好在有大山遮挡寒气,因此草是不黄的。” 苏油看着绿油油的平原:“姐姐,你们的祖先可是挑了一处好地方啊。” 路边的人越来越多,又经过了两三个部落,一个巨大的山坡上,出现了一座城。 说是城其实夸张了一些,不过已经是固定的居所,因为依坡而建,所以看起来颇为壮观。 墙壁全是用石块垒砌的,有些发白,房子是四方形,老是念叨想见见大宋内地的小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吗?这回带了一个小哥哥来见你。” 见到范先生牵着苏油的手,小孩的表情便转为了妒忌,嚷嚷道:“这小破孩好弱!他肯定连弓都拉不开!” 喂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礼貌?!到底谁是小破孩?! 苏油都懒得搭理他,转头对范先生问道:“这小弟弟的名字,一定是先生取的吧?” 小孩子插嘴道:“你怎么知道?啊一定是先生路上告诉你了对不对?!” 苏油转头:“并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来自中国一本最古老的书籍,叫《易》,其中的第三卦,叫屯卦,是囤聚的意思,和你姓里的汉字一样。” 那小孩子脸上就泛起了一些害怕的神情:“你……你是大巫?” 苏油摇头道:“我不是大巫,但《易》的确是一本占卜变化之书,是大宋读书人必学的学问。” “‘屯’原指植物萌生与大地之上。这卦象,指出了发展的方向和策略——万物始生,充满艰难,然而只要顺时应运,必欣欣向荣。” “它的主卦是震卦,客卦是坎卦。” “震卦的卦象是雷,一声春雷万物舒,代表新生。” “不过虽然预示着主方时运开始上升,但雷鸣以后,其实没有什么留下。因此它还代表主方的实力其实还很薄弱,这也是新生事物幼嫩的特点。” “而坎卦的卦象是雨,是水,水总是往下流,表示客方开始转为衰落。” “但是客方虽然有衰落的趋势,却依然强大。主客之间配合好了,水就转成为主方兴盛的源泉,能给主方带来巨大的好处。如果配合不好,尚算强大的客也会给住带来伤害。” “震为雷,喻动;坎为雨,喻险。雷雨交加,险象丛生。因此虽然有了兴盛的趋向,但还得小心谨慎。” “先人是这样解释这卦的,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你的名字,就来自卦辞前四字‘元亨利贞’的首尾。” “卦辞的意思是说:机遇已经来了,但是由于自身实力弱小,因此需要小心准确地判断形势。” “如果根据现在的情况,坚定信心,耐心发展,就会有好的结果。” “如果胡乱动作,那就会遭受大难,栽一个大跟头。因此要听从客卦的指引。” “‘利建侯’,是指发展的终极目标——被天子分封。” 阿囤赤尊大惊道:“我的天神!这……这就跟亲身经历过一般!元贞的名字,竟然还有这么多内容在里边?!” “二十年前,二林部穷苦难当,是个人都敢来欺负我们。” “自从我在山里救下老范,我们的日子就变了。” “部族越来越繁荣昌盛,可老范……老范他却原来越老了——这就是你说的‘主客之变’吧?” “元贞出身的时候,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妈妈生他的时候,也遇到了凶险。可老范说是好兆头,便用这个做了这孩子的名字。” “果然不久之后,朝廷封我们为羁縻州的敕命便到了!” “你们汉人的学问人,了不起!真真是了不起!你一定就是老范和阿弥常常说起的小油苏明润,对不对?” 苏油躬身拱手:“眉山苏油,拜见二林部大鬼主,皇宋抚远大将军。” 阿囤弥笑道:“元贞,要有礼貌,当好主人哦,这几天你要带着小油哥哥好好玩耍知道吗?” 这话一下将小孩从巨大的恐怖和震惊中惊醒过来:“我不和他玩!他好吓人!他是个精怪!他一定是个精怪!” 说完一溜烟跑了。 阿囤赤尊尴尬地挠着头:“呵呵,山野孩子,让大家见笑了。” 阿囤弥笑道:“阿爸,别堵在门口和大家说话啊。” 阿囤赤尊也醒悟过来:“啊对对对,赶紧进寨,我们到屋内叙话。” 沿着寨子的石板路一路上行,不一阵来到山顶的那座城堡院内。 一位美丽的妇人正在指挥着下人们烹羊宰牛,阿囤元贞牵着她的衣角跟着打转。 见到一行人过来,这娃立刻又躲到了妈妈的身后。 众人进入堂屋,宾主分列席地而坐。 范先生开始给大家介绍众人,陈慥摸着屁股下边皮张上的两个有着长长须毛的耳尖,低声问道:“明润,这是什么动物?” 苏油看了一眼:“这是猞猁。毛发浓密深厚,好皮子。” 陈慥又摸了摸苏油身下的:“你这个呢?” “不清楚,总之是花豹一类的吧。” 下人们奉上了乳茶,范先生说道:“大将军,这次我们终于打开了大理商道的局面,获利丰厚啊。” 阿囤弥笑道:“是啊,这次多亏了小油!” 说完叽叽呱呱将这趟行程讲了一遍。 范先生笑道:“加上这次带来的书籍,差不多就齐了。我的那份就不要了,大将军,我们把学校办起来吧。” 阿囤赤尊就说道:“老范你总是这样,阿烈也是你的学生,这事情交给他去办不就行了?他敢不尽心?” 范先生笑道:“我一个孤老头子,要那些东西真没用,这次商道真正打通,孩子们也大了,以后的事情啊,就交给他们去闯吧。我就安心在寨子里教书任课,莫非我还怕寨子不养我?” 阿囤赤尊就有些感慨:“老哥哥,我二林部……实在是亏负老哥哥太多。”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阿囤元贞 第一百七十三章阿囤元贞 范先生笑道:“大将军,这话可就见外了,阿烈,阿弥,元贞,我可是真心将他们当做自己孩子看待,二林部就是我的家,自己给自己家出点力,有什么亏负不亏负的?” “学校的事情,还是我来吧,阿烈接下来,有他的事情要做。” 阿囤赤尊喜道:“老哥哥,你终于同意了?” 范先生说道:“如今商路正式打通,二林部的货物运量将会大增。有些事情,该让阿烈去历练了。” 阿囤赤尊点了点头,不再提这茬,转头开始和石通敬起酒来。 到了这里,牛羊肉那就是管够了。 吃法非常简单,就是牛羊肉煮白水,然后用小刀子削着蘸雪盐蘸料吃。 苏油对这里的食材赞不绝口,抓着一只羊头剔肉,吃得满脸都是油。 阿囤弥坐在苏油的另一侧:“小油吃这个,尾巴肥。” 苏油摇头:“不要,我最怕肥了,羊脸才是最好吃的,全是贴骨肉。” 阿囤弥笑道:“你倒是个胆子大的!” 苏油看了看阿囤弥另一侧的阿囤元贞:“元贞……元贞?” 阿囤元贞吓了一跳,又看了看姐姐,这才安稳了一些:“干……干啥?” 嫉妒的情绪,那是对相差不远的人来说的,现在阿囤元贞明白自己和这大宋娃不在一个级别,嫉妒倒是不嫉妒了,反而有些又害怕又好奇。 苏油晃了晃手里的折刀:“元贞,我们换换刀用吧,羊头肉不太好剜,还是用鱼刀方便。” 阿囤元贞早就看着苏油手里边的小折刀流了半天口水,现在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姐姐和哥哥都有你那样的刀,不过他们都舍不得给我用。” 苏油将刀递给他:“这刀有些小,主要是怕你弄丢吧?要是弄丢了,估计你身边好多人得倒霉。” 阿囤元贞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样,将自己的刀和苏油交换:“也是哈,我的羊拐都弄丢好几副了。” 苏油笑道:“所以说嘛!最好再等几年,等你的东西不那么容易弄丢了,我送你一把。” 阿囤元贞开心坏了:“真的?!” 苏油说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姐姐,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对了,吃过饭,你教我刷马吧,这次我骑的大青马可好了,就是还不太会喂,刷马也不大行。” 阿囤元贞就夸口:“你骑那匹叫什么好马?吃过饭我带你去看看我的!” 苏油说道:“是吗?那你先教教我,这好马该怎么判定,我是一点不懂。阿弥姐姐,我们换个位置好不好?” 阿囤弥就扭头,看着苏油笑。 苏油就对阿囤弥挤眼睛,示意她配合。 阿囤弥虚啐了一口:“小滑头,先说好了,不准欺负我弟弟!不然看我收拾你!” 阿囤元贞在后边说道:“姐姐你说什么呐,我不会欺负他的!快快我们换!” 阿囤弥转身摸了摸阿囤元贞的脑袋,让出了位置:“你呀,怕是被小油卖了还得帮着数钱呢!” 吃过饭,两人便去寨子外看马。 一个仆人过来,对阿囤元贞行了一个躬身大礼,然后吹了一声响亮的唿哨,远处马群里便有五六匹骏马奔了过来。 当真神骏,滇马在苏油印象中都是矮小品种,而这几匹的高度都超过了五尺半。 苏油一见便说道:“好,果然漂亮!” 阿囤元贞说道:“你不是说不会看马吗?” 苏油倒是被石薇教过一些相马的要领,不过现在主要是哄小孩,便摇头道:“蜀地难得见到如此高大的马匹,一看就知道是好马了。” 阿囤元贞说道:“看马的好坏,要从头,耳,眼,毛,腿,身,骨,蹄好多方面来说,你挑一匹吧,我们边骑边讲。” 苏油便挑了一匹母马,阿囤元贞对马仆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方言,马仆便去搬来马具,开始装备。 阿囤元贞说道:“你这匹是很温顺的,看马首先要看脑袋,耳朵要紧小,眼神要明亮,寿骨要隆起,腮帮子要肉多,还有嘴巴要长。” 苏油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呢?” 阿囤元贞说道:“耳朵紧小不是真的小,而是马头大,显得耳朵小。眼神明亮,眼睛不留白,马就精神。寿骨隆起,鼻腔就大,能跑。腮帮子肉多,说明这马食欲好。嘴巴长,就能吃得多,身体好。” 苏油一转念,说得还真都有道理。 阿囤元贞笑道:“反正你看着马脑袋想一个剥了皮的兔子头,肌肉都能通过皮肤看到,样子都能合上,那马就差不到哪里去。” 苏油笑道:“元贞你可真厉害!懂得真多。” 阿囤元贞被夸得有些飘:“我骑马更厉害,走,我们去跑一圈。” 两人上马,一前一后小跑了起来。 阿囤元贞一路给苏油讲着马经,不一会就跑入了一个山谷。 苏油眼尖,之前前边山坡惊喜道:“元贞元贞,那里有棵核桃树!” 阿囤元贞笑道:“这山谷里还有栗子树,柿子树,你们汉人娃娃会爬树不?” 苏油得意洋洋:“怕是你爬不过我。” 阿囤元贞说道:“我不信,你这衣服就不是能爬树的衣服!” 苏油一看自己身上:“靠!明天借我一身!我爬给你看!” 这就没法了,只好分工合作,来到树下,阿囤元贞借着马鞍的高度上树打核桃,苏油溜下马来,割草编草篼。 “白露打核桃,秋分摘花椒”,现在正是好季节,不少核桃外皮都已经变黄,有的顶上还裂开了口子。 苏油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核桃,剥开表层,用石头敲碎一个:“哟,这不是山核桃啊!皮儿这么薄!” 阿囤元贞一边在树上仰着头拿杆子抽打,一边说道:“这是大理洱原的核桃树,是爷爷辛苦带回来的,结出来的核桃可好吃了。” 两人搜刮了一下午,这才将掉在地上的核桃搜捡了满满两草篼。 骑马回到寨子,一位内仆见到两人:“哎哟我的小少爷们呢!这是跑哪儿去了啊!晚饭都开席了!” 两人洗脸收拾回到大堂,阿囤赤尊一看他们的手:“又去爬树了!” 这个没法抵赖,核桃把两双小手染成了褐色,洗都洗不掉的。 范先生和陈慥不由得目瞪口呆,苏油会爬树摘核桃!从来不知道这娃还有这一面! 说好的士大夫呢?说好的大宋小神童呢?! 苏油只好呵呵赧笑:“我没爬,是元贞爬的,我就负责编草篼了。” 晚饭还是肉和乳茶,大家都好说,苏油开始有些受不了了,寻思着明天撺掇阿囤元贞去挖野菜。 吃过饭,让阿囤元贞找下人剥核桃,又找来了糯米,说是要做一道好糕点。 先将糯米用热水淘洗约一刻的功夫,捞起沥去水分,加盖捂了两刻钟后,摊开待用。这叫捂米。 然后将捂好的糯米,以油制过,用河砂旺火拌炒,炒至糯米熟透时,快铲起锅,用箩筛筛去砂子。 接着将炒制好的糯米磨成粉,过筛筛出细粉置于晾席上摊开自然吸水回潮发酵。 待到处理完毕,苏油说道:“好了,今天就这样了。” 阿囤元贞还等着吃呢,闻言都傻了:“糕点呢?说好的糕点呢?” 苏油说道:“好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得到?三天后才能接着做!范先生还叫我去他书房呢,走了。” 阿囤元贞一把拉住:“你这个骗子,我晚饭都没吃多少,就是为了等着吃你的糕点!” 苏油被缠不过,只好从书包里翻出一封油纸包裹的米花糖:“给你吃这个吧!元贞你明天叫人去挖些野菜蘑菇好不好,老吃肉我有点受不了。” 阿囤元贞咬了一口米花糖,顿时眉开眼笑:“好的!明天让人给哥哥挖野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范先生 第一百七十四章范先生 苏油来到范先生的书房,范先生正在收拾文稿。 见苏油到来,范先生笑道:“和元贞交上朋友了?” 苏油却一点笑不出来:“先生,午饭时听你的言语,是要终老此间了?” 范先生说道:“明润不必如此,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二林部有四时不败之花,八节长青之草,文华虽然粗直,但是人却是热情。依我看啊,比大族中勾心斗角好得许多。” 苏油问道:“先生就是出身大族吧?” 范先生点头:“算是吧,不过是庶子,三十多岁还未得功名。家中嫡房又不贤,处处逼煎,我就一时激愤,投身蛮荒了。” 苏油拱手道:“先生若不嫌弃,眉山可居。” 范先生摇头道:“罢了,我留在二林部,大鬼主也可安心。” 苏油还待再劝,范先生举手制止:“一生事业,都在此间,岂能废于半途?明润你就不用再劝了,我在这里很好,真的很好。” 说完取出两个书箱:“这是我二十年间的笔记心得,中间搜集了西南夷和大理诸般道路、风俗、部落、以及百年来形势演化。” “好水川之败,实在是令人扼腕啊。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地理不明,料敌不清。” “当年王全斌在蜀宫搜集的云南图志,于今百年。要是西南有事,怕是不堪再用。你把这些拿走吧。” 苏油躬身道:“先生苦心孤诣,小子由衷敬佩。” 范先生说道:“我还是到了眉山才想明白,互利二字,方为经略西南之道,这还是受了你的启发。中午我和大将军打的哑谜,你可琢磨透了?” 苏油问道:“是阿囤烈哥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范先生点头:“对,说说看。” 苏油说道:“商道已通,接下来自然就是巩固,想来阿囤烈哥哥要做的,就是清剿商路上的盗匪吧。” 范先生微笑道:“当真是聪明。说说看,要是你,当如何行事?” 苏油说道:“二林部周围势力,我不太清楚,想来有范先生主政,已经是谋定而后动,加上二林部兵卒悍勇,武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只想问一点,要是清剿的话,进军线路如何?” 范先生说道:“二林部在北,自然是由北向南,步步推进,直至建昌府。如此粮草,进退,都宽绰裕如。” 苏油拱手道:“信息太少,难以定断,不过以我所知来看,先生,我建议相反。” 范先生“哦?”了一声:“如何相反?” 苏油说道:“先生怕是已经思虑这个问题很久了,因此陷入了定势。其实我们这次从大理过来,结识了高相爷和小衙内,情形又当有变。” “如果由北向南,会有一个问题——盗匪们或许会被我们赶入大理。待我们回军,他们又回来死灰复燃,这个问题怎么解决?难道二林部还敢驱兵入大理不成?” “自古以来,官匪勾结,养寇自重也不少见,设或途中盗匪与建昌府守军有关,到时候反说二林部挑起边衅,以大宋朝堂诸公的德性,会如何处置?” 范先生不由得开始拿手指轻敲桌面,思索起来。 苏油继续说道:“如今小高相公已经入宋,我建议是按兵不动,再忍耐数月。” “然后和小高相公言明我们所图,让他前往建昌府,领军从南向北进剿,至少做到严防死守。” “小高相公刚在文事上立下功劳,接着又可以在武事上再立功勋,想来没有不乐意的。” “如此不管建昌府守军有没有勾结盗匪,剿匪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没有勾结,他们那就正好在小高相公指挥下立功;有勾结,那也只能舍卒保车。” “这样两军夹击,盗匪将无路可逃,此乃斩草除根之计。” “之后再与建昌府修补关系,将商道上的红利,也分润他们一些。这样我们占了理,增加了战力,清理了商道;建昌府分了好处,获取了战功;小高相公在国内继续提升威望;各得所欲,岂不是好?” 范先生说道:“就是圈子绕得有些大了。” 苏油笑道:“麻烦虽然麻烦一些,不过胜在一劳永逸,也难生变故。” “如果先生同意此策,那待小高相公出使回途,经过四川时,我去说服他!” 范先生一拍大腿:“好!狮子搏兔,也当尽全力,能得到更多的力量相助,那自然更加稳妥!” 定好策略,便又转入内政,说起了接下来帮助二林部的事情。 在走出书房大门之前,苏油再次转身:“先生,你能告诉苏油你的籍贯族望吗?或者你的真名?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泯没于青史,不留下姓名。” 范先生微微一笑:“明润,你这想法,功利了。” 苏油无奈,只好深深一躬,转身离开。 次日清晨,阿囤烈领着石通去探查铜矿铁矿,阿囤弥,李拴住领着土兵们大搞建设。 安宁河谷的风力极大,苏油还是进入河谷之后,才想起来这里是四川的一个大风区,因此完全没有必要使用水力,图纸改版,在船上画风车,做模型。 中国老早以前便有了立式水磨,风磨其实就是立式水磨稍微改改就成。 经过一年来的回忆和试验计算,苏油已经在等距螺旋线的基础上,将渐开螺旋线的公式搞了出来。 有了这个,可以推导出了渐开线齿轮的解析公式,从理论上在大宋实现渐开线齿廓啮合传动。 这种齿轮有三大特点:传动比恒定不变;中心距变动不影响传动比;啮合线是过节点的直线。 别小看这三点,在机械运动中,第一点可以保持恒速,第二点容纳误差,第三点减少摩擦和振动。 如今的大宋,能看懂公式的只有他一个,土地庙里的娃子们都还在玩圆和直线,刚刚接触三角函数,正在建立三角函数表而已。 不过苏油对大宋钦天监那帮子家伙非常有信心,他们能搞出水力钟表,能算出天球半径,能算出地球到天体的理论距离并且发现了和实际观测的误差。 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个误差其实是理论计算和实际观测的不同造成的。 理论计算是将地球视为一个点,即地心,然后计算到星体间的距离。 实际观测是从地面到星体的距离。 换句话说,这帮妖孽,实际上已经算出了地球的半径!这个误差,其实就是地球的半径! 因此苏油相信,只要给幕布捅出一个小洞,聪明的宋朝人自会将这个小洞越撕越大,最后完全露出光明,理解这些可能比他预计的还要快。 数学,是唯物辩证思维的基础和证明之道,大宋的问题是,人才有,还很精,但是太少。 他的任务,是简化表述方式,利于理解和传播,扩大这帮子的人群,然后人家,可能也就用不着他了。 群体形成之后,才有纠偏的力量。 至于是不是一定由自己完成,真的不重要。 和理想中的齿轮相比,现在二林部风车所用的齿轮,那叫一个简单粗暴,比可龙里实验室的还要粗暴。 这还是西周时期指南车上的那种,就是两个大圆轮,量好角度开孔钉入木棒,让木棒和木棒相互咬合推动而已。 二林部的工匠们开心得直点头,这个我们看得明白做得出来! 唯一称得上比较先进的东西,就是传动轴用了眉山带过来的陶瓷滚子轴承。 风车还是四叶,帆布可以卷裹,以调整受风面的大小,结合风力调节转速。 加上石磨,风排,或者杠杆铁锤,可以得到磨坊,大型鼓风机,锻机。 可以分别用于粮食加工,矿料粉碎,冶炼,以及锻造。 苏油当然犯不着亲自参与建设,将图纸和可拆解模型丢给李拴住,自己拉上阿囤元贞,骑上马去矿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宝贵的炉渣 第一百七十五章宝贵的炉渣 二林部很奢侈,冶炼用的是松炭。 松炭温度差一点,耗费也多,但是有一个巨大的好处,含硫很少,得到的铁料品质非常高。 石通见到苏油就开始比划:“这个炉是上次二老来的时候建的,现在只需要加上风排鼓风,产量还能上去!” 苏油对这个不太关心:“矿坑在哪里?” 石通也上了马:“谷里,跟我来。” 转过一道山谷,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体。 山体上没草,只有无数的坑洞和蚂蚁一般的人群。 这些人衣裳褴褛,背上背着一个大筐,筐带子勒在额头上,将一筐筐矿石背下山来,卸到马背两侧的箩筐里。 不少二林部的战士,手持皮鞭,钢刀,在山上巡视。 见苏油面有不忍之色,阿囤元贞低声说道:“他们是邛部川人,还有周围几个曾经反叛的部落。” 苏油点点头:“总要给人一点希望,要不然……算了不说这个,我们看看开采去。” 山体上随处可以见到露出的矿头,山下还有一片片不长草的黑土。 不少坑洞已经挖得很深,然后被水淹了,奴隶们只有换地方重新挖坑。 看了一圈,苏油对如今的开采方式已经大致有了谱,拨转马头回到冶炉边上。 这一炉铁料三天前开烧的,现在开始出炉。 除了底部蜂窝状的钢铁,上层还有大量的炉渣。 铁料被送去重新熔锻,炉渣倒到了山后一个料场。 苏油让石通用带来的石墨坩埚溶了一些铁料,然后铸造出一柄短剑。 用眉山铁砂炼出的短剑与之比较硬度,结果发现,二林部的铁料,除了最底部出来的那一些,其余脆得一塌糊涂,比玻璃好点也不多,完全不堪使用。 石通顿时大为失望:“怎……怎么是这样?!” 阿囤元贞说道:“阿爸早就告诉过两位石家爷爷,我们二林部的铁料就是这样了,炼出来的东西只有最下面一点可用,因此还得从外面买刀剑。不过我们的铜料很好的!” 苏油却心中一动,赶紧跑回炼炉,趴到炉渣上翻找起来。 石通和阿囤元贞赶紧跟上,却见苏油从炉渣中翻出来一块黑褐色石头一样的东西,上边还有很多细小的蜂窝状孔洞。 然后就看到苏油抱着那块石头狂笑:“哈?哈哈哈哈……真是见了鬼了……” 石通吓着了,摇着苏油的小身板:“哎哟师父撞邪了!师父你醒醒!你醒醒?!” 苏油一下子醒悟过来:“别摇别摇!你赶紧放手……哈哈哈哈……大石头我们找到宝贝了,元贞我们找到宝贝了!大宝贝啊……” 这里根本就是不是一个铁矿!而是一个富铁锰矿!二林部的冶炼方法,与后世的火法富集炼法极为相似,机缘巧合得到的钢铁叫锰铁,因为含锰量过于低下,导致金属脆性太大,和眉山铁砂料没法比。 剩下的锰哪里去了?就在炉渣里边,这个炉渣叫富锰渣! 后世眉山几条县间公路,使用寿命比其它公路短得多,就是因为路上全跑着几十吨大货车,不停地往外捣腾这些玩意儿——铅锌矿,富锰渣。 苏油负责的行政村,经常参与保护公路抓沿途超载,没少见过这些东西。 二林部自炼得到的东西现在当然没有什么用途。只有最先还原出的那一丁点铁料,可以用来打造铁器。 可钢铁中的含锰量一旦超过百分之十三,那就叫高锰钢了,它最厉害之处就是耐磨性和硬度绝佳,同时钢材还能保持着弹性和韧性。 这个特性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它解决了碳钢的一个巨大问题——硬度越高越脆,弹性越高越软。 加上它可以帮助脱硫脱氧,改善含硫钢材的性能,减少气泡产生,因此高锰钢通常可以采用翻砂铸造。 同时,如果将它加热到淡橙色时,又可以变得十分柔软,很容易进行各种加工。 唯一的缺陷,就是回炉重熔后会影响品质。 苏油对阿囤元贞说道:“元贞,让人将这些东西全部拉到风车磨坊那里去,让你姐姐准备大理铁料,石棉内衬;大石头你找点煤炭炼焦,我们熔一炉试试,看看是不是我说的那宝贝!走,回去找大将军和范先生细说!” 阿囤赤尊和范先生一听也是大惊,后山矿坑里不堪使用的铁料,竟然是宝贝? 几十年下来,好铁没得到多少,那种炉渣可是堆积成山啊! 好钢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在如此巨大的诱惑之下,范先生当机决断,所有工匠全部投入到一个风车磨坊,三班轮倒,力争快速将风磨建造起来。 石通和苏油,则投身到了坩埚冶炼小炉的建造中去,还要用水玻璃铸砂箱,封到气室中进行硬化。 之后就是碎料,混熔,几次尝试之后,苏油得到了一种金属。 这个东西可以通过肉眼来分辨,断面光亮如镜,叫做镜铁。 这东西含锰量百分之十五到三十左右,得到了这个,苏油几乎可以断定,二林部这个矿,就是一个妥妥的锰矿! 有了镜铁,理论上就有了钢铁工业的基础。这可是是调整铁水中含锰量,脱硫脱氧的重要原材料。 有了它,对铁矿石的要求就可以降低很多,这对矿石品位不高的大宋来说,就更加重要了。 所谓“无锰不成钢”,指的就是这个。 当然,靠小小一处羁縻州锰矿就想让大宋钢铁胜过大理西夏日本,那无疑是痴人做梦。 不过石家作坊完全可以研究矿脉特征,进行矿石采样,先期试验,确定矿石金属含量,敲定工艺流程,改善工艺配方,获取宝贵的经验,进行技术积累。 顺便提升一下作坊铁器的品质,这是没有问题的。 三天之后坩埚熔炉设备建成,所有人立刻投入熔炼试验当中。 李拴住和石通负责熔炼,苏油负责试验统计和计算。 试验材料包括大理铁,回炉料,熔炉底部炼得的低锰钢,以及镜铁,富锰渣。 不少材料中还有大量杂质,不过可以通过原材料重量,成品重量,各材料的配比,带入自己已知的镜铁锰含量和富锰渣锰含量的上下限,列出一系列方程组,得出大致的配方比例范围。 …… 熔炉很小,一次只能熔十来斤材料,可以同时熔四锅,纯试验设备。 炉火不断,一锅锅不同配比的钢水出炉,试验数据越来越接近理想。 石通已经两夜不眠不休,可是一点倦意都没有,眼神越来越明亮,都是兴奋的神情。 砂模造得非常简单,就是一排排浅沟槽,都是长刀条的形状,尾部细沟相通。 新的一锅钢水又熔成了,石通夹出小坩埚,将钢水浇到烘炉中的砂模上。 之后将铸件取出来,剁掉尾部连接处,趁还刀条还处于红软状态,送入卷板机走两个来回,手工在铁砧上微调矫直后,直接水淬。 二林部没法酸洗,石通拿铁锤敲掉氧化层,然后用短刀狠狠剁了下去。 “当”的一声,火星溅出,这次的刀条,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芒口。 石通一下子软倒在地:“师父……成了,真的成了……” 苏油和拴住都一脸的淡然,因为俩娃早已经被试验数据折磨得麻木了。 这还是苏油知道高锰钢配比,而且锰钢自身容差性也高的情况下,才能如此之快地搞出来,就这样,实验数据也记录了满满两大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陈希亮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六章陈希亮 苏油用鹅毛笔在试验笔记上添上最后一个数字,合上本子:“那就这样,刀条做出来了,后边就是看工匠手艺,大石头你先去休息,休息好了弄几把成品出来。哎哟糟糕!我的糯米粉……” 急急忙忙跑回城堡,刚进门就被阿囤赤尊拎着脖领提到了范先生书房。 阿囤赤尊将他放下:“老范,这娃进门先往厨房跑,怕是饿了吧?” 范先生说道:“明润,事情成了?” 苏油说道:“算是初成了,工艺定型,配方的思路也已经确定下来,剩下的就是细调。那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所以我让大石头睡觉去了,他可是整整两天没合眼。” 阿囤赤尊满脸焦急,张了几次嘴,不过让石通别去睡这种话,又实在说不出口。 苏油笑道:“大将军,也不急在一时,等大石头睡醒,你们可以商量价格了。我那糯米粉都潮了一周,再不做……” 阿囤赤尊气得直跺脚:“这是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能吃!小油,那钢,那钢真的不错?” 苏油想了一下:“嗯,论钢质,比你的那柄短刀还要好,而且这种钢,可以打造长兵。” 陈慥和巢谷正扛着一头花豹路过门口,一听又掉头回来:“明润,钢炼成了?” 苏油笑着点头:“成了!” “那赶紧把我的剑赔我!”陈慥对成功好像一点都没有怀疑过。 苏油都傻了:“你这么无耻,陈太守知道吗?” 陈慥的父亲就是陈希亮,现在的滑州知州,眉山青神出去的名臣。 不是一般的牛人,苏油觉得他甚至比包公还要牛。 老头小时候也是个孤儿,但是非常好学,到了十六岁那年将要从师,他兄长想为难他一下,便让他去收家里放出去的三十多万息钱,收回来才能去读书。 老头当时便将欠钱的人都召集起来,当着他们的面,一把火将那些借据给烧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拍拍手读书去了。 等他学成后,还把兄长的两个儿子也拐上了进学之路,自己充当他们的老师,然后叔侄三人一起进京,一起考中了天圣八年的进士。 很难吗?没觉得啊?可能……看对什么人吧? 初入官场,便在长沙县任上遇到有个叫海印国师的和尚,仗着自己常常出入皇后家,结交了一些权贵,便强行霸占当地百姓的土地,愣是无人敢正眼看他。 老头到任后接手此事,直接将那和尚收捕定罪,不但震惊全县的人,甚至震惊了朝堂,很快便升任殿中丞,接着做了开封府司录司事。 正好外戚沈元吉偷盗杀人。这回就连官家都亲自跟他下软话:“知道爱卿你疾恶如仇,但是沈家毕竟是皇后娘家,麻烦你给点面子行不行?” 这个嘛……当然不行,老头哪里会管这些,抓人,审问! 结果这沈元吉平日里穷凶极恶,其实是个怂包,遇到比他更横的,愣是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跤,摔死了。 沈家肯定要诉告老陈,皇帝便下令弹劾老陈以及几位办事的官吏。 老陈说这件事情只跟我一个人有关。把罪过都归在自己身上,因此犯罪而罢官。 皇祐元年,皇帝又让他提举河北,知滑州,在任时都转运史魏瓘控告他擅自增减物价。 不久魏瓘被任命为龙图阁学士,主管开封政事。 然而老陈也没管什么前上司新大佬,直接上书朝廷。 姓魏的不是说我不对吗?来来来,请朝廷同意我们当着皇帝辩论一把。 结果朝堂上一番对答下来,事情来了个大翻盘。皇帝认为老陈才是政治正确,直接罢免了魏瓘的官职。 然后皇帝说老陈你是真不错,我很喜欢,要不这个龙图阁学士,你来? 结果老头毫不买账,官家你别瞎搞,我与转运使不和,光这一条也不能说我没一点过错。 然后一甩袖子,继续回他的滑州旧任上去了。 正赶上黄河涨洪水,眼看着快要决口,老头叫上治河使与禁军一起防守堤坝。自己直接住到快要决口那地儿的屋子里。 官吏百姓哭着喊着轮番去劝谏他离开,他坚决躺在那儿不动,直到洪水退去。 这等大牛人加大横人加天选鸿运之人,苏油除了服气还是服气,鄙视地看着陈慥:“你说说,你有哪一点像你爹?” 陈慥大为不服:“我父亲才烧了三百贯借据,我却将价值一千五百贯的宝剑送人,我哪点就不如他了?” 苏油哭笑不得,都懒得吐槽了——我是让你跟你爹比败家的本事儿吗我? 一通搅闹之后,反正石通已经睡了,成品还是见不到,阿囤赤尊和范先生也只得放苏油去弄他的东西。 米粉摊了六天,已经吸足了潮气,手一捏,粉子便能成团且不散垮,这种米粉叫回粉。 指挥着部落的膳食奴仆操作,砂糖加水,放入锅里溶化煮沸后,以蛋清提纯,除去杂质、糖泡,再饴糖继续熬制,之后取出过滤,经搅拌冷却,重新出现结晶,这叫翻砂。 这时候加入芝麻油继续搅拌,糖砂越翻越多,糖油充分混合,置于案板上冷却后,用擀筒擀散成细糖粉,过筛后得到糖霜。 二林部没有玫瑰渍糖,苏油便用了些蜂蜜。 将回粉与糖霜蜂蜜充分揉合后,用擀筒碾细。然后,分层装盆。 先以六分之一装底、再以三分之二拌合浆桃仁放中层,剩下的再装第三层。每一层都要使用铜盘走平捶紧。 接下来就是炖糕了,将装好盆的糕坯置于热水锅里搭气片刻,然后起锅静置回潮。 吃过晚饭,苏油开始雷打不动地看书。 次日起来,昨天做得的米糕糕质已经绵软紧密,苏油便让奴仆切片,给大家端了上来:“庆祝我们炼钢成功,这个桃片糕,第一份该给大石头!” 石通赧笑道:“哎哟师父你可别说笑了,要没有你在,怕是无人能辨识那玩意儿能改钢性。” 阿囤赤尊连连点头:“正是!我们守着这个矿炼了这么久,得到的都是不堪用脆铁,哪里知道这东西能将大理铁变成好钢!” 桃片糕粉质细润,片薄绵软,颜色色洁白,口味香甜,桃仁的味道时分浓郁,也是大受好评。 吃过饭,众人便去工坊看打刀。 石家的敷土是独门配方,这个连苏油都不得而知,刀条打出刃口,调上敷土裹上去,用竹篾圈去刃口的泥,还要用铁笔修饰纹路,烘干后入火烧红,然后淬火。 待得重新将刀条取出来,陈慥惊得大呼小叫:“弯了弯了!” 果然弯了,原本笔直的刀条向上弯出了一个自然的弧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长刀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百七十七章长刀 接下来就是打磨,高级刀具的磨工堪称一门艺术,光磨石都分无数种,上等青浆石,一块价值好几贯,为期更是长达三个月,那真是慢工出细活。 二林部只有从眉山运过来的砂轮机砂带机,因此只能生产实用型刀具。 不过今日是测试钢质,倒也无需太过讲究。 很快,一柄朴实无华的麻栎木柄长刀做好了。 这刀远非如今诸国的三四尺细刀可比,长竟五尺,刀长三尺八寸、柄留一尺二寸,兼集中了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既能当枪使,又能当刀用。 阿囤赤尊看得心痒难耐:“这是双手刀!我来!” 石通竖起了六条湿草席,阿囤赤尊拿长刀比划了两下,猛然暴起,“嗨!”地一声大呼,身摧刀往,刀随人转,利用腰背力量将长刀挥出。 雪练一般的刀光闪过,六条一排的草席从右上到左下,被斜切成六段,只如摧枯拉朽一般。 “好功夫!”“好器械!” 陈慥和巢谷都是行家,顿时大声喝起采来。 接下来,试湿粗草绳,捅多层牛皮,大家玩得兴起,阿囤赤尊直接在大树杈子上用绳子挂起半头牛,众人轮番上去劈砍。 今晚的厨子省事儿了。 直到半头牛被大卸八块后,阿囤赤尊拿丝帕擦干净刀身,检查刃口。 云雾般美丽的烧刃纹下,刃口侧边寒光闪闪,正面看不到一丝亮点亮线,说明大家狂砍一番之后,刀刃丝毫无损。 苏油也很服气,这保持性绝了。 高锰钢材料硬度五十五到六十,但到底是就上还是就下,那得看刀匠后期热处理的水平。 石家的炼刀技艺,当属大宋第一流。 第一流的材料,遇到第一流的手艺,苏油估计这刀刃口的硬度,当在六十以上。 阿囤弥问道:“这刀到底是什么款式啊?你们谁见过?” 苏油说道:“这是根据钢质临时设计的,以双手为主。刀身修长秀挺,就跟禾苗一样,没名字,干脆就叫它苗刀吧。” 陈慥眼热坏了:“明润,这个,就赔这个就行……” 看在这娃一路保护自己,加上西寺塔上那装逼宝剑鬼使神差地救了大家的份上,苏油一咬牙一跺脚:“成本价,一千贯!” 陈慥本来就是不差钱的主,今趟大理之行更是捞肥了的,哪里还在乎这个:“我出三千贯!给我两把!我送一把与元修!” “啊?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巢谷是农家子弟出身,这趟大理下来,也算是跑步进了小康,不过可还是没有陈败家子这种一掷千金的豪气。 “成交!”陈大羊牯如此大方,苏油反而不好意思把人家坑得太狠了:“先弄个简装玩着,等回了眉山,再让大石头给你们精磨,两套剑装就包在我身上。” 成本高真不是瞎说,主要贵在材料。这东西用的大理铁,二林锰,除了价格本身,工序比普通冶炼复杂很多,一锅钢水的人工,是普通方法的好几倍。 只凭二林部的工艺水准,拿到大宋去,这东西也卖不上好价钱。 所以就该谈生意了,如果只进锰料,用眉山铁造锰钢,品质肯定比大理铁要降一个档次。 因此两家商定,石家在这里也开一个铁坊,二林部负责购进铁料,石家负责炼锰造刀。 所得成品,最好的那一小部分归石家,作为普通商品送去眉山,然后精加工,搞成大理宝剑这样的高端奢侈品在大宋销售。 这个是暴利,作为回报,剩下的那大部分普品,归二林部,除了售卖,主要用于充实自己的武力。 接下来由苏油去小高相公那里刷脸,作为投资商,在安宁河口地区探寻煤铁矿,争取共同生产,降低成本。 建昌府由小高相公去搞定,周边部落由二林部去搞定,此举能增加大理钢铁产量,相信小高相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到了晚间,范先生和苏油坐在书房里,推演事情发展的后果。 首先要真有煤铁,这个苏油极有信心,后世攀枝花多是露天矿,而且储量极为丰富,找到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找到之后,大理会不会翻脸? 有苏油和小高相公的交情,有二林部在北边的威慑,更重要的,有重大的共同利益,应该不会。 第三条,二林部会不会和大理勾结? 首先二林部是大宋的羁縻州,如果和大理勾结,那就是叛国,侬智高的下场不远。其次有范先生对阿囤赤尊数十年的引导,有苏油对阿囤弥的影响,同样更重要的,经济关系已经让二林部和眉山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夷人又不是傻子,会放着如此大利不要。 分析了一晚,范先生对苏油说道:“此事大可为,同样也是诸方得利,顺水推舟,无需费力而见功极著,是为上计。” 苏油点头:“就是今后产量起来后,要让二林部多将刀剑卖到大宋,就算是普品,也比军中那些刀剑好很多吧?” 范先生笑道:“你想多了,刀剑卖给大理能卖多少钱?卖给周边部族能卖多少钱?卖到大宋,又是多少钱?” 苏油一拍脑门:“嗨!真是昏了头,忘了大宋才是最大的需求方!不行看来是该去睡觉了。” 接下来几天,二林部的匠人学会了风车,开始寻找地势到处修建。 石通领着拴住连浇铸带打造,又搞出了一批刀剑,二林部的贵人,军事首领,还有陈慥巢谷,都得到了一把。 就连阿囤元贞和苏油,一人也搞了一把短小些的,阿囤元贞兴奋坏了,天天拉着苏油去对着满山满谷的蘑菇耀武扬威。 真是满山满谷的蘑菇,当地人目前只敢吃鸡枞,对于其余如牛肝,羊肚之类的品种敬而远之。 因为那些蘑菇处理不好会中毒,同时光鸡枞都吃不完,没必要吃那些。 苏油不怕,二林部的人觉得不好吃,那是因为菜里油少,换个做法,那就是苏油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美味。 油焖,红烧,汤锅……苏油都美坏了,觉得二林部实在是老天爷偏心到没边的孩子。 看过铜矿和冶坑,苏油一行人本来就该踏上回眉山的道路。 但是阿囤赤尊不放人,山谷草原上马上要过大节日,无论如何要将苏油一行留下,过完节日再走。 节日名字叫“库斯”,就是新年的意思,选在庄稼收割完毕后的日子,大庆三日。 落兰,勿邓,风麻,风琶,巴翠……周边大小部落,都赶着牛羊骡马来到了二林部山下那个大草原上,最远的华竹部,甚至来自鄯阐府西边不远。 有时候苏油都在想,二林部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大理和大宋边界有些模糊,两者之间充斥着大量的西南夷人部落。 这些部落有时倒向大宋,有时倒向大理,更多的时候,是双方都懒得管理他们,任由其自生自灭。 当政诸公似乎从来就没有将眼光放到这上面来过,不知道防范于未然,他们似乎不知道,在这样环境中挣扎出来的狼王,一旦统领了族群,会是怎样的存在。 或者他们也是各自有一本烂账,焦头烂额鞭长莫及。 草原上部落代表越来越多,夜里都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还能听见通宵达旦的欢歌。 阿囤赤尊领着阿囤烈和阿囤弥,有时还要叫上元贞,在各个部落大帐中穿梭,那样子还真如同后世大佬参加代表大会各分组讨论的情形。 争取绝大多数支持,先期就大会议题达成共识,阿囤赤尊这手早就玩得溜熟。 Ps:推荐一本书《帝国之殖民争霸》,中世纪外国历史小说,成为15世纪的葡萄牙国王,开拓新大陆,称霸地中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巫 第一百七十八章大巫 然而同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冲突和矛盾,不少部落就私下给阿囤赤尊透露出消息,大巫这次要来。 大巫本来是定居在二林部,后来部落有了发展,他却移居到了沙麻部。 这是一个严重的信号,沙麻部就是扼控宜州上游金沙江段的那个部落,在二林部东边。 眉山商业没有大兴前,那里是大理与西南交通的重要关口,沙麻部也因此成为宜州以上西南蛮中最为强大的部落。 二林部的船,屡次遭到过骚扰,因此阿囤弥才对船上的弩炮如此重视。 大巫代表着宗教力量,大巫的迁走,代表着对二林部的崛起不予认同。 大会的第三天,牧民们还在草原上抓紧最后的时间,交换牛马,食盐,茶叶,一派热闹和睦的景象。 山谷外却来了一支队伍,为首的是一个很老的老人。 老人穿着破旧的麻衫,身上,手腕上挂着不知什么骨头串成的链子,赤足草鞋,看起来就像一个叫花子一样。 连坐骑都不是马,而是一头一般的骡子。最神奇的,是骡子的屁股上,还蹲着一只小小的白猿。 他身边一个中年人却完全是另一幅派头,浓黑的裘帽,皮袍,腰上是镶嵌银牌的皮带,还有一把银皮包鞘的腰刀,坐下马匹也非常神骏。 一骡一马的身后,还跟着一队武士。 那中年人皱着眉头看着草原上热闹非凡的场景,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大巫,这情形,和估计的不一样啊……” 那大巫点头道:“都是被贪婪的气息吸引而来的人。这股气息,已经笼罩了这片土地。沙麻辟支,看看吧,他们眼里全是赤裸裸的利欲。二林部为了利欲,破毁了森林,挖开了山体,掏走了大山的灵魂,他们最终会受到神灵的惩罚。” 沙麻辟支点头哈腰:“是啊大巫,因此你要阻止他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大巫在牧民中的号召力毋庸置疑,沿途的牧民见到,都行的五体投地之礼,连骡子走过的草地,都有人抢着上去亲吻。 草原中部是鬼主大帐,大会期间二林部的行政中心。今天,二林部的部落联盟会在这里商讨新的盟约。 听闻大巫到来,阿囤赤尊连忙引着诸多部落首领出来迎接:“哈哈哈哈大巫回来了,二林部欢迎之至啊。自从你三年前去了沙麻部供养,我们是日日思念。哎呀这不是沙麻部的辟支老弟吗?可是越发的壮实了!不愧是我们山林里最强壮的云豹!” 沙麻辟支冷笑道:“云豹的食物可是越来越少了,因为山里多了一群红豺。” 红豺是一种猥琐的生物,只会偷偷摸摸从猎物背后攻击,遇到强大的对手,豺王会做出判断,一旦确定捞不到好处,立刻带着队伍闻风远遁。 在苏油看来,这是一种绝佳的智慧型生存方式,但是在夷人这里,被人形容成红豺,那是绝大的侮辱。 果然,就见二林部阿囤烈以下,人人面带怒色,阿囤烈直接将手放到了苗刀刀柄上:“沙麻部的大鬼主,你是来挑战我二林部尊严的吗?!” 沙麻辟支冷笑道:“难道二林部改选了?阿烈,你现在有资格和我说话?” 阿囤赤尊连忙制止了众人,转身说道:“阿烈,给辟支老弟道歉!” 阿囤烈恨得牙痒痒,但是父命难违,只好躬身对沙麻辟支行了个礼。 阿囤赤尊这才转颜对沙麻辟支笑道:“老弟刚刚的比喻不恰当,二林部和沙麻部,历来两不相犯。沙麻部的货物,主要来自宜州,泸州。可我们二林部,货物主要来自眉州。因此不存在谁夺谁食物的问题。” 沙麻辟支问道:“你们的大船,难道没有经过我们沙麻部的领地?听说你们还在泸州停着三艘大船,这生意是越做越大啊!怎么我的人上船收取行费,却被一再阻挠,在这段江面上行船,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阿囤赤尊笑道:“老弟这话就有些好笑了。要是道路经过沙麻部,那没说的,该交的我们肯定交,因为路是你们修的嘛。可大河是上天神灵的安排,天地开辟以来就在流淌,神灵可没有说过,他创造的河流,他的子民们谁能走,谁不能走。大巫,你说是不是?” 大巫眼皮都不抬:“赤尊,我们真的要站在大帐门口说话?” 阿囤赤尊说道:“怠慢了怠慢了,和辟支老弟多年不见,一叙起旧来就忘了礼数,赶紧进账,我们好好聊聊,两位都是我们的贵宾啊。” 说完让到了一边,大巫当先走了进去。 阿囤赤尊对范先生使了个眼色,范先生便落在了后边,对阿囤弥低声说道:“大巫前来,卫兵不敢吹牛角号示警,阿弥你赶紧去告诉守住几处要冲的队伍,就说大巫已经到了二林部,再有打着大巫旗号过来的队伍,一律不予放行!” “对了,还要放出斥候,警戒周边。说法嘛……嗯,是怕有人冒充大巫的队伍,对大巫不利!” 苏油在阿囤弥身边,闻言立刻说道:“草原上也要安插人手,这些人里边,难保没有想对二林部不利的人。还有,赶紧把元贞找到,送去城堡看护起来,小心被人要挟。” 阿囤弥和范先生都猛然一惊,最后这点,他们都没有想到。 阿囤弥说道:“那我去了,范先生,小油,大巫威望崇高,能言善辩,沙麻部势力强横,拜托你们进去,帮帮我父亲。” 范先生说道:“阿弥放心,快去安排吧。” 阿囤弥匆匆去了,范先生这才对苏油说道:“明润,此番我不好出面,就靠你了。” 苏油“啊”了一声:“为什么?” 范先生叹了一口气:“二十年前,我这条命,还是大巫救的。与其会上被别人抓住这点来攻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参与。走吧,进去再说!” 你倒还真信得过我! 两人随即进入了大帐,坐到了本来参加观礼的陈慥石通他们那里。 待到大家坐好,阿囤赤尊说道:“今年是个好年成,二林部在南边河谷的稻子,获得了丰收,叫大家来一是庆祝,感谢神灵上苍的恩赐;二是利用这个机会,重申盟约,今后大家交情更厚。” “正好两位难得的贵宾,大巫和沙麻部大鬼主,也来了我们二林部,这就是双喜临门,来,我们先敬大巫和辟支老弟一杯。” 众人都举起了杯子,大巫却一动不动:“部落的联盟大事,什么时候也有汉人参与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就听一个童声朗朗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参与?” 大巫抬起眼皮:“小孩?汉人?哈,没想到千年来第一个在联盟大会上说话的汉人,竟然是一个小孩。” 苏油拱手道:“眉山苏油,见过大巫。” 阿囤赤尊招呼众人先放下杯子,对大巫说道:“大巫,这孩子可不一般,从元贞的名字,就剖析出了二林部过去二十年的历程。在大理国揭破童谣,解开了上天对大理人的警示,抓住了广源州首领侬智高。” 前边还罢了,侬智高在西南诸蛮之中,算是头等厉害人物,那是人的名树的影,大帐中顿时“嗡”的一声议论开了。 大巫将手举起来,大帐一下鸦雀无声。 “那你说说,你们汉人为什么能参与?” 苏油躬身道:“启禀大巫,二林部早在五年前,便归附了大宋,乃大宋边州之一。朝廷授予大鬼主抚远大将军之职,其子阿囤烈,乃大宋归德将军,女阿囤弥,乃大宋在藜将军。这些皆有印绶券书为证。因此如今的部落结盟,已经是大宋的地方政事,我宋人为何不能参与?”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雄辩 第一百七十九章雄辩 这事情帐内所有人尽皆知晓,然而如今,却是第一次有宋人来宣告主权,不由得都是大哗。 苏油又对周围的人拱手施了一圈礼,示意众人安静:“既然此地已是宋地,那列位均是宋人。既然是宋人,那我们之间就并无区别,为何不能作为观礼之宾?” 这说法让大帐内绝大多数人都感到非常满意,很多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孩子说得对哟,老子们如今可是宋人啊! 大宋的繁华,富足,宋人生活尤其是巴蜀宋人生活的闲适程度,对西南夷来说还是非常向往的,如今突然有人告诉他们,你们也是宋人,多数人的反应竟然是——我骄傲啊…… 大巫看着人群的反应,不由得倍感失望:“二十年前,我救了一个宋人,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帐内又是“哄”的一声,大家都知道,大巫说的这个人,就是范先生,这是摆明了准备决裂了。 “他很有学问,他告诉我,二林部的人也可以过上宋人那样的日子,只要我们努力,睁开眼睛,寻找到那条正确的道路。” “他说,二林部是穷苦,是没有出产,但是只要找到矿藏,便能够冶炼出金属,可以去大理,去大宋,换取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相信了他,给他指示了二林部的矿藏所在,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释放出的,是一只魔鬼。” “二十年过去了,现在的矿山,成了什么样子?大家捧着那些矿藏换来的粮食的时候,有没有掉头看看,曾经滋养过我们的森林,山地,成了什么样子?” “然而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变化了的人心。” “以前的部落,大家生活得困苦,简朴,但是大家都很快乐。” “春天,我们在山林里长歌,周围都是花草的芬芳;夏天,我们在小河里捕鱼,鱼儿挤满了河道,人都能踩着鱼背,走到河的对岸;秋天,牛羊肥美,我们奉献上牺牲,像神灵祈福;冬天……冬天是最悠闲的日子,大家围在火塘边,听老人们传唱部落的古事……” “多么美好的往事啊……可如今呢?” “如今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利益!都是冰冷的银子和铜钱!你们忘记了歌唱,忘记了快乐,忘记了这片生你们养你们的土地,你们为了自己的贪欲,跟它索取了太多!” “你们毁掉了森林,山体,淘走了大山的灵魂!你们堕落了!你们玷辱了神灵!” 此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匍匐在地,额头触地手心向上,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除了一帮子观礼的汉人。 大巫指着唯一一群没有下跪的汉人:“这一切,都是你们带来的,你们引导部落走上了贪欲的道路,你们引导着他们朝地狱之路上狂奔,你们毁掉了部落的传统,连我们祭祀的仪式,都企图妄加破坏!” 苏油拱手施礼道:“大巫,所谓理不辩不明,您是整个西南夷中最有智慧的人,不知能否听一听我知道的道理?” 见大巫没有开口,苏油才接着说道:“山川天地,皆有神灵,这一点上,不管是我们,还是你们,都是认同的。” “但是要说我们取矿,就是淘走了大山的灵魂,这一点,我不认同。” “我们的传说中,有一个开天辟地的大神。名叫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为四极,五体为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 “这趟行程,我还听到了很多的传说,大理的神话里,是两个神灵开天辟地,他们是用编织的方法,一个编天,一个编地。天编小了,地编大了,合拢时,只好将地收缩,结果,地出现了皱纹,高低不平。” “在你们的神话中,创造神又变成了四个人:八哥、典尼、支格阿鲁和结支戛鲁。典尼用铜柱子得很有道理啊…… “范先生来了,让大家在大理和大宋间,来往贸易,用自己部落的矿藏,换得了银子和铜钱,又用银子和铜钱,在山外置办了农田,庄子。让这草原上,有了今天诸部汇集,仓储丰裕,牛羊遍野的景象。” “大家可以想想,以前那种人种天收,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真的快乐吗?真的是大家想要过的日子吗?”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大巫说人心坏了,但是人心变坏,真的是繁荣带来的吗?” “你们族人走过的路,其实我的族人也走过;你们将来要走的路,也是范先生想要你们走的那条路,我的族人现在正在走着。” “春天,我们一样可以在山林里长歌,周围同样都是花草的芬芳;” “所不同的,是我们还有丝竹制作的乐器伴奏,有千年前就记录下来的诗歌可供吟唱;” “夏天,我们同样可以在小河里捕鱼,而且我们还会开辟池塘,将春天的小鱼养进去,来年收获满满一塘的大鱼。池塘边,我们还会养上鸭鹅;池塘里,我们会种上莲藕。” “阿囤姐姐最喜欢吃我们眉山的莲藕。夏天里,整个眉山城四周,全是娇艳的荷花。” “秋天,你们牛羊肥美,我们稻谷金黄。大家都一样,用最好的东西奉献上牺牲,向神灵祈福。” “但是我们的仪式,有文字记录过程,步骤,用礼。即使时间过去千年,大体依然没变;” “冬天……冬天也是我们最悠闲的日子,我们由家里的老人们带着,感谢天地,祭拜祖先,酬谢神灵。” “然后挑着礼物,去亲戚邻居家相互赠送,邀请他们来家中一起吃饭,大家一起享受友谊亲戚的快乐。整个年节里,每一天都有不一样的风俗,每一天都有不一样的活动……” “我们的生活,比你们富足,可我们的人心,坏了吗?并没有。” “库房装得满满的,人才会活得从容,自信,大度,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学习。肚子吃的饱饱的,衣服穿得暖暖的,才有精力思考其它的东西——比如用矿石熔炼出宝贵的金银,比如用风车磨出雪白的面粉,米粉。” “二林部守着这么好的一个风口,为什么没有制造出风车?因为以前,你们每天就在饥饿线上挣扎,哪里还有时间思考这些?” 不少人都暗自点头,没错,饿着肚子快乐,那不叫快乐,那叫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章 洗脑 第一百八十章洗脑 沙麻辟支见状不妙,赶紧跳了出来:“可是你们还破坏了我们的祭仪!” 苏油拱手说道:“沙麻鬼主,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在我们心里,是比战争还要重大的事情,怎么会不理解,不尊重你们的祭祀呢?你说我们破坏了你们祭祀的仪式,应该是指范先生制止二林部用活人来作为祭品吧?” 沙麻辟支喊道:“正是!你们宋人面吞吞的,都是见不得杀人的胆小鬼!我们是大山的儿女,不怕这个!你们凭什么要阻止我们的传统?!” 不少人都抬起头来点头,想看苏油怎么解释。 苏油叹气道:“不要以为杀活人作祭品,是部落里独有。我的族人在千年以前,同样用活人做过祭品!而且用人之多,手法之残,比你们的厉害得多!” 帐内再次炸了,没想到温文儒雅的宋人,他们的祖先也干过这事儿?! 苏油拱手说道:“仅从手法来说,有伐,即以戈砍头;有刿,即小刀割杀;有施,也称刳剔,即剖腹掏肠;有磔,即将刳剔后的人牲张裂风干;有火,即将人炮烙;有鼐,即将人烹煮;有焚,即焚烧;有舀,即活埋;有俎,做成肉酱;有彝,杀而陈尸……种种手段,举不胜举。” 所有人都听傻了,杀个人祭祀而已,要不要这么多花样? 就听苏油继续说道:“中国古籍中记载,商末代君主帝辛,他天资聪颖,口才便给,行动迅速,气力过人。” “他的勇力,足可以徒手与猛兽格斗。他的智慧,足可以拒绝别人的谏劝。他的话语,足可以掩饰自己的所有过错。” “他曾‘醢九侯’、‘脯鄂侯’、‘剖比干’、‘焚灸忠良’、‘为炮烙以伤民牲’。是不是比你们的仪式更加隆重,比你们的手法更加复杂,比你们的人牲等级更高?” “然而,天地神灵,保佑他了吗?并!没!有!” 帐中众人都震惊了,他们再狠,也没有狠到拿小部族首领来换着花样活祭的程度,却没人知道其实是这娃偷换了概念。 “他醢了西伯的儿子,拘禁了西伯,让西伯的臣工们用大量的美女,珍玩,马匹,才将西伯换了回去。” “西伯在被囚禁的日子里,静下心来思考,到底怎样祭祀,才是能让神灵祖宗满意的祭祀?怎样的规则,才是人世间大家可以奉行的规则?” 帐中众人都再次陷入了思考。 “西伯死后,他的儿子武王起兵讨伐帝辛,赶来会盟的诸侯就有八百家,连商朝人自己组织的军队都倒戈相向,一起加入了讨伐的队伍,商代六百年的历史转眼被终结。” “从此后,周朝改用西伯和周公定下那一套制度,取代了残酷的人牲祭祀。换来的,是传三十代三十七王,长达八百年的国祚。至今也还是中国历史上享国最长的王朝。” 大巫问道:“孩子,你说的那个西伯,他是怎么理解祭祀的?” 苏油躬身道:“西伯想通了,不管哪一族的传说里,人都是神灵的孩子,神灵就好像我们天上的父亲,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尽皆点头。 “那么请问,有哪一个父亲,见到自己的一个孩子杀死另一个孩子,然后还将被杀死的那个,作为猎物献给他,能不感到伤心欲绝?”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迷茫和惶恐。 “神灵到底看重什么呢?周伯想得非常清楚,神灵看重的,应该是我们内心对他的尊敬和爱戴!” 大巫轻轻点头,似乎对这说法比较认同。 苏油说道:“刚刚大巫问西伯怎么理解祭祀,那我们首先要弄清楚祭祀的本质是什么。” “祭祀,是人神沟通、上下交感之礼。是用最庄重的仪式,最精美的祭品,向神灵坦白我们的痛苦,迷惑,恐惧和感激,以期得到神灵的安慰和指引的过程。” 大巫不由得轻轻点头:“孩子,那你们汉人的神灵,与我们的神灵一样吗?” 苏油说道:“大巫,二林部的神灵有哪些,我不清楚,不过我们汉人的神灵,我倒是能分说一二。” “我们的神灵大致分为三类,天神,地祇,人鬼。” “天神以昊天上帝为首,其次五帝,五星,二十八宿,司命,司风,司雨,还有十二辰。” “地祇以皇地祇为首,其次神州,社稷,五岳,四渎,四镇,四海,山林,名川。” “人鬼分文武,我们文人这边,孔圣,配哲,先贤,先儒;武人那边,姜尚,韩信,七十二将。” “人鬼还有一类,就是宗庙祖先,以及家中诸处,起居器物,各行各业诸路执掌。” 大巫感慨道:“你们的神灵,比我们二林部的更多,更全。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也是你们族中的巫师传承?” 苏油躬身道:“大巫,我们族人,在千年前就留下了三本书,讲述的是文王周公传下来的礼仪,合称《三礼》,其中有一本叫《礼记》,共有四十六篇,其中有三篇,《祭法》、《祭义》、《祭统》,专讲祭祀之事。是我大宋读书人必读的书籍。” 大巫说道:“难怪,难怪,果然是有传承。” 苏油说道:“大巫,那我接着再讲讲祭祀的目的?” 大巫赶紧说道:“请讲。” 苏油说道:“《礼记郊特牲》云:‘祭有祈焉,有报焉,有由辟焉。’” “祈,犹求也,谓祈福祥,求永贞也。这是说祭祀是为了向神灵祈福。” “报,谓若获禾报社。社,便如同这三日二林部的大会。这是说祭祀是为了向神灵表达感恩之情。” “由,用也。辟读为弭,谓弭灾兵,远罪疾也。这里是说祭祀是为了请求神灵消弭祸患。” “除此之外,祭祀还有一个作用,‘阴幽思也’,还为了追怀自己的先祖,逝去的亲人。” “大巫,二林部的祭祀活动,应该也是这几种目的吧?” 大巫叹息道:“这是我常常思考的问题,却不料早有智者了解得如此透彻。孩子,你们那个西伯和周公,是两个了不起的人物。” 苏油躬身道:“那是我们汉人的幸运。大巫,接下来,我就说说祭祀的方法,不过这些东西是我自己想的,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巫指正。” 大巫说道:“你说吧。” 苏油说道:“大巫,人之所以是神灵的宠儿,是因为人与别的品类不同,我们被赋予了灵性。这一点,成为了我们与禽兽的区别。你认同吗?” 大巫点头:“是的,不过人里边,也有泯灭灵性的少数,禽兽里边,同样也有具备灵性的少数。” 说完抚摸着自己怀里的白猿:“比如它。” 小白猿手臂很长,伸手去拉大巫的胡子作为回应,果然充满了灵性。 苏油躬身道:“的确如此,苏油受教了。现在我们只说大体——正因为我们有了灵性,因此才学会了狩猎,用火,耕种,放牧,纺织,修房架桥等等,这一点,你认同吗?” 大巫点头:“认同。” 苏油说道:“那么接下来,就要说到我们的分歧了。我们认为,最好的祭品,不是战争的俘虏,无辜的商人,幼弱的孩童。” “我们认为,最好的祭品,应该是我们人类,用神灵赋予我们的灵性,创造出来的最精美的物品!非如此,不足以报答神灵给我们独有的恩赐!” “春天的水獭,会将抓到的第一条鱼摆在岸边,身子直立双手摆放胸前,祭祀河流。” “秋天的红豺,会多捕获一些猎物,将它们堆放到一起,祭祀山林。” “这就是俗谚所谓的‘獭祭春,豺祭秋。’可如果我们的祭祀,如水獭红豺一般,那我们之于禽兽,又有什么分别?!”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尊重 第一百八十一章尊重 帐内顿时大哗,声音中充满了惊讶,叹服,恍然…… 大巫问道:“那按照你的理解,我们人,应当怎样做呢” 苏油躬身道:“我们是不是应当修造起宽广的祭坛,装饰以美丽的图画,演奏着庄严的音乐,穿着上华丽的服饰,摆上精美的陈设,献上丰美的谷牲” “如此让神灵知道,我们并没有辜负它赐予的灵性,而是利用灵性,转化为了聪明才智,创造出了各种精美物品,奉献于它。然后敞开心扉,虔诚祈祷,恳求它的指引和祝福” 帐内众人都恍然大悟,于情于理,都当如此。 沙麻辟支又跳了出来:“小巫师!你是想让我们行你们汉人之礼!” 苏油都懒得搭理他,对大巫说道:“我们儒家经典,《礼记曲礼》中讲得很清楚:‘非其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左传》里说的则是:‘鬼神非其族,不歆其祀。’《论语》有云:‘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也就是说,不是自己的祖先和神灵,祭祀是毫无用处的,往往还会带来祸殃。” “汉人的风俗,与二林部不同,汉人的祖先,与二林部的祖先也不是同一人,因此祭祀的礼仪,自然不能相同。” “依俗成祭,因祭成礼,这才是正道。” “但是我们知道了祭祀的本质,对象,目的,还有方法,以大巫你的智慧,自然可以梳理出一套适合二林部的祭祀礼仪。” “比如我们祭祀用的是庄严宏大的雅乐,二林部何妨用激越苍凉的铜鼓和角号……” “比如我们用的五谷三牲,二林部何妨用青稞与荞麦,白马和白牛……” “比如我们用的青铜礼器,二林部何妨用灿若金银的黄铜白铜……” “比如我们用木料和泥土修建祭殿,二林部的石头堡垒,比中土建筑不让分毫……” “范先生的劝告,只是告诉大家我们汉人经历的教训,告诉大家人祭是得不到神灵庇佑的。并不是要干涉二林部的祭祀,让大家一定要依从汉人的祭祀礼仪。” “具体如何选择,还要看大巫,大将军,以及诸位鬼主自己的选择。” 大巫盯着苏油半晌:“孩子,你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苏油冷汗一下子下来了:“不是……我没有……” 大巫笑道:“孩子,你还没有学会撒谎。” 阿囤辟支急道:“大巫,他就是在蛊惑我们。” 说完一指座中拈须思忖的范先生:“一定是他!他看似一言不发,可这些话,都是他让这个孩子说的!” 范先生拱手道:“大巫,范某今日一言不发,是因为二十年前,性命为你所救。前几日范某已经决定,有生之日,便在二林部教书育人,再不踏出二林部一步。” 大巫摇头,制止他再说下去:“范,你的心思,从来就不纯净,从来就不。你骗不了我的。” 范先生脸上刚露出失望的神色,却听大巫话锋一转:“不过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孩子我在吐蕃人中游历过很久,他们的班智达告诉过我,吐蕃人里有一种转世的智者,会带着上一世甚至上几世的智识。” 说完看着范先生,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孩子的智慧,比你深远,他,比你强。” 范先生苦笑着拱手。 大巫又转头面对众人:“对这孩子的说法,看来大家都是接受的了” 帐中众人都点头认可。 大巫说道:“我也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将人牲祭祀准备起来吧。” 苏油急道:“大巫!告诉苏油,这是为何我还有哪里没有说清楚吗” 大巫摊开满是皱纹的双手:“说清楚了好孩子,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无需付出代价就能得到。” “范为了获得二林部的信任,二十年来献计划策,如今又同意不出二林部一步。” “你要我们改变人祭的风俗,如此大事,怎么能不付出一点代价万一你所说的是错的,神灵怪罪下来,怎么办” 众人又开始变得犹疑起来。 大巫继续说道:“二林部有一个祭洞,到现在我们奉献的人牲,还没有不被接受的,如果你愿意成为祭品,入洞三日还能安然无恙地出来,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神灵接受了你这套方案。你,就是我们最后一次人祭。” 陈慥大怒而起:“叫花子老头!你怕是失心疯了吧” 巢谷直接拔剑而出:“我看谁敢!明润,出行之前,程公和龙老一再叮嘱,一定要让你毫发无损的回去,不用理会他们,我们今日便回程!” 大巫看着苏油:“孩子你看,要求别人放弃,改变和接受,是多么的轻松的一件事情,可一旦事情关系到了自己,又会变得多么的艰难” “要成为一族的大巫,拥有改变祭典的资格,需要经历很多的考验。孩子,你愿意接受这样的考验吗” 苏油低头,心中狂翻这念头,不断的计算着得失风险。 大巫继续说道:“如果我们采纳了你的指引,那你在大理大宋之间这片土地上,就有了行巫的资格。这些东西,是需要付出历练才能获取的。” “我答应你,只要你接受人祭,成功出来,我便背负荆棘,赤足前往雪山,向神灵忏悔我们的愚昧,并且尽自己的心力,将你的指引化为祭典。” “现在决定权在你手上,孩子,你愿意为二林部,如此付出吗” 阿囤赤尊都坐不住了:“大巫,何苦如此逼迫我二林部明润算了,我们不争了,我们便遵守旧俗便是。” 苏油已经定下心来,对阿囤赤尊施礼道:“大将军尚需慎言。杀非罪,行淫祀,在大宋可是干犯重典。要是被有心人告上朝廷,大将军夺官去爵,那都是轻的。二林部和朝廷从此离心,眉山商道自然会对大将军关闭,这后果,大将军还须知晓。” 阿囤赤尊怒目圆睁:“沙麻辟支!这才是你怂恿大巫过来的目的是不是!” 沙麻辟支也起身骂道:“赤尊!你们破坏传统,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眼看两边人要起冲突,苏油突然太高声音:“大家请先听我一言!” 帐内立时变得鸦雀无声,苏油今日的一番做派,已经赢得了最大多数人的喜爱和尊敬。 苏油对大巫拱手道:“大巫,我答应你。” 汉人,阿囤部,顿时鼓噪起来。 苏油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转身对大巫拱手道:“大巫,看看刚才我的族人和阿囤部的反应,就该知道,人祭是不得人心的。所谓顺天应人。人心,其实就是天意。” “我答应你,只是因为二林部新附大宋,大家难免还有些忌惮提防,容易为人挑拨生出事端,并不代表我赞同你的决断。” “今日我便带上我汉人儒家的经典,入洞中与那所谓神灵辩上一辩。” “苏油只求你一件事,二林部和大宋,合则两利,离则两害,这是大势。大巫你德高望重,智慧更是非凡。应当多指引部民,告诉他们,除了利益,还有风俗传统需要尊重,还要心怀仁慈之心。” “有富余的时候,不妨让他们邀请远途而来的客商,进屋喝上一杯奶茶,吃上两块糍粑。而不是用刀剑来对付他们。” “保护好他们,大家才会得到大理的铁器,香料,得到眉山的美酒,精瓷。才会让我们有衣棉可穿,有盐茶可用。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美好。” “至于人心,的确是重中之重,那就需要在生活好起来的同时,加强引导和培育,范先生即将举办的学校,就是为此而设。” “大巫,这不是一人两人的事业,也不是一部两部的事情,需要所有人共同努力。所以,苏油拜托了。” 说完转头吩咐:“拴住哥,去取我的书箱来,给我准备沐浴更衣。” 然后转身拱手:“大巫你这边需要做什么,便准备起来吧。” 大巫也对苏油行了一个奇怪的礼节:“无论成败,大宋有你这样的孩子,都赢得了我的尊重,你说的这些,我都答应你。” ps:推书了!这次是老周主动的,书名《京剧大师》,相当不错,作者开书前于老周讨论过,如今已经上架了。成绩有点像老周的《山沟》,刚刚起来,喜欢此类题材的去支持一把。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小心的祭品 第一百八十二章小心的祭品 一个小山谷里,一支队伍蜿蜒而行。 大巫走在头前,苏油则一身干净,坐在软轿之上。 李拴住抱着书箱,哭得都没法看了。 阿囤弥跟在软轿侧边,低着头,泪珠扑簌簌地往地上掉。 苏油说道:“你们别这样行不行?就跟我已经死了一样。” 阿囤弥说道:“弟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答应大巫,他又能怎样?” 苏油低声说道:“要是你们能够给力一些,那还有我什么事儿?只可惜,时机不对啊。” 阿囤弥抬起泪眼:“什么意思?” 苏油说道:“沙麻部这个麻烦,大将军和范先生迟早要解决,金沙江经济命脉,决不能握在别人手里。” 阿囤弥跺脚:“你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个?!” 苏油说道:“这事情还真得想,自我同意此事后,便没再让大巫和那个沙麻鬼主靠近我身周三尺之内,吃的是我自己做的桃片糕,喝的是拴住接来的石根水,就连一身里里外外,都全部换过……” 阿囤弥吃惊道:“你是说,大巫他……大巫他可能……” 苏油叹气道:“姐姐,有一种人我其实挺佩服的,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不惜牺牲别人性命,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他们的意志,早就经过千百次锤炼,所谓坚刚不可夺,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可以动摇的。” 阿囤弥睁大眼睛:“那你还说了那么多?” 苏油说道:“那是说给大家听的,有些时候人说服自己,只需要外来一个小小的理由便行。听了我的话,你们觉得,取消人祭,是不是可以接受了?” 阿囤弥点点头。 苏油说道:“大巫威望崇高,在部落中一呼百应,有他相助,或者至少两不相帮,对二林部来说,都是绝大的好处。” “二林部实力虽然还弱小,但是有了大宋和大理的支持,强盛之期不远。” “沙麻部如今看似强大,但是范先生二十年经营,到今日形势已成。釜底游鱼,说的便是他们。” “要是再获得大巫的支持,诸多小部落,肯定会抛弃沙麻转投二林,大鬼主和范先生也是看到了这点,才不敢对大巫有一点不敬。” “这次去不管是凶是吉,完事儿后总够大将军和沙麻部撕扯一段时间,你们也可以派人去往宋廷申述沙麻部逼迫你们行淫祀,祭人牲。” “不过宋廷是靠不住的,但是眉山江卿绝对同仇敌忾,会给予你们最大的支持和援助,待到小高相公回到大理,完成布局,那就是局势翻转之时。” 阿囤弥叹息道:“你们男人啊……” 苏油说道:“我只是男孩,不是男人……” 阿囤弥说道:“你就是!你比我哥哥我爹爹还要应该是相当干净的环境才对。 但是这里对二林部和大巫来说如此恐怖,那就一切小心为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恐怖的神灵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三章恐怖的神灵第一百八十三章恐怖的神灵 戴上口罩,继续搜拣箱子,最底层还有一包桃片糕,一套苏油自己设计的大宋edc装备。 仿瑞士军刀的多用折刀,工具卡,黄铜火折子,折叠皮漏斗,高音哨。 工具,火,饮水。解决这三个问题,生存几率就会大增。 将书箱翻倒过来,书箱四角是紫漆竹筒框架,用折刀刮开表面漆层,竹筒上居然有接缝。 撬开接缝,从里边取出四根钢管。 钢管不长,只有半尺,样子像一个大鞭炮。 其实它就是一个大鞭炮,不过外壳使用烧红的铁皮在圆铁棒上缠绕打造而成。 里边还有一个用相同方法制造的铜管,钢管和铜管之间,是废品钢珠,铜管里边,是黑火药。 黑火药的配方上过中学的人都知道,传统中国四大发明之一。 但是大宋的黑火药那尿性让苏油蛋疼,于是将老三样法宝祭出来——更精,更细,更纯。 硫磺用水飞法去除可溶杂质,然后得到极细的纯净粉末。 火硝取大宋现成的火硝,融化成溶液,然后过滤,除杂,分步结晶,得到最大纯度的硝酸钾晶体。 碳粉取烟灰经过漂洗,然后用浓硫酸脱水,将其中剩下的大量木粉碳化,然后漂洗晒干。 三种粉末过筛得到均匀的细粉,再按照试验比例,用鸡蛋清调和,放入制造最细笔芯的唧筒内,挤出成一条条细条,待半干的时候,切成小颗粒。 送到干净环境中阴凉处放置,待蛋清干燥之后,如今大宋最强黑火药就诞生了。 本来黑火药作为发射药算是合格,作为爆炸药还差点火候,不过苏油搞出来的这东西已经是现代黑火药的概念,威力远非如今大宋的满含杂质配方不明的火药可比。 管子两头是螺栓密封,一头有个小孔,插着火捻。 在可龙里后山开发的时候,苏油带着拴住张藻他们搞了几次,用的纸壳,炸石头效果那是杠杠的,不过被八公严厉呵斥禁止使用。 理由很简单,鞭炮放得那么响,鸡鸭都给你们吓得不生蛋了。 经过多次改良,这次出行苏油便搞出来几个这样的东西。 这和麻绳弩炮是两个概念,苏油只让李拴住做了壳子,其余都是亲自上手。 没有人知道,相当有威力的炸弹,已经在大宋悄悄诞生了。 不过苏油不敢暴露,别说是深入异邦,就连在大宋都不敢随意展露。 真正的军国重器,自己实力这么弱小,加上大宋士大夫的德性,要被辽国西夏知道了,那自己才真要哭瞎。 因此此行一直藏在这个特殊的书箱里,作为防身的最后手段。 钢管外还有一个螺旋盖子密封,拧开后才能露出里边的火捻,平时可以防潮。 拧开其中一个的盖子,又将火折子咴燃,苏油借着洞口传入的微光,开始探索山洞。 刚刚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小开阔地带,有一个隧洞通往山体深处。 一手拿着钢管,一手拿着火折子,苏油小心翼翼地朝洞窟走去。 隧洞非常干净,不高,两人并排可以进入,这么多年的人牲祭祀,居然在洞口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沿着山洞朝里,走出七八米,通道突然变得开阔,这里竟然有一处几百平方的空间。 原来整个洞窟,竟然好像一个前小后大的细腰葫芦。 大洞窟只有一部分在微光覆盖范围内,后边剩下的一大半,都笼罩在黑暗当中,仿佛通往幽深的地狱。 除了当年祭祀时抬人的竹榻木榻,这个大厅中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枯骨。 突如其来的场景吓了苏油一大跳,可是转眼就被无边的愤怒所掩盖。 那些枯骨都很小,头骨也特别,不是成年人的,这里起码有十几具尸骨,全都是小孩。 苏油深呼吸了几次,平静下心神,在离通道最近一处枯骨所在蹲了下来,仔细查看。 一个男孩,戴着古怪的口罩,蹲在另一个小孩的枯骨旁边,认真地凝视翻检。这幅景象,要是有旁人在场,怕是会觉得毛骨悚然。 这幅骨架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他身上还包裹着生前的部分衣物,衣物有腐蚀的痕迹。 头盖骨和指骨,同样如此。 捡过一根竹席的篾片,挑开残破的衣物碎片,臂骨,腿骨,都没有断裂,也没有撕咬过的痕迹。 不过肋骨却断了几根,似乎生前受到过重击。 苏油又检视了附近两处枯骨,都是类似情形。 站起身来,查看整个洞窟能目击到的范围,没有任何血迹。 这情形实在是太怪异了。 趁着还有些亮光,苏油抓紧时间将洞内那些残破的竹席,木架,竹竿,破蒲团都收集起来,运到外边的小洞窟内。 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朽败了,不过也有不少还能用。 将潮湿的竹木料靠在洞口干燥的地方晾着,捡来几块石头围起一个小火塘,又去铜门入口处找来些干沙铺上,架起一个小柴堆。 准备好之后,苏油找来一根竹竿,用石头砸破一端,然后用折刀沿着破裂处将竹竿前头分成竹片,夹上些破布料和竹蔑稻草,点燃后重新进入大窟。 有了火炬照明,大洞窟能够看清楚了。 洞窟底部有不少的石钟乳,比前厅潮湿了很多。 窟底有一汪泉水,苏油伸手一探,温度比体表估计高出了五六度。 温泉水非常清澈,清澈到能够看见池中石底几具零散的孩童骨头。 洞底水下有个出口,通入山体。 站起身,火光照向另一面。 几根钟乳之间,一具巨大的黑色物体横亘在上面,看得苏油心头一阵猛跳。 他终于明白了洞中所谓的神灵到底是什么恐怖的生物。 这是一具蛇蜕,一具巨大恐怖的大蛇的蛇蜕!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蚺,蟒这样的大蛇,在捕捉猎物后一般会将猎物缠绕起来,并用力收拢,使其窒息而死。 然后通过身体感受猎物的温度和心跳。 确定猎物死后,无论其体型大小,都是不经咀嚼囫囵吞下。 蟒蛇的这种吞食方式主要得益于它们下颌的特殊结构。他们的下颌由彼此独立的两部分组成,可以吞下比他们身体大得多的猎物。 完全能够想象当时洞中的惨相,巨蛇从大窟底部的洞口出来,游出温泉,用蛇类特有的热敏器官探查到昏迷的孩童,然后咬住他们,用身体缠绕,使其窒息身亡,这就是苏油见到不少枯骨肋骨被挤压断裂的原因。 等孩童停止了呼吸,大蛇便开始从头或者从脚开始,将孩童慢慢吞入腹中。 经过长时间的消化,大蛇会将剩下的骨头从肚子里吐出来,这就是为什么苏油见到骨头和衣物都被腐蚀过,那是大蛇的胃酸造成的结果。 这条蛇太大了,洞内可能还有地下河中的鱼类和两栖类,它不缺乏食物。 加之这里有温泉,它甚至用不着冬眠,如此不停止的疯长,以致苏油见到的不完整蛇蜕长度就超过了七米,最宽阔的部分,完全可以轻松包裹住一个成人。 估计这洞没有其它大出口,洞门一封,它便被困在了这里。 蟒蛇是夜行动物,溶洞里不见天日,鬼知道它何时会从洞底那口子游出来。 这东西善于攀爬,被用作祭品的孩童,别说还昏迷着,就算清醒,在铜门紧锁,黑漆漆的洞窟中,也无法逃过用热敏器官捕猎的巨蟒的追捕。 或许,大巫给他们的那碗迷药,真是一种仁慈。 大蛇如今不在大洞窟内,但是据大巫所说,没有人牲能躲过三天,也就是说,要来的,始终要来。 必须马上开始布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布置 第一百八十四章布置 一个六岁孩童的身体,即使有炸弹在手,要对付如此大蛇,也还需要一些手段。 首先是爆炸地点,最好的位置,就是在葫芦腰部的那段通道中。 通道还有些偏大,大蛇又很长,完全具备辗转躲避的空间。 要是炸弹扔出,大蛇将身子缩了回去,那就完全达不到效果,因此最好能将它的身体固定下来,让它没法腾挪。 苏油前世跟着跑山匠出入山林,知道凡是野兽,都有自己的通路,叫兽道,兽道就是林间野兽常走也最好走的通路。 因此山林中安放陷阱不是盲目的,一般都是安放在兽道上。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用树枝木头封闭原有的兽道,另辟一条通往陷阱之路,将猎物引导过去,如何不引起猎物警惕,这也是一门手艺。 当然现在不用搞得这么复杂,特么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热乎乎的诱饵! 只需要将通道隔去一部分,将隧洞的一段变窄,大蛇它也不会想方设法自找麻烦,只会乖乖沿着给它夹出的通道过来。 洞中的木榻竹榻不少,不过以苏油六岁的身体,拆榻,拖料,堆砌,也是累出一身臭汗。 大蛇过来的地方,被苏油用木料竹席改成了一个喇叭口,刚进入的时候宽,然后逐渐变窄,最后变成仅有成人身体宽度的一段。 收集了一些腿骨和臂骨,在喇叭的入口处,拿三根骨头碰在一起,搭成三角锥形。 底层三个三角锥,上边铺上一片破竹席,然后在上边再搭出一个三角锥,弄成一个双层的金字塔。 金字塔的锥明他们每一个人,都经历过自己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切。 洞外传来啁啾的鸟鸣,天色不知道何时已经亮了。 一只墨绿色的小鸟飞了过来,站在铜门青绿色的栏杆缝里,朝里边探望。 苏油不认识这种比拇指大不了些许的小鸟,不过小鸟的到来,让他心情放松了不少。 小鸟瞅了苏油两眼,觉得他不是友好物种,又转身振翅飞走了。 阳光从洞外照了进来,恐怖的一夜,终于过去。 苏油起身,点着火把进入通道,检查了自己的布置,确定没有问题后,出来做了半套石薇教他的五禽戏,用昨晚的办法吃早饭。 做完这些,就无事可做了。 不行,为了摆脱对洞窟,尸骨,大蛇的恐惧,必须找点什么事情做。 一转眼,目光落在了三本书籍之上。 苏油将《礼记》拾起,打开扉页,朗读起来。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很毋求胜,分毋求多。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修言道,礼之质也。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读至此处,苏油不免摇头苦笑:“闻来学,不闻往教。当真就是这场波折的根苗。可大贤们啊,你们所在的时代,中国强横,不愁人家不乖乖听话,可如今的大宋,唉……” 继续朗诵:“……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读到这里又来疑问了,如今有的人,光明处是端方君子,礼教圣人,黑暗处是魑魅魍魉,狼子野心。心赛蛇蝎却满口仁义,他们将真心信奉礼义的人看做傻子,将礼义作为捆绑别人的枷锁,这种局面,又该如何破解? 还是学问不深,或者,龙山长唐老师他们那里,才会有答案。 不过不管怎么说,思路得到了转换,心中的那些恐惧,渐渐消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威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五章天威第一百八十五章天威 一边读书,一边思索,反倒不觉得难熬了。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山洞外,山谷中,大巫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地念祷着经文。 那是二林部的史诗长歌。 在他的前方,跪着无数的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越聚越多。 不少交易完毕的部落头人,都遣人先将货物运走,自己来到这山谷里,找地方跪坐下来,一起参与祈祷。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很迷茫,既觉得汉人小巫师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又觉得,要是他有道理,那就证明自己部落中以往祭俗存在问题。一时间难以取舍决断。 不过他们的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感觉,汉人小巫师的善良和可爱,相比手里屠杀过无数人牲的大巫来,似乎在感情上更要亲近一些。 对大巫,是尊敬,是惶恐,是惧怕。 对汉人小巫师,是亲近,是信任,是佩服。 现在,还多了崇仰和怜惜。 能为部族自我牺牲的人,即使他是一个汉人,他们的感情,也从此连接在了一起。 算了,一切交给天意吧……赶来的人里边,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都这样想,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洞中的汉人小巫师祝福。 太阳再次落山了,山谷中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阿囤弥领头,唱起了部族中流传的歌谣。 歌声仿佛来自悠远的地方,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传说在远古时期,龙鹰从空中滴下三滴鲜血,滴在贤美的姑娘濮嫫娌依身上,姑娘因而怀孕。 婴儿在白天出生才比较吉祥,可濮嫫娌依却在龙年龙月龙日的晚上,生下了一个孩子,名叫支格阿鲁。 他一出生,就不听母亲的话。 第一天,母亲要抱他,他就挣脱开来,以摇动天地为乐。 第二天,他不肯喝奶,不愿被包在襁褓里,更不肯让人背。 第三天,他不肯睡在母亲旁边。 到了第四天,他开始露出一副鬼灵精的模样。 第五天,屋里的人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就把他放到铜盒里,带到山坡上去。 孩子的哭声惊扰了天界。天帝恩体古子派食人魔王堂博阿莫来捉拿阿鲁母子。 当母子俩被抓至空中时,母亲为救儿子将阿鲁抛下来,落进万丈深渊中的龙巢里,支格阿鲁从此在龙的养育下成长为一个神力无比的英雄。 长大后的支格阿鲁,骑着一匹叫斯木都典的由神鹰变成的飞马,到天牢里救出了自己的母亲。 一路上,他专门为民除害。他消灭妖魔鬼怪,征服毒蛇猛兽,驯服雷公闪电。 他用神弓仙箭,射落了天上六个太阳中的五个,和七个月亮中的六个,只留下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从此让人们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天神恩体古子为了报复,派喽啰到凡间危害众生和庄稼。人们在支格阿鲁的率领下毫不畏惧,用火把焚烧了害虫,战胜了天神。 这天便被定为了人类的节日,人们在这天点燃火把,纪念英雄,代代相传。 歌声越来越大,应和者越来越多,英雄人类和恶毒神灵抗争的故事,最终以人类的胜利结束。 这首歌很长很长,似乎比大巫的史诗还要长,长到让月亮从东方升起,又从东方偏到西方,然后渐渐落到西山后。 大山的黑影开始变得渐渐清晰起来,山中的小鸟,开始发出婉转的鸣叫。 慢慢的,山是山,树是树,云是云,雾是雾。 仿佛又是平凡一天的即将开始。 就在这时,半山之上的神洞中,突然传来了一声雷神降世般的猛烈轰鸣。 一股可怕的气流,伴随着无数细小的杂物冲出,洞口弥漫的云雾,瞬间被气流搅散,人们在那一刻,甚至能一眼看到铜门紧锁的洞口,然后又被洞外涌起的云雾,转眼淹没在神秘之中。 满山的惊鸟振翅而起,布满了整个山谷的天空。 谷中的马匹惊得四散奔逃,不少甚至吓得翻倒在地,屎尿齐流。 接着,无数的麂子,黄羊,红豺甚至花豹,都吓得四处乱窜,在山林中闪现着惶恐的身影。 所有人都惊呆了,站起身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中充满恐惧和震惊。 大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比震惊的神色,接着长叹一声,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天地之威,在他一生的祭祀经历中,甚至在他的师父,他师父的师父的经历中,都闻所未闻。 这个变化,只可能是那孩子带来的。 既然是汉人孩子带来的,那这个变化,只可能是对洞中的恶神不利的变化。 …… 其实越接近期限,苏油心里就越紧张。 但是小孩子的精神又无法长久,已经有点熬不住了。 苏油最后想了一个办法,他自己都不记得在哪本书里看到过,将线香夹在自己的脚趾头缝里点燃,可以将自己定时烫醒,保证不会陷入深度的睡眠。 书箱里也有一束线香,那是为了装模作样准备的。 说好要进来和神灵辩论,肯定先要烧香才行。 不过自打他进来后,便把这玩意儿丢到了一边。 要熬过最后一夜,不得已只能如此了。 在煎熬中挨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听见洞穴深处出来“咣当”一声,那是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 苏油条件反射般一跃而起,首先捅燃了篝火,然后取过身边的火把烧着,朝葫芦腰部的通道处跑了过去。 火光中,竹木架子和破竹席夹出的狭窄通道尽头处,一片漆黑。 很快,两点亮光出现在通道的黑暗里,那是巨蛇眼睛反射的火光。 渐渐的,一个巨大的蛇头展现了出来,大小超过了苏油自己的脑袋,接着是一段收窄的脖颈,然后,是巨大恐怖的带着黑鳞的身子。 经历了两天的巨大恐惧,如今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刻,苏油反而变得镇定如常 就算炸不死巨蛇,爆炸的巨大声响,也一定能将它吓回去,熬过今晚,自己就算是安全了。 巨大的蛇头穿过了狭窄的通道,苏油再不犹豫,用手中的火把点燃引信,将钢管朝通道最狭窄处扔了进去。 然后转身躲到了前洞靠近通道的侧面,蹲下身子,手捂紧耳朵,大张开嘴,背部离开石壁一小段距离。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漫长到苏油觉得大蛇都应该完全爬出了洞口,准备将自己吞噬。 扭头一看洞口,却什么都没有。 紧跟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无数的竹木,破席子,石头,血肉,甚至一段带着蛇头的蛇身,随着硝烟和火光,从洞口喷涌出来。 苏油感觉自己就好像站在一个巨大的臼炮旁边,目睹它发射出稀奇古怪的散弹一般。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炸弹在相对密闭的空间里竟然有恐怖如斯的威力,眼看无数的杂物,被爆炸波呈扇形喷射到前洞之中,一部分碎石,直接从青铜门缝里喷射出了洞口,还有一部分叮叮当当地撞上了铜栏杆,朝洞内各个方向反弹了回来,吓得苏油赶紧转身掉头缩成一团。 无数的小石子啪啪地打在身前的石壁上,也有不少落在后背上,真疼! 苏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妈蛋不该偷懒,该用木头在自己后边也搭一个掩体才对! 轰鸣声在洞中回荡了很久,在苏油的耳中回荡了更久。 终于,尘埃落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酥油 第一百八十六章酥油 苏油站起身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身体。 背上很痛,扭动了一下身子,幸好冬天衣服穿得厚,似乎没有大碍。 洞窟中的地面一片狼藉,各种杂物飞溅,铺满了一个扇形。 再看通道,里边还有不少竹木碎料,还有一大截蛇身,在那里扭动。 爬行动物的神经活性很强,包括被喷到前洞的那个蛇头,大嘴还在一张一合。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 装逼时间到了,第一件事,苏油赶紧找到自己的鞋袜,也不顾脚上被线香烫出的小泡,重新穿好。 第二件事,将剩下的三个钢管重新塞回书箱底部,将竹筒还原。 第三件事,将口罩取下来,恢复书箱。 第四件事,去水坑处将手,脸,脖子洗干净。 最后,拍掉身上的灰尘,整理衣服,将腰带解下来,扎在蛇头的脖子下方。 …… 阿囤弥“呛啷”一声拔出长刀,指着大巫:“打开洞门!” 她的身边,陈慥,巢谷,阿囤烈,甚至后续赶来的阿囤元贞,也都将兵刃拔了出来。 大巫脸上没有任何惊怕的神色,抬起头看看天色,对阿囤弥淡淡地说道:“离进洞三日,还有一个时辰,阿弥,你想让那孩子的努力功亏一篑吗?” 阿囤弥怒火中烧,将长刀架到大巫的脖子上:“你开不开?!” 阿囤赤尊和范先生同时喊道:“阿弥!不得对大巫无礼!” 阿囤弥胸口起伏,终于将长刀甩在一边,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范先生对巢谷和陈慥摇头:“把兵刃收起来,我们不差这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大巫站起身来:“走吧,不管结果如何,一段历史,都已经结束了。” 苏油已经在铜门前站了好久,硝烟味道还很重,不得已将脸贴上栏杆,又将口罩翻出来罩在口鼻上。 见到山坡下的人影出现,赶紧将口罩扔到一边,一手拎着书箱,一手拎着蛇头,站得端端正正。 大巫将铜门打开,见到苏油这副派头,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还夹杂这一丝恐惧,躬身深施一礼,让出了通道。 苏油迈步出来,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长吸了一口气。 森林山野的气息充满了肺部,苏油微微眯上了眼睛。 能重新站在阳光下,这感觉真的很好。 一个女生冲了过来,一把将苏油紧紧搂在怀里,边哭边喊:“小油你没事儿,太好了你没事儿,真是天菩萨保佑……” 苏油吓得一把将蛇头扔出去:“姐姐这蛇头还是活的,你小心它咬到你!” 蛇头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除了汉人,所有人都吓得跪趴在地上。 阿囤弥觉得这个弟弟就是上天派来的一个奇迹,转身对着山谷喊道:“弟弟通过了神灵的考验!大家也看到了神灵的态度!大巫,你怎么说?!” 大巫跪下身来,对着苏油行了祭拜之礼:“神灵的旨意不容违背。从今天起,二林部的大巫,是这神命之子。” 所有部族头人都恭敬地叩首:“神灵的旨意不容违背。神灵的仆人叩见大巫!” 苏油也没有谦虚,对陈慥和巢谷说道:“季常兄,元修兄,带人进洞,将巨蛇剩下的身子拖出来,不要再往里看了。出来之后,这洞,直接封了吧。” 陈慥瞪大眼睛,明润你是说真的?你不能这么坑同学啊?! 转念一想人家苏油才六岁都敢在洞中待三天,还干死这么大一条蛇,枉自己向来自命豪侠,现在居然怕了! 我陈季常居然怕了! 还比不过苏明润这小孩子! 一咬牙一狠心:“元修,我们进去!” 苏油轻轻说道:“都结束了,姐姐,带我回城堡吧,我要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睡上一觉。” 阿囤弥脸上一边流淌着泪水一边带着笑意:“嗯,姐姐这就带你回去!” ……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二林部的风磨,一个接一个的建立了起来,知道以前二十年积累的炉渣全是宝贝,阿囤赤尊乐得都快要疯魔了。 风磨带动着各种机械,在石家铁坊团队的指导下,一炉炉钢水熔炼了出来,化为兵器,农具,工具…… 各种谷物被送入磨坊,变成白面,尤其是一种叫胡麻子的东西,炒熟后磨成粉,贼香。 在苏油的指点下,将一个风磨机械改造成了捣桶,牛奶经过轻微发酵,在捣桶中倒炼近千次,从奶中分离出油脂,让它浮于表层。 将得到的油脂放入盛凉水的大盆里,在凉水中用两手反复捏、攥,直至将油团中残余的奶质除净。再将油团拍成扁圆或方形。 油坨积累多了,将其揣进泡软了的小牛皮或牛羊肚儿中,缝好,就可以方便地保存和运输了。 这种油被解读成了新任大巫送给大家的见面礼,便被大家亲切地叫做——苏油。 二林部的乳茶中加入了麻子粉,再调和苏油,就变得更加好喝了。 苏油脸红耳赤的跟陈慥辩白:“这东西叫酥油!酥脆的酥!这个茶叫酥油茶!打唐代就有了!不是我的发明,是吐蕃人的专利!” 陈慥心满意足地品尝着滋味浓郁口感爽滑的酥油茶:“明润你要讲道理,酥字从禾从酒,古代就是酒的意思。后来指松脆的食品。两个意思和油有一文钱的关系?因此嘛,以发明者命名,人家真的没叫错。” 看着周围一群人都理所当然地点头,苏油无语看天:“这还有没有地方讲道理了?!” …… 一个石头垒砌的殿堂,很快修建起来,不光阿囤部本部的人,附近无数的小部落都来了人。 他们什么都没带,就带了自己居住地能找到的石块,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让自己部落的石头,成为这殿堂的一部分。 大蛇被苏油让人剥了皮,剃掉肉,放入碱水中煮刷成一幅骨架,然后用硫磺熏白,重新拿白铜丝串接起来,喷上水玻璃作为保护膜,成为殿堂的第一件祭品。 殿堂的两侧,就是范先生新建的学校,里边是儒家佛家两教的典籍。 等到这里的形势进一步好转,范先生准备让苏油在眉州寻几个愿意来此的书生,作为孩子们的老师。 …… 明朗的月光下,苏油在山口为大巫送行。 就两个人,一老一少。 有一种叫“鸟不落”的植物,浑身尖刺,春天发出的嫩芽叫“刺老包”,是一种可口的野菜。 现在大巫背上,贴肉背着的,就是两支鸟不落的荆棘棒子。 大巫对苏油施礼:“孩子,二林部,就拜托你了。” 苏油点了点头。 大巫将小白猿交给苏油:“它叫木客,我要去雪山,不能带着它,它怕冷。” 苏油接过,再次点了点头。 大巫对苏油又施了一礼,转身朝着山口行去。 月光下,大巫后背麻衣上,尽是黑色的斑斑点点,那是荆棘刺出的血迹。 苏油抱着木客,抚摸着它洁白的毛发,看着那背影轻轻说道:“大巫,别回来了。” 大巫的身形僵住,停在了那里。 苏油说道:“别回来了,就这样消失在雪山里吧。我向你保证,会用文字记录下部落里除人祭以外巫礼的传承,记录下部落里英雄的长歌,记录下你们的史诗。” “这些美好的东西,我会让它们永久流传。我还向你保证,会照顾好二林部。” “但是,请你不要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代价 第一百八十七章代价 大巫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苏油继续说话,声音轻缓柔和,却无比清晰:“我本来对你非常敬佩,我敬佩你对理想的那种执着,对道理的追求。但是蛇洞中那十九具孩童的尸骨,告诉我那是一种赤裸裸的罪恶。” “你在大会上一让再让,摆出虚心求教的模样,其实是笃定我无法从蛇洞中出来而已。” “我从蛇洞里出来后,你立刻顺应形势,也不过是想用利益交换,让我保住你们大巫传承继续存在。” “你是我见过最睿智的二林人,而我为了二林部的发展,也只有配合你演戏。” “然而睿智如你,应该知道我是再不会信任你的,因此我答应你的一切要求,实现你的理想,不过用你自行消失在雪山里作为交换,好不好?” “这样你还可以成为部落里最伟大的智者,成为他们寻求真理的榜样,变成部落中的传说,给史诗增添一段悲壮的篇章。” “可如果你回来,哪怕是我听到了你回来的传言,我便立刻命人重新打开蛇洞,让部落中人去看看里边的惨状。让他们知道,自己曾经崇尚的巫祭,是一种怎样可怕而变态的信仰。” “到时候,不但是你,就连你们大巫一派传承,都会被人厌恶,唾弃。” “进入蛇洞之前,你曾经告诉过我:没有人,会不为自己的行为和理想付出代价。我听从了你的话,服从了你的安排,我也做出了付出。” “所以大巫,现在,轮到你了。” 大巫还是没有回头,沉吟了一会儿,将手上用皮绳串着的骨串取了下来,放到了地上。 重新站起来之后,他的身形更加佝偻,赤足却开始迈步前行。 苏油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好像竟然从大巫的步履中,看出了一丝轻快和释然。 大巫走远了,消失在了群山当中。 李拴住从不远处的草丛中露出身形,手里还拎着一把弩弓,上前将骨串捡拾起来。 苏油将小白猿架在肩膀上:“木客,我们回家!” 拴住走在苏油的身边:“少爷,洞里的那个,是爆炸吧?” 苏油点点头:“是的。” 拴住问道:“就是我们在后山弄那种?” 苏油停下脚步:“拴住哥,这东西的威力你都知道了,所有人都认为是上天护佑,降下神雷劈死了巨蛇,但其实,就是我们弄的那种炮仗。” “不过现在必须保密,别说是大理人,二林部,就连程公,你翁翁父亲,我家八公堂哥,所有人都要瞒住。” “你回去问问你翁翁为了保住你家的掘井工艺,花了多大的心思。就知道让人知道我们掌握了这样的力量,会带来多大的麻烦。纵然是江卿世家,也扛不住。” 李拴住点头道:“我知道,少爷。但是,这东西,我们为什么不献上朝廷?” 苏油笑道:“献上朝廷,只怕大宋军队没用上,西夏辽人却先用上了你信不信?我们这个朝廷啊,还是不要抱太多希望的好……” “再等等吧,等少爷弄出更好的货色,我们才把这个大用起来。到时候少爷说不定已经站在朝堂上了,搞不好还能捞些功劳,明白了吗?” 李拴住狠狠点头,咧嘴笑道:“到时候就让那些官老爷们,知道我们理工的厉害!” 大车床安装起来了,加上锯床,二林部的木工作坊紧锣密鼓地开工。 木碗分为普通型和名贵型。 普通型用桦、杜鹃等树的树根或榉木山樱等杂木制成,不加装饰,质地结实,不易破裂,花纹细腻。 用杂木制成的木碗据说还可防毒。 名贵型选用当地一种叫“暂”的寄生植物制作,木质黝黑透亮,纹路细如发丝,苏油觉得这种木头质地堪比紫檀,但是又没有什么味道,实在是做木碗的上上之选。 制作木碗不是简单的事,一般要经过选料、采伐、水煮、阴干、削型,车制、上漆、烤晒、打磨、再上漆、再烤晒等十多道工序。 阿囤弥可是准备了好久的木材了。 做完之后,还要用一种叫“加鱼”的草挤汁涂抹碗壁内外,成为桔黄色,使木纹更加清晰,美观艳丽。 令苏油感兴趣的,是名贵木碗上搭配的银盖,银雕花装饰。 银盖上镌刻着吉祥图案,木碗通体镶银,碗腰处只留有指宽的部分,让你明白碗胎是木质的。 其上为碗盖,下为碗托,类似盖碗形制,但是盖子是塔形,且均为银质。 这东西是二林部招聘来的吐蕃工匠制作的,妥妥的,其实就是武侯故智而已。 苏油每日除了读书,还要与范先生一起,接待各部来祭殿顶礼的巫师,与他们一起热烈讨论,以汉家三礼为理论指导,以部落祭典为基础,制定出适合部落的新仪典,然后落实成文字。 从此以后,二林部的祭仪,将有文字纽带维系和传承,不过只苦了巫师们,不好意思,得学了汉字才能看懂。 在苏油的主持和各部巫师的陪同下,二林部诸部同盟,举行了庄严盛大的祭殿落成仪式,大巫落座仪式,以及新祭典祭仪的发布仪式。 从此之后,部落巫师的传仪,真正升级为类似天师道那样的宗教,一切仪轨仪范,品序传承,皆有律可依。 这东西的凝聚力不是一般的强大,很多部落,甚至本来隶属于沙麻部,与二林部控制范围接壤的那些小部落,都派使节送来了礼物,作为新任大巫的贺礼。 至于沙麻辟之是如何恼怒,担忧和怨恨,已经不再苏油的考虑当中了。 相反,接下来他还会派出巫师进驻沙麻部,在部民中传法讲习,这会是一根缓慢的绞索,渐渐让沙麻部的头人们感到呼吸困难。 两个月时间的疯狂打造兵器,二林部的武装已经充实,现在又有了宗教号召力和精神武器,实力强悍。 沙麻部不挣扎,是死;挣扎,那二林部就有了出兵的理由,死得更快。 大巫至少有一点说得对,没有人,可以不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大巫如此,范先生如此,苏油如此。 到了沙麻辟之,同样如此。 沙麻辟之最好的选择,就是苏油出洞的时候,立即回去起兵攻伐二林部,尚有一线生机。但是现在看来,沙麻辟之只是一个嫉妒心旺盛的小人,而不是侬智高那样的枭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挨揍 第一百八十八章挨揍 二林部的大驮队又要出发了,铜器,刀条子,林林总总一大堆。 汉人的队伍,也要跟随回乡了。 苏油和范先生告辞:“范先生,那些贺礼,就作为兴教之资吧。” 范先生对苏油说道:“明润,此番凶险,没能保护好你,实在有愧。” 苏油笑道:“这不是被大巫言语架在那里了吗?再说结果总是好的,关于二林部祭礼的细化梳理,就拜托范先生了。尊重他们的习俗,多与大家商议,实在不行举手表决,我们汉人只是忠实的记录者,能不参与就不参与,能不改就不改。” 范先生笑着拱手躬身:“谨遵大巫托付。” 苏油一脑门子黑线:“嗨,我这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真找到可以托付之人,我就立刻传给他,对了元贞呢?” 阿囤赤尊美丽的妻子牵着阿囤元贞过来,对苏油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礼节,还亲吻了苏油的靴子,这才起身,将一个包裹交给阿囤元贞。 这女人不会说汉话,苏油也没法同她交流,只好对阿囤元贞说道:“下次叫你母亲不要这样。” 阿囤元贞说道:“这是对大巫最礼敬的礼节。你有神迹加持,是神鹰之子支格阿鲁的化身。这是应该的。” 苏油说道:“我真的不是……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到了眉山要叫我明润,要听家里学校老人的话,知道不?” 阿囤元贞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 队伍在草原上集合,全部落的人都出来送行。 直到马队转到山坳拐角处回头,草原上所有人都还跪伏在地。 …… 山路回眉山,只需要五天时间,几乎都是下坡。 拴住和巢谷,拎着弩弓跑前头去了,准备打山鸡和兔子。 陈慥骑在马上摇摇晃晃,巢谷叫他他也不应。 苏油纵马上前,一看差点没从马上惊下来,这娃竟然在看书! “季常兄,转性了啊?陈太守要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陈慥喃喃自语:“不料《三礼》竟然威猛如斯,那大蛇长竟四丈,能生吞孩童,在天威面前,也如此不堪一击!” 苏油忍俊不禁:“季常兄,你啥意思?准备靠《三礼》护身?” 陈慥说道:“对呀!待我熟读《三礼》,不是一样?神灵总不能只偏心你一个人吧?” 苏油说道:“季常兄,你这读书的目的就不纯粹。怀着不纯的目的,就失了本真。所以你认为神灵还会保佑你吗?晚了啊!” 陈慥立马将书丢给苏油,捶胸顿足地抱怨:“我就成不了我爹和你这样的人!他躺快要决堤的大坝上都没事儿,你遇到大蛇也没事儿!可我,可我是真读不进去啊……” 苏油笑道:“那就别自寻烦恼了,人生贵适意,如你这般潇洒倜傥,万事不萦于心,我们也羡慕不来呢。” 陈慥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顿感快意:“也是,各自有各自的活法,我还是找元修打兔子去!” 三天之后,队伍经过二林部治下的虚恨部,在这里的大渡河边卸下货物。 马匹通过茶马古道去雅州榷场,然后入眉州。 货物则搬上早已等候在此的那三艘二林部大船,顺流而下进入了宋地嘉州。 苏油他们当然选择的行船,阿囤弥被大宋商人坑坏了的三艘大船,硬是压了半年资金,直到如今才派上用场。 在嘉州榷场缴纳了一部分铜器抵过榷费,船队转入岷江,加入到各路前往眉山的船只队伍中,浩浩荡荡逆流而进。 陈慥看着江上的大船队,不由得感慨:“黄金一般的水道啊……” 苏油注意到不少船只上挂着红色的灯笼,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糟糕,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船老大正看着开路的大舰前方的轮舵舱流口水,闻言才恍然道:“哦,好叫小公子得知,如今已是正月十二,你们尽管放心,一定赶得上蚕市!” 苏油一拍脑门:“靠!我竟然七岁了!生日蛋糕都没吃!” 石通都吓坏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小姑奶奶那关可怎么过?” 苏油没好气地说道:“大石头你这么紧张干嘛?这不该是我的事情吗?” 石通跺着脚:“哎哟师父,你觉得小姑奶奶她会怨你?她一定会把火发到我身上,说是我把你拖累在了那边!” “哦?”苏油眼珠子转了转:“真的呢!” 说完开心地拍手:“大石头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好的借口呢……” 石通:“……” 大船在大年十四下午抵达了眉山码头,码头之上,程文应,石富,史洞修带着土地庙的娃子们等在那里。 待得众人下船,程文应上前呵呵笑道:“小油总算是回来了,小高相爷路过眉山,将你们在大理的事情都告知我们了,当真做得好大的事体!” 一群人都涌上了,小少爷贤侄地猛打招呼。 程文应说道:“今晚就住我家了,还有好多事情要与贤侄商议。” 苏油赶紧推辞:“姻伯,我还得回可龙里……” 程文应凑到他耳朵跟前,低声说道:“老夫这可是在救你,八公的黄荆棍可是都已经缠好了,单等着你回去,就要拿进祠堂行家法……” 苏油傻了,转眼又苦笑不迭:“姻伯,那我就更得回去了……” …… 祠堂外边全是人,村里人,土地庙的孩子,阿囤弥,个个眼睛里含着泪,祠堂里每“啪”的一声,众人就不由得抖一下。 就听见八公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里边喊:“……我叫你过年不回家!我叫你生日不回家!我叫你在外边浪!” “侬智高你都敢惹!你咋不把西夏辽国一齐灭了呢?!我打不死你这臭小子!” “不孝者五!你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我稀罕你的树苗!我稀罕你的奶牛!我……薇儿我打了多少下了?” 就听石薇在里边哭喊:“八公你就饶了小油哥哥吧……他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已经二十下了……八公你别打了……” 阿囤元贞在外边人丛里拉了拉阿囤弥的袖子,悄悄说道:“姐姐,明明才十三下……” 阿囤弥怒目一瞪:“闭嘴!这里人人都比你会数数!” 三哥都不敢进门:“八公……八公大过年的打孩子不吉利,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六哥也是门外汉:“八公啊……知州大人都亲自上门给你老道贺,说是感谢你给大宋培育出了人才,你当时不是还笑呵呵地谦虚来着吗……” 五哥最实在:“八公你不看我们的面上,你就看今年家家那两口大肥猪的面子上吧,饶了油娃这遭好不好……” 八公继续在里边教训苏油:“听听!你自己听听!多少人为你担着心?你媳妇都还没进门呢!你就敢在外国惹那大反贼?!那是横暴十州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苏油趴在条案上,被揍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石薇站在他正前方,可怜巴巴地数数。 八公叫她亲自数数,是因为八公是老古板,这才叫夫妻一体:“看看你前面的薇儿!你对得起她?你干那些事情的时候,想过她没有?想过我们没有?想过你在天的爹娘没有?!你可是你爹娘的独苗!薇儿你还敢给他遮掩,明明还不够数!” ps:《带着武器回大唐》。文能诗词歌赋打脸,武能扛着机枪上战场,推女都是走心走肾,感情戏比较足,外甥女“小姨”双收,各种装逼打脸收女的暴爽桥段,跟家丁一个套路的小说。 以上是来自作者自己的推荐词,哈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养屁股 第一百八十九章养屁股 院子外所有人都跪下了:“八公!打不得了,不能再打了啊……” 石薇哭着扑倒苏油身上:“八公你打我吧!还有七下,我替小油哥哥挨着……” 八公将黄荆棍儿扔到地上,怒气未消:“今天看在薇儿的面上,暂时绕了你!还有几下先寄着!” 苏油抽着脸:“薇儿你压着我了,更疼……” 石薇“啊”了一声,赶紧跳了起来。 苏油趴在条案上扭头:“八公,真没那么凶险,你别听小高相爷瞎说,我连侬智高什么样都没见着。” 八公一瞪眼:“都被别人堵塔里边了当我不知道?!” 苏油说道:“不是有阿弥姐姐和小高相爷拿着宝剑拦在下边吗,我就在塔顶上看了个热闹。哎哟……” 八公问道:“痛不?” “痛,真痛。” 八公点头:“痛就好,你活该!一会儿让薇儿给你敷药!知道为啥你刚刚伸手时我偏要揍你屁股不?” 苏油摇头。 “你龙山长说了,要我把手掌留给他!” “啊?!” …… 热闹的蚕市是去不成了,苏油被揍得只能趴在床上养屁股。 石薇在一边伺候:“小油哥哥你要喝点水不?胡子公公的药酒很灵的,你应该不痛了吧?” 苏油趴在床上:“不痛了,也不喝水,喝了还得爬起来上厕所。薇儿八公揍我是为了我好,你昨天吓到没?” 石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八公舍不得把你打死的。” 没这样安慰人的! 苏油只好另起话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也让你们担心了。你在玉局观过得怎么样?” 石薇说道:“玉局观比石家堡子好,不像我那些老嫂嫂,天师哥哥都不逼我学女红针黹什么的,说自然之性才好。就是不能骑快马,成都城里人好多。” 苏油说道:“对,女红针黹,投入产出比太低!你在玉局观都学什么?” 石薇说道:“早上起来就是练那种慢吞吞的剑,胡子公公好厉害,明明老得剑都拿不动的样子,可你就是拿他的慢吞吞没办法。” “然后天师哥哥就回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吃过饭就跟着胡子公公认药材,背方子,嗯,还要逛药市,胡子公公最近迷上了配药酒。” 酒精是高效有机溶剂,以前那是度数不高,如今有了苏油的改良,大宋的聪明人多如牛毛,都不用苏油提醒,玉局观的人精们立刻就发现了高度酒在医药上的用途。 苏油点头:“这次从大理带来了一味好药材,到时候带去给你那胡子公公,看看他能配出怎样的药来。对了,为啥你近来老是喜欢要东西?我给你的玻璃珠串呢?没见你戴啊?” 石薇嚅嗫道:“小油哥哥,我说了,你别生气。” 苏油笑道:“我怎么会生气?我只是好奇。” 石薇红着脸低声说道:“玉局观外常常来好多流民,我……我就把你给我的那些玩具卖了,然后给他们盘缠,让他们来眉山。我知道小油哥哥一定会有办法的……” 苏油不由得叹气。好在现在井务一开,用人缺口很大,要不然我还真没办法。 不过石薇总是好心,苏油问道:“你天师哥哥也不管你?” 石薇说道:“我都是偷偷给的,天师哥哥他不知道呀。” 苏油翻着白眼,你在玉局观外充好人,你天师哥哥不知道才见鬼了! 转念一想又明白了,《道德经》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按照道家理论,上德是是自然的、无形的。无迹象可睹,无端倪可察。即所作所为心无挂碍,法尔自然而无意流露,此谓“无心为德”。 下德,是有意为德,有心去做积德行善,做了好事念念不忘,甚至到处宣扬,那就是小善,也是伪善,功德就小了。 所以《道德经》还说:“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石薇的做法,暗合道经,这样的道功,是玉局观最看重的,即使小天师知道,肯定也会给观内诸人打招呼不予揭破。 就是石薇的那些奇巧的玩具,饰物,只怕多半落到自己这便宜兄长手里了。 石薇看着苏油,有些不安:“小油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苏油回过神来,笑道:“哪里有什么麻烦?我都压根不知道这事儿。你不知道,程三掌柜在码头上招人都快疯魔了,现在我们眉山在开盐井,井上到处都缺人。除了工人,还有照顾他们吃喝拉撒住的,以前的山沟沟,现在都变成一所小镇子了。” 说完夸奖道:“薇儿助人以为乐,是好孩子。” 石薇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心了起来。 苏油又问道:“你这次是怎么回来的?和天师哥哥一起?石家忙着安排二林部铁坊的事情,我又在外面,都没有顾不上去接你。” 石薇说道:“就是去年那个薛忠啊,他也来参加蚕市,就顺路将我送回来了。” 说到这里苏油基本上捋顺了,他就一直奇怪为什么薛忠来了几次信,每次都要苏油提高发货量,原来是去年送石薇去玉局观,就搭上天师府这条线。 玉局观的人精们发现了高度酒的新用途,薛忠立马就有了噱头,有了炒作的机会。 加上眉山曲母具备碾压同行业的优势,因此很快便打开了局面,苏油估计,益州府诸路榷坊,用不了多久,就都会用上眉山曲母。 这才是产业链顶层优势,越顶层,附加值越高,还不显山不露水。 后世大家都知道烟草行业赚钱,可有几人知道,给顶级香烟提供烟用香精的供应商是谁?他们的资产规模有多少? 所以相比曲母,永春露反而沦落成了烟雾弹。 不过即使是烟雾弹,那也是同行难以超越的烟雾弹。永春露的暴利期,起码还有好多年。 而且苏油早就给同行挖好了坑,等单一竞争优势被同行赶上的时候,苏油又准备和他们玩酿酒用粮食配比,玩窖池窖龄,年份原浆这些概念了。 苏油笑道:“薛忠啊,他倒还真是挺能干的。” 白猿木客窜进门来,给苏油带来了一把坚果。 石薇给木客剥瓜子:“小油哥哥,这是你从二林部带回来的?” 苏油便对着门口喊道:“元贞,进来吧。” 阿囤元贞从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明润,你好了没有?姐姐去蚕市了,那么好玩我没去,我够意思不?” 苏油竖起大拇指:“够意思!” 阿囤元贞这才进门:“你不是大巫吗?怎么八公还敢揍你?” 苏油说道:“大巫也是有长辈的,长辈训斥,小杖受,大杖走。等过了今年,你也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石薇伸手摸木客身上的白毛:“元贞,这是你养的猴子吗?” 阿囤元贞连连摆手:“我哪里有这本事,这是上任大巫留给明润的。” 苏油笑道:“薇儿你喜欢吗?这不是猴子,是猿,白猿挺罕见的,你一个人在成都寂寞,我送给你做个伴好不好?” 石薇高兴坏了,将小白猿抱在怀里:“真的?!小油哥哥你真好!” 苏油笑道:“去书架上,将《柳河东集》取过来,我给你们讲其中一篇《憎王孙》。你们就知道猿与猴的区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章 戒尺要开张 第一百九十章戒尺要开张 王孙就是猴子,古人认为,猿与猴,是两种不同德性的动物,猿是君子,猴是小人。 柳宗元这篇文章颂扬了猿的德性,而对猴表示出了憎恶,其实是一篇寓言。 文中说“猿之德静以恒,类仁让孝慈。居相爱,食相先,行有列,饮有序……故猿之居山恒郁然。” 然后又说“王孙之德躁以嚣,勃诤号呶,唶唶彊彊,虽群不相善也。食相噬啮,行无列,饮无序。乖离而不思。……故王孙之居山恒蒿然。” 还说“以是猿群众则逐王孙,王孙群众亦齚猿。”其实就是在说党争。 然后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善与恶不同乡”。 这也是士大夫普遍推崇的观点,不过苏油不太认可。 平时结交朋友师长,那自然是亲君子不亲小人,但是政治,说到底还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不过现在和俩孩子说不着这些,苏油就老老实实按柳大大的意思讲解。 八公端着一碗甜汤来到门口,偷看里边三娃一猿在看文章,又偷偷缩了回去,抹了把眼角端着碗往回走:“回来就好,总之回来就好啊……” 也不知道是石薇嘴里的胡子公公药效奇佳,还是八公揍屁股的手法独到,总之苏油再次醒来,居然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给八公道歉,小小年纪远在千里之外,遇上这样的大事儿,家里人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苏油一道歉,八公反而局促了,最后一老一小顺理成章地让高小相爷做了背锅侠。 就是嘛,老外就是不懂人情世故,就知道瞎吹抬高自己,不知道会让人家家里大人担心啊? 打也打了,气也消了,八公又念叨起这趟行程的好处来:“富贵险中求啊。咱爷俩底子太薄了,到时候薇儿出嫁,夫家的聘礼压不住妻家的陪嫁,别说江卿,就连四里八乡的乡亲们都要笑话,你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我就愁啊,愁啊……好不容易后山开了两百亩地,你要用来做族田,我也就不好拦着。想来想去,就剩那片樟树林子算产业,唉。” “不过这回好了,你送回来的那些东西我让石家老大看了,都是了不得的值钱玩意儿,说光那些竹子的东西都老贵了,更别提象牙犀角宝石什么的。嘿嘿嘿,薇儿的聘礼这就齐了,打今天起,我们爷俩就算吃糠咽菜,那些东西都只能进不能出!” “还有你那几块银板子,你堂哥说虽然来路正当,可毕竟犯忌讳,我让小七嗣娃他们给熔了,弄成了小饼子,到时候还可以给薇儿弄套头面。” 苏油拉着八公粗糙的双手:“八公,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操心这些还远得没边的事情了。总之我不会差钱用的。我要一门心思赚钱的话,怕是满大宋没人赚得过我。” 八公笑道:“知道你能耐,不过还是要读书,从这边出头才好,这样才没人欺负得了你,乡亲们还得托你庇佑呢。” 苏油说道:“八公,我先打个招呼啊,即使今后我出头了,也不会搞投献那一套,这个得麻烦你先和三哥五哥他们说清楚。” “我苏家人,当年能够卖地救灾,现在就不要去贪图节省那点田税。以后的可龙里,不靠地里边刨食。我们可以搞粮**加工,深加工,做个面粉大王,面条大王,粉丝大王啥的,一样的滋润。” 八公巴掌又举起来了:“没打醒是不是?!拿土匪往自己身上比划!” 苏油将八公的手拉下来:“八公,既然你都不生气了,那我就去学宫见龙山长了?” 八公眉毛又皱了起来:“躲不过的,这样吧,你让薇儿把药酒也带上,那酒看样子是挺灵……” 苏油:“……” 庆历三年,宋朝廷颁诏各郡县普建文庙,眉山学宫就是在那时候建起来的。 初建之时只是个小地方,如今被世家扩建,修缮,已经成了左庙右学的格局。 从前向后,首先是林立的系马石桩,每个石桩道:“知道,这段有三个道理:好恶不愆,民知所适,事无不济。其一也;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其二也;率义不爽,好恶不愆,城可获而民知义所,有死命而无二心。其三也。” 这一段是讲述了一场晋国大夫荀吴率军征伐鲜虞族的奇葩战争。 鲜虞族的城池刚被包围起来就有人要叛变投降,荀吴不同意。 手下问为何,他说君子要知道爱什么恨什么,才让人民知道什么是好的行为准则。 交城叛变这种行为,是应该被憎恶的;别人交出城池投降,不值得高兴。而且之后还要奖赏所憎恶的人,那么以后还如何对待所喜爱的人? 但是如果不给奖赏,那就是失信,反而会让人民无所适从。 因此能进就进,不能就退,量力而行才好。不能因为想取城池却走向邪路,那样以后会带来更大损失。 于是一直围城,围到城中的人出来说我们已经都没有吃的了,再不投降都没法活命了! 荀吴才同意了他们的投降,没有杀一个人,只把鲜虞国君作为俘虏带回了晋国。 龙老头再次点头:“好!看来大略你是学得不错,那我来问你,这其中的第二条,你在大理对付侬智高时,可做到了?” 苏油拱手:“不敢隐瞒龙师,苏油不但做到了第二条,而且,三条都做到了。” 龙老头眉毛抖了抖:“你今番要是能把这三条圆了,那我就不罚你。要是圆不上,呵呵呵,你懂的……”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还是挨打了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一章还是挨打了第一百九十一章还是挨打了 苏油说道:“启禀山长:大理国情,与大宋不同,其国崇信佛法,治国儒释并行,各占其半。龙师学说,也是佛儒参半,因此我推荐给了小高相爷,以固其亲宋之心。” “二林部开化未久,其质尚野,儒,释,巫,三分鼎立。则效三礼而规其仪,以扩大儒理的影响,再帮助范先生兴建学校,充实仓廪,慢慢引导。” “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采取相适应的措施,不死板地要求他们一定要遵循儒理,此正所谓好恶都不过分,使其知所适,因此事无不济。正符合第一条。” 龙老头没什么表情,唐淹听得身子都直了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油继续说道:“知道了侬智高的消息,我便找范先生想计策,最后编造出一首儿歌……” 龙老头和唐淹都大吃一惊:“那儿歌是你编造出来的?不是传说中仙女示警,你只是适逢其会的破解谜题?” 苏油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拱手说道:“我们在大理力量弱小,直接报给大理君臣,反而有刺探他国情报之嫌,因此只好行此计策,然后借解题之时,游说高相国,利用大理人的力量。这正符合第二条: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事态其实一直都在控制之中。” 唐淹一拍大腿:“妙哉奇计!偏偏小孩子不惹疑心,明润你……” 龙老头拿戒尺轻轻敲了敲自己手掌,咳嗽了一声。 唐淹这才反应过来,重新装出一副问罪的样子:“那第三条呢?” 苏油拱手说道:“第三条,就是与大巫力争,废除了二林诸部的人祭之俗,又用面包代替人头,帮助他们改善祭典,修起祭坛,得到他们的拥戴,却不惹他们反感。正所谓城可获而民知义所,有死命而无二心。这是第三条。” 唐淹听得眉飞色舞,估计手心都出汗了,那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大腿,眼巴巴地看着龙老头下决定。 龙老头考虑了半天:“算你逃过了一劫,孔圣灵前,我断不能说话不算数……来把手摊好了。” “啊?还是要打?”苏油都傻了,老头你你你明明就是说话不算数! 龙老头“啪”的一声戒尺落下,怒声道:“这是打你小子偷抄我的诗词!还拿给小高相爷看,让我丢人都丢到外国去了,你说该不该打?!” 越说越气,举起戒尺还要动手,唐淹赶紧将龙老头拉住:“该打该打!那啥,打也打过了,明润快出去反省反省,快去!” 这就是明目张胆地袒护了,苏油也不是傻子,爬起来就跑:“欸!弟子这就出去认真反省,龙师晚上小子给你亲手弄几道好料理赔罪!” 待到苏油跑远了,龙老头才把戒尺丢到桌上:“彦通,这小子都精成猴了,你这老师的架子可得端起来,别养成了他察言观色的毛病!” 唐淹眉飞色舞:“山长,真不是我夸口啊,我这弟子的悟性……一般人读《晋荀吴帅师伐鲜虞》这段,要么认为荀吴乃宋襄公之仁,鄙夷抛弃;要么则迂腐呆滞,照着模仿,效其皮而不得其髓。” “可明润是如何做的?观其大略得其深旨,变化于心,发而用之。是不是深得《春秋》三味?” “这才叫善思善用!放眼眉山,啊不,放眼川峡四路,别说童子了,我们就说士大夫里边,能有几个读得这么明白?” 龙老头没好气地说道:“彦通你是端方君子,让这机灵鬼给糊弄了!他明明就是现想的!你还真当他在大理二林是时刻牢记奉行《春秋》之意啊?这根本就不是他自己在解读《春秋》,而是拿着《春秋》解读他自己!” 唐淹却不认:“那就更可贵了,那就是发乎于心,行由自然而合圣人之意。还有经有权,实在是天设英才!” 龙老头气得站起身来:“跟你都说不明白了!算了我散散歩去,等着晚上吃好吃的!” 苏油一跑出学宫,石薇就捧着药酒上来:“小油哥哥,挨揍没?” 苏油拍着胸口:“还好还好,跑得快,只被打了一下。” 石薇“哦”了一声,一脸失望的表情,似乎对自己失去抹药挣功劳的机会而感到惋惜。 阿囤元贞正抱着白猿看系马桩上的石雕猴子,比较着猿和猴的区别,大宋内地对他来说,处处都是新奇。 苏油招呼他过来,阿囤弥多半在瞩远楼,蚕市刚过肯定好多事情需要商议,因此三人一起朝瞩远楼兴趣。 今天当班的是小七和张胜,一见到苏油进来,孩子们全围过来了,拉着苏油问被揍得怎样。 小七都羡慕坏了:“明润你不能偏心!下次出行换我,回来八公揍两次,啊不,三次,我都认了!” 张胜也说道:“就是!听拴住哥吹嘘了一天,下次轮到我们了!” 然后一群娃子都嚷嚷了起来,吵得苏油一个头两个大,只好举手叫停:“要出去的话,首先得学会骑马,给大家介绍个新朋友,二林部来的,阿囤元贞,阿弥姐姐的弟弟,骑马的本事那是天生的一样,以后就是大家的马术教头。” “以后元贞就同我们一起学习了,大家就当多了个弟弟,平等相待,程公他们都在楼上吗?” 张胜说道:“全都在呢,你那间雅室长期空着,现在基本都成议事场所了。” 苏油说道:“那我们先上楼拜会,你们该忙啥忙啥去。” 来到楼上,苏油自己的雅阁叫忘雨轩,果然就听到里面讨论热烈。 苏油领着二小进来,程文应就招手:“快过来我看看,这八公也太能下手了,听说被揍得躺了一天?看样子老龙那关你倒是过得轻松。” 苏油摊开手:“还好,有唐师照应着,逃过一劫。” 史洞修就说道:“你呀你,你就差把那边天捅出一个洞来。抓侬智高你小小孩童操个什么心?万一有个好差池可如何是好?小弥你也是,以后有这样的事情,得多拦着,还亲自提着鞭子上阵了,唉……” 阿囤弥笑着点头应了,转身就对着苏油吐舌头做鬼脸。 给老头们介绍了阿囤元贞,程文应说道:“小油你来看看,这是我们眉山今年准备给官家的万寿节贺礼图纸,这方面你是高手,结果一去半年,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苏油一看图纸就笑了:“刘嗣哥这图纸作业可以出师了,这图纸在土地庙拿一个上甲没有问题。” 苏油给土地庙小学定的百分制,顶级是满分,叫优完,其余从上甲到下丙,分了九个层次,也是精细纯理念在教学上的体现。 这只是一张大图,是一个大彩灯。 苏油看了一遍:“单调了些,让它动起来,有声音,那才漂亮。” 这东西不稀奇,秦汉有蟠螭灯,唐代有转鹭灯,宋代有马骑灯,都是走马灯的样式。 能奏乐的,唐代便有了仙音烛,不过仙音烛的工艺,到大宋都已经失传了。 苏油说道:“这盏灯,这可不光光是给官家的万寿贺礼,还要体现出我们眉山江卿四家共同的工艺水平,打响各工坊的名头。” 当下敲定工艺,外轮廓苏油负责,用十二根玻璃柱子,顶上装饰玻璃的十二生肖,这还是刚刚在学宫门口看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短板 第一百九十二章短板 柱子间用彩绘玻璃板拼接,上为山川河流,上为日月五星,中间是白云流霞,整体是大宋已有的无骨灯形制。 内层旋转部分,石家提供机括,轴承,扇叶等金属部件,用黄铜,加上苏油提供的酒精喷灯,那亮度绝对会将目前大宋所有灯都给比下去,灯罩上头热量也足,可以提供足够的动力。 灯大,音乐盒子就可以做得很大,可以排布一首长曲。 这个苏油就帮不上忙了,八娘出主意,要吉祥,要没毛病,那就从成曲中选现成的,《庆宫春》这曲牌,最是喜庆吉利不过。 众人不由得都连连叫好。 除了灯体,还要绦穗装饰,那就得麻烦苏家提供织绣了。 至于图案,走马灯一般都是匠人做的,基本都是武将神仙一类。 苏油建议不用这个,我眉山诗礼之乡,东西必须雅致才行。 就山水,江上清波白帆,路上车马行人,天上飞鸟流云,官家更喜欢看到的,怕是自己的秀丽江山。 为了让运动路线更丰富,灯内还要加机关,将内筒分为三层套接,分别对应天,水,地。 在旋转的同时,各层还可以进行不同规律的上下垂直往复运动,这样人物车船飞鸟就不是平移了,还走出了相对复杂的路线,营造出动画片的效果。 整个设计主要在于构思精巧,完成难度对四通商号如今的技术储备来说并不大。 至于其余的零碎,那就不需要苏油多嘴了。 苏油准备利用这次机会,将石家的机械加工水平提升一个档次,精细的小构件会有很多,比如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渐开线啮合齿轮。 让工匠们理解技术难度颇大,不过画出成品让他们依葫芦画瓢,以如今大宋工匠的水平,那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讨论完毕,各家领了任务,这才转回到这次蚕市上来。 去年的三十六万贯,基本交割完毕,现在的苏油,在四通商号的财产,高达十二万贯之巨! 这还不包括他在井上的股份! 除了这屋子里的人没有人知道,单论现金的话,眉山城首富的头衔,竟然已经从程文应这老头,无声无息地转到了苏油头上。 盘清了账目,苏油说道:“各家现在都在谋划发展大计,处处都缺钱,而我要进学读书,这么多钱拿着也没用,陵井那些人家的欠逋,就都从我的这份收益里出吧,慢慢还就可以了。” 程文应说道:“那也用不了这么多,一家五贯安家费,基本就够了,陵井如今招了两千户人家,那也才一万贯而已。贤侄,如今几家难得遇到如此机遇,于是大家商议了一下,和你拆借十万贯,年息三分,你看如何?” 苏油说道:“三分利,太高了,短期拆解可以,长期投资,各家负担过于沉重,对今后发展不利。姻伯,其实还有一条路子可走。” 程文应说道:“哦?那贤侄赶快道来,要是可行,可是解了几家之急了!” 苏油笑道:“其实四通钱庄已经在做了,不过没有明确化而已。” “四通钱庄,如今有不少商家,都寄存着款项吧?” 程文应点头称是。 苏油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将事情做得更细,如今印刷质量也上来了,新式会计记账法使用了一年,大家也熟悉了,梵文数字,在商家间也得到了流通,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给每家印刷一个薄薄的小折子?” “这个小折子叫存折,对应各家在商号寄存的资金,我们可以称为账户。” “如此将科目资金细化到人头账户,更加精细,更加方便管理。” “这一套方式得到认可之后,我们便可以吸纳眉山的闲散资金,帮助普通人家管理他们的资产!” 四家人悚然动容,我去!那得是多少钱?! 苏油掰着手指头:“随便举几个例啊,陵井上的工户的工钱,我们可以给他们开办代发工钱的业务,每月工钱记在折上,这样他们可以在陵井上做工,休息的日子带着折子,来眉山城的钱庄取出钱钞,用于购物消费。” “这样零散的私人户头,我们称之为对私户头。可以给点小甜头,利息半厘一厘的就打发了。” “对于二林部,各家合作伙伴,甚至官府这样的大户,能吸纳的资金更多,我们给予的优惠肯定也更高,当然管理也更加严格,这类户头,我们可以称之为对公户头。” “这些资金,世家可以抽取一部分用于自身发展,但是有一个前提,所用不能过多,就是陵井的收益的一半。” 程文应正沉浸在钱多得用不完的美梦当中,被苏油一棒子敲醒,不由得愕然:“这是为何?” 倒是史洞修这把数钱当乐趣的瓷公鸡有点概念:“有理,如此就算遇到绝对情形,我们投资完全失败,各家公私商户将钱庄存钱全部取走,我们也能支应得过来,所损失的,陵井一年收益而已。” 石宽也点头:“有道理,但是有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投到各产业上的钱,产生的收益,要足够支付钱庄应付利息,除此之外,才是我们钱庄的利润。不过为啥又只能是陵井年收益的一半呢?” 苏油笑道:“会计上借贷的关系,各位长辈都已经运用的非常熟练了,对钱庄来说,各家存入的钱,我们可以称为借款,而用到各家的投资,可以称为贷款。” “是贷款,那就必然是有风险的,因此对每一笔贷款,钱庄都必须具备相应的抗风险能力,这叫风险拨备。” “直到这笔贷款完全收回后,钱庄的一次贷款才算是完全完成,风险拨备金才能重新回到相应的存款科目,继续用于下一次投资。” “因此贷款和拨备,各占一半。” 几家家主这才恍然,程文应点头道:“果然是精细稳妥,如此一来,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史洞修笑道:“那也得挣钱的本事,大过借钱的本事才行。”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如今大家找闲散资金的目的,是为了扩大自家新产业,这玩意儿多挣钱,心里没数吗? 苏油其实也很有信心,不说别的,光开井都有赚,盐这东西,直到解放前都还没有达到需求饱和。 不过该提醒还是得提醒:“各家在钱庄都有老账房,刚刚我们商议的只是大略,具体细化到条陈,还得他们来。” “还有就是投资方向,我觉得除了开井,水运船只也该搞起来了。这是交通命脉,不能拿捏在夔州,吴地的商人们手上。” “现在还不显,可要是以后盐业产量起来之后,万一被有心人阻碍,交通,就会成为我们最大的短板。” 史洞修纳闷:“什么是短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鸡丁 第一百九十三章鸡丁 苏油抠了抠脑门:“这个……世伯,我们的产业就好比一个大木桶里的水,木桶是木板拼成的,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木桶上最短的那块板子,而不是最长的那块板子。” “我们四通商号的长项,是货品的质量,新奇程度,还有管理方式也算一项,可我们的眼光,更需要放在我们的弱项上。其中交通,应该就是最大的一项了,太白都感叹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啊,因此水路乃重中之重。” 程文应转眼就来了主意:“小油说的是长远之计,不过直接那一步,步子太大了些。我眉山江卿体国公忠,那是在官家那里都挂了号的,要我说,还得从这方面再接再厉喽。” 史洞修点头道:“程老说得对,我们的慈善事业还得继续搞下去,码头上施舍翘脚牛肉,那是女人家玩的小仁,我们要铺路修桥,以工辅赈,主动帮助官府排忧解难!” 苏油心中一动:“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提供几样测量工具,帮助工程计划顺利实施。” 程文应说道:“不过现在我们有钱了,小油说的那个也该搞,嗯,先期考察,编绘图纸,积累技术,设计模型……小油是这几个词儿吧?” 苏油:“……” 从瞩远楼出来,苏油不由得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自己还是后世思维痕迹太重了,一心想着提高生产力,提高流通速度。 程文应的做法,才是如今大宋的上策,稳妥扎实。 先将商号辐射范围扩大到川中四路,除了将基础打牢靠之外,关键是这名声,捞得那叫一个实在! 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要学的还多着呢。 慢慢来,先回学宫把龙老头应付了再说。 躲过一顿板子,大吉大利,苏油今晚准备吃鸡。 用开水冲泡花生米,剥去外皮,冷锅冷油下花生米,中火炒至浅焦黄色后盛到大盘里散热待用。 将鸡脯肉用刀背拍一下,切成小丁,加入料酒、豆油、白胡椒、雪盐,细面粉腌渍一刻,再加水淀粉,打入蛋清拌匀。 大葱洗净切段,黄瓜切丁。 在小碗中调入酱油、香醋、盐、姜汁、白砂糖和料酒,混合均匀制成调味料汁。 锅中留底油,烧热后将花椒和茱萸酱放入,用小火煸炸出香味,随后放入大葱段。 放入鸡丁,放料酒,将鸡丁滑炒变色,然后倒入水淀粉。 最后调入料汁,再放入熟花生米,翻炒均匀,用水淀粉勾芡即成。 等到菜做好了,苏油才端着盘子发神,宫保是清代的官职,那这该叫啥鸡丁? 想了想,就叫宫爆鸡丁好了——学宫里爆出来的鸡丁。 宫爆鸡丁的特色是辣中有甜,甜中有辣,鸡肉的鲜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入口鲜辣酥香,红而不辣,辣而不猛,肉质滑脆。 第二个菜也不难,不过却也是名菜——雪花鸡淖。 鸡脯肉去筋,用刀背捶茸,用牙签挑尽茸中筋络,装入碗内,先用冷鲜汤调散,再加入水豆粉、盐、味精、胡椒粉搅匀,同样加入蛋清,打成的蛋泡。 炒锅置旺火上,下猪油烧到三成热,倒入鸡浆,炒熟起锅,盛盘撒上火腿末即成。 鸡皮汤冒上豌豆尖,晚饭就算做好了。 阿囤元贞早都等得不住咽口水了:“明润,可以开吃了吧?” 苏油将汤盛到陶盆里:“走吧,叫山长和唐师吃饭。” 饭桌前,老头坐下来:“哟?又来新客人了?” 苏油说道:“这位是阿囤元贞,二林部抚远大将军幼子,阿囤弥姐姐的弟弟,这位是石家小娘子。薇儿,元贞,快来见过龙山长,唐师。” 两人过来乖乖见礼。 老头对苏油贼严格,对别的小孩子却很宽纵:“赶快坐下,都饿了吧?舀饭开吃。” 唐淹说道:“石家小娘子,就是在玉局观学医那位吧?” 石薇乖乖点头:“是。” 老头说道:“彦通别太严肃,吓到小孩子,来来,薇儿是吧?就坐爷爷身边。哎哟你身上还带着剑?” 石薇点头:“这是小油哥哥从大理回来送我的礼物。” 苏油设计的刀剑都有一个特点,可以拆卸分解。因此这柄剑除了剑鞘长度做了调整重配之外,其余都还是上一把剑的装饰。 苏油说道:“石家是武人世家,薇儿每日里都要习武练剑的。老人家你快动筷吧,我半年没吃过川菜了。” 老头哈哈大笑:“对对对,先吃,边吃边聊。” 宫爆鸡丁入口之后,舌尖先感觉微麻、浅辣,而后冲击味蕾的是一股甜意,加上葱段、花生米,荔枝香型加上糊辣浓香,使人欲罢不能。 唐淹边吃边摇头:“这鸡肉怎么这么嫩?我家娘子就不敢做炒鸡肉。” 苏油笑道:“的确,普通鸡的胸脯肉,炒出来容易嫩滑不足,需要在码味上浆之前,用刀背将鸡肉拍打几下,勾芡时放入一只蛋白,这样的鸡肉会更加嫩滑。” “但是最重要的,还是食材,这就是笨鸡,去过势,笼子里养出来的,肥大不说,肉质本身就细嫩,油也多,做这道菜最好。” 老头点头:“不错,适合上了年纪的,明润再去煮两根香肠,今晚菜怕是不够。” “啊?”苏油正挑葱段吃得开心,一看阿囤元贞:“哦,是得再去煮点。” 这娃吃得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龙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元贞,还给他添了个鸡腿:“元贞是吧,慢慢吃,彦通你看,人家二林部的孩子就是长得壮实。” 阿囤元贞抬起头来:“爷爷,我能骑马,能开弓,明润说要我当土地庙小学的骑术教头呢!” 龙老头笑得更开心了:“是吗?那一会儿吃过饭我带你去射箭,君子六艺,爷爷我也是能射箭的哦!” 苏油一脸的妒忌,这龙老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对小孩子这么好?以前没看出来啊! 龙老头看了苏油一眼:“孩子就该有个孩子样,你都不拿自己当孩子,那就没这样的待遇。还愣着干啥?赶紧去煮香肠!” …… 吃过饭,阿囤弥来接弟弟,石薇也闹着要去土地庙见哥哥姐姐,苏油只好打发他们先过去。 回来将两大口箱子拖进龙老头的精舍:“龙老,这些资料,可能还得麻烦你的大手笔。” 将范先生做的事情与老头讲过,龙昌期悚然动容,取过那些笔记一翻,不由得感慨道:“不意我大宋有此等志士,比起他来,我都感觉惭愧啊……” “明润你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一定将之编为《西南志略》,以慰志士之心。” 苏油深鞠一躬:“如今我已游说四通商号成立了商情机构,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制定出精确的西南地图,搜集到更加详尽的信息,到时候一并交给山长,西南山川地理人文,在我们眼里就会更加清晰。” 老头呵呵笑道:“去把你唐师叫过来,这事情光苦我老头一个可不行。” 苏油笑道:“今晚我还得去嫂嫂那里看看,大苏的婚礼我都没赶得上参加,晚上就不住精舍了。” 老头笑道:“去吧,还有那大小苏,也叫来让我看看,可惜了,这就是我学宫成立晚了两年。中岩书院,捡了我们好大的便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第一步 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一步 来到纱縠行,苏轼笑着迎出来:“明润错过我的喜酒,你说该怎么罚吧!” 苏油先拜见过程夫人:“嫂嫂安好,苏油回来了。明允堂哥呢” 程夫人笑道:“回来了就好,你在大理可闹得不轻,消息传来大家都担心得不行。你堂哥去天台山访道去了,说是你给他的鞭子不错,罗浮山飞鸣禅院院主曾给他显摆过收藏的蜀鞭,他这就要去显摆回来,劝也劝不住。” 罗浮山在绵州,成都还要往北,这一趟又是跑得不近。 不在那还更好,这堂哥苏油看着就怕。 侧厢走出来一位女子,年纪十六七岁,温柔秀丽,对苏油裣衽施礼,却没有说话。 苏轼招呼她近前:“这就是我新妇,王弗,弗儿,这位就是苏明润。” 那女生又施一礼:“新妇见过明润叔叔。” 苏油一摆手:“和子瞻一样,叫我明润就好了。” 苏轼说道:“就是,弗儿你用不着和明润这么客气,他还是个小孩。话说明润你就空手上门” 苏油横着眼睛看他:“你们过年去拜祠堂,八公将库房打开随你们挑,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辙从书房探出头来:“那都是子瞻怂恿的,我就拿了一对象牙镇纸!他拿了一套!” 苏油笑道:“子由,你的好事儿也该近了吧听说二十七娘最近可是都不去义棚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装闺秀呢。” 程夫人拍了苏油一巴掌:“史家小娘子开朗活泼一些,但是心底善良,你可不许瞎说。” 苏油从兜里翻出一个礼盒递给王弗:“没有子瞻的份,这个是单送你的礼物。” 王弗接过来道了谢,被苏轼怂恿着打开一看,苏轼不由得大呼小叫:“这个贵重了!” 盒子里是丝锦打底,上面一对蜜蜡娃娃,很卡通那种。 蜜蜡很香,本身就是一种着了! 没过几日,又该准备送石薇去成都了。 这次准备的东西非常多,大理的药材,最重要是三七,可龙里的调料,酒坊的美酒,半年来小天师的信件来了好几封,说是玻璃化学器皿,试纸之类的东西实在是好用,就是报废消耗得也快,要苏贤弟多准备一些。 知道石薇的胡子公公师父是剑道高手,苏油准备了一份厚礼。 根据高锰钢的优越性能,苏油设计了一柄新式长剑。 在旧式四尺长剑长度基础上,将剑身减窄了三分之一,厚度也降低了不少,然而抗击打性能,切割性能,保持性能都没有改变,而穿刺性能则得到大大的增强。 最关键的,手感几乎降低了一半重量,更加轻捷灵动。 防守力因重量稍稍减弱,但进攻性大大增强,装具只是最普通的实用装具,但绝对是为老年内家高手量身定制的实战兵器。 老头把石薇照顾得相当不错,必须奖励一下。 更重要的,是同薛忠的会面。 益州是川峡四路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益州市场,是四通商号在川中最重要的市场。 几天里苏油和薛忠都在商议后续的经济布局。 通过酒曲生意,苏油的触角已经伸入了益州。 接下来顺理成章,就是成立四通商号益州分号了。 听闻张学士对苏洵的盐务条陈拍案击节,加上张恕的关系,已经上报朝廷,奏请苏洵益州教谕之职了。 在苏油的规划里,四通商号的益州分号,其职责不是销售眉山产品,而是确立益州本地代理商人。 不和益州商人裸的在市场上争夺利益,分号的存在,主要是监督各家代理,让四通商号自身的利益不受损害。 更重要的,是以利益为诱饵,在政治上,经济上,士大夫阶层里边,拉拢一大批的代言人,然后掌握政坛,市场,舆论的各种消息动向,分析情报,供眉山总部做出准确判断和及时反应。 眉山城的技术储备,资金储备,人才储备已经达到了一定规模和层次,江卿已经被整合为一体,资本的力量开始显现,益州,自然也必须成为四通商号踏出的第一步。 这一步,必须稳健扎实。 薛忠算是开了眼了,这半年来学会了新式记账法,打开了酒曲局面,还以为自己能得小少爷高看一眼。 几天商议下来,才发现自己离小少爷的要求,差着十万八千里,这他么简直就是普通商人和陶朱公的区别。 酒曲代理,只是小少爷给自己上辕之前的一把菘菜甜头而已,接下来,才是大车上路。 可这趟车,自己这蠢驴咋就拉得这么心甘情愿呢 还是母亲大人英明,赶着自己来眉山给小少爷道谢,不然哪来的这趟缘法 接下来,苏油便领着薛忠去见董事会成员。 当然全靠益州人士主持局面是不可能的,程文应决定让程三担任分号监事,一同出发。 分号的初期业务,就是成立钱庄分号,负责商号的资产管理,寻找产品代理人。之后会开展汇兑业务。 程三明显是值得信任的,但是事涉金融大事和商号扩张的开局,因此还要从史家,石家抽调人才担任内控和稽核。 账目和消息,快马一日可至,因此中间过渡科目一日一清,总部定期派人抽检,可以减少很多作手脚的机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报 第一百九十五章小报 本来程文应和史洞修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待到苏油举了几个后世银行业手工记账时代作手脚的案例,程文应都吓坏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老史,小油是对的!好在贤侄是自己人,坦然告知,不然这些手段使将出来,就你我这两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他这样玩。” 史洞修一脑门子冷汗,抖得跟打摆子一样,丢钱对他来说,不啻于丢命,哪怕只是一场虚惊。 “我觉得钱庄的制度已经非常周密了,被小油这样一说,简直跟筛子似的。我们的钱财,竟然能被如此轻易地弄走……不行不行,回去再组织人手琢磨一下,这总部的内控合规总监事,老夫当得还有些不称职啊……” 苏油拱手道:“只要不出大漏子,这些小地方,总能通过教训慢慢补足。不过程三是姻伯手下的老掌柜了,放他到那个位置上是对他的看重,不能成为导致他万劫不复的诱因,伤了这场情分。这些事情做在前面,其实是对他好。” “严控是一方面,相对应的,高薪,就是另一方面了。一定要给予足够的待遇才行,蜀都居,大不易啊。” …… 当天晚上,程三第一次来到土地庙,给苏油行了大礼。 苏油赶紧将他拦住:“程三叔,使不得。” 程三起身:“一大把年纪了,谁是真对我好,老朽还是分得清的。” “东家把你对他说的那些话都转告我了,小少爷面前我实话实说,那么大的诱惑之下,老朽真不一定扛得住啊……” “搞不好真就如小少爷所言,坏了东家大事,毁了自家名声,子子孙孙,在川峡四路都抬不起头来,再无前程。如此大恩,老朽怎能不来一谢。” 苏油笑道:“三叔不怪罪苏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好。” 程三说道:“唐玄宗登位之初,不一样是明君之相?可渐渐就放松了规制,最后酿成大祸。小少爷所说的才是正途,程三心里,怕是比现下两位老爷都还要明白一些。” 苏油笑道:“看来三叔是真明白,姻伯这益州分号的监理,所托得人啊。” …… 玻璃江边,天气还没有转暖,但是已经非常忙碌了。 苏油带着阿囤元贞,在此送别石薇,程三,薛忠,阿囤弥一行。 两路人马,一路去益州,一路去嘉州。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件重要的测量设备——经纬仪。 底部是一个三角架,可以打开和收起。 三脚架上的面板,左侧和后方有了玻璃气泡管,可以通过底部的旋钮轻易地矫正仪器基座表盘的水平。 镜筒前后设置了中心钢丝十字,可以用来对准远处的标准杆。 经纬仪整体由黄铜打造,具备水平面和垂直面两个精确的角度刻度。 没有准备让他们绘图,只给了两支队伍一个工作日志本和一个测量记录本。 商队只负责测量和记录,具体计算,等数据收集回眉山后,会成为土地庙小学的数学作业。 遗憾的是玻璃镜片还没有研制出来,因此这仪器注定观测不了太远。 所以测量标杆做得老长,整整五米,就是为了能从远处看清或然或不然。使其然焉,则事涉不密;其不密焉,则何以取信?此于害治,虽若甚微,其实不可不察。臣愚**陛下深如有司,严立罪赏,痛行禁止。” 然并卵,现在的龙山长和唐教谕,就拿着小报读得津津有味。 最近朝廷发生了几件事。 正月京城出了大疫,官家令太医进方,从内中出了犀牛角二本,用于调药。 太医析而观之,其一为通天犀。内侍请留供官家服御,官家说:“吾岂贵异物而残百姓哉!”立命碎之。 龙昌期就叹气:“官家仁德那是没得说的,可总是着眼在这些小事情上,河北黄河决堤久议而不绝,生民离散,不才该是重中之重吗?明润,你怎么看?” 苏油说道:“朝中议论纷纷,主要还是到底该治理下游,还是该治理上游,其实依我看,事情非常简单。” 唐淹说道:“哦?” 苏油两手一摊:“要依我说,那就上下游一起治啊,这又什么好争吵的!” 龙昌期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案斥道:“妄言!” 唐淹赶紧安抚龙昌期,转头对苏油说道:“明润想当然了,谁不知道都治才好?可朝廷财用不敷,每一笔岁入都有去处,朝堂诸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龙昌期叹气道:“我就不该问这小子,这答案简直是何不食肉糜的翻版!接着看报!” 第二条消息,都知王守忠为武信留后,如今病重,求为节度使,官家说好话也没用,被宰相梁适拒绝,直到死后,才追赠太尉、昭德节度使。 这条消息很重要,龙昌期细细解读,主要是说给苏油听的。 宋代官职叠床架屋,内侍省是侍奉皇帝的太监机构,以左班都知、右班都知为最高官职。 留后,则是一军最高军职——节度使有缺时,暂领该军时的职务,是一个临时调遣。 王守忠是潜邸老太监,所谓“东宫旧恩”,有拥立之功,深得官家信任,如今只求在临死之前,想从代理变为正式任命而已。 然而文官阶层严防死守,坚决不给开这个先例。 梁适的话说得硬邦邦:“宦官连一州军事长官的正式职务都别想,还想当真正的节度使?!” 官家的话说得软绵绵:“哎呀我之前都已经答应守忠了嘛。” 梁适继续硬邦邦:“我今天还是宰相,要是给了一内臣节度使的官职,我死都死得别想安心。” 最后官家退让了。 这事情龙昌期当然是大力支持梁适,他本身对王守忠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过文官阶层对内官,有一种天生的不信任。认为官家过仁了,此禁一开,就有了东汉党锢之祸的根苗。 不过苏油却有自己的另一番解读,宦官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才,是人才,那就可以任用。 这是从能力角度来说。 但是有个问题,宋代皇室,绝大多数皇帝,都在从文官阶层手里争夺权力,一直在进行着尝试,从来没有停止过。 官家之前提拔狄青,如今想抬举王守忠,目的不能说纯洁。 文官阶层的坚持,其目的,同样不能说纯洁。 这就是大宋的政治生态了,各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在义理,道德等等形而上的东西上争得你死我活,其实最后的目的都是一个——政治权力。 因此将内官的一切要求,都解读为皇帝对权力的**,对文官阶层来说,大概率正确,一股脑儿怼回去就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虚惊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九十六章虚惊第一百九十六章虚惊 第三个消息,三司使田况为枢密副使。 这个任命,别的先不说,对川峡四路,很重要。 欧阳修几年前返回朝堂,经历过一番政治斗争后失败,遭受诬陷被贬。 然而就在反对派们欢欣鼓舞之时,官家口谕:“别去同州了,留下来当翰林学士,给我朝修《唐书》吧。” 于是欧阳修便留了下来,和宋祁一起修史。 中间还生了一个小故事,欧阳修文笔练达,而宋祁写文章喜欢搞得生僻聱牙。 宋祁是长辈,欧阳修不好说啥,一天早上,这娃在书局的门上写下八个字:“宵寐非祯,札闼洪休。” 宋祁来上班,在门口看了半天:“嗨!这不就是‘夜梦不详,题门大吉’那句老话嘛,永叔你至于搞得这么复杂不?” 欧阳修笑道:“老宋我这还不是跟你学的,你修书的时候,都把‘迅雷不及掩耳’写成‘震霆无暇掩聪’了。” 宋祁也是通达,哈哈大笑。《新唐书》便依了欧阳修的体例。 龙昌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前来拜访的大小苏,并且郑重叮嘱——两个小子好自为之吧,现在文风转型了,意味着蜀中读书人的春天即将到来。 官家不让欧阳修离京,很明显是一种政治平衡和震慑。 田况是富弼的小,夫人是富弼的妹妹。欧阳修则是富弼庆历新政时期的下属,两人份属同党。 历史上只传下来欧阳修一篇著名的《朋党论》,很多人却不知道,田况这家伙同样有一篇。 一文一武,一明一暗,这明显是官家对朝政的进一步平衡。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田况治过蜀,还治理得非常好,史上的评价——其治蜀类张咏。 非常重视教育,而且还有一点,他是从张方平待过的计司调任枢密副使的。 也就是说,如今的朝廷里,有一位明白蜀中政治生态,理解张方平经济政策的大员田况。 而蜀中,有一位明白前任田况治蜀方略,同时掌握朝堂政治动向的张方平。 张方平无党,和欧阳修也无法合作,不过和田况属于一类人。 两人都精强能干,料事极明。 尤其对西夏的看法上,两人从一开始就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论调——大宋不要以为人家好对付,必须慎重再慎重。 不过一个是从形势分析,一个是从数据分析。 如果说张方平类似经济学家,田况更类似统计学家。 而且看官家的手段,对这个田况的前途,还可以报以相当的预期。 这对于蜀中的读书人和商人,对于苏油来说,简直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 不是喜欢用数据说话吗?恰好,我也喜欢。 接着第四条消息,直接让苏油震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司天监言:日食四月朔。 “大宋已经能够准确预测日食了?” 龙昌期将邸报收折起来:“很奇怪吗?唐代李淳风,僧一行,都留有预测的记录,其时尚两可,然而到了如今,日食可以预测,已经确定无疑了。” 苏油当然知道日食可以被准确的预言。知道地球和月球的轨道,也知道太阳的运动,理论上预言日食能精确到分钟。 他还知道日食遵循沙罗周期,即六千五百八十五点三二天一个循环。其间,共有七十一次各种日食生。 然而其地点有所不同,因为每个沙罗周期有零点三二天余下,不是整天,所以这时地球又自转了一百一十七度,那这个度数必须引入预测用于修正,以确定生日食的准确地点。 正因为地点不同,因此这个周期,是建立在全球观测调查的基础之上的,而不是仅看一个地点的日食记录就能推算出来。 所以这是后世总结出来的概念和规律,那么,大宋的天文学家们,如今是如何做到的?他们肯定有一套独立的算法。 月朔,就是初一,精确到天。 妖孽,这才是一群真正的妖孽啊…… 龙昌期对科学不感兴趣,随意地告诉苏油,如今日食可以预测了,在宋人眼里便失去了神秘。 不过皇帝你别放松啊,日食还是君王失德。 皇帝都傻了,凭什么啊?我有规律的抽风吗? 大臣说这都日食了,所以失德是必须实德的……嗯,要不这样,只有朔日生的日食我们才算你失德好不好? 皇帝说少来,那不就是把周期拉长吗?我虽然读书比你们少,可也别想骗我! 聪明的大臣说那我们这样好了,目前尚无法预测日蚀的程度,要不我们把这个作为盛衰的预兆吧。 只要不是朔日的全食,那就不算你失德,开不开心? 皇帝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也就是我朝,老子才这么纵容你们…… …… 苏油就点着下巴琢磨,机会难得,望远镜这东西,可得赶紧弄啊…… 有了日食的预测,眉州便做起了应对灾变的准备,上天示警了嘛,虽然是预警。 仿佛应景一般,学宫刚刚开学,三月里气候就有些不对。 八公看着寒暑表慌了,赶紧喊这周当班,正与石富一起弄玻璃的张散:“散娃,散娃快去叫油娃回来!这是要倒春寒!” 张散也没种过地,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飞马便朝眉山跑去,一进学宫就大喊:“小少爷不好了,八公要倒,说是触了寒!” 苏油吓得魂飞魄散,抛下骑上黄雏就一通狂奔,等赶到可龙里,却见到八公正在整理锄具稻种。 八公见到苏油大怒:“谁叫你骑这么快?!摔了那还了得!” 苏油飞身下马,拉着八公左看右看:“八公你没事吧?三哥说你得了伤寒,都快……不对这也不像啊……” 八公瞪着眼:“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是屁股又痒了,想吃斑竹笋炒坐墩肉了是不?” 没一阵,张散也骑马跟来了,身后还驮着一个大夫:“八公莫怕,我把郎中给你请来了!” 八公将手里锄头把一扔:“瞎胡闹嘛这不是!我啥时候说我有病?!” 苏油赶紧插话:“可不是吗!三哥就会瞎胡闹!不过八公你看啊,大夫请都请来了,这一路老远的也不容易,要不就让他给你号号脉玩儿,你就当坐着休息一会,好不好?” 八公还不乐意:“薇儿给我号过,说我康健着呢!” 苏油一脑门子黑线,石薇自己怕还是半瓢水呢,只好劝道:“八公,俗话说的‘医不自治’,薇儿现在算是我们家的人了,因此她说了不算。不信你问大夫,你问问他有没有这话!” 八公狐疑地问大夫:“还有这说法?” 大夫弯着腰还在喘气呢:“有,这说法是有的。” 苏油赶紧拉八公坐下:“你瞧,没错吧?来来来我们把手腕亮出来,给大夫看看我们可龙里的老头有多康健!” 大夫调匀了气息,给八公把了脉:“我说两位,你们家里老人是真没事儿,倒是我这把老骨头,差点给颠散架了是真的!” 苏油大喜:“三哥,给大夫包个大封!” 说完又对大夫拱手:“得罪了得罪了,麻烦郎中特意奔劳这一趟,小子给你赔不是。” 大夫叹气:“算了,也是你们一场孝心……那孩子你回来,要什么大封!酱油,酱油给我来两瓶,还有榨菜,芽菜,给我搞点就行了!” 苏油都乐了:“哟!郎中对我们可龙里的特产很清楚啊,粉丝要来点不?” 大夫也是个妙人,搓着手笑道:“小郎君都开口了,我这不收下也不合适呀!” 苏油笑着扭头:“三哥,再给老郎中抓一只笨鸡,鸡汤冒粉丝那才是正宗!” 送走了开心的郎中,苏油这才转回家中:“那啥……到底是啥事儿来着?” 张散赧笑道:“小少爷,怨我,怨我弄岔了,八公说的不是自己,是天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倒春寒 第一百九十七章倒春寒 苏油问道:“天气怎么了?哦对了,四月初一可能有日食,八公你招呼村里,不用大惊小怪。” 八公说道:“不是说这个!油娃这眼看要出事,我估计今年有场倒春寒!” 苏油笑了,八公这个估计,和第一批到来的商务情报倒是吻合。 不过八公不知道的是,去年眉山经济的爆发式增长,世家换来的粮食,那是多得不要不要的。 前任知州是幸福的,因为亮瞎眼的政绩,去北边高就了,临行前将亏空完全填平了不说,码头新建官仓,码头租赁,组织力夫下力气,好处捞了不少。 还万民拥戴,一群刚吃完牛骨汤泡饭的流民,哭着喊着攀着船板叫青天大老爷,那是真正的情真意切。 面子里子都捞足了! 新任知州本来是苦着脸过来的,眉山人难治,那在朝堂上都是有口皆碑,一见这情形,赶紧放下身段在交接的时候向老前辈虚心请教。 老前辈就一句话,任事儿不用做,只管狠抓教育,狠抓盐井税务,搞好流民入籍,其余的,江卿世家自会搞定。 说完拍了拍后辈的肩膀:“一文钱亏空都没有,哥哥我对你够意思吧?官仓码头那点收益,因为是新立,所以还没入公。因此我带点到新任上处理一下前任亏空,你好我好大家好,你懂的?” 不等新知州开口,老知州笑道:“不用谢,那批仓房,老弟你要入公算做政绩也好,还是继续维持现状也好,全凭你自己安排!整个就当是你新建的,哥哥我绝无二话!” 新知州秒懂,拱手深鞠一躬,然后一句话就甩出最关键问题:“前辈,你看怎样最划算?” 老知州哈哈大笑,低声说道:“要依我说,眉山政绩,这几年还有得刷,所以也不用太斤斤计较,过于薄待自家妻儿不是?” 新知州对这个利益交换很满意。如今就连眉州常平仓都是满的,正赐公使钱支出,因为饮食结构的变化,猪肉菜品的大量引入,不增反降,明明吃得肥头大耳,各方招待也周道得很一点没减少,却被硬安了一个廉洁的名声。 所以倒春寒在苏油的眼里,真的不叫事儿。 他也是乡下人,知道应付倒春寒,就是重新育苗插秧,补上就行,收成比往年晚一两个月而已。 八公见苏油不以为然,真的急了:“油娃!晚一个月收成,那是会要人命的!” 苏油对自己这一年半来的努力很自信:“八公,可龙里如今家家有存粮,户户有鸡鸭,田里还有鱼。圈里肥猪用的酒坊糟子加猪草,又没有耗费自家的粮食,怎么会出现寅吃卯粮青黄不接的情形?” “如今我们村子的肉蛋,除了自己吃,还供应着方知味酒楼,码头摊子,学宫,土地庙小学,哪家没有点积蓄?这都还要出人命,怕是满大宋的人都得死绝了。” 八公急得跺脚:“那其他州县呢?你是没见过流民起来作乱那景象!我告诉你,那就如蝗虫过境一样!” 苏油拉着八公的手坐下来,劝慰道:“八公你放心,朝廷设常平仓都这么多年了,这又不是大旱大涝,要是一个月都支应不过来,那些仓使仓曹,全都活该上吊!” “如今张学士按蜀,他可是计司出来的,身边人肯定早就给他提过醒了,你呀,就管好我们可龙里,安心享福,长命百岁最重要!” 八公终于笑了:“也是哈,八公能管好我们苏家这摊子不饿着就算是能耐了,还操那么多心干嘛?去年两百亩族田,可是收了不少粮食。” “我这也是被吓怕了,今年的新谷,可是用的你带回来的稻种,那种子比我们这里的稻种长大,秧子也壮实,想来也比我们的秧子更……” 一说到这里,苏油惊得跳了起来:“哎哟!忘了这茬了!” 长大有屁用!壮实有屁用!那玩意儿是南边热带地区来的,真不一定能适应倒春寒这样的气候! 八公莫名其妙:“刚刚不是还说没事儿?” 苏油说道:“对别人没事儿,对我们可龙里搞不好是真有事儿。三哥,去把基建组的人叫过来,有事情做了!” 等到人员到齐,苏油开始组织分派工作。 对付倒春寒,说白了就是一个保温。 正好要做万寿灯玻璃柱板,那就一起了。 史大和石富也被叫了过来,这又是一个系统工程。 玻璃板直接压制的话,平整度不好控制,还会有大量气泡,因此必须使用浮法制作。 说起来很高大上,其实就是高温玻璃溶液在通入保护气体的锡槽中完成。 熔融玻璃液从坩埚中流入并漂浮在相对密度大的融化锡液表面上,因为重力和表面张力的作用,玻璃液在锡液面上铺开、摊平,经过降温硬化后拉出锡槽,进入退火窑,经退火、切裁,就得到平板玻璃产品。 大宋今年得金一万五千多两,银二十一万九千多两,铜五百多万斤,铁七百二十四万斤,铅九万多斤,锡三十三万斤。因此让石富弄个锡槽,不是事儿。 不过流水线那是别想了,还是手工业,锡槽做成玻璃板所需大小,保护气体用的燃烧室里燃烧后的空气,然后烧出一锅在窑内浇几块板,再送入退火窑慢慢退火。 浮法玻璃工艺的好处自是不用说的,成品里没有玻璃疔,没有气泡,结构紧密沉重,手感平滑,厚度均匀,上下表面平整且互相平行…… 坏处就是……只能是板材。 当然苏油是不可能拿这么精贵的东西去做温室的,倒春寒的解决靠这个那成本就太高了。 取来几匹绢,喷上水玻璃溶液,送入气体反应室,得到的就是一层玻璃化的薄膜。 这东西很脆,不能像塑料薄膜那样弯曲,因此必须在秧田里插上木板,将这种薄膜用框子框上,拿竹篾夹住,再铺到木板上,最后用泥糊上接缝。 制作玻璃得到的逃逸热量,会将炉外管道里的水加热,热水放入秧田,便能够调节水温。 就这样凑合都已经把八公心疼得不行了,一匹绢就是一贯钱,早知道都不提倒春寒这茬了,没得糟蹋好东西。 苏油笑着安慰八公:“这保温膜又不是只能用一次,以后你还可以用这方法,种点黄瓜,茄子之类的,冬天里能吃上夏天的菜。” 八公都笑崩了:“我有毛病废那精神?我们川峡四路天府之国,四季时令菜蔬都吃不完。” 呃,这话是真的,苏油只好说道:“那你可以培育茶树苗,龙脑樟苗,也是好东西啊。反正一样东西可以有好些用途的,说不上浪费。” 八公想了想:“冬天里给窗户安上,倒是好办法,透光又隔风。” 苏油翻了翻白眼:“就是没法防熊孩子,手指一捅一个洞。而且我敢向历代天师保证,他们绝对会去捅。” 说完指指锡槽里的平板玻璃:“窗户啊,得靠那个……” 八公都吓坏了:“皮娃你别闹!这东西是我们家用得起的?!”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套小张 苏厨正文卷第一百九十八章套小张第一百九十八章套小张 宋人的道德逻辑非常奇怪,那就是你搞出提升生产力的东西,可能还能得到大家称赞,可你要是搞出让生活更加舒适的东西,还用到自己身上,那就好像私德有亏一样。 苏油准备将玻璃板用到八公卧室,龙老头的精舍,学宫校舍,土地庙去,反正自己在那边待的时间长,还能得一个敬老尊贤的好名声。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玻璃板制作出来后,还要用转轴砂轮在上面进行雕刻。 板上都是靠眉山城这边的景象,主要集中在玻璃板底部,亭台,城墙,楼阁,田野,道路,溪桥…… 小一号的内层是对岸的景色,主要集中在中上部,丘陵,汀渚,花树,云朵,蓝天。 经过砂轮雕刻后,玻璃板上的景物营造出一种浮雕效果,加上内外层之间的空间距离,形成一种视觉上的立体感。 这在玻璃雕刻中,称为凹雕,雕完后要翻一面欣赏。 雕镂工艺是程家雕版坊完成的,因为玻是反的,只有于工他们这样的置版老手才搞得出来。 雕完后,还要上油彩。 中间几层圆筒,才是移动的部分,江波,车马,牛羊,鱼儿,船帆,飞鸟…… 这个没法雕,不过难不倒大宋工匠,先用玻璃丝盘出来,然后贴到圆筒上。 还没有珐琅彩,只能用釉料填充,所得颜色比较清淡。 发声装置也是重点,因为灯很大,所以音乐滚筒可以存储大量信息,于是苏油设计了三种宽度的簧片,分别对应高中低声部,将单一发声变成和弦。 曲谱就得改成三个声部才行,这事情二十七娘抢过去了,天天和八娘,王弗在一处度曲,顺便打听小苏的八卦。 苏油觉得二十七娘会很失望,因为小苏的八卦,不就是读书,读书,呃,读书吗? 各家分好工,苏油这边还有事儿,那就是设计机械传动部分。 走马灯机械部分不复杂,但是相对精细,石富拿来黄铜板,苏油用铁笔和铁规直接在铜板上做图,剩下的就是石富用小钢锯将工件切割下来,然后上老虎钳用小锉打磨出来。 石富的手艺越来越精湛,用他自己的话说,搞这东西会上瘾。苏油理工实验室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木制机械传统结构,也渐渐被换成了黄铜构件。 剩下的时间里,苏油还要组织娃子们在龙脑樟苗圃和茶树苗,还有大理带回来的梨树苗,核桃树苗的根部围上晒席,里边堆上厚厚的稻草保温,以对抗倒春寒的到来。 于是苏油这段时间里变成了城里乡下两头跑,累的是他,高兴的是黄雏。 商务情报传来,整个四川都遭遇了一场倒春寒,不过好在这已经是这场气候变化的最南边,吴中一带未受影响。 官府已经动了起来,漕帮的汉子有活干了。 经过这场事情,苏油通过龙昌期,向州县提了一个建议,在四川周围丘陵地带,开垦梯田。 除了增加耕作面积不说,山区温度比平原河谷,本来就存在一个温差,相应的,育秧的时间比平原地区会晚上两周的时差。 这样就可以从宏观上解决部分倒春寒带来的不利因素,相当于将鸡蛋放到了两个篮子里。 当然成本会很高,但是以川中豪强们对土地的热情,给出一定的优惠的政策,可操作性还是很强的。 如果川中豪强们愿意的话,眉山江卿可以提供一件在山区测量等高线的神器——经纬仪,还可以提供测量队伍,帮助大家发财。 此策被张恕送到成都,身为四路转运使的张方平都感觉看不透,眉山江卿这是助人为乐上瘾了?为了体国公忠的称号这么拼? 事有反常即为妖,张方平一边将还在罗浮山飞鸣禅院瞎比比的苏洵召回来,你赶紧回眉山,看看你们江卿到底想干啥。 一边写信给自己的儿子,事情可以做,不过得一步步来,小子这是你捞政绩的好时机,听说陵井周围不少丘陵可以用作耕地?你小子要是能让井上粮食自给自足无需外运,三年后老子给你一个上上考绩,谁都放不出个屁来! …… 瞩远楼忘雨轩,几家董事头碰头的开会。 “看看,看看,小狐狸还是斗不过老狐狸!”程文应抖着手里的小报,对苏油说道。 史洞修也叹气:“明润这招瞒天过海加釜底抽薪,这下变成作茧自缚了呢。” 按照苏油的想法,是通过这方法锻炼测绘队伍。同时将豪强们吸引到土地开垦上,从而减少竞争对手,给眉山商业集团赢得从容起步的关键时间。 结果方平一生唯谨慎,不上这套! 苏油摸着下巴:“没关系,套不着老张,我们套小张。嗨这本来就是好事情,怎么被姻伯和世伯说得跟阴谋诡计似的?” 史洞修还有些肉痛:“贤侄,虽说都是爬坡上坎,可开出来的都是水田啊,我们当真不……” 苏油笑道:“姻伯,资金都有个投资回报率的问题,土地梯田,对我们来说,回报率太低了。” “真要对种地感兴趣,还要高回报的话,陕西才是黄金宝地。” 史洞修奇道:“那边兵荒马乱的,怎么还成好去处了?” 苏油说道:“高风险高收益嘛,一来那边种粮有个好处,不愁卖,立刻就能换成解盐盐引,或者银子,铜钱。二来那边的地都是现成的熟地,第三回报率真高,世伯你想想,从益州,京师运粮草到陕西,刨去那么高昂的运费都还有赚,直接种地出粮卖给军队,省出的运费是多少钱?” 这其实也是除军屯,民屯之外的第三种屯田方式——商屯。 不过这法子至明代才出现。 明代继承宋制,行盐引制度,就是令商人运粮至边境入仓,政府按其道路远近和运粮数量的多少发给盐引,商人持盐引到内地取盐贩卖。 后来,商人们索性雇人在边疆屯垦,就地缴粮换取盐引,这个办法叫“开中”。 它不仅使政府节省军粮运输费用,而且使边疆的荒地得以开垦,是一项相当好的法子。 当然,前提是明军打得蒙古人嗷嗷叫,而别像大宋这般被西夏人打得嗷嗷叫才行。 史洞修也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只怕是肉炊饼打狗哟……” 几人正说得热闹,就听有小厮前来禀告:“张知县来访。” 众人连忙起身迎接,张恕一看:“哟,明润也在,龙山长真是不管你了?” 说起这个苏油就悻悻然:“每天早晚加起来,那也是四个时辰,一点不少。平日里还要见缝插针地背笔记。” 张恕哈哈大笑:“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苏油就更嫉妒了:“张学士可不是。” 张恕一下子笑不出来了:“明润,以后在我面前别提我父亲大人,压力很大的。” 说完想起一事:“子瞻呢?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这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了。 苏洵去绵州时,路过成都,就顺便拜访了张方平,张方平一见苏洵就许为国士,然后问起:“听闻你们家子瞻学问不错,他现在在干啥呢?” 苏洵就回答:“子瞻最近在重抄《汉书》。” 张方平是出了名的记忆力超强,所谓“书过眼不再读”,闻言瞠目结舌:“文字尚看两遍乎?” 事情传回眉山,苏轼气得把书都摔了:“此老特未知世间人尚有看三遍者!” 天选之人,惹不起惹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定期活期 第一百九十九章定期活期 苏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长期被苏轼碾压,此时自然是站在张学士这边,一起鄙夷苏轼,厚颜无耻得就跟他自己也能过目不忘似的。 笑过一场,张恕才说起正事:“龙山长起议,说是四路尚多丘陵地带可供开发,家父的意思,是从眉山起头,先用几年看看成效。眉山江卿,官家金口封许的体国公忠,我这不是求助各位来了嘛。” 程文应说道:“我们倒是觉得,这件事情,江卿不参与,就是对长史和太守最大的支持了。” 张恕眉毛一动:“真不参与?” 史洞修笑道:“长史,乡绅们参与不参与,我们也管不住,不过我们眉山城中的江卿世家,决定不参与。” 张恕讪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苏油问道:“长史,仅凭州县的财力,够吗?” 张恕叹气道:“家父的意思,是先用两年时间,让陵井能够自给自足,做出样板,方可放手推广。州县财政虽然说这一年多来还算不错,然而……还是有些勉强。” 苏油又问道:“今年川中倒春寒,各地稻熟都会晚上一个月,长史准备好了吗?” 张恕说道:“常平仓……” 程文应笑了:“长史,要是令尊在此,断然不会说这话。” 张恕拱手道:“程公,这是为何?常平仓不就是为此而设?” 程文应笑道:“常平仓可不是为了救灾而设,乃是为了平谷价,既防止谷贱伤农,也要防止物价腾贵。虽然和救灾有些关联,但是轻重不同。”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仓大使,看他敢不敢因为一个倒春寒就替你担这个风险。依老夫看,他没有这个魄力,除非有令尊手谕。” 张恕不由得苦了脸:“程公,你还说你们不参与,这不参与能行吗?” 程文应笑道:“长史,那我们各付其责。陵井公田开发,是长史的事务。至于青黄不接那段时间,如何济农,便由江卿替县令解决后顾之忧如何?” 张恕喜道:“程公,那江卿这边,有什么需要州县做的?” 这就是问交换条件了。 程文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去年州县在井务上所获颇丰,你看能不能存在我们四通钱庄一段时间?一来还可以有些出息,二来嘛,也算是给州县中的散户做个榜样,三则州县调度起来也便利得多,反正都是仙井盐钞嘛。” 张恕反而有些吃不准了:“就这样?” 程文应微笑道:“就这样。” 张恕说道:“这是府库,程公,就算存入钱庄,也不能乱动的。” 程文应笑道:“当然不会动。不但不会动,逐月还会有小增长,那是利息。” 张恕纳闷了:“那……那你们不是亏了?” 程文应笑道:“亏不了,明润,要不你和长史解释吧。” 苏油拱手道:“长史,此举一来可以加强散户将自家资产存入钱庄的信心,钱庄可以吸纳更多的闲散资金,化小为大。” “盐井投资,动则万贯,虽然明知道产出丰厚,但是一般人是无法作为的,就算江卿世家,也得合几家之力。然而这事情却不是不能做。” “通过化小为大的方式,集中了资金,等到盐井开出来,一部分收益拿去支付了利息和本金,剩下的就变为利润。自然是可以做的。” “仙井盐钞,以陵井盐量为本,这是死归条,以免出现挤兑等绝对情况而导致无法支付。” “但是这份资金,半利入于朝廷,就一分为二了,如果钱庄有了州府存款的注入,即使放在那里不动,对世家也有好处。” “在每日存入和支取金额大致相当的情况下,每日日结的时候,钱庄现金其实还是没有大的变化,但是进出的交易额度,却可以因为官府存入这份底金而大大增加。” “钱庄的盐钞存量,就好比一个池塘,叫现金池。而进出的钞款,就好比水流,叫现金流。越大的现金池,就能支撑越大的现金流,这就是姻伯想让州府将存款存入钱庄的目的。” “州府的存款,虽然不动,但是可以加大现金流的额度,因而满足眉山储户的需求,这样江卿们掌握的那部分钱款,就可以腾挪出来,投资到各自的产业上去。以期产生更大的收益。” 张恕感觉见到了另一片天地一般:“如此说来,这件事情,州府也可以做啊!” 苏油拱手道:“当然可以,不过州府的职责是在理政料民,公断是非。所谓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经,而令行为上。如果钱庄与与储户发生纠纷,那官府可以出面裁断。但是如果官府与储户发生纠纷,又该由谁来裁断呢?” “因此官府的作用应该是维系政教,申令禁行,作为维持地方稳定的最后底线,应该是裁判者和监督者。亲自参与到经济活动中,失去了裁判者和监督者身份,反而会让百姓无何可信,这是取小而失大。” “张学士化榷为税的本意,就是让转运司,让朝廷从参与者中退出来,变成裁判和监督,以保证商业活动的公平和公正,使从商者可以放心经营,进一步促进商业繁荣。” “四路地少人多,只有商业繁荣起来,民生才能繁荣起来,这才是张学士治蜀的本质吧?” 张恕一拍大腿:“妙哉此论!要是家父在此,怕是要将明润引为忘年知己了!那便按程公所议,我去说服太守,将州县里的仙井盐钞存入钱庄!” 史洞修说道:“长史还可以预估一下州府日常开支,将存款分为几个部分。一部分随存随取,叫活期储蓄,这部分利息低些;剩下部分大致短期不会动用的,可以存为一年支取,两年支取,到期方才取出,这部分成为定期,利息相应就会高些。” 张恕说道:“那万一我要用定期的钱怎么办?” 史洞修说道:“那就叫提前支取了,利息就按活期算。” 张恕想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毛病,点头道:“如此就赖江卿帮眉山农人度过今年的难关,至于陵井开田,我自然则无旁贷。此番就让我们携手,来一场作为!” 程文应呵呵笑道:“谨从长史之命。” 新一年的计划渐渐展开了雏形,万寿灯也进入了最后调试阶段。 “嘭”的一声,汽灯的光辉点亮了整个瞩远楼大厅,叮叮当当的急促音乐声响了起来。 苏油调整灯上的动力刹车小旋钮,将转动的速度调慢,很快,音乐从急促噪杂变成了轻缓从容,和谐悦耳。 八娘拍着手,对二十七娘和王弗笑道:“听听,三个音部的和弦,就是好听。” 其余两个女生也笑吟吟地点头。 苏油暗自翻着白眼,你们仨但是轻松,差点没把我累死! 不过这是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来填。 强烈的灯光作用可不止于此,大灯自身绚丽夺目不说,灯上的图案动画,还被投影到了四周的墙上,在墙上形成了一种电影动画的效果,给大厅中众人一种人在画中游的神奇体验。 一股龙脑的幽香在大厅里萦绕,越来越浓。 程文应总算从痴迷中醒悟过来:“这怎么回事?” 苏油笑道:“酒精是龙脑香的最佳溶剂,姻伯难道忘了?” 史洞修看着华丽的玻璃彩灯,一边摇头赞叹一边肉痛得不行:“没的说,的确漂亮。就是点一次的花耗十贯,太吓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两百章 贺礼 苏厨正文卷第两百章贺礼第两百章贺礼 三月底,送走了讨厌的倒春寒,迎来了圆满完成出使任务的高小相爷。 小相爷文武双全,英俊潇洒,人还那么年轻,外交形象那是一等一的。 尤其在汴京大相国寺同方丈进行了一场辨经大会,再传出与两位名妓之间的诗词酬唱和绯闻之后,小相爷在汴京市井中的人气简直如日中天。 每次出行,几乎都是万人空巷,人人争看这个神异天选,为大宋擒获反贼的外国大帅哥。 而这娃在朝堂上对答奏请,那叫一个端方有礼,进退得宜,深得大宋上到官家宰执,下到御史清流的交口称赞。 不意远在天边的大理国,也有此等堪立大宋朝堂的英华人杰!难怪智擒智高! 喂!翻过泥巴山就是大理,哪里就远在天边! 文官们的心里还有一层阴暗心思,每多捧小高相爷一次,就等于是多踩狄青那赤枢一次!你不是了不起吗?还不是要我们文人来给你擦屁股?!外国的文人,那也是文人!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侬智高及其余党,宗族,被朝廷宣判了最后的命运——侬智高播乱东南十州,乱臣贼子,磔!侬母年高,朝廷优许全尸,绞!其余从属,斩! 叛国重罪,无需等待,立决! 大宋两府三司,大理寺,鸿胪寺,带领百官及西夏,辽国,吐蕃,日本,朝鲜,大理,琉球等诸国使者,以及倾城而出的百姓,监斩观刑! 事后,宰相梁适宣布,大理国君臣,知忠义,明气节,人文风华,优容谦礼,为大宋立此殊功,分当奖掖。 大理王国,位列琉球之上,与朝鲜日本等次! 因此当小高相爷再次途径眉山,眉山江卿热忱欢迎,与之在曙远楼临雨轩与之展开亲切会谈。 程文应强调,眉山大理近一年来,各自开启了破冰之旅,合作呈现加速发展势头,成果丰硕。 两者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利益共同体。 眉方愿同理方一道努力,推动双边合作迈向更高水平。 双方应保持更加密切高层交往,在彼此关心的重大问题上相互支持配合,始终从战略高度和长远角度规划合作。 双方要编制好金沙江经济带,南方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新经济政策对接规划,充分用好双方共同开创的产能合作模式,推动有关产能合作项目尽早落地,推进农业、矿业,冶金、人文、教育、反恐等多领域合作。 小高相公首先热烈祝贺第二届眉山蚕市的胜利召开,在观赏了万寿灯之后,对眉方的技术实力表达了更加坚定的信心。 小高相公表示,发展同眉山的睦邻互信友好是大理外交的优先方向。 理方坚定支持眉山江卿提出的金沙江经济带和南方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赞同加快经济政策对接,愿尽早启动双方冶金、反恐等合作项目,并加强贸易、农业、物流、文化教育等领域合作。 理方愿同眉方共同努力,确保眉山——二林——大理经济通道的健康发展。 史洞修、石富、阿囤弥等参加会见。 …… 夏四月甲午朔,日有食之。是日雷雨至申时,见所食九分之余,丙申,宰相率百官拜表称贺。 五月,万寿节,官家因日食之故,罢了大朝会,只在偏殿常服,接受了宗室,大臣们等的私下的庆贺。 观赏各州府所献贺礼,也是节日内容之一。 到得晚间,皇后道:“今年诸路军州送来的贺礼,以眉州为最。” 赵祯笑道:“不就是一盏无骨琉璃灯吗?福建早年就送过了。” 皇后笑道:“官家有所不知,眉州无骨灯,可称机巧,只是得等到天黑之后,才能看出好来。” 说完轻轻招手,让内官点燃宫灯。 哄的一声,汽灯亮了起来,整个大殿立时明如白昼。 与会的王公大臣,都发出了一声惊叹,此灯堪称光明夺目! 音乐响起,香气袭来,赵祯也大为惊讶:“这是……《庆宫春》?这音乐怎地如此和谐?这是钟磬……雅乐?” 皇后笑道:“曲子好,这灯上图案也不比寻常献礼,官家,你看大殿周围。” 大殿四壁上,出现了秀美的山川江河,亭台楼宇,桑田果竹,风景旖旎。 江中船只顺风而行,路上车马交杂,一派热闹场景。 赵祯看得眼中发亮:“这是……这是我大宋江山?” 宰相梁适如今正在被弹劾,御史们说他结交内官,乃是奸邪,正在焦头烂额,今天是强打着来贺寿,闻言说道:“这个,应该是眉山风物吧……” 赵祯就转头问参政:“程卿,眉山水陆,真如灯上这般热闹?夸大了吧?” 程戡是益州任上刚过来的,闻言躬身道:“臣在益州,倒是听闻眉山如今的确繁华。江卿们连续推出的黄白铜器,美酒精瓷,各类书籍,为外方艳羡,纷纷前往贸易。去年眉山蚕市,官府就有六万贯入项,今年更是逼近十万。已经一举超过了益州蚕市!” 赵祯就转头望向梁适:“听闻眉州同舒州一般,也行了青苗之法?” 梁适躬身道:“呃,要说是行青苗之法也说得过去,不过眉山之法未经官府,乃是世家自举,通过钱庄办理。据臣所知,蜀中常平仓,未动分毫而百姓咸安。陛下尽可放心。” 赵祯点头:“张安道终是能员……咦,眉山城内那栋高楼,怎么上下匾额文字差别如此之大?底层门内那隔断上还有提诗?书法倒还不错……” 程戡说道:“这个楼臣知一二,此乃眉山江卿的会所,是眉山江卿之首程家,为接待四方商贾而设。” “以前叫瞩远楼,自程家租下来后,更名为方知味。因里边的饭菜新奇,滋味丰美,因此在蜀中非常有名,嗯……就类似汴京的樊楼吧。” 赵祯说道:“传言不一定就属实,听说眉山流行猪肉菜品,我也让宫中尝试着做了一下……” 说完,不禁连连摇头。 内官将灯上的微雕小诗抄呈上来,赵祯接过看罢,微笑道:“‘云岚鹤羽轻,风渚蘋烟翠。’看来眉山老百姓的日子,真心过得悠闲舒适啊……” 程戡想起一事,凑趣道:“对了,听益州商贾所言,此诗乃眉山一位小孩所作,就是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传说在大理点破童谣那位。” 皇后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不是说那孩子才六岁吗?官家,我大宋六岁孩童,跑那些地方去干吗?这又是虎狼又是瘴气的,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毁了我大宋读书种子,岂不是伤了官家仁德?” 赵祯就看着梁适和程戡:“还是皇后心细,侬智高被擒的消息传来,大家都只顾着高兴,忘了还有这一节。要不下道旨意,让州府管一管?” 两位文官就开始皱眉,程戡拱手道:“启禀陛下,因一个六龄孩童,便从内中降旨,未免过于惊世骇俗了,州县上接旨之后,也难以处置。” “还不如待臣返回宅邸,修书一封与张侍郎。张家公子张恕,如今正任眉山知县,说明官家意思,让他看顾一二便了。” 赵祯点头:“如此甚妥。” 皇后接着说道:“可要看顾好了,就在蜀中好好读书,不许他再四处乱跑,以免误了学业耽搁了前程!” 程戡躬身道:“谨遵娘娘懿旨。” 赵祯挥手:“程卿不必如此拘束,这就是私会而已。那就摆宴吧,就在这青山绿水之中,来一场野宴。” 梁适凑趣道:“给官家一说,这殿中,还真有几分登高望远,悠游山林的意思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两百零一章 可龙里号 第两百零一章可龙里号 宫中饭菜,其实很简单的。接待外臣主要以说话为主。 席间赵祯又发现了一个特异之处:“这灯如何只见光亮馨香,不见一点烟气?” 内官解释道:“随这灯来的,还有一本册子,名字古怪,叫《万寿灯操作说明书》,书中提到,万寿灯燃料乃是酒精溶化了龙脑所得,与寻常燃料不同,味道芬芳不说,点燃后只有水气,没有烟气。” 赵祯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事:“眉山?酒精?这酒精多少钱?点这灯,一晚上多少耗用?” 内官看了看娘娘,没敢说话。 赵祯放下筷子,不吃了。 内官吓得跪了下来:“官家莫要生气,小臣实说就是。启禀官家,此灯每点一次,耗钱……二十五贯……” 赵祯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多少?!” 内官说道:“此物一瓶,相当于两瓶永春露,永春露在汴京,一瓶十二贯,再加上了龙脑……” 皇后安慰道:“官家,这也是眉山官民一片挚诚。那什么说明书我也看过,说是酒精这东西,如果不用,时间长了,自己也会……什么挥发掉。所以我才斗胆做主,将灯点了起来。让官家看看我大宋江山隽雅,百姓安乐。这也是官家衣宵食旰,仁德广布换来的,就算不能出得宫中,看得一看,也是安慰不是?” 赵祯还是有些不安:“终是靡费太过,这次就罢了,传旨下去,以后万寿节每逢五,十,眉山方可进献龙脑酒精,这灯,逢大节方可燃点,其余时候,还是免了吧。” 殿中众人一起躬身:“官家仁德!” …… 同样是五月,小高相公返回大理,过家门而不入,直达建昌府,与二林部阿囤烈从南北两面,展开对沿途商道匪帮的征剿。 六月,在两军的强大压力下,部分匪帮逃入沙麻部,还杀害了三名在沙麻部中传播新教的巫师,以及几个小部落的教众部民,手段非常残忍。 祭殿管理小组赶到现场,经分析,判定他们使用了残酷的人祭仪式。 此举引起了二林部,大理,周边小部落的集体声讨,不知为何,受到人员伤害的小部落突然宣称,那些匪帮,本就是沙麻部派出去袭扰二林部的军队。 鉴于沙麻部包庇凶手,破坏地区安定,他们决定弃暗投明,投奔二林部的怀抱。 沙麻辟之闻信大怒,派兵弹压,造成一个小部落的伤亡。 事态渐渐扩大,二林部,雅州知州,眉州知州,最后直学士张方平上表朝廷,控诉沙麻部悖逆野蛮。 奏寝不报。 七月,阿囤赤尊收到大巫苏明润的讨贼檄文,文中列举了沙麻部行人祭,掠友邻,杀巫师,阻商路,愚部民,重屠戮,贪逸乐等十项大罪,号召各部落一起反抗。 檄文一到,各部落顿时风闻景从,加入了抢大户的行列。 八月,沙麻部被二林部吞并,一个占地与建昌府相当的大部落联盟形成,阿囤烈在此次战役中脱颖而出,成为大宋和大理之间最优秀的军事领袖。 有了高锰钢的加成,此战进程之快,结束之速,让周围所有人都看到了二林部真正的实力。 阿囤烈在战场上斩杀沙麻辟支后,拿出了大巫的第二份教令,只诛首恶余者不论,沙麻部的人民是无辜的,是被上层贵族愚弄了,很快二林部会清点沙麻部贵族的资产,救济平民,分配物资。沙麻大小各部,各安其份,等待巫师们进驻即可。 时逢丰收,粮食一打下来,沙麻部原辖区很快安定。 小高相公则携带满满的文治武功返回大理,其中包括大宋的奖掖诏书,以及二林部不需要的几百颗匪徒的人头。 大理国主以下,于城门拜道郊迎。 九月,四通商号大理分部,在鄯阐府,建昌府成立。 工程队,测量队开始派出,在安宁河谷寻找矿藏。 …… 玻璃江上,从四月起,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东西。 据说,那玩意儿叫帆板。 一个空心的鱼形木板,底下正中有一支鱼鳍,对应顶上有一个插孔,可以插一支三角形的帆。 土地庙的娃子们水性精熟,有了这个玩具,每天辰时收工停学后,便将过多的精力发泄到了这上头。 小帆板中间,还常常有一艘白色的小艇,小艇上边有两支帆,前方是一张三角小帆,后方是高高的桅杆,桅杆下收着一面纵帆。 后世苏油是内地人,没玩过帆船,不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画了一张似是而非的小帆船图稿,便叫上码头的吴船豪商,以及二林部军舰的船老大,一起琢磨小帆船的构造。 龙骨和水密舱的设计,得到豪商和船老大的一致认可。 然后船型设计,也得到了豪商的赞誉,说中土帆船自古就是仿造水鸟的体型而造,这船的水下部分,与大吴船如出一辙——圆底,最宽部位在中心偏后,很合理。 不过桅杆有些高了,而且船小帆大,考验操控技术,有翻覆之险,压仓的重量,要设计妥当才行。 二林部船老大则指出,这船要操作好,船舵必须非常灵活,才能方便的切风,目前看来,这船不好使,起码得四五人操作才行,可船体这么小,四五人也施展不开。 苏油大喜,两位都是行家,你们只管考虑船型,舱室配置,桅杆高度,压舱配重等等方面,至于操作问题交给我,我们尽量用机械来解决。 很快一米多长的船体模型设计出来了,拿到可龙里水渠中做了流体试验,性能相当稳定。 为了得到更好的转向性能,苏油设计了一个大舵,结果发现不好操控。 苏小妹很嫉妒男孩子们热火朝天地搞试验,都不想出主意的,因为女孩子不能去河里游泳,帆船设计出来也没有她们玩的份。 见小油哥哥苦恼了好几天,实在是有些心疼,这才告诉苏油,可以在船腹部再设计一个副舵,副舵除了能控制方向,还能起到帆板下面稳定鳍那样的作用,大大增加船体的横向阻力。 然后,转向问题解决了。 一群男娃你看我我看你,要不,让女孩子们也参与设计吧? 苏小妹捧着书卷,漂亮的下巴一翘,哼,不稀罕,笨死了! 剩下的部分就简单了,大帆船上都有现成的样式。 帆用麻布和横桁组成。 为了抗风,帆布上还加了加强条和加强布块。 剩下的就是桅杆,主缭索,前缭索,后角索,升降索,前角索,斜拉器,绞盘,夹绳器,黄铜羊角等配件。 帆船被命名为可龙里号,用眉山度量衡,长度三米五,五月底开始第一次试航。 苏油当任操帆手,张散当任操舵手。 眉山码头人山人海,都来看这稀奇古怪的小船下水。 然后,真下水了,帆船开出去不出五十米,就被大风拍翻在水面上。 程文应都习惯了苏油言出必中,行踏无差,想都没想过这是出事故了,捅了捅史洞修:“老史,这是什么行船之法?” 史洞修也觉得古怪:“这也太奇怪了,帆贴着水也能行船?难道是利用水力?没听说过啊……” 倒是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外地船夫说了一句:“这怕不是翻船了哟!” “哎呀应该是翻船了!”程文应这才急得跳脚:“快快快,下水捞人!” 其实不用救,苏油张散都是游泳好手,很快游到岸边,帆船也被早就准备好的大船拖了回来。 等到苏油游回岸边,张恕都已经从县衙赶过来了:“明润啊明润,你就消停一下行不行?你这样我压力很大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两百零二章 烧白 第两百零二章烧白 苏油瞪眼:“我说长史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井上很闲吗?为什么如今我只要一出城门,你就派陈郭两位老军跟着,还有没有一点个人隐私了?” 张恕翻着白眼:“这可是父亲的交代,不准你到处乱跑……老老实实读书吧,实在不行在眉山做做你说那啥测量也好,明润你就开恩放过我行不!” 苏油说道:“眉山地图已经测绘完毕,都送到衙门归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天气这么热,读书时间放到了晚上。” 张恕说道:“我倒是有个地方,白天也凉快……” 苏油大喜:“哪里?” “县衙大狱!你愁得我白头发都快出来了!” 苏油:“……” 然而,科学要的就是锲而不舍的专研精神。 于是整个夏天,可龙里号前后翻覆四次,撞上其它船只三次,搁浅五次,其它小型事故不计其数。 整膄船修修补补,补补修修,桅杆都换了两次,不断改进。 终于在九月,张散和刘嗣完成了眉州到嘉州的成功首航。 首航回来的时候,码头上冷冷清清,大家都忙着在食摊棚子里吃饭。 眉山人对这艘小船,早已失去了好奇之心。 那叫花子船去嘉州,没得丢了我大眉州的脸面! 但是这次航行的成功,让四通商号董事会立刻发现了可龙里号的价值。 快!太快了!眉嘉间来回,时间比快马还节省一半! 运货是不可能运货的,但是用来传递消息,呵呵呵,那不要太爽! 董事会立即同意拨款,首批打造三艘可龙里型小型帆船。 然后招募好手,学习操作,这玩意儿难度很大,有时候看到两个娃都挂到船外做压舱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都不是事儿。 不幸的是苏油搞帆船的消息终于被八公知晓了,将他抓回可龙里关了禁闭。 屁股上火辣辣的痛,可苏油心里却美滋滋的。 龙骨,飞剪,纵帆,水密隔舱,这是可龙里号上的四处亮点,相当于点开了帆船建造的金手指。 他对帆船的知识不多,这次成功,有一半是实打实摸索出来的,他骄傲。 实验性帆船成功后,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接下来基本就是慢慢摸索,加大加长船体,增加桅杆数量和高度,继续改造船帆质量。 但是设计方向,已经从此定下来了。 大道至简,苏油自己都不知道,这其实是走上了北美纵帆船的发展道路。 不过真要造出上百米的大船,苏油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等到。 占城稻口味一般,但是产量的确高,躲过了倒春寒,加上村里家家养猪,农家肥不缺,去年的稻谷产量,愣是突破了亩产三百七十斤。 这也是八公手下留情的重要原因,没有揍得苏油下不来床。 如今的可龙里,日子真的不是一般好,石富知道苏油回来了,没事儿就跑来蹭饭。 至于大石头,被打发到二林部去了。 可龙里如今有五部水力磨坊,依山渠而建,一个磨坊过后,水势在流动中重新积蓄能量,再冲向下一座磨坊。 轴承和结构又经历过几次升级,摩擦力继续减小,动力更加充沛,锻床的锻头,提升到了八百斤。 不过只有两部磨坊用于实验室,其余三座,变成了农产品加工机械。 苏油是乡下人,后世很多农业上的东西都非常熟悉,但是为了适用于现在,并且帮助唤醒自己的记忆,他还是拜托程文应收集历朝历代的农业书籍。 结果很令人失望,到目前为止只搜集到两套:《氾胜之书》和《齐民要术》,还主要是指导北方农业区的书。 而且体例还稍微显得原始,于是苏油准备干脆按照后世《农政全书》的来,以农本、田制、农事、水利、农器、树艺、蚕桑、蚕桑广类、种植、牧养、制造、荒政十二项为目,慢慢弄一套指导西南地区农业生产的书籍出来。 不过他可没打算自己干这件事情,他只负责编类,文字准备交给苏小妹和几个古文底子强的,材料搜集则交给来可龙里实习的孩子们。 你们不是闹每周三百字的作文不好写吗?来来来我想到办法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了,知道什么叫采访不?去村里多问问,三百字说明文,轻轻松松啦…… 可龙里的芽菜终于做好了,一年多时间的窨藏,盖子一开,那种甜香融合酱香的味道铺面而来。 梅菜扣肉,终于可以升级为正宗的咸烧白了! 对于苏油这样的吃货来说,将梅菜扣肉等同于咸烧白,是对烧白先生的不尊重。 因为做工复杂多了。 首先要烙皮,将五花肉洗净,铁锅烧热,将肉皮一面在锅里烙到糊黑,然后刮去最表皮一层糊,这样的五花肉片出菜的时候才会软烂可口。 然后将五花肉煮到八成熟,煮的时候还要放老姜,山奈,八角和花椒,还要倒入料酒,加一点盐。 芽菜洗净泥沙,切成碎末,下锅用少量油炒一下。 炒之前可以还要加一点花椒和茱萸酱呛油,炝完后过滤残渣,只留油,再加酱油和芽菜末一起翻炒,为的是提味增色增香。 关键的来了,热少许油,放适量红糖,熬出泡泡,然后将煮好的肉在里面烙皮,将肉皮再次烙成黑红色。 趁热将第二次烙好的肉切片,将每片肉在预先用酱油,红糖调好的汁里面过一下,目的同样是提味增色,然后肉皮向下在碗里码好。摆碗方式有个名目,叫做“一封书”。 在码好的肉上面均匀的放上炒好的芽菜,摆上几片姜片、几粒花椒。 摆出十几碗,然后上锅开始蒸。 这得旺火蒸半个时辰,直到烧白软烂,入口即化。 吃的时候,用更大的一个碗或盘子盖在上面,快速翻转,这个手法叫扣,传统川菜九斗碗宴席里,类似的扣菜有好几个。 这道菜不适合后世的老人,但是特别适合如今大宋的老人和孩子,因为普遍油水还少。 这菜蒸出来,苏油便让孩子们给村里几家老人,还有河对岸的石家老头老安人送去。 然后自家开吃。 石富吃得摇头晃脑:“果然不同凡响,一道菜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小油你为了一口吃的,真的肯拼!” 苏油笑道:“这才哪到哪,要等正宗的酱油出来,还得半年!哎哟,说起来,该开几个酒窖,把酒藏起来了。” 石富问道:“为啥?” 苏油说道:“这永春露的味道,你觉得与去年相比如何?” 石富笑道:“小油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酒比刚出来的那一批柔和甘甜,真是好东西。” 苏油笑道:“其实这就是那一批,不过放的年头更久长一点,这酒要是窖藏得当,那是越陈越香,因此现在将酒藏起来,等到我十七八的时候在起出来……” 石富点头:“这聘礼倒是不错。” 苏油目瞪口呆,我的意思是喜宴时拿出来待客用好不好?什么时候说是聘礼了?!合着你打着一网而尽的主意?! 禁闭期间,苏油除了按照唐淹规划好的大纲读书学习,和城里几位老师进行文字交流,剩下的时间里,就想着办法改造三座磨坊。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三章 水泥 第二百零三章水泥 三座水力磨坊,三样不同功用。 第一座连接的是西晋当阳侯杜预发明的连机碓。《晋书》记载,“今人造作水轮,轮轴长可数尺,列贯横木,相交如枪之制。” “水激轮转,则轴间横木,间打所排碓梢,一起一落舂之,即连机碓也。” 就是以一个大型水轮,带动轮轴,轮轴上装有一排互相错开的拨板,拨板再拨动碓杆,使几个碓头不断地相继舂米。 可龙里的连机碓,轮上的拨板有八个,对应一边四个碓窝,可以同时进行粮食加工,还用于舂碎陶土、香料、矿石。 第二个磨坊,连接的是一件相对复杂的机具——水轮三事。 这东西实在杜预水轮土碾的基础上发明的,通过改变它的轴首装置,可以使它兼有磨面、砻稻、碾米三种功用。 先是一个由水力驱动的立式大水轮,在延长的轮轴上装上齿轮,和另外两个齿轮构成齿轮组。 轴上的拨片可以驱动碓杆,使碓头上下往复,可以舂米。 齿轮组中一个是平轮,平轮所在轴上装有磨,可以分别用石磨磨面,换成土碾,则可以脱壳。 不能小看,《农书》中记载:“水轮三事,谓水转轮轴,可兼三事,磨、砻、碾也。初则置立水磨,变麦作面,一如常法;复于磨之外周造碾圆槽,如欲毇米,惟就水轮轴首易磨置砻;既得粝米,则去砻置碾、碢干循槽碾之,乃成熟米。” “夫一机三事,始终俱备,变而能通,兼而不乏,省而有要,诚便民之活法,造物之潜机。” 一日一机,可以加工稻米三千斤! 第三个磨坊,则是苏油自己的发明——榨油机。 这个东西是中国古代没有出现过的,因为它用到了古代没有的滚珠丝杠。 丝杠压榨在弄榨菜的时候便已经用过了,不过如今有了用千分尺精挑细选的滚珠,将它们加入到螺杆和螺母之间,用滚动摩擦代替滑动摩擦,就将普通丝杠变成了滚珠丝杠。 丝杠将回转运动转化为直线运动,螺母外廓是齿轮型,被齿轮组箱带着转动,使丝杠朝前或后直线运动,推动金属压片挤压物料,这就是螺旋压榨机。 种子经过清理、破碎、软化、轧胚、蒸炒、压榨、过滤,可以得到豆油,麻油,茶油,混合油。 还可以用来压榨甘蔗,或者将粉料压缩,制作压缩饲料和压缩食品。 以上是食物,还有一样则是生产物资,非常重要——桐油。 相比冲压,螺旋压速度更慢,但更精细稳定,因此还可以压制质地较软加工工艺较高的金属,比如精美的钱币。 在可龙里,钱币是不可能钱币的,不过精美的剑镡,剑鞘装饰,以及一些门窗配件,没有问题。 在刀剑加工行业,金属装饰这是一门专业的手艺——锷工,和刀条打造是两个门类。 石家要赚大理剑的暴利,当然得在这些方面下大功夫。 孩子们也正好跟着学习,苏油给孩子们提出的口号是,有朝一日,要能够用机械的方式,批量生产出石家精工方可达到的产品水平。 这当然是空中画饼,不过也不是说完全一点希望都没给。 比如研磨膏的出现,孩子们如今已经可以通过轮带设备和研磨膏,达到石家磨工以前的金属表面处理水平。 可问题是,人家石家铁坊的那些磨工同样用上了研磨膏,精工等级也跟着上去了,差距还是差距,而且还有拉大的趋势,只不过外行人不大看得出来而已。 有了密封性能良好的黄铜,标准件的螺栓螺母,千分尺,有了弹簧,钢片,有了水玻璃精密铸造工艺……有了这些林林总总技术和工艺的进步,苏油带着刘嗣和张胜,搞出了一样简单又不简单的东西——对接式硬密封球阀。 球阀就是用一个带孔金属球作为启闭件,由阀杆带动,绕球阀轴线作旋转运动的阀门。 它的功能就是用于流体的调节与控制。 其实就是水龙头内部关键部件,不过相比水龙头工业批量生产有所不同的是,这玩意儿需要手工精磨,因为没有橡胶,所以得让钢质密封圈和黄铜阀芯紧密结合,才能达到完美的密封效果。 说到底还是钳工活,几个组长能带着孩子们将其它工作都做完,但就这点关键部分还做不好,目前只有石富可以胜任。 不过有了这东西,苏油就美上天了。 猪圈,鸡棚,暖房都能用上不说,苏宅里就可以弄上第一件奢侈品了——盥洗室和浴室。 到这个时候,苏油才想起来,水泥这东西是不是该搞起来了。 工业化生产水泥需要转炉,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后世农村还有很多小作坊是使用小立窑烧造水泥的,用的是土法,和小纸厂一样,属于最严厉的环境保护打击对象。 光苏油知道的就有三种——陶土水泥,炉渣水泥,矾土水泥, 陶土水泥最弱,以陶土,碎陶片粉为主料。 炉渣水泥不错,以煤灰和炼铁炉渣为主,成品成分已经接近普通硅酸盐水泥配方。 矾土水泥则是以铝矾土和报废玉瓷器的碎片为原材料,经粉碎烧制而得,所以制出的水泥,具有某些矾土水泥的特性,即凝固速度性、强度高。 如全部以白瓷碎片制备的水泥,色白如玉,可作装饰勾缝的白水泥用,不过和瓷器制作一样,要防止加工过程中的铁污染,以免白色变成红色。 三种材料烧出来,叫熟料,还要加入作为配料的石灰和石膏,才是水泥。 不管哪种生产材料,如今四通商号多得不行。 史家瓷坊的碎陶瓷,石家的炉渣,陵井的煤渣,几乎都快堆成山了。 鉴于这种情况,苏油决定,为了大宋的环保事业,必须将水泥作坊建造起来。 听起来非常可笑,但是如今大宋的自然环境其实能够轻松稀释眉山这点准工业排放的气体水体污染,所以眉山的环境问题,还真就是一个废渣堆积问题。 将这些废渣变成可利用的东西消耗掉,的确就能解决目前眉山的大部分环保问题。 没地方讲道理了。 上述三种水泥的优点就是抗水性好,耐酸碱腐蚀性好,制作方便简单,能够适用于水上、地下工程及酸碱浸蚀的建筑物。 但是强度较低,高楼大厦不用想了。 不过水池、养鱼池、澡塘、房屋的基础部分…… 还有尿池、粪池、厕所、猪圈、猪食槽、牲畜槽、青贮池、饲料池、磨盘…… 总之,对如今的可龙里来说,完全够用。 要说缺点,就是耐冻性差,凝固速度缓慢,且容易出现干缩裂缝,所以使用时养护工作很重要,而且周期很长,差不多要一个月时间。 浇筑梁柱、板时,必须预先测定其标号,然后根据设计强度去配制混凝土。 幸好这里是在眉山,还有一件用老了的神器——芒硝。 芒硝投入热水中溶化,并充分搅拌均匀,再以芒硝溶液去拌砂浆或混凝土,可以大大加快凝固速度。 说干就干,先把实验室工艺搞出来。 找史大订购一批瓷砖,然后设计了洗脸槽,抽水马桶,苏油将修建浴室的基建工程包给了三哥和五哥,自己带着娃子们,戴上口罩搞水泥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四章 求情 第二百零四章求情 浴室总体在十一月完工,刚好天气转冷。 八公和石富是第一批享受到浴室的人。 浴室整体是石材加水泥,只有水槽,浴池等部位用的是瓷砖,不但宽敞,还颇为美观。 可龙里两个窑炉,一个玻璃窑,一个金属窑,火力不绝,因此热水也不断。 水池内铺着瓷砖,还有供在水中坐着休息的阶梯和靠背。 下到水池里,石富忍不住哼了一声:“舒坦啊……” 地方很大,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嗡嗡的回音。 八公对这样坦诚相对的场景很不适应,拉过水面上飘着的一个木盘挡住关键部位,顾左右而言它:“这是啥?” 木盘上放着一个半球形的瓷瓶,一个瓷盒。 苏油说道:“这是胰子和洗发水,胰子眉山城买的,质量不太好,洗发水不错,是我让六嫂用皂角和无患子熬的。” 石富说道:“等回石家堡子,我也得弄一套这个,这冬天里泡一泡,真是太舒服了,原来那什么水龙头,是这样用的,明润这脑子,真是没得说……” 苏油说道:“以后这里就是村里的公共浴场,上午给女的用,下午给男的用。” 说完打散八公的头发,给他洗头,再用篦子将头发篦直。 八公闭上眼:“这福享得,折寿哟……” 苏油将八公的头发挽起,开始给他搓背:“应该的,八公你以后就别去弄田土了,就在宅子边上开点地,种点菜蔬玩。族田那边交给三哥五哥六哥他们好了。” “你只需关照好那三处磨坊,帮四里八乡打米,磨面,榨油。愿意卖的我们也收,顺便还可以收些蜂蜡,蜂蜜,猪鬃之类乡下土产,每隔几天和肉蛋一起送城里去。这笔进项,怕是比族田还丰厚……” 八公笑道:“行,都听你的,这个暖水池子不错,城里人,读书人应该喜欢,啥时候你请你姻伯,还有你老师他们也来玩玩。” 苏油喜道:“你答应放我出去了?” 八公叹气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娃在哪里都消停不了,我是管不了你了,还是丢你去学宫,让龙先生拘着合适!” 石富说道:“其实油娃如今,读不读书都不重要了……” 八公立马变脸:“瞎说什么呢!苏家人跟你们石家又不一样!打祖宗那辈儿走的路就不同!” 石富只得叹了口气:“也是,文武两途。这世道啊,能做文人谁还当武人?小油你还是回学宫吧……” …… 纱縠行,苏洵正在写条陈,程夫人拿着尺子给他量尺寸,看样子是要添置新冬衣。 两人一边做事一边聊天。 苏洵叹气道:“夫人,为夫惭愧,张学士的奏请,朝廷未允。” 程夫人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莫放在心上,夫君文华斐然,再说读书也不是为了官职,只为保持上进之心,给孩子们做个榜样。朝廷不允,那是朝中无知你之人。” 苏洵说道:“家里都好?” 程夫人笑道:“如今可龙里那边不再需要补贴,家中也尽宽裕,夫君不用担心,对了,近日还收得一张雷琴,夫君可是有日子没有弹琴了。” 苏洵拿毛笔指了指条陈:“近来没那闲情……哦,张学士问起了子瞻子由的学问,还让我时机合适的时候,带他们去看看。” 程夫人笑道:“那小油呢?张学士没问到小油?” 苏洵奇怪:“他?他还那么小,那点学问就别让张学士笑话了。” 说完又道:“经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张学士说如果孩子小,性子未定,那就好好读书,不要忙着四处交游。我以为他在说子瞻子由,便告诉他俩孩子都在青神静心读书。难道……他是在说明润?” 程夫人笑道:“你呀……来抬胳膊……我就问你,张学士叫你急匆匆回来,所为何事?” 苏洵说道:“呃,就是问明江卿近日的举动如何,还有开田之议,考察到底是否可行。” 程夫人问道:“那夫君可了解明白了?” 苏洵说道:“我川中四路,数百年来尚算安定,这土地逐渐都流入到了世家豪强手里,百姓都成了豪强的附庸。” “局面已经牢不可破。如今川中千人耕万人食,一旦遭遇大水旱,底下千人根基一毁,上边就是万人遭难。” “能开源缓解这种状况,当然是好事儿。龙山长此议,是未雨绸缪,长治久安之策。” 程夫人笑道:“夫君说得在理,可此议并非起于龙起之龙老先生。” 苏洵正色道:“夫人,说话需仔细。龙起之老先生,清誉广布西南,绝不是欺世盗名之人!” 程夫人拿手中尺子轻轻拍了苏洵一下:“夫君你想哪里去了!龙山长德高望重,此事由他起议,当然比七岁孩童提出来更受重视!这是为了川中百姓用心良苦,跟欺世盗名有什么关系?” 苏洵愣了:“七岁孩童?小油……明润?怎么可能?!” 程夫人量完尺寸,将尺子收进簸箩:“怎么不可能?你苏家去年那两百亩梯田,难道是凭空飞来的?” 苏洵顺口说道:“可不就是飞来的……等等,夫人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明润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些,甚至开始暗中引导川中田政?夫人你也太高看我苏家人了吧?这不成宰相之才了?!” 程夫人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可能?去年小油是为了弄那什么磨坊,截水归渠时才发现了山塘处可以开田;今年却是因为一场倒春寒,才想到可以分开山区平地,按两季分别栽种收割。” “事出当然各自有因,然而鞭辟分析,联系旁通,因势利导,统一谋划,最后一举多得,可不就是我们家千里驹的拿手本事儿?” 说完眼波流转:“宰相之才怎么了?苏家又不是没出过宰相。” 苏洵还是感觉难以置信:“真是他?他现在在哪里?赶紧叫来我问问。” 程夫人说道:“可不敢叫,他因为夏日里调皮捣蛋,被八公抓回可龙里了,听说又挨了一次揍,现在老老实实读书呢。” 苏洵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孩子这么不经夸……他又干啥了?” 程夫人说道:“他搞了一膄古怪的帆船,夏天每日在玻璃江上操帆,晒得黑炭似的……” 苏洵勃然大怒:“这是读书人该干的事体?!揍得好!” 程夫人白了苏洵一眼:“说什么呢?!那船如今已经成了,父亲命人赶造了三艘,用来走水路传递消息,夔州的消息,四日可达眉山,真派上了大用的!” 苏洵摇头:“总是奇淫巧技!” 程夫人说道:“夫君,张学士要问的事情,多半可以着落在小油身上,你将他唤来问问,应该不错,八公总不能驳你这个面子。” 苏洵突然寻思过来,笑道:“夫人,你这是在绕着弯子帮这小子求情?” 程夫人皱眉道:“我还以为小油回了可龙里,能够日精日进,谁知道他在可龙里也能玩出花儿来,不接出来不行了……” 苏洵都无语了,无奈道:“他又怎么了……” 程夫人说道:“听说他搞出了一种石粉,遇水之后可以重新变成石头,用来粘连砖石,修造房屋,十分方便。如果与砂石竹筋混合,还能预制出柱料,管材。而且原料都是几家工坊的残渣废料,父亲说如今陵井上正当用,急着让在井上弄这石粉工坊呢。” 苏洵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有这些功夫本事,往十三经上头使啊,我苏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孩子……”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五章 有所求 第二百零五章有所求 程夫人说道:“所以将他拘在可龙里没用,那里是他老巢,又有石家人,还有土地庙的孩子,他在那里搞这些门道,简直如虎添翼。” 苏洵心有戚戚:“还是交给龙老约束妥当,等将人接出来,将他禁足在学宫,不准出来一步!” 程夫人点头:“你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的,再说这孩子对义理也颇为着迷,龙老和唐彦通的学问,够他学的!” 苏洵点头:“那等我明日见过仁夫,便将他召回来吧。” …… 张恕今年是忙坏了,修梯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山脚靠近平野那些坡地好说,但是要往上修,就有很多具体难点了。 好在陵井上李家三代帮了大忙。 老李对地形,水源有一种本能一样的天赋,好像在他脑子里有个转换开关,能将看到的荒山转换成满山梯田的景象一般。 哪里设山塘,哪里引渠,如同反掌观纹。 李拴住的本事,就是老李指示出关键地点后,他能领着一帮人,用标杆和一种古怪的仪器测量,然后将一座山画到一张图纸之上,标注上关键点。 这相当于把老李脑袋里的想法搬了出来,让所有人一看图纸都能一目了然心领神会。 李大栓的本事,在号召力,豪侠仗义,喜欢帮人,在陵井一带威望极高。 所以张恕很惭愧,感觉自己就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然后一圈一圈的梯田就起来了。 有了图纸规划和井上大量的大牲畜,梯田的进度远远超出他最乐观的想象。 他所动的嘴皮子,就是宣布了一项政策垦出的荒地,官府每亩给八百钱工钱,然后以每亩一贯卖出,陵井户籍者优先!购田前三年内,免赋,免税,免役! 政策一出,陵井上欢声雷动,李拴住给爷爷出了个点子,陵井上的工人,分为三班轮倒,一天井上上工,一天开田,一天休息。 田开得非常精细,先将表层熟土刮到一边,和上青草,粪料堆肥,然后才在底层生土上平出田地。 平地造出来之后,围上田坎,再将堆好的肥土回田,然后灌水养上,接着开上一层。 一年时间,如果从空中俯瞰,山谷底部的核心区域,是高高的天车架子和各种管道,工棚,整天白雾缭绕,一车车雪白的白盐往外拉。 围绕着山谷,刚开始是一圈泥棕色的轮廓,在绿色的山林中非常显眼。 然后轮廓开始发亮,那是蓄水了,反射出阳光。 接着,第二圈出现了,然后是第三圈,第四圈…… 圈子范围越来越大,然后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一些绿色被保留了下来,那些是地形不利开田的地方,留着当作以后柴草的来源。 这些绿色的边上,很快推出一小块平地,立起了竹筋泥墙,然后盖上草顶。 一串鞭炮放过,就是一个家庭安家了,男人领着井上发给的农具,女人背上县里发给的鸡雏鸭娃,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 陵井,是一个流民建起来的城镇,很多人流浪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是多在这世上存活一刻钟的时间。 生活,离当时的他们太远太远,死亡,离他们很近很近。生存,才是他们那时的第一考量。 如今,当生活的大门第一次推开,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这点东西,揪得他们心底发烫,也揪得他们眼睛发酸。 女人便转过身,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当家的!这就是我们的家!” 男人将头扭开,胡乱抹了一把脸,狼狈地朝外走:“哭哭啼啼的做啥!这好事儿还不够你开心的?!赶紧将鸡鸭放圈里去!我去看看水缸水满没,还要打柴!有得忙呢!” 半夜,男女在新房里折腾,完事儿之后,女人的眼睛亮汪汪的:“当家的,我想给你生个娃!” 男人抚摸着女人的背脊:“娃什么娃,两百钱一亩地,这就去了两贯,还有这房,一年的工钱都河干海净了,还欠着井上一笔。” 女人说道:“以后就自己做饭,不在井上大锅里吃了!我每天给你送!把钱都存钱庄,给娃留着,我们不学那些不会过日子的!” 男人砸吧砸吧嘴,似乎对不能吃井上饭菜充满了惋惜,一翻身又将女人压身子下:“还是得吃,身子不养好,怎么来娃?” …… 陵井迎来了一次结婚高峰,无数新结合的男女在官府报备。 因为买地按家庭为单位来的,单身汉最后才有资格。 有几个适婚儿子的家庭就得意了,赶紧张罗,开枝散叶的大好机会啊! 没什么好挑拣的,大家都是一穷二白,唯一的彩礼还来自官府和井上,都不用搬行李,基本男女俩人凑一处,行人领着去官府说一声就成。 所以李老栓最近就爱发脾气,爱生气。 开地开了几千亩出来,楞没有一亩是自己的,换成你你生不生气?! 虽然当包工头捞了好多钱,但是地,才是李老栓心里的重头没有地,就没有根! 李大栓是个念旧的,心里只有拴住他娘,不愿意将就。 拴住如今十三,又还不到娶亲的年纪。 而且这娃大放厥词他以后只在土地庙孤儿里边找媳妇! 知根知底固然好,可是那还得等多少年?! 井上的几个管事还老喜欢拿这事情打趣:“老栓,大栓跟拴住靠不住,你亲自上啊!娶个十几岁的,买上他娘两百亩!就说以后家产都给小的,气死那狗日不争气的爷俩!” 李老栓突然觉得心好累:“几个老的别说嘴了,先把准运司的人应付好吧……听说都是张学士从计司里带出来的老人,一点差子出不得……” …… 张恕回衙坐下不久,苏洵便过来了。 张恕一看苏洵立马招手:“贤兄可算是回来了!你那神童弟弟你到底管不管?!我心好累的……” 苏洵递上考察田务的条陈:“家里出了顽童,让仁夫操心了。” 张恕翻看着苏洵的文章:“要不是上头有命,我才懒得管他!嗯,这条陈不错,贤兄的才华,让小弟惭愧啊……” 苏洵拱手道:“这个先不论,仁夫,你说这上头有命,是什么意思?” 张恕放下条陈:“参政程退之,是益州出去的。万寿节后,给我父亲来了一封信,说是眉山所献的万寿灯,端是精巧。然后提到皇后娘娘听闻眉山孩童深入大理,为此忧心,嘱咐地方要约束好,让他们好好读书,以后为朝廷效力才是。” “你说娘娘说的是谁?你说我冤不冤?父亲给我来信,要我看好你家明润!” “结果他倒还真不乱跑了,就在眉山城里,我眼皮子底下,一样也玩出花儿来!” “你弟弟这半年来干了什么贤兄应该已经知晓了吧?贤兄我就问你,你说娘娘要是知道她打过招呼后,眉山读书种子还日日在江上操帆,晒得炭猴儿一样,会怎么说?换成你累不累?累不累?!” 苏洵赶紧赔不是:“家中顽童,连累长史,还劳动娘娘记挂,实在不是人子,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他。” 张恕赶紧摆手:“别别千万别,贤兄你好好劝他就行,再说我这里还有这还有事情得求他呢!” 苏洵目瞪口呆:“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六章 箭课 第二百零六章箭课 苏油从可龙里出来,直接就被送进县衙,和张恕大眼瞪小眼。 张恕自己都不知道该拿这妖孽当孩子还是当大人,最近几件事情把他吓着了。 小高相爷实锤了,大宋神童指示童谣天意,是真的。 父亲大人实锤了,皇后过问眉山小孩到处乱跑的事情,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情也实锤了,自己存入钱庄八万贯,竟然还不是钱庄第一大储户,眉山另有狗大户,是真的! “呃,明润,喝茶?要不还是吃糖?” 苏油吓得赶紧摆手:“什么都不要!糖里有沙,茶里有糖,不是我的菜!” 说完一指自己嘴巴:“换牙呢!” 张恕挺不好意思:“也是,县衙里的东西哪里有学宫跟可龙里好……” 苏油拱手:“长史,有什么你就直说,你这态度和前几个月差别太大,我有些怕。” 张恕叹气道:“我那不也是为你好嘛?你要早听我的,都能免了你家八公那顿揍!” 这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油翻了翻白眼:“长史,这是井上有什么事儿?或者是因为开田分田有了纠纷?如果需要江卿出力,你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我倒是可以转达。” 张恕赧笑:“都不是。” 苏油摊手:“那我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张恕沉吟了一会儿:“是这样,六月甲寅,上出内藏库绸绢五十万、缗钱三十万下河北助籴军储。这事情你听说了吧?” 苏油点头:“小报上有。” 张恕说道:“如今东南事情才了,南边事情也方安定。转运司移文下来,军储须得充足,我眉山就摊上了十万支箭的课务,这事情,明润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长史是要借钱吗?” 张恕叹了口气:“如今的眉山,钱能解决的问题,还能叫问题吗?箭!箭啊……” 苏油问道:“箭,不就是箭杆,箭镞,胶羽吗?找百姓征集啊!” 张恕说道:“这东西粗细,直度,长度,都是有标准的,中间裁汰太多,劳民而无功啊。我父亲查了武库,里边好些东西还是前蜀留下来的,多不堪用,正气头上呢,要是糊弄他老人家……你在可龙里的下场,就会是我的下场。” 刚刚都说了,还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恕对苏油拱手:“想想办法,明润你这么聪明,给想想办法。” 苏油问道:“长史,一支箭成本多少?” 张恕说道:“如今物价,每枝箭七十文——铜钱,我说的是铜钱啊!” 苏油已经被弓箭的价格惊着了,早饭二十五文,晚饭四十五文,七十文铁钱都能在眉山码头上吃一天,还吃的不差那种! 合着一支箭能值两天的饭钱?! “长史,能否取几枝制式军箭,我带回去参详一下,再给你回话?” …… 三日之后,苏油带着石富又来了,打开一个布卷:“长史,你看看这些箭支,可否冲抵课务?” 儒生六艺,弓箭也是其一,张恕取过箭来一看便道:“漂亮!” 然后对书办打招呼:“赶快,去请少府,还有参军过来。” 果然好箭,十支一套,大小均一,重心一致,而且箭杆笔直,甚至外面还敷有一层薄漆,不见竹节,光滑异常。 不一会儿,县尉和都监来了,一看桌上箭支,也齐赞一声:“好箭!” 县尉取过箭来试了试韧性:“竹的?怎么没有竹节?” 推官用舌头试了试箭尖:“精钢镞?!破甲用的?” 苏油都傻了:“等一下!参军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品出来的的?” 都监接过来,也舔了一下,点头道:“铁腥味淡,的确是钢镞。” 苏油差点吐了,你们,你们刚刚间接亲吻了! 石富拱手:“要不,去校场试试?是好是坏,一试便知嘛。” 来到校场,见到陈田和郭隆,苏油就没好气:“两位,我陪长史你们都要跟?” 县尉怪不好意思:“不是不是,他们是我叫来的……” 然后苏油就懂了,眉山太平日久,说起真懂军事上过战场厮杀的,满城里搞不好就只有眼前这两位。 石富将箭递过去:“来,试试这箭!” 七十步外支起两个稻草人,身上挂着皮甲,然后皮甲外关键部位还做了加厚处理,心脏部位还绑上了铁叶作为防护。 陈田将箭取过看了,道了一声古怪,搭箭开弓撒手,箭似流星飞出,笃的一声,稳稳钉在皮甲之上。 “好!”苏油鼓掌,只知道两位老军武艺精熟,没料到箭术也如此了得。 郭隆更厉害,第一箭就贴着护心镜扎到了草人身上。 “好!”苏油声音更大,只是有些虚张声势,瞎子都能看出这一箭其实是偏了。 陈田笑道:“小少爷不必护短,郭大哥乃延边弓手都头,手底下扎实得紧。夏人护具厉害,护心镜是扎不透的,只能射离心脏最近的部位,这是郭大哥的习惯。” 苏油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外行了。不过我们这是试验箭支好坏,郭大叔只管射准。” 郭隆笑道:“那小少爷看好了!” 连珠箭发,“叮”“叮”两声,长箭射上铁叶,一支歪歪晃晃地插着,一支则被弹飞到一边。 两人又试了几箭,郭隆摇头:“不行了,一石五的弓,如今只能开得五箭。” 张恕却非常满意:“不错,弓箭娴熟,老当益壮!下来各领五百赏钱!” 都监问陈田道:“刚刚听你喊了一声古怪,却是为何?” 陈田说道:“启禀参军,我们去草人那边边看边说可好?” 众人来到草人边上,郭隆拔起一支来:“果然好箭!” 陈田指着皮甲上那个窟窿:“各位请看,这箭能轻松洞彻两层皮革,端的厉害!” 郭隆指着草人裆腹部:“老陈,看这里,三层也没问题。” 张恕都监县尉你看我我看你,都监疑惑道:“这箭为何有如此威力?” 郭隆轻松取下护心镜上斜插着的那一支:“参军且看,这箭头变形极小,再看铁叶,其实已经穿了,不是箭镞钢质不行,只是弓力不足而已。” 陈田拿手指摸了摸铁叶间的缝隙:“看,箭从这里进去,铁叶边缘已经打卷了,要换成军中神臂弩,此箭必定已经洞穿!” 郭隆细看了长箭:“这箭能有如此威力,除了箭镞乃是精钢,还有一点,镞形也有关系。” 众人一看,果然,一般箭镞乃是三棱锥性,或者菱形,可这支箭镞,箭尖部位乃是三棱锥,可过了三分之一处,后面就变成了圆锥。 箭在射击过程中式高速旋转的,遇到物体后,圆锥比三棱锥旋转时的阻力小得多,自然可以扎得更深。 都监一把抓住石富的胳膊:“石老,此箭乃石家铁坊所造?” 张恕却赶紧拦住:“参军不急,这箭还不知道耗时多久,售价几何,转运司也不一定买得起!” 这话在理,如今在大宋,一贯半就能买到一把普通弓,可要是大辽同州过来的精品,那就高达数百贯,几百倍的差距。 这就跟后世汽车中奥拓和奥迪类似。 石富说道:“其实这箭如此犀利精良,还有一条,这箭镞不是铸的,而是经过锻造!” 张恕说道:“走,去堂上细说。” 回到堂上,石富拱手说道:“此箭,乃可龙里苏石两家合造,名叫‘破甲锥’,性能如何刚刚长史参军都见过了,不过这价格嘛,自然也不能用普通箭只来相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七章 破甲锥 第二百零七章破甲锥 张恕看了看参军,参军拱手:“长史,其实可以申报转运司,十万箭的课务,能否以两万这种神箭相抵?这可比那强多了啊!” 张恕不置可否,掉头问道:“石老,此……破甲锥,价值几何?” 石富嘿嘿笑道:“这个……要是真如参军所言,十万变成两万,生意就做不成了。” 除了苏油,所有人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却是为何?” 石富笑道:“要造这种箭,需要生产大量工具,模具,磨具,这叫先期投入;后边铁料,煤料,竹漆丝羽,叫后期投入。生意的利润主要由后期投入产生,如果生产的量太少,冲抵不掉先期投入,那我们反而是要亏本的。” 张恕这才恍然:“有道理,那你们可有应对章程?” 石富说道:“我们计算了一下,如果一次性生产十万支破甲锥,可以将价格控制在两百钱一支,如果有二十万支的订单,我们则可以压到百五十钱一支;如果三十万以上,我们百三十钱一支都能接受!” 参军本以为这种箭起码得三四百文一支,一听如此便宜,忍不住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张恕招呼参军:“且先坐下,如此一来,就已经不是县里的事务了,这事情必须移交转运司,由他们来定夺。” 参军说道:“长史,这可是军功策勋!将箭给我,我现在就出发,就借世家的掠水舟去成都!明日可知结果。” 张恕转身对石富道:“石公,这箭打造,需要多少时日?” 石富笑道:“如果以三十万计的话,苏石两家能在三月内交付。” 这下张恕也坐不住了:“如此便拜托参军赶紧去成都跑一趟差,等等,待我再修书一封,你直接去见我父亲。” 次日参军消息传回,转运司同意了,破甲锥五十万支,价格每支一百五十文! 七万五千贯的大订单! 石富和苏油面面相觑,不是说好的能控制在一百三十文以内吗? 张恕拉着石富进了内室,两人嘀嘀咕咕了半天,出来之后石富满脸堆笑:“还是张学士所虑周翔,此番差点失了计较。” 张恕拱手:“如此便有劳了,不过质量上必须经得起我父亲派人抽检。” 石富笑道:“那是自然。” 从县衙里出来,苏油便问:“怎么回事儿?张学士是出了名的明白人,怎么变得如此糊涂了?” 石富背着手摇头赞叹:“所以人家能当学士呢,这箭必须得定在这个价,周围弓箭坊方才有活路,此为其一;此番课务,主要为汰换川中四路武库,如果价格过低,汴京那边要是觉得有搞头,那川中一支箭都留不下,此为其二;大宋防务重点,是北方和西北,这才是张学士让转运司汰换武库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给朝中那帮只会校阅的花花部队增光添彩用的。” 苏油明白了,果然是计相出身,惯于用经济手段解决政治问题,通过抬高价格这种办法,将箭留在四川,之后辐射西北,最后才考虑汴京。 很合理,不过在很多大宋迂夫子的眼里,怕是要落个目无君父的罪名,因此只能做不能说。 至于这多出来的这点零头,你好我好大家好,就是打点费用了。 石富转身,对苏油说道:“我石家武勋出身,世世代代,和大宋武备哪里就真脱得干净干系?石家弟子,既要在战场上一刀刀拼杀,还要遭忌讳侧眼,永远出不了头,用你的话说,那叫高风险,低收益。” “如今有了这个契机,转入军器生产,我石家弟子的性命,算是真正保住了。明润,此等大恩,当受老夫一礼。” 苏油赶紧跳到一边:“别别,怎么越说越玄?事情还能和这个扯上关系?” 石富笑道:“说你聪明吧,那是真聪明,可有时候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你若是官家,能放任一个世家,既在军队中有基础,又掌握着厉害军器的生产?从此后,只要我石家不断搞出好军器,石家弟子,便会一步步从战场上脱身出来。” “虽然这样对军中的影响隔了一层,可是主从关系变了啊!从以前石家求军方照顾儿郎,变成了军方求石家提供精品,哈哈哈哈……走,回去喝酒!今日老夫要大醉一场!” 苏油呆呆地跟在后边,老子就说石家怎么对我这么上心,原来是早就琢磨透了! 妖孽!全都是妖孽!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 新式箭支的制造,对可龙里的技术储备来说,已经没什么难点了。 箭杆就是用的井上搭建井架和井道剩下的的废料。 竹筒剖成竹条,然后用砂轮机打去皮和芯,只留竹肉。 将竹肉条变成圆竹棍,那是早在土地庙就已经成熟的工艺,建房,造竹家具用的竹钉子,就是在带刀片的凳子上拉出来的。 如今统一调整了规格,工具交给可龙里的各家各户,农闲时节正好做工,而且男女老幼都能干。 五十户人家,每天每家缴纳一百箭杆,就是五千支。占农闲三个月,啥都不耽误。 箭杆胚子造好后,捆成捆,上锅蒸制,然后送入通有炉窑热尾气的烘房烘烤,箭杆胚便能自动矫直。 接下来就是在锯床上裁剪,得到统一规格的箭杆。 喷上调有生漆的桐油,送入保持湿度的漆室进行络化干固,形成漆膜,便于今后防潮。 相比箭杆,箭镞反而更加简单,先是用带圆槽的锟杆滚轧出铁盘条,然后逐步辊压成细铁条,再用砂轮锯片切割成小铁圆柱。 娃子们将软铁圆柱一颗颗安放在高锰钢冲压模具的模坑中。送入锻床之下,用模具锻合。 一通锤锻之后,磨具合拢,取出来再打开,就是满满一盘统一标准的带尾巴的箭头。 用钳子夹去溢出周围的铁皮,上砂带机粗磨一下,送入渗碳箱渗碳,一箱可以处理上千枚箭头。 如今的好箭,箭羽是雕翎,其次是天鹅的,然后是大鸨,最次的用大雁。 苏油懒得费那劲,就用的可龙里鹅羽鸭羽,将箭羽从双羽改为三羽,轻松解决材料强度和大小不足的问题,稳定性还好了很多。 不过得有小机械帮助,能将圆周等分三份的小摇盘,带指示线,方便确定箭羽粘贴位置。 再缠上苏家织坊的高强度丝线固定,插上箭头,安装弦卡,一支箭便完成了。 箭头渗碳后还要上脚踏工作台旋转打磨,去掉表面杂质,打磨光滑。 小摇盘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场,夹持箭头,在工作台上用砂带机推出出角度精准的三棱箭尖。 这一步其实苏油觉得可以不要,后世也没有听说有三棱尖的子弹头。 不过这娃是被后世的慢镜头误导了,箭的确会旋转,但那是尾羽的不绝对均匀造成的,和子弹的高速旋转是两个原理。 不过好在他比较谨慎,没有大量应用的实验数据来证明之前,目前这工序出于照顾宋人的习惯,也给与了保留。 重要的是工艺流程简化,大量高精度的加工工具的引入,使操作变得简单,只需要两天,就能培训出操作固定工序的人工。 流水线分工合作,让效率变得极高,可龙里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日产六千破甲锥的大工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八章 心累 第二百零八章心累 这一把赚得实在有些昧良心,不过苏油也实在是受够了大宋这种低效率物资调用模式了,五十万破甲锥,算是苏油给大宋朝堂提一个醒。 如今的朝廷,就像一个小户家长,一边要打工赚钱,一边要和邻居搞好关系,一边还要处理家里孩子们的吵闹打架,没必要。 既然孩子们大了,就该让其各司其责,家长的作用,是统合这个家,让所有人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就好了,什么都管的结果,就是什么都管不好。 龙昌期对苏油这套理论不以为然:“还有一句话你忘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呀,还是老实读书吧!” 唐淹也劝:“明润,你聪明颖悟,思虑通达周全,本是读书立学的好材料,只是你关注的东西,太多了……” “你看啊,除了学宫本业,还有那什么数学,工学,农学,还有世家产业,井务,还要关心二林部,大理……这,这分心实在太过了……” 龙昌期就未免叹气:“彦通,就别说他了,这些事情,都是要务,你看就拿他从范先生那里弄来的西南风物,山川地理,你能说不重要?” “所以这些话说了也没用,要让孩子静心读书,能分担一些,你我便尽量分担一些。” “不过明润啦,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要学会把手里的力量用好,不要事事亲力亲为,能让别人做的,尽量让别人去做。” 说完又摇头:“唉,还是白说,你那些事儿,别人还真不一定能做得明白,算了算了……” 唐淹拿起小报:“朝廷今日可谓得人,殿中侍御史赵抃,弹劾不避权幸,堪称铁面;安石除群牧判官,总算是留稳在中枢了。” 这事情还有一桩公案,殿中丞王安石刚刚辞了召试,朝廷便授予他群牧判官,意思是让他能有稳定收入,在京城能安心待下去。 王安石犹力辞,欧阳修上门谆谆劝告,王安石才同意就职。 而同时,馆阁校勘沈康也跑去宰相陈执中那里,一样求为群牧判官。 陈执中说道:“安石因为辞让召试,所以朝廷才优先考虑他的差遣。且朝廷设馆阁以待天下贤才,所以要先给予恰当的爵位。你跑来争啥?公与安石相比,颜何厚也!”康惭沮而去。 这件事情可以看到朝廷诸人对王安石的看重,陈执中几乎已经明说王安石这个群牧判官是跳板而已,接下来的去处已经定了。 龙昌期点头:“介甫在地方上所行青苗法,与我眉山江卿所行,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苏油便摇头:“不同不同,大大的不同!” “哦?哪里不同?”龙昌期有些好奇。 苏油说道:“呃,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是官府行为,一个是江卿的行为。” “青苗法,总体来说,是慈善而不是生意。江卿的行为,是有资金打底,发放前已经计提了两万贯的拨备,我们损失得起。” “可安石公以常平仓为底本,他损失得起吗?如果损失不起,那就要保证发放出去的本金能够收回,如何保证常平仓不受损失?” “以介甫公的人品和施政水平,控制一州一县,兢兢业业,风调雨顺,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就算这样,如果遭遇大灾情,他的青苗法就完蛋了。这不是最终解决之道。” “贷款,其实是一种资源调配,是一种对生产结果的预支,所以它必须用于生产,仔细扶持,必须保证产生效益,才能确保贷款的收回。” “如果运用不当,它就是一门凶器,贷款给不具备偿还能力的人,或者应收利息超过了贷款人经营所能得到的利润,这本身就是一种将人逼上死路的罪恶。” “眉山江卿这次扶持倒春寒,其目的不在盈利,而在维护眉山城的安稳,以利于发展。” “眉山气候温和,土壤肥沃,因此倒春寒这样的小灾,就是一个补种和晚收的问题,基本可以保证贷款能够收回,这是天时和地利。” “加上利率设定极低,发放也细致,农人所贷款项,我们都是折成了种子和秧苗,这叫专款专用。纵然麻烦了一些,却也是放款和扶持产业相结合,钱庄监事还有事中和事后监督,避免了钱财落到浪荡子手里随意挥霍,然后赖账不还的可能。这是人力。” “三者结合,眉山青苗贷方能如此顺利施行。” “可介甫公用常平仓储为本,一进一出之间,就给了胥吏们上下其手的机会。要是将贷款额度作为考绩,胥吏们为了完成额度,肯定会胡乱发放,导致呆账坏账无法控制。利息百分之二十,不一定能填平胥吏们调度进出的靡耗,那就要私下调高利息。总之一句话——青苗法一旦失去监管,或者监管重心不当,必定就会走上逼人破家荡产这条道路!” 龙昌期一拍几案:“你放肆!你这是为豪强商贾张目!视我大宋朝堂诸公,地方州县主政,成千上万的读书人于无物!” 唐淹一把护住酒精汽灯:“山长息怒,有话好好说,这东西精贵,经不得震荡……明润你快给山长道歉!” 苏油叹了口气,给龙昌期拱手:“山长不要生气,我们只是在说眉山青苗贷和舒州青苗贷的不同。” “从贷款活动本身角度出发,舒州青苗贷,那是真正的贷款行为,但是手法粗糙,监督不善,全靠官员人品为支持,存在严重瑕疵。而眉山青苗之政,说是慈善其实更为恰当,一般地方上,也根本无法施行。这两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孰优孰劣,也不好计较。反正都无法通行,要不,我们先存而不论?” 龙昌期脸上的肉抖了几下,也是叹了一口气:“只能如此……你小小年纪,想太多这些方面,那是未学走路先学跑,先把义理搞通透再说吧……” 其实能静心读书的日子,对苏油来说,才是最愉快的日子。 虽然龙昌期和唐淹对这小子非常头痛,但是也越来越看重。 两人都觉得自己近日学问大涨,原因无他,苏油这块磨刀石,太硬了。 这小子思维跳脱通透,如今又草读了七经,掌握了大旨,因此你光讲解论点不行,手里要是没有扎实过硬的论据,他立刻就要跳起来反驳。 只有穷搜经典,将理论的大基础夯实,直到正反双方都认可了,然后才敢起第二楼,第三楼。 害得龙昌期经常跟唐淹吹胡子瞪眼:“欺师灭祖的东西!他这一套是苏家的纵横家学还是那啥理工的恶毒流播?要不是看在每日侍候周全的份上,打死一百回都不冤!” 唐淹就给自己徒弟说好话:“教学相长,砥砺切磋嘛,虽然明润固执,但只要道理说通了,他还是俯首认教的嘛!倒是以前很多想当然的道理,经他一问,才知道有些不牢靠,所以山长,这些时日以来,我倒是觉得所获颇丰。” 龙昌期叹气:“你是没察觉到这孩子的本质!这孩子天性聪明,加上启蒙晚了些,因此养成了自己思考,质疑一切的性子,对圣人经典,他毫无敬仰之心!你必须把道理讲到通透明彻了,他方才接受,绝不听啥就是啥……这样对读书明理固然是好事,就是给他当老师的……心真累啊……” ps:推书,《我竟然成了曹丕》,据说是女作者……嗯,在男频历史板块写书的女作者,开篇还很不错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九章 北极院 第二百零九章北极院 唐淹笑道:“启蒙晚了些?去年山长可是为难我师徒得好!” 龙昌期丝毫不以为耻,挥着手道:“世人妄伪穿凿,我那也是吃亏吃怕了嘛!差点错过一个好侍童,好厨子!” 唐淹也懒得和这调皮老头计较了,明明喜欢苏油喜欢得不行,却偏偏摆出一副严师的架子,累不? 笑道:“最近才知晓,眉山所造的鹅毛笔,都是只取了鹅毛硬管部分,套接竹管制成。” “鹅羽都哪儿去了?却原来早就被明润收储了起来,加上井上废弃的竹节,如今在箭支课务上,派上了大用处!周围州县,都舒了老大一口气,只赞张仁夫义气,老子英雄儿好汉,将老子排给他们的苦差一肩挑了。” “拉制箭杆产生的那些竹絮刨花,如今又被他收了起来,也不知道以后会用到何处,总之看来,这也是一门有用的学问!” “精,细,纯,看来这孩子是要奉行一辈子了。山长你别说,要是完善成一套理论,搞不好也能弄出一个学派呢。” 龙昌期又开始生气:“问题是他一天到晚摸鱼,辜负了这天份啊!对了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唐淹说道:“今天不是休沐嘛,他去北极院了。” 龙昌期略略满意:“嗯,最近老去北极院,看来韵学倒是抓得紧。” 唐淹翻了翻白眼:“山长你又想多了,今年五月己丑开始,客星出天关之东南数寸,至今尚在。他是去找张道长讨论天文去了……” 龙昌期的胡子又飘了起来:“真真是气煞老夫!回来看不打他的板子!” …… 苏油不知道龙老头的板子又已经准备好了,他正在北极院兴致勃勃地指挥孩子们测试望远镜。 光学原理,自打玻璃面世后,他已经传授给了孩子们。 孩子们学过了三角函数,对光学原理理解也就透彻了。 折射率,全反射都可以通过实验测算出来。 然后就是凸透镜和凹透镜,在应用上被称为聚光镜和和散射镜。 如果利用不同曲率的球面相结合,还能得到轻便的老花镜片和近视镜片。 工艺的难点已经克服了,利用不同曲度的钢片做夹刀,可以在脚踏磨床上车出各种型号的铜模。 再拿铜模去水玻璃砂浆上翻模,就能得到各种镜片模板。 得到粗制镜片之后,还要上羊毛轮用打磨膏打磨,就能得到光洁通透的镜片了。 然而要将镜片组合成望远镜,却需要涉及大量的计算。 不过这一次,苏油的经验让可龙里光学小组走了很大的弯路。 这娃的经验完全来自后世双筒望远镜和书上见过的伽利略望远镜,两者都是凸透镜加凹透镜结构,因此他信誓旦旦地在实验室要求娃子们通过蜡烛,成像板,和镜片一起在导轨上调试,测量焦距,希望计算出望远镜镜筒的长度和放大倍数的精确数值。 计算难度相当大,试验进度缓慢。 直到有一天,刘嗣闲得无聊,将目镜也换成了凸透镜,然后发现,双凸透镜结构,同样可以在目镜后方得到蜡烛的实像。 而且这个结构让计算非常方便——目镜和物镜之间的距离,也就是设计中的镜筒长度,它等于目镜的焦距加上物镜的焦距! 还有个特殊的好处,由于两个镜片之间有一个实像,因此可方便的安装分划板!就是中心十字! 对于土地庙的孤儿们来说,这简直是一项山崩海啸般的发现。 无所不能的小少爷,理工学的领导者,土地庙孤儿们的导师,其理论被继承者第一次推翻了! 刘嗣万分忐忑地将发现结果私下报告了苏油,然后忧心忡忡地等待小少爷的判决。 苏油立即将孩子们全部集中起来,郑重地宣布了刘嗣的发现,亲自颁发了自己设计,请石富用纯银和沙金铸造的一枚小勋章——发现者勋章。 然后告诉刘嗣,小少爷全力支持他将这个发现变成实物,需要多少钱,多少黄铜,多少玻璃,多少人帮助计算实验,随便! 所有人都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小少爷说了,今后谁要是还能有这样的发现,和四哥一样的待遇! 通过这件事情,所有人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小少爷不是神,他能做到的,自己经过努力也能做到。甚至他做不到的,自己也不是不行。 当然事实上仅仅一个发现不足以支撑起一台望远镜的发明,苏油的参与还是必不可少。 不过思路打开,难度降低,积极性调动起来,事情一下子开始变得顺利了。 刘嗣还发现,目镜的大小,适合瞳孔大小便好,没有必要造得过于庞大。 经过试验,目镜和物镜的大小,最终设定在五十比七。 分化板上的十字,被苏小妹寻找到一种蜘蛛,用蜘蛛茧里抽出的细丝制作出来。 很快,一把三段收缩,带螺旋微调的十倍望远镜就组装完成,接着被安装到了经纬仪上,成为大家在可龙里观察帆船的工具。 直到有一天,糟娃鬼使神差地将望远镜的观测对象移向了月亮。 月球上的环形山把这娃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跑进书房:“少爷……少爷我闯祸了……我把嫦娥看没了……” 苏油也吓坏了,老子弄这个是让你们搞测量画地图用的,没叫你拿去看月亮啊! 没有功名职分胆敢窥测天机,糟娃哥你不想活了! 张麒趴在地上抱着苏油小小的大腿:“小少爷救救我啊……你又没跟我说过不能看月亮,你不能不教而诛啊……” 苏油都被气笑了:“哟?《荀子》富国篇都在读了?糟娃哥不愧是土地庙的经济学家啊……起来!小少爷有办法!” 因此如今的观象台,就被移到了北极院。 这里是天师道分支机构,观测天象正是他们的职责范围。 鉴于这次的事情,苏油也集思广益,实验室不能再这么放羊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很快,《化学实验室操作管理条例》,《物理实验室操作管理条例》,《贵重设备申请条例》,《实验项目专项资金申请条例》等措施一一出台。 谁也不许闹!小少爷石大老爷都要以身作则,何况你们! 一组娃子在天庆观北极院围着望远镜上蹿下跳,张道长一边给苏油按摩眼周,一边低声下气地说话,根本就没有一点师道的尊严。 “少爷,老道的手法还行不?” 苏油闭着眼睛享受:“舒服……道长你这套眼保健操可以滴……” “小少爷说笑了,这是还虚通明功,老道拼着亏了二十年的道行,也要让少爷耳聪目明,读书人嘛,眼睛最重要了……” 苏油说道:“少骗人,又在惦记我的好东西!” 张道长一点没脾气:“怎么能说骗呢,你是我天师道栩卫仙卿的未来夫婿,又是当代天师的义弟,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这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呢?” “老道对你可是比对子瞻还尽心,如今小少爷的诗词在眉山扬名,好歹有老道辅导韵学的一点功劳吧?再说我还耗费二十年功力……” 苏油没好气地抬手:“打住!才给你们弄了流注铜人,我那兄长嫌我做得过于真实,说是有伤天和。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人体模型而已,越真实不是越对你们掌握经络穴位有好处吗?难道只能拿小白兔跟小老鼠做实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章 眼镜 第二百一十章眼镜 张道长说道:“无量天尊,用小白兔跟小老鼠做实验,那也是有伤天和的……再说了那流注铜人你又不是给天师道做的,是给薇儿小娘子做的,这一节可要分辨明白。” 苏油都气笑了:“照道长这说法,等薇儿医学结业,那铜人还可以从玉局观里搬出来?” 张道长脾气贼好:“那是自然。不过有一节少爷也当明白,我中华医道博大精深,所以结业是不可能结业的,薇儿永远都不可能结业的……” 斗嘴失败,苏油只好认输:“道长你北极院最厉害的功夫不是韵学和推拿,而应该是诡辩之术。说吧,这回又要干啥?” 张道长小意说道:“天师来信了,院子里那物事,乃我道家至宝,留你手里不合适。就算留在北极院,老道都要背着好大干系……能不能,送往玉局观?” 苏油无语:“明明是我发明的东西,怎么就成道家的至宝了?” 张道长继续好脾气:“若非如此,少爷为何不将宝贝留在可龙里,偏偏要送来我天庆观呢?这说明少爷心里也清楚,这东西,它一定,必须,只能是我道家的法宝嘛……” 靠!被人拿住软肋了! 苏油只好说道:“先说好啊,这法宝……呸呸呸……这望远镜,望远镜的设计原理,图纸,试验数据,可以送给玉局观存档。不过镜片磨制之法,望远镜制作之法,得留在眉山。天师道可以找可龙里定做镜片,或者提出设计要求,由可龙里制作成品,然后你们拿去爱看啥看啥,行了不?” 张道长笑道:“这就对了嘛,小少爷你放心,我们一定将窥天镜和罗盘,法剑,金丹一般重视!不会坠了它的名头!” 苏油无奈地挥着手:“算了我投降了,随便你们处置,你说重视就重视吧,道长手法真地道,来来来再给我提提背……” …… 第二天一早,苏油才回到学宫,就被唐淹堵在门口:“山长生气了,明润要不你去瞩远楼躲躲?那里全是铜臭,龙山长不会涉足的……” 铜……铜臭?铜的抗氧化性比铁好,因此铜器可以作为熬药的锅子,铁的就不行,没有铜盐生成,哪来的铜臭? 不过这道理在天师道观里说可以,在这里就是鸡同鸭讲,苏油只好说道:“呃……那我想想办法……” 转身溜回纱縠行取了一张表格,和一个盒子,施施然地回到精舍:“恭喜山长!” 龙昌期正在擦拭戒尺:“哦?可是笋丝炒肉制备妥当了?” “啊?呵呵呵……”苏油冒着冷汗假笑:“山长你是大儒,怎么能学八公说乡里俏皮话?不妥当,不合你老人家身份。” 龙昌期问道:“你的学业,最近如何了?” 苏油说道:“堂哥嫂嫂夸我了,说山长你教得好,子瞻子由他们现在羡慕嫉妒恨……” 龙昌期冷笑道:“我就问你,你每天用到学习上的时间有多少?” “呃,不少了吧?早晚各两个时辰呢!我每次内试都没给你丢人吧?前三基本能保证的,几次都把唐瞻考哭了!” 龙昌期大怒:“你这是在浪费你的天份!你好意思跟唐瞻比?人家才七岁!” 苏油瞠目结舌,龙老头你好不讲道理!说得就跟我不是七岁一样?! 见龙昌期举起戒尺,苏油一抬手:“暂停!我们先测过视力再说!” 龙昌期愣了:“什么视力?” 苏油搬了个凳子放在墙的前面,然后将带来的表打开,顺手将龙老头手里的戒尺接过,然后让老头捂住一只眼:“龙老来看这个圈圈,开口朝哪边你就比划一下……” 测量完视力,苏油又打开盒子,取出一个黄铜的镜架给老头戴上,然后加上两枚镜片:“龙老你再看,这个朝哪边……好,这个呢……好,我们换一片啊……” 等到一通调试完毕,龙老头早已将惩罚苏油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哈哈哈哈……好!好东西!等等……” 说完取来纸笔,刷刷刷一通狂草。 狡童磨水晶,赠我复明莹。 举笔清秋雾,移灯入夏晴。 颐评今试策,兴觅古歌行。 拾卷追年少,中衷乐至情。 写罢将笔一抛,高声笑道:“哈哈哈!快哉,何其快哉!” 唐淹一直躲在外面,随时准备抢位救人,却听得龙昌期在里边开怀大笑,不由得大是称奇。 我这徒弟,还真是能人所不能哈,绝处都能逢生…… 拥进门来:“山长什么事情如此高兴……哎呀鼻梁上这是什么古怪?” 龙昌期笑道:“明润搞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哈哈哈,能让老眼不再昏花,这理工,倒是有些用处!” 苏油指着纸上起首的那个“狡”字:“山长……其实换成灵字挺好,或者仙字也不错。” 龙昌期扶着眼镜看了看:“明润你也是写字的好手,不知道草书讲究笔随意到?这篇书法逸兴遄飞,一气呵成,诗也不错……嗯,老夫平生笔墨,以此为最,再写也写不出这味道来!你看这个中字,多飘逸?!哈哈改不得改不得!” 唐淹也连连赞赏:“龙老少有这等恣肆豪放挥洒的作品,笔意的确上乘,我一会去给你送去装裱起来。” 苏油从龙昌期鼻梁上取下眼镜,气呼呼地向外走。 龙昌期说道:“喂喂,明润你去哪里?” 苏油说道:“这是试镜架!你不觉得沉吗?要做成眼镜,需要用轻巧的架子!” 到了晚间,苏油才回来。 龙昌期搓着手:“呵呵呵,小油啊……我让食堂做了你最喜欢的回锅肉,让张胜单锅炒的……呵呵呵……” 苏油交给龙昌期一个鱼皮盒子,打开来里边是一副精巧的眼镜。 眼镜是黄铜细丝做圈,牛角片做为眼镜腿和鼻垫:“功夫费得大了!” 说完拿手指着玻璃镜片:“这是一匹好马,这是一匹好马,这东西定价十二贯一副,别弄丢了。你那大而化之随手放东西的毛病得改改!” “改,一定改!”龙昌期将眼镜架到鼻梁上:“不贵,比起你每晚上四贯灯火钱,真不贵……” 苏油说道:“那就赶紧吃饭,吃完读书……哎呀我说你怎么把回锅肉放饭上热着,还加盖!这青蒜苗都软塌了……” 吃过饭,唐淹过来,三人又开始了每天的拼桌学习。 苏油学完日课,还得读信写信。 给玉局观天师兄长和薇儿的,给程三薛忠的,给二林部范先生大石头的,给大理小高相爷的,给青神大小苏的…… 如今苏油算是明白,为什么古人这么重视书法了,信函往来,估计占了士大夫生活的相当一部分。 …… 纱縠行,苏洵也在写信。 雷简夫又来信了,知悉张方平上报朝廷举荐苏洵为蜀州学宫教谕一事黄掉,特地写信劝解。 信中先从杂事说起,提起一桩旧事,说当年他在陕西做县令的时候,山洪暴发,大石塞山涧中,水遂横流为害。 那石头如房子那么大,人力不能去,州县患之。自己就使人各于石下穿一穴,度如石大,挽石入穴窖之,水患遂息。 信中说自己的经验表明,理工也不是没用,听闻眉山理工之学,已经可以穿凿出六十丈的深井,很好奇,想知道工作原理。 然后才过渡到劝解,说他已经给欧阳修,韩琦等人去信,再次推荐了苏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一章 托请 第二百一十一章托请 雷简夫信中没有提到自己下了多大的力气,只说是让苏洵切莫气馁,他还给张方平也写信了,要老张再荐! 其实老雷才是真正的热心人。 他给欧阳修的信中写道:“伏见眉州人苏洵,年逾四十,寡言笑,淳谨好礼,不妄交游。尝著六经洪范等论十篇,为后世计。” “张益州一见其文,叹曰:司马迁死矣,非子吾谁与简夫亦谓之曰:生,王佐才也。” “呜呼!起洵于贫贱之中,简夫不能也,然责之亦不在简夫也。若洵不以告知人,则简夫为有罪矣。” 翻译过来就是:苏洵这人可以的,不过我老雷是没办法将他从贫贱里边拉出来了,但这不是我的过错,要是我不将他推荐给你们,那才是我没对。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人交给你们了,老雷我名声不污地上岸了,各位看着办吧。 苏洵在这种情况下,纠结再三,决定给张方平写封信。 开篇说了两人之间光风霁月,不涉私情,可以无愧。 然而笔锋一转,但是如今我却有私事求张公,必将为君子所笑。 然后再转,事情涉及自己亲人,因此受到讥笑,那也是活该。 然后再转,但是如果今日我不主动,他日明公知道我家的情况,肯定也会主动,那时候就是明公被讥笑。 然后再转,与其明公他日被笑,不如我今日被笑,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将这事说出来。 文豪就是文豪,转了几转,才说到这件私事儿到底是啥。 自己有两个儿子,“龆龀授经,不知他习,进趋拜跪,仪状甚野,而独于文字中有可观者。” “读孟、韩文,一见以为可作。引笔书纸,日数千言,坌然溢出,若有所相。” 然后写到爱子之心:“洵今年几五十,以懒钝废于世,誓将绝进取之意。惟此二子,不忍使之复为湮沦弃置之人。” 最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恣肆激越不冷静:“将使轼、辙求进于下风,明公引而察之。有一不如所言,愿赐诛绝,以惩欺罔之罪。” 程夫人在后边看了,摇头道:“夫君,是不是行文太过了” 苏洵说道:“张公乃知我者,定不见怪的。” 程夫人又问道:“你都不提小油” 苏洵摇了摇头,另外抽出一张纸笺,提笔写到:“至如弟油,幼有灵异,素蹈仁行。声闻于上,元弼垂听。此盖囊锥琴木,可自待其出者。非洵嫉陋而掩之,实不欲托请于当政,以污幼弟名节也。明公知我,伏唯察之。” 程夫人点头笑道:“好,不请而请,请而不请,我苏家人,本该如此不卑不亢。经此缓冲,夫君的信,倒是不那么锋芒毕露了。” 苏洵将信装起来:“辙儿的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程夫人笑道:“你这当爹的呀日子就在年前。辙儿沉稳,二十七娘活泼,就如轼儿和弗儿一样,性子能够互补。二十七娘和娘小油都熟,史家和苏家的关系也如蜜里调油,我这当娘的,可算是放心了。” 苏洵笑道:“那就还剩明润了。” 程夫人噗嗤一笑:“他呀,早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还藏得老深,你不知道而已。” 苏洵讶异道:“我只知道他如今不差钱,出手豪阔。不过听你的意思,这还能和石家门当户对了” 程夫人抿嘴笑道:“小油信任我这个嫂嫂,将资产都交给我保管,我得替他守密,总之你只管放心,到时候薇儿的聘礼,保管吓石家一大跳!” 苏辙的婚礼办得比苏轼热闹,纵然苏辙不喜欢张扬,可史家如今搭上了皇商的名头,玉瓷蜚声中外,那叫一个不差钱。 加上史洞修想洗刷瓷公鸡的名声,因此陪嫁给得格外的丰厚。 苏家张红挂彩,苏轼和苏油在家里等着新妇上门,苏轼一边看着门口还一边说酸话:“别看现在热闹非凡,这娘家势大,子由以后的日子怕是难振夫纲了。” 苏油不以为然:“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在侄媳通明事理,看重的是你才华。要不然她当真了,很容易惹起家庭纠纷的。我今天就守这里了,非得等着二十七娘改口喊叔叔不可!” 王弗浅浅一笑:“叔叔,你得时常提点一下子瞻,他一高兴就容易忘形。” 苏油叹气道:“嫁给这样的马大哈,你就多担待吧” 苏轼大为不服:“什么话!我和子由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揍,有人可是一年几通好打,还好意思在这里说嘴!” 这是就听门口鞭炮炸响,大家齐声呼喊:“新妇接回来喽” 热闹之后就是年底,苏油和阿囤元贞在码头上,等待益州和嘉州的大船。 年关之前,四通商号各家掌柜,监理,合作伙伴,都要来参加年终会议。 如今的四通商号,内部分出了好几个部门,商务,会计,钱庄,物流,监察还有情报。 别的部门世家都熟悉,不过情报是个新业务,大家都当苏油胡闹,因此干脆由他主管。 其实苏油也是二把刀,不过谍战片看得多了,然后股市期货的商战片也看过一些,因此商业情报工作第一部就是搜集各地地图,地方志,气候,人口,物产,价格波动,先进技术等项,先培养人才,再慢慢细化。 川中四路各大州主要产品的价格,盐,铁,粮食,都有每日价格柱状图,形成类似股市那样的日线,一目了然,但是具体干什么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商号的职位,从经理,监理,监事,掌柜,到勾管,也分出了层级。 合作伙伴也分了几等,如二林部这样的,那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薛忠的船终于来了,这小子又胖了一圈,裹在一身蜀锦里就像一条五彩斑斓的虫子:“哎哟恩公,怎敢劳你玉趾亲降” 苏油抬手:“停!不会拽文就别拽,不然我拽起来吓死你信不信薇儿呢” 薛忠搓着手:“呵呵,小娘子没来。” “啥!” 薛忠赶紧摆手:“这跟我没关系啊!小娘子换牙,说不想让你见到她的丑样子,就跑青城山去了,怎么劝都劝不住啊” 阿囤弥也前后脚的到了:“哎哟,那这年就没法过了,有人该不会哭着喊着寻老婆吧” 苏油翻着白眼:“姐姐我好歹是你们部落大巫,你要尊重我才行。” 阿囤弥压根不搭理他,对阿囤元贞招手:“元贞过来,小油欺负你没” 阿囤元贞立即告状:“欺负了!他不让我玩帆船!” 苏油没好气地说道:“就你那两把狗刨的水性还玩帆船!给你做了救生衣你又不背,怨谁” 阿囤元贞嚷道:“所有人都不背就我背!你用大葫芦做的救生衣,背着就跟个大乌龟一样,所有哥哥姐姐都笑话我!” 阿囤弥想象着阿囤元贞背上背着半个大葫芦的样子,笑得都蹲地上了:“哎哟别说还真像,哈哈哈哈元贞啥时候给姐姐背一个瞧瞧” 一群人笑闹着朝曙远楼走去,阿囤元贞到底还是记挂师父:“姐姐,范先生在家里还好吧” ps:推书了,已经三百万字了,肥的不要不要的啦,回到明朝当暴君,其实估计书友们应该都知道,均定即将破万的品质大佬嗯会不会商胡口决堤,黄河倒灌,反而从那边引流过来哈哈哈哈1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同学纪念册 第二百一十二章同学纪念册 阿囤弥摸着元贞的脑袋:“范先生挺好的。” 阿囤元贞问道:“先生真不出来了啊?” 阿囤弥叹气道:“先生说了,哪一日二林部出了进士,哪一日就是他就打破誓言之时,所以元贞,你得努力啊……” 阿囤元贞瞠目结舌:“进士……听说很难的……明润!明润是大巫,也算二林部的!他肯定能考上!到时候先生就能出来了!” 苏油转身,沉着脸道:“元贞,你当先生是什么了?他在神灵前许下的誓言,是容许你投机取巧的吗?” 阿囤元贞低着头,眼泪都掉在了地上:“可……可我怕要是考不上……” 苏油柔身安慰他:“考不上也没关系,先生在二林部,又没什么不好。你可以尽自己所有努力之后坦然迎接失败,但是不能有投机取巧的自欺之心,明白了吗?” 阿囤元贞点头:“哦。” 阿囤弥笑着看了苏油一眼:“弟弟交给你,我还真放心。” 说完拉着阿囤元贞的手:“走,进城逛街,弟弟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姐姐有的是钱!” 真心有的是钱,沙麻部扼控金沙江进入大理的通道多年,积攒的资产全都进了二林部腰包。 加上锰矿的发现,商路的通畅,在大宋,二林,大理这个经济循环圈中,二林部最为弱小,因此现在的经济增长速度,自然也就提升得最为明显。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汉人在二林部的地位水涨船高。 如今整个经济循环圈内的精准地图,已经作为密档,存放到了眉山商会的情报部门,对外代号忘雨轩内。 这个圈子,包括了大宋的雅州,眉州,嘉州,叙州,辐射到益州,蜀州,整个二林部,外加大理的建昌府,会川府,东川郡,鄯阐府。 国内的地图不敢乱画,不过国外和羁縻州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整个大理国经济最繁荣的地区都被囊括在内,还在渐渐向洱源扩张。 有苏油这个大巫的神迹,加上范先生快刀斩乱麻计平沙麻部的威望,目前二林部中下层的人心,牢牢掌控在两人手里。 而且两人一老一幼,看上去都是人畜无害一心一意为别人着想的品种,加上两人各自的外交人脉,也得到了二林部上层人物们普遍的尊重。 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这就已经是最好结果了。 …… 薇儿没回来,石家也怠慢不得,八公如今手上也松快了,各家的年礼准备得充分。 主要还是苏家的特产,大笨鸡,阉猪肉,鹅,鸭,鱼,韭黄,粉丝,还有就是加工所得的农产品——白面,糯米粉,挂面,食物油。 最重要的,就是各种苏家调料以及美酒。 所有这些加起来,每家红头花色两大车,其实还比不上最后搭上去的一套玻璃茶具,一套玻璃酒器。 可龙里的规划布局已经完善,进入良性循环,终于无需苏油操心了。 都是散户,因此主要搞家庭立体小农业,这也是后世川南普遍的搞法。 苏家主要控制产品输出和提供禽畜农作物的种苗,并保证乡亲们的物产都能换成实惠,而自己则在农产品加工上盈利。 再加上龙脑香,炒青茶的补贴,滋润得很。 还有就是和石家合作搞精品军工,这个也是暴利,因此薪水给得挺高,足以弥补农民和城里工人之间的收入差距。 苏家还是不兼并土地,不但不兼并,还要扶持各家散户的产业,教育子女,抚恤孤寡。 江卿世家里的头号人品,那是谁也不能撼动。 但是苏家的底蕴,却迅速地丰厚起来,即使如此,还没有将苏油和纱縠行两只城中的大鳄鱼计算进去。 飞梭织机设计难度太大,但是缫丝机,纺机,其实技术都已成熟。 不过苏油还没敢弄,丝织行业是川中大行业,绢帛几乎等同于货币,经济体量和市场没有上来之前,苏油害怕对地区经济造成太大的冲击。 即便如此,苏家织染已经和周边出现了代差,水玻璃溶剂的大规模应用,使得苏家织品更薄,更结实,更光亮,更固色,加上外贸通道掌握在自家人手中的便利,苏家织坊第一次走上了扩张的道路。 苏油这边,貌似都是合作项目,而且大头都是别人在拿,其实却不显山不露水地掌握着诸多产业的最上游。 曲母,水玻璃,诸多化工产品的提纯技术,各类机械图纸,金属配方,打井工艺,水泥煅烧技术,玻璃配方和工艺,新型金属盐釉料,龙脑香提炼,炒茶技术…… 辐射出去的产业和收益,其实已经深入进了整个眉山的方方面面。 然而表面上,苏家小少爷还是那个平常在学宫认真学习,休沐之时就跑到街上和码头,带着娃子们调皮捣蛋的孩子。 穿着朴素,干干净净,待人礼貌,仁慈谦逊,人畜无害。基本上可以算是人见人爱的眉山吉祥物。 要说这孩子有什么毛病,就是好奇心太重,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问个究竟。 还在码头上给出了赏格,说是要搞一部农书,各路商贾行人,只要能带来古怪的矿石,植物,蔬菜和种子,说出见过的机械,开荒的方法,种植饲养技巧,通通有赏。 一位吴地客商,带来了一种据说大江海口处培养出来的大菘菜,一棵重达三斤,几棵菜一包种子,换得了今年三百瓶永春露的交易定额。 益州客商更贼,直接将织锦大机图纸画了一套,外加一个小模型,百匹苏家扎染木棉的份额就到手了。 转手就是钱啊…… 最搞笑的是一位陵井上的流民,胡乱捡了几块石头献给小少爷,没想到过了三个月,小少爷找上门去,说是其中两块派上了大用,派李大栓带着什么勘探队,跟着那流民找到了两处出石头的所在,然后,直接奖励了三十贯! 三十贯啊我的天神爷,叫花子立马变财东了,转头就娶了一个拖儿带女的寡妇,分了房子分了地,真真的羡慕死旁人呢…… 程家杂货铺,莫名其妙地冒出了很多小东西,不贵,但是贼好用。 符合衣服肩膀形状的衣架,带弹簧的小竹夹子,刮丝刮皮的小刀片,竹筋折扇,门窗用的活页,铁钉子,妇人在布料画形状的粉笔,大小配套的钢针,各色配套的小卷丝线…… 有种东西叫弹簧秤,小小一根铁皮管,上边一个圈下面一个钩,东西挂上去提起来,立马就知道多重。 还有一种裹漆钢丝和竹棍制作的轻便雨伞,有个开关,一按就会嘣的一声自动弹开…… 东西虽小,可是给家中带来的是方便,价格又不贵,很快便成了眉山的时尚。 女人们的心思苏油也猜不透,最受欢迎的竟然是发卡。 眉山女人们手巧,不少人购入发卡后,扎上绢绒制作的花朵,除了自用,剩下的转手就卖给了来往的嘉益客商,厉害的甚至在家门口开起了小摊位,应付一家人日常花用轻轻松松。 折扇这东西据说汴京偶尔能见到,不过吴地客商见多识广,多是鄙夷之色。 呵呵呵,高丽货,不说其它,就眉山折扇底下那颗铆钉的工艺,就不是高丽货能够比的。 扇面有绢,有纸,颜色素雅,打开都有淡淡的水印,没说的,苏家染织和程家花笺。 这东西和气候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是文化的载体,或者说,逼格的载体。 陈慥在学宫开了个坏头,这娃不差钱,直接买了三箱折扇,发给每个同学一把,让同学们写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般是一首诗,一段圣人经典,再题上对陈慥同学的鼓励,赞誉和期许,以及大家对未来的展望,然后留名,收回。 苏油手扶脑门哭笑不得,这特么不是同学纪念册的套路么?! 不行我也要来,不就是三百把扇子嘛!我连老师,知州,知县,统统加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三章 新船设计 第二百一十三章新船设计 程文应一看,哎哟小孩子脑子就是灵啊!我要这个没啥用,不过可以给我儿子啊!收藏着从中央到地方各路大佬的题字的折扇,没事拿出来耍耍,淡淡的逼格随风飘扬! 嗯,回家找师爷合计合计,看看当朝宰执的扇面多少银子能换一幅…… 于是眉山玩折扇的风气就起来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文人们见面第一句话基本就是:“今天,你写了没有?” 然后就有人回应:“虽然一个字都还没写,可有一种迷一样的从容……” …… 可龙里的梨花开了又谢,苏油八岁了。 今天他在码头送别陈慥和巢谷。 巢谷要去西军投军,而陈慥,再次被伯伯告了一状:这娃离家出走,跑去了大理,差点被侬智高瓮中捉鳖! 不过这次陈希亮击节叫好,认为自家老四终归还是可造之才,要亲自捆在身边调教了。 不要小看陈希亮的调教,苏油羡慕的不要不要的——历史上,只要和陈希亮沾边的人物,除了苏洵,差不多都得中进士! 苏油恶意地认为,这就是陈希亮在报复他哥,报复他当年不让自己读书。 不是不让我读书吗?老子把全家人都弄去读书,都考成进士,让你在家里成为弱势群体! 就问你怕不怕! 不过陈慥不这么认为,据他说这次多半要被逼婚。 当年他父亲被河东柳家榜下捉女婿,老陈为了自保,转手就把孩子们给卖了出去——女婿是不可能女婿的,我早已成亲,孩子都老大了。 不过我们家孩子读书都还行,进士我也考了,没感觉有什么难度啊,估计过几年可能我们全家都会成进士呢——承蒙柳家看得起,要不,我们结儿女亲家吧! 天选之人,就是这么任性。 苏油递给陈慥三把折扇:“你漏了我眉山三个关键人物,给你补上了,我家堂哥和大小苏的小文章,你就可着乐吧!” 陈慥不以为然:“你堂哥倒也罢了,大小苏老弟……呵呵呵还没我陈季常出名……” 哎呀这么嚣张?!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苏油努力踮起脚,拍了拍陈慥的肩膀:“季常大哥,以后遇到子瞻,记得和他交好,相信以后他会名动四方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替你扬名呢。” 呵呵呵,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你的名声,注定会随大苏这诗句而名传千古。 巢谷的礼物,是一柄四尺半的精装长剑,不过苏油不是送给他的,而是让他去送给上官的。 巢谷的文才,在文人中不够看,不过在武人里边,尤其是低层武人里边,尚属佼佼者,苏油自己也不通武事,只好让石富找了些关系,写上几封书信交给他带上,算是尽一份心意。 送走二人,苏油想着大宋如今的军事,也不由得连连叹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颓势要扭转过来,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石薇来信了,大咧咧地承认了错误,就把话题转到了白猿身上。 白猿和道教渊源颇深,山海经里便有记载,后来也有白猿在楚国传道,在越国授剑等诸多传说,道教本身还有一本《太上洞玄白猿经》,相传就是白猿公传下来的天书。 石薇觉得木客越来越胖,有些抱不动了,应该控制一下饮食。 窥天镜引起了轰动,如今玉局观观星台一到晚上就挤了一群道士,引经据典考究星象,吵得一塌糊涂,第二天一个个顶着黑眼圈练功。 白胡子公公师父怒了,给观星台加了一个大铁门,然后开始了考试,考及格的道士叔叔们才有资格获得观星的资格。 苏油将几个关于白猿的故事摘录下来,又讲了一些近来发生的趣事。然后让石薇帮忙打听一下,如果有观星台,那应该就有星图,有历代日月食的记录,如果有的话,等有机会他会去玉局观看看。 …… 紫燕归来花满城,苏油觉得日子都美出泡来了。 盐井增加到了十口,新井的出现让江卿们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交通瓶颈。 仅靠二林部的四艘船是不够的,众人这才想起苏油曾经提醒过他们造船的事情,只是他们当时都把目光投到了修路积累名声上去了。 如今路还没修到益州,问题便已经凸显出来。 好在新式帆船技术初步积累成型,二林部的那种圆底流线型战船技术,沿江船场也非常成熟,加上资金尚算雄厚,因此商号董事会决定,一边大造盐仓囤货,一边招揽造船工匠,开造新船。 买船是不行的,如今的江船多是松木制造,偷工减料,川人的习惯是从益州一船跑到扬州,然后连船带货一起卖掉。 苏油的龙骨小船给了船工们极大的提示,榫卯结构是中国祖宗们玩老了的花样,如今还有了铁质螺栓,那就用拼合式龙骨。 新船抛弃了一次性使用的方式,采用上等的木材——龙骨和肋架用的是最细密的川中特产的大桢楠,其余部分用槠木、榆木,衬舱底和甲板则尽量用杂木降低成本,舵杆要使用榆木、榔木,舵板和桅杆用杉木。 桅杆也可以用铁箍拼接,但目前川中还没有这般造船的——衫木大料不缺。 铁箍还是要用,不过只是为了加强桅杆强度。 索具出于成本考虑也用了多种材料,锚绳缆绳用青竹皮蒸煮成竹丝,然后用制绳机制成,帆索用大麻制作的麻绳。船帆抛弃了笨重的草席竹席,改用苏家结实的铜钱麻布。 船帆的面积远远超出了如今普通江帆的大小,船长度足有十丈,最宽处四丈,主桅高度八丈,两根次桅六丈。 整膄船是新老过渡的产品,通过所用的度量衡便可以看得出来。 整体看上去,新船水下部分和二林部战舰几乎一样,圆底流线型。 水上部分则更加接近苏油他们的飞剪式小帆船,桅杆也是老款,不过风帆变成了新款,而且控帆系统引进了可龙里号的设计,只是因为桅杆数量增加了,需要增加人手分别操控。 最出格的设计可能就是那一支从船头前伸出去的斜桅了,用来和前桅一起牵引起三张三角帆,尽量多的使用风力。 这个设计,是之前所有中国帆船中没有出现过的,不过可龙里号有现成的例子,造船工人们觉得这设计师一定是一个斤斤计较会算计的老狐狸——太会抠了! 船锚五百斤,石家铁坊铸造。 这艘帆船苏油没有参与设计,老船工们几乎一看可龙里号的图纸和实物便明白设计思路。 图纸这玩意儿,难在绘制,让看的人一目了然,那是基本要求。 不过苏油也不是没有出力,他在董事会上提出工程预算,工期评估,材料采购,人力资源配置等几项概念,要求以这次工程为例,将条例章程摸索出来。 这个提议得到了董事会的高度认可,小猴子总是喜欢一招鲜吃遍天——说白了还是精细纯老调三重奏。 除此之外,苏油还赚了一点零花钱。 可龙里刨箭杆刨出来的那些竹絮,加上桐油和石灰蚌壳灰调制的胶灰,可是填塞船板缝隙的好东西。 这个是中国独有,也是中国船采用普通木材制作也能到处行驶的原因。不像西方,必须用橡木,榉木,柚木这等高品质硬木。 新船预计耗时六个月,运载量将达到恐怖的三千五百石! 宋代一石小一百公斤,这就是三百多吨,江浙吴中不知道,但绝对是如今蜀中最大的大船。 十口盐井的产量,全靠这种船的话,需要近五十船次,好在雪盐如今四路自身消耗掉一半,吴船和二林部运走三分之一,剩下六分之一,十船次左右,两艘这样的大船足以应付下来。 为了保险,董事会决定造三艘,耗资三千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成都 第二百一十四章成都 新船十一月开造,计划五月完工,等江水涨起来便能下水。m. 不过苏油是见不到大船下水了,刚入四月,堂哥便来叫他,张学士来信,让他带着苏油,苏轼,苏辙去益州,他要见见。 苏油很高兴,第一个想法就是可以见到薇儿了,赶紧回家收拾各种零碎。 结果薛忠的船又给塞了个满满当当,弄得三苏父子几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苏洵坐在一个藤箱上:“瓶瓶罐罐一大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搬家呢!” 薛忠也笑:“其实现在成都府什么眉山物产都不缺,恩公这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苏油说道:“你们不明白,这些都是好东西,比如这酱油,可是晒了两年半的好酱油;比如这芽菜,榨菜,都是风味最佳的一批,外边根本花钱都买不到。” “还有折扇,这女孩子用的和男人用的大不相同,是檀香木刨成薄片,然后镂花穿联而成,挥手间香风阵阵,是刚刚才试制成功的……” 苏轼就开始翻箱倒柜:“哪呢哪呢?这个是好东西呀,我也要……” 苏洵怒了:“子瞻!张学士此番肯定会考较学问,你准备好了吗?你看子由多努力?” 苏辙放下书:“我也是看《史记》换换脑子,就算张学士考较,现看也来不及吧?还是子瞻和明润自在,信心满满。” 苏油就不觉好笑:“我就是去给张学士,呃,送酱油的。这才进学一年半,张学士肯定不会跟我认真,倒是你们俩,得拿出些本事儿,否则堂哥面上也不好看。” 岷江水质清澈,一路风景宜人,沿江的人文语言都是乡音,只有些许区别,苏油感觉比大理之行舒服多了。 薛忠就一路介绍各村各镇,对这一带可真是熟悉异常。 都江堰水利工程,可不仅仅是一个都江堰而已,那里只是一个。 经过历朝历代的完善,从那个开始,北到汉州,南到眉州,横跨湔江水系,沱江水系,岷江水系,在整个成都平原上,形成了起一个巨大的扇形水网。 不光有灌溉功能,很多大的运河,渠道,还具备交通运输功能。 从这个水利网络完成的那一天起,川中便取代了汉中,成为了新的天府之国,成都平原旱涝无忧,直到苏油穿越之前。 苏油对这些非常感兴趣,后世很多渠道已经废弃了,哪里如现在这般结构完整养护精心,沿途能见到不少闸口,三苏父子上岸一般是拜访当地名宿,官僚学者。苏油上岸便蹲在水工棚子面前打听典故,重要的还要拿着本本记录下来。 船过华阳驿,就算进入成都府境内了。 一路热闹非凡,沿江是一条泥路,路边都是临水瓦房,不少挑着帘招,都是食肆,店铺,旅舍。 也有不少高大气派的院落,苏油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四方会馆。 高桅大船到万里桥头便停了下来,这个码头,比眉山码头大了三倍有余。 万里桥是木质拱桥,薛忠见苏油看得入神,笑道:“此桥还有个典故,据说当年大丞相收伏了孟获,想让他回去安定诸蛮,不料这孟获贪慕蜀中安逸,不想回去了。” “于是大丞相便骗他说让赵云送你去郊外安扎,不需要走太远,一箭之地可以吧?” “孟获想着一箭之地,倒也能接受,于是同赵云一起来到了这里。” “赵云张弓搭建,望天一射,那箭顿时消失无踪。” “孟获朝着射箭的方向走啊走啊,一直走到自家部落,才在一处悬崖上发现了一支铁箭。” “却原来赵将军一支神箭射出了万里,都射到孟获的老家去了,因此此处便得名万里桥。故老相传说得是真真的。” 苏油见桥上行人往来,不少中下层劳动人民头上还裹着白布,笑道:“听说大丞相很得蜀人崇仰,这白布包头就是一例是吧?” 薛忠点头:“是极,那是给大丞相戴孝哩!” 码头繁忙无比,车船辐辏,在苏油眼前展示出一副活脱脱的成都版清明上河图。 而且比清明上河图还要热闹,因为江中停了很多明显不是商船的画舫。 “怎么这么多船?成都人这么贪玩?”苏油感觉很好奇。 “说起玩,我们成都人从来都是认真的。”薛忠笑道:“这不是清明了吗,城里人出来祭祖,踏青,郊游,直到四月初八,浣花溪上热闹非凡,我们这里称为‘大游江’。” “我们成都,月月有市,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 “除了这些大市,还有东西南北四门大集,店铺都分了两种,一种早上开门晚上歇业,还有一种晚上开门白天歇业,你要玩,成都一天十二个时辰里,个个时辰都找得到玩的吃的。” 苏油就感慨:“难怪史家麻将卖得那么好,看来成都府是个巨大的市场啊……” 薛忠笑道:“岂止是麻将,就连程家的几种长牌,也是极受欢迎。成都府的勾栏瓦舍,要没有这几样,生意都差着几层。” “不过玉瓷麻将那是打不起的,一般多是竹木,牛骨的那已经是道:“那是通祠路,通往城南郊外汉昭烈陵,不过我们都管那里叫武侯祠,近几天香火可旺盛着呢!” 苏油点头:“丞相祠堂啊,等得闲必须去拜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五章 铂金 第二百一十五章铂金 小河沿江都是梅树,此刻花时已过,不过沿路人家,家家的蔷薇,迎春,开得争奇斗艳,堆叠在河边,那叫一个花团锦簇。 这里是郊区,除了零星的散田散户,大部分都是农庄,还有有钱人消夏的别业,田园风光和豪门气派结合到一起,倒也颇有可观。 薛忠介绍道:“这就是著名的浣花溪了。” 苏油恍然大悟:“黄四娘家花满溪,千朵万朵压枝低。诗圣诚不我欺……” 沿浣花溪一路前行,小河逐渐变窄,船贴着岸走,花树直逼船头,景致愈加优美。 岸边不少踏青的油壁车停放着,好些人家随意找一处景致优美处,搭上碧纱围,赏景冷餐。 女孩子不少,临江一面又没有隔帐,不少少女手里拿着罗扇或者绢帕挡住脸,只露出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船头上的小孩。 小孩也好奇地看着花树下的仕女娇态:“啧啧啧……到底我们谁才是风景啊……” 溪流拐到成都城西南面,这里就是道家据点——青羊肆了。 青羊肆外是送仙桥,相传当年尹喜在此重遇化作牧羊童的老子,被点化成仙。 船终于在送仙桥畔停下了,不知从哪里跳下来一只白猿,一下落到苏油的背上。 “哎哟!”苏油吓了一跳,将白猿抓过来抱在胳膊里,抬眼望桥上看去,就见桥栏空隙里,一对乌溜溜的眼珠正在往外瞧。 苏油笑道:“薇儿!看见你了!” 一个小脑袋从桥上冒出来:“小油哥哥!” 接着另一个脑袋也冒了出来:“哎哟累死我了,我堂堂天师,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抓着跟你在这里玩躲猫猫!” 苏油笑道:“哈哈哈张大哥!可是好久不见了!” 薛忠低身匍匐:“善民拜见教首,拜见栩卫仙卿。” 张象中点头:“起来吧,薛忠不错,这一路也辛苦了。” 薛忠头都不敢抬:“这是善民分所当为。” 张象中对苏油招手:“贤弟上来吧,我们去观内说话。” 整个城西南到正西,玉局观到青羊观之间的这一片,也就是青羊肆,都是天师道的产业。 跟五台山文殊院,汴京大相国寺一样,周边都是一个大市镇,整个市镇都是宗教产业,可见大宋的和尚道士们,全都富得流油。 这也是除皇室勋贵之外大宋最富裕的一个群体,也是国家严控度牒,到后来一张度牒价值千贯的原因。 玉局观在城西南一里,如果说青羊观是办公场所,那玉局观就是天师私邸。 种种神异。 不过这个观点是双方的,玉局观里的人,比如等在门口的那位白胡子公公,就觉得刚到门口的这位才是妖孽。 张象中笑着给苏油介绍:“这位是我家长辈,外人少有得知,你就叫他元德公吧,元德公,这位就是苏油苏明润。” 元德公笑道:“小油哥哥大名,薇儿可是念得我老耳朵长茧子了,你送我的那柄剑太合手了,老道都因之再起游历之心,今冬跑了一趟青城山,多谢多谢。” 苏油眼睛都瞪圆了,非得有好剑才能游历?老头你年轻时怕也是好勇斗狠之辈,可别把我家薇儿带歪了哟…… 进得门来,苏油就发现玉局观庭院一角,有一个铁门封锁的地洞。 苏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玩意儿看着太眼熟了,无数孩童的尸骨和那条大蛇,到现在都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梦境当中。 张象中以为苏油对这个洞感兴趣,介绍道:“此处相传乃老君传道之地。汉末之时,我家先祖随老君四处云游,最后来到此处。老君说此处适合传道,乃席地而坐,地上竟缓缓冒出一张玉床。” “老君端坐玉床,为先祖讲说《南北斗经》。讲经结束,老君拈须仙去,此处竟然塌陷成一处石洞,玉局二字,因此得名。” “有此灵异,所以自唐时此处便成为第一大观。” “高骈任西川节度使时,曾想一探此洞究竟。便让人用绳子拴在犯人的腰上,带上干粮放入洞中。” “绳子不断接续,一直放了两个月时间,最后犯人竟出现在青城山洞天观门前。” “哈?”苏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洞居然能通道青城山?坟头上撒花椒,麻鬼呢! 张象中了解这弟弟的脾气,知道他不会相信,笑道:“听我讲完,犯人回来报告说,洞里一片漆黑,有沙石有水有毒蛇,还有条大蟒。” “后来就有了种种传闻,说玉局内有蟠龙栖息,龙身长八丈,头喷泉涌,而这洞也可通往大海……” “此观一直得朝廷看重,从中唐一直到如今,都是我天师道掌管,后蜀主孟知祥还下诏整修玉局观,并在此设道场。玉局观如今的格局,大体还是后蜀规模。” 说完莞尔一笑:“听闻贤弟在二林部大展威灵,握三礼敕神雷,怒断蛟龙,山岳为震。于今那恶龙骨架尚存于二林部祭殿之中。要不,便麻烦贤弟再下去一试身手?” 苏油吓得直跳:“贤兄你皮这么一下很开心?!那就是一条大蟒蛇而已,恶龙什么的别瞎说啊!” 张象中哈哈大笑:“看把你吓的,以前这洞不时有人下去探险,容易出事有伤天和,因此前代天师安了铁门,还用金汁浇固了枢纽,已经不能进去了。” 苏油拍了拍胸口:“吓死人了,要依我说,直接调几百斤水泥来封上,什么妖魔鬼怪都出不来。” 张象中笑道:“贤弟在眉山做下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惊世骇俗,可惜世人蒙昧,当成平常而已。你放心,世间自有懂你之人。” 苏油连连摆手不认账:“你瞎说,我苏明润一直很乖的……” 来到实验室,张象中取过一块正立方体的小金属块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多亏贤弟指引,年来发现了不少新物质,此乃其中之一。” 苏油翻看着小金属块:“这不是银吗?” 张象中摇头,将小金属块放到天平上,然后开始摆放砝码。 这个苏油明白,小金属块成正立方体,这叫单位体积,可以直接通过天平读出比重。 然后苏油就跳了起来:“铂金!” 张象中对苏油的反应很满意:“古代称白金者,多为银,然此物极具伸展性,熔点极高,与酸碱几乎不反应,表现和银大不相同,因此与银乃是两种不同物质,我也叫它白金,合起来便是铂。” “贤弟你看我设计的符文,这个表示独立难合,在银的符文基础上加上这个,是不是很妥帖……” 苏油对道家符文很不感兴趣:“见了鬼了!你怎么提炼出来的?” 张象中拱手笑道:“多亏得贤弟,此物极耐高温,前辈其实早已发现,但是无法熔融,也无法确定其性,只当做金矿附属,偶尔捡拾到天然之物,也当做白银而已。” 苏油傻了:“就跟狗头金一般,有天然铂的存在?” 张象中点头:“正是,不过比黄金更加少见而已,我玉局观,倒是有一些。” “后来我发现,此物其实可以通过溶剂萃取得到!” 苏油大感兴趣:“说来听听。” 张象中道:“贤弟不是送来了一种泥料,说是锰泥吗?我将锰泥煅烧后,加入盐酸,发现了一种新的气体。” “这种气体颜色黄绿,遇水成盐酸,我将之命名为——氯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六章 例题 第二百一十六章例题 “有了氯气和盐酸,通过搭架玻璃试验器材,我发现,可以将白金附近得到的矿泥加热,产生部分溶解。” “然后燃烧的焦炭通入水汽,能够得到一种刺眼刺鼻的气体,这种气体可以让清澈的盐酸白金溶液产生沉淀,再将这种沉淀用坩埚炉窑熔化,啊不,按照你的说法应该叫还原,呵呵呵,就得到这个了。” 苏油都听傻了:“呵呵,呵呵呵……二氧化锰加盐酸得到氯气,焦炭水蒸气法得到氨气……加上溶液萃取法提取铂族……呵呵呵……兄长你咋还没上天呢……你知道诺贝尔不?” 张象中感觉很奇怪:“洛贝儿?听起来很像是名妓的艺名啊。哥哥我醉心丹道,岂能被寻常女子夺去道心?发现新物质的快感,不比女人差分毫啊!嗨你还是小孩子,跟你说不着这个……” 苏油摸着脑门上的冷汗:“不意兄长恐怖如斯,那啥,给我打个戒指呗……” 张象中点燃一个酒精喷灯:“戒指有屁用,为兄给你看个戏法。” 喷灯呼呼燃起来,张象中取过一个细丝罩子盖了上去,金属丝立刻发出强烈耀眼的白光。 张象中取过一个玻璃保护灯罩笼上,满意地看着苏油见鬼一般的表情:“为了不让贤弟专美于前,为兄也设计了一盏喷灯,不用每次替换石棉纱罩,也不易破损,比你的喷灯经久耐用,还美观,怎么样?” 苏油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了古人:“不不不,你这灯太贵了,我的便宜。” 张象中嗤之以鼻:“每晚烧得起半斤酒精的人家,你觉得他们会在乎这个?反正我是不在乎的……” “再说了,这东西大家都当白银,比你那石棉纱网便宜多了。” 苏油继续否定:“你这金属提炼困难……” 张象中说道:“其实用天然铂金熔炼拉丝也是一样的,我之所以要那么麻烦,只是为了提纯金属,研究而已。而且我经过二十多次过滤后,发现前中后三批沉淀,得到的金属密度不同,搞不好是两种以上的不同金属,还在研究,嗯,还在研究……” 苏油终于投降了:“别的不要,这金属丝网,有多少我收多少,白银价格是吧?我出两倍,不,三倍!” 张象中呵呵笑道:“你觉得为兄像差钱的人?” 说完将酒精灯灭掉:“一具窥天镜,一两铂金。” 苏油跳了起来:“你敲我竹杠!你这东西就是捡的!” 张象中点头:“对呀,可是我有你没有啊。你卖永春露给我们的时候,不是教育我不能扰乱市场吗?说什么即使是一脚踢出来的金子,那也是金子,不能按黄铜的价格出售吗?” “靠……”苏油伸出两根手指:“二两!” 张象中笑道:“成交!” 两只狐狸心里都在暗自得意。 张象中想的是,天师道创道千年,为了秘银之术,收集了不少这些东西,用这些无用之物,二两换一个窥天镜,天师道拿着窥天镜去各大道观刷声望,那是平趟! 苏油想的是,这道兄还是傻,我的酒精喷灯用石棉网,你就用铂金网,殊不知只需要一个铂金细弹簧灯丝就可以了,这么搞纯属浪费。 一两铂金丝,可以弄出好多好多的白炽灯哦…… 两人都很满意,对视一眼,相互礼敬,兄友弟恭,基情满满。 从内室出来,苏油才说道:“兄长智慧究天,愚弟只能叹服。今后有何需要自管提出,愚弟就算不能解决,大家一起切磋一番,也是进益。” 张象中稽首道:“自得贤弟之助,不少事情,如云雾拨散,蹊径别开。如今同道们正在研究列子之说,钦天监也在抓紧观测,或者不久便可有发现。” 苏油笑道:“不以望远镜是妖物就好。” 张象中笑道:“道理解析得通透明白,还有图示,看不懂的,那叫傻子,不是我大道精英,钦天高人。” 苏油躬身:“我是用来观测水面船只的,你们要拿去看星星看月亮,以后争得狗脑子打出来,都不关我的事。” 张象中忍俊不禁:“你呀,果真人如其名!” 出来和白胡子公公告辞,约好改天欣赏他的慢吞吞剑法和三七配出的药粉,苏油领着薇儿出得玉局观的门来。 薛忠一直守在门口,送两人上车。 穿过青羊肆,进了城门,马车朝内城行去。 苏油撩开车帘,和石薇趴在窗口上边看热闹边说话。 成都城内城为正方形,外城为八卦型,建城之人先是张仪,后是诸葛亮。两位都是与道家大有关系的人物,整座城池修得充满了哲学韵味。 成都一直就闲适,热闹归热闹,但是就连叫卖的小贩声音里边都充满了一种慵懒的味道。 不少贵人豪强,坐在一张床板一样的东西上,四角立着柱子,挂着帐幔,由人抬着逛街。 苏油看得稀奇:“薇儿薇儿,那是什么古怪?” 石薇说道:“就是,好古怪,听说叫遨床。是贵人出行乘坐的。” 薛忠笑道:“这东西商号也有,比这个精美多了,恩公要是喜欢,明天我就命人弄好,给恩公和仙卿小娘子游玩。” 苏油想着自己和薇儿睡在一张床上,然后被四个人抬着游街,四周人好奇围观,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别别别,给我们备两匹马就行。” 薛忠笑道:“成都人喜欢这个,等四月八号你看吧,到时候张学士的大遨床领头,后边是副使,通判,再后面无数士绅的小遨床跟着。一路争奇斗艳行到江边,那才叫一个热闹,这叫遨游。” 苏油就有些晕菜——这词的出处要是在这里,那就不是什么好词了。 来到转运司衙前,薛忠上前通报,知客领着三人进门。 衙门占地倒是宽广,就是房屋破败,当官不修衙,看来从现在就开始了。 来到书房,就听里边在谈笑,似乎是在评说试卷。 就听一个声音笑道:“我就说巴蜀自古多高贤奇士,今独乏也?勿谓蜀无人,蜀有人焉!哈哈哈哈……明允,汝家二子,非池中之物啊。” 就听苏洵说道:“明公言重了,或有可观,也得请明公督促一二。” 那声音就是张方平:“天才,都是天才!长者明敏尤可爱。然少者谨重,今后的成就嘛,或者比长者尤高。” 苏油进来,见到苏轼和苏洵站在一边战战兢兢,苏洵和一位常服老者则坐着说话。 那老者面容瘦削,身量长大,穿着一身绛纱袍常服,头戴方纱冠,见苏油进来:“这就是你家那位‘可待而自出者’?” 苏洵笑道:“明公见笑,这位就是幼弟苏油。旁边那位是石家小娘子。” 苏油领着石薇上前:“苏油携石薇,见过明公,来迟勿怪。” 老者正是张方平,闻言笑道:“不怪不怪,桌上有一张试卷,你去做了吧。” “啊?” 张方平呵呵笑道:“故意来这么晚,怕是打着躲考校的心思,真当老夫不明白?” 苏轼偷偷比了个三的手势,这是叔侄三人家庭考试里边用老了的招数,意思是三等难度。 三等难度就不得了了,苏家三等,那就是中解试的水平。 苏油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一看试题,不由得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拱手道:“明公,还请另行出题。” 张方平有些惊异:“哦?这题对你很简单?” 苏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土地庙小学里边平日讲解的题型,我将之称为——例题,主要是启发大家兴趣用的,特点就是计算非常简单,主要用于分析思路。” 这是一道古题。 今有物不知其数, 三三数之二, 五五数之三, 七七数之二, 问物几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七章 桥的题 第二百一十七章桥的题 张方平看了看身侧那位师爷,那师爷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便又转回头来:“你先说说看。” 苏油说道:“这类题型,我们管它叫剩余理论。简单易懂的解法如下:先列出除以三余二的数:二,五,……” “再列出除以五余三的数:三,八,十三,十八……” “这两列数中,首先出现的公共数——八。” “三与五的最小公倍数是十五,两个条件合并成一个,就是十五的整数倍,再加上八。” “列出这一串数是:八,二十三,三十八……” “再列出除以七余二的数二,九,十六,二十三,三十……“ “这就得出符合题目条件的最小公共数——二十三。” “当然这是傻解,此题其实还有另有一种解法,有个歌诀说明:三人同行七十稀,五树梅花廿一枝,七字团圆月正半,除百零五便得知。” “第一句,三人同行七十稀,意思是说把该数除以三,所得余数用七十相乘。” “第二句,五树梅花廿一枝,是把该数除以五,所得余数用二十一乘。” “第三句,七子团圆月正半,是把该数除以七,所得余数用十五乘。” “第四句,除百零五便得知,则把上述三积加起来减去一百零五的倍数,所得差即所求之数。” “如果用土地庙的算式列式的话……” 说完从书包里翻出本子和铅笔,刷刷刷写了一个算式:“喏,就是这样了。” 那师爷将本子取过,见上边写着:2x70+3x2+2x5=233,233-05x2=23。 师爷居然能看懂这个神奇的算式,拱手小心问道:“敢问公子,七十,二十一,十五,这几个数何来?为何分以二,三,二乘之?之后因何要减去一百零五?” 苏油笑道:“七十除以三余一,可被五,七整除;所以七十的两倍,能够除以三余二,也被五,七整除,就满足了第一个余数条件,而不用考虑后两个余数; “同理,二十一除以五余一,同时可被三,七整除;所以二十一的三倍能够除以五余三,同时还能也被三,七整除;这就满足了第二个余数条件,而不用考虑第一,第三个余数;” “十五除以七余一,同时可被三,五整除,因而十五的两倍,能除以七余二,同时可被三,五整除;这就满足了第三个余数条件,而无需考虑第一,第二个余数条件。” “前三句诗分别说明这种情况,再将它们加到一起,这就既满足了该题前面整除部分,又满足了后面三个余数条件部分。” 师爷恍然大悟:“妙极!这思路绝了!” 苏油笑道:“该数已经是答案了,但不是最小答案,因而还要减去三个数的公倍数,也就是一百零五或者它的倍数,减到不可再减,才是最小答案,这就是最后一句诗的意思。” 师爷兴奋得手舞足蹈:“这才是至理!这才是至理!以前的拼凑之法只能解得一题,如果数字过大,那就得耗时费力。今得此法,所遇类题皆可解之!妙极!简直是奇思妙想!” 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苏油:“公子,刚刚你说这题是一类……你肯定还知晓好多此类题对不对?” 苏油说道:“可见先生也是好学之人,我就给你写几道吧。” 说完在本子上刷刷刷写了几道。 今有物未知数,五五数之余二,七七数之余二,九九数之余四,问物几何? 韩信点兵,三人一组余两人,五人一组余三人,七人一组余四人,问兵几何? 今有物未知数,三三数之余二,四四数之余一,问十二数之余几? 师爷的心算能力相当厉害,抓起苏油的铅笔一边看题一边列式,唰唰就将前两道题解了出来,开心得大呼小叫。 等到一看第三道,又傻眼了:“呃,公子,这第三题,和前边的各题不一样啊……” 苏油结过笔来,轻笑道:“其实还是一类,只是有了些许的小变化,这叫拓展题型——来我解给你看啊……喏,明白了?其实还是不离其宗,知道了解法,这种题是难不住人的。” 那师爷连连作揖:“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实乃神算!” 苏油笑道:“我大宋善于数学之人,那是车载斗量,我不算什么的。只不过数学这东西难于传播,因而你不知晓罢了,其实对于有数学基础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层窗户纸,一点就透。” 那师爷满脸讨好之色:“公子此言过于谦虚了,这可是朝廷明算科的考题,而且大宋考生,多有以文字功夫应试的,靠的就是死记硬背记答案过关。” “老夫倒是听说过我大宋有一等聪明之士,能以一法解一类,那都是天才,不料今日当面得见,真让人喜出望外。” 张方平手扶额头,哭笑不得地对苏洵说道:“都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在考谁……” 师爷扭头笑道:“小公子哪里还需考较,当我师父都当得,我那题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张方平调笑道:“休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去把另一道题拿来。” 师爷“啊”了一声:“哪道?” 张方平挤了挤眼:“那道石料估算的。” 师爷说道:“明公,那是……” 张方平一瞪眼:“快去!” 师爷忙不迭地应下,没一会抱了一卷图纸进来:“这个,请小公子一观。” 苏油将图纸打开,上面是一座拱桥。 师爷说道:“公子你看,这是一座拱桥,跨河面九丈,桥最高处离水面两丈,桥阔一丈五,需要算出铺设桥面,需用多少石料。” 苏油说道:“这个比刚才那个可简单多了。” 苏洵听得脑袋发涨,感觉不亲自去桥面丈量,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润!休得胡言乱语!” 苏油从书包里取出圆规和直尺,在本子上画了个图:“先不看桥的宽度,是不是可以将这道题简化成这样?知道圆弧的弦长,知道拱高,求圆弧的弧长?” 这图简单明了,围过来的众人都点头。 苏油笑道:“这需要知道几个定理,首先是圆上任意一点,与直径两端连线,其夹角是直角,我们可以证明如下。” 说完给众人讲解证法。 张方平还有些怀疑,拿圆规另画了几个圆,然后用铅笔和直尺连了一下:“果真如此。” 苏油笑道:“明公,这门学问叫几何,使用的语言叫逻辑,类似坚白之论。” “对于平面几何来说,只有少数几个基本真命题,我们土地庙称之为公理。” 说完在纸上书写起来:“比如:任意一点到另外任意一点可以画一条直线。是吧?” 众人点头。 “又比如,一条有限线段可以继续延长,是吧?” 众人再次点头。 “另外还有三条。” “以任意点为心及任意的距离可以画圆;” “凡直角都彼此相等;” “同平面内一条直线和另外两条直线相交,若在某一侧的两个内角和小于二直角的和,则这二直线经无限延长后在这一侧相交。” 众人都觉得这些东西再简单不过,不知道这娃为啥要提这些。 苏油说道:“有了这五条公理,我们可以推导出无数的定理。定理是可以通过公理逻辑限制,经过演绎和推导,证明其为正确的命题或者公式。” “比如刚刚我们证明了圆上直角,那它就成为了一条定理,定理也是真命题,因此无论张公如何画,在我给出的条件下,都只能画出直角来。” 张方平也是聪明绝顶之人:“难怪古今无数人痴迷于数学。这是求究万世不移之理!” 苏油拱手道:“张公明见,要移它,只有一种可能。” 说完一指纸上写下的五条公理:“除非它们是错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张天选 第二百一十八章张天选 张方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缺氧:“这是大道啊!大道至简,还可以从此处解释!研究术数的人这么多,怎么从来没有人提及这处关窍?” 苏油笑道:“明公,这些以后再琢磨,我们先解决这道题,此处还要用到几个定理。” “首先,我们还要证明垂径定理和勾股定理……” “接下来,我们还要证明相似三角形定理……” “好了,我们连接弧的最高点和弧的,现在我们就得到了两个相似三角形,这个,还有这个,对不对?接下来我们设道:“比如加减乘除我都会,但是小油哥哥说用三个五一个一,加减乘除,每个数字只能用一次,最后要得到二十四这个结果,就很难了。” 师爷顿时恍然大悟:“这就是拓展题,好比刚刚剩余理论最后一题……” 张方平对苏油笑道:“我是计司出来的,如今还领着户部侍郎,自然知道数学的重要,你所创的梵数,横式,包括会计账簿,的确简便。今日试尔一试,看来果真是从简到繁,自行颖悟出来的。” “老夫当年也是无人传授,借书通读而明事理。难得,明润你很有老夫幼时的风范!” 苏油都吓坏了:“岂敢,苏油愚钝,明公则过目不忘,这是没法比的……” 张方平转身对苏洵道:“子瞻子由,笔力雄奇,学问扎实,无需我多说什么了,你们父子三人,便好好准备明年的解试吧。” 苏洵躬身道:“明年春日,我们定当早来成都,准备运司贡试。” 张方平摆手:“不,以你们的才华,必须去京华考解!” “欧阳内翰一代文宗,他门人曾巩,与大苏文章颇近,想来见到你们必定会心喜的。” “我虽与他政见不合,平日里也无一丝往来,老夫做御史的时候,甚至还批评过庆历诸人举措操切无画,永叔对我也很不满。” “不过如今朝堂风气尚正,我们的争执,是为了国事,各自有各自的坚持,无伤君子之道。说起与国举才,想来都是一样的心情,因此你们须得去汴京参加解试,交游京中文人名宿,让名声得到传扬。” “我和老雷,与朝堂远隔,有些事情用不上力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将你们交托给永叔和圣俞他们。” 苏洵感佩莫名:“多谢明公提携。” 张方平笑道:“一封书信的事情,这不叫提携。” 拈须转头,对着苏油上下打量:“不过这小子嘛,能否留在我身边调教?” 啥?苏油瞪圆了眼睛,我就这么有老头缘分? “呃,明公你别见怪啊,我在眉山学宫……” 张方平摆手:“龙山长那边我自会去说,成都学宫可是有蜀刻《十三经》正本,益州整体不如眉山,不过成都教学水平还是不错的,怎么滴?看不起我三榜出身?” 老头你别瞎说啊,苏油都要吓尿了!你老人家是宋绶、蔡齐亲许的“天下奇才”。两次制科出身的天选之人,谁敢对你老人家不敬啊?! 说起张方平的出身,就不得不提到当时的一种特殊考试制度——制科。 制科考试的程序比科举考试要繁琐。参加制科考试的人员由朝廷中的大臣进行推荐,一般是底层地方小官员,也可以是地方闻名的大贤,然后参加一次预试,最后,由皇帝亲自出考题。 科举考试每三年一次,而制科考试是不定期的。 选拔非常严格,远比进士试变态。 首先,仁宗朝规定,参加制科者,须有二位大臣荐举。 拿到举荐名额,还需向两制——即掌内制、外制的翰林学士、知制诰、中书舍人,这些一般都是文章大家——呈送平时所作策、论五十道。 两制看了,觉得这娃词理俱优,便可以送去参加阁试了。 秘阁试六道题,道道都是拦路虎。 首先,出题范围就极其广泛——九经、兼经、正史。 别忙,那只是主要的,接下来,还要旁及武经七书,即北宋朝廷作为官书颁行的兵法丛书——《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司马法》、《三略》、《尉缭子》、《李卫公问对》。 没完,还要包括《国语》,诸子百家。 等等啊,上面这些是正文,光有这些怎么能体现出我们大宋制科考生的逼格呢?所以——历朝历代大儒们为这些经书所写的注疏,也在考试范围里边哟…… 用苏轼参加过的那次制科来举例,阁试六论如下: 一,《王者不治夷狄》,出处:《春秋公羊传》,何休的疏注; 二,《刘愷丁鸿孰贤》,出处:《后汉书刘愷传》,《后汉书丁鸿传》; 三,《礼义信足以成德》,出处:《论语子路篇》,包咸的注述; 四,《形势不如德》,出处:《史记吴起列传》; 五,《礼以养人为本》,出处:《汉书礼乐志》; 六,《既醉备万福》,出处《诗经大雅生民》,郑玄笺注。 六道题中,三经三史,三正文三注疏,范围可以说是极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九章 俩花熊 第二百一十九章俩花熊 然而考官不会因此就放过考生,否则会显得自己水平不行。 毕竟大家基本都是官场中人,过于放水也会引来公议,一般都从严。 因此六题还有明数、暗数之分。 直引书之一二句,或稍变换句之一二字为题者为明数; 颠倒书之句读,窜伏首尾而为题者为暗数。 按惯例明暗相参,暗数一般不过半。 比如刚刚的第四题,原文就是:“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掐头去尾,不搞事不舒服斯基。 好了,题看到了,可以开始做题了。 要求很简单:一天一夜,全部完成,每篇三千字以上,合计两万字左右。 要知道这是古文。 终于开始评卷了,有个基本要求:文中必须指出论题的出处,并须全部引用论题的上下原文,此为——“通”。 不知论题出处者,不得为“通”,直接淘汰; 知道出处而不全引上下文者,也不得为“通”——只能叫“粗”。 六论四通二粗以上,方为合格,过了这关才聊得到文采上来。 引论正确,见解精辟,逻辑严谨,文采斐然,可以入第四等。 做不到其中三条以上,只好入第五等。 实在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可以入第三等。 不过这个第三等实在难拿,有宋三百年,苏轼后来拿过一个,他之前,吴育拿过一个,然后,就这俩,没别人了。 制科三等,视同进士第一,即状元,这是仁宗的原话。 第三第四等,恭喜你们,有资格参加御试了。 至于第五等那些,感谢参与,下次再来。 真要过了这关,皇帝那里,反而好办,基本就是个过场。 因此时人都以秘阁六论为难,把阁试称为“过阁”。 除了要专心准备,应付这漫无范围、又无所不问的阁试,还要去考官那里托请打听,拜托他们手下留点情,出题不要太偏太难太搞事。 两宋三百多年间,两三年一次科举,进士一共两万多人。 而制科御试,仅仅举行了二十二次,几乎十五年才举行一次,而且只有四十余人入等。 平均下来,一次也就一两人。 这门考试之所以如此精贵,是因为它是改变很多底层官员仕途的捷径,可以从地方一步跳进中央——当然,首先你得有这份本事儿。 然而,可怕的张方平张变态张天选,这样的考试,他过了两回。 第一次是景祐元年,制科中茂才异等,立刻有了知谏院的职衔,做了大县昆山县的知县。 宋代县级干部有两种——知县和县令。 县令属于地方官员,而知县,则是中央派到地方去的任职的,属于中央官员序列。 中间的差别大了去了,总之就是,老张通过这次考试,从地方官员摇身一变成了中央下派干部。 第二次,中了贤良方正科,这回有了知制诰的身份,也就是皇帝秘书衔,迁睦州通判,相当于副市长。 接下来就是知开封府、翰林学士、御史中丞…… 仕途和当年同榜的那些同进士苦逼们相比,就成了天上和地下的差距。 张方平历史上并不以文章见长,因此苏油可以断定,老头绝对是凭借自己的记忆力金手指,多拿了几个通,弥补了进士试上的低等,连来两次咸鱼大翻身,啊不,鲤鱼跃龙门。 苏洵当然非常高兴:“还不赶紧感谢侍郎提携!” 苏油只好躬身行礼,表示服从,心里却在嘀咕:“总觉得哪里没对……” 果然没对,等到大家告辞出来,苏油和大小苏嘀咕起考试情况,他们俩也觉得匪夷所思。 苏辙说道:“不知道学士问什么考你数学,我们的策论是《管子》中的一句,呵呵呵,差点没想起来,要不是子瞻敲笔管,这次就丢大脸了。” 苏油惊讶道:“你们还敢在张学士面前作弊?” 苏轼说道:“没有啊,我是觉得笔管里边有东西,想抖出来而已……” “呵呵,叔叔我就当真的听……”苏油翻着白眼,转头对石薇说道:“薇儿,你肯定觉得好生没趣是吧?不对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石薇将苏油伸出的手抓住:“小油哥哥,你是不是以后就留在成都了?” 苏油笑道:“原来你在想这个?看张学士的架势,可得比眉山惨,而且我告诉你啊,张学士超级变态的,他看书从来只需要看一次,听汇报也只需要听一次,还从来不用做笔记,因此他的一个小时,起码得当常人两三个小时,搞不好我就算呆在成都,也没时间来看你。” 石薇不以为意:“没关系呀,知道你在成都,离我很近,我也开心。” “……” 好吧,女孩的心思还是别猜好了,苏油又问起几人的安排。 苏洵说是带大家放松一下,游览游览成都景色,待到锦江四月初八大游江之后再回去。 …… 苏油手里事情非常多,因此要留成都,必须提前做好安排。 拴住如今是井上的干将,正是跟着李老栓李大栓长本领的关键时候,不能动。 张散以前是渔业组组长,如今正在跟着绘制帆船图纸,学习造船,新船五月下水,如今也是关键时期。 陶煤组小七哥张麒,在搞水泥配方,井上那流民发现的是铝土矿和硫铁矿,真正的硅酸盐水泥已经只差临门一脚。 加上重要的玻璃,动不得。 内务组张胜,要指导学宫食堂,码头食肆,还要管理方知味酒楼的小童,更是动不得。 六哥糟娃张藻,商务组组长,自己不在眉山的时候还得把忘雨轩扛起来,也不能动; 剩下的,就只有基建组刘嗣,和杂务组苏小妹了。 苏小妹很萌,还机灵,说是领导的杂务组,其实几乎就是苏油的秘书组组长,相当于总裁助理的地位。 没办法了,苏小妹不但不能动,还得继续增加她的权力。 只有将刘嗣调来帮自己料理成都的事务。 写了厚厚一沓纸,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妥当,苏油才琢磨如何与程文应,范先生,龙昌期,唐淹交代。 耽误之急是眉山和二林部,大理之间的关系。 苏油决定让龙老头来干这个,让龙范二人直接建立联系。 以龙昌期在眉山大理的威望,问题不大,唐淹从旁协助,再将阿囤元贞安排到龙老身边,作为龙昌期的关门弟子。 至于自己其它的产业,酱园调料之类,移入可龙里归八公管理完事儿。 基本能够料理得过来,只可惜了自己从大理带来的那几头奶牛——牛奶,长个子的好东西呀…… 次日清晨,大家起来准备骡马,苏洵决定带大家伙儿去武侯祠祭拜大丞相。 结果刚出门就被张方平派人召唤,苏油那小子呢?有话问他。 待到苏油来到使司,进门就吓了一大跳。 椅子上坐着俩黑眼圈的老头,跟二林部进贡的花熊似的。 俩花熊一边抓住苏油一只手:“三个五一个一,到底怎么能凑出二十四?!” 苏油不觉好笑:“明公,管勾,薇儿说的那题有些超纲了,其间涉及到了一个分数的概念,并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 将解法算式写下,大略讲解了一遍,拱手道:“就是这样了,昨天的《算数初步》第二册里,有分数概念的讲解,你们慢慢研究,我还得去给大丞相烧香呢……” 看着屁颠屁颠跑出门去的苏油,两花熊相视摇头苦笑:“这题也实在太缺德了,他是怎么想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章 买房 第二百二十章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诸葛亮在蜀中百姓心目中威望崇高,在蜀中文人眼里,也是千古文臣的典范。 相比周公和孔子,他似乎更温和,更悲情,更具情操。在百姓心中,也就更加伟大。 然而实际上,大丞相治蜀,用的是严刑峻法,不过民乐从之而已。 如今苏家四人,就在反复论辩这件事情——严刑峻法,和民乐从之,不是应该是矛盾的吗?大丞相怎么做到的呢? 苏洵的观点,是诸葛亮得先主后主无条件的信任,能够放手实现自己的理想,毫无顾忌,因此小人不敢挑拨,无隙可乘,只得遵从。 苏辙认为,诸葛亮善于调和局面,能平衡土著派和外来派之间的关系,获得他们的信任和依赖,大家齐心协力,不是一人的功劳。 苏轼的观点很简单,就四个字,公平无私,只要一碗水端平了,大家就都能接受。 苏油的理解则完全跳脱了诸葛亮本身——法律这东西,是底线,所谓严与不严,其实就是底线的高和低而已。 但是偷一头牛,是充军还是砍头,对于从不偷牛的人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区别的。 因此严刑峻法不是毛病,关键是让老百姓平日里说话做事,都远远高于这条底线。如此一来,即使严刑峻法,也形同虚设,百姓就不觉其严。 从这个意义上说,诸葛亮的严刑峻法,其实徒具其表,离老百姓动则触碰的那条上限还远的法律,不是真正的严刑峻法。 这需要引导风气,将老百姓的行为上限提高,所以如今大宋的一些现象,比如因为是读书人,偷了银器还能当成美事来传扬,这就不行了。 这会伤害风化,让百姓无所适从,是没有道理的。 汉昭烈陵前石人石马并列,在苍松翠柏之间,自然会让人引发思古之情。 石薇从包里取出一个面饼:“小油哥哥,军屯的锅盔,你吃吧。” 受情绪的牵引,苏洵想到这弟弟的身世,心下也不免有些怜悯:“张学士也是一片好心,明润你在成都,要日日请教,学业不可半刻放松。其实这样也好,你在眉山,事务缠杂,太分心了。” “眉山产业,有你嫂子给你看着,尽可放心,在成都也不要亏了自己,该花用的就花用,该置办就置办。” 苏油点头:“谢谢堂哥关心,我定然好好学习,也会照顾好自己。” 没过两天,苏洵就恨不得收回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刘嗣带着几个孩子来了,苏油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和薛忠去找牙行,在成都学宫和府司衙门之间,选了一处顶好的院子,花了五百贯买下来。 接着大改造开始了,排管,装修澡堂,卫生间,厨房,卧室地暖,安装大窑,拼接玻璃鱼缸,改造屋子……装修的费用,比房子钱贵了两倍! 好在还是简约朴素的风格,光看外边看不出多贵,与土地庙可龙里一脉相承。 这让不知道底细苏洵稍微放了些心,至少这娃不是一味贪图声色享乐。 黄雏也来了,苏油将它送到玉局观,自己买了一头和黄雏差不多大的驴子。 没敢买马,买了薇儿就有一起纵马的理由了,成都市人太多,容易出事儿。 院子还是三进,薇儿不能住这里,不过苏油也没打算自己独自住在内院里边。 内院是自己和小组一起住,中间是库房和程三他们几个分号的师爷,外边是眉山江卿找来的粗使妈子,仆从护院。 一切安排妥当,苏家小少爷,总算有点小少爷的模样了。 程三是少数几个真正知道苏油底细的外人,对苏油恭敬得不能再恭敬:“小少爷,宅子弄好了,不过这酒楼无需如此麻烦了吧?眉山方知味,即是与商号总部一体的,为何到了成都,要分别设置?” 苏油笑道:“眉山民风开化,城中事务几乎就等同于江卿事务,因此无碍。” “可成都就不同了,我们新来乍到,还有一个适应过程,分开设置,也不那么碍眼。” “商号要的是低调,酒楼要的是高调,一明一暗,性质不同。” 程三想想也是,笑道:“如此那就需设在热闹的地方,目前看了两处。” “城外一处在新南市,地方绝对是好地方,不过如今还只是个台子,须得新建;” “城内一处立此不远,在学宫附近,叫魁星楼,两面临街,楼后还有个园子,算是热闹去处,不过价钱高了些。” 苏油问道:“多少钱?” 程三说道:“那边要价三千贯。” 苏油说道:“那改天看了再行定夺吧。” 次日起来,张老头又将几人叫去,询问了眉州的社会生态,对井务尤其上心,最后还抱着一丝侥幸:“淯井真的枯竭了?” 苏洵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也不完全是门外汉:“太守,淯井并未枯竭,但是对依赖淯井的众多盐户来说,已经无利可图了。” 张方平叹气道:“难啊……昨夜看了你的条陈,道理分析得明白,淯井枯槁,井务不减,豪强转嫁课务,首先遭难的就是底层盐户。逃散流离算是好的,留在井上的,所受酷压,可以想见。” 苏洵说道:“明公,办法终归是有的,如今眉州井务已能支撑川中盐局,十口新井,朝廷利得其半,完全可以以陵易淯。淯井周边,开发梯田,将盐户转为农户,或可解患。” 张方平摇头:“就怕旧患未除,新患又生——最后这些土地,一样落入豪强手中。听说你眉州有个温水煮青蛙的理论?如今那边的盐商们,就好比这温水里边的青蛙……” 苏洵笑道:“这是我家小弟胡说八道,有辱明公清听。” 苏油正在给石薇削水果,闻言抬头:“豪强也是人,一样可以干他们的老本行嘛。” 张方平笑道:“明润,你说说看,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嗯,学宫十三经石刻,就任由你自行拓印。” 苏轼赶紧扯了扯苏油的衣袖,意思是赚大了,赶紧答应下来。 苏油起身说道:“豪强之所以是豪强,一是资金充裕,而是产业广布,三是其下依附之人很多,四是有官员庇佑。” “要解决豪强兼并土地的问题,其实也可以从这几条入手。” “资金充裕,就引导他们将资金用到其他地方,而不是大肆并购田土。” “产业众多,就引入竞争,让他们有所选汰,集中精力发展自己的优势产业,而放弃其它获利不丰的投入。” “依附之人众多,那是因为土地都集中在他们手上,而土地,是利益丰厚的资源。” “那就降低他们能从土地上得到的收益,因为他们这部分收益里,有很大一部分,本身就是不合法的。” 张方平惊讶道:“哦?你竟然还知道这个?” 苏油说道:“龙老说过:农人依附豪强,是因为豪强依附官员。而官员有免税资格,因而这些土地,可以避税。这就是我大宋的兼并问题。” “然而龙老还说过,各品秩的官员,能有多少避税土地,朝廷早有规制。当时我就问了一个问题——难道川中的土地,都能被官员们占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打望,不可能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打望,不可能的 “龙老说并不是,而是因为官员不作为,怕得罪人,相互勾结隐瞒,才导致如此局面,百年之下,居然变成了成例。” “如果认真追究起来,各家豪强,没有一家屁股是干净的!” 张方平苦笑道:“明润,你那龙山长乃在野之人,说话可以毫无顾忌。如果我们今日动了蜀中豪强的饭碗,只怕明日,就都走不出这衙门,你信不信?” 苏油笑道:“信!豪强也是大宋的子民,官府也不能过于刻薄粗暴。大可以拨出专款,将他们手中的土地渐渐购回嘛。” 张方平笑道:“说得轻巧,你想买,人家就愿意卖了?” 苏油说道:“不卖是因为还有利可图。如果申明国家制度,核准核实各家可免税土地,多出来的按章缴纳赋税的话,土地就会变成豪强们手里的烫手东西。无大利可图,坐吃山空,他们为什么不卖呢?百姓为什么还大肆投效呢?” 张方平还是摇头:“让豪强无利可图,他们就会去刻薄百姓,将损失转嫁到百姓身上,这就是发生在淯井的惨况,事情又回到起点上来了。” 苏油说道:“因此这个过程,必须与开源相结合,断其旧源而不另开新源。那就是如以壅塞治水,横溢九州虽尧舜不能止之。” 张方平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看明润如此自信满满,竟是另有开源之策?” 苏油拱手道:“明公,开源其实很简单,难就难在开源之后,如何利与国家,而不是如土地这般,成为豪强声色犬马的本钱,这才是明公应当思虑的问题。”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家,此事干系极大,只能议于密室,今日怕是无法细说。” 张方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惊疑莫名,对着苏油上下打量,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家伙会另有开源之法。 苏油凑到他耳朵边上,轻声说出三个字:“富顺监。” 张方平胡子抖了两抖:“你是说那里又是一处呃,好地方?” 苏油退到一边,轻轻点了点头。 张方平哈哈一笑,转头对苏洵说道:“这几日便好好游玩,明允你放心,明润在成都,我自会好生看顾。学宫那边,就一句招呼的事情。” 说完手指苏油:“我见此子清新可喜,学宫十三经拓印之事,同意你了!” 苏轼开心得直拍手:“好!我就知道小幺叔一定有办法!” 张方平忍俊不禁:“嗯,那是,你小幺叔可赚大发了!” 苏油翻着白眼,又是一不要脸老头,这把利益输送,要是展布得当,起码是几百万贯,这是天底下最贵的拓本,没有之一! 蜀国富且庶,风俗矜浮薄。 奢僭极珠贝,狂佚务娱乐。 虹桥吐飞泉,烟柳闭朱阁。 烛影逐星沈,歌声和月落。 斗鸡破百万,呼卢纵大噱。 游女白玉珰,骄马黄金络。 酒肆夜不扃,花市春渐怍” 成都是全国少数几个大城市之一,又是重要的商品集散地,赋税仅次于汴京,杭州。 “带二江之流,为一都之会。四民州处,万商成渊。” 仅商税就十七万贯,比杭州只有两千贯的差距,委屈地排名第三。 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于此,许多人干脆就在成都住了下来,由行商变为坐商。 同时许多文人墨客也慕名而来,更增添了城市的生活色彩。 这是一座名符其实的水城,城内河道交错,水巷纵横,叠桥相连,船影穿梭。 河流连通摩诃池、江犊池、万岁池等湖泊,西园更是大宋最著名的官家园林,而西楼又是西园里最出名的楼榭。 这些地方,都对游人定期开放,更加鼓励了成都人喜好游乐的风气。 “十里珠帘都卷上,少城风物似扬州。” 达官贵人百无聊赖,终日只逍遥享乐,成天的逛集市看杂耍,要不就坐在船上打望街景。 大宋不行宵禁制,到了夜间,那就更加热闹了,饮宴高歌的夜生活大受追捧。 就连太守都不能免俗,每逢大市都要登楼观看夜景,安排宴乐,否则就是故作清高,老古板,我们成都百姓不喜欢这样的官! 这早已是一种风尚,没道理可讲。 一到晚上,男男女女就三五成群地出游。 “锦江夜市连三鼓,石宝书斋彻五更。” 夜市主要集中在锦江边、大慈寺,青羊肆和五门楼等地。 晚上锦江边上的人一直就没断过,灯笼烛光照得如同白昼,江水映着彩灯随波闪烁。 夜市上摊点一字排开各色吃食——干鲜果子,香饮,荤素丸子,牛羊酪,肚儿杂汤应有尽有。 那时的主要娱乐场所叫瓦肆,瓦舍或是勾栏。大家在里面喝茶,聊天,打牌,赌博,摆龙门阵,看戏,看杂耍 如果你是外地人, 初来成都,那白天可以去赶传说中的四大市,晚上便到附近的瓦肆去找乐子。 一边走,一边看城楼上灯笼高挂,听沿路房里不断传出麻将声,斗鸡声。 路过勾栏,丝竹管弦歌声不绝,不知不觉就能让你走到三更,然后找处地方钻进去,喝酒,吃夜宵。 “小市灯初闹,高楼鼓已传。” 宋代成都的酒销量在全国当数第一,没有酒榷,不仅产酒多,卖酒吃酒的人也多,可谓是日日笙歌夜夜欢场。 酒楼大门口都扎着喜庆的彩条,挂起灯笼,里面曲径回廊,宽敞华丽,还有一间间小房间。 酒楼的仕女们都浓妆艳抹,在烛光上下映照下,“望之宛如神仙”。 当然苏油对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所谓“酒楼”是嗤之以鼻的——不好好研究美酒和菜品,乱七八糟地叫什么“酒楼”! 因此三苏在满城乱逛打望看美女的时候,苏油在密室里边陪老头搞阴谋。 我是正人君子,我只是开辟了一处利源,我的目的是为川中人民服务! 阴谋算计都是老头搞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他非要拉着我问东问西,没事儿还要问明润你怎么看,所以我只是被强迫着参与! 我也是无辜的!我也想上街打望看美女啊! 然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打望是不可能打望的。第二天,张方平就领着苏油来到转运使司账院库房:“那我们就抓紧,明润你帮老张把这些年的账务清理一下。” 苏油看着满满两屋子账册都要哭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哪里不对你考子瞻子由写文章,偏偏考我数学,目的就是这个” 张方平拈须微笑:“苏家老账房,就是益州转运司出去的管勾,把你那新式记账法夸到天上去了,前几日试过你,的确不错,那就做起来吧” 苏油说道:“我我不懂会计啊” 张管勾笑眯眯地过来:“不劳小公子费力,你就负责教会大家登记,然后帮我们核验计算结果即可。” 苏油举手:“我还需要帮手!” 帮手就是刘嗣他们一组人,每间计房分配一个,他们有算盘,还懂珠心算,一年训练下来,速度已经很快了。 之前苏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老管勾能看懂他写的算式,原来人家跟苏家老账房是亲哥俩,早就在琢磨新式记账法了。 每天二十个转运司的书办,负责将笨重落后的账册转化成新式账本,然后老管勾负责复核第一遍,孩子们复核第二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游江 第二百二十二章大游江 老管勾用的算筹,但是速度也很快,只是慢在摆布上。 其实算盘的原理与算筹类似,算盘是上五下一,算筹是横五竖一,没两天老管勾就敲算盘如飞了,还不用死记口诀。 算盘对他老人家,不是计算工具,只是记录工具,这一点苏油也是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张方平每日里都会抽时间来看看,还要温言抚慰刘嗣一帮娃子们几句,一点都没有雇佣童工的内疚。 老狐狸贼坏,跟娃子们许诺,四月浣花大游江,让娃子们坐官府的大画舫,沿江游览,就赢得了娃子们的集体欢呼,刘嗣这傻缺连突击加夜班的心都有了。 转运司的统计过程中,苏油对宋代四川的经济发达程度大为震惊,简直刷新了三观。 人口,合计一百五十万户,占全国十分之一。 粮食,“地狭而腴,民勤耕作,无寸土之旷,岁三四收。”仅仅低于农业最发达的两浙地区,每年光军粮每年供应一百五十万石。 茶叶,“蜀茶岁约三千万斤”,占全国产量一半。 商税,排名全国前二十名的州中,占了六个。 纺织,“日输月积,以衣被天下”。 朝廷每年征收绢四十万匹,占全国总数百分之十五; 丝绵一千五百万两,占全国总数百分之十七; 锦绮等高端货近两千匹,占全国总数百分之二十; 绫四万匹,占全国总数百分之二十六。 麻布更可怕,总计朝廷每年在成都府路征收和购买的麻布即达一百二十余万匹。为河东、陕西、京师等地军需布帛的主要来源。占全国总数的百分之十七。 此外还有糖,纸,书,药,酒…… 光酒课收入就高达两百万贯! 苏油都快疯了,他知道四川发展不错,不过被中央小报带了节奏,哪里知道这么不错。 早知道经济体量这么大,我还担心盐井太多,还担心缫丝机纺机过度冲击市场个屁啊! 统计结果一出来,苏油就对张方平说道:“如此重要的宝地,朝廷还不加强控制?这是多看不起我们四川?” 张方平难得老脸微红:“呵呵呵……其实,数字没有出来前,我们也不太清楚……” 言外之意——更别说朝廷了! 张方平顾左右而言它,翻了翻账册以缓解尴尬:“有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 管勾说道:“旧账一入新册,毛病那是多得说不过来了。按照明公的意思,提纲挈领,不及琐碎。因此能入呆坏帐的,大体都入账核销了。不过,孩子们发现了一处大数目……” 说完拿眼瞟苏油。 张方平笑着对苏油道:“怎么?昨日晚间滔滔不绝,光天化日下翻倒成闷葫芦了?” 苏油递上一个册子:“积年统计,四路清理出个大概,其中有不少横赋。” 张方平大惊:“啥?” 管勾说道:“在设立会计科目的时候,孩子们发现了一些……呃重叠之处,也就是说,有不少重复缴纳赋税的项目。” “比如这个,化榷为税之后,水路直达新南门,在这里缴纳行税,而陆路……则在华阳缴纳一次,在进城时,又缴纳了一次。 “还有这里……去年倒春寒,这些州县发放了补贴款项,按理说,秋税的时候也该酌情减免,然而只有少数州县执行了,大多数州县……还是按原款缴纳……” “还有这里……筋胶本非川中特产,为当年战时临时征调的课目,然其后一直没有取消,已经二十多年了……” “还有这里……朝廷行榷那段日子,百姓要缴纳盐茶钱,由官府发盐和茶叶,然而改榷为税后,官府不再发盐茶,而由百姓自购,可这盐茶钱,还一直交着……” “还有这里……” 张方平抬手打断:“就说合计多少?” 老管勾拱手道:“合计……四十万贯。” “这么多?!”张方平手扶脑门,苦笑道:“没想到还能牵扯出这样一摊子事情来……这下麻烦了……” 苏油拱手道:“明公,这是好事情啊。” 张方平觉得莫名其妙:“说得轻巧,这是转运司的失职,正是老夫之过,如何能是好事?” 苏油拱手道:“这些横赋,有些已经征了很久了,最远的,都能到二十年前,这固然是转运司的失职,但是却不能说是明公的过错。” “这个过错不能避免的原因,是因为旧事记账法过于繁琐,而转运司人力有限,监督乏力造成的。如今新法一用,立刻一目了然。” “因此这四十万横赋的暴露,乃是明公举会计新法所得,所以这是好事儿。” “明公只需上奏朝廷,请免我四路这四十万横赋的时候,将新法一并献上,这过错,就变成功劳了。” 苏洵也在坐,张方平与他面面相觑。 两人都是端方君子,出事后首先想的是怎么承受板子,一时半会楞没有想到这一茬上来。 张方平就苦笑:“混迹官场几十年,今天却被令弟教了一回如何做官……早有这手段,何至于被一庸官连累,远离朝堂……” 苏洵也转忧为喜:“这事情拖不得,明公当立刻奏报朝廷,看中枢如何定夺,我蜀中百姓负担,能早清一丝一刻,那也好上一丝一刻。” …… 《宋史张方平传》:“方西鄙用兵,两蜀多所调发,方平为奏免横赋四十万。又建言上策。帝称善,悉如其说行之。” …… 四月初八,大游江。 一大早,转运司,州府,士绅,各色大小遨床直接把街巷都堵上了。 见到这情形,苏油突然想起了成都城建造的传说。 当年张仪领军来到锦江边,见到一只大乌龟带着一群小乌龟游泳,认为是大吉之兆,于是扎下营盘,一年成邑,三年成都。 大乌龟带小乌龟,跟现在的情形一比较,真的好像哦…… 老张还想邀请苏油体验遨床,苏油摇着脑袋躲得远远的,我就骑驴! 欢歌笑语,就好像后世的花车游街,人群簇拥在周围,一路向着江边行去。 苏油骑在驴子上,缰绳挂在石薇的马鞍后边,都不用操控,驴子就在自觉地朝前走。 苏油甚至觉得,驴子的动力不是来自它的四肢,而是来自屁股后面人群产生的推力…… 太挤了…… 江边密密麻麻都是人头,今天这里码头上,起码是十万人的规模。 今天不但是大游江,还是锦市。 江中密密麻麻都是花船画舫,争奇斗艳。 张方平说话算话,邀请三苏,成都名宿士绅,重要官员,一起上了……转运司的画舫。 州府的画舫,留给了孩子们。 士绅们当然很开心,没想到今年的接待等级提升了。 画舫拨动船橹,沿着清波柳岸浣花溪,缓缓向前行去。 从城西出来,顺着浣花溪沿江而下,画舫里奏起了丝乐,张方平举起酒杯:“去岁眉州人口大增,赋税一跃而入全国十首;四路欠逋,大为减少;流民逃户,日益安定;陵井所开新田,可活数千户;今岁转运司行新法,清理出横赋四十万贯,官家仁德,应允免了。” “四路如今喜事连连,这都是众官员,众江卿士绅们的功劳,老夫欣喜不胜。借此游江之节,感答诸位努力,来,共饮此杯。”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阵叫好。鼓吹与马屁齐飞,谄笑共媚颜一色。画舫之上,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三章 花边故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花边故事 娃子们在后边船上,苏油也同他们在一起。 石薇抱着木客:“小油哥哥,前边在闹什么?” 苏油笑道:“大概率是在拍张爷爷马屁,不管他们。这船上的水果还不错,薇儿你别光顾着喂木客,自己也吃点。” 刘嗣摸着华丽的锦褥:“小少爷,我们在坐大花船呢!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苏油说道:“你呀!你把自己贱卖了知道不?辛辛苦苦这么久,坐一会船就抵过了,要我说真不划算” 刘嗣说道:“要不要把这船的图纸画下来?” 这娃现在是土地庙第一工程制图高手,农书资料的器械篇大量图稿都是出自他手,逮着啥新奇东西首先就是想变成图纸。 苏油鄙视道:“这就是慢吞吞的游船,一点用没有,画来作甚?我靠” 说完手指西边:“快看快看,雪山!” 如今的空气质量可不是后世成都锅里闷雾霾可比,就见极远处半天之上,云层上空,有一道绵长的雪岭横亘,白色的山脊线下,是青黑的山体。 一群娃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全都扑到画舫栏杆前:“呀,那就是雪山啊!好高啊!” 苏油招手叫过船上的管事:“请教,那是什么山?” 管事说道:“好叫小郎君得知,那便是西岭,山顶积雪终年不化,成都晴朗的日子里,都能见到。” 苏油问道:“那里能上去吗?” 管事笑道:“小人倒是没有去过,据说在成都西两百里的大邑境内,其它的便不知道了。” 刘嗣突然想起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小少爷,我们在土地庙学过的!” 石薇也想起来了,拍手道:“是啊!四哥哥好聪明!” 管事笑吟吟地点头:“正是,诗圣绝句里便是写的这山了!” 游船一路过了百花潭,管事指着路边一处石台说道:“那里就是当年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卖酒当胪之处,相传当年夫妻两人卖酒之余,常在台上弹琴为乐。商家好附会,如今那周围,都是瓦舍酒坊。” 苏油笑道:“怕是文君再至,也只有掩鼻而走了,受不得这股俗气。” 和风细细,春光旖旎,岸边金花绿树。 城里闲人多,不少没船可坐的,干脆雇了车马,沿着江堤柳道,追随着船队游玩,而且好多女眷。 苏油感慨道:“成都人可真是爱玩啊” 管事笑道:“也不全是为了玩耍,今日锦市开张,除了锦帛,还有绫罗绸缎,丝绵纱麻。这天气眼看着就暖了,好些女眷赶着去采买新式纹样的料子,好缝制新款衣裳呢。” 苏油夸赞道:“我蜀地女子端是手巧,蜀锦纹样精美秀丽,听嫂嫂说过,蜀中织锦,以成都官院为最。” 管事很骄傲:“那是,我成都官锦院,所出八答晕、六答晕、盘球、簇四金雕、葵花、翠池狮子、天下乐,都是贡物。不过有一节小郎君却说错了,这些美锦,却都非出自女子之手,官锦院的织工,全是男人。” “啊?”苏油不觉大感稀奇,再次刷新了三观:“那什么时候得去看看了,哈哈哈第一次听说还有男人织布” 不过想想也对,男性在空间思维上好像比女性要厉害一些,蜀锦纹样繁复无比,好像男人更擅长这个。 管事的笑道:“说起这官锦,前些年还出过一桩公案。” 苏油问道:“哦?还有故事?” 管事说道:“小郎君首先要知道,这官锦可不是寻常人便能穿的,中书门下、枢密、皇亲、大将军以上,才可着天下乐晕锦;三司使、学士、中丞,诸司使、厢主以上,才可着簇四盘雕细锦;三司副使、宫观判官,才可着黄狮子大锦一共分了七等。” 苏油还是第一次听说,毕竟锦离他的生活太远了:“是吗?那要是出了新锦花样,又怎么办?” 管事的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新锦的花样,哪里就这么好出不说那个了,我们单说这天下乐,这种锦,又叫庆丰年,灯笼锦。因以金线织成灯笼形状的锦纹得名。” “纹样以灯笼为主体,饰以流苏和蜜蜂。流苏代表五谷,蜜蜂的‘蜂’、灯笼的‘灯’与‘丰’、‘登’谐音,这就联成‘五谷丰登’的吉祥话儿了。” 苏油点头道:“呵呵呵,也是,比如马背上站个猴子,就是马上封侯,大象驮个瓶子,就是太平吉象。” 管事乐了:“小郎君厉害啊,这两个图案安排得妥帖。” 石薇说道:“小油哥哥别打岔,听管事大叔说故事。” 管事说道:“传言官家的张贵妃,其父亲曾是文宽夫家的门客。张贵妃认尧封为伯父,又欲士大夫为助,于是诱进文宽夫。” “恰好文宽夫知成都,贵妃以近上元,令织异色锦。文宽夫遂令工人织金线灯笼,载莲花,中为锦纹,又为秋迁,极备精美。” “贵妃制 成衣裳,穿着去见官家,官家惊问:‘此锦何处得来?’” “张贵妃正色曰:‘昨令成都文彦博织来,以尝与妾父有旧,然妾安能使之?盖彦博奉陛下耳。’” 官家很开心,从此就属意宽夫。宽夫自成都归京,不久就做了参知政事。” “贝州王则反叛,朝廷以明镐往取之,眼看就要成功了,官家却以叛贼离京城很近,非常担忧。有一天在宫中说道:‘执政大臣无一人为国家了事,日日上殿,却没有取贼的意思,有啥用?’” “张贵妃便令人秘语宽夫。明日上殿,宽夫乞身往破贼。官家大喜,让他统军,等他赶到的时候,人家明镐已经平定了叛乱,结果好处全被文宽夫捞去了,拜了同平章事。” 苏油摸着下巴:“天底下没有新鲜事,轻易得来的东西,必定会轻易地失去。” 管事一拍手:“照啊!小郎君见识可谓通透!后来监察御史唐介弹劾宽夫,在殿上召宽夫面质奇锦等事,导致宽夫出知许州。不过唐御史也没讨好,被贬到春州。” “第二年上元,有内官写诗到:‘无人更进灯笼锦,红粉宫中忆佞臣。’官家听后,一笑置之。” “事与成都灯笼锦有关,因此这里传得沸沸扬扬,都快说成传奇了。大家都称它——间金奇锦案。” 苏油贼兮兮地上下打量管事:“管事,身上有钱没?” 管事以为苏油和他玩闹:“倒是有一锭小银,小郎君何用?”说着将小银子摸了出来。 苏油将银子接过来:“收你一锭银,教你一个乖:宁在当面言人过,莫于背后道短长。文公负天下人望,出将入相,道听途说的东西,一笑而罢即可,妄议不得。” “你说的这位所谓‘佞臣’,小报有消息,眼看又要入阁复相了!可别再说他的坏话。” 管事的都要哭了:“小郎君你好奸诈坐了我的船,听了我的故事,还要我倒给钱,还要我感谢你你要是实诚人,事前就该告知才对” 苏油笑道:“哎呀别生气别生气,我虽然有小报看,但你这花边故事讲得太好,我实在不忍打断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诗会 第二百二十四章诗会 摩珂池是一个人工湖,也是此行的终点。 此湖是隋文帝四子蜀王杨秀镇守成都时,修筑城池宫殿取土挖出的一个大坑,蓄雨成湖。 有位西域僧人云游至此,说了句——“摩诃宫毗罗”。 梵语摩诃为大,宫毗罗为龙,于是这湖便得名“摩诃池”。 唐德宗时节度使韦皋开解玉溪,并与摩诃池下游连通;唐宣宗时节度使白敏中开金水河,自城西引流江水入城,汇入湖中,从此摩珂池的死水便成了活水。 到了前后蜀,摩诃池纳入宫苑,改名龙跃池。环池修筑宫殿水榭、亭台楼阁,一扩再扩,其范围广达十里。 不过此湖出名,还是因为蜀主孟昶的爱妃花蕊夫人。 相传孟昶最是怕热,每遇炎暑天气,便觉喘息不定,难于就枕,于是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 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 再将后宫中的明月珠移来,夜间也光明透澈。 四周更是青翠飘扬,红桥隐隐。 从此,盛夏夜晚水晶宫里备鲛绡帐、青玉枕,铺着冰簟,叠着罗衾,孟昶与花蕊夫人夜夜在此逍遥。 苏东坡后来回忆起小时候的一段经历。 “仆七岁时,见眉州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余。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 一日,大热,主与花蕊夫人夜起,避暑摩诃池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 今四十年,朱已死久矣,人无知此调者,独记其首两句,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 乃为足之云。” 苏东坡也只记得开头两句了,于是大文豪干脆自己动手将之续上,这就是著名的《洞仙歌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 如今的摩珂池,比前蜀最鼎盛的时期有所衰落,水晶宫殿也不再存在,但是周边庭园,还保持着规模,湖面占地尚有近千亩,几乎与杭州西湖大小相当,是一处绝佳的游览胜地。 唐代李白杜甫都游历过的湖边散花楼,亦也不在,只留下了一处台基。 如今台子装点出来,就是今天宴游之所。 宴游都要有个主题,今日的主题,便是文会。 此次来成都,苏家赠送了张方平大批的眉山特产,其中包括了新出的神器——折扇。 五月扇市,日子差的也不算太远,这算是一份好礼物。 折扇一边是景物花草,一边是空白。 因此今日宴游,又得了个雅名——题扇雅集。 学士说了,各自将各自手中的画意为题,写诗词于折扇另一面之上,以书法文字定等,优者另有永春露赏赐,下者劣酒一大钟为罚。 士大夫们轰然叫好,有自负才华者,认为这是露脸的好时机,也有那种欺世盗名的,便脸色苍白几欲先走。 折扇都是苏油送给张太守的,却没想到张太守行此雅事,一下子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忧心忡忡地打开折扇,自己折扇上的图案是湖景,近处亭台楼阁,远处碧山绿野,围着一片烟波,倒与这摩珂池的风景有几分相似。 想了想,随手题写几句,想来别人也不会与小孩子计较高下。 没一会儿,各自题写完毕,书办帮闲将折扇重新收上去,由张学士,通判,学宫祭酒,蜀都名士共同评判。 品评很快就出来了,苏油兴致勃勃地和薇儿坐在一起,坐等热闹。 穿越看得多,一般到现在都是装逼打脸的好时节,苏油是纯打酱油的心态,看热闹不怕事大。 然而并没有,最好一首毫无争议,是一幅春闺图。 春宵一刻值千金, 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 秋千院落夜沉沉。 祭酒捋着白胡子:“清新可喜,乐而不淫,哪位高才所作?” 苏油知道,看打脸没机会了。 因为这首乃是苏轼的,如今提前出世了而已。 果然就见苏轼站起来:“此乃学生所作。” 张方平笑道:“子瞻新婚一载,果然是别有体会,上来领赏。” 与会众人都是大笑,张学士说隐晦黄段子,当真亲民。 苏轼满脸通红地接过永春露,非常尴尬——不是尴尬被人说新婚,而是尴尬永春露这玩意儿家里多得不要不要的,下来肯定要被苏油笑话。 祭酒又打开一柄折扇:“这是秋滨送客图,诗作老成,不过意蕴有些清寒了。张学士说我蜀中士子,自有才气逼人而不得申发者,万不可沉沦自弃,因此识拔出来,置之二等。是谁的大作?” 众人看那诗,写的是: 系舟长堤下,日夕事南征。 往意纷何速,空严幽自明。 使君怜远客,高会有馀情。 酌酒何能饮,去乡怀独惊。 山川随望阔,气候带霜清。 佳境日已去,何时休远行。 这诗还有求进的马屁意味,不过一个怜字非常精妙,让人难生反感。 苏油心中,此诗情景交融,实在是不差,不过遇到了子瞻“花有清香月有阴”此等神来之笔,只能算是运气不好。 就见苏洵站了起来:“多谢明公抬举,正是拙作。” 苏油吓了一跳,暗自心惊不已,只知道嘴炮堂哥行文犀利,不知道竟然还有如此诗力!自己以前小看他了。 张学士笑道:“列位,此乃刚刚头名子瞻的父亲,苏洵苏明允。” 蜀中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连拿一二名,这对父子不一般啊。 通判打开第三柄折扇,是一副竹下兰石图。 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 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 根便密石秋芳草,丛倚修筠午荫凉。 欲遣蘼芜共堂下,眼前长见楚词章。 通判说道:“说实话,此诗列第三,有些勉强。一味求稳,就失却了灵性。尾联更是化用得过于直白,短了韵味。” “本来我是想推另外一首的,无奈那首……罢了,这首谁人所作?” 同一桌的苏辙站起身来:“学生惭愧,诗才孱弱,未敢与父兄比肩。” 众人大哗……一门三杰!眉山文气,竟然如此兴盛了?! 不少人就满怀嫉妒之心,凭什么?!肯定是炒作刷票!不然怎会如此之巧?! 苏辙看着灼灼众目,感觉芒刺在背,这样不行,必须转移一下大家的焦点,立即拱手道:“别驾,未知你所推崇的那首诗是什么?可否让大家一观?” 张学士叹了口气,打开一柄折扇:“这个。” 众人传观,然后你看我我看你,诗是不错,可这人……有些胆大,可也未免有些扫兴啊。 晶殿琼楼圮百秋, 徒将片纸记风流。 绥民画政安如扇, 曲指山河任展收。 这诗的意思是:孟昶的水晶暑殿,已经消失了百年。如今只有从片纸扇面上,方知道这位前朝皇帝的风流事迹。 国家的治理,需要劳心费力,孜孜兀兀。真实的江山,不是如折扇上所画的这般,勾勾手指就能随心展布。 孟昶,就是生生的教训。 通判说道:“此诗乃是由扇上图画,融入了眼前之景,进而引发史论,劝谏当政。好是好,就是有些话不当时。” 张方平不以为意:“《诗经小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正是说的为政之艰要。” “前蜀孟昶,耽于逸豫,将江山视作玩物一般,结果自然是——暑殿琼楼圮百秋,徒将片纸记风流了。” “此诗眼界开阔雄浑,切意规谏,因景咏史,因物咏政,结合得非常完美,本当置之一等。” “奈何评判众高贤均以为与节日和乐气氛不合,因而去之。可惜,可惜……” “然而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虚怀纳谏,遑论时节?这是哪位高士所作?方平受教,恳请一见。”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五章 美质良才 第二百二十五章美质良才 石薇就鼓掌欢呼:“也!我就知道小油哥哥一定行的!” 这下没法躲了,石薇拉都拉不住。苏油只好讪讪地站起来:“学士我,我就是来吃果子的,随便写写,作不得数啊” 这次谁也再难生嫉妒之心,所有人都楞了——只看文笔,都以为是混迹官场的油条,或者是满腹牢骚的老吏,却不料竟然出自一个孩童之手! 张方平脸上也抽了几抽,完全没有料到是这么结果:“呵呵呵怎么可能会是你” 祭酒见气氛有些僵,张方平有些楞了,赶紧打岔,和蔼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是家学渊源,还是有兄长入仕?” 这话没毛病,普通孩子如今还在开蒙,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史论诗,还把情景结合得这么好。 能从这个角度着眼的,一般都是世家子弟,要不就是听父兄平日里在家中议论时局,听来的心得。 苏油只好说道:“启禀祭酒,我我叫苏油,字明润” 祭酒突然醒悟过来:“眉山神童!你是明允的堂弟!破解大理童谣的那孩子!” 蜀中众士大夫顿时都给震得东倒西歪——眉山苏家,恐怖如斯的吗?! 苏油拱手苦笑:“正是” 通判大讶:“如此识见,当真也不错了。” 张方平缓了过来,笑道:“明润此诗,在劝勤政,然而规劝又有何用?须得有法有术,以助明时。汉昭烈素有大志,然不遇卧龙,终劳而无功。小孩子毕竟见识浅薄了些,列位未将该诗入等,可算目光如炬。” 众人都是呵呵笑,气氛不由得融洽了下来。 就听见一个脆朗声音说道:“张爷爷你乱说!小油哥哥他有法子的!” 此语一出,散花台顿时雅雀无声。 苏油一脑门子汗,脑残粉不明白啥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理解张方平其实是一片回护之心,不由得大急:“薇儿,别胡闹!给张学士道歉!” 张方平却将手一抬:“小姑娘,那你说说看,你家小油哥哥,有什么法子啊?” 一句你家小油哥哥,便将事情划定到小女生为了小男生抱不平上,这事儿就变成长辈看小儿女胡闹的心态了。 果然,台上的气氛顿时再次轻松下来,所有人都笑嘻嘻地看着石薇。 石薇说道:“我读道德经的时候,第六十章有道: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张方平眼神一亮:“哦?道德经你也能读?” 石薇说道:“啊,胡子公公叫我读的。” 苏油只好拱手解释:“薇儿在玉局观元德公座下学医。” 蜀中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尽皆闭嘴。 玉局观的老祖宗都九十多了,今春还提剑上青城山找道士切磋武艺来着,老还能砍,惹不起惹不起。 张方平笑道:“小姑娘可能懂?” 石薇说道:“我不懂啊,所以我就给小油哥哥写信,小油哥哥说,这里讲的是治理大国的道理,就好像煎烹小鱼一样。” “小鱼,就好比国家,鬼神圣人,就好比厨子,不以道,就好比不讲方法技巧。” “不讲方法技巧的厨子,那就不是好厨子,煎不好小鱼。小鱼也不会给他面子,不是掉尾巴就是没脑袋。”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张方平也忍俊不禁:“那你说说,你小油哥哥又是怎么做的?” 石薇道:“小油哥哥说,烹饪的方法多了去了,小鱼用普通方法做不好,那就要转换思路,试试别的方法。” “只要调好味道油料之后,先于石板之下生火,其上铺上香茅,用竹笼围起来,然后一层小鱼一层香茅铺好,炭火烘烤一晚上,第二天就能得到完美的小鱼干了。” “这就是找到了道。掌握了方法和技巧,就能两不相伤。不但小鱼做得美味,厨子还省工省力。” 说完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爷爷你看,这就是小油哥哥给我做的小鱼干。” 张方平笑吟吟地拈起一条放进嘴里,然后又拈起一条,接着再拈了一条,这是停不下来了。 “果然不错,这解释对不对的先不说,这鱼干做得实在是美味。来来,别驾,祭酒,你们也尝尝。” 别驾也是妙人,一尝过后说道:“薇儿,吃了你的小鱼干,我现在怎么觉得你小油哥哥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呢?” 祭酒哈哈大笑:“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要不,我们看在薇儿小鱼干的面子上,让她小油哥哥也列等了吧” 张方平将苏油召上前来,对祭酒说道:“君观此子若何?” 祭酒笑道:“美质良才,让人手痒啊。” 张方平笑道:“此子要留在成都数年,如此就请祭酒高抬贵手,让此子得入学宫,亲近圣人之道,如何?” 祭酒不禁大喜:“甚好甚好,明日便来入学吧!” 苏油不禁在心中狂翻白眼——怎么到了成都,老子比眉山还忙! 散花台文会,眉山苏家声名始噪,张方平要苏洵趁热打铁。 苏洵回眉山后,整理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连同给欧阳修的一封信,一起送往京城,欧阳修拍案叫好,苏洵之名,开始在汴京有所流传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和苏油没多少关系了,苏油如今每天一大早入学宫学习,领着刘嗣拓印蜀刻十三经。一般是申时出来,还要被张方平抓到府上当秘书。 张方平的借口是苏油书法可观,文秀俊雅,一些不重要的文书便由他代笔。 但是苏油觉得,为什么不重要的东西越来越多。 甚至如今天,张方平一般喝着三泡台,一边和木客逗趣,甚至还有心情唱歌。 “有所思,在斗墟之东华 我欲从之路阻赊,寸心坐驰天南涯 彼美一人骞且都,明月环佩云霞裾,蹇于翔兮不我留 登高杳视令人愁,褰裳欲涉江湖修 江湖修,不可过。不可过兮奈若何,私自怜兮长啸歌” 苏油说道:“老头你就别酸了,什么路阻赊,什么奈若何,迟早朝廷还是要召你还京的看看这段这样写行不行啊。” 说完拿起纸来念道:“国家都陈留,非若雍洛,有山川足恃,特倚重兵以立国耳。 兵恃食,食恃漕运,以汴水为主,利尽南海。 天圣已前,岁调民浚之。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役费为功,汴日以塞,是利尺寸而丧丘山也。” 张方平很满意:“嗯,不错,就这样写吧。” 苏油问道:“你这是要与欧阳内翰杠到底了?” 张方平抚摸着白猿的毛发:“一帮糊涂蛋,不通经济之道,一味宽省驰废。殊不知汉唐之时,朝廷年铸钱三十多万贯,就够一国之用。如今大宋,年铸钱三百多万贯,尚有钱荒!一群刻舟求剑的老古板!钱多人多屁用没有,得让钱流起来,人动起来!” 苏油翻着白眼:“那你还介绍我堂哥给他?” 张方平叹气:“架不住人家文才好啊,啧啧啧一代文宗,与你那堂哥也是同道中人。” “我是怕你们走了我当年科举的老路,没有人赏识你,之后再在制科中拼杀出来,那是连脱两层皮!” “反倒是你,聪明通透,不像苏家人。” “通过钱庄,控制钞引发行流通,通过吸纳银钱,放贷回收,汇兑往来,对现有物料进行重新整顿,各趋所适,实现值与利的流通老夫此论,你应该懂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地鸡毛 第二百二十六章一地鸡毛 苏油呵呵傻笑:“不太懂。” 张方平没好气地甩了他一个白眼:“钞钱的流转,可以让所有人手里的物料与货品快速转换,重配资储,速度的提高,带来的是产效两增。” “没有流通,经济就是一潭死水。决定大宋各路的繁荣的,不是死水有多少,而在于流动的活水有多少!” “现在采用了新式记账法,统计数据一出来,就能够明显的看出,益州的钱粮虽广,但多是不能动的,因而不能参与繁荣经济。” “眉州钱粮虽不如益州,然多数都在流转当中,因而眉州的活水,才是四路最多的,所以眉州的繁荣势头,才如此可怖。” 张方平一拍大腿:“我说的可对?” 苏油拱手:“明公,你的确是大宋少有的明白人,经济好手。” 张方平喟然道:“难怪眉山二林大理,这个循环圈一拉起来,就成了屙金子的牛啊” 苏油没好气地说道:“是秦王欺负我们老实,这典故在四路土著面前要少用。” “不过还有一条明公应当留意,经济流转量的大小有很多限制,除了交通条件,生产技术,税收制度,货币供给多少之外,还有最重要的第一条,便是经济体量。” “从这点上说,努力增加死水的数量,也不是全错。但是参与流动的银钱如果超过了危险的程度的话,同样会带来经济的崩盘。” 张方平若有所思:“不管如何,欧阳永叔他们,只是一味想着把死水变多,却不知道动静相合,阴阳之运,还是有些傻不愣登。” 苏油笑道:“术业有专攻吧,每个人都有长项有弱项,那并不是傻;把自己的弱项当成长项,那才是真的傻不愣登。” 张方平哈哈大笑:“此论亦妙哉!你小子的长项那是不用多说,在眉山牛刀小试,即成豪赀啊。” 苏油吃吃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瞒明公,要是以后仕途通达不了,那就真是穷得只剩钱了” 张方平“噗”的一口茶喷了出来:“这样的穷,给老夫也来十斤!” 说完还叹气:“说起仕途,其实你路子倒是挺稳,五岁就知道照顾孤儿,以后朝堂有人拿私德攻击你,‘仁性天生’这一条,就怎么都绕不过去。” “私德无亏,基本上在朝堂上就立稳了,加上有钱,就不至于贪墨。要是家财万贯傍身,事情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啊” 苏油就撇嘴:“我觉得私德和行政能力,本就没有一文钱的关系,非要将这两个挂钩到一起,其实也是个误区,应该两条线并行,但是都要抓才行。” 张方平笑道:“就算你仁性天生,这种话以后也要少说——记住了:所谓修齐治平,修是根基。根基不稳,上边都是空话,越走越歪。对了,你这钱流论的名字,实在是有些难听” 苏油不认账:“什么我的钱流论,明明是你的,我就负责胡说八道加忠实记录,这可是你老人家的智慧结晶——货币的洪流,我觉得没毛病啊” 张方平让木客抓着自己的食指玩,沉吟道:“明润,换成金融二字成不成?如水入土,滋生万物诶越想越合适!改了改了,改成这个响当当的名字——金融论!” 苏油笑道:“你老人家的东西,你爱怎么改就怎么改。我只想问,你这煌煌巨著,准备什么时候呈送朝堂?” 一说起这个张方平就是一脸苦瓜相:“宰相陈执中本家捶挞女奴迎儿致死,一云执中亲行杖,二云嬖妾阿张酷虐殴杀。现在被殿中侍御史赵抃揪着穷追猛打,躲家里不敢上朝,自请置狱。朝堂都已经三个月没宰相了。” “官家还在犹豫,知谏院范镇又施加压力,说是去冬多南风,今春多西北风。乍寒乍暑,欲雨不雨,又有黑气蔽日。” “乍寒乍暑,乃不当赏而赏、当罚而不罚;黑气蔽日,乃以阴侵阳,小人惑君;欲雨不雨者,乃政事逡巡,久拖不决。” 苏油说道:“这陈执中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张方平感慨道:“这个人,与我早有交集。当年宫中卫士夜晚兵变失败,官家次日晨令二府奖励张贵妃保护皇上的功劳。” “陈执中便想奉旨,当时我就跟他说,汉代妃子冯婕妤亲身替皇帝抵挡猛兽,都没听说有什么特殊奖励。而且既有皇后又尊崇贵妃,古来没有这个道理。” “真要对贵妃实行了特殊的奖励,那天下人的指责都会集中到他身上。陈执中害怕了,此议方才作罢呵呵呵,他呀,就是别人手里一个棋子。其实老陈还是不错的,不过如今张贵妃一去,他的根苗就断了。” 苏油说道:“这范缜也可以啊,就事论事。” 张方平摇头:“范缜吗?最近给官家的奏章写道——今中书主民,枢密院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匮而枢密院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中书视民之困而不知使枢密减兵欲乞使中书、枢密院通知兵民财利大计,与 三司量其出入,制为国用。” 苏油点头:“那该算是明白人啊?” 张方平笑道:“明白人?这事情乃我朝大弊,朝廷里谁不知道?光说问题不说解决办法,那就是耍无赖。赵抃立即转头弹劾知谏院,说范镇姑息养奸,放烟雾包庇佞臣。朝堂上啊,如今乱成一地鸡毛呢” 说完叹了口气:“所以现在不是时机,这金融论,再缓缓吧。” 苏油点头:“没关系,还是穷则独善其身,我们先把事情在川峡四路做起来,明公的金融论,正好也需要有政绩相辅,否则便是空谈,难得看重。不过朝堂纷扰,始终不是国家之福” 张方平摇头:“麻烦事情还多着呢,闹着要官家立储的;闹着要王安石主事的唯一的好事儿,怕是只有废除里正衙前这一条了。” 这是韩琦的奏章:州县生民之苦,无重于里正衙前。自兵兴以来,残剥尤甚,殊可痛伤。 请自今罢差里正衙前,只差乡户衙前,令于一县诸乡中第一等选一户物力最高者为之,以三年一替。 里正一般就是乡里的小地主充当,比承担乡户衙前的那个群体,经济实力,人脉,都弱了些。 衙前役这东西,其实也不是完全的坏事,比如苏油的酒坊,如果放到外地承担了傕课,每年要上交朝廷多少斤酒,那就也算役务的一种,换苏油来经营,那就是美美的肥差。 其余如驿站,渡船,园林,茶山,盐场之类,要是善于经营,关系过硬,也能赚到金山银海。 很多贵族豪强,把持着这一类役务。 但是有一类就非常苛毒了,那就是衙前役。 里正们完成物资搜集之后,工作并不算完,他们会自动转为衙前,必须将东西送到衙门指定的地点。 这个距离有时候很遥远——夸张的甚至达到上千里。 这些苦差,豪强们是敬谢不敏的,因此就落到了苦逼的里正们身上。 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本来都是足不出乡的非专业人士,被人坑得家破人亡的,逼迫无奈逃散的,逼着母亲改嫁的,哭着分家给自己降户降等的各种惨事,无法悉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小张方平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七章小张方平第二百二十七章小张方平 韩琦是老臣,他的奏章一上便引起国家足够重视。 “上乃命韩绛、蔡襄与三司使副判官置司同定夺,凡差诸州军乡户衙前,以产钱与物力从多至少置簿,排定户数,分为五则。 遂更著淮南、两浙、荆湖、福建之法下三司颁行之。 其法虽逐路小有不同,然大率得免里正衙前之役,民甚便之。” 到目前为止,这个办法没毛病——废除里正一级的役课,改由更上等的乡里富户共同出资募人来完成——专业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做,这样大家都方便。 又听张方平议论了一番朝政得失,苏油这才从府衙出来。 苏油隐隐觉得,张方平对自己的教导,虽然老头自己不承认,各种找借口,其实是有意让自己开始接触大宋顶级政治生态圈的一些内幕和规则。 这是每三年一届的新科进士们才有的资格,朝廷会安排他们到正式官员身边充任助手,这件事情有一个专有名词——观政。 观政的新科进士们,一般在外边就是给知县或者下州知州当助手,张方平的级别,明显太高了。 因此张方平对自己的爱护,给自己的机会,早已经超过了普通观政进士们所能得到的待遇,苏油内心里,是充满了感激之情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苏油很清楚,自己远比三苏更得老头看重,这是真正的知遇扶持之恩。 这其中,有自己眉山帮助张恕的功劳,有新式帐法的功劳,有自己疯狂暗示,使《金融论》得以出炉的功劳。 除此功利性质的交换之外,张方平对自己应该也是打心底里欣赏,两人都是重视实务事功,凡事用成绩说话,喜欢冷静分析利害,然后制定政策的性格。 苏油细细捋过一遍自己的行事风格,妈蛋,并不是自己受了老张什么影响,原来自己,打骨子里边就是一个小张方平! …… 很多事情,只能做,不能说,这就是大宋。 统计工作还在继续,《金融论》的出炉,标志着张方平的眼界,又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 眉山经济圈的开拓成功,让张方平决定,开始着手解决四路的经济问题。 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地区,朝廷放羊,张方平手中,还拿着官家许便宜行事的旨意,这还是当年秾智高破蜀谣言带来的好处。 川峡四路,是西夏前线的后勤基地,四路发展起来,对陕西的帮助,无疑是一剂强心剂。 任何政治问题都是复杂的,老张自入蜀以来,都是面团团和事老的形象,大家都当他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和谐大使。 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待一个契机。 散花台如今变成了一座大酒楼,楼体让所有在成都的人都大开眼界——这是一栋外体以石头构建的楼阁! 规制是唐代散花楼的复原,然而很多地方,镶嵌了一种新奇的材料,据说是远从大理运来的一种具有美丽花纹的石材,因而被大家称为大理石。 石材的花纹如流水,如云霞,如花瓣,不知道用了什么工艺,打磨得异常光滑,能够照出人影不说,还完全展示出了石纹的美丽。 散花楼,从此真正的名副其实。 楼内装饰也非常独特,还是眉山的装饰风格——简雅。苏油在此同样有一间雅阁,由刘嗣打理,也是商业情报科的分支。 眉山的雅阁称为忘雨,此处的雅阁,被苏油命名为——听风。 此楼一开,立刻就以新奇的设计风格,精美的菜品,醇和的美酒,优雅精致的室内环境轰动了成都。 最关键的,此处的猪肉菜品,美赛羊羔,除了好酒,价格其实相当实惠。 传统分餐制改为合餐制,对增进感情拉拢关系,又多了一分别样的好处。 能在此处请客,那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试营业一结束,立刻就成了各路商贾,文人士大夫交游必去的好地方。 各家食肆旗亭,想尽千方百计,想要求得散花楼的美食制作方法,眉山调味品,开始通行益州。 但是因为食材不过关,做出来的猪肉菜品,始终比不过散花楼。 众商家的目光,这才放到了眉山,可龙里周围,阉猪圈养模式开始扩大范围——供不应求啊。 听风阁的消息,主要集中在四路和陕西,朝廷,能给四通商号总部更加详尽的信息。 在张方平的授意下,成都府路的精准地图,开始了绘制。 金秋十月,一骑红尘奔入成都——富顺监,打出了深达四百丈的盐井! 张方平等的就是这个,几项经济政策,连续出台。 五十万支破甲锥为利益交换,让老头得到了从益州知州到三司使,再从三司使转任枢密副使的田况的绝对支持——四路地方部队,给老子捧好老张的臭脚,五十万支破甲锥,每一支都要给老子留下! 军方出动,携带最新的测量工具和测量方法,探测田土范围,与新式账册对比,调查各家土地数目,确定免税范围,其余多余的土地,按章纳税! 当地胥吏,张方平一个人没用——信不过。 与之相应的,富顺监盐务,效仿眉州盐务,实行招标! 不要银子,必须用等价的土地为支付! 这一招直接就把眉州江卿的路子给堵死了,四通商号董事会里顿时哀声一片,小油不是就别在张学士腰上的吗?如此重要的消息怎么没有听到,早知道陵井梯田就不分出去了! 不过这消息传到淯井,豪强们简直就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眼看绳子越勒越紧,即将毙命之时,绳子特么自己断了! 新井是什么概念?黑卤汩汩而出不说,与之相伴的,还有一种神奇的燃气! 也就是说,无须柴与煤,用这种燃气熬卤,直接成盐! 一次投入,其后就是厚利。 拼银子我们是拼不过眉山暴发户的,但是拼田土,哈哈哈老子们不要太多啊…… 张学士英明神武老青天啊,心还是偏向我们的,给眉山暴发户土包子们设置了进场障碍,妙!绝妙! 不过听说眉山江卿已经蠢蠢欲动,银子四出,开始高价征买土地了。 一边高压,一边厚利,一边紧逼,淯井豪强们顿时坐不住了。大头兵老爷们,求求你们赶紧来我家丈量土地啊,这急等着卖给官府呢! 经纬仪效率奇高,从实际丈量转变为图纸作业,就成了几何计算题。短短一个月内,淯井周围土地,除了自耕农拥有的那部分,尽数落入转运司手中。 老百姓都懵逼了,怎么我们投寄的老爷们,一夜之间就换成了官府?这官府的赋税,可比老爷们收得高啊…… 地方官员们便笑眯眯地出来安抚,不急不急,今年我们用南边来的高产新种子,养田法也要变一变,总之多余的那点赋税,毛毛雨啦…… 十口新井卖了出去,纯风险投资,其实就是圈出一片地而已,不过一处价值高达六万贯,共计六十万贯,换成地——上等熟田也是三十万亩! 三十万亩放到河北,陕西,不算大数目,可这是人多地少的四川,就是三万户农人的生计。 淯井的衰败颓势,一举解决。 事情的余波还很多,比如眉山土包子程三大老爷,最近可就抖起来了,一天三顿,连早饭都有人请。 没办法,看不起归看不起,但是谁都不能跟钱过不去,开井之法,雪盐技术,可都在人家手里捏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对与错 第二百二十八章对与错 还有钱,狗日的四通钱庄,钱多得都拿去补贴泥腿子了,大家都是体面人,一起去散花楼喝个早茶,吃顿饭议议? 议议的结果,就是程文应和史洞修亲自来成都主持与占有淯井的豪强们联欢,提供技术是可以的,提供人才是可以的,甚至提供资金,仍然是可以的。-菠∮萝∮小-说 我们要得不多,今后收益,除了被官府收走的那五成,剩下的,怎么分? 还是你们有办法啊,说动张学士拿土地来抵买,你们倒是既得面子有得里子,我们眉山这一把可是亏大发了…… 三七分!少了这个条件,我们转身就走! 什么我们七你们三,反了!你们七,我们三!仁义不?诶!我们眉山如今就流行一个词,叫多赢,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吃独食不是我们的风格…… 就一个条件,盐的营销权归我们,然后你们就安心数钱。你们的资产,存在四通钱庄,大家把仙井盐钞用起来,方便,还有入息,不好? 不用担心,如今我们眉山货品,都是用盐钞贸易,铁钱给我们还不想收呢…… 这样,初次合作,为了打消大家的顾虑,给你们一部分四通商号的商品代理权——永春露,玉瓷,大理剑,书籍,木棉,都在其列,够意思了吧? …… 眉山,土地庙小学。 李运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越来越喜欢这里的孩子们。 淯井上那令人憋屈的空气,这里是没有的。 每到七日休沐之期,陵井上的工人们便会坐着井上的大车进城来逛,这些人带着眉山城的人,似乎动作都变快了很多。 如今的他,生活还算过得去,娘子贤惠,即使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也一直坚定不移地跟在身边,给他鼓励。 江卿对土地庙小学的教育非常重视,他发现的好几个读书种子,已经被选拔进入了州学,开始了义理的学习。 妻子也想让他继续进学,参加科举。但是很奇怪,如今的他,竟然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了。 今天,淯井上的消息传来,李运在江边大哭一场,点上香烛,将改盐为农的小报摘抄,焚祭了父亲,收拾起心情,这才回到家中。 娘子担忧地看着他:“运郎,你还好吧?” 李运微笑道:“有劳贤妻担心了,父亲的志愿终于得以实现。” 妻子还有些愤愤:“可那些逼迫我们背井离乡的恶人,并没有得到惩罚,他们如今又去了富顺监占据了盐井,可以继续逍遥了。” 李运拉起妻子的手:“是啊,淯井人民流离,父亲愤而上书,结果不知为何,书信转到了豪强们手里。” “于是他们愈加的嚣张跋扈,设计坑走了我家的田土,气死了父亲,可你知道父亲临死前交代我什么话吗?” 妻子问道:“他说了什么话?” 李运说道:“父亲说,他上书的目的,是不忍见百姓被豪强煎迫,让我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忘记了本末。” 妻子说道:“如今百姓得脱苦海,夫翁的心愿总算是完成了。运郎,我们可以好好的过日子了。” 李运对着自家娘子长揖到底:“不然,如今父亲心愿得偿,所剩下的,便只有家仇。淯井逃散盐户,大多来到了眉山,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收集证据。” “他们在淯井盘根错节,上下勾连,如同铁板一块,如今离开淯井,那便是离土之木,离水之鱼,我要去成都府击登闻鼓,再次控告他们!” 娘子拉着他的衣袖,担忧地说道:“运郎……” 李运说道:“就是苦了你,又要担惊受怕一段时间了,不过我已经给范先生写了信,你带上信,和昭儿搭二林部的大船去他们那里,事了之后,我便来二林部找你。” “那里如今正缺教书先生,豪强们就算手再长,也伸不进羁縻州去。” 这时就听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是苏小妹的声音:“先生?” 李运整理了一下衣裳,维持师道尊严:“小妹,请进。” 苏小妹走进屋子:“先生好,师娘好。” 李运笑道:“小妹,不用如此多礼。你有什么事吗?” 苏小妹将一张信笺取出来,推到李运身前:“先生,请看这个。” 李运接过信来一看,心中巨震:“小妹,你……你们调查我?” 苏小妹裣衽一礼,低垂着眼皮道:“先生无需惊讶。眉州城和陵井上发生的事情,要是江卿们不知道,那才是怪事。” “先生瞒得我好,因为招先生进了小学,那人说我没有防人之心,罚我抄了五遍千字文,抄得手痛。” 李运喃喃道:“你们……你们早已知道了?” 苏小妹还是低着头:“那人说了,淯井李孝廉,为民请命,抱憾而终,其子李运,继承父志,其心可嘉。但是有一个问题,如今淯井方才安定,富顺监刚刚开局,如果除恶务尽,必会导致人人自危,时局反复,现在,不是告状的时候。” “那人还说,豪强,其实也就是勋贵们的走狗。不过如果利益足够大,运作得当,处罚几个替罪羊,也是没问题的。但是只能惩处一批,放过一批,拉拢一批。纸上四个名单,黄,杨,贾,许,你选两个吧。” 李运都傻了:“如此……如此轻易?” 苏小妹没有理会:“选吧。选完了,别的也不用你管了。” 李运拿起单子来,纠结了半天,长吁了一口气:“黄家,贾家,乃是首恶。至于许家,还有……还有这个……杨家,算是被迫胁从。” 苏小妹将单子接过来,头也不抬:“那人还说,杨家虽然是胁从,但是与你父亲的死干系最大。如果你选择放过了杨家,说明还有顾全大局之心。” “淯井新定,那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安定人心,抚慰百姓,你回淯井去,比十个官都管用,所以,你们不用去二林部了。” 说完便朝外走。 李运喊道:“小妹,这事情,对眉州江卿,对你说的那人……没什么影响吧?” 苏小妹停下脚步:“能问出这句话,算你还有些良心,这件事看似轻易,不过眉山江卿,付出了不参与富顺监井务竞标为代价,还要配合官府做出咄咄逼人的样子……” 说完转身抬头,恨恨地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根本无需背负这么大的担子!逃散的盐户,我们救得一个是一个,已经仁至义尽了,凭什么还要管你那一摊子破事儿?!” 苏小妹哭了,大声对李运喊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第一次听到了有人对他的抱怨!有人说他的不是!要不是有几位爷爷压制,要不是有张学士眷顾,同意让富顺监的盐钞也由四通钱庄发行,他在眉山的一切努力,都可能化为乌有!” “都是因为你!自己没本事,还要拖累别人!我讨厌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完摔门跑了出去。 李运傻傻地坐回了床边:“娘子……我……难道我做错了?” 娘子含着眼泪:“不,运郎你没错,直道而行怎么会是错?为民请命怎么会是错?小妹她年纪还小,有些事情,她现在不能体谅。等她大了,终归会明白的……” 李运呆滞地摇头:“娘子,只怕……我们才不明白一方……这个世道,太复杂了,复杂到只知秉直道而行,有时同样也会是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论计 第二百二十九章论计 娘子劝道:“运郎,你要振作啊,能得回乡里,其实也很好。” 李运点头:“眉山我是无脸再呆下去了,相比别人的思虑付出,我自觉汗颜。娘子,我们回淯井,回去做好他让我做好的那件事情,安抚乡邻,相信这点声望我还是有的。” 娘子含泪点头:“嗯,我们回去!” 世界的确是复杂的,小小一个富顺监开发,便波及到方方面面。 如今的苏油,就在苦劝张方平,步子小一点,稳一点。 张方平此次新政展布,因为经济的杠杆放大原理,利益远不止发卖新井那区区六十万贯。 那三十万亩地,又转成了官田,接着又变成了租给自耕农的零碎地块。 四路田赋,每年就会因此增加十多万贯。 如今陵井,每年半利归朝廷,如今已是三十多万贯的收益,同样的,富顺监十井全部开发出来,也将是五十多万贯。 盐,就是钱,可以流动的钱。 除此以外,淯井豪强们的资产,大都存入了四通商号,商号现金池进一步扩大。 包袱变成了收益,四路财政,瞬间宽松了不少,因此张方平的意思,是以这些为本,加上江卿们自己的盐本,将仙井盐钞的发行量扩大到两百万贯的规模,一步到位解决四路钱荒问题。 苏油在劝的,就是这个:“明公,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只会把自己胀死。” “新井尚未开采出来,产能还为完全体现,销售也是一个问题,只能慢慢来。突然放出大量食盐,只会导致盐价大跌,导致金融混乱。” “还有,铁钱也是一个问题,骤然大行新钞,会导致铁钱剧烈贬值。而铁钱拥有者,多是小户,他们一定会受损严重。” “我的建议,先设立四路钱庄,逐渐收回铁钱,减免铸钱额度,以小额新钞代之。” “然后以这些铁钱为量,设立盐仓,存储等值的盐,作为新发盐钞的保证金。” “有了盐后,这些铁钱,可以重新精炼,化作军器,发往陕西,变成银钱,又能回来充实四路现金池。” “待到铁钱收回得差不多了,四路保证金仓库储满一年到两年食盐的产量,富顺监产能完全起来,才是我们全面推行盐钞的时候。” 张方平皱眉道:“明润,老夫有些急啊,你告诉我富顺监不会失手的,我们完全可以预支其一年的收益,将步子迈大一点嘛。” 苏油躬身道:“明公,不能将四路气运,拿去这样赌博,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胜算也没用,因为我们输不起那百分之一啊。” 张方平顿时醒悟过来,苦笑道:“当年的好水川……老夫在朝堂疾呼持重,如今,竟然开始心急了。” 苏油说道:“明公这也是为国势忧虑焦心,明公放心,只要事情正在向可喜的方向转化,这就是好事。不过这个蓄水的过程,只有靠时间才能让它完成,急是急不来的。” 张方平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四路岁入四百万贯,以此反推,每年参与交换的商品,当在两千万贯左右,是吧?” 苏油说道:“根据统计数据分析,大致如此。但到底需要多少盐钞,才能满足需要,这些大家都没数,需要经过精确的统计和计算。” 张方平有些不耐:“这也用得到你那精细纯老三样?” 苏油拱手道:“蒙明公指点,我这段时间细读了金融论》,觉得这种盐为本的纸钞,可以安上一个名头,称之为——信用货币。” “如果货币数量超过四路经济实际需要,货少而钱多,那就肯定会引起货币贬值,导致物价腾贵,这种现象,可以称为——通货膨胀。” “但是事情不仅仅如此简单,如果仔细分析,货币总量,货币流通速度,商品总交换量,物价水平之间,应该存在一定的关系,通货膨胀的原因,可能就藏在这些数据关系之中。” “简单想来,如果通货膨胀持续,百姓收入不随之水涨船高的话,相对的,生活水平就会下降,造成民怨沸腾,社会动荡。” “可是它也会刺激消费,刺激大家将手里的钱转换为商品,进而扩大商品需求,然后刺激生产,推动经济繁荣——这又是其积极的一面。” “如何控制它,利用它,应该是一门精到的学问。一旦施展不当,会给四路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可一旦运用得意,我四路经济,就好像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张方平捋着胡须:“所以不如趁现在逐渐蓄水的时候,将这套经验摸索出来。” 苏油说道:“正是!此乃千载良机,因为就算摸索中出了些问题,有所欠缺,也会在蓄水的过程中被淹没,被填充,对四路不会有灾难性的影响。” 张方平说道:“而金融论》,还可以在此过程中得到进一步完善。” 苏油拱手:“与此同时,还能腾出精力放在四路其余短板之上,将之一一补齐。” 张方平手扶脑门:“还真是精细纯老三样,老夫这写书的都没想到这么细去……” 苏油躬身道:“明公是经天纬地之才,提纲挈领,总览大略,这些细节,疏忽掉也是正常。” 这马屁拍得张方平非常舒服:“可惜啊……满大宋懂这个的,出了这间屋子,还有谁?罢了罢了,就按你所说,一步步来吧。” 苏油笑道:“明公英睿,你评价对我那首歪诗的时候说过,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这实在是见解深刻,如……” 张方平摆手制止:“少溜须拍马,你说四路的短板,又是指哪些?” 苏油说道:“那太多了,比如交通不便,比如人多地少,但是首先一条,就是四路军力不足,士卒不练。” 张方平说道:“我四路军力所用,不就是西南?你在二林部和大理混得风生水起,还忌惮他们生变?” 苏油正色道:“二林部,我固以同胞待之,大理,也算关系良好,但是它们只能管到宜宾以上,而且都是新附,其心未定。” “夷人开化之前,畏威而不怀德,大宋的政策,又一味偏颇。我觉得恩威并重才是正道。这威,正是我们的短板。” 张方平点头:“也有道理,泸州蛮不稳,对蜀盐出川都有影响。” 苏油说道:“还有如今夷人对四路也熟悉了,如果没有与经济对等的武力相配合,那就是赤子怀金以入闹市,让人望之而起觊觎之心。不但对自己不好,也有引诱别人犯罪之嫌。” 张方平点头:“也有道理,但是几路厢军,实在是不堪用啊。” 苏油说道:“而且也在明公职权范围之外,只能管,不能用。所以我们不用他们,我们自用乡弓手。” 张方平迟疑道:“这也没法集中使用啊……” 苏油说道:“其实是有集中使用的基础的。首先,废里正衙前之后,弓手改用招募之法,有这前提,大可以招募各乡义勇,集中使用。” 张方平说道:“明润你可别瞎说,师出无名,就是惹祸的根苗。” 苏油说道:“有名啊,沙麻部如今如同一张白纸,大可以募汉人前往开垦,由弓手保护,充实原沙麻部地区。” “那边夷人耕作能力低下,又新失酋长,汉人带去新技术,新工艺,对安定人口,繁华地方,都有好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章 冠礼 第二百三十章冠礼 “因为四路的问题,是地少人多的问题。相应的,给多余人口找出路,也是明公应当考虑的问题。” “等他们到了那里,鼓励他们与当地人通婚,化夷为汉,进一步血脉交融,沙麻部行汉字,说汉话,用汉法,出一些读书种子,入仕中原,三代之后,就全都是真正的汉人了。” 张方平笑道:“三代之后老夫都墓木早拱了那二林部会是什么反应?你又有何建议?” 苏油说道:“二林部主要是行商部落,对人口土地要求不高,只要经济圈正常运转,他们的日子就过得滋润。” “先由世家招募矿工,去开采矿藏,以后二林部的生产和生活,会逐渐转移到汉人手上。而夷人,会成为职业蕃军,他们的将军头衔,会名副其实。” 张方平点头:“西军折家包家的成例,也算是百年之计。” 苏油说道:“如其有进取之心,广西,广南,梅山,自有他们的用武立勋之地;如其没有进取之心,拥有矿产资源,行商坐贾,也能衣食无忧。能衣食无忧,又有武力威慑,自然就难生二心。” 张方平说道:“金沙江段对所谓西南经济带也的确重要,那便如你所请吧。只是这屯垦的领头的人物何来?” 苏油说道:“就我所知的人里,我师唐彦通为主政,陈田郭隆为弓手指挥,范先生于内呼应,当可成事。” “当然也不一定非得他们,但必须是熟知边事夷情,最好与夷人有交谊,无歧视;知书明理,处事公道灵活的人。明公手里如果有这样的人才,那也可以自行决断。” 张方平说道:“那就只能是嘉,泸,眉,雅里选罢了,别人我也不放心。彦通精于春秋,又助龙起之整理西南图志,算是如今最熟知西南地方的人才,就他吧。” 说完这些,张方平才好奇道:“你和你那夷人姐姐,好得亲姐弟一般,她那幼弟,对你也甚为依赖,而你对他们,竟然还有防范之心?” 苏油正色道:“正是真心为了他们好,才怕他们走上秾智高的歪路。二林部如今军政未分,要是任其发展,怀远大将军的权势,将不会弱于安禄山,史思明。这样的力量要是站到了大宋的对立面,对大家都不好。这不叫防范,这是实心帮扶。” 张方平哈哈大笑:“这还穿着彩褌呢,就操着宰执,计相外加枢密使的心。明润你当心长不高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喝牛奶去! 张方平还在后边喊:“西南地图,赶紧给我送过来,这凭空瞎讲,所得不深!” 苏油喊道:“那等我冠礼回来,老头你用礼物来换” 张方平手捋胡须,呵呵看着苏油出门去了。 老管勾过来给张方平续上茶水:“明公,此子,你是准备让他承继衣钵了?” 张方平笑道:“老夫吃亏在出身太低,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宰执,大志难筹啊” “却不料在西南偏鄙,还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此是一奇;小小年纪见识如此明白,此是二奇;才气拔群却沉稳精细,疏不类少年,此乃三奇。你说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就是实在太小了” “不行,等回来还是得多督促他的课业,这小子每次见我就三拐两拐聊到政务上去,都不知道他学业进展如何了” 年关已近,大家都在准备休假。 薛忠,程三,苏油,石薇,踏上了回眉山的路,用苏油的话说,寒假开始了。 节日的里的热闹自是不用多说,城里乡里,苏油觉得自己送礼送得腿都快要跑断了。 宋人士大夫不尚乘坐轿子,认为那是使人为畜,苏油觉得,自己应该将舒适款四轮马车发明出来才是。 但是舒适的车辆,对路面要求也很高,这又是个蛋疼的事情。 如今的可龙里,相当安逸。 不是一家富,而是合村都不错。 鸡,鸭,鹅,鱼,猪,蛋因为销路旺盛,基本上养成就能立刻换钱。 各家的后山,多种着果树,龙脑樟,核桃,茶树 经济作物占了一多半,剩下的才是竹林,柴火用的杂木林。 村里人现在又是工人又是农民,拿着两份收入。 五十万支破甲锥的生产任务,抵消了全村一年的赋税和役务,据说第二批五十万支订单又要来了 如今可龙里的小伙子,成了四里八乡女婿的首选,新嫁来的媳妇,对家中各种各样外边没有的新奇物事感到非常吃惊。 好多好多都是城里刚刚才有的东西,比如牙刷,牙粉,龙脑香胰子,就连晾衣服的衣架,夹床单的夹子,都是那么精致 还有那神奇的澡堂子,随时提供热水,想到这里新媳妇就脸红,第一次泡的时候搓下来好多污垢 男人上工,女人在家活也不少,婆婆交代了,家里产出都要加工到很细——鹅羽从毛根处断 开,毛杆一份钱,毛羽一份钱,现在连鸭绒和鹅绒,都又是一份钱了。 只要下力气,就能换成钱,新媳妇觉得自己一天到晚都是劲。 倒是苏家三婶六婶常来串门,说钱是次要的,赶紧把身体养好,给家里添娃才是正经。 说起身体养好,新媳妇又脸红了,第一次下厨就丢脸,那么多新式调料,新式做法,家中自小学得的手艺都白学了,还得婆婆手把手的重新教。 然后那顿饭是让自己这辈子最后悔吃的一顿饭。 临行前爹妈一再交代,说只要是婆婆就不会喜欢宽肚肠媳妇,前三天一定要控制住自己。 新媳妇很委屈回锅肉,滑滑肉,卤水鹅,韭黄煎蛋那是能控制得住的吗? 婆婆倒是开心:“媳妇吃,多吃点长胖些,家里不缺这些,先把身子调理好是正经” 正月初三,可龙里热闹非凡,苏家小公子生日,这娃九岁了。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周围乡亲,江卿世家,学宫同学老师,嘉益客商,土地庙孩子,二林部,陵井,都赶来观礼。 甚至远在大理的高家父子,都托分号带来了丰厚的礼物 冠礼,已有几千年的历史,是汉字文化圈中最具有代表性的礼节。 冠,弁冕之总名,字有三从。 从“冖”,即以布帛蒙覆; 从“元”,取其在首,古亦谓冠为元服; 从“寸”。 “寸者,忖也,有法度可忖也。凡法度字皆从寸”。所以说文又说:“冠有法制,故从寸。” 之所以重要,礼记一句话就说得很明白:“冠者,礼之始也。” 华夏文化是礼仪的文化,而冠礼就是华夏礼仪的起点。 因此大戴礼云:‘文王十三生伯邑考’,左传特意指出:‘冠而生子,礼也。’” 左丘明的意思,文王这儿子虽然出生得很早,但也不用大惊小怪。因为也是在行过冠礼之后一年才生的,因此不算没有遵从礼仪制度。 华夏礼仪分为“吉、凶、军、宾、嘉”五种类型。冠礼属于嘉礼的一种,好事儿。 它表示这个人认同华夏礼仪这套行为准则,同时也是一个新的成人,第一次践行华夏礼仪,是他进入华夏礼仪系统的起点。 ps:推书了,崇祯八年,这开局挺难,作者不小白,已经近百万字了,是肥肥的小猪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一章 孩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孩子 按周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然天子诸侯为早日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因此传说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菠〞萝〞小☆说 汉以前,冠礼极重。 周成王幼年继武王之位,但周公摄政直至其成年。 嬴政十三岁即秦王位,但也是直到二十二岁,“冠,带剑”,方才亲政。 《后汉书儒林列传》载,周防年十六,仕郡小吏。世祖巡狩汝南,召掾史试经,见他“尤能诵读”,欲拜为守丞。而周防“以未冠”,不能从命。 从天子至士庶,冠礼都是“成人之资”,未行冠礼,“不可治人也”。 …… 进入隋唐,冠礼就开始明显衰弱了。 柳宗元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谈到,“冠礼,数百年来人不复行”。 还提到当时有一位名叫孙昌引的人,“独发愤行之”,次日上朝,希望众卿士能对他有所教导。 到外廷后,孙氏荐笏对卿士说:“某子冠毕。”众卿士竟然听不懂。 京兆尹郑叔则更好玩,怫然曳笏却立说:“与我何干?”引来文武大臣哄堂大笑。 可见当时,多数人以冠礼为迂僻。 然而此礼,在真正的诗礼世家中,并没有荒废。 比如司马光,就曾痛心疾首:“冠礼之废久矣——近世以来,人情尤为轻薄。 生子犹饮乳,巳加巾帽。有官者或为之制公服而弄之。过十岁犹总角者盖鲜矣。 彼责以四者之行,岂能知之?故往往自幼至长,愚騃如一,由不知成人之道故也。” 所谓“四者之行”,《礼记冠义》解释得很清楚——“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 冠礼的目的,就是“将责四者之行于人”。 “其礼可不重与? 故孝、弟、忠、顺之行立,而后可以为人。 可以为人,而后可以治人也。” 因此司马光认为,冠礼是为了让人正式开始履行孝悌忠顺四种品行。废除冠礼,会使得人情轻薄,导致人在成长过程中不知责任,会造成社会问题。 而朱熹则对这礼的消亡感到匪夷所思:“是自家屋里的私事,有甚难行?关了门,将巾冠与子弟戴,有甚难?” 如今的儒家,还没有完全泥古和僵化,因此各世家的冠礼,都保留大略,并加以了简化和变通。 礼不可废,然而可易。 但是在年龄上,各家又发生了分歧和争论。 《仪礼士冠礼》贾公彦疏:“诸侯十二而冠也。若天子,亦与诸侯同…… 司马光在其《书仪》中,便考查了古制,认为男子年十二至二十岁或者婚前,只要父母没有期上之丧,就可以行冠礼。 程颐则表示反对,认为应该延后:“冠所以责成人,十二年非可责之时。” 朱熹则持另一观点,光年龄到了,没有相关基础知识储备也不行:“若敦厚好古之君子,俟其子年十五以上,能通《孝经》、《论语》,粗知礼义之方,然后冠之,斯其美矣。” 不管怎么争论吧,其实事情的本质大家还是清楚的——既冠,则责。 做不到这点,就是虚礼。 不管年龄大小,加了冠,你就是大人了,必须以大人的行为规范来要求。 …… 到了苏油这里,事情就来了个颠倒——你完全达到了行使成人之礼的要求,因此可以加冠! 这是龙昌期龙大儒提出的建议,他已经忍了一年,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是因为这娃没有加冠,所以被他钻了多少空子? 不然你让唐彦通去江上操舟试试看?!士林公议喷不死他! 这娃从五岁开始,就早知礼义之方,能行四者之行——与八公相依为命,为孝;收揽可龙里群童,为悌;游说大理擒侬智高,为忠;与江卿关系良好,说动他们招抚流亡,帮助衙门解决问题,为顺。 如果以治人为标准来判断,二林部那档子不提,光可龙里一处,土地庙一处,这娃早都治出花儿来了! 但是!他仗着自己年岁还小,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调皮捣蛋不用心学习,还让人不方便责罚,这是一种严重的作弊的行为! 因此对这个捣蛋鬼,啊不特例!必须赶紧给他加冠,以成人之礼责之,才好严加管束。 所有人,所有大人,都一致同意。 龙老就是不一样,从理论上深挖根源,从制度上解决问题,赞! 苏油也暗自翻白眼——龙山长你是大儒,别学小说家言,吴承恩给孙猴子加紧箍咒那一套都搬出来了! …… 周代冠礼,士依三加——初加缁布冠。 缁布冠为太古之制,冠礼首先加缁布冠,表示不忘本初;还象征拥有人治权。 再加皮弁,象征将介入兵事,拥有兵权,所以加皮弁的同时往往配剑; 三加爵弁,象征拥有祭祀权,即为社会地位的最高层次。 更高等级的贵族,还要多加一道——《大戴礼》云:“公冠四加,三同士,后加玄冕。天子亦四加,后加衮冕。” 苏家不是泥古派,那就变通——初加巾,次加帽,三加幞头。 不过仪式是要的,早十天,就要进行占卜。 回眉山前,占卜已经在玉局观完成,由石薇的胡子公公师父元德公亲自主持。 元德公这叫“筮宾”,是该礼最尊贵的宾客,比施礼的正宾还高一等。 苏油一脸的恭敬崇拜,肚子里却在怀疑胡子公公——以老人家的慢吞吞功力,一定有能力控制所有的卦象。 不然卦象卦辞,怎么会这么巧?还这么好? 大年三十,冠礼前三天,苏油告祝于祠堂,这次是八公主礼。 祠堂里充满了龙脑香萦绕的香烟,苏油这种情况,属于“宗子已孤而自冠”,因此章祝版之上不写父母所命,只写:“某将以某月某日加冠于首,谨以巴拉巴拉巴拉……告于宗祖父母灵前。” 告祝完毕,是戒宾仪式——就是去找一位仪式执行人,也就是正宾。 正宾,是冠礼重要的人物,苏油的正宾,当然是龙老头。 告祝完毕的当天,苏油便穿著深衣来到学宫。 本来的程序应该是正宾出见,如日常仪节,饮茶等的手续,无奈苏油在这里就是书童的角色,因此龙老头就笑嘻嘻的坐着,一任苏油伺候。 等到苏油重新收拾干净狗窝一般的精舍,将三泡台恭恭敬敬地奉上:“山长,有意思吗?” 龙老头笑眯眯地道:“有意思。再没有比看着孩子长大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苏油翻着白眼:“别人都十五岁加冠,为什么偏偏我九岁?” 龙老头笑道:“你都能跑去成都了,既然可以自作主张,当然就可以加冠了。” 苏油辩白:“又不是我自己要去,是堂哥带我去的,去了就被张学士抓着考数学,然后当童工,你当我愿意啊我?” 龙昌期笑道:“还给我找那么多事儿,既然你这么操心国事,那就别把自己当小孩子了呗?赶紧演礼!” 苏油只好站起来躬身施礼:“可龙里苏油,将加冠于首,愿君之教之也。” 龙昌期摇头:“某不敏,恐不能供事以君。敢辞。” 苏油都傻了:“啥?” 龙昌期瞪眼:“啥什么啥?一次如何能体现心诚!” 不要脸!本来就是你逼的! 苏油只好再行礼:“愿君之终教之也。” 龙昌期继续摇头:“君重有命,某不敢从。” 苏油无语了:“老头,到底要闹几回?” 龙昌期说道:“可以了,给我做饭去,做完了就回可龙里吧。” 苏油问道:“那你到底算答应还是没答应?” 龙昌期说道:“还没,等初二你遣人送信,再请一次,我就答应你了。” “还请不动你了是吧?”苏油将袖子一挽——好吧我乖乖做饭去! 做完饭,苏油才发现了一件事情:“元贞呢?我让你们互相照顾,你们就把精舍弄得狗窝似的?” 龙昌期不以为意:“别闹!人家元贞还是个孩子呢……” 苏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二章 苏伯纯 第二百三十二章苏伯纯 初二,冠礼前一日,宿宾。 写了张贴子:“油顿首:来日将加冠于可龙里。君将莅之,敢宿。再拜致山长起之老人。” 将贴子装入信封:“二哥!给龙山长送去!” 黄雏速度快,很快李拴住便回来了,手里是一封回帖:“少爷,给。” 苏油又傻了:“让你请人,人呢?” 李拴住说道:“后边,山长骑驴,他说还要约人,慢!” 苏油将信打开,只有四个字:“敢不夙兴。” 下边一个花押。 苏油将信往怀里一揣,“妥了,准备吃的去!” 除了吃的,还有好多准备。 设盥洗、帨巾于厅,如祠堂布置。以帷幄围成房于厅东北。 如果厅无两阶,还要画出阶形——这个倒是不用。 此外还要准备各种衣服,酒器,席,案。 直到傍晚,龙老头才骑着小毛驴姗姗来迟,同行的还有堂哥,大小苏,唐淹。 唐瞻,未来唐伯虎见到苏油就摇手:“明润明润,好羡慕你啊,明天就成大人了……” 苏油都要哭了:“然而我并不想啊……” 龙老头咳嗽一声:“别闹!跟我进厅听讲,什么规矩都不明白。” 这也是正宾的职责,苏油只有乖乖受教。 一夜无话,厥明夙兴,陈冠服。 主人有官者,用公服、带、靴、笏。 无官者,用襕衫、带、靴,皂衫、深衣、大带、履、栉、掠,都用桌子陈设于东房中东部,以北为上首。 酒注、盏盘亦以桌子陈于冠服北面。 幞头、帽子、冠并巾,各以一盘盛之,用帕蒙上,以桌子陈于西阶下。 一位执事——这里是苏辙,守在旁边。 苏油是宗子自冠,布席于阼阶上之东稍偏南的地方。 如果是长子,则布席于阼阶上之东稍偏北的地方,西向; 要是是众子,那就该在阶上之西,南向了。 礼教森严。 很快,观礼人都来了,还有村里各家各户,在祠堂前挤了个水泄不通。 吉时已到,仪式开始。 礼仪除了主人和正宾,还有好几个配角——傧,赞,执事,以及尊长子弟亲戚童仆。 所有人都要身着盛装。 阿囤弥也身着盛装,不过她的盛装,和周围人群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好奇的眼光。 阿囤元贞坚决不穿民族服装,混在土地庙的孩子里边——我就喜欢校服!我一会儿还有光荣任务! 人员开始就位。 苏洵站在阼阶下稍偏东的地方,面向西。 土地庙孩子们在其后面,排成行,面向西,以北为上。 苏轼为傧,站在大门外,面向西。 苏油呢?苏油在在东房中,面向南边,正在打扮。 双紒,四衫、勒帛、采履。 双紒,即双丫髻,也叫总角,这是最普遍的儿童发式。 八娘和程夫人亲自动手,将苏油脑袋一边梳出两个发髻,用朱红色锦绦扎系好,扎系用的红锦绦就叫紒。 顶前还束以彩缯,名叫“鹁角”。 四衫也算童装,前后四片,与童子不裘裳、不帛襦袴的道理是一样的,就是为了方便活动,最重要的,方便想撒尿就撒尿。 童子的服装一般也叫采衣,特点就是花哨。 苏油身上这件就是如此,用淡红缁布为衣,而饰以锦缘,用的朱红锦,跟后世女孩的嫁衣都有一拼了。 今天日子不一样,所以还要在腰间系上彩帛,更加花枝招展。 采履,就是绣花鞋,妥妥的女装大佬。 程夫人一边打扮一边心酸,都扭头抹了几次眼泪了:“可怜,一辈子才穿过一回这样的花衣服。活活拘成个清素的性子……” 苏油无语,嫂子你真的想多了,要是可能的话,我连一回都不想! 八娘取过一面大铜镜:“小油你看,多好看!” 苏油将头扭过一边:“不看!” 我真的不是女装大佬哇! 龙昌期从祠堂那边过来了,苏轼迎入升堂。 龙老头还带着一个自己选择的子弟习礼者为赞者——当然就是唐老师。 两人都盛服至大门外,老头面向东,唐老师在正宾右侧,稍退后一点的地方。 苏轼入,通报苏洵,苏洵跨过院子,出门,面向西,向龙老头行再拜之礼。 龙老头答拜。 苏洵向唐淹行揖礼,唐淹报揖。 然后主宾一揖入门。 入门过院子,揖让到正堂阶下,又揖让一次,登阶。 苏洵由阼阶,先登阶,在阼阶上偏东的地方站立,面向西。 龙昌期由西阶后登阶,在西阶上偏西的地方站立,面向东。 唐淹先盥洗、拭手,由西阶登阶,立于房中,面向西。 苏轼在东序布筵席,稍偏北,面向西。 阿囤元贞领着苏油,从房里出来。 带着阿囤元贞搞这个,是苏油的潜移默化之计,阿囤元贞心里充满了自豪感,已经在幻想自己十五岁时的加冠之礼了。 苏油出来后,立于席右,面向席。龙昌期向苏油行揖礼。 唐淹取栉掠,置于席左,兴,立于苏油之左。 龙昌期再揖苏油,两人即席而跪。 唐淹即席,如龙昌期向跪,进,为苏油栉,合紒,施掠——就是卸妆,改发型。 之后龙昌期下阶,苏洵也下阶,龙昌期盥洗,苏洵揖龙昌期,然后两人登阶复位。 苏辙为执事,以冠巾盘进。 龙老头下一级台阶,接过盘子,正容执之,来到苏油身前。 龙老头向将苏油祝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然后跪下,唐淹接过盘子,以其上的巾跪进,龙昌期接过,给苏油戴上头巾,兴,复位,再次对苏油作揖。 阿囤元贞骄傲地带领苏油回到东房中,八娘给苏油脱去四衫,换上深衣,加大带,纳履。 然后再次出房,正容,南向立。 龙昌期对苏油作揖。苏油即席,跪。 苏辙以帽子盘进,龙昌期下两级台阶接过,执帽到苏油前前,祝之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跪下,加之,兴,复位,作揖。 苏油回礼,再次被领到到东房中,脱去深衣,换上皂衫,革带,系鞋,出房站立。 礼仪再上,苏辙以幞头盘进,龙昌期降三级台阶接受,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摄尔攸宁,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唐淹为苏油取下帽,龙昌期为苏油加上幞头。苏辙接过帽子,撤栉。苏油入于房中,着襕衫,纳靴。 之后苏轼在堂中间偏西处设醮席,面向南。 唐淹酌酒于东房中,领苏油出房,立于苏油之左。 龙昌期揖苏油,苏油就席右,面向南。 龙昌期取酒到席前,向北祝辞曰:“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苏油向龙昌期再拜,直身,面向南,接酒盏。 龙昌期复位,面向东答拜。 苏油再跪,祭酒,直身,就席末,跪,饮酒,兴,把盏递给苏辙,面向南,再拜。 龙昌期向东,答拜。 苏油拜赞者。 唐淹在宾左稍后处,面向东答拜。 之后,龙昌期从西阶下阶,面向东。 苏洵从阼阶下阶,面向西。 苏油从西阶下阶,立偏东处,面向南。 然后是宾字冠者。 龙昌期致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汝伯纯。” 苏油对曰:“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到此,苏油便又多了一个字——伯纯。 宋代士大夫启蒙很早,一般入学之时,便有小字,如苏子瞻,苏子由,苏明润,都属于此列,大家都叫得习惯了,因此冠字不一定常用。 比如苏轼,他的冠字是“和仲”,苏辙的冠字则是“同叔”。之所以从仲开始,是因为之上还有个早夭的哥哥苏景先,占了“伯”字。 后世你去大街上问苏和仲苏同叔是谁,只怕十个有十个不知道。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第二百三十三章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因此这个只能算一道礼仪手续,之后继续进行。 取了字,龙昌期请求告退。苏洵则婉言慰留,龙昌期答应,至更衣处等候。 之后,苏洵领着苏油去祠堂,苏洵立于祠堂香桌之前,告辞曰:“苏家子油,今日冠毕,敢见。” 苏油进立于两阶间,再拜。 拜完祖宗,就该拜父母了,父母不在,就告神位。 苏油的父母神位在堂中面向南而设,诸叔父兄在东序,诸叔父面向南,诸兄面向西;诸妇女在西序,诸叔母姑面向南,诸姊嫂面向东。 苏油面向北向父母行拜礼,苏洵代为扶起。 然后再代苏油父母,领苏油到其八公房室拜之。 八公穿着新衣服,由苏小妹和石薇陪着。 俩妹崽透着窗户观看,然后叽叽喳喳跟八公汇报进程。 石薇就说小油哥哥现在在干啥了,龙山长又在干啥了。苏小妹则在一旁讲解这是哪一步,还有哪几步。 苏油进来,对着八公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次:“八公,苏油顽劣,九年来蒙八公慈育,乃得成人。世间恩情,莫大于斯。今日苏油长大,从今以后,便该由我和薇儿来照顾你了。” 八公将苏油扶起来,抖着嘴唇想说话:“你这孩子,说这些干啥,快去……先去把礼儿走完。啊?” 苏油点头:“八公,你再稍坐,我一会儿就来陪你。” 八公挥手:“快去快去,别劳客人久等。” 苏油回到东西序,向每列亲友再拜,亲友皆答拜。 仪式接近尾声,接下来就是礼宾。 苏洵持酒,礼敬龙昌期和唐淹。 然后奉上鹿皮,币,帛酬,拜谢。 之后苏油便出见于乡先生及父辈执友,对程文应,史洞修,石富,石宽,张恕等人行拜礼。 众人答拜,免不了又有一番交代。 苏油则恭敬答应,然后再行拜礼,不过这次老程老史他们不用再答拜了。 到了这时,苏油的冠礼终于结束了,难得人到得如此之齐,那接下来就是一场宴会。 八公被接出来坐了上席上首,周围一圈文人围着,再次坐蜡。 好在文人们对桌上菜色,席间美酒多有评赞,因此八公还可以介绍介绍菜品,说说酒经,总算是有话聊。 苏油则被苏轼领着,去各桌轮流敬酒。 让苏油郁闷的是,酒桌上大家又不认他是大人了——永春露是不可能永春露的,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只能用醪糟水相代。 冠礼之后,苏油同土地庙孩子们认真玩耍放松了几天,便开始考察眉山的诸多产业。 最让他高兴的是,他发明的那些东西,如今被眉山工坊用到了方方面面——没有人是傻子。 比如酒坊,就用上了黄铜细管和水龙头。 比如丝绵染料,就用上了酒精萃取。 比如书籍,用上了带弹簧的扎孔机。 比如瓷器,开始尝试琉璃色料绘制图案。 眉山型帆船,运力大,速度快,结构牢靠,操作简单,得到了世家的一致好评。 江滩码头上,又架上了四艘龙骨,这次体量更大,桅数达到五支,前三角帆四张,共计九帆。 所有参数正式采用眉山度量衡,长度达到了三十八米,正常操舟乘员十二人,载重五百吨! 所有这些,苏油并没有插手,最多提醒一句,剩下的便有人去摸索,并且将之运用到了生产当中。 苏油看着大船龙骨胆战心惊:“姻伯,悠着点吧,夔门天下险,这样的大船,在夔门以下建造更加妥当……” 程文应笑道:“那一段又不靠大帆,只用前帆加纤绳,慢慢摸过去,等过了夔门,便可以直下江陵,两浙……那边的蚕丝,鹿皮,粮食,贼便宜!” 说完将脚抬起来:“看,现在都流行鹿皮鞋了!” 靠,苏油都看呆了,这竟然是一双类似后世懒人鞋样式的皮鞋,还是磨砂皮的。 “什么底?”对鞋面不关心,震惊过后,苏油只想知道眉山工匠如何解决鞋底的问题。 然而他再次失望了,不是橡胶,而是皮革,但是鞋底用的皮革很厚,苏油一看就明白:“你们用我的压榨机弄出来的!” 程文应呵呵笑道:“光榨油多浪费,用胶水加皮革,多层压榨胶合,再用线加固,想要多厚都成。这样的鞋底受欢迎得很,八娘想出来的,厉害吧?” 苏油撇着嘴:“不能防水的鞋底都是耍流氓。” 程文应为自家孙媳抱不平:“谁说的不防水?压鞋底的皮子浸饱了桐油漆料,又经过压制,密实得很,鞋边也有漆料封缝,只要不是从早到晚泡在水里,对付点小水沟小水坑,那就没一点问题。” 苏油这回高兴了:“给我来几双!我还可以带去成都送人!” …… 二月都没到,苏油便回到了成都。 安顿好行李,迈着成年读书人的四方步伐,苏油昂首挺胸地走进州府。 沿途的书办,侍从,管勾看到,都啧啧连声——戴上幞头,脑袋后边两个喜鹊尾巴一点一点的,小郎君这气度就是不一样了哈…… 张方平正翘着二郎腿对着自己脚上的鹿皮鞋子好奇地打量,还伸手去抠了抠边缝,见到苏油端着这做派过来,不由得笑道:“难为你婶子给你找到这么小的幞头。” 苏油看着张方平脚上的皮靴:“麂皮,这是眉山的顶级货,你从哪里得来的?比我给你的带的还好……等等……给我弄那个什么冠礼,是不是也有你在后边捣鬼?” 张方平不理这茬,爱惜地拍了拍靴子:“人啦,容易产生惰性,得到过一次方便,以后就难免此次都想着这样的方便。你说是不是?” 苏油很疑惑:“什么意思?” 张方平叹气:“老夫今年,可能要回朝堂了。多半是三司使。” 苏油拱手道:“那恭喜明公了……看来金融论》得到看重了?” 张方平站起身,来回走动来试鞋:“老夫同进士功名出身,三司使就算到头了,这金融论到底能不能展布开,老夫实在是没有信心。” 说完站定:“总是先天不足啊……” 苏油还是没明白:“这……跟我冠礼有何关系?” 张方平笑道:“或者是我想多了,我觉得,你有可能能成。” 苏油翻着白眼道:“你都不成,我能成?” 张方平说道:“如今四路外加二林大理,这个小圈子的金融已经流通起来了,如果没有外力扰乱它,接下来水流就是越来越充沛,在这个大势的带动之下,西南大治,已然可期。” 说完站住:“这些,你敢说无人引导,它自然而然就成了?” 苏油说道:“我眉山江卿……” 张方平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苏油突然觉得有些丧气:“好吧,可能,或许……跟我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张方平哈哈大笑:“这就是我不推荐你给欧阳那老棒子的原因,你和我老张,才是一路人。” “因此,从今日起,你要潜心向学,如果没有把握,宁愿不考,要考必须十拿九稳。” “记住,一定不要为贪图方便轻松,在益州运司入解——去京师,在天子脚下,让自己的履历没有一点瑕疵!” “你比所有人,多了十年的时间,把握住它,就算十五年后考上进士都不晚,但是必须要有十足把握,必须一举得中,还必须取到高第!” “过了这关就好办了,以你那稀奇古怪的理工本事儿,这里出点政绩,那里出点政绩——就算熬资历,你都能熬到老夫这个位置,甚至更好的位置!” “懂了吗?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行冠礼的原因,从今天起,将天下事装进心里!你是大人了!” 苏油都傻了——格老子的老张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这不成了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翻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赵忭 第二百三十四章赵忭 张方平说道:“所以,收起你插科打诨那一套,什么酱油皮靴,理科工科,用来换换脑子是可以的,其余的时候,给我好好读书,我每天要亲自督课!” 苏油郁闷地嘀咕:“幸好你马上就要走……” 张方平呵呵冷笑:“放心,就算老夫走了,也会将你交给新来的转运使,知道是谁不?赵抃赵阅道!” 苏油都快吓哭了,脏话都飚出来了:“明公你别吓我呀!那老特把宰相都活活咬死了,让他别来,我明天就去学宫乖乖读书好不好……” 陈执中,深得帝心,赵祯的铁杆,父子名相。 然并卵,还是倒了,被赵抃咬死不放,最后充镇海军节度使,判亳州。 这位还是张方平的老上级,张方平摇头叹息:“真宗时,陈公疏远小臣始建储嗣之议,今上德之。庆历中,由参知政事第一次拜相,官家亲召我谕曰:‘卿草陈执中麻,当令中外无言,乃善。’于是我写了‘纳忠先帝,有德朕躬’八个字,官家称善,而世亦无敢议者……奈何啊,该倒还得倒……” 苏油说道:“朝廷宰执更替,未免也太快了……” 张方平瞪眼道:“还有心情管这个,你那几十个孤儿,好好教导吧,吸取老夫与执中教训,别被他们拖累才好。” 苏油不觉好笑:“明公,你比我家八公想得还远,他就想到我娶妻而已,你都开始安排政敌了……” 回到家中,苏油将刘嗣叫来:“四哥,明日你便回眉山,你替糟娃哥的位置,管商务,糟娃哥替小妹,管内务,小妹来我这里。” 刘嗣问道:“为啥?” 苏油严肃地说道:“反动势力亡我理工之心不死,以后我的精力主要得放在文科上了……” 刘嗣劝道:“少爷……其实,大家想让你静下心读书,也是为你好……你要是考个状元回家,那也是光宗耀祖不是?” 苏油气得飞起一脚:“连你都是个墙头草!不行,我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小妹聪明,我教你两个时辰的东西,她半个时辰就会了,以后我教她,她再教你们,这样能把我的时间多腾一些出来。” 刘嗣很郁闷:“你就是嫌我笨呗……” 苏油笑了:“笨你个大头鬼,回去把农书,图纸给我抓好。理工这东西,好处就在于只要你肯学,一点一点啃,总能啃下不少来,不像诗词,没有天赋写出来的,那真叫臭不可闻。” 说完拍了拍刘嗣肩膀:“所以放心,我给你们选的路是最好走的,闷头走下去,总能达成了不起的成就……” 刘嗣一下子开心了,准备回自己房间收拾行李,走到门口感觉哪里没对:“少爷,后边这话,和前边那话,不还是一个意思?” 这都听出来了,呵呵呵呵四哥你资质其实可以的…… 在所有人的眼里,苏油自打行了冠礼之后,一下子变得好乖。 每天早上起来,做一把胡子公公传授的引导术,然后听苏小妹在一边读各地来信,并口述回信。 吃过早饭,老老实实去学宫读书,认真听讲,不和旁人多说一句。 下课后回州府,将课程笔记交给张方平,然后被老头用恐怖的记忆力碾压再碾压。 之后管勾送上老张一日的工作记录,让苏油观政。 有两刻时间吃饭,中间还要讨论一天政务得失,听老张指点处理方案。 吃完完成公文书写。 然后点起汽灯,开始做老张布置的课外作业,完成阅读任务,不懂的请教。 张方平也读书,不过他读的是眉山送来的那些——农书,西南方志,还有自己没读过的散本。 有时候读到太晚,苏油干脆也不回去了,直接睡床榻,继续当小狗。 每当这种时候,苏小妹次日早上便会过来,一天的日常操作又重新开始。 苏小妹帮助苏油解决了很大一部分问题,有时候苏油与张方平对答的时候,苏小妹还能侃侃而谈。 就连张方平都啧啧感慨,小妹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儿很有老夫的风范!唉,可惜,这要是男儿身的话,老夫还这么费心费力地教明润干啥,人嫌狗不理的,有多远扔多远。 苏油又翻白眼了,狗不理,那是炊饼! 按照数学列出一个严谨的记忆力不等式:老张》大苏》苏小妹》小天师》小苏》苏油》李拴住刘嗣张藻张麒张散张胜…… 不等式写出来苏油哭了,这特么到底是妖孽太多还是老子姿质不行?看过来看过去,老子最多算是中人偏上,多点不多。 因此苏油的书房中,又多了一道横幅——笨鸟先飞。 所有人见到这横幅都直啅牙花子,小郎君最近有些飘了啊,这谦虚过了度,就显得有些那啥了是不…… 该来的终于要来,先是小报消息,殿中侍御史赵抃,扳倒宰相,新任宰相向皇帝提出议案——御史言官任职应该不过两年,到期应该放出去当知州。 因此赵抃百姓了,不少吏员一辈子连知州都没见过。 而赵抃巡视深入到县乡,几乎就是无处不到,所过之处,官场震肃。 百姓们开心地奔走告慰——自打赵公来了,官吏豪强们都变得好乖哟! 苏油听了不由腹诽,连老子都不敢不乖,何况他们! “长厚清修,人不见其喜愠。日所为事,入夜必衣冠露香以告于天,不可告,则不敢为也。其为政,善因俗施设,猛宽不同,为世所称道。” 短短数月,益州风气已经大改,如今官场上疯传一句顺口溜——温润难欺张学士,清寒无喜赵知州。 但是在士林之中,该仁兄风评那叫一个一边倒——风雅太守! 老头先是大宋著名书法家,然后有个习惯,去哪里都是孤身上任,随身只得三件宝贝——一琴,一鹤,一白龟。 从绵州南来成都的途中,此公看到江水清澈透亮,船行至江中时,誓道:“吾志如此江清白,虽万类混淆其中,不少浊也。” 从此后,这条江被称为清白江,直到后世,成都市也还有个青白江区,便是因此公得名。 口碑出众,就是大宋第一等不能惹的角色,注定会登录史书的名臣。 苏油如今还算是老百姓,属于赵知州亲切关怀的对象,仍然难免心里打鼓,特地让石薇带上了木客,以加深印象,寻找共同语言。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五章 打探 第二百三十五章打探 才进官厅,就听一个声音言道:“三苏路过梓州,我倒是见着了,端是蜀中才俊。如今解试已毕,情况如何?” 张方平说道:“才得来信,父子兄弟深得永叔赏识,俱获开封府解,尤其大苏,策第二,论第一,端是不错。现在拟应次年的进士试,正在汴京苦读呢。” 见到苏油进来,老张跟赵抃介绍道:“这位乃明允幼弟,苏油,苏明润。秉性跳脱,如今在学宫拘着,倒还安静,今后就交给老弟你费心。” 赵抃看了:“不错,难得,清雅冲纯。” 苏油作揖:“不敢劳明公谬赞。” 赵抃从石薇手中接过白猿:“安道你看,道家白猿,端是清雅冲纯。毛色灿然,精神十足,神物,堪称神物……” 呃……老头你刚刚不是在夸我? 赵抃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白猿欣赏了半天,抬头对目瞪口呆的苏油说道:“自己什么秉性,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呃……好像也对哈,苏油只好再次拱手:“苏油顽劣,累太守清听了。” 赵抃说道:“累我清听有什么关系?宫里都发话了,你这不是给地方上找事儿吗?” 苏油傻了:“啊?” 赵抃这才反应过来,扭头问张方平:“怎么?他还不知道这事儿?” 张方平一脸的苦笑:“没告诉他,就怕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赵抃便将万寿节皇家赏灯的事情一说,苏油顿时歪着嘴笑了。 这么神奇的吗?我的名声皇帝皇后都知道了? 张方平就拿手指点苏油:“看吧,看吧,我说过的吧……” 赵抃倒是不关心这一节,对张方平说道:“蜀中受前朝影响,奢靡浮侈之风太甚,这繁华之中,有多少是虚的?我按访州县,触目惊心啊,仅公使钱一项,支出浩繁不说,甚至还有挪用常平仓的!安道兄,你经济四路,是难得的能吏,真的没看到这些吗?” 苏油暗暗心惊,赵老兄你还是老张的后辈,当真是不给面子。 张方平笑道:“这个我认。但是阅道啊,所谓事有轻重。我入蜀之初,外有侬逆猖獗,西南躁动;内有淯井枯耗,人民流散。就好像救人,只有先养好病,然后慢慢调理。如今病人脾胃渐复,四肢渐力,接下来,就看阅道你一展长才了。” 说到这里赵抃也佩服万分:“张公经济,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扁鹊神术,却不为桓侯所喜,谓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殊不知我大宋之疾,又岂在腠理肌肤间,再不治,恐药石所不及啊……” 张方平说道:“其实四路经济,跟我关系也不甚大,此事起于眉山,我最多算是因势利导。” “以此为机,如今淯井化盐为田,人民安定;周边丘陵开发,官田日多;沙麻部羁縻州吸纳流民,屯田伊始,顺便练军;四路盐仓收储,合有十亿钱之巨;铁钱逐渐退出流通,盐钞渐渐得便。” “人,地,财,如今基本算是理顺了,最后这个官字,端看铁面御史的手段。” 赵抃一声长笑,起身对张方平长施一礼:“明公远见,敢不后蹈。咦,俩孩子哪去了?哎哟别碰那白龟,那可是我的宝贝……” …… 白龟很可爱,从州府出来,石薇还念念不忘:“我觉得白龟应该和木客作伴才对,白龟连名字都没有,好可怜……” 苏油有点坐蜡:“这个……有些麻烦,那是知州爷爷心爱之物,走哪做官都带着的。再说了白化动物应该很多,我在山里还见过白麻雀。家里有玻璃鱼缸,你养红鱼不是一样的?” 石薇说道:“红鱼也很可爱,有尾巴长的,分岔的,身子短的,眼睛鼓的,小油哥哥你为什么要将它们分开养?混到一起不是更好看吗?” 苏油说道:“这个啊,混到一起也可以,不过到了繁殖的季节还是得分开,让尾巴长的,生出尾巴更长的,眼睛鼓的,生出眼睛更鼓的,鲫鱼耐寒,以后我们去了北方,光卖红鱼都是一门生计。” 石薇讶异道:“以后我们要去北方?” 苏油说道:“对呀,堂哥,大小苏,他们现在就在汴京,以后我也会去考试……” 石薇点头:“哦,那到时候要给木客做棉袄。” …… 散花楼方知味,生意极其火爆。 如今的散花楼,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好多天了。 苏油和苏小妹,石薇正在听风阁里整理情报,薛忠来报:“小少爷,那客人又来了。” 苏油头都没有抬:“不用管他,瓜子和茶水周道就行了。” 薛忠笑道:“这客人穷,从来不吃饭,一碟瓜子可以啃一天。” 苏油说道:“告诉听风阁的人,多跟人家学学,别一天到晚打听名妓风流,世家丑闻。看看人家关注些什么。如何引导客人的话题。你们要学的还多着呢……” 散花楼地处新南码头侧边,游人如织,是一等好去处,平日里一座难求。 两位生意人打扮的中年人上得楼来,放眼一看没位置了,只好走到正在啃瓜子的赵抃边上拱手:“这位长公,我们打个拥堂如何?” 赵抃非常热情:“来来来,请坐请坐,我就喜欢看热闹听那啥……用益州话说叫龙门阵,是吧?” 一个中年人笑道:“正是。” 三人就坐,童子端上两杯三泡台。 另一个中年人就赞叹道:“梅子青色的茶具,配上这等花果茶,当真好看。” “不光好看,还好喝,特意带兄台来此,便是领略一下这新鲜茶道。” 另一人就说道:“唉,说起这茶,酒,也是川中独厚,但是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好多久……” “兄台,我听闻你们县上出了一款新酒,滋味不比那永春露差,随便弄点来成都发卖,不也赚个十足,还愁日子不好吗?” “呵呵呵,为兄正为此事而来,这酒乃我一姻亲酒坊所造,力气下得大了,取名叫“琴台露”,可还没等见收益,县里便来了人,说是内中来了贵人,要将这酒置为贡物。” “那还不是好事儿?” “好事儿?你知道内中给这酒什么价吗?” “要是能和永春露相当,起码,三贯要吧?” “兄弟嘞,毛病就在这里了,宫中贵人发话了,一斤三百钱!” “什么?!这不是抢吗?!” “可不是怎么的,因此我那姻亲四处托关系找人,怎么推脱了这趟皇差!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替他跑一趟成都。兄弟,哥哥知道你在成都还算支应得开,这事儿,可有法子?” 第一个中年人就沉吟:“这事情怕不好弄,内中来人,地方上还不是溜须拍马,我衙门里那上司,一边哀叹公使钱入不敷出,一边四处张罗吃请,生怕伺候得不够周道,这都俩月了,听说偷用了娘家钱,娘子在家里又哭又闹的,丢人丢大发了……” 另一个就道:“都说官家仁厚,可这些内官出来,却是剥皮的手段。县里跟我那姻亲说了,要是差事支应不好,明年就等着关张吧,唉……” 四川茶馆的风气,那就是听热闹说热闹,毫无顾忌,赵忭便插话道:“两位,你们说这事儿不透理啊,要说内官为祸,那为啥他们不去祸害永春露呢?眉山货不才是蜀中最好的吗?”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六章 《尚书》 第二百三十六章《尚书》 都不等这边搭话,另一桌便先分析上了:“嗨!眉山物产,那都是宫里挂了号,官家发了话的。你们当眉山的玫瑰釉大梅瓶,琉璃大宫灯白送的啊?内官们的手段,那就是欺上瞒下,如果上下通达,就没有他们上下其手的余地了。” “这位仁兄说得没错,眉山是什么地方?张学士衙内在那里做官,陵井开出的雪盐,如山如海一般,朝廷得其半利,如今的富顺监,靠的就是卓筒井技术。这是财政大局,眉山在张学士卵翼之下,内官们敢乱来?” “这新来的赵知州听说不错,铁面御史啊,宰相都不怕,应该不怕几个内官吧?” “要我说,内官还算好的,川中官场,风气那才叫可怕!” 高声大嗓的又是另外一桌了:“逢年过节是一场,叫‘同喜’,新官上任是一场,叫‘接风’,归官离任是一场,叫‘饯行’,州县间有喜事,叫‘致贺’,长官家里的庆寿、婚嫁、丧葬、营宅、置田,属员都得有所表示。公使钱用完,剩下的从哪里来?还不是从我们这些商户身上刮?!” 此话一出,顿时群情激愤:“就是!这都出了格了!淯井上出了事儿,井监去职回京待参,这等昏官,居然还要我们凑份子——叫‘慰惊’!” 就见一位老者站起来拱手:“各位,各位莫议朝政,莫议国是啊,你们是没吃过亏,老夫可是……唉……” 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便有人拱手:“老丈,你有什么烦心事儿,倒倒苦水儿也行啊。” 那老者说道:“列位,四路官场,请客送礼,由来已久,早已经是家常便饭。大官们要巴结朝臣,为日后升迁铺垫;州县要联络感情,建立盘感错节的关系;而小吏们,则把这个当作生财之道,敲诈勒索,中饱私囊。” “各路州县之间,四时八节,都要互赠节酒,土产。” “这些东西,都算在衙前差运当中,而且时限比真衙前役还紧……也是,节礼节礼,这节前送不到,那就是失了礼数。” “老夫是遂州人,我们那里产蔗糖大家应该都知道,也是我那儿子流年不利,活该摊上了衙前差运,结果半道上就出了事儿,遭遇山洪。” “人倒是逃了出来,可这差就算完了,如今还在牢里呆着呢……折赔不说,重要是伤了官人的脸面,也不知道还得花多少打点,才把他从狱中赎出来……唉……” 赵抃轻轻的剥着瓜子,老神在在地听着各路流言蜚语,目光越来越深沉。 …… 纵然有苏小妹帮手,苏油如今却更忙,因为下午放学后,他要走的地方又多了一处,如今是转运司州府两边跑。 也不是他多有老头缘,人家赵知州说了:“软嫩鲜腴,得时就令,浓淡有差,调补从宜,未至成都,不知当世食饮之精者。” 说白了,还是看在饭菜份上。 这话是老头一时口误,老头书法精湛,对苏油提出了批评,说他习字过早,养成了力弱的毛病。 所以老头的正经理由就是要把他这毛病纠正过来,苏油都赚大发了。 然后苏油觉得这老头在套路自己,因为如今每天他除了老张那边的条陈,还得帮老赵抄录这边收集的资料。 老头雄心勃勃,要搞一部《成都古今记》出来,准备迈越东晋常璩的《华阳国志》,唐代卢求的《成都记》,要记录“蜀中利害情伪、风俗好恶”,“至于神仙隐逸、技艺术数、先贤遗宅、碑版名氏、事物种种”,还要“著古集今”。 然后一老一小就开始成天撕逼。 起因是老头的治书主张。 老头开篇不准备从古蜀王时代起,他的理由是:“不始乎蚕丛,而始乎《牧誓》之庸蜀,从经也。” 他的理由是蚕丛之纪年代过于久远,没有信史可证,所以他宁愿相信儒家经典,而质疑杨雄的《蜀王本纪》,认为最多只能用作参考资料,所谓“扬雄纪之,吾弃之,不可也,参取之而已矣。” 苏油不服,《牧誓》,出自儒家正经《尚书》,乃周武王在牧野讨伐商纣王的檄文。这一下子把古蜀历史压到了商末周初! 虽然不知道家乡历史越悠久就越有优越感这算是什么毛病,但是大四川人就是不能忍! 问题是——自己学问还不精到,所引的那点典籍还真驳不倒人家赵大学究。 赵抃还从来不以年纪,官位压人,就一本正经地跟你讨论学问,引经据典雄论滔滔,碾压碾压再碾压,气得苏油三尸神暴跳七窍生烟,提前去刨三星堆挖金沙遗址,把黄金面具砸老赵那贼笑嘻嘻脸上的心都有了。 最后一怒之下,苏油掉转枪口,开始质疑《尚书》的真伪,只要打掉《尚书》的权威性,两人就能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 《尚书》,最早叫《书》,后来为什么多了一个“尚”字,学界就给了三种解释。 尚通上。 一种说法认为“尚”是“上古”的意思; 一种说法认为“尚”是“尊崇”的意思; 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尚”是代表“君上”的意思。 这个字何时加的,一说孔子,一说汉代,这个问题一直研究到了二十一世纪。 不管怎么说,该书传为上古《三坟五典》遗留著作,是儒家非常重要的正经之一。 《汉书艺文志》说,先秦时,类似尚书文体的公文所余篇数很多,有几千篇。 孔子恐后人累着,未能全读,于是挑选出百篇而按时代次序加以排列。 所录虞、夏、商、周各代典、谟、训、诰、誓、命等文献。并为之作序。 这就是《尚书》的第一个版本。 这本书重要到什么程度呢?简单一个例子——《尚书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此即中国文化著名的“十六字心传”,中华民族的文化里最初期最核心的东西,堪称民族灵魂。 到了秦代,焚书坑儒,导致儒家经典大量丧失,《尚书》第一个版本就此消亡了。 好在秦国有位博士,名叫伏生,专讲《尚书》。到了西汉,伏生传下的二十八篇,这些篇章是用汉代的文字写的,因此叫做《今文尚书》。 这是《尚书》的第二个版本。 经过数代,传到了欧阳高、大夏侯胜、小夏侯建这里。之后三家一直在传习该书。 武帝末年的时候,鲁共王拆除孔子住宅,又发现一部《尚书》,它是用古代文字写的,所以叫做《古文尚书》。 后来这部《古文尚书》被孔子后裔孔安国得到。他把这部《古文尚书》依照古文字的形状写成隶书,所以又称隶古定本。 据《汉书艺文志》记载,这部《古文尚书》与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的《今文尚书》相比,不同的地方有四:一、多十六篇;二、脱字数十;三、异文七百多;四、都是古文字写的。 比《今文尚书》多出了十六篇,不能不说是一种意外的惊喜。 这是《尚书》的第三个版本。 然而之后的永嘉之乱,匈奴的入侵,导致今古文《尚书》又一起丧失了。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七章《尚书祈询》加更求票啦! 第二百三十七章《尚书祈询》 东晋元帝时候,豫章内史梅赜向元帝献了一部《孔传古文尚书》。这是《尚书》的第四个本子,也是唯一流传至今的版本。 这个本子从梁朝开始流行,唐朝初年制定《五经》的标准读本采用了它,后来孔颖达等作《五经正义》,也采用了它。由于国家的承认,它一直流传下来。 梅赜献上的这个版本,其中包括《今文尚书》三十三篇——此盖梅赜从原先的二十八篇中分拆出五篇,《古文尚书》二十五篇。 另外还多了一篇孔安国传和一篇《尚书序》,而原书中《秦誓》一篇则没有了,所以这部《尚书》共有五十九篇。 这是不是又一个惊喜?然而等等——这一版《尚书》,有问题。 从唐代起即有人怀疑其真伪,宋代吴棫正式提出了考辨,以后递经明梅鷟、清阎若璩、惠栋等人进行了严密考证,最后判定这部书是“伪古文尚书”,《孔安国传》是“伪孔传”,这一本子是“伪孔本”! 然而,有质疑者,就有维护者,直到“清华简”的发现之后,这种争议大体定论——古文尚书为伪。 但是争议之声,仍然一直没有断。 清代段玉裁在《古文尚书撰异》说过:“经惟《尚书》最尊,《尚书》之离厄最甚。秦之火,一也。汉博士之抑古文,二也。马、郑不注古文逸篇,三也。魏、晋之有伪古文,四也。唐《正义》不用马、郑,用伪孔,五也。天宝之改字,六也。宋开宝之改《释文》,七也。七者备而古文几亡矣。” 这个说法,与现代学者研究有相合之处——在古书的产生和传流过程中,还存在多种情况。 比如后人增广,修改,重编,合编,单行,异本并存,改换文字…… 花样繁多的玩法,导致原始典籍面目全非。 因此《古文尚书》之伪,可能伪的其中文字中的一部分,它经过战国史家,汉代儒家,历朝历代各怀目的修整增删,最后到了梅赜这里,这娃又来了一次大改,也不一定就是完全是凭空编造出来的。 如此想来,似乎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真是一个大命题。 《尚书》的真伪苏油并不关心,只要其中的道理说得对,他就听就看。他重视的是其中的义理,而不是史实。 不过这不是他不给赵抃找麻烦的理由,于是第二天上午,苏油又来到州府,给赵抃恭恭敬敬递上一篇《尚书祈询》。 序文里边,将自己位置摆得很端正——我是读书人,《尚书》是与《诗经》同列的重要儒家经典,但是在阅读的过程中,因为年纪小,遇到了一些疑惑,只好将它们列举出来,希望有学识的大家能替我解惑。 《祈询》以清代阎氏的《尚书古文疏证》为记忆蓝本,有不少都记不得了,只能列出自己记得的那些,体例也从指错,变成了求教。 好多问题。 比如《康诰》“惟三月哉生魄”,《多方》“惟五月丁亥”。 这是《尚书》的正常体例,和《春秋》是有区别的。 但是《泰誓》突然冒出来一个“惟十有三年春”。这体例非常的《春秋》。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 又比如《尧典》开篇:“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作《尧典》。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舜典》开篇:“虞舜侧微,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历试诸难,作《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浚咨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 《大禹谟》开篇:“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注意了,这是三篇有细微的区别。 第一篇,有个帝叫尧,号放勋,他怎么怎么样…… 第二篇,有个帝叫舜,号重华,他是帝的好助手,怎样怎样怎样…… 第三篇,有个帝叫大禹,号文命,他敷于四海,是帝的好继承人,怎样怎样怎样…… 等等,为什么前面都是很质朴的尧,舜直称,后边那篇不就该是禹吗?怎么还多了个状语——大?中间还插了一句马屁——敷于四海,这句不该放后边吗? 《大禹谟》的体例,怎么和前两篇不一样啊?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 林林总总,一共一百零八个为什么,问得赵抃抬头望天——对啊,谁特么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 老子的老师也没给我讲过啊…… 但是孩子好学好问,总不能打击他啊,看着苏油眼巴巴的眼神,老赵很尴尬:“呵呵呵,明润读书读得这么细啊……自打老夫考上进士,多历政务,经义都有些抛荒了……” “这些问题我们留着!留着等以后去汴京问那些大学问家好不好?到时候要想见谁告诉我,老夫亲自给你写信!呵呵呵呵还真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呢……我这里还有政务与张公商量,今日就不考较你的学问了呵呵呵呵……” 看着老赵狼狈而去的背影,苏油狠狠地想到:“哼!看你还敢诋毁我大四川!” 不过想想还真是蛋疼,虽然明知道自己是对的老赵是错的,但是人家拿《尚书》怼传说,如今人们大概率会站在他那边。 而自己又不能真去把三星堆给刨了,还真容易憋出内伤啊…… …… 八月秋熟之前,张方平正式卸任,赵抃开始主政。 主政伊始,赵抃连上两封奏章给官家。 第一封便是《奏状乞绝川路州军送遗节酒》:“臣伏见益梓等路诸州……更互扑遗节酒……嗟叹之声,不绝道路……问值大钱州贯以上,公使库只支与工百文……欲乞今后川路州军……不得隔路或怜州更五送遗节酒……以安存远方,宽贷民力,伏望圣慈特赐指挥施行。” 接着第二封《奏状乞降指挥内臣入蜀只许住益州十日》:“臣窃闻去年秋冬间,朝廷差内臣益州催《唐书》。又一员下本路转运司,散持支钱,各住成都,盘桓七十馀日,别无公事勾当……公人百姓陪备赀财,供给馈遗,每刑名内臣,至赏大钱六七千贯……臣愚,欲望朝廷非次免差内臣入蜀,许是旧例合差之人,乞降圣旨指挥许今住益州不待遇十日,如此约乘,庶几不甚烦扰,以慰存远人也。” 两封奏章上去,官家批复——准奏。 有了皇帝的批复文件,赵老头开始雷厉风行治理四川的奢靡之风公款吃喝送礼问题。该抓的就抓,该免的就免,该判的判。 当官的大为收敛,老百姓们欢喜异常。 老头自己也拒绝请吃请喝,那叫一个以身作则——吃饭都不出后衙,自己做! 自己做还不是老子做!苏油常常恶意地猜想,赵老头这是被自己把嘴养刁了,看不上别处的吃食。 自家的茶和酒,也没见他少喝! 不过四川官场,愣是被赵抃一个人给整治妥帖了,官员少了很多营私舞弊,互相勾结机会,久废的吏治愣是被他刷得廉洁高效了起来。 这波吏治刷完过后,老头的日子一下就变得清闲了下来,这也是他对如今四川官场的要求——“清简”,很有点汉初黄老治国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八章 十二平均律 第二百三十八章十二平均律 所以老头如今成天就是弹琴写字,外加找苏油的麻烦。 益州路的地图终于制作完成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看到完整的都江堰大灌区水利工程。 赵抃看着宏大的地图,不停地问苏油各种图例表示什么意思。 苏油很不耐烦,因为他正兴致勃勃地准备用铜棒教育赵老头。 不是揍他,而是因为不久前,两人在音乐上发生了分歧。 赵老头爱弹琴,其实宋代士大夫仕女基本都会这个,不过苏油不懂音乐。 这娃还学不好,于是赵老头骂他蠢笨如牛。 然后苏油就信口雌黄,告诉赵老头,对他来说,音,就是声波,音乐,就是多个音叠加在一起的一段声波。 叠加方式最常见的有两种:一种称为谐波叠加,一种称为拍音叠加。 还告诉老头,每个单音都是由多个谐波叠加而成,而多个单音的叠加又形成了拍音。来自不同乐器的单音和拍音相互交织形成和声,最终一系列的和声构成了美妙的音乐。 接着一老一小就又开始了撕逼日常。 赵老头轻蔑地瞅着苏油,从国语》扯到管子地员篇》,又从管子》扯到吕氏春秋音律篇》,中间还阐发了淮南子》中的相关内容,碾压碾压在碾压,最后总结出三个字——你!不!懂! 这个东西,叫律数,这是音乐的根本,对古代中国人来说,就是用数学的方法求得五音十二律。 这个方法,叫做“三分损益法”。其基本原理是以一段圆径绝对均匀的发声管为基数,这个基数得到的音阶为——宫; 然后,将此发声管均分成三段,舍弃其中的一段保留二段,这就是“三分损一”,余下来的三分之二长度的发声管所发出的声音,就是“宫”的纯五度高音——徵; 将徵管均分成三份,再加上一份,即徵管长度的三分之四,这就是“三分益一”,于是就产生了徵的纯四度低音——商; 商管保留三分之二,“三分损一”,于是得出商的纯五度高音——羽; 羽管“三分益一”,即羽管的三分之四的长度,就是角管,角管发出羽的纯四度低音——角。 这样,在有了基本音“宫”之后,经过两次“三分损一”和两次“三分益一”,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就生成了。 宫生徵,徵生商,商生羽,羽生角,由于是““五五相生”,因此,乐律家们说起五个音阶来,他们不说“宫、商、角、徵、羽”,而是说成“宫、徵、商、羽、角”。 管子》记载中,管仲实际只相生出了宫、商、角、徵、羽五个音。 吕氏春秋》在管仲五音的基础上又继续相生了十一次,使十二律的相生得到完成——得到了黄钟,林钟,太簇,南吕,姑冼,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仲吕。 对这十二律再加以区分,分出了六个阳律和六个阴律,六个阳律称为“律”,六个阴律称为“吕”。 这就是千字文》里“律吕调阳”这说法的由来。 音程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两根同质琴弦的长度比,等于它们所发出声音频率的反比。如果知道了这些长度之间的准确比例,就能制定出最佳的音律标准。 遗憾的是,三分损益法有个问题——当相生到第十一次,即到十二律后的“清黄钟”的时候,“清黄钟”不能回到原出发律上,这就导致使十二律不能周而复始,无法实现完美的循环和转调。 因为十二和月令有关,因此中国古代研究这个问题的人,一般都是数学家,天文学家,对历法有深刻研究的人,然后才是研究这个音乐问题。 一波波的天才们研究了千年,中间也出过不少的高人,直到明代,万历年间的音乐家王爷明太祖九世孙,郑藩第六代世子,有“律圣”之称的朱载堉,研究出“新法密率”,完美地准确推算出匀律音阶的音程,可以取为二的十二次方根——即指导现代音乐的十二平均律。 到十六世纪末,传教士利玛窦将十二平均律法从中国带回西方,直到十七世纪才开始在欧洲大陆广泛流传。 而中国文明从那时起开始进入衰落期,使得中国古典音乐的理论水平与西方音乐的差距越来越大。 而西方得到了十二平均律这一黄金律法,新的和声理论、自然调式和各种相关调性也就随之产生了,接着发展出新的演奏和作曲技法,以及更复杂的和声技巧,对位法技巧等等,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东西五线谱——最后完善出现代乐理。 十二平均律很好记:频率比为一比二的两个单音,即长度比为二比一的两根丝弦之间的音程,被定义为一个“纯八度”,这一个纯八度按照十二平均律分成十二段——就可以构造出十三个单音,一个完美的循环。 作为一位对古代冷知识了解颇深的工科狗,苏油常常用这个例子来教育大学寝室里吉他社团的同学们,当然招来的无一例外都是白眼——你是来搞笑的吗?来来来吉他给你,来一曲听听? 不管怎么说,到了现在,剩下的就是有趣的数学问题了,苏油所知的办法,就是将无理数变为连分数,然后通过截断值计算出二的十二次方根的近似数值。 精确到了小数点后六位。 这个方法,苏油严重怀疑中国数学家,天文学家祖冲之早已知道。因为他将以前历法家的回归年和朔望月之间的比值,从十九年七闰提升到了三百九十一年一百四十四闰——这两个比值,与连分数的不同截断值完全巧合。 同样的,将π值从约率的二十二比七,推到密率的三百五十五比一百一十三,同样是连分数的不同截断值。 不过祖大大的数学著作,从唐代就被请出了朝廷明算考试教材——太高深,已经无人能够看懂。 然后,苦逼地失传了。这就是用方块字表述数学的悲哀。 这是题外话,苏油将十二平均律的计算数值写到信里,让可龙里按照所记长度制造出十三根不同精准长度的铜棒来。 铜棒刚刚到了,所以,今天我们不讨论地图,赵老头,赶紧把脸伸过来! 对宋人来说,没有什么争执是一场赌博——现在叫关扑——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呃,还是要看一方输光没。 这是一个大赌,赵老头赌上了自己的白龟,而苏油,则赌上了——一副眼镜,外加一套龙昌期整理出来的西南图志》。 相当不要脸,但是说话要讲良心,对于朝中大佬来说,白龟的价值真没法和西南图志》相提并论。 大家都觉得自己赢定了,很划算——直到赵老头用小铜棍轮流敲响了十三根铜棒。 十三根铜棒,他其蠢如驴,是因为这小子完全不知事情的轻重。说他是天才,是因为困扰人们千年的自由转调难题,被眼前这小子解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九章 白龟的名字 第二百三十九章白龟的名字 一老一小坐下来,苏油开始写画,给老赵讲解其中的道理。 “十二平均律是一个人工律,也就是说它不是自然律,和纯律与五度相生律不同,它的存在,是最大程度去接近五度相生律,同时又能完成完美转调。” 老赵又懵了:“纯律又是什么?” 苏油说道:“这个问题为什么要研究,还得从去年为官家制作万寿宫灯讲起。因为万寿宫灯体积庞大,铜圈上可以记录更多的音乐信息。” “既然如此,为了表达我们最大的爱敬之心,江卿们决定让宫灯能够同时演奏三首不同调的曲子,并让其出色的搭配,形成泛音,以产生更加美妙的音乐体验,我们将之称为——和弦。” 这是苏油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他本来以为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结果八娘等人在制曲时发现,以老的音乐理论,要定出准和弦,升四转五,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在制作过程中,我们发现除了五度相生律,还有一个更适合和弦的律制。可以用弦长之比为二比三,以及弦长之比为四比五的丝弦,来确定中各音高度。” “这个律制声音单调,但是有一个好处,和弦很合,因其纯,八娘便将它命名为纯律。对了她还说古琴里有一首碣石调?幽兰,用到的就是这个律制,其实古已有之。” 老赵默默点头,拿手在桌上虚比:“此曲乃梁代琴家丘明所传,据蔡邕的琴操载,孔子周游列国,不得赏识,从卫返晋途中,见幽谷芳兰,伍于杂草,感怀才不遇而作,一名猗兰。丘公云此曲自齐撮以下,有若仙声” “嗯无名当十案徴羽。间拘徴羽。大指当九亦案徴羽。疾全扶徴羽。仰泛十一。无名打商。覆泛九。挑羽。哈徴音之上,当真如此!你家八娘乃是行家啊!” 苏油说道:“这些我是不懂了,不过纯律还是不能解决转调问题。再后来,我们又发现,音高,其实与时间有关。” “古人将十二律,与十二月令联系起来。其实经过我们研究,其与十二时辰的关系更大!” “我们将簧片点上墨,弹动它,用恒定水流驱动轮子,快速拉动纸带,得到很多记录簧片振动的小点。” “这些小点证明,相同密度的物质,振动越快,发出的音就越高,否则就越低。” “于是我将单位时间细分,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一百二十分钟,一个分钟六十秒,然后每秒钟振动的次数,给出一个定义——振次。” 好学的赵抃同学举手了:“明润,为何要如此定义?” 苏油说道:“因为时间定义从周期度分秒引申而来,周天三百六十度,用六十进一方便计算,而且这样取得的单位时间——秒,用于计算,数目不至于过于庞大和微小,是一个方便实用的单位时间。” 赵抃点头,表示懂了。 苏油继续讲解:“为了方便制造,我们选取了每秒振次为二百五十六次的簧片为标准音。” 赵抃同学再次举手:“二百五十六这个数字怎么来的?” 苏油说道:“呃因为它是二的整数倍,十二平均律是二的十二次方根,因此用二百五十六,只是为了方便计算。” 赵抃同学再次点头,这是这娃理工的老一套思路,灵活变通,只要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好方法。 苏油说道:“当然这个音不是标准黄钟——其实到现在大宋都没有定出标准的黄钟对吧——但是有了这个基准音,便可以用十二平均律计算出相邻的各个音,将这些音排列起来,选取最接近琴上黄钟的那个音,作为基准音。” “这样我们就得到了一列基准十二律音阶,再以此为基,得到另外两个声部。” “刚刚我们说了,十二平均律是相对律,因此即使我们得到的黄钟,并不是真正标准的黄钟,但是有了一个作为黄钟的基准音和十二平均律制,我们便可以制作出各调音阶,音部,制作出和谐的多声部曲子,这就解决宫灯上的音乐问题。” “这就是琉璃宫灯音乐部分的设计思路,十二平均律,解决了定音和转调的难题——哎呀可累死我了。” 没有理会苏油的丑表功,赵抃已经深深陷入奇妙的乐理中,一手看着苏油写出来的资料,一手拿铜棍敲击铜棒,连仆人上来换茶都毫无知觉。 苏油小心地低声问道:“明公,那白龟我端走了?” 赵抃看都没看苏油,举着铜棍挥了挥手。 苏油将换茶的仆人一把抓住:“明公答应了的,一会儿你可得替我作证!” 仆人看了看赵抃,有看了看苏油,一脸懵逼。 苏油害怕赵抃反悔,直接带着白龟去了学宫,等到散学,立刻骑驴去了玉局观。 端着木盆跑进石薇居处:“薇儿薇儿,我把白龟给你赢过来了!” 石薇正在铜人上施针,金针准确地扎入铜人的穴位,等到取出来的时候,针尖上 带出一点点薄薄的水银。 元德公非常满意:“薇儿针术进展很快,不过药理医理还得加强,你小油哥哥来了,今天就这样,去玩吧。” 石薇将金针擦净,收好,对元德公鞠躬。然后跑出房间:“小油哥哥,给我看看白龟!” 苏油得意地说道:“打今天起这就是我们家的了,薇儿你给起个名字吧。” 石薇想了想说道:“我们有了木客了,这只就叫玉奴,好不好?” 苏油能有什么不好的:“嗯,不错,薇儿真能想名字。” 说完又把白龟抱起来看尾巴:“就是不知道是男的女的” 张象中拿着一大束桂花进了小院:“哟,明润来了?” 苏油笑道:“贤兄,你的眼睛怎么又有黑圈了?” 张象中笑道:“最近事情多了,有彗出紫微垣,历七星。其色白,光丈余。每天都要用望远镜观测,然后有人推出明年庚戌朔的日食,得重验,还要研究化学,事情太多了” “又有日食?”苏油躬身道:“忙成这样还记着给薇儿送花,实在是感激。” 张象中说道:“你那边怎么样?张学士走了,赵公可是把益州官场震得不轻。” 苏油笑道:“我就是个书童,每日里帮他整理蜀中资料哎呀说起这个就来气,蚕丛、柏灌、鱼凫、开明通通不认,非得从庸,蜀开始,迂腐书呆!” 张象中哈哈大笑:“然后你就弄了一篇尚书祈询出来为难他是吧?” 苏油“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张象中看着苏油:“赵公和易长厚,气貌清逸,崇学校、礼师儒,乃淡雅宽宏之人。被你危难了这么一通,还不忘在成都帮你扬名,你呀,对他该尊重要尽量尊重。” 苏油说道:“我很尊重啊,一日三餐都是我亲手做的,还要怎样?” 张象中笑道:“结下这道善缘,与你大有好处,赵公固然弹劾不避权贵,然而也对诸多大臣甚有恩德。” “吕溱、蔡襄、吴奎、韩绛,都是因他得以重回中枢;欧阳修、贾黯,也是因他的谏言才留用京城。” 见苏油听得一脸的懵逼,张象中解释道:“吕溱,状元;吴奎,制科;韩绛,探花;欧阳修,文宗;贾黯,状元;就一个蔡襄差点,考的第十名,可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书家,这些人堪称一代文脉,随便抬举你一下,那也受益匪浅。” 苏油喃喃自语:“原来他说得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第二百四十章鳜鱼肥 张象中问道“什么真的” 苏油说道“老头说,让我把尚书的问题带到汴京,我想找谁他都能给我开介绍信” 张象中哈哈一笑,拍着苏油的肩膀“贤弟这气运人缘,还真让愚兄都羡慕不已啊” 石薇可怜巴巴地捧着白龟“小油哥哥,要不我们把 苏厨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鳜鱼肥 张象中问道“什么真的” 苏油说道“老头说,让我把尚书的问题带到汴京,我想找谁他都能给我开介绍信” 张象中哈哈一笑,拍着苏油的肩膀“贤弟这气运人缘,还真让愚兄都羡慕不已啊” 石薇可怜巴巴地捧着白龟“小油哥哥,要不我们把 苏厨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鳜鱼肥 张象中问道“什么真的” 苏油说道“老头说,让我把尚书的问题带到汴京,我想找谁他都能给我开介绍信” 张象中哈哈一笑,拍着苏油的肩膀“贤弟这气运人缘,还真让愚兄都羡慕不已啊” 石薇可怜巴巴地捧着白龟“小油哥哥,要不我们把 苏厨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鳜鱼肥 张象中问道“什么真的” 苏油说道“老头说,让我把尚书的问题带到汴京,我想找谁他都能给我开介绍信” 张象中哈哈一笑,拍着苏油的肩膀“贤弟这气运人缘,还真让愚兄都羡慕不已啊” 石薇可怜巴巴地捧着白龟“小油哥哥,要不我们把 苏厨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鳜鱼肥 张象中问道“什么真的” 苏油说道“老头说,让我把尚书的问题带到汴京,我想找谁他都能给我开介绍信” 张象中哈哈一笑,拍着苏油的肩膀“贤弟这气运人缘,还真让愚兄都羡慕不已啊” 石薇可怜巴巴地捧着白龟“小油哥哥,要不我们把 苏厨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鳜鱼肥 张象中问道“什么真的” 苏油说道“老头说,让我把尚书的问题带到汴京,我想找谁他都能给我开介绍信” 张象中哈哈一笑,拍着苏油的肩膀“贤弟这气运人缘,还真让愚兄都羡慕不已啊” 石薇可怜巴巴地捧着白龟“小油哥哥,要不我们把 苏厨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鳜鱼肥 张象中问道“什么真的” 苏油说道“老头说,让我把尚书的问题带到汴京,我想找谁他都能给我开介绍信” 张象中哈哈一笑,拍着苏油的肩膀“贤弟这气运人缘,还真让愚兄都羡慕不已啊” 石薇可怜巴巴地捧着白龟“小油哥哥,要不我们把 苏厨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鳜鱼肥 张象中问道“什么真的” 苏油说道“老头说,让我把尚书的问题带到汴京,我想找谁他都能给我开介绍信” 张象中哈哈一笑,拍着苏油的肩膀“贤弟这气运人缘,还真让愚兄都羡慕不已啊” 石薇可怜巴巴地捧着白龟“小油哥哥,要不我们把 苏厨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四十章鳜鱼肥 张象中问道“什么真的” 苏油说道“老头说,让我把尚书的问题带到汴京,我想找谁他都能给我开介绍信” 张象中哈哈一笑,拍着苏油的肩膀“贤弟这气运人缘,还真让愚兄都羡慕不已啊” 石薇可怜巴巴地捧着白龟“小油哥哥,要不我们把 苏厨第二百四十章 鳜鱼肥加更,求票,月票好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作为和瞎作为 第二百四十一章不作为和瞎作为 有时候,苏油一想到这些,就充满了无力感和挫败感。 摇了摇头,准备换一个话题:“贤兄最近化学研究得如何了?” 张象中说道:“最近没什么大进展,这不药市快要开市了吗,每年这时候都是大忙之时,药材收上来要处理,需要大量临时人工。” 苏油就撇嘴:“说得跟自己要亲自动手一样。” 张象中笑道:“劳心者更累,不行还得再来块鱼肉补补。” 说完又道:“你也别以为药材就全是药用,很多你们文人日常都要用到的。” 苏油不信:“你又骗人。” 张象中说道:“你有时间回去问问你姻伯,每年制墨,他要从玉局观进多少骨胶,皮胶。” 说起这个苏油就叹气了:“现在流行皮靴,不过我看那胶料要漏水,不太合格。要是有植物提取的胶料就好了。” 张象中笑得大跌:“你是在逗我吗?草树胶,这东西早就有了啊……” 苏油翻着白眼:“我不是说胶水,是有弹性,能防腐,能防水的那种……” 张象中继续大笑:“你一定是来逗我的对不对,又想考校我对不对?” 苏油继续说道:“要是有那样的东西,可以做成软管,连接试验器皿就会很方便……” 然后就听张象中“呃”的一声,接着将筷子一扔:“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贤弟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一所巨大的库房之前,一个看库的中年道人打开库门,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大柜子。 柜子按柜架分门别类,张象中领着苏油来到一排架子之前,只见架子上写着一个大字——胶。 道人规规矩矩对张象中行了个礼,然后将账本打开念道:“启禀天师,玉局观甲字库,现存虎骨胶百二十六斤,鳔胶三百三十五斤,角胶三百斤,蹄胶六百斤,驴胶四百五十斤,牛骨胶千二百斤,燕窝六百二十斤,蜂胶……” 苏油听得头晕,原来中药用胶这么多品种的吗?等等燕窝怎么还乱入了,赶紧举手:“停,说植物的!” 道人一脸懵逼:“何为植物?” 苏油说道:“本草,就是本草类的!” “哦。”道人翻过几页:“松香五千斤,桃胶一千七百斤,漆胶一千八百五十斤,豆胶五百斤,银耳八百斤,石耳一千六百斤……” 张象中举手:“不用念了,把本草类的胶都取些出来。” 道人开始指挥道童爬架子,苏油满脸的艳羡:“啧啧啧,天师道真的是太有钱了,兄长,啥时候待我去看看矿物库呗……” 张象中笑道:“贤弟莫闹!这些都是济世救人的药材!” 等到药物取来,张象中拿着两种琥珀色的硬块说道:“按照贤弟所说,约莫就是这两种了。” 苏油完全不懂:“这是什么?” 张象中说道:“这是薛荔根胶和杜仲胶,药局在调色的时候,发现它们跟硫磺混合,会变成……” 道人递上一根墨锭形状的黄棕色胶棒:“会变成这个样子,无法入药,不堪使用。” 苏油觉得自己是傻子:“中药还需要调色?” 张象中说道:“五色之说,源自《内经》,与五行相合。青为肝、赤为心、白为肺、黄为脾、黑为肾。故朱砂色赤,可入心经以镇心安神;石膏色白,可入肺经以清肺热;白术色黄,以补益脾气,玄参色黑,以滋养肾阴……” 这样都可以?!《内经》这么神奇的吗?苏油接过胶棒来,又是压又是拉,接着一阵狂喜:“兄长!这可是宝贝啊!这个杜仲胶,产量大吗?” 这个张象中完全不知道,便转头看向中年道人,道人说道:“呃,还可以吧,我蜀中乃是杜仲的道地,这东西用树叶,种子,汁液熬制而成。一亩一年能有十来斤吧。” 苏油抖着手里的胶棒:“有多少这个?都给我看看。” 道人取过一个盒子:“都在这里了。” 苏油取过来,一根软软的,一根硬硬的,一脸的郁闷:“你跟我说这是同一样东西?” 道人施礼:“教宗之前怎敢隐瞒,杜仲胶一般是硬的,这一锅加了硫,呃,就有些特殊,软的和硬的……出锅时段有所不同。” 张象中接过来比较了一下:“从今日起,你不用看库了,玉品抬一格,专门研究这个杜仲胶。” 那道人惊喜莫名:“多谢上师抬举。多谢郎君抬举。” 苏油翻着白眼:“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会派一个小组来帮你,用理工的办法,慢慢摸索。” 张象中拿手里的软棒指着那一排大药柜:“把那些带胶字的,通通给我摸索一遍!” 道人施礼:“谨遵教宗法旨。” 走出库区,苏油啧啧摇头:“看来以后得常来,玉局观当真遍地都是宝贝啊……” 张象中说道:“贤弟你可太乐观了,我局中推究药理,一味配伍有效的方剂,可能是十几年,几十年,上百年。” 苏油摇头:“有我理工的试验方法,有了这一硬一软——嗨怎么说着这么别扭——相信能够大大缩短这个摸索期。” 张象中停下脚步:“对哟,药理试验也当是如此……” 苏油拉他袖子继续向前走:“你就别想这套法子了,那得祸祸多少小白兔?与你道家理念不合。走了走了……” …… 秋熟之后,赵抃抱着他的琴,捧着眉山出品的地图册,开始巡查都江堰水利大工程。 苏油也被拉上,老头又多安排了一项课程——弹琴。 好在基本上全是水路,那就不算劳累。 弄上两条船,一船是书和调料,一船住人。 这个巡视角度真是既刁钻又古怪,还让人没法提意见——水利工程,天府之国的根本,你敢说不重要?! 结果弄得一帮子忙着清扫街道,涂刷临街墙面,整饬学宫,想尽办法充实仓库亏空的官员们鸡飞狗跳——老头你能不能按常理出牌一次?求你了就一次! 苏油暗自腹诽,这老头肯定是吃惯了自己做的饭,才拉上的自己。 不过有个好处,那就是不用天天抄资料了。 老头面子极大,所到一处,首先就是询问当地的水利,田土,今年的产出,验看仓廪。 接下来就是搜罗地方志述,丰富自己以后治书的资料。 然后就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清理牢狱。 除了妓院,这是整个大宋最黑暗的地方,老头每到一地,便命人封锁卷宗,然后一项项过问。 真正作奸犯科之人,反而是少数。 牢里大多数,都是负逋,欠租,逃役之人。 这些人才是地方胥吏敲剥最厉害的对象,老头的目的当然不是做慈善家,完全是因为从此处入手抓胥吏们的毛病,实在是一抓一个准,太容易了。 开玩笑,殿中侍御史出身,没毛病都能给你找出来毛病那种,何况这帮子屁股本来就夹着屎的。 然后找几只猴出来,杀给一大群鸡看,看得鸡们跟害了瘟一般。往往老头一个眼神丢过去,下边一群人冷汗直冒。 清寒无喜赵知州,那是自带冷冻效果的! 等到看得胥吏们把膀胱里的东西都通过汗腺排干净了,老头才大笔一勾,瞎整,都给老夫放了吧,以后大家都要乖啊…… 苏油对老头的手段佩服得物体投地,晚上特地给他弄了一道榨菜砂锅鱼头豆腐,把老头美上天了。 然而等苏油夸他的时候,老头却是一阵叹息,这就是大宋的大毛病——要不不作为,要不瞎作为,主要是不作为,剩下的瞎作为。 官员要是清能的话,还有胥吏们什么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三章 出事 第二百四十三章出事 曹知军指着宝瓶口右岸的一根形如象鼻的石柱说道:“我们脚下这片山体,因为宝瓶口的开凿,与玉垒山分离,因此被称为‘离堆’。那根石柱,洪水期借以缓冲内江水流,使其徐徐吐出,不致冲击。” 然后又指着一处水文刻度:“那里是‘水则’,每年修整堰体,即以此则为准,当内江水流与飞沙堰齐平,则宝瓶口进水量恰够数郡用水。这时的水位高度,在表上第十三刻处。” “当水流超过水则上这个刻度,外边飞沙堰便开始翻水;超过十四刻时,人字堤也开始溢流,这些都确保了宝瓶口进水量恰到好处。” 苏油举手:“知军,这项措施,只能控制水面位置,但是进水量的多少,还要有深度决定才是。” 曹知军摇头笑道:“仅此一问,便知明润果然聪明。” “岁修时还有一项工程就是深淘河道。河道里埋着一匹石马,淘滩深度以挖到埋设在滩底的石马为准。” “妙极!”苏油拍手叫好,心里如同得到一首好诗一般舒畅:“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这简直就是——” 赵抃看着苏油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得好笑:“简直就是你理工学的集大成,对吧?” 曹知军笑道:“水则还是一处水情预报表,丰水期水位低于九刻,当有旱情,高于十四刻,则有水患,不过这种记载,基本六十年一遇,其余时节,那就是风调雨顺水旱无忧了。” 苏油笑道:“太厉害了!以后土地庙小学的孩子,都必须来此参观一次方可毕业,这算是毕业仪式之一!” 一路巡视,其他如杩槎、竹笼、碗儿兜等维护工具,处处都是巧思,不过比起整体工程的伟大来,已经无法让苏油震惊了。 赵抃对永康军的工作非常满意,又关怀了一阵工人,啊不,军人们的日常生活之后,收集了一包资料,继续上路巡视。 小船顺着岷江下行,苏油笑道:“明公,眼看就要到眉山了,我这也算是光荣还乡了吧?这已经年底了,要不,就在眉山多待几天,过完年再回去?” 赵抃手里握着一本书,目光从老花眼镜上方翻出来:“可美得你了,当是隋炀帝留江都吗?眉山局面大好,那就不用久留,直接去嘉州看看。” 苏油傻了:“那……那我能不能在眉山等你回来?” 赵抃又翻了他一眼:“你现在是益州学宫学子,每年没有学足三百日,就没有解试资格,跟着我算你在学习,但是留在眉州的话,呵呵呵……” 见苏油开始要发怒,赵抃才笑道:“不过路过眉州,交流一两天还是可以的……” 这是就听见舱外书办低声说道:“明公,淯井监急报!” 赵抃叫到:“进来。” 看罢急报,赵抃眉头紧皱:“淯井监不稳。” 苏油惊道:“怎么可能?!如今淯井改盐为田,大量盐户或离开淯井,或以农为业。当地所产盐卤,足够井上剩余盐户完成课务有余。怎么可能还不稳?” 赵抃却并不着急:“明润,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此语虽然过于夸张,但是如今你应该知道了吧?每一项政策,都有其受益人,因此与之相应,每一项政策的改变,也会导致有些人的利益受损。” 苏油拱手道:“明公,苏油实在是不知,川中新政,到底让谁的利益受损了。” 赵抃看着苏油半晌,微微一笑:“还正当自己是子房武侯一流人物了?我就问你,淯井周围,都是什么情况?” 苏油顿时反应过来:“泸夷,泸州蛮!是梯田开发让他们利益受损了?!” 赵抃皱眉道:“怎么可能,那边山地那么多,垦田都是河谷,池沼等周边肥土地带,这事情蹊跷。” 苏油起身说道:“那就请明公缓行,待一会儿路过青神,苏油先去眉山布置。” 赵抃想拉住苏油:“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苏油拱手说道:“嘿嘿,明公,我还有一个身份,乃西南夷中的大巫,这事儿啊,还真是我正管!” 船至青龙场,苏油上岸,换了当地四通商号的快马,一路狂奔至了眉山。 来到曙远楼,苏油让张胜去通知江卿世家,到忘雨阁商议事务。 程文应一见到苏油就好像有了主心骨:“小油,赵转运呢?怎么就你一人?” 苏油说道:“姻伯,如何分析出泸州蛮不稳的?” 程文应说道:“是以前土地庙小学的那个先生,叫什么来着……” 刘嗣赶紧接话:“是李先生,李运,以前是淯井的孝廉。如今改盐为田后,他便回了淯井,前几天来信说是各路泸州蛮开始聚集,看样子是有所图。我想少爷肯定需要知道这个消息,就给州府报了信。” 苏油对刘嗣说道:“做得好!事不宜迟,通知二林部,先期派人与泸州蛮接触,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通知唐老师,陈郭二位都头,集结弓箭手,在宜宾对岸待命。还有,持我大巫骨牌,召集阿囤部土兵千人,巫师五位,一齐在宜宾对岸集结。” 史洞修也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油你这是要开边衅吗?” 苏油一摊手:“我又不是宋官,这怎么会是开边衅呢?我是作为西南夷中的大巫,去关心关心泸州蛮,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大家准备坐下来讲道理的。” 石富倒是赞同:“我庄上尚有些子弟,都是西军出来的老手,要不小油你带上做私军保卫吧。” 阿囤弥怒了:“石公!你是认为我护不住小油?!” 苏油赶紧制止:“不用不用,这事情定义到夷人事务上,好处理得多,江卿也不用多担干系。就一条,粮草给我备足。” 程文应说道:“这个不用操心,到宜宾水路通达,如今我们的大船,一船就是千料。” 苏油说道:“行,事不宜迟,姐姐,我们这就走。四哥,处理完手尾,带一个小组到宜宾与我们会合。” 阿囤弥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看了江卿们一眼:“走!” 二林部的战士,以及沙麻部的弓手,如今都是全脱产的职业部队,效率奇高。 三天后,宜宾县对岸,沙麻部原有辖区,部队已经集结完毕。 唐淹忧心忡忡地看着杀气腾腾的人马:“明润,万事小心啊。” 苏油拱手道:“老师放心,赵转运就在对岸,约束长宁军,作为我们的后卫。” 唐淹摇头:“长宁军……呵呵呵……” 苏油也笑道:“本也没指望他们,而且这事情最好也不要让赵公担上任何干系,夷人的事情,用夷人的方式来解决。” 唐淹看着正在给部队祝福傩戏的几位巫师,继续摇头:“教化之道,任重且远啊……” 苏油低声说道:“现在要求别太高,就一条,能打就行。接下来这里就是后勤之地,老师,这几天要辛苦你了。” 一位巫师杀了一只大公鸡,然后举起大公鸡,用手指着公鸡的眼睛,伊伊哇哇地对着部队高喊起来。 然后就见二林部的战士们爆出一声兴奋地高喊,拔出到来对天嘶吼。 他们的旁边,还站着两队三百人的弓手,都是汉人,每人背上十支箭,一把奇怪的弓,身边还挂着一个大木槌。 老陈对老郭低声说道:“老伙计,人家这士气,可是把咱都比下去了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二章 永康军 第二百四十二章永康军 苏油不由得暗自翻白眼,说得轻巧,大宋几个官能做到如你这般不置产业上任只带一只鸟的?面对世家豪强还能说硬话,反正苏油从出可龙里到如今三年半,见着的就你老人家一位! 一路吃着河鲜,船摇着摇着,就摇到了都江堰。 都江堰如今在永康军管辖范围,这是一支一千五百人左右的部队。 说起大宋的军队,又是一个蛋疼的问题。 后世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大宋养那么多军队,结果被西夏辽国打得嗷嗷叫,养的都是一群猪吗? 等到苏油自己研究过这个问题之后明白了,不是猪,是——牛,大多数是牛。 庆历五年,丁度为兵录五篇,宋祁为之序曰:凡军有四:一曰禁兵,殿前马步三司隶焉,卒之剽而锐者充之。或挽强,或蹋张,或戈船突骑,或投石击刺,故处则卫镇,出则更戊; 二曰厢兵,诸州隶焉,卒之力而悍者募之。天下已定,不甚恃兵,唯边蛮夷者,时时与禁兵参囤,专于服劳,间亦戌更; 三曰役兵,群有司隶焉;人之游而惰者入之。若牧置,若漕挽,若管库,若工技,业壹事专,故处而无更。凡军有额,居有营,有常廪,有横赐; 四曰民兵,农之健而村者籍之,视乡县大小而为之数,有部曲,无营壁,阙者则补,岁一阅焉,非军兴不得擅行此。 说白了,大宋军队号称一百多万,其实有三种几乎都是有名无实。 后面几种,都是不讲体质素质的,很多时候是一种救灾措施,将年轻有力气的灾民集中起来免得他们造反,也可以解决一部分刺配囚徒的劳动改造问题,说白了就是国家养着的闲人。 这些人干活的积极性可想而知,因此产生不了什么社会效益,战斗力更别指望,可以说是国家的沉重负担。 这才是大宋“冗兵”这个概念的本质——这里的兵,有一大半并不是后世理解的部队。 照这种算法,后世的快递小哥们都该算是兵了! 真正能打仗的军队,大宋其实只有禁军的上四军,还有河北陕西部分长期与西夏辽国对抗的厢军而已。 其余的,称之为建设兵团,甚至是难民营,怕是更加合适。 刨去这些,仁宗朝真正的战斗力量,最高峰时期八十万左右,然后经过努力裁汰,到如今大约七十万。 这是兵籍上的数字,有多少虚头先不说,即便全算上,禁军的战力还要再打一次折扣。 因为赵宋先天不足,地理大通道都在别人控制之下,还居高临下,导致无险可守。 因此禁军中三十万集中在了京师周围,保卫中枢,剩下的才散于各处要津前线。 这样做,一来是吸取了澶渊之盟的教训,用大量部队拱卫京师;二来是保持与边境部队的平衡,以震慑边将。 其实京师禁军的作战机会,很少,长期懈怠,除了空额,不空的那部分也有很多沦为高俅们的长工。 好了,真正用于抵御外敌的禁军队伍,就跟四通商号的贷款拨备一样,对半开,这就剩下三十来万了。 再看外敌——西夏有三十多万部队,辽国正规军也有三十多万,还有大量仆从军。而且,这两国的这三十多万,多是骑兵。 天地良心,苏油真心觉得,实在不是大宋军队不行。而是……特么的到底这个而是是什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呢? 除了京师和北方边疆,大宋其它地方,几乎就是无兵之地,难怪前线一被击穿,就能被人长驱直入杀抵京师。 每每想到这些问题,苏油就感觉肝儿都在疼。 老杨,老种,老折,就这样还能扛一百多年,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闲话转回,这种情况到了四川,那就是目前川峡四路,有五支厢军,人数两万。 其中的永康军,就是这么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地方队伍,他们的任务是——“岁治都江堰,笼石蛇决江遏水,以灌数郡田。” 整个川峡四路,就得靠五支这种背石头,挖盐,搞物流的“军”来专政! 这就是苏油给张方平建议,集中乡弓手屯田训练的原因——这么大的家产,总特么得有一支稍微能上眼的队伍看着吧? …… 永康军知军姓曹,好歹是中央出来的,内殿承制,武阶七品。 这娃聪明,努力向文官靠拢,临来前求得梅尧臣一首诗:“铁骢黄金羁,年少蜀城守。蜀城临古江,正在离岸口。离岸李凉凿,其利实不久。既避沫水害,又以溉田亩。大此百民宜,遗祠奉牲酒。行当谨厥事,无乃为政首。” 梅尧臣和赵抃有一个共同的好朋友——张先,就是“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幕卷花影”、“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的张三影。 张先后来活到八十九,超长待机到苏轼都跟他成了好朋友,还被苏轼嘲笑过“一树梨花压海棠”。 有了这层关系,曹知军带着判官接到了赵老头,将诗一递,这就比较好说话了。 曹知军对业务还算熟悉,对灌口的典故非常清楚,赵老头领着苏油,曹知军就在一旁讲解,倒也算是信手拈来。 都江堰工程,神奇就神奇在非唯人力,亦有天意。 岷江势高,其实类似黄河之于开封,是整个成都平原边上的一条悬河。 这条河一旦遇到大水,成都平原南部就被淹得不要不要的,一旦枯竭,成都平原北部就旱得不要不要的。 李冰治水,沿江一路上行,发现岷江东岸玉垒山山体雄浑,开凿难度极大,在秦代几乎是不可能的工程。 可当他抵达都江堰的时候,却发现山体在此处突然收窄,最狭窄的一处石壁,竟然仅有四十米! 这就是天意了,只要凿通此处,就可以将岷江水势一分为二,上下均衡,成都平原,从此不再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找到了这个点,剩下的,就是人力。 史记河渠书》记载“蜀守冰凿离堆,辟沫水之害”,因“崖峻阻险,不可穿凿,李冰乃积薪烧之”。 这就是著名的宝瓶口。 宝瓶口引水工程完成后,虽然起到了分流和灌溉的作用,但因江东地势较高,江水难以流入宝瓶口,李冰父子又率众在离玉垒山不远的岷江上游和江心筑起分水堰。 用装满卵石的大竹笼放在江心堆成一个狭长的小岛,形如鱼嘴,岷江流经鱼嘴,被分为内外两江。 外六内四,外江仍循原流,内江经人工造渠,水面抬高,通过宝瓶口流入成都平原。 为了进一步起到分洪和减灾的作用,在分水堰与离堆之间,又修建了一条溢洪道流入外江,以保证内江无灾害。 溢洪道前部是一个大弯,江水在此形成环流,泥石沉积,浮物被水流带入外江,这样便不会淤塞内江和宝瓶口水道,故取名“飞沙堰”,这是古人对回旋流原理的科学运用。 在都江堰渠首工程中,宝瓶口、飞沙堰和人字堤的位置、高度和长度,珠联璧合,配合巧妙,既有洪水期限流排沙的作用,还有枯水期蓄高水平面的作用。 古代竹笼结构的堰体在岷江急流冲击之下并不稳固,而且内江河道尽管有排沙机制但仍不能避免淤积。因此需要定期对都江堰进行整修,以使其有效运作。 时至大宋,已经订立了岁修的制度,称为“穿淘”。 古人的聪明和经验,在曹知军的深入介绍下,让苏油极度惊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四章 鹤胫弩 第二百四十四章鹤胫弩 老郭眼皮子都不抬:“闹得欢有屁用,老子放他们来攻,三场之内,一个不剩。” 老陈都气笑了:“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临阵三发而已。就算有寨子,可这些人都是野战行家,尤善夜袭。就你我手底下这点弓手,到了晚上就废了。” 老郭低声道:“也是,就不知道小少爷啥时候再给我们配上一都步卒。别说话,小少爷上去了……” 占卜完毕,就该祭旗,这得大巫出场。 杀了一只可爱的羊,苏油一挥手,部队上了大船。 等船离开宜宾县的视线范围,陈田和郭隆立刻指挥手下队长:“赶紧赶紧!刚刚那就是给对岸官老爷们看的,开始组装兵器!” 弓手们将身侧的木槌取下来,其实这玩意儿并不是木槌,形状完全与后世步枪的枪托一模一样。 没有枪管,中间只有一支导轨,导轨后是机牙,机牙后部有一个可以调节照门高度的标尺。 侧边还有两根拉杆,类似于后世老式气枪的压气杆,拉杆中部有一根连杆,连接到导轨前部两侧的一个门型铁环上,铁环。” 阿囤元贞点头:“说的对,明润也还没有考进士,不是也帮助过我们不少了吗” 这下阿囤烈翻白眼了:“你跟他比你怎么不跟支格阿鲁比呢唐老师说的学问要一步步慢慢积累,你已经忘了” 阿囤弥也对哥哥表示赞同:“我看最近明润不在眉山,元贞你有些自满情绪了啊……” 阿囤元贞:“……” 大船很快到了泸州,军士们下船,成行军队列朝淯井进发。 新年伊始,苏油在营中度过了自己的十岁生日。 先期派出的谍报人员陆续返回,几方情报一汇总,幕府里的众人不由得哭笑不得——情报出现了重大失误!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或者说,还没发展到想象里那么严重! 不管如何,淯井监到了。 淯井监是个准军营,朝廷在此设立了长宁军,与都江堰的永康军差不多的性质,什么都能干,就是不能打战。 将盐从盐户那里收集起来,运至泸州,装船,过夔门转运东南和京师。 长宁军光荣地表示这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五章 乞第龙山 第二百四十五章乞第龙山 淯井,“泉有二脉,一咸一淡,取以煎盐。塞其一,则皆不流,又谓之雌雄井。五代前蜀置淯井镇、淯井刺史。宋置淯井监,以收盐利。” 如今井上正自风声鹤唳,已经闭寨自守,盐户们连同周边种田的农夫,全都躲进了寨子里。 寨子外头,则有另外一支军队,队形散乱,衣着破败,更像是一群流民,不过穿着都是夷人服饰。 苏油他们的到来,让两边的人都惊疑不定。 一千六百人的队伍,士气高昂,装备精良,步卒全是标牌和长柄长刀,弩手手里古怪的弩弓,整齐划一,一看就是制式装备。 可问题是,两支队伍汉夷相杂,夷人打的是汉人旗号——归德,在藜,两位将军。 汉人则不是大宋红衣军服,穿的都是青麻袄子,比宋人军服贴身太多,身上的零碎也多,皮带,背筒,腰中短小的箭筒,还有一把短剑,短剑柄前和柄后还各有一个大环。 两边都忧心忡忡,这特么到底是来帮哪边的?! 阿囤烈传下号令,扎寨。 几天行军的情报下来,苏油了解到泸州蛮也是遣巫师到过二林部祭殿礼拜过的,所以这里也属于教区,估摸着这仗是打不起来了。 见泸州蛮营地中有人出来,苏油挥手,让巫师们前去交涉,自己带着阿囤元贞和陈田来到淯井监寨门下叫门。 知军和井监竟然不露面!上面露头的人阿囤元贞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李老师!” 李运见到苏油,满脸羞愧:“李运惭愧,明润,又见面了,元贞你也来了?” 阿囤元贞喊道:“明润带着大家来救你们,我哥哥和姐姐也来了。” 苏油给了阿囤元贞一下:“什么救!就是来看看大家都有什么难处。老师,让我们进去吧?” 这下上面有冒出俩脑袋:“不行!你怕不是来赚门的!” 苏油从怀里取出一封文书:“这里有赵转运的文书,两位看过便知。” 不一会,寨子上垂下来一个篮子,苏油将文书放了进去。 又过了一阵,直到苏油都等得不耐烦了,楼上刚刚一脑袋又伸出来:“你就是苏油吧?即便文书是真的,赵公此举也非常不妥。将国事赋予区区十岁一个孩童,恕老夫不能奉命。” 哎呀苏油都楞了,这也太迂腐了吧?就你这破寨子能挡住我?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位是井监吧?那要依你说,又当如何?” 井监说道:“你有本事招来蕃军,那就有本事诛除首恶,让泸州蛮退去。之后再让那什么归德在藜将军退回原州,我们方好叙话。” 苏油怒道:“这就是你们的解决之道?这就是你们理解的朝廷羁縻之政?” 井监拱手道:“我知你是驰誉西南的神童,但是并无官职在身,此乃朝廷公务,不是儿戏!” 苏油冷笑道:“老子带着一千六百人来给你们擦屁股,你说是儿戏?你们废弛井务,激起泸州蛮变,可知大军一动靡费多少?老子倒应该夸你们奉公守法,报国尽忠?” 井监气得那手指着苏油:“你你你你口出污言秽语,哪里是什么读书人家老夫乃朝廷命官,守土有责” 苏油都懒得再理他:“长宁军知军呢?他也是这意思?” 知军露出头来,叹息一声:“明润,你就别为难我二人了,朝廷制度如此。你如果愿意帮忙,那就帮。如果不愿意,就领军退去。待泸州蛮杀进寨内,老夫二人以命相抵便了。你来之前,我们早做好了尽忠的准备,白绫都备下了。” 苏油都气笑了:“自戕救国,这就是你们的解决办法?你们死不足惜,可井上的盐户,周围的农人呢?他们就活该为你们的无能陪葬?” 知军只是拱手,不再言语。 苏油拂袖转身就走:“我大宋百姓何辜!多被你们这样的官员辖治!” 寨子上一个声音喊道:“明润稍等,我下来陪你!” 却是李运。 李运翻过寨墙,从绳子上下来,对苏油拱手道:“李运无能,无法说动他们,也辜负了明润的托付。” 苏油拱手道:“李老师,还要多谢你传信及时,事情才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运摇头:“你让我回来安抚百姓,我勉力做到了,不过泸州蛮,李运实在是无能为力” 苏油摇头:“李老师,泸州蛮也在泸州下辖羁縻州内,他们理论上,也是我大宋百姓。” 李运满脸惭愧:“是,我失计了。” 苏油说道:“西南夷与西夏辽人不同,他们有向中国之心,中国奈何拒之?老师请跟我来,我们去看看他们到底有何要求。” 回到帐内,入眼就见一个身形极为高大威武的蛮人,正在伏案喝酒吃肉。 身边坐着一个老巫师,表情非常尴尬。 见到苏油身后的李运,那蛮人满脸惊讶:“还以 为淯井中的汉人都是懦夫,竟然也有大胆的。” 苏油回到主位坐下:“你就是这次闹事的首领?” 那蛮人见一个小孩上了主位,几名巫师都站在他身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小孩儿能坐那位置?” 一位巫师前踏一步,怒声斥责道:“放肆!乞第龙山!此乃诸族大巫,岂能容你无礼!” 乞第龙山边上年长的巫师匍匐而进,来到苏油身前:“乞第粗鄙,不知大巫的威能,请大巫你原谅他。” 苏油说道:“你起来,大巫所依仗的不是威能,而是公平与无私。我在二林部祭殿见过你,你背来了部落中一块白色的石头,上面有个龙字。我记得。” 老巫师满面惊喜:“正是,大巫当时还说我是巫师中少有能懂汉文的,还特意送了我两本祭典。我一直在认真研习。” 苏油说道:“那你该知道,巫师的作用,乃教化部民心怀善意。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攻打淯井监?” 巫师赶紧又匍匐下了:“大巫,我们没有想要攻打淯井,每年我们都要与淯井交换货品,今年我们同样早早就准备下了但是,但是我们送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却不收,这是要逼死我们,我们才来找他们理论” 苏油抬手指着乞第龙山:“我不听你说,那汉子,叫乞第是吧?龙山是你的姓?” 那巨汉抬头,用棒槌粗的手指抹了抹嘴巴:“对,我们祖上从武陵过来的,住在龙山上,就姓了龙山。” 苏油说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淯井监不与你们交换货品,就是要逼死你们?” 巨汉很生气:“他们不给我们盐!以前每年都要换盐给我们,今年却不换了,说是他们自己都不够!” “没有盐,我们就没有力气,就不能打猎种地,这就是要逼死我们!” “盐?”苏油楞了。 巨汉嚷嚷道:“对呀,盐!他们不给我们盐!我们把粮食,蛮布辛辛苦苦背下来,他们偏偏不收。找他们论理,他们干脆把寨门都关了!” 苏油转头问李运:“老师,是这样吗?” 李运很尴尬:“呃我回乡后,主要引导乡亲们务农,不过想来这汉子说得是真的,今年淯井盐务,的确比往年少了很多人手,应付课务没问题,但是估计课务之外,所余应该不多了。” 苏油暗暗的摸摸鼻子,闹了半天,竟然是自己的锅! ps:推书扛着ak闯大明,推荐语就一句话吧,医学生穿越大明灭亡前,一枪嘣了李自成,跟崇祯大叔闯江湖去/斜眼笑成绩挺不错的,不过听作者说子弹快要用完了,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惩罚和教育 第二百四十六章惩罚和教育 不过这时候不能说这个:“乞第,如今部落遇到了问题,有两条申述途径:其一是大宋官府,如果官府不纳,你们还可以去祭殿申述,自有抚远大将军代为转达。” “就算淯井监不同意你们换盐,为什么不去祭殿说明?大家总会帮你想出办法的。” 乞第龙山说道:“寨子里马上要屠宰牲畜鸡鸭,一去一回,肉都臭了!” 苏油手扶脑门:“你就不知道晚几天再杀?” 乞第龙山瞪着眼,一脸的匪夷所思:“你真的是大巫吗?祭祀的时间,怎么能任意更改?” 苏油说道:“不是任意更改,而是情况特殊。你告诉我,祖宗的心里,是希望他的子孙过上好日子还是坏日子?” 乞第龙山有点不知道这问题的意思:“自然自然是好日子。” 苏油又问道:“你有孩子吗?” 乞第龙山傻乎乎地摇头。 苏油说道:“所以你不了解做父亲的心。你要记住,祖宗神灵,就是我们在天上的父亲。有些时候情况特殊,完全可以灵活处理。” “祖宗看重的不是我们表面的礼仪,而是我们内心的崇敬。难道祖宗在这种情况下,会不原谅我们?会希望我们为了按时祭祀,而浪费一年的辛苦,而去吃臭肉?” 乞第龙山真的傻了,好像小巫师说得有道理哈? 苏油又道:“你带人将淯井围了,知道这样做会是什么后果?侬智高合族,在汴京就戮才多久?!” 乞第龙山说道:“我不怕,只要族人能吃上盐,就算拉我去官家面前剁成块儿,乞第都不皱眉头的!” 老子怕一锅装不下!苏油哭笑不得:“少说这些没有用的!你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就算今年你抢到了盐,以后呢?你族人就永远没盐吃了!” “啊?”这娃现在才想到这一层,傻了。 苏油继续说道:“我能让你的族人,今天就能拿到盐,还是最上等的雪盐。但是,你鼓动部众,围了淯井监,这是大罪,必须要处罚,你可心服?” 龙山部的老巫师立刻跪下了:“大巫,使不得,乞第是我部落的英雄,你念他憨直,且饶了他这一回吧。” 苏油说道:“老巫师,我这可是为了我们部落好。我们是大宋的羁縻州,乞第的行为,就是在挑衅大宋的纲纪。一旦引来大军征讨,那就是玉石俱焚的局面。影响的是整个西南。” “今日处置了他,以后我们部落就还是大宋的子民,还是祭殿的教区。如果放过了他,相应的,祭殿将不会再帮助你们,以免被你们连累;大宋也可能不会再容纳你们,视同叛逆。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运都看不下去了,拱手道:“明润,如此处置,是不是太过了?此事此事本来就是淯井监做得差了乞第固然应该责罚,但淯井监也不能不说一点责任没有” 苏油说道:“淯井监的过失,自有赵转运处置。乞第的过失,祭殿也同样必须处置,这是两回事儿。乞第,你自己选择吧。” 乞第龙山将上身衣服剥掉,跪倒在地:“小巫师,乞第说不过你,这就任你处置。不过你说让我族人吃上盐,可不能骗我。” 苏油点头:“好汉子!四哥,持我的贴子,去江上拦下一膄盐船,就在泸州卸货!通知部队,为了帮助泸州的兄弟,将雪盐酱菜先拿出来给他们,两日后大巫加倍偿还。姐姐,给乞第送来枷锁,让他自己戴上,去跪到泸州蛮营地之前。我要让乞第亲眼看着雪盐进入他部落的营地!” 阿囤弥一脸的敬仰,不是对苏油,而是对乞第,挥挥手,手下自有人将枷锁送了上来。 乞第又往嘴里塞了两块肉吃了,让士兵给自己把枷锁套上,大大咧咧地在众人敬重的目光中走出帐篷。 然后乞第又回来了,从门帘里探出一个大脑袋:“小巫师,那我要撒尿拉屎怎么办?!” 阿囤弥崇敬的目光一下子转为了呆滞。 苏油:“” 满身枷锁的乞第龙山跪倒在营地前,龙山部顿时开始骚动。 阿囤烈一挥手,精兵压上,陈郭二人押后,指挥弩手表演了一把三段式射击,六百支短短的羽箭将营前一颗大树变成一只怪鸟之后,外加一圈雪地后,龙山部的人被震慑住了。 加上巫师们上前劝导,以及乞第龙山的大声呼喝之后,营地终于安静了下来。 三日之后,第一批粮草运送过来了,不过数量少了一半,另外一半大车里,装得是一袋袋的雪盐。 雪盐运到龙山部营前的时候,山谷中欢声雷动。 然而很快,老巫师带着几位老部民进了大巫行帐,匍匐下来,对苏油说道:“大巫,我们不要雪盐了,我们只求你放过乞第。” 苏油正在调酥油茶,玩味地笑道:“乞第他同意吗?” 老巫师说道:“我们不要雪盐了,我们知道错了,求你放过乞第吧。” 苏油笑道 :“起来吧,你们是错了,但是你们其实并没有知道错在哪里。” 老巫师和部民都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阿囤弥领着乞第龙山进来,乞第龙山身上已经多了一件皮袍。 苏油招呼众人坐下,给所有人添上酥油茶:“跪了几天,冻坏了吧?” 乞第龙山笑道:“没有,我扛冻。” 苏油说道:“赶紧喝,你这杯放了姜粉,味道差了一点。” 乞第龙山一口喝了:“好喝!呃还有没?我还能再来两杯” 苏油直接将他那壶给了他,这才对几位说道:“知道你们错在哪里吗?” 乞第龙山说道:“我们不该围了淯井监。” 苏油摇头:“不对。” 老巫师说道:“我们应该先找祭殿申述。” 苏油摇头:“不是根本。”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自己还错在哪里。 苏油又给几位添上茶,看着他们疑惑的表情,认真地说道:“你们错在,不相信朝廷的公正,认为朝廷一定就会偏心汉人,一定会置你们的死活于不顾。” 这话直接击中了几个人的内心,几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然后转为惭愧之色。 苏油说道:“淯井监那边的处置已经下来了,长宁军知军,没有积极消弭事态,免。淯井监都监,举措失当,免。这算是给你们的交代。” “然而各位,其实我想问的是,知军和都监,他们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这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就算淯井盐不足,你们如果告诉祭殿,阿囤姐姐自会从眉山给你们调运过来,帮助你们解决问题。” “可是你们压根就没想过别人会帮你们,没想过我们会站在你们的立场,公正的考虑,因此才有了擅自围攻淯井监的行为。” “这导致了一千六百人的军队转运,导致了几千无辜民众担惊受怕,淯井停工,部落骚动。” “好在我们来得及时,如果你们打破寨门,那俩傻官自尽,一切就无可挽回了。” “这件事情的根由,就是你们虽然已经归附了大宋,成为了羁縻州,却不信任朝廷。” “你们只想着成了大宋羁縻州了,可以从大宋获取好处了,然而从来没有想过,你们既然已经算是大宋之人,就应该为它尽一份责任。” “真正的大宋人,要为它纳赋,为它服役,要爱它,保护它。” “你们的武器,你们的怒火,应该对准那些对大宋不敬不臣之辈,而不是用来欺负自己人。” “如果你们还是信不过别的宋人,那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如今我就想问问——你们,能信任我吗?” 老巫师离座下跪:“大巫言重了,龙山部绝对信任大巫,今后绝对不敢有违。” 乞第龙山也连忙跪倒:“我就算再笨,也知道你与我们是一条心,以后我就听小巫师你的!” 苏油说道:“那就赶紧滚起来,后边的事情还多!老子就不信淯井只能产这么点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时疫 第二百四十七章时疫 …… 《宋史》:嘉佑二年春,梓夔路夷人寇淯井监。-菠∮萝∮小-说 《蜀中杂记》:嘉佑二年,龙山夷寇淯井监,转运使赵抃安抚之。夷人感佩,求罢进奉,出租赋如汉民,比之内地。朝廷优容,不纳。 …… 其实赵抃压根就都没到泸州,一只脚刚刚踏进宜宾,事态就已经平息了下来。 于是他只是在宜宾召见了带军队回家的阿囤烈,阿囤弥,以及几处地方官员乡绅,了解了情况,然后发了几道命令,便转回了成都。 老头都没见苏油就跑了,他怕苏油找他要军费。 不过这功劳只能算在老头头上,二林部也分了一点好处,至于苏油——苏油是谁?朝廷里有这号官员吗? …… 淯井的问题,在于技术落后,大泉枯竭。 但是周边小泉其实还有不少,不过地方偏僻,产量低,不值得开发。 赵抃召见的乡绅,就是李运,这娃也得了好处。 老头将他在这次事件中的功绩上奏了朝廷,并且附上了李家父子两代为淯井盐户请命的光荣事迹。 于是李运莫名其妙地背着一个“权监陵井事”的差遣回来了,还得了一个从八品承务郎的散官赏赐。算是步入了地方政坛,成了一名光荣的大宋底层官员。 眉山江卿看不上淯井,油娃你别闹!有这精力在富顺监捡钱不好?! 于是苏油只好动用自己的力量,给李老师手工点赞。 这一带竹子实在是太多了,堪称竹海,因此苏油特意叫来李拴住,教淯井监制造输卤笕道。 将各处小泉的盐卤集中到淯井监来处理,以解决淯井盐卤的不足。 然后将淯井的食盐加工技术换代升级,用上陵井的熬制雪盐的方法。 苏油很公道,技术入股,只占两成。 经此一事他算是明白了,大宋的盐,真的缺口很大,这是一项能让人——呃,杀人造反的事业。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在西南夷中再次发生,苏油将制度再次规范了一下,在二林部祭典中加了一条——商,盐诸务,乃各部根脉,仍行转易之策,年纳布粟调粜所需。如有劫盗官盐,隔掠商途,至如侵略井田者,诸部共击之! 同时还建议赵抃,于泸雅诸处设立草市,用于与夷人进行货物交换。 …… 乞第龙山如今也不回自家部落了,见天跟在自己的偶像小巫师屁股后头,十足的头号保安。 这娃的力气太大了,说是部落里的英雄苏油真的信。 他的兵器是骨朵,反正苏油如今每天早上当成哑铃在用。 苏油说这是惩罚,这次事件导致大巫数千贯的损失,还清债务之前,不能放他回去。 龙山部却将这当做极大的荣耀,能守卫公正的大巫,这是天赐神恩。老巫师恨不得这娃一辈子不要回山,永远跟着苏油才好。 有了这层关系,龙山部还能没盐吃吗? 苏油不干,想卖傻子给我?少来! 这边忙碌异常,忙碌到都忘记了朝廷今年的大事。 正月六日,以翰林学士欧阳修知贡举,梅尧臣充点检试卷官,副主考王珪、韩绛、范镇。 三苏如今在京师文坛,已经享有文名,这主要得益于欧阳修的推介。 不过苏洵并没有得到什么好评价。 朝中各位大佬,除了欧阳修大力捧场之外,文彦博,韩琦,富弼,都认为苏洵其实很一般。 富弼的评价甚至可以说是恶毒:“此人专教人杀戮立威,岂值得如此要官做!” 不过大小苏还算可以,尤其是大苏,欧阳修直接引为自己文坛上的继承人,曾对梅尧臣评价:“老夫当避路此人,放他出一头地。” 他还对自己儿子感慨苏轼:“再过三十年,人们就只记得这个人,不会再有人谈论你爸爸了……” 言下之意:别人家的孩子呀…… 然而这次会试名单公布出来之后,引发了轩然大波。 当时那些所谓的太学生中的“名士”,也就是玩太学体的那帮子,一个都没中! 考生们纷纷闹事,上街请愿,有朝欧阳修家里扔石头的,有在他门口贴讽刺咒骂的文章的,有扬言要在路上截住他爆锤的…… 好在官家充分相信欧阳修的人品,还有——识人之明。 这一榜虽然当时引起如此大的争议,然而在之后,榜上诸人,却实实在在地证明了欧阳修眼光的含金量——千古第一榜,没有之一。 无数星运长空的人物罗列其上。 苏轼、苏辙、曾巩、曾布、吕惠卿、章惇、张载、程颢、王韶…… 然后还发生了不少有趣的花絮。 比如章衡章惇是两叔侄,章衡考中状元,章惇中了二甲。 这娃耻于名次在自家侄儿之下,拒不受敕,扔掉敕诰回家。下一届重新回来考了一次,名次换成了第一甲第五名…… 比如王韶,后因考取制科失败,干脆不做官了,背着职称游历陕西一带近十年,后来成了战略家,熙河开边的主持人…… 比如考试的时候,欧阳修以为苏轼的卷子是自家弟子曾巩做的,给降了名次…… 然后这一届进士里,有一对是父子:蔡元道、蔡乘禧。 有两对是兄弟:林希、林旦;苏轼、苏辙。 有六个更厉害,是一家子:曾巩、曾牟、曾布、曾惇、王无咎、王彦深。 曾牟和曾布,是曾巩的亲弟,曾布曾惇是堂弟,俩姓王的,是曾巩的妹夫! 今后几十年的大宋政坛,基本上就是这一帮子在相爱相杀。 苏油有时候都在无奈地想,要是这一帮子慢慢地放出来,而不是这样的一窝蜂,或许大宋后边的命运,走法都会有小小的不同。 池塘里有一两条闹塘鱼,会给池塘带来活力,可要是一池塘全是闹塘鱼…… 三月癸卯,狄青卒。 苏油正在为狄青的命运对着李运叹息之际,就见张散快马奔来,放声痛哭:“小少爷……” 苏油惊得魂飞魄散:“三哥,怎么了?出什么大事儿了?” 张散一屁股坐在地上:“苏家夫人……你嫂嫂……快不行了……” “什么?!”苏油腿一软坐在地上,紧跟着一跃而起:“不可能!你骗人!八娘都无事了,嫂嫂怎么可能会伤心过度?你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 张散脸上鼻涕泪水一大把:“小少爷,老三怎么敢骗你……你嫂嫂,她中了时疫……” 苏油心里如一团乱麻,历史上今年程夫人的确会去世,可那是心伤八娘之死,父兄隔绝,加上为苏家诸多人口操劳之故。 经过自己几年的努力,局面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难道,天意真的不能改变? 李运见苏油傻了一般,赶紧说道:“明润,你赶紧回家看看吧,时疫乃是大灾,眉山城近年人口暴增,怕是……” 苏油傻傻地转头:“时疫……” 李运运起儒家功法,吼道:“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乃至灭门!春则曰春瘟,夏则曰时疫,秋则曰秋疫,冬则曰冬瘟。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此非一家之事,明润,醒来!” 苏油猛然惊醒:“李师,立刻断绝淯井人与外间来往。有似感疫者,先隔离居住。记得出入用厚麻巾掩口鼻,饮水先烧沸,勤洗手。各家用石灰处理猪圈,粪坑,驻地喷洒石灰水消毒,我想想……如有治温病汤药,预先熬制,给大家服用起来,淯井还好,先实行军管!眉山那边才是大事,我走了!” 李运拱手道:“明润快去,你尽管放心,监上自有我料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八章 至宝丹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四十八章至宝丹第二百四十八章至宝丹 乞第龙山也要跟上,被苏油制止:“乞第你是夷人,只怕更易被传染,你赶紧回山,通知部落关闭寨子,不要轻易下山,也不要接触外人。我去眉山乘坐掠水舟,你太重,也搭不上船。” 乞第龙山见苏油说得这么严重,也吓得不行:“那我先回山了。” 苏油心急如焚,与张散同乘一匹快马,奔到江边,解开可龙里号的帆缆,向眉山驶去。 可龙里号航程极速,在水面上飞驰,苏油和张散轮换着操作和休息,两日一夜,赶到了眉山。 赶到纱縠行,见门口停着几匹马,黄雏也在其中,苏油不由得心里略略放松了一些,玉局观的人也到了。 快步进入屋内,就见只有两人,戴着口罩。 元德公正在给程夫人号脉,转头见到苏油:“薇儿,把口罩给他们戴上。” 口罩还是苏油发明的,他也顾不上问元德公如何知晓,颤声道:“德公,我嫂嫂……我嫂嫂她……” 元德公说道:“来得晚了,凶险万分。” 苏油扑通一声跪下了:“德公,你得救救我嫂嫂,她于苏油,便如母亲一般,求你一定救救她啊……” 元德公手扶着程夫人的手腕号脉,叹息道:“痴儿,能救岂能不救。夫人已见高热神昏、抽搐痉厥、间有便血,这是邪热已入营血之兆。这次时疫,发于春夏之分,传变迅猛。如今之法,先得将夫人的血热降下来……等等……怎么你一到来,病人生机减弱了……不好!薇儿,施针!” 苏油心念电转,程夫人可能还有意识,这是听见自己到来,放松了心事,失去了与病魔相抗的动力。 立刻扑倒床前,哭喊道:“嫂嫂,嫂嫂你要坚持住啊!子瞻子由,他们已经高中进士了!你不想看着他们得意回乡光耀门楣吗你难道想让他们才得高中,便要守孝三年耽误选任吗嫂嫂,你不想穿上儿子们给你挣来的诰命衣冠,端坐祠堂,让他们向你礼拜,告慰祖宗之灵吗” 元德公看了一眼苏油,眼神中露出了赞许之色。 石薇迅速在程夫人人中,地仓几个穴位施针,终于听见程夫人喉间一声轻响,嘴巴松开,口鼻中溢出一些污血来。 元德公将程夫人身子翻侧过来,在其背部行导引之术,污血更多了,还伴有一些血痰,石薇赶紧端上铜盆接住。 苏油看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他完全不知道这是转好还是转恶的征兆,内心里边充满了无力感。 推拿得一阵,元德公又将程夫人放平,蹙眉道:“邪热深入,阴血耗损、心神受病,难以料理……” 苏油拱手道:“德公,德公我们不惜代价,但求你一定尽力。” 元德公忽然眼神一亮:“不惜代价……” 说完一拍大腿:“着啊!眉山不比其它地方!小油,乌犀,玳瑁,此等贵重之物,蜀中他地难找,你们这里有没有” 苏油立刻答道:“乌犀有,大理小高相公送的,玳瑁,玳瑁……” 张散立刻接话:“玳瑁有!” 苏油都不知道:“怎么有玳瑁” 张散说道:“可龙里做眼镜架子的材料里,最精贵的就是玳瑁!” 苏油喜出望外:“真的赶紧去取……” 元德公摆手:“等等,还要麝香、安息香、龙脑,这几种也难凑齐。” 苏油大松了一口气:“麝香、安息香,苏家都有,至于龙脑,那更是多得不要不要的……” 元德公也是大喜:“如此夫人有救,薇儿,熬参汤,我这就开方子!” 取过纸笔刷刷刷写完:“这本是给宫里用的方子——至宝丹!赶紧去取药材。” 苏油接过方子一看,纸上全是名贵东西——乌犀、玳瑁、琥珀、朱砂、雄黄、牛黄、龙脑、麝香、安息香、金箔、银箔。 加上送药的参汤,这药简直比黄金还贵。 心里边不由得暗叫侥幸,要搁前两年,这有方子都没钱配去。 将方子递给张散:“三哥,骑黄雏,去可龙里取药!” 取药的时间是煎熬的,不过元德公表情镇定,再次让程夫人侧躺,让石薇给她施针,让苏油用酒精抹程夫人手腕,脖子,尽量降低体温。 苏油暗自惭愧,这法子自己应该是知道的,完全是吓傻了,还需要元德公来提醒。 终于,药材送来了,八公害怕东西不够来回折腾,鞍前马后挂了四个箱子。 箱子打开,两对犀角,四片玳瑁甲,金锭四对,银锞子十二对,琥珀一大匣子,蜜蜡一大匣子,还乱入了一支象牙,龙脑更是满满两盒。 其余的药材,程家药铺那就太多了。 元德公用手指沾了些龙脑的粉末:“这龙脑怎地如此精纯” 苏油都快急死了:“德公,先配药吧,这些后来在细说,够用了不” 元德公说道:“哦,先给夫人服药。” 至宝丹是治疗营分受热,瘀阻血络,瘀热交阻心包的神品,将药连同参汤用鹤嘴给程夫人灌下,元德公说道:“应该能救得回来。” 苏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紧跟着感到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就听石薇喊了一声:“小油哥哥……”然后就昏了过去。 …… 等到再次醒来,已是天亮,苏油睁眼看着帐道:“高烧已经退了。这东西真好用,胡子公公说这次时疫玉局观有功德,这东西小油哥哥你要送玉局观一百套。” 苏油挥挥手:“两百套!小天师的杜仲橡胶管子弄出来没有弄出来了我还能送他一样神器!先说你们怎么来的吧。” 石薇说道:“是眉州知州报上了疫情,赵爷爷便求到了玉局观,天师哥哥就带着我们来了。” 事情再要问得更细,石薇也不知道了。 正说话间,程文应和八娘,还有王弗,二十七娘也来了,也全都戴着口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九章 措施 第二百四十九章措施 八娘看着床上的程夫人就哭了,程文应就像一个孩子一般拉着苏油的手,脸上胡子上都是鼻涕眼泪:“小油回来了,大家就有主心骨了昨日里元德道长一来,将我们全都赶走了,说时疫是要染人的” 苏油安慰道:“姻伯,无需过于紧张,嫂嫂病情已经得到缓解,如此重症,德公都能拉回来。想来已经找到了治疫的法子。” “我们只要戴口罩,勤洗手,保持房里清洁,消灭病原,也就无甚大碍。近日来眉山城,陵井,各处情况如何?” 程文应叹息道:“惨!如今北极院已经设立了病坊,如果发现时疫,都要送去那里医治。所有各自呆在家中,不得四处串游,眉山城已实施戒严,街路上有兵士巡逻。” “各乡都立了寨栅,断绝交通,避免串染,大致便是如此了。” “情况最好的是可龙里,那里没有一人染病,元德道长昨日见过你送来的龙脑,说多半是可龙里龙脑樟很多的原因。唉,可怜我的女儿这才过了多久的好日子啊” 苏油对程文应说道:“姻伯,嫂嫂先托你们照顾,我先去州府一趟。” 程文应站起身来:“一道吧,这是大事,薇儿,这里就交给你了,好不好?” 石薇点头:“嗯,嫂嫂就交给我照顾,你们放心。” 两人出门,街道上一片死寂,与以前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判如天壤。 不少人家挂起了白幡,家属们在屋门口哭哭啼啼地烧纸。 来到州府,守在府衙前的门丁也是如丧考妣无精打采,见到是程文应过来,也不盘问,躬身放他们进去。 就听府厅里,元德公的声音说道:“时疫乃温病的一种。按卫气营血传变来说,温病初起多犯卫分,进而传入气分,气分之邪不解,则传入营分,再不解则深入血分。深入营血,人就难救了。” “按三焦传变来说,温病初起多在上焦肺卫,进而中焦阳明或逆传心包,后期则伤及下焦肝肾之阴。” “几天观察下来,此次时疫,发病急、变化快、变证多。除必具发热外,大多热势较高,同时伴有心烦、口渴、尿黄赤、舌红、脉数等证。常见的变证有斑疹、吐衄、便血、痉厥、神昏等。” 见到苏油和程文应进来,元德公说道:“昨日苏家夫人凶险,老道用宫中的至宝丹,倒算是对症,如今北极院中那些疾入营血的病人,算是有救了。” 江卿世家们也都在座,不过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只是相互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知州道:“此次时疫,全靠玉局观援手,本官在此多谢道长了。” 元德公说道:“谢我没用,要谢,得谢小油。” “至宝丹主要治疗痰热内闭心包证。对程夫人有用,但是治疗温热之症,还需另一味方药——紫雪散。” “两方都来自御药局,老道早年在京之时,能得知闻,这也是今上当年的仁德。” “但是两方所用的药材,实在是名贵,如非江卿解囊,断然是配不了的。” 说完将几张方子递了过去。 知州一边看方,一边听元德公讲解:“紫雪散的方子,才是此次时疫最需要的。温热之症在发展过程中,热邪炽盛,内陷心包,伤及津液,引动肝风。” “其中热邪炽盛为首要病因。” “方中石膏、滑石、寒水石清热泻火;羚羊角凉肝熄风;犀角清心凉血解毒;升麻、玄参、炙甘草清热解毒;朴硝、硝石清热散结;麝香开窍醒神;木香、丁香、沉香宣通气机,以助开窍;朱砂、磁石、金箔重镇安神。” “所需者,石膏三斤、寒水石三斤、滑石三斤、磁石三斤、乌犀五两、羚羊角五两、沉香五两、青木香五两、玄参一斤、升麻一斤、炙甘草八两、丁香一两、芒硝十斤、硝石四升、麝香五分、朱砂三两,还有黄金一百两。” 知州心里就有些发慌:“这这也太精贵了,看看别的方子” 看完后更加无语,至宝丹里有琥珀,玳瑁;安宫牛黄丸里有珍珠,麝香,更特么贵! 元德公说道:“还有一条,紫雪散中有几味药药性太活,遇到铜和铁就会变质变色,要想制出正紫的紫雪散,非用金铲银锅不可。” 看着知州有些想哭,苏油拱手道:“太守,这些不劳烦忧,钱财乃身外之物,自有江卿来操持。如今的重点,是消散时疫。除了治,还需从防入手。治在未发之时。” 知州对元德公说道:“明润所言有理,道长,可有防范之法?” 元德公说道:“防范之法,历代医书所传甚多,然多属虚妄。不过这次时疫,有三处地方居然没有发作,倒是给了老道一些提示。” “其一为可龙里,昨日方知,那里广植龙脑樟,这东西当有清除瘴气的功效。不过如今缓不救急。” “还有两处,就是土地庙小学,眉山学宫!” 众人都感吃惊,这是什么道理?读书人就 这么了不起?瘟神都不敢惹? 元德公说道:“按理说土地庙小学接近码头,人来人往,当属重灾之区,可竟然无事,此事引起了玉局观的重视。” “询问了之后才发现,可龙里小学,眉山学宫,每月会清理屋舍,清洗被褥,用药材熏房宇。” “他们的饮水,必是烧开之后方可饮用;饭前便后,要求孩子们用龙脑胰子洗手;吃饭用的碗筷餐盘,都要用开水煮过。” “水沟,粪池,操场,定期泼洒石灰。老道觉得,这些法子,让小学区卫生整洁,也是抑制时疫的有效措施。” 知州对苏油拱手:“明润,土地庙小学乃是你首倡,眉山学宫乃江卿玉成。平日里老夫多关心学业,这些上头倒是没有注意。道长所言,真有关系?” 苏油说道:“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其实这是因为我自己有些洁癖,刚开始带的那批孩子,也就跟着我养成了习惯。” “我从学之后,土地庙小学的事情就管得少了,不过那里的传统,都是孩子们自主自力,以大带小。因此这些措施怎么就变成了制度,我也是莫名其妙。” “不过想来是有些道理的,土地庙的蚊虫,老鼠,比其余地方都要少很多。” “至于学宫,呃,我能说是因为龙山长贪嘴,导致食堂招来了老鼠,然后他一发狠比照小学办理不?” 史洞修手扶脑门:“小油你别闹!不过道长,环境干净,饮食整洁,人就会少生病,这应该是正常的道理吧?” 元德公说道:“正是,因此老道建议,将土地庙小学的方法扩大范围,清理沿街沟渠,泼洒石灰。各家屋宇,也洒药,熏烟。还有救治不及的,立刻火化。加上之前的隔离等手段,我们能尽的人事,大体就是这些了。” 知州取下乌纱,用手擦着脑门上的汗:“好在四川地少人多,普通人家流行火葬,官府之前还屡禁不绝。大家对烧尸首的行为不算抵触。那就如此办理吧” 苏油拱手道:“德公,还有一法,是不是可以配置药汤,让百姓们先行饮用,有病治病,无病预防?我知道夷人一物,便宜又好用。” 元德公惊讶道:“何物?上次你从大理取来的三七,端是疗伤圣品。” 苏油说道:“在二林部时,有人发热咽痛,温毒发斑,烂喉丹痧的话,大巫就会用板蓝根,哦,就是靛青根煮水给他们喝,基本都能见效。” 元德公惊讶地站了起来:“如此简单?快去取来,我这就去北极院找教宗推断药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章 弹劾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二百五十章弹劾 程文应说道:“如此我们就各施其责?江卿负责药材;太守便负责派人清理街道,督促打扫;道长与天师负责配置药物?” 知州一合掌:“大善,如此我们便各自行事!待事了之后,本官必定上奏朝廷,褒奖江卿仁德!” 如今的程文应,也不是那个慢吞吞成天逍遥的程文应了。 眉山大发展,很多事情简直就是生拉硬拽地拖着他跑,用老头的话说,如今一年的事情,比过去三年加起来都多。 诗酒人生没有了,但是老头觉得贼充实,考进士没有考上,没能治国平天下的遗憾,这几年都在眉山得到了弥补。 因此眉山城对大型事件的响应速度,也比其余州府迅速了很多。 玉局观的反应也同样迅速,很快便配置出了以板蓝根,生地、紫草、黄芩为主的汤药,还配置出了以茅术,台乌,黄连,白术为主的熏药。 玉局观千年的中药知识积累,不容小觑。 不过苏油再次置身事外了,知道可龙里和学宫无恙后,他给八公和龙老头各写了一封信,问了好,并让他们放心,然后就日日守在程夫人床前。 程夫人在次日午间,终于醒转了过来。 苏油纵然是后世的灵魂,也忍不住又哭又笑:“嫂嫂,嫂嫂你可算醒了……你吓死苏油了……” 程夫人想摸他的头,可是没有力气,只得轻轻碰了碰苏油的手:“难为你了……小油,子瞻子由……中了?” 苏油狠狠点头:“中了,两兄弟同中进士!我苏家,出了一个二十,一个十八的进士!” 程夫人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上:“我算是对得起苏家列祖列宗了……” 苏油说道:“嫂子这是说哪里话,苏家能有嫂子这样的人操持内务,那才是祖上积德。你平日里不是都教育我们说前程不如德性重要吗……” 程夫人又睁开眼睛:“不……不对……怎地不见喜报?小油……” 呃,苏油赶紧找理由,轻声说道:“这不是眉山时疫吗?州府最近在救灾,连玉局观小天师都赶来了,他们还没顾得到这头来。” “嫂子你放心,我真没骗你。你这次染病太过凶险,赶紧将养好才是。等你能起身了,我将邸报送来给你过目,好不好?” “你再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身子养好了,才好领诰命不是?” 程夫人终于笑了,重新合上眼睛。 苏油偷偷擦了一把冷汗,轻轻走出房门,然后跑去厨房找石薇喝药去了。 …… 汴京,朝堂,撕逼日常。 赵祯坐在上头,看着御史在下边打小报告。 “臣,弹劾新科进士章惇,苏轼,苏辙,辜负圣恩,枉读诗书!” “臣,弹劾益州转运使赵抃,处置淯井盐务失当,私募军士,装备强弩!” “臣,弹劾雅州太守,约束羁縻部州不力,以致二林部军入泸淯,私相残杀,惊骇盐户!” 赵祯好脾气:“众卿不要急,一个个慢慢说。” 御史禀告:“闽人章惇,累代显宦,世受恩荣。其父章俞,至银青光禄大夫;其族父章得象,至密国公。” “门下趋炎附势之辈,多所虚誉。言其文雅洒脱,才识超人,而学问深博。乃得赞扬于一时,与王观俱称疎散,时号观三、惇七。” “然此人进士及第后,只因其族侄章衡得中状元,耻于其下,便拒不受敕。扔掉敕诰,扬长归家。是视科选国典如无物,望朝廷斥之,为后来者深戒!” “另有蜀人苏轼,苏辙,兄弟得中同榜,又同时弃之,未见二人赴吏部南曹试判候选。” “闽人奸狡,蜀人轻狭。蜀中士子赴考时节,商贾希图免税,常与同行,至有淹留晚至者。三人俱当一应严惩!” 赵祯抬头道:“都是子民,说什么奸狡轻狭,御史慎言。蔡襄不是闽地人?那是多么老成的人。章家世代忠良,乃忠宪王后裔,每代皆以文章命世。章希言更是出名的忠厚,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吧。” 欧阳修出列道:“章惇英迈之姿,与翰墨俱郁,唯其才高,故而自视也高。” “朝廷宰执,多出一甲。此子家族,累世官缨。可能他自己对自己的要求,或者家中对他的要求,与寻常士子不同。” “陛下,进士考取,不入仕途者,国初多有,非章惇一人。此以蜀地为最,太祖太宗时,多优容之,高尚其志。而其后蜀地进士,亦渐多留。” “科举之要,在察人。此子既然自视奇高,那下科必定再来。陛下只需备好考题,看他的才学,是否匹配得上这份骄傲便是了。” 赵祯都有些无语:“我怕他再来,连这次的名次都取不到哟……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这除了才华,还得有运气吧?” 欧阳修正色道:“考取凭运气,那是对中人之姿,两可之辈而言。至如英伟之才,宏博之士,科考对于他们,当如举步过门而已。” “如今蜀闽二地,科考多出人才。杭州解试,至近百人取一人。这与他们所处地方生活安定,学校众多不无关系。庆历中所建学校,多被荒废,独此两地,私学反有勃郁之势。” “刚刚陛下念的那诗,便是眉山苏辙所作。他科举多次失利,然此番携子进京,二子首试即中。固有此叹。” 赵祯也希望偶尔能听到些八卦:“那他此次考了吗?” 欧阳修摇头:“没有,两子一试皆中。他怕是以后,都不好意思再考了。也望朝廷优容一二,莫使贤人在野。” 赵祯觉得奇怪:“那这大小苏兄弟,为什么不去候选?爱卿乃此次试官,没跟他们交代清楚吗?” 欧阳修躬身道:“陛下,此事臣知。眉山时疫流行,苏夫人身染重疾,如今生死不明。大小苏念母心切,弃选回蜀,只求还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陛下,我朝以孝道治天下,《孝经》开宗明义:‘夫孝,德之本也。’”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能孝悌于内者,必能忠勤于外,望陛下悯察之。” 赵祯听见时疫二字,心下顿时有些慌,也不再管大小苏了:“眉山时疫?宰执相公可知其详?” 宰相文彦博出列道:“陛下毋忧,此番眉山时疫,乃春夏之交,瘴气交感所致,然所喜者,是诸方得力,竟然将时疫控制住了。” “哦?”赵祯神色激动,前几年京中时疫死了多少人,虽然官方没有对外公布,但他自己是清楚的。 文彦博对赵祯施礼:“恭喜陛下,此亦陛下仁德所致。时疫初起,转运使赵抃便派玉局观赶赴眉山,加以救治。” “玉局观道长张元德,早年游历京师,陛下命其与御药局多有交流,因而知晓内中紫雪散,至宝丹,安宫牛黄丸三方。” “张元德拿出此方,眉山江卿苏家出献乌犀,玳瑁,龙脑,诸世家凑比金银。紫雪散制成十分对症,所救不下数千人。” “苏家小童游历大理二林之时,识得一味药材,叫板蓝根。其实此物即为蓝靛之根,所在多有,人不知其药性而已。苏家小童见夷人用过,当时便记下了,竟然对此次温病实有奇效。玉局观配伍过后,熬制成药逐户发放,从那时起,时疫便被控制住了!” “陛下,眉山此次,尚有很多举措,臣已命赵转运使细治条陈,供中枢参详。益州眉山诸当政,举措得当,当为奖掖!” “好!”赵祯不禁大喜:“届时让御药局也参与进来,研究一下这个时疫控制……等一下……怎么又有苏家小童……他今年该十岁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一章 病愈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二百五十一章病愈 文彦博知道皇帝的神童癖又要发作,赶紧一把堵死,厉声说道:“陛下,天下尚且多事,不宜只关注区区一个孩童!” “哦。”赵祯只好悻悻地收起好奇:“我就随便问问……那御史所言赵转运私养弓手,不对,弩手,是怎么回事?” 张方平出列:“陛下,此举乃臣于益州所行。” 赵祯道:“张卿讲来。” 张方平道:“西南夷有二林部,其鬼主阿囤赤尊,乃我朝敕封的抚远大将军。” “宜州金沙江对岸沙麻部,祭人牲,杀非罪,二林部讨伐之。此乃西南夷内事,朝廷一向是不愿生事而听任之的。” “然沙麻部地域不小,此地无主之后,臣思为牵制之计,因发流民往垦,于今已然见效,得田不下万亩。” “因地杂蛮夷,加之四路军力不堪,因此集乡间善力者为弓手,合六百人,以拱卫屯田之民。” 赵祯点头:“那这次泸州之事,又是何因?” 枢密使贾昌朝出列:“陛下,此次淯井之事,乃因盐卤枯减,产盐不足所致。周边部族,多有仰淯盐为生者,求盐不得,因生不满,于是便围了淯井。” “所幸赵转运使应对及时,遣二林部众,及沿边弓手往震慑之,然后调运陵盐,解了此患。” “此次处理泸州事务,夷人得见大宋公平,由是心怀感激。龙山部酋首自认罪罚,将自己枷锁之后,于部众之前冻跪三日。” “之后众夷人相约为盟——后有侵略商途,民田,盐井者,诸部共击之!并愿纳土,绝供奉,行税赋,效大宋编户齐民。” 赵祯开心得都要飘起来了,刚要为自己恩德广布夷人感服而用谦虚的方式自夸两句,转眼又被贾昌朝泼了一瓢冷水——“然中枢以为事未详熟,仅褒奖其心而已,未纳其议。” 赵祯偷偷翻白眼,你们这帮子文臣,就是不愿意让我开心一次。 御史不依不饶:“陛下,臣所弹劾者,乃乡弓手得持强弩,非制度所宜!” 贾昌朝躬身答道:“陛下,北虏善弓,南蛮善弩,此乃天性。这批弩,不是大宋武库中的,更非沿边弓手所有。此乃二林部自有的兵器,平常出借给汉民,用于训练巡逻而已。” 赵祯觉得匪夷所思:“西南夷人,借自己的兵器与汉民?他们的关系都这么好了?” 贾昌朝答道:“二林部抚远大将军,崇慕大宋已久,在其辖内聘教师,兴学校,收求经典,让夷人习汉字汉语。还遣其幼子于眉山学宫就读。” 欧阳修说道:“陛下言辞宜谨慎。夷人有中国之心,愿意奉华夏纲宪,章典,礼仪,制度,则宜招诱鼓励,使入中国!不当以二心待之!” 赵祯说道:“呃,爱卿说的是,羁縻州百姓,当然也是我子民。那这说了半天,就是——其实也没啥事儿?” 大臣们很尴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接。 赵祯毕竟仁慈,还主动给大臣们递台阶:“御史言官,位卑而责重,风闻奏事,乃祖宗制度。纵然所奏有差,也不怪你们。以后还要像今天这般,多所谏言。” “今日你们弹劾的这三件事,让我心里非常高兴。事情搞清楚了,知道读书人孝顺,士绅宽慈,官员勤政,夷人知礼。这就很好。” “下来中枢拟定章程,如二林部阿囤赤尊这样的酋长,知行大宋法度,敢为朝廷解忧,那就理当升赏。” “眉山江卿,体国公忠。既然有此仁育之心,这话我就不吝再说一次!” “大小苏嘛,南曹先把他们的档案搁置起来吧,暂时不用处理。等到他们伺候好了母亲,再回来给我试判做官便是,不用急在一时。蜀地士子,出来赶考便是两个月的路程,不容易……” “至于章家那孩子,我是盼着他再考。要是真有才学,朝廷何愁无他施展之地?” “年轻人有这份不甘人后的朝锐之气,我看也不见得是坏事儿。诸公,但容忍后辈一二如何?” 众人一起躬身:“陛下圣明!吾等谨尊圣命!” …… 纱縠行苏家大门,被咚的一声撞开了。 苏洵面容更加瘦削,见到正被苏油扶着在花园里散布的程夫人,不由得嘴唇颤抖:“夫人,夫人你还健在……苍天有眼……” 程夫人责怪地看了苏油一眼:“你没有把我好转的消息告诉你堂哥?” 苏油是故意的,他知道苏洵对程夫人的感情深厚,可是这堂哥喜欢老不着家在外面瞎跑,这就是依仗着程夫人不与他计较这些,还一味的纵容,被惯得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这一次便是给堂哥一个教训,让他懂得珍惜眼前人。 苏洵这次是真的吓坏了,这个家要是没了程夫人,实在是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路奔来真是风尘仆仆,待得见到门口没有挂白,心里边存了侥幸,推门一看,心中那人竟然还如日常那般,站在这花园之中。 苏洵不由得感觉如从十八层地狱升到了天中,欢喜得心都快炸开了。 苏轼和苏辙也跟着扑了进来,一见程夫人还健在,也不由得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母亲脚下,以额触地,喜极而泣。 苏油当然不认账,张嘴撒谎:“额,我是写了信的,估计是路上错过了吧……” 父子三人一路上都不知道抱头哭了多少回,现在天大欢喜,什么都不计较了。 苏洵开心地挥着手:“没关系没关系,得知夫人无恙,这就比什么都好!夫人你赶紧坐下,我见你还没大好……” 程夫人坐了下来,叹息了一声:“如非玉局观元德道长,小天师,还有小油和薇儿,我这次绝定是见不着你们了……” 苏洵说道:“是是是,玉局观就是我苏家的大恩人,自打供奉上张仙,家里就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一会儿我就上几柱香去。家里还有多少金子?都布施给玉局观……” 程夫人微笑道:“家里没金子了,都做了紫雪散。” 石薇端着一碗药过来:“嫂嫂,该喝药了。” 程夫人接过碗,抚摸着石薇的脸颊:“薇儿,眉山时疫,你小小年纪,就在北极院纱縠行两处奔波。苏家的男人都心大,做苏家的女人,是不是很辛苦……” 石薇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明白程夫人的意思:“不辛苦呀,我也没做什么,最多给胡子公公递递针……” 苏油赶紧打岔:“嫂嫂,你身子还没大好,喝了药,便进房休息,闭目养神,顺便听听大小苏是如何考上进士的,好不好?” 苏洵问道:“明润,你是还有事吗?” 苏油叹气:“即便应对及时,眉山,陵井,还是死了上百人。如今时疫总算过去,知州的意思,是正好玉局观的人在,便做场法事,祭奠往生。也算给这事情一个终结。” 苏洵点头:“也是应当,那你便去吧。一家人,此番大恩,我也不言谢了。” 苏油躬身道:“苏油幼孤,兄嫂便如油父母一般,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二章 拴住结婚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二百五十二章拴住结婚 一场大疫,随着夏天第一场暴雨的到来,终于过去。 事后的总结是非常有必要的,眉山城由江卿牵头,开始铺设水泥砖石路面,安排苍头每天打扫。 路边的水沟,由石板进行覆盖,以免蚊虫滋生。 各处里弄,卫生情况被纳入对里长的要求,老鼠,跳蚤,臭虫之类,更是检查得仔细。 如今家家有蜂窝煤炉,洗澡洗头,勤换衣服,这是必须的。 几个澡堂子,在城中几处经营起来,同时还提供茶水,饭食,还有负责修面,剔甲,梳头,拍背的待诏,居然成了中下阶层聊天聚会,放松身心的好去处。 骡马进城,尚需戴上粪兜,不得沿街乱来。 行人车马,靠右行驶。 几项措施,居然把眉山人整出优越感来了,城边偶然有游手好闲的小青年,打望闲话:“嘿,那妞!说你呢,哪来的?脸都不洗干净,我眉山可是文明卫生城市……” 然后两柄长刀就架到了小青年的脖子上,阿囤弥银牙碎咬,对身着便衣的手下吩咐:“给我抓稳了!乞第呢?过来给我打!打老实了送衙门!胆敢讥刺在藜将军,看不见姑奶奶腰上官家颁赏的玉带吗?!” 阿囤元贞手扶脑门哭笑不得:“姐姐,一会儿还要拜见龙山长,要是他知道你刚到眉山就在城门口揍人,只怕不会见你……” 乞第龙山从后面赶来,看着吓得鹌鹑一样的小年轻:“就这身子骨,一拳还不能打死,难度太大,做不来……” 阿囤弥气得直跺脚:“那就给我扔水沟去……是谁这么讨厌?!把水沟都给盖上了?!” …… 阿囤弥此次前来,是催促商务的,因为眉山时疫,金沙江经济带和南方丝绸环路停摆了数月,各方都需要尽快让业务运转起来。 如何化害为利,是苏油和赵抃的事情。 一老一小俩狐狸一通书信往来后,决定趁此陵盐堆积的时机,正式发行大面额盐钞,在四路全境推行,解决蜀中钱荒。 几年的运作下来,因为盐钞的币值硬挺,使用方便,在四路大城市中使用渐渐广泛。 收回的铁钱,都变成了钢箭,官家这回下了血本,出内藏库银十万,助陕西路军用。 白银,不是丝绢,不是盐引! 一时间蜀地商人都拥挤在眉山,时疫都不怕了,只希望承担运送破甲锥的任务。 苏油合上了账本,教育张藻:“六哥你看,这就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们开立几个以旧换新的小网点,每日里进行旧钞回收,清洗,投放业务,不比他们辛辛苦苦搬东西利大?” 张藻笑道:“他们哪里能跟小少爷的眼光相比。” 苏油扔了他一颗豆子:“少拍马屁!你们几人已然十六七了,趁少爷我有空还在眉山,要不把你们的婚事都给办了?有中意的没有?” 张藻赧笑道:“不急,我跟拴住不一样,我还指望多陪少爷走走呢……” …… 李拴住结婚了,娶的是土地庙女孩子里边一个叫娟儿的。 陵井大疫,这女孩是苏油派去陵井的卫生工作小组成员,配合玉局观道士们治病救人。 李老栓就觉得拴住的眼光是没说的,这媳妇就该从土地庙孩子里边找,除了女红差点,真是哪哪都好。 女红?我李家现在还用的着那玩意儿?我们要的是能理家管账的媳妇! 李拴住很老实:“娟儿啊,我翁翁说李家需要会理家管账的媳妇,你看得上我们家不?我保证日后对你好,就像小少爷对小姑奶奶那样好。只要你肯嫁过来,家里的钱账都归你管。” 娟儿噗嗤笑了:“你这辈分就是在瞎喊!” 然后又红了脸:“你……你得跟小少爷说去……他说成……我,我没意见的……” 李拴住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苏油,苏油能有啥意见,妈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里衣都是娟儿给你缝的,就那针脚还能被你穿出个美不胜收的感觉来,什么心思真当少爷没长眼睛? 然后开始打开账本,计算李拴住和娟儿有多少资产。 码头食肆,方知味,可龙里酱园子,龙脑工坊,钢铁坊,玻璃窑,眼镜坊,陵井水泥窑,水玻璃窑,混凝土预制件作坊…… 至于蜂窝煤,粗陶,淘铁砂这些,早就不做了,现在是土地庙孩子们的劳动实践课程。 林林总总,结算下来一年都有百贯的收入。 苏油撇着嘴:“二哥你知道,头两年我们是惨了点,少爷给你俩把头两年补足百贯,算是贺礼。这些产业,是大家一起弄起来的,有你们应分的份子……这里是股份文书,签个字,今后就你们自己就保管了。” “如今产业大了,你们在商号都有自己的位置,有不菲的薪水。这点收入说实话,算不得啥。” “但是这些东西,恰恰是我的心头肉。” “所以能分给你们的份子不多,只算是一个念想。以后不管是怎样,留着这份文书,总能记得我们一起在土地庙打拼的日子。” 李拴住接过笔签字,眼泪止不住的流:“明明是来报喜的,却害得我哭……呜呜呜……这礼我要留着,以后还要传给儿子,传给孙子……” 苏油眼睛也红了:“殊年而同日,异姓而一帷。奋相鼓励,手自衣食。矫然自立于天地。这东西给老子好好留着,以后让小拴住他们看看,老子们当年到底有多牛!” 说完给了李拴住一脚:“起来!少爷给你保媒,回去准备娶娟儿姐姐吧!” …… 婚礼很热闹,娟儿无父无母,苏油只好请八公做女方家长。 李老栓心满意足,新媳妇进门第一天,便去官府登记,名正言顺地要了十亩地。 草房就不麻烦官府置办了,我们修砖房!青瓦白墙的大砖房! 忙完了李拴住的婚事儿,李老栓看着李大栓又感觉不满意:“大栓啊,其实我们家还可以再多十亩地的……” 李大栓根本不买这个账:“爹呀,其实要多二十亩都可以滴……” 气得李老栓跳起来绕着房子要揍他,不孝子,有你这样跟爹说话的?! …… 李老栓很焦虑,程夫人也很焦虑。 俩儿子得中进士固然是好事儿,但是不去赴选,这就沦为了待选之人,还是最没有根基经验那种待选之人,想要轮到什么好差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洵倒是看得平淡:“正好了,两小子名次不高,就算赴选,最多也是地方教职,推官之流。欧阳内翰说不如再静下心来,攻读几年,以应朝廷制科。” “家里那块好磨刀石,正好用起来!” 然后苏油就苦逼了。 苏轼觉得小幺叔的水平如今也算是可以的,最强的是策论,那真是如同经年老吏一样的水准,能给朝中大佬代笔的那种。 苏油翻着白眼,子瞻你说对了,可不是常常给朝中大佬代笔吗,还要写出不同的风格!老张喜欢铺排大势,老赵喜欢深抓细节! 苏洵觉得苏油诗歌的水平也算是能看,他就后悔当年诗歌上功夫下得不够,导致前两次科场失利,等到后来诗力上来了,又得了科举恐惧症,每每发挥失常,怨不得谁。 当然不能拿苏轼来比较,这娃的文笔几乎是天生的,这叫诗才,与诗力是两回事儿。 论诗才,苏油当在此时的子瞻之下,子由之上;论诗力,如今的苏洵》苏轼》苏辙》苏油。 综合起来,写诗的事情上,现在差不多苏轼=苏洵》苏油》苏辙。 应付科举,这就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三章 控鹤军(为本书第一位盟主幸福前行加更) 第二百五十三章控鹤军为本书第一位盟主幸福前行加更 最大的弱项,当是赋这一项,不过苏家人最不怕的就是这个,苏轼大言不惭,有我在家这几年,还不能补足小幺叔这短板,出门都不好意思说是苏家人。 这话苏油捏着鼻子也得认大小苏,都是十岁就能写赋的妖孽。 三苏里边,老苏的论是写出花儿来了,歪理都能给他说成正理。 小苏的史论和政论其实比父亲还高一筹,其中的六国论,是希望大宋将梦想照进现实,借古解今的名篇。墨竹赋,在文坛地位也颇为重要。 至于大苏的两赋,乃辉耀万古的绝唱,启伴心灵的华章。虽然眼界和经历是以后的蹉跎中磨练所得,但是基础,却早在如今便已打下。 所以对苏油来说,真是痛并快乐着。 去学宫接受龙昌期义理的考较,逮着机会给老头做一顿饭,都变成轻松愉快的享受了。 好在他已经是成人的灵魂,知道自己后面的路子,因此将基础打扎实,现在正是关键时期。 时间过得充实,加之性格里本来就酷爱这些东西,苏油的学问,就如同四通商号的资产一般,蹭蹭地往上涨。 之前的学习方法,高效但是不纯,龙昌期,唐淹,张方平,赵抃,都按自己的法子,狠狠地灌输了不少。 经过苏洵的细致梳理,苏轼和苏辙的反复打磨,用苏洵给欧阳学士的信里所讲“如璞玉之经蓍草,其表日明,而其质日润。” 苏油在这两年的过程里,明白了华夏文明的博大精深,这个世界上,没有废材的学问,只有把学问用坏的废材。 而理工学,苏油也整理到了后世高中的程度,不过传播,那就说不上了。 化学,物理进展一般,都是随应用的需要在走,倒是数学,得益与四通商号发展,玉局观对天文的重视,突飞猛进。 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突飞猛进,只是大家觉得自己这一套实在是方便,将已经知道的知识用符文横式的方法重新表述了出来而已。 两年时间里,苏油没有时间搞什么发明,除了给玉局观的两百支水银温度计,他就弄出来一样值得称道的东西蜡纸。 之前的那支温度计,是石薇和她胡子公公师父在玉局观,用火漆,玻璃管,酒精搞出来的,里边有空气,精度不高。 水银温度计做法不复杂,玻璃融化,打孔,在不同直径的半圆管上连滚带拉,逐步变细,就变成了玻璃中空管。 黄金延展性很好,同样的方法,可以拉出中空的金针管。 将玻璃管酸洗干净孔道,一端烧化,吹出个小泡,用来容纳水银。 将玻璃管放入热油,水银用中空金针注入玻璃管底部小泡中,水银受热上升,形成汞柱。 用喷灯密封汞柱上方,取出冷却,汞柱收缩,上方形成真空玻璃管道,测量温度,标上刻度,这就得到一支不受大气压强影响的水银温度计。 方法统一,做出来的温度计就基本一致,大小比后世水银温度计大了不少,但是已经能放进嘴里了,这就算是完美地还了玉局观的人情,顺便又得到薇儿的点赞。 蜡纸,这不是普通包裹用的蜡纸,而是刻写蜡纸。 事情的由来是这样的。 首先,可龙里有龙脑,于是,苏油便想改进大宋如今的香胰子产业。 那就要有肥皂。 肥皂是高级脂肪酸的钠盐或钾盐。 无机钠盐和钾盐,其实就是草木灰里的碳酸钠和碳酸钾。 过滤提纯的方法可龙里早已掌握,别说碳酸钠大苏打了,就连碳酸氢钠小苏打,都被苏油用碳酸钠放入蒸格,通入水蒸气和二氧化碳弄了出来。 加上养猪产业得到的油脂,以及早就在各个地方使用的水玻璃,香胰子的加工就是顺利成章的事情了。 然后就得到了制作香胰子的副产品甘油。 甘油是好东西,除了可以做出香喷喷的润肤露,还能制作爆炸品。 不过苏油没时间点开硝酸制备,那玩意儿比较复杂,也比较危险,污染也重。 既然自己勉强算是士大夫,那还是先搞定印刷业,先为大宋的文教事业再贡献一份力量。 纸浆抄起,经过硫酸溶液短时间浸泡后淘洗制纸,再经过甘油处理,便得到了硫酸纸。 将硫酸纸砑蜡,这是宋朝已有的工艺,不过宋人擅用胶矾药液,苏油换成了薄蜡而已。 最后还要喷上硝基漆,说起来高大上,其实就是桐油生漆。 蜡纸便制备出来了。 有了这个东西,底下垫上磨砂铁板,便可以用铁笔,铁脚圆规作图刻写,纸上的蜡质部分会被铁笔和铁板磨掉,形成无蜡的纯纤维笔画。 再在底下垫上白纸,上面用粘上油墨的羊毛滚子一滚,便可以印刷出一页图纸。 理工教材的印刷方法,各种图纸,地图,图表,绘画的印刷方法,从此得到了解决,避免了雕版 的麻烦。 西南图志、西南农书,其中的图画部分,可以开始大量印刷,结合活字印刷术,每整理出一册,便能够印刷一批。 至于理工类的其它东西,尤其是军器,苏油还不敢乱来,万一西夏辽国,乃止日本朝鲜,拿去点开了科技树,自己怕不是要哭瞎。 自己人不重视,被别人重视,然后反过来搞死自己的教训,太多太多了。 乞第龙山最近美坏了。 眉山的东西,太好吃了,又香,油又大,尤其是那种红烧肉,啧啧啧,一次能来一斤半。 然后大巫对他很好,给他改良了兵器。 作为一只披着文科外衣的工科狗,苏油当然知道压强和破坏力的关系,因此将乞第龙山的骨朵,被大巫改造了。 重量不变,拳头大的骨朵,变成了六片更大的半圆形钢叶子,均匀地分布在以前骨朵所在的部位。 这东西叫叶锤,顶部还有一个两寸长的细锥尖,可砸可刺,威猛异常。 第一次拿到这兵器,乞第龙山跑林子里去挥舞了半天,这东西一锤下去,有三把小斧头一起砍的效果,后世在欧洲有个外号“骑士终结者”。 目前没有什么铠甲,能挡得住乞第龙山来上一下。 乞第龙山兴冲冲地从林子里跑出来“大巫太厉害了这兵器,我舞起风来自己都害怕” 苏油敷衍道“是是是,你发起疯来谁能不害怕” 这娃如今也有了官职,宋廷鉴于抚远大将军的突出贡献,在二林部立了一个军州单位,称为囤安军。 抚远大将军阿囤赤尊,领益州路兵马钤辖,位在转运使防御使之下。掌管囤安军驻屯、守御、训练之政令。 其下,唐淹为都监,阿囤烈,阿囤弥为副钤辖,赐玉带,印信,锦衣。 这就是阿囤弥在城门口显摆的原因,现在是人家大小姐是实务将军了。 囤安军人数不多,三千人,不过是马军,准确说,是骑马步兵。 为了均衡汉夷实力,陈田郭隆手下的六百弓手也扩成了一军,三千人,名为“控鹤军”。 郭隆为钤辖,陈田为都监。 苏油听到这名字就笑尿了,叫你们乱给兵器起名字,如今自己的锅自己背,控鹤二字不是好词儿,乃武则天的男宠队伍领工资的地方。 不过这支队伍实力强横,全部装备鹤胫弩。 两支部队番号是赵抃努力争取来的,妥协的结果就是朝廷就只给名头,不负责给养。 不负责倒还好了,这支武装,装备,训练,伙食,都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厢军部队,甚至比上四军都不差。 二林部振振有辞,装备精良怎么了,可谁叫我们铁多呢 苏油和阿囤烈对重步兵毫无兴趣,西南翻山越岭,穿上重铠,走不出两里地去。 因此主要技能点,放在越野能力和进攻能力上。 马匹,皮靴,贴身衣物,锰钢刀,背上五支软尾梭镖,藤牌。 装具主要是皮,只关键部位有冷锻钢片防护,而且防护平时还是可以拆卸的,能不背就不背。 青唐瘊子甲,手工一锤锤砸出来的东西,几个人穿得起可在如今的眉山三亭矢前,也不能说就必然可以防住。那还不如干脆放弃进化乌龟壳,将技能点全加在爪牙上边。 。更新最快网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少年行 第二百五十四章少年行 苏油还设计了配套的单兵小装备水壶,多用途小刀,临时急救小包,硅胶过滤袋,小皮包。 随身药物有三种,防伤,防瘴,防痢。 最受军士欢迎的是眉山压制的冷锻钢盔,钢盔是两个弧线组成,中部有棱,可以有效反射箭矢。 这东西受欢迎的原因,是可以当锅子用,没错,有苏油的影响力在里边,这必然是两支吃货部队。 腊肉,香肠,鱼干,榨菜,芽菜,豆豉,酱料,炒面都是随军能带的东西。 有了这些东西,加上饭菜里的油水比普通军队的油水多很多,味道真是没得说。 夷人和汉人的习惯不一样,他们的意识中,部落最出色的汉子,才能成为军人。 这种风气在苏油和唐淹,石家的引导之下,也渐渐影响到了控鹤军,眉山推出了不少军人军属优待政策,军人在眉州的地位,和外州的贼配军,是两回事。 川峡四路,第一次有了真正的职业部队,他们的职责,就是锻炼专业技能,消弭叛乱,拱卫西南。 阿囤烈非常具有军事天赋,对控鹤军远程打击能力的依赖也越来越强。囤安军和控鹤军,从来都是联合行动,控鹤军没准备好之前,他的囤安军宁愿不动窝。 阿囤弥的朝廷编制把乞第龙山羡慕坏了,哭着喊着要大巫给他也解决一下。 苏油被闹得没八法,只好给乞第龙山也活动来一个编制权领控鹤军骨朵指挥。 不过搞笑的是控鹤军就这一个耍骨朵的人,纯属挂靠,自己领导自己。平日里,还是担任苏油的跟班。 嘉佑三年四月,江卿们修建的陆路,终于通了一条。 嘉益眉,四川第一条交通干道,将两个最重要的经济区联系了起来。 这是赵抃此次赴任四川的最后一个德政,接下来,他也要返回中枢,继续他的老本行了弹劾人了。 赵抃治蜀,得到了中枢和官家的高度评价,成为地方治理的典范。 因为他的任上,四川切实做到了一件所有地方都做不到的事情减轻自耕农负担。 自耕农人均土地占有面积每增加一亩,抵御风险的能力就会增加一分,负担就会减轻不少。 加上家庭饲养业的推广,自耕农这个最苦逼的群体,在益州路,竟然家家有了余粮 梯田大量增加,作坊大量增加,劳动力需求也就跟着大量增加。 豪强们的地租只得跟着降低了下来,不然佃农会逃。 当然现在不再是逃了,人家是正儿八经地有了选择淯井,沙麻部的屯田,二林部的矿场,陵井的盐场,眉山的工坊,到处在招工。 因此就连四川钱荒的解决,经济的腾飞,就连乡下老头都能拿着十文小额的钞票买灯草这样的政绩,反而被放在了蜀治的次要位置。 皇宋以农为本,稳定,压倒一切 苏油不由得摇头感慨,政策都是有连续性的,赵抃真正的功绩,主要在于刷清了四川的吏治,至于其它,其实更多应该归功于前任张方平施政的惯性。 不过这道理,别说现在,后世真正清楚的人又有多少呢 赵抃走了,带走了来时的一琴一鹤,留下了白龟,还留下一首诗。 徙命乘轺入锦川,岷沱寒霁好人烟。 弹琴旧治俄三政,持斧重来未十年。 欲去民忧同乐此,敢孤朝寄独恬然。 邑城东望踟蹰久,魏阙天遥里数千。 时间一天天翻过,当年的眉山小顽童,如今也长成了十二岁的少年。 眉山城侧,开阔的道路上,奔来了一队人马。 陈慥长声大笑,正要说话,就见身边一匹骏马掠出,马上骑手臀部离鞍,上身紧贴马脖子,当先冲进了城门。 “我去”陈慥怒了“元贞你这个滑头,一直吊在我身后,就是等这一刻是不” 元贞回头朗笑“反正我是第一,季常大哥,我先去山长那里等你” 苏油策马赶上陈慥,笑道“元贞跟着山长读书,早非吴下阿蒙,这小子机灵着呢。” 陈慥笑道“明润也是愈加沉稳,此番招我来眉山,多承盛情了。” 一行人都是身着骑装,腰间佩剑,马前还有弓囊,后边马队拖着一辆大车,上边有虎豹豺獾等诸多猎物。 苏油笑道“陈转运使不怨我就好。” 陈希亮如今是京东路转运使,首都东边大路,治所南京,重要性可想而知。 陈慥开心不已“父亲说我不是读书的料,今后也不会逼我进士仕途了,就在眉山快活” 巢谷也策马前来“几年不见,眉山真是大变啊。大军入蜀,过了成都,那路修得还有陵井那边,真让人不敢认了。” 陈慥是苏油招来的,这娃解试还是没过,气得他那天选爹吹胡子瞪眼。 嘉益路修通之后,货运物流,分担了水路很大的一部分压力。 但是问题就 来了,物流业是劳动密集型行业,多是汉子,与三江河帮一样,容易被黑社会把控。 陈慥就是解决这个难题的钥匙,这娃是大宋真实的呼保义玉麒麟,游侠儿里拔尖的人物,既然读书不成,苏油就软语相求,让他来给四通商号把控商路。 陈慥欣然领命,接信当日便即上路,苏油觉得,除了仗义,嗯,躲老婆可能也是部分原因。 巢谷这次则是刚好路过,几年下来,庄稼汉和文人味道已经消退,如今就是堪与乞第龙山拼气质的一介武夫。 他这次是随韩存宝率西军入湖南讨伐土著头人彭仕羲的。 巢谷到了西军,将苏油的宝剑送给了忠州团练使韩存宝,韩存宝对他不错,除了职务安排,平日里还传授军书将略。 这次出征,韩存宝知道他熟悉西南,因此特地点了他的名相随,如今也升为一都人马的小头目。 队伍在眉山补充给养,准备换船走水路,有几天空闲,苏油便安排了一场狩猎,顺带解决陵井周围的虎患。 不过大家都对苏油的法子非常鄙视,安排诱饵窝弓,这算神马狩猎 尤其是乞第龙山严重不服我不信哪条老虎能扛得住我一叶锤 苏油没好气“我怕你把它们吓跑,等我们一走又回来祸祸农人再说你一叶锤下去,那皮张还能看” 几天的收获不少,队伍进入眉山城的时候,居民夹道围观真的打到老虎了我们眉山的少年郎们端是文武双全 蜀人好事,不少的门店掌柜有的抛出红绸结花,有的派出鼓吹,伊伊哇哇地游街,簇拥着少年们朝学宫行去。 孩童们跟着大车奔跑看稀奇,胆大的还伸手去摸老虎的身子。 来到学宫,龙昌期须发尽白,正由阿囤元贞扶着,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陈慥是胆子包天的人物,可对龙老头,比自家爹还要发憷,甩蹬下马“学生见过山长。” 龙昌期淡淡地说道“还是那么好勇斗狠,学问可有进益了” “啊”陈慥一愣,突然眼珠直转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有,有有,山长你看,我这诗做得如何” 龙昌期接过来一看,纸上竟然是一首长诗。 雪衣乌履尽翩跹,陌上谁家最少年。 髀间骏骥来千里,囊内雕弓去万钱。 鞘裹珠鱼李尉剑,梢装玉谷祖生鞭。 呼朋唤伴趋城侧,走犬飞鹰斗马前。 白羽纷驰惊霹雳,黄罴赤豹寻垂毙。 倚熊坐虎枕鞍鞯,换酒推杯交意气。 来狩长林非纵乐,忍闻麦野遭腥貉。 及壮学成自有为,不向长安向河洛。 无教人生事业轻,恒忧青史没声名。 此去摧艰身百苦,长歌永志少年行 “好”龙昌期都忍不住大声叫好“好一首陌上少年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五章 织锦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五章织锦第二百五十五章织锦 陈慥拿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是吧是吧山长,我们进去再聊我可想学宫的饭菜了!” 苏油让队伍里的刘嗣张麒,和乞第龙山将猎物拉去可龙里处理,自己随陈慥巢谷一起进入学宫。 几人坐下,阿囤元贞端上茶,龙昌期才对陈慥开口说道:“季常,以前对你要求苛刻。如今你已从学宫肄业,不用再如此战战兢兢。你向以豪侠自任,不可短了丈夫之气。” 陈慥还是很不好意思:“辜负山长期望。我爹都说了,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走不了陈家人的路子。” 龙昌期说道:“没关系,就如元修这样,即便读书不成,总能报效国家。其实不读书,也不见得是坏事儿啊……” 巢谷傻笑:“当年在学宫,我与季常,是被责罚的最多的,山长如今这话,与往常区别可大。” 龙昌期叹气道:“文宽夫秉政,对陛下引荐了我,官家召取我的著作。年近九十,还要野服诣京,不是徒惹人笑话宽夫这是放我到火上烤啊……” 苏油开解道:“我只担心山长身体。山长学问如此精洽,大理小高相公长恨不能师事于你,还怕陛下垂问到时候我给你安排眉州的大船,船行平稳不说,也活动得开。” 龙昌期问道:“明润,后年秋试,你决定要参加了” 苏油问道:“山长,你觉得我可以参加吗” 龙昌期说道:“你六岁前便已通《论语》,《孝经》,于今又是六年。所遇皆是名师,非唯解惑授业,亦使明道达理,经务世用。” “这两年更是心无旁骛,突飞猛进。让你堂哥再琢磨两年,学问上当是不碍的。主要在于心境。刚刚那首诗,看得出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陈慥一口茶水喷出老远:“咳咳咳……原来山长早就看出来那诗是明润所作” 龙昌期翻着白眼:“刚刚在学宫门口,那是给你留几分面子。一群人里就你年长,还陌上谁家最少年……最老年差不多!” 阿囤元贞指着自己鼻子:“我,山长我才是其中的最少年!” 苏油笑道:“对对对,那诗就是写的你。” 龙昌期对阿囤元贞说道:“无教人生事业轻,端是好句,也是好志向。元贞,做到了这条,这诗写的才是你。” 阿囤元贞躬身受教,苏油说道:“明允堂哥也说我差不多到火候了,就是张学士临走前交代,要我有十分把握,方可入京。” 龙昌期笑道:“张学士不愧是计相,但这是科举文事,又不是计察薪刍,如何敢说有十分把握你不是常常说那句俏皮话吗——一百个人眼里有一百个李太白。自己觉得有把握,那就行了。” 苏油恍然:“既然如此,那明年我便去京城,准备一年赴试!” …… 《宋史》:嘉佑三年,六月丙午,文彦博、贾昌朝罢。以富弼为昭文馆大学士,韩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宋庠、田况为枢密使,张昪为枢密副使。 癸巳,以夔州路旱,遣使安抚。 八月己亥朔,日有食之。庚申,彭仕羲率众降。 彭仕羲,宋代下溪州土官。下溪州刺史彭儒猛子。天圣七年,受兄彭仕端命入朝贡方物。 明道初,兄卒,嗣为下溪州刺史,累迁检校尚书右仆射。 皇祐二年,夺子彭师宝之妻,为子怨恨。 至和二年,师宝举族趋辰州,告其夺子妻、杀誓下十三州将、并地夺印,自号“如意大王”,补置官属,欲谋乱。 朝廷遣知辰州宋守信等帅兵数千讨仕羲,未获,俘其奴仆、搬运溪州铜柱而返。继调三司副使李参等统重兵征之。 受招谕,自陈本无反状,其僭称号、补官属,乃不知宋廷礼义所致,愿以二十州旧地内属、复贡奉。 嘉祐三年,复叛,韩存宝往征,不利。归德将军阿囤烈复征,擒之。 朝廷优容招谕。仕羲乃归还所掠兵丁五十一人、械甲一千八百余,率众七百饮血就降。辰州官府亦发还其奴众及铜柱。 …… 四通商号消息比朝廷还快,小报传回,陈慥气得拔剑砍翻了桌子:“阿烈干冒奇险,夜破白马崖,这才抓到这杂碎,朝廷竟然就这样放回去了!” 苏油手里正端着茶杯,这下没地方放了,悻然道:“朝廷就这尿性,这回算是师出无功了,倒是巢兄怎么办” 这事情是韩存宝惹出来的,西军先行,他竟然未经朝廷批准,就擅自许以厚禄,招诱彭仕羲。 彭仕羲降后,韩存宝又无法兑现承诺,引发彭仕羲不满,翻身又反,据守寨子,进攻官军。 阿囤烈后至,夜袭白马寨,才算平定了这次叛变。 事后朝廷震怒,官家亲自下诏,奖赏阿囤烈,而重治韩存宝。 韩存宝得罪,将就逮,自料必死,对巢谷说道:“我泾原武夫,死非所惜,顾妻子不免寒饿。橐中有银数百两,非君莫使遗之者。” 巢谷仗义,即许诺,变姓名,怀银步行,往授其子,然后——消失了。 陈慥将剑还鞘:“忘雨阁的消息,元修最后消失在江淮之间,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着了。” 苏油叹息:“等吧……他的罪过又不大,等大赦之期,总会回来的,唉……倒是龙老那里,这文相公去位,事情怕是会反复。” …… 嘉佑四年,二月己巳,罢榷茶。 三月戊戌,命近臣同三司减定民间科率。 五月戊戌,诏诸路经略安抚、转运使、提点刑狱各举本部官有行实政事者三人,以备升擢。益州路所举——张恕,程之邵,唐淹。 并察士有学行为乡里所推者,同长吏以闻。益州路所举——苏洵,杜敏求,苏油。 苏油的名字,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现在了朝廷的公文之上。 …… 不过这些是后话,现在的纱縠行苏家,程夫人愁得都不行了。 两个儿子都中了进士,高兴是高兴,可是,一个看家的都没有了。 苏家的产业如今可不小,因为苏小妹和苏八娘,用理工解决了织锦的两个难题。 蜀锦,是一种提花织锦。熟丝织成,织品经纬比例恰当,图案清晰,色彩丰富,花型饱满,工艺精美。 织造工艺分为经锦和纬锦两大类。其中经锦工艺是蜀锦独有的,以多重彩经起花。 目前的工艺,还是用束综提花的花楼织机。 织机被益州客商带到了眉山,被苏油当作农书蚕桑篇的重要部分,科研小组很快将织机图纸和模型研究了一个透彻。 然后自然的,苏家开始了这门生意。 根据花楼织机的技术参数和技术条件,进行纹样设计,这是织锦的第一步——定图样。 理论上当然是图样越复杂,越能体现出工艺水平,不过过于复杂的图案,制作起来太耗时费力,用于生产,那就太不划算了。 因此必须综合考量,才能设计出既美观又能兼顾效益的花色图案。 将设计好的图案根据织机纹针数、织物的经纬密度、纹样类型及纹样大小,确定图纸的纵格数和横格多少,然后根据图样在格子纸上着色,把设计图翻译成生产可以用的图纸——这一步,叫点意匠。 受到苏油蜡纸的启发,苏小妹发明了一种纸板,纸板上是很多小针眼,将纸板铺到放大的图样上,便能得到很多的色点,用旋钮微调图样进尺,每次调整,图样向前走一格,得到新的色点,这就大大减少了粗放式操作带来的混淆和失误。 这一步工作其实是对图案的解构,非常繁琐,一个图案,需要一个厚厚的本子才能记录下所有的信息,这个本子,叫做花本。 每解构出一个成功的花本,织锦坊就要归档保存起来,以后按照这个花本进行纺织,就能得到相同图案的锦。 这是核心竞争力,一个织锦坊有多厉害,全看他家的花本有多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六章 出发准备 第二百五十六章出发准备 苏小妹这个小小的改良,便大大提高了设计工作的效率。 花本的每一页,对应的是织机上的每一片综板,这个综板,其实就是提花装置。一副锦,需要九千六百次编织,因此理论上,需要九千六百片综板才能记录下所有经线提综信息。 为了减轻工作量,只能采用循环图案,综板还是那么多,不过综板设定是按循环重复的,既美观又连续,大大降低了织锦难度。 将花本转移到综板上这个繁复细致的过程,叫做挑花结本。 之后才是操作最繁琐的一个工序——提花装造。 经线和纬线的数量是九千六百根,连接控制它们的纤线有一万一千五百二十根,全都要在花楼机上一一对应。 这就需要将甲子线,也就是牵引纤线与花楼织机的“爪拉子”连接起来,并且进行分扒分丛穿入花扒。 最后才是织造,操作时需要两人配合,上下两层中,居上者为“挽花工”,按规定顺序选综,接线,提经;下位者为“投梭工”,在下面引线,打纬,两位工匠密切配合,同时进行,一点一点的进行纺织。 之前的选综的工作都是靠踏板完成的,花样越繁复,综片越多,踏板就越多。 苏八娘受到苏油音乐盒的启发,发明了一个转盘,转盘上带有一次图案循环的齿数,并标有数字。 转盘会带动一根带锯齿的横梁,转盘每转到相应的数字,便带动换一片相对应的综板,完成选综和提经工作。 这样就将每一种花本的提综程序,固化到了仪器上。 如此每次纺织,只需要根据记录本拨动转盘就行,解决了只靠人脑记忆,必须熟练织工才能胜任挽花工作的缺陷。 苏油这几年一直潜心学问,直到程夫人将一片彩锦送到后院,苏油方才大吃一惊:“不是说一副锦需要很长时间吗?” 程夫人笑道:“小妹和八娘想出了法子,将花本制作与织造方式改良了一下,如今速度已可以大大提高。” 待到将工艺一说,苏油大喜道:“那还有啥说的,赶紧搂钱啊!” 程夫人说道:“我们的彩锦可不比官锦差,就是销路太窄了。” 苏油一拍脑门:“我们搞外边那些妖艳玩意儿干啥?我们苏家织造,还是走清雅的路子!别忘了,读书人是除了大宋皇室勋贵外最有钱的一群人,我们赚他们的钱去!” 于是在苏油的理念下,苏家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 所有经线纬线,采用一色,提花照样提,如此一来,纺织难度再次降低,主要集中在花本设计之上。 不过有了小妹发明的采样工具,花本设计已经不是事儿了。 加上苏家丝线,因为水玻璃的进一步提纯,工艺进一步改进,几年发展下来,如今色彩效果比锦江水濯出来的还好,会随不同光照角度变化出不同的颜色——织出的面料被丝绸商人称为“雨丝”和“月华三闪”。 这样的丝织品再加上提花暗纹,远看是一件素色单衣,近看才知道多么的不凡,这就是低调的奢华。 大宋读书人最吃这一套,产品一经推出,立刻在南中国刮起了一场时尚旋风。 让苏油郁闷的是,自己设计的兰石图样,订单不多,最受大宋士子欢迎的,竟然是——菊花。 背一身的菊花,这要放后世,多不吉利?! 没处说理了! 程夫人发愁的,就是这个的问题。 小油眼看要去汴京解试,明年要是过了,后年还有进士试,同时子瞻子由有制科试,夫君可能有秘书省职试。 要是都过了,今后他们,就会在京城和各州郡宦游,回乡的日子少之又少。 可这么些挣钱的产业,总不能说弃就弃了吧? 程夫人想想有时都心酸,自己含辛茹苦,培养子弟劝励夫君,最后竟然就是看他们一个个离开自己,远走高飞。 最后一咬牙,你们都走,连弗儿和二十七娘也走,就留我和八娘守家,给你们搞好后勤! 可怜天下父母心。 事情还不能耽误,贡举虽然明年八月十五才进行,但是路上就得两个月时间,到了还有诸多安置,因此今年三四月份就得出发。 真实历史上,三苏是今年十月,程夫人的服除后才出川的,如今大大提前了。 别小看这个提前,有风险的,因此得赶在大江涨水前。 苏油安排了最安稳的大船——眉山二型纵帆船。 他的事情也很多,别的先不说,资金就是个问题。 蜀钞好用是好用,可如今辐射范围主要还是西南,加上二林部,然后吴中一部分,大理一部分。 汴京,怕是没人认的。 想来想去没办法了,只得搞一船眉山货作为压舱,到了汴京发卖才行。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自己竟然也走上了蜀地读书人狷狭,喜欢带商人逃税进京的路子。 逃税是不可能逃税的,但是这做派,和那些逃税的一模一样。 带点啥好呢? 瓷器是大宗,眉山玉瓷,如今用上了琉璃彩,虽然比不上后世珐琅彩艳丽,但是淡雅的水彩画已经可以在素底上构成了。 这是青瓷,单色釉,窑变釉之后,眉山瓷坊取得的又一个巨大突破,是新品,先来一底舱。 然后是永春露,这个是自己生产的,不怕放,越放还越贵。 提花单色锦,苏洵翻了书,说应该叫“冰纨”,这个也是新品,带上! 剩下的,就都是一些小件了——文士折刀,眼镜,程舍人墨,彩纸,各种书籍。 然后才是搬家,其中苏油的零碎最多。 各种实验器材,模型,图纸,各种化学材料,还有最重要的——泡菜,酸菜,萝卜干大头菜榨菜,各种调料。 八公足足带着三哥五哥六哥忙活了一个月,才把行李整理出来。 大宋的商税粗放,就行税和坐税,这些东西,光坐税就交了三万贯! 然后沿途还有税卡,不过只要你不停靠,别人也收不着。 最后进入汴京,再按照里程缴足行税,便可以销售了。 这也是张方平痛陈的漕务改革之一——漕粮运输,沿途克扣太大,只要我老张在计司,所有漕船兵士,沿途不得下船就食,吃喝拉撒全在船上解决,少跟地方扯瓜葛。 到达汴京后,统一根据时日计算口粮,从漕船所运粮食中折扣后入仓。 仅此一项举措,老张用一年不到时间就恢复了他离任前京师的物资仓储水平,可见沿途的克扣损耗的浪费是多么的严重。 因此苏油也准备走这样的路子,我们不挑热闹地方下船,最多就在偏僻州县补充一下给养,税我们不逃,但是也不能给沿途的贪官污吏占了便宜! 不过坏处就是没法结交文友,在士大夫中应酬来往刷名声了。 苏洵非常赞成,考试眼看迫在眉睫,这大船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监狱,能有这么个把人关起来读书的好地方,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啊! 子瞻明润,说的就是你们俩! …… 烟花三月,朝廷的求贤文书尚未下达,苏家人便准备出发了。 三苏,苏油,王弗,二十七娘,土地庙七人组里边,大部分都已成家立业,各自管着商号一摊子事情,就张藻张麒加一个苏小妹,这次也随行。 还有一个,就是乞第龙山,这娃还没有还清大巫的欠账,继续当保镖抵账。 除了这些,还要带上两个人处理商务——薛忠,石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南行集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七章南行集第二百五十七章南行集 可龙里,苏家。 满院的梨花雪瓣,肆意飞舞。 苏油跪在八公身前:“八公,苏油此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万一侥幸,说不定给八公挣得一个散官。” 八公坐在竹椅上,摸着苏油的肩膀:“傻孩子,要挣也是给你爹娘,给你翁翁翁婆挣,与八公有何相干?你放心,我身子硬朗着,还得见你成家立业,抱抱孙孙才敢闭眼呢。” 苏油一愣,这才想起眼前至亲之人,其实是自己族伯,就算挣来散官,也安不到他身上。 想着对自己好的这么多人,原来却不知该如何报答,苏油满心惭愧,给八公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八公珍摄身体,不要过于劳累,苏油……苏油去了。” 八公终于放下手:“去吧去吧,家里这一摊子自有我们老的给你看着,你尽管放心进学,快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行出老远,苏油回头,却见八公还在梨花下招手。 …… 眉山码头,江卿大佬们俱来相送。 程文应言道:“石家老头好不知晓事体,还想大张旗鼓。别忘了大小苏虽中了,小油还没中呢,要被试官知晓了,有理也变成张狂,该中也变成发落,那才是划不来!” 史洞修说道:“老石武将人家,就那性子。这次还想让明润带着大理刀剑入京,说一把大理剑,可值千贯,比什么货都强。哈哈哈哈……” 石富悻悻地说道:“防我们跟防贼似的!总有你们读书人求上来的那一天!” 苏油谢过众人,说道:“多承姻伯,世伯,石老厚情,四通商号,是我们眉山人的根基。这次入京,就让大石头把商会开起来,到时候大家到京城,也有落脚吃家乡菜的地方。” 程文应笑道:“小油对吃,那可是真上心。” 史洞修叹气:“太远了,二十七娘,善事夫婿公婆,到了汴京,规行矩步,可别让人认为我们眉山的士绅缺了教养。” 二十七娘其实对去京城还蛮期待和兴奋的:“知道了爹,你就别唠叨了。还有,你在眉山该吃该花的,别老省着!” 史洞修连连摇头:“不不不,不省着那怎么成,嫁女儿落下的亏空还没填完呢……” 二十七娘:“……” 各自一番絮叨,苏油来到程夫人跟前:“嫂嫂,苏油走了。” 程夫人递给苏油一个包裹,眼里泛起泪花:“你是个挑剔的,吃的嫂嫂不担心。这包袱里都是内衣,是嫂嫂估量着你以后的身量,每年的都做了几套。只能顾着这贴身穿的了,至于穿外边的那些,以后我们就不要那么讲究了,啊?” 苏油有些哽咽,只能深施一礼:“实在是有劳嫂嫂,苏油……自当遵从。” …… 大船扬帆,带着家里人满满的不舍,朝嘉州驶去。 其实行船还算非常舒适,船上各有舱室,除了小一点,什么都不缺,就连襁褓中的苏迈,也未见有什么不适应。 是的,苏轼今年年初当爹了。 大船经过改造,中间铺着平木板,成了一间大书厅,三苏和苏小妹从早到晚就在里边读书写文章。 其余四人也还好,吟诗作赋,弹琴绘画,颇不寂寞。 至于乞第龙山,有石通陪着切磋武艺,你砸我一下,我砸你一下,似乎很好玩的样子。 苏油就没这么好了,他在疯狂地刷题。 理论上,十三经中任何一句,都可以截出来变成一篇文章,这个苏油早都做得熟悉了,反而不怕。 怕的是那些马屁玩意儿,比如将京中的景物同皇帝的伟大光辉联系起来的那种。 科举的诗赋,在唐代还很有个性,因此也出得不少的名篇,比如“离离原上草”,比如“终南阴岭秀”。 到了大宋,考官出题多是马屁,因此苏油需要单练。 苏洵是经过好几次科举,因此深懂这些套路,二苏一次考上进士,他是背后的真正大拿。当年一切题一骂题的著名策略,就是老苏亲自指定的。 这次将程文应书坊的时文一网打尽,苏洵制题出题评阅指导,比二苏考试时还尽心。 苏油有时候都觉得好笑,老堂哥要是以往几次科举时,对时文研究这么上心的话,以他的水平,何愁一个进士都拿不到? 不过这份眷顾之心,苏油还是由衷感激的。 船过嘉州,苏轼过来,那笔管敲着苏油的几案:“收诗了收诗了!” 苏油正在与时文搏斗,闻言抬起头:“你做买卖呢?说收就收,问题是这东西能说有就有的吗?” 苏轼说道:“不是那些应试诗哦,要有感而发的那种!” 苏油翻着白眼:“如今我偏偏对应试诗才能有感而发,别的没有,就问你怕不怕?!” 苏轼哈哈大笑:“别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山川壮美,岂能无诗?” 苏油说道:“堂哥和子由都有吗?” 苏轼拿着几张纸:“自己看……哎呀你小心点河上面风大!” 苏油接过来,一一观看。 家托舟航千里速, 心期京国十年还。 乌牛山下水如箭, 忽失峨眉枕席间。 没说的,冷郁,这首诗老堂哥的。 如今老堂哥的社会地位已经不一样了。 前年十月,朝廷召老堂哥试策论于舍人院。老堂哥为了嫂子,称疾不赴召。 他在《与梅圣俞书》中说:“圣俞自思,仆岂欲试者!惟其平生不能区区符合有司之尺度,是以至此穷困。今乃以五十衰病之身奔走万里以就试,不亦为山林之士所轻笑哉!” 今年朝廷召命再下,老梅亦题诗劝其入京,知道老苏你怕考试,这回官家答应你不考了,来呗! 好友高义,盛情难却,只好出行。 一路几乎都有迎送,然而以前想要的时候,求都求不来;如今自己来了,却又已经不想要了。 算了,再看第二首。 乱山围古郡,市易带群蛮。 庾岭春耕少,孤城夜漏闲。 往时边有警,征马去无还。 自顷方从化,年来亦款关。 颇能贪汉布,但未脱金钚。 何足争强弱,吾民尽玉颜。 苏油笑道:“这个不错,说得正是这几年的事情,难得有此宽和仁爱之心,你的还是子由的?” 苏轼得意洋洋:“我的,别以为就你善写史论诗。” 苏油笑道:“我的史论诗其实也就一般,待我看第三首。” 放舟沫江滨,往意念荆楚。 击鼓树两旗,势如远征戍。 纷纷上船人,橹急不容语。 余生虽江阳,未省至嘉树。 苏油很惊讶:“子由诗力又涨了?这首不错也!但是还没写完吧?” 苏辙在远处接话:“好不容易有了诗思!被子瞻活活打断!赶紧还我……等下,我好像想到了郭璞和嘉州墨鳞,这两个典故可用啊……” 苏油从旁边藤箱里取出来一张纸交给苏轼:“拿去,再多没有了!以后也别找我!我要应付时文,敢耽误我功夫我就写信给嫂嫂告你!” “哟!不错呀!”苏轼接过来一看,捧着苏油的诗就朝苏洵跑过去:“父亲,子由,快来看明润此诗……” 兴帆经沫若,脱帻仰乌尤。 佛影倾城阙,梵铃送渚流。 停云横老树,迟日下新洲。 化羽披霞锦,班仙第几俦。 《蜀中杂记》:“苏氏辞蜀,舟中酬唱为乐。自眉山至江陵,凡一百零一篇,汇为《南行前集》,轼作《叙》;” “江陵至汴,凡七十三篇,汇为《南行后集》,辙作《引》; 此共一百七十四篇。油唯其一,然‘化羽披霞锦,班仙第几俦’句,端有后应。 世人笑谓此集凡一百七十四,独油价殊昂。 文章兆运,或非偶然。” 。顶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穷处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最穷处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风景宜人,还有思想碰撞。 苏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边调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边抒怀引兴,一人在疯狂刷题。两人在练习兵器,两人在学习操船。 还都不闲着。 次日苏轼吟读富弼的,读到富弼使辽和议,不割地,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穷处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最穷处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风景宜人,还有思想碰撞。 苏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边调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边抒怀引兴,一人在疯狂刷题。两人在练习兵器,两人在学习操船。 还都不闲着。 次日苏轼吟读富弼的,读到富弼使辽和议,不割地,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穷处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最穷处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风景宜人,还有思想碰撞。 苏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边调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边抒怀引兴,一人在疯狂刷题。两人在练习兵器,两人在学习操船。 还都不闲着。 次日苏轼吟读富弼的,读到富弼使辽和议,不割地,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穷处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最穷处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风景宜人,还有思想碰撞。 苏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边调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边抒怀引兴,一人在疯狂刷题。两人在练习兵器,两人在学习操船。 还都不闲着。 次日苏轼吟读富弼的,读到富弼使辽和议,不割地,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穷处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最穷处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风景宜人,还有思想碰撞。 苏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边调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边抒怀引兴,一人在疯狂刷题。两人在练习兵器,两人在学习操船。 还都不闲着。 次日苏轼吟读富弼的,读到富弼使辽和议,不割地,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穷处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最穷处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风景宜人,还有思想碰撞。 苏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边调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边抒怀引兴,一人在疯狂刷题。两人在练习兵器,两人在学习操船。 还都不闲着。 次日苏轼吟读富弼的,读到富弼使辽和议,不割地,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穷处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最穷处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风景宜人,还有思想碰撞。 苏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边调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边抒怀引兴,一人在疯狂刷题。两人在练习兵器,两人在学习操船。 还都不闲着。 次日苏轼吟读富弼的,读到富弼使辽和议,不割地,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穷处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最穷处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风景宜人,还有思想碰撞。 苏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边调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边抒怀引兴,一人在疯狂刷题。两人在练习兵器,两人在学习操船。 还都不闲着。 次日苏轼吟读富弼的,读到富弼使辽和议,不割地,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穷处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最穷处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风景宜人,还有思想碰撞。 苏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边调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边抒怀引兴,一人在疯狂刷题。两人在练习兵器,两人在学习操船。 还都不闲着。 次日苏轼吟读富弼的,读到富弼使辽和议,不割地,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穷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九章 学区房 第二百五十九章学区房 苏油牵了牵苏轼:“你家弗儿还懂诗?” 苏轼还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上,闻言才应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个倒流香,其中诗意也不像是领会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汉书至杜周传,背到春秋日蚀三十六,地震五的时候,弗儿皱了眉头。其后我 苏厨第二百五十九章 学区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学区房 苏油牵了牵苏轼:“你家弗儿还懂诗?” 苏轼还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上,闻言才应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个倒流香,其中诗意也不像是领会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汉书至杜周传,背到春秋日蚀三十六,地震五的时候,弗儿皱了眉头。其后我 苏厨第二百五十九章 学区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学区房 苏油牵了牵苏轼:“你家弗儿还懂诗?” 苏轼还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上,闻言才应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个倒流香,其中诗意也不像是领会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汉书至杜周传,背到春秋日蚀三十六,地震五的时候,弗儿皱了眉头。其后我 苏厨第二百五十九章 学区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学区房 苏油牵了牵苏轼:“你家弗儿还懂诗?” 苏轼还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上,闻言才应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个倒流香,其中诗意也不像是领会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汉书至杜周传,背到春秋日蚀三十六,地震五的时候,弗儿皱了眉头。其后我 苏厨第二百五十九章 学区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学区房 苏油牵了牵苏轼:“你家弗儿还懂诗?” 苏轼还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上,闻言才应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个倒流香,其中诗意也不像是领会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汉书至杜周传,背到春秋日蚀三十六,地震五的时候,弗儿皱了眉头。其后我 苏厨第二百五十九章 学区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学区房 苏油牵了牵苏轼:“你家弗儿还懂诗?” 苏轼还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上,闻言才应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个倒流香,其中诗意也不像是领会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汉书至杜周传,背到春秋日蚀三十六,地震五的时候,弗儿皱了眉头。其后我 苏厨第二百五十九章 学区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学区房 苏油牵了牵苏轼:“你家弗儿还懂诗?” 苏轼还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上,闻言才应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个倒流香,其中诗意也不像是领会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汉书至杜周传,背到春秋日蚀三十六,地震五的时候,弗儿皱了眉头。其后我 苏厨第二百五十九章 学区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学区房 苏油牵了牵苏轼:“你家弗儿还懂诗?” 苏轼还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上,闻言才应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个倒流香,其中诗意也不像是领会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汉书至杜周传,背到春秋日蚀三十六,地震五的时候,弗儿皱了眉头。其后我 苏厨第二百五十九章 学区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五十九章学区房 苏油牵了牵苏轼:“你家弗儿还懂诗?” 苏轼还沉浸在“情真只信巫山色,每梦随风度雁门”上,闻言才应道:“不知道啊,上次你弄那个倒流香,其中诗意也不像是领会了的啊等等,有次我背汉书至杜周传,背到春秋日蚀三十六,地震五的时候,弗儿皱了眉头。其后我 苏厨第二百五十九章 学区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章 王安石 第二百六十章王安石 苏洵有些头疼“这次带东西也太多了,幸好是没有买到马,要不然还真没法安置,这宅子还是偏小。要没有待考房,还得租车,更麻烦。” 乞第龙山去几次地方都看过了,回来除了夸赞汴京繁华之外,就一个评价——贵!什么都贵! 因此他舍不得花钱,相同价格,在眉山都能买到五尺半的好马了,这里才四尺二! 四尺二的马比驴好不了多少,还不如租车,一次花费不过百文钱而已。 汴京的繁华,与苏油关系不大,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时间看。 家里安顿好,这才开始打探消息。 首先就是坏消息,张方平,刚刚为朝廷整理出嘉佑驿令,这是继漕运改革后的第二个重要章程,同样是针对物流交通,提振商路的必要举措。 然后也是老张自己行为不谨慎,被权御史中丞包青天咬住了。 事情是这样的。 今年春,开封府接到一起诉讼案——一名刘姓老妪状告她的侄子刘保衡“亡赖豪纵,坏刘氏产”。 这刘保衡就是一名通过扑买承包到京师某个酒场的富商。不知道是因为投标时标价过高,还是对酒场经营不善,结果亏了大本,欠下政府一千多贯钱。 刘保衡被官府追债——这是计司的业务——只好卖掉祖业,一处京中的宅院来偿还欠款。 汴京内城难得有宅院发售,因此那里一放盘,马上就有人买下来。 告状的老太太,是刘保衡的姑姑;所控告一事,正是刘保衡卖掉祖业还债一事。 开封府调阅了档案,这姓刘的卖掉的是他自己的物业,没什么不对啊。 刘氏姑姑向法官了一个对刘保衡不利的证据“保衡非刘氏子。” 要是这样的话,刘保衡真没有权利卖掉刘家的祖业。 开封府再次派吏员调查,证实刘氏姑姑所言非虚,刘保衡乃族子。 于是,法官按律判处取消刘保衡鬻卖刘家祖业的交易,刘保衡将钱款退还买方,买方将物业退还刘家。结案。 等等,开封府一名法官发现,这处宅院的买家,竟然是三司使张方平。 老张在益州滋润了几年,手里也有了不少钱,就准备在京城买套房子。 恰好刘保衡不得不卖房还债,这事情又是计司正管,老张便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掏钱买了下来。 权御史中丞包拯上书劾奏张方平——身为三司的行政长官,现在刘保衡卖房还债,恰好又是你张方平将房子买下来,那谁知道在交易的过程中有没有存在不正当的利益输送,或者有单方面恃势压价的不公正行为呢? 随后,御史台的言官都纷纷要求处分张方平。 官家应御史台的要求,下诏罢免了张方平的三司使之职,外放到陈州。 四川如今成了大宋经济特区,从益州出来的官员,一般都会被贴上个“懂经济”的标签,于是官家任命接替赵抃干满一届,刚刚回来的益州知州宋祁接任。 但这一人事任命又遭到老包的强烈反对。理由是宋祁在益州时,贪图享乐,不宜升迁;而且,宋祁的兄长宋庠是执政官,宋祁应该避嫌。 宋祁很无辜,老包你要讲道理,在益州不贪图享乐,是做不好官的啊老包。 官家也很无语,这不合适那不合适,那你老包来当三司使,好不好?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老包当年让官家立储,官家被逼不过了,直接来了句“你想立谁?”老包摘下乌纱帽跟官家怼回去“你疑我用心,那把我罢免了再立也行!” 不过这次情况变了,老包不知道为什么,接了! 这下轮到欧阳修看不惯了。 欧阳修立即上书“近除包拯为三司使,命下之日,外议喧然,以为朝廷贪拯之材而不为拯惜名节。然犹冀拯能坚让以避嫌疑,而数日之间,拯已受命,是可惜也!” 我还以为他会坚决辞让避免嫌疑,结果他这么搞! “拯天资峭直,然素少学问,朝廷事体,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嫌疑之迹,常人皆知,拯岂独不思哉?” 赶走别人自己上位,老包你这是有嫌疑有瑕疵的! “拯在台日,尝指陈前三司使张方平过失,方平由此罢去,以宋祁代之。又闻拯弹祁过失,祁亦因此罢,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谓蹊田夺牛,岂得谓无过?而整冠纳履,当避嫌疑者也。” 因为农人的牛踩了田,就判没收别人的牛,用这种方式处罚老张,太过了。然后轮到老包你自己了,怎么标准就不一样了呢?这不同样是瓜田李下说不清吗?! 欧阳修也真算是直人,老张在当御史的时候可没少说过他的坏话,他现在反过来替老张抱不平。 包拯一听说欧阳修的奏疏,也提出辞职,但仁宗皇帝并没有批准,求求你们都消停了好不好?大家搁置争议向前看好不好?难道让国家财政部长空着?! 空着就空 着!过了一段时间,包拯“乃就职”。 此案给政坛带来的震动还不止于此,开封府在审理这个案子时,还发现宰相富弼的女婿、扬州知州冯京也跟刘保衡有牵连。 冯京在京任馆职期间,跟刘保衡是邻居。曾以铜器为抵押,向刘保衡借过钱。 刘保衡因为酒场经营不善,家里已没什么余钱,却又不便拒绝冯京,于是用家里的银器作为抵押物,向质库贷款借给冯京。 这本是小事儿,但是有张方平的处置在前,于是冯京立即避嫌,提出辞职,申请到边缘山区去扶贫。 官家遂将冯京从繁华大郡扬州调到小地方庐州。 这事情让苏油啼笑皆非,老张的遭遇,和某体育明星老公,当年的某港财政司司长调税前买汽车的情况何其相似。 等等,大宋官场的廉洁程度,都能和后世最廉洁的政府相比了?可别逗了喂! 不过好在转运司还有熟人,也算自己的半个老师。 赵抃赵老头,如今是管三司之一,度支司的副使,相当于财政部副部长。 赵老头也是租房住,苏油的到来让他很高兴“我那白龟还好吧?” 苏油指着自己“我,不远千里风尘仆仆过来看你,你,不问人,先问龟?再说那白龟是我家客卿,如今有个可爱的小字叫玉奴。愿赌服输啊明公。” 赵老头说道“说得这么好,还不就是来考试的?想好没,去礼部还是来转运司贡院?” 苏油说道“那还用说,肯定是转运司啊,开封府转运司乃计司直辖,有你和张公在,这里算是我半个娘家。” 赵老头就叹气“现在是包公了,抓廉政是一把好手,不过也只能抓廉政了。” 苏油笑道“这不挺好?你不是也擅长这个?关节不到包御史,清寒无喜赵知州。如今节气,天下流火,三司独得一片清凉啊。” 赵老头摆着手“三司掌天下钱粮,熙熙攘攘才好,独得清凉,不是好词儿。你这孩子蔫儿坏!” 说完又问“别闹了,保荐你的大员,可找好了?” 苏油叹气道“你要是不嫌弃苏油无才,算是一位。本来想加上张公的,结果他又不在朝中了” 赵抃笑道“你堂哥在欧阳内翰那里熟门熟路,哪里用得着我们。” 说完从身后书架上取来两封信“这里有一封是老张临去之前留下的,一封是我的,你拿着这两封信,去见永叔和圣俞吧。文章事业,还是他们靠谱。” 这时候书办进来“副使,度支判官请见。” 赵抃笑道“请进来吧,正好,此人明润你当一见,应该谈得来。” 没一会儿,进来一个人,相貌堂堂,身材也匀称,算是美男子一枚,呃,就是一脸的傲气,还有点黑,有点脏。 衣服也是邋里邋遢,脖子下内衣都有汗印子了。 那人对赵抃施礼“副使,度支副使厅壁题名记做好了。” 苏油吓了一跳“你你是王介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一章 欧阳修 第二百六十一章欧阳修 历史上王安石都被黑出翔了,说他相貌奇丑,苏油完全被误导了,如今一看,王安石长相其实还不错的。 这篇文章在后世不太出名,然而说是王安石改革思想的导言也不为过,苏油却是读过的。 那人点头道:“我正是王安石,这位少年如何识得我?” 赵抃呵呵笑道:“介甫,这位便是苏油苏明润,眉山举青苗法,多得他的建议,可不独只有你在舒州时有过哟。” 王安石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青苗法本来就是古法,非安石之发明。” 说完对苏油拱手道:“原来是你,你的尚书祈询,副使给我看过,角度独特,我最近也在研究。给天下智者一些时间,总能给你找出答案来。” 说完又叹气:“还是眉山好啊,当年我的家乡,也有一位如你这般的神童,五岁能诗,只可惜后天没有跟上,如今泯然众人矣。” 这是说的方仲永了,苏油也拱手与王安石见礼:“苏油一路成长,内有堂兄二苏,外有诸贤官长,耳提面命,今日才有试举的机会,我心中是一直感激的。” 说完又对赵抃施礼。 王安石脸上明显楞了一下:“明润,据我所知,你年纪不大吧?” 苏油说道:“今年十二,明年试举时十三。” 王安石问道:“可有行卷,给我看看。” 苏油才想起王安石也是治经大家,不过对王安石的直白有些无语,我说了要向你行卷了吗我? 就算你这度支判官仅是个虚职,实务乃是修起居注,皇帝身边打转的红人,也不至于张口就来吧? 行卷也是有技巧的,几方投稿的话,搞不好就是几方不讨好,因此苏油只能拒绝:“呃,没有,堂哥已经将我的文章送到欧阳内翰那里去了。” 王安石皱起眉头:“你堂哥?苏明允?” 苏油躬身道:“是。” 王安石正要说话,赵抃打断:“看什么别人的文章,先看看你的吧。” 夫合天下之众者财,理天下之财者法,守天下之法者吏也。 吏不良,则有法而莫守;法不善,则有财而莫理;有财而莫理,则阡陌闾巷之贱人,皆能私取予之势,擅万物之利,以与人主争黔首,而放其无穷之欲,非必贵强桀大而后能。 然则善吾法,而择吏以守之,以理天下之财,虽上古尧、舜,犹不能毋以此为先急,而况于后世之纷纷乎? 盖今理财之法,有不善者,其势皆得以议于上而改为之。非特当守成法,吝出入,以从有司之事而已。 这是赵抃前任安排的一项工作,给历任借度支副使在官厅墙壁上题名,并简述其执政履历,后人评判财政政策的优劣,可以根据历任主事,推断功过谁属。 王安石这篇文章的确是好文章,道理也无可挑剔,不过其中有一半是私货,为变法鼓呼。 有一个问题忽略了而已——择吏而守之,怎么择?怎么守? 这个问题对赵抃似乎同样不是问题,只需要清廉,读书好,不给百姓生事儿,对他来说就是好官僚。因此他对这篇文章大家赞赏:“鞭辟,就这么定稿吧,介甫才华横溢,真是我度支司难得的人才。” 喂!人家就是挂职拿工资而已,老赵你也好意思! 两人一同与赵抃告辞,来到街上,王安石说道:“明润,你的年纪比我家雱儿尚幼三岁,他的学问也还过得去,你们都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可以多来往。” 苏油心想你那儿子,眼睛长在额头上的,我是多无聊才会去找虐,躬身道:“听闻元泽数岁时,客有以一獐一鹿同笼以献。客问元泽:‘何者是獐?何者是鹿?’元泽实未识,良久对曰:‘獐边者是鹿,鹿边者是獐。’元泽世兄的聪明,我是难望其项背的。” 王安石有些自得,微微一笑:“要是你,会怎么回答?” 苏油躬身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王安石神情一僵,不觉停步,后又叹了一口气:“明润,你比元泽更聪明。” 没想到拜访赵抃还会遇到未来的大佬,苏油也感慨汴京果然高官遍地走,勋贵多如狗。 有了张方平,赵抃两封书信,苏油便可以去见欧阳修了。 欧阳修如今已经洗刷了取士不公的名声,三年下来,天下第一榜的威力已经开始显现,文风大变,舆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嘉佑四年的贡试,出了件新鲜事儿。 嘉佑二年,大小苏同中的那一科,欧阳修看到一份试卷,开头写道:“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 老欧阳一看便道:“瞧着别扭得紧,这一定是太学刘几的文章。” 于是就着韵脚,续写了一句:“秀才剌,试官刷!” 剌通辣,意为乖张,让人不舒服。 后 来开封一看,果然是刘几。 刘几也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落第。长笑一声:“状元给我留着,待我明科来取!” 回到铅山老家后,刘几在清风峡结庐苦读,并一改以往高谈阔论不务实际的毛病,彻底告别了太学体文风,开始关切国事,体察疾苦,并他在清风峡的崖石上大书“魁星状元”四个大字以激励自己。 结果今科又是欧阳修受命任御试考官,他知道刘几和一些痛批过的太学生又来考试了,于是在考前就放出风声:“除恶务尽,今必痛斥轻薄子,以除文章之害。” 结果在阅卷时,欧阳修居然看不到一篇文章是太学体的,嗅不到一丝太学体的气息,老欧阳不由得纳闷:“难道这些太学生们都没来参加考试?” 崇政殿试,以尧舜性仁论为题,有一篇文章中写道:“静而延年,独高五帝之寿;动而有勇,形为四凶之诛。” 欧阳修拍案叫好,擢为第一,并向官家推荐为状元。 官家看后,也点头称道。启封后,为刘辉所作。 有人告诉欧阳修,“刘辉者,刘几之易名也。” 老欧阳不由得瞠目结舌,转而赞许:“此文辞善道明,实为难得。咱们只看文章不看人。” 清风峡后来改名状元山。 欧阳修喜欢提携后辈,人品是没得说的,这事情自己当笑话讲得兴高采烈,在大厅里笑得前仰后合。 苏油也是暗自服气,要说人格魅力,王安石那边那一帮子,跟这边的一帮子,当真是没法比。 欧阳此公文章,最讲究一个用情,从小事说起,看似无奇,却慢慢感染你的情绪,然后让你陶醉其中,难以自拔。这功夫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后世苏油最欣赏的文章中,秋声赋,醉翁亭记都属于这种,排名在苏油心目中属于古文前十之内。 如今见到了仰慕的偶像,内心里的喜悦自然是不用多说了。 欧阳修对苏油的文章,尤其是策论,非常的欣赏。 言出必有物,句句是实锤,理路周密得让人无可挑剔,掩盖了辞藻铺排的不足。 而且常发前人所未发,所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每每让人眼前一亮。完全是历练过的人才能写得出来的东西。 因此欧阳修见到苏油,也是非常开心:“明润策论,无懈可击,无隙可乘,掷地而有声。对付朝廷科举,是绰绰有余了。我就说张安道怎么这么大方跟我举荐大小苏来着,原来给自己藏了一个!” 苏油谦逊道:“内翰言重了,苏油只怕辜负大家的期望,还有一年,自当闭门冲刺。” 欧阳修摇头赞叹道:“一门四子,明允激越恣肆,子瞻旷达潇洒,子由沉静简洁,明润崇实端凝。四个人竟然是四种文风。我就不明白了,这到底还是不是一家人啊?” 言罢哈哈大笑。 这话其实还挺不好回答,三苏都还没反应过来,苏油答道:“凡一山有金出者,常有银,铜,铁相伴之。明允堂哥,子瞻子由,当是金银之属。而四金当中,就数顽铁最贱,然而最硬,那大概就是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二章《上欧阳内翰书》 第二百六十二章上欧阳内翰书 这解释让欧阳修忍俊不禁“真是如此?你可不能如子瞻那般捏造典故,用什么三宥三杀来欺哄老夫。” 这个是苏轼干的坏事儿,这娃试刑赏忠厚之至论的时候,写了个“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 这典故把欧阳修和梅尧臣两个考官都整懵了,两老头讨论了一番,这——没听说过啊。 就跟程文应和史洞修不敢相信苏油能把船开翻一样。这文章写得太好,俩老头都不敢相信是捏造的典故——搞不好是自己读书少呢? 欧阳修想定成第一名,梅尧臣多了个心眼,说学士要不还是稳重些吧,定成第二算了,万一这典故不是真的,置为第一难免笑话。 欧阳修也害怕这篇是自己学生曾巩写出来的,就同意了梅尧臣的意见。 众人都是大笑,苏油笑道“理工之学最重实证,这在二林部矿区是得到了验证的。” 梅尧臣是个干瘦老头,病恹恹的,今日苏家人到来,他才过来与大家见面,声音低细“明润不可过于菲薄,文章事业,讲究当仁不让于师。此次你们南来,我看所有诗文里边,当属‘化羽披霞锦,班仙第几俦’一句最为贵气。” 老头少即能诗,与苏舜钦齐名,时号“苏梅”,后又与欧阳修齐名,并称“欧梅”,文坛声望极高,可官运偏偏极差。 到老才得了个尚书都官员外郎的赏赐,还是欧阳修跑去官家跟前说,梅老头跟他修五代史新唐书实在辛苦,怎么都要表示一下,这样求来的。 名义上是副总理,但是不是实职,只负责领工资,这也是大宋特色。 这是如今文坛公认的当世第一大诗人,“诗穷而后工”这句吐槽诗人千年的话,就是欧阳修给老头诗集序言中首先提出来的。 能得此公一句评语,苏油出门就敢跟别人吹老子如今也是大宋诗人了,老梅点评过的,咋地不服? 老头真好,苏油赶紧感谢。 接下来自然就是欧阳修大包大揽,苏油明年解试,由他和老梅举荐。 此事落实,苏油便可以找坊正帮寻找门路租房了。 苏油敢说是来京最早的士子之一,因此可选择的地方很多。 国子监贡院,三司贡院有固定场所,礼部贡院这个最应该有场地的地方如今却还只是个机构,每次解试的时候都要现找地方。 三司贡院是老张离任之前的功德之一,他仿照益州贡院,修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考试场所出来。 一人一个号,上有瓦顶遮盖,下有横板可坐,前有小板子,连关人带当写字桌。 虽然地方很狭小,如同苏油在可龙里养鸡的鸡笼一般,但是好歹不用官员们临时抓瞎借场所借凳子了。 听说礼部正在和计司打官司,想将人家这个贡院据为己有。 苏油在街对面不远寻到一个小院子,不大,有七八个房间,一个小天井,一年租金八十贯铜钱。 八十贯铜钱,一百六十贯铁钱,在眉山郊区都够起一座纱縠行苏家那样前花园后水塘的宅子了。 在汴京,呵呵呵。 但是这也是条件最好的一所宅子,拎包入住那种,苏油非常满意,小手一挥,就这套院子,少爷包了。 这是优质资源,除了自己一家人考试用,到时候还可以用来做人情。 到现在,事情基本算是安定了下来。 刚刚开始顺心,烦恼又来了——龙老头摊上了大事儿。 两头忙,老头苏家人压根都没有见着,只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事情还算进展顺利。 老头诣阙,呈所著书百馀卷,上赐五品服及金帛。 接着,诏下两制看详。 然后事情就急转直下。 文彦博已经去相,到了洛阳。 同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何郯,封还诏书,拒绝执行。 翰林学士欧阳修、知制诰刘敞等,劾昌期异端害道,不宜推奖。 龙老头自诣登闻鼓院,还纳所赐,朝廷沸然。 然而时议汹汹,似乎还有扩大之势。 台谏言辞尤为激烈——乞令益州毁弃所刻版本,龙昌期当伏少正卯之诛! 苏油闻之大惊,立刻求见欧阳修,然而欧阳修不见他,让人传话此乃大义之争,龙昌期虽年近九十,然菲薄周公,这是不可理喻的。 明润你还小,不当牵涉其中,安心读书,准备考试过解,为朝廷效力,才是你的正事儿。 苏油只好悻悻回家回家,想来想去,还是提起笔来,给欧阳修写了一封长信——未能免俗,继堂哥之后,他也来了一篇上欧阳内翰书。 “内翰执事 近闻阙下,台谏有请诛昌期之声,油殊以为非智。 儒者从丘,丘乃 受教于李聃,继崇周之礼统。 始于存养孝悌之元伦,终于化育参赞之德绪;行用于日常,治平于天下,固其盛德矣。 时移战国,孟轲出焉,亲亲而行仁。曰良知,曰良能,以性为善。崇尧舜之道,翼教民于顺,盖一变也。 再至荀卿,明王道,分天人,以性为恶。以隆礼尊贤而王,以重法爱民而霸。言导君以仁,齐民以律,盖又一变矣。 是春秋而下两百年,儒已三变也。 然三变皆有因,何哉?以世间固有万世不易之理,天下固无万世不易之人也。 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 故诸经以易为首,得无由哉? 三教之由,或为教化之设。所为敷变,从俗而已。 昌期之说,以释间儒,盖其可诛之因乎? 油请疑之今有大理一国,八府四郡,其境愈于西夏,而人口倍之。然不为皇宋患者,何也?是其国之俗,崇佛而好儒也。 则昌期之说,非为杜妄,实有秉之以治一国者。 效验于前,此油不解其一也。 宇内环视,皇宋所接者曰辽,曰西夏,曰吐蕃,曰大理,曰安南。 其间盖有西南蛮,诸羌杂居焉。 与宋无战史者,唯大理一国而已。 今置昌期于鼎镬,固易事耳,然使友邦无疑,则至难哉! 诛效验有持其人,远不战之邦其心,此油不解之二也。 甚有议毁灭编版者,油再请疑之。 昌期之说,于大理已成圭臬,纵然毁于宋境,能灭其说乎? 其所著述,西南图志尤丰,盖百卷有奇,敢曰无用乎? 行必无效之事,焚可待用之书,无得而失大,遗笑于外邦。敢问何功可致,何智可称哉?此油不解其三也。 或曰昌期诋周公,盖其可诛之由,油请再疑之。 王莽篡前,杀己幼长二子,以示天下至正。 平帝病,莽告于天,祈以身代。 长安西反,莽怀携孺子婴,日夜祷于太庙,作大诰。谓必匡汉以还。 然其后若何? 当是时,天下儒者共推莽。请加九锡之书,至近五十万。士庶公卿,皆以为贤。 油幼读史,每以其窃国为恨,而以士庶公卿为愚。 及待长成,自问当斯时也,何由辩周公之贤,而纠莽之奸? 此油不解其四也。 然此惑昌期曾为解之——使世无周公,则亦无莽。 油以为至论,皇宋叚祥,正盈朝野,此无劳周公之时,而不可孕莽之世也。祈内翰善思之。 另启事已动摇圣听,油惧有小人后踵,不以公为忠,但以僭妄非公,惑导人主而去公者,窃为内翰忧之。 祖宗制度,不以文字罪人。此深远之虑计,奈何以一昌期而毁之哉? 油愚,顿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三章 老太君 第二百六十三章老太君 洛阳,文彦博府邸。 文彦博拿着欧阳修转给他的信,对龙昌期笑道“我这小师弟,可谓护师心切啊。” 龙昌期不以为然“一介白身,不老老实实读书,竟敢妄议时政,结尾还隐带威胁,就不是君子所为。” “欧阳永叔是他威胁得了的我是需要他来救的都快九十的人了,官家难道还真能绑我去砍了不成这不是瞎胡闹嘛” 文彦博笑道“十二岁的孩子,见识能如此明白,实在是够难得了。老师,还是你教导有方啊。” 说完又道“永叔终是正人,将这封信寄过来,足见坦荡。他的意思,这事情就此罢休了。” “话说回来,我说老师啊,你何必要非议先贤” 龙昌期翻着白眼“我又没有非议孔子,我只是论周公不当而已。” 文彦博又叹了一口气“非议周公,难道还是小事儿得得得你先别激动” 安抚住老头,文彦博才说道“我们先不论这个,好在总算是事情了结了。就是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劳老师空跑一趟。还请在府里修养一段时日,我请几位在洛阳退养的贤达来陪你如何” 龙昌期“别,我还得赶着回去,学宫一帮孩子呢。再说你这里的饭菜我也吃不惯。” 文彦博都有些无语了“老师,学生好歹数任宰执,官家仁厚,赏赐甚丰。这些菜色,可都是内中的做法。” 龙昌期撇了撇嘴“那官家也真是可怜,宽夫,事君还是忠谨一些吧” 朝廷不打算追究,总算让苏油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也足见蜀中士人,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还很弱小。 继续积蓄力量吧,苏油收拾起心情,准备去石家拜访。 他却不知道,欧阳修将他写的书信转给了文彦博,文彦博又禀告了官家。 说到底,非议周公,其实也可以变相地理解为维护皇权,因此苏油在官家心里边,竟然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一丝小重量。 明道守礼的好孩子啊,再看看天天往自己脸上喷唾沫泡的老包 都是一样的黑眼睛黑头发黑皮肤,可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官家对苏油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其实苏油表面上已经不黑了,被苏洵拘了三年,如今真有点名副其实明润。 至少石家老太太就觉得这孩子不错。 薇儿实在是可怜,石家本来家世显赫,石薇又是嫡系幼女,本来应当是衔着金饭勺出身的富家小姐才是。 结果石家第三代石元孙在好水川之战被俘,官家以为石元孙死了,于是褒奖了石家后代。 结果宋夏议和之后,老石竟然没有死,又被放回来了 谏官御史奏元孙军败不死,辱国,请斩塞下。 贾昌朝独言道“在春秋昌,晋获楚将谷臣,楚获晋将知罃,亦还其国不诛。” 单独面见官家,从袖子里取出魏志于禁传道“前代将臣败覆而还,多不加罪。” 帝乃贷元孙,安置全州。 在西夏受尽折磨屈辱,回来被软禁,石家就这样衰败了。 石家的其余子弟,从此活得小心翼翼,低三下四,只能狠命地拼杀,一刀一刀在战场上砍回自己家族的尊严。 就这样舍生忘死,还要被同僚歧视,被朝廷忌惮,在京中更是抬不起头来。 石薇的娘在她出生后不久就生病死了,石薇的父亲也死在了西边,老太太干脆送薇儿去益州石家堡子。 那里天高皇帝远,孙女的日子怕是还过得松快些。 第一次听说那边给薇儿找了个乡下小子做夫婿,老太太还不由得有些心急。 待到听说这位也是孤儿,上边只有个年迈的老族叔后,老太太想想,又心平气和了,自家孙女,总不至于受公公婆婆之气。 然后就是各种传言传入京来,老太太转而开始担心,这夫婿未免也太灵异了些,这样的妖孽,我家薇儿怕是降不住啊 如今这妖孽,就由石通领着,来到正堂,拜见石家老太君。 石完和石守有时间没见了,自打石家的生意起来后,这两位便回到了汴京帮着打理生意,全是四通商号先导部队。 如今的石家,因为一百万箭课的功劳,在军方总算可以抬起头来,连带着这大堂中的气象,也有了些变化。 不过心细如苏油,还是能够从雕梁,陈设,供茶点心中,看出这个大家族触底之后,如今又刚刚开始反弹的迹象。 比如院子中的仆人就不够多,比如不少女性衣着朴素,手持念珠,这些都是孀居的妇人。 不用说,她们的男人,都死在了战场之上。 身着浅灰色襕衫的苏油进了门,对坐在堂中的老太太恭敬施礼“苏油见过老太君。老太君身体康和,苏油不甚心喜。” 老太太这才看清苏油身上的冰纨提花竹叶暗纹的面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别看这孩子孤儿出身,如今人家是 真求不着石家,倒是反过来,石家牵累了人家孩子。 别说没落勋贵,就连旁支王室,都有为了五千贯嫁女儿给商人的。 这还没中进士呢,万一要是中了,那就更是了不得,老人家百感交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油说道“本来是应该带些土产方物来孝敬老太君的,无奈堂哥催促,只好在江陵改行了陆路,东西都还丢在大船上,得冬日才能到达。” “我想着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在汴京买礼物上门,那是不诚心。可要是等大船抵京再来,又忍不得想早日上门看望。所以思来想去,干脆就厚颜空手上门了,老太君万万不要见怪才好。” 老太太笑道“难得明润想得这么多,老身如何会怪你。听闻欧阳内翰和梅都官举荐了你,想来都安排妥当了” 苏油涎着脸道“可没有,汴京房贵。堂哥购得的房屋,在宜秋门那边,离计司贡院远者呢。” “我有个跟班是夷人,在马市寻了一大圈,愣是没几匹看得上眼的,想来老太太这里,好马定然是不缺,这就上门讨要来了。” 这下老太太是真从心里看重这姑爷了。以苏油的财力,当真在汴京找不到好马那是笑话。 这是表明心迹,虽然石薇还没过门,苏油已经把石家当做自己家一样。 难为这孩子,小小年纪如此人情练达,真是成精了。 不由得笑了起来,不过这次的笑容却是真心的欢喜“你这猢狲,我可是知道你在眉山有多调皮。敲竹杠敲到我石府来了好在是几匹马,你如要廷珪墨玉版纸,石家怕是不好找,好马嘛,石家郑州田庄上多的是” 苏油笑道“也不用太好,就如薇儿的黄雏一般便行” 老太太笑道“那可没有你如今身量也如成人了,还骑那小马,汴京城的人眼光多势利,怕是要笑话于你。石宽” 石宽赶紧应道“老太君你说。” 老太太道“让下人去庄上,将拳毛赤与明润牵去。” 石宽应道“是。” 老太太这才对苏油道“薇儿还好吧” 苏油说道“薇儿如今随天师道元德公学得一手好医术,又是五品天台玉格栩卫仙卿,颇受看重。奶奶你自管放心。” 老太太说道“女孩子家家的,不会针黹女红,成天里舞刀弄剑,一身药味,今后明润可得多担待。” 苏油笑道“薇儿是勋贵人家,自然不可以寻常人家的女儿来要求。不说别的,就是算学的本事,都能甩国子监明算科那帮士子几条大街去。” “谁说女孩子就一定要会针黹了成都官锦院,织锦的可都是男人。再说薇儿针灸的功夫,那是济世度人的圣手,比针法,我们也是不怕的。” 。顶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两道菜做六天 第二百六十四章两道菜做六天 老太太乐得不行:“你也别老惯着她,听说她就提了一句,你便想法把赵学士的白龟都赢给她了?那可是赵学士的心头宝贝。” 苏油笑道:“换的,用音律之学和《西南图志》,同赵学士换的,还搭了一副眼镜。我这是投其所好,老头可不算吃亏。” 老太太笑道:“赵学士如今甚得官家看重,你小心考试的时候落到他手里。” 苏油乐了:“要真落到他手里倒好了。他的疏奏我起草过不少,到时候照猫画虎来一份,他总不好意思自己把自己给发落掉吧?” 一番的装乖卖丑把老太太逗得前仰后合:“家里来了少年人,气氛就是不一样,老身是有时间没有这么开心了,明润今日便留府中吃顿饭。对了福安家的,前两日宫里赏下的干鲍,大家应该都没尝过,正好明润来了,做出来大家尝尝。” 苏油讶异道:“京中还能吃到海鲜?” 老太太说道:“这也是刚传过来的东西,听闻欧阳内翰还特意为食蛤做了一首诗呢。” 这就是苏油无知了,欧阳修有一首《初食车螯》诗。 累累盘中蛤,来自海之涯。 坐客初未识,食之先叹嗟。 …… 车螯就是文蛤,不过海鲜的做法如今汴京很多富贵人家都不会,宋人笔记就写过好几个胡乱处理海鲜,最后把海蜇炸没了之类的糗事。 果然,福安家的估计是石府的膳食娘子之类,面带难色禀告:“老太君,这干鲍的做法,如今汴京城里就没会的,要我说就是官家赏赐下来为难我们来着。” 苏油也笑道:“别废那劲了,这东西两日之内可都吃不成。” 老太太眼神一亮:“明润你会?” 苏油点头笑道:“奶奶,我弄吃的学问,可能比读书还好上那么一些。” 老太太拍了他一下,笑骂道:“小猢狲,可净会胡说!” 石通先不干了:“老太君,明润可真没胡说……” 老太太道:“你闭嘴!这话传入士林,没得让明润被笑话。” 苏油摆手:“这个我真不怕,此乃雅癖。要是读书人没点爱好点缀,那就如一株梅树偏不开花,无趣至极。” 老太太拉着苏油的手:“你们读书人的稀奇古怪老身弄不明白,不过你可真不能走了。” “怎么做这干鲍,你得教给我家膳食娘子,明润我问你,女眷们的交际靠什么?” 苏油顿时就明白了,如今大宋豪富高层,追求的是新奇。石家掌握了料理海鲜的正确方法,就可以打通女人外交路线,为石家恢复往日的影响力,会有不小的帮助。 于是笑道:“是我没想得周全,那这几天就不走了,先去厨房看看都有些什么食材。对了,眉山调料,家里都有吧?” 老太太笑道:“都有都有,石家堡子和可龙里一水之隔,每年都送来好些。” 苏油笑道:“那就成!” 干鲍鱼的泡发方法,是要用一点不沾油的容器,半日换水一次,连续用井水泡发两天,再用温水泡发一夜,然后取出,刷洗干净备用。 不过这事情先不急,苏油先巡查起厨房来。 结果真淘到不少的好东西,干海鲜连鱼翅,刺参,干贝,鲂肚,鱼唇都有。 中国人吃鱼翅的记录,始于《宋会要》。 吃海参那就更早,三国时期《临海水土异物志》记载:“土肉,如小儿臂大,长五寸,中有腹,无口目……炙食。” 苏油问道:“干冬菇,干猪蹄筋可有?” 福安家的说道:“冬菇有,蹄筋没有。” 苏油想了想:“去问问外边,弓箭坊或者皮甲坊,或者有。” 福安家的笑道:“得亏少爷提醒,原来家里也是有的。” 苏油摇头:“这下两天都不够,今天主要就是发这些干货,手法也有讲究的,我一样样教你,先从刺参开始。” 光泡发手法就够复杂了。 比如刺参,先泡,后煮,再泡,需要五天时间。 比如蹄筋,需要放入水中浸泡一夜,然后加清水、葱、姜、黄酒,蒸两个时辰,当蹄筋绵软时,捞入清水中浸泡一个时辰,剔去外层筋膜,再用清水洗干净。 比如鱼翅,要分出厚薄,先浸泡、再煮焖、再煨煲,一共也得三四个时辰。 比如鱼肚,要用油发。 计算着时间一样样发制,中间的这些日子里,苏油顺便叫福安家娘子做川菜。 直到五天后,才开始正式做菜。 首先还要先制作鲍鱼上汤。 一只老母鸡,两斤猪棒骨,将上料斩块飞水洗净,放入砂锅中加满水和料酒,大火烧开转中火炖煮至个半时辰,放入干贝,眉山火腿,又是个半时辰。 然后处理各种食材。 水发鱼翅去沙,剔整排在竹箅上,放进沸水锅中,加葱段、姜片、黄酒煮一阵子,逼去腥味,拣去葱、姜,汁不用,将箅拿出放进碗里,鱼翅上摆放猪肥膘肉,加黄酒上笼屉,用旺火蒸一个时辰。 同样的,各种配料,都用相应的手法和刀工处理完毕。 接着开始炒料。 锅中留油,旺火烧至七成热时,将葱段、姜片下锅炒出香味,放入鸡、鸭、羊肘、猪蹄尖、鸭肫、猪肚块翻炒,加入酱油、鸡肉松、冰糖、黄酒、骨汤、桂皮,加盖炖煮后,拣去葱、姜,桂皮杂料,起锅捞出其余各料,汤汁待用。 取一个黄酒坛子洗净,加入清水,放在微火上烧热倒掉,坛底放一个小竹箅,将之前煮过的鸡、鸭、羊肘、猪蹄尖、鸭肫、猪肚块及花冬菇、冬笋块放入。 再把鱼翅、火腿片、干贝、鲍鱼片用纱布包成长方形,摆在鸡、鸭等料上。 然后倒入煮鸡、鸭等料的汤汁,用荷叶在坛口上封盖,并倒扣压上一只小碗。 装好后,将酒坛置于炭炉上,用小火煨一个时辰。 于此同时,处理鲍鱼。 将发好的鲍鱼改十字交叉花刀。 取来眉山腐乳,搅拌成腐乳酱。 煎五花肉,加少许油润锅,放入五花**出油脂,然后加冰糖翻炒,逼出好看的糖色,让五花肉会裹上一层。 加之前处理好的鲍鱼。 加腐乳翻炒。 加入倒入没过食材的热水,加一片香叶、一块桂皮、一个八角。大火煮开后改小火炖煮。 另一边启盖,速将刺参、蹄筋、鱼唇、鱼肚放入坛内,重新封好坛口,再煨半个时辰。 两边几乎同时到达火候,等到五花肉可以轻易被筷子戳入后,加少许生抽调味收汁。 另一边将坛口菜倒在大盆内,纱布包打开,鸽蛋放在最上面,盖上盆盖。 接着开始配菜,大盆这边,配上蓑衣萝卜一碟、火腿拌豆芽一碟、冬菇炒豆苗一碟、油辣芥一碟以及银丝卷、芝麻烧饼。 鲍鱼那边,配上清炒芥菜尖。 两道菜,足足花了六天时间,终于可以上桌了。 几日下来,石家人对苏油做菜的讲究都已经无语了,现在汴京城谁要是再敢说苏家是四川荒鄙来的土炊饼暴发户,石家膳食娘子首先就要喷他一脸。 是不是暴发户,不看车马衣服,端看生活习惯。 你家暴发户两道菜做六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请解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六十五章请解第二百六十五章请解 两道菜上桌,所有人都快被香晕了。 老太太双手合什:“阿弥陀佛,难怪明润说做菜比做文章还厉害,这真是不比诗词歌赋差了讲究!” 苏油笑道:“这两道菜,一道叫金玉饱,一道叫福寿全。这才配得上奶奶的尊贵。” 金玉饱就是红烧鲍鱼五花肉,苏油给取了个谐音;福寿全,就是这锅杂烩菜了。 老太君乐的眼都眯缝了:“小猴子真会说!这菜名取得也好!” 石守石完还有些许的矜持,但也在崩溃的边缘,至于石通,已经完全不行了:“老太君,求求你先动筷,别光顾着说话啊……” 石完也猛点头:“是极是极,明润这菜该配什么酒?” 苏油笑道:“可别,酒是坏味觉的,再说福寿全里边本来就有很多酒,就这样品尝,不过要先喝汤,喏,就是这样……” 他也早就忍不住了。 先给老太太盛了一碗,然后又舀了一小坛子准备给三苏带回去,这才开始大快朵颐。 这次真是食不言了,就听见勺子筷子碰碗碟的声音,频率稍高。 直到大家开始对付芝麻烧饼的时候,石完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绝妙!我以为眉山菜就已经够美味了,今日方知天外有天。这香味已经绕梁,接下来就该三月不知肉味了……” 苏油翻着白眼,佛跳墙什么的先不说,你这话让孔夫子的棺材板儿要压不住了! 自打从眉山出来,苏油的美食癖今天终于得到了彻底的满足:“奶奶,这几日的菜谱,我已经写了一份食单。叨扰多日,回去之后估计就要静心闭门,好好读书了。怕是很长时间没办法来看你。” 老太太拉着苏油的手:“读书人嘛,文章事业为重,交游也不能缺。本来想留你在府中的,不过府里来往的都是粗人武夫,只得放你回去。” “不过汴京城里,石家就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还是有些薄面的。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唤便是。” 从石府告辞出来,苏油上了拳毛赤,拎着菜罐子往宜秋门行去。 拳毛赤绝对是好马,很高,一边肩膀有一处拳头大小的卷毛,鬃毛也呈波浪形,漂亮不说,还极度温顺。 抱着罐子回到宜秋门苏宅,乞第龙山正在操练叶锤,一见苏油便扭头朝里边喊:“小巫师回来了!还骑了一匹好马!” 转头再一细看,又扭头:“是一匹被养废了的好马!” 苏油在马上踢了他一脚,有些哭笑不得:“要不要通报得这么仔细!” 乞第龙山将叶锤挂回腰上,伸手各处摸着拳毛赤的骨架关节肌肉走势:“还有得救,等有空我牵使馆那边马场去练练。” 苏油瞪了他一眼:“少给我惹事!” 乞第龙山嘿嘿笑道:“都是粗直汉子,我们是以骑武箭击会友,哪里能给小巫师你惹事儿呢。来来来罐子给我,我服侍你下马,哎呀什么东西这么香!” 苏油说道:“小心些,弄翻你更赔不起,做了六天的一道菜!” 乞第龙山舔了舔嘴唇:“这么点,只有给几位老爷吃了……” 苏油笑道:“放心吧,你也有,不过吃饱是不可能的,尝尝味道没有问题。” 进入院中,苏轼一见他就拿手指头直点:“你完了,跑石家去这么多天,荒废学业,等父亲回来指定教训你! 苏油将盖子打开,香味飘了出来:“要这么说,我花这几天做出来的这道菜,你是指定不吃的了,免得同流合污是吧?” 苏轼抽了抽鼻子:“别闹!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苏油说道:“十几种料呢,里边光海产就有鱼翅,刺参,鱼肚,鱼唇,干贝,鲍鱼片。还有猪肚,蹄筋,鸡,鸭,羊肘,猪蹄尖,鸭肫,花冬菇、冬笋……” 苏轼咕嘟咽了一口口水:“石家到底是勋贵世家,这么多好东西……” 当天夜里,苏家人每人都品尝到了这道美味。 苏油的办法是将材料都捞出来,切成小丁,然后将汤汁倒出来,南瓜蒸熟,压成泥,放入汤中调成金色浓汁,然后勾芡,再倒入材料拌匀。 然后一人一碗米饭,米饭上浇上一勺佛跳墙浓丁,这就是鲍翅盖浇饭。 这个真是太香了,苏小妹拿着大勺子往嘴里划拉,一边嘟囔:“明润哥哥,这个真是太好吃了。” 苏油笑道:“这个得去南方广州,那里的海产极多,在汴京吃这个,一个小螃蟹都要一贯钱,太贵了。美食如同药材,讲究一个道地,还是要讲究一个因地制宜。乞第,你跟夷人关系熟悉,记得收集他们的调味品,最好是完整的种子之类,一般香料都是药材,到时候也可以给玉局观寄去看看。” 乞第点头:“交给我!他们的炙肉挺香的!” 苏洵慢条斯理地舀着盖浇饭:“欧阳永叔,尝到个车螯就以为了不得了,呵呵呵,要是吃到明润你料理的这美味,怕又不知道要写出啥来。” 苏油问道:“堂哥,子瞻,子由,你们都去吏部典选了?” 苏洵说道:“嗯,过了堂了,不过结果得明年才下得来。子瞻,子由,明润,自明日起,你们三人便住到所租的那套院子里去,攻读诗书,准备应试吧。” 苏油倒是无所谓,但是觉得二十七娘已有身孕,苏迈尚在襁褓,不由得说道:“堂哥,夫妻父子,天伦还是要顾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每月抽四天休沐,过来散散心,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 苏小妹说道:“明润哥哥,那我们做什么?” 苏油说道:“大石头要将眉山会所弄起来,到时候少不了膳食安排,他哪里会这个?所以你们肯定要帮忙。别忘了利用城中孤儿的力量,忘语听风那一套给我弄起来。” “这里一边是大辽使馆,一边是西夏诸蕃使馆,正好了解了解风俗民情,顺便练习。要跟乞第一样,没多少时日,西夏话契丹话都会说几句了。这才叫了不起。” 乞第龙山咧着嘴傻笑:“那是,学写字我写不过你们,学说话你们说不过我。” 苏油翻着白眼:“不过你的那些净是羊腿,牛肉,骨头,美酒,一听便知道是酒肉场上来的!”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次日,苏油去转运司交了家状。 注册解试的手续称为请解或者取解,是士子们漫长科举道路中的第一步。 请解的第一步,就是想考试机构递交自己的户籍情况说明——家状。 家状一般包括姓名、乡贯、年龄、三代等内容,也要注明“举数”,就是已经参加过几次解试之类信息。在答卷时,家状也要抄写在试卷开头。 除了家状,还有保状,一般是应举的士子们每三人互相做保,证明同保人并非冒名顶替、品行没有缺陷等等,若有人犯规,同保的其他人也要受到牵连。 比如苏油的家状上,就写着这样的文字。 苏油,字伯纯,小名无,小字明润,年十三,正月初三寅时生人,治春秋,一举。 曾祖某,祖某,父某,娶母某,本贯眉州眉山县为户。 因为是明年才考试,所以写的是明年的岁数。 至于保状,苏油来得太早,还没有老乡士子,不过官员作保,这个也是可以的,欧阳和老梅,文人里边面子天大。 苏油长期喝奶,身形倒是挺高大,小小年纪也不太明显,书办以为这小子应该十五六了。 等到一看明年才十三,大吃一惊——这年纪应童子试差不多! 正自犹疑,一位郎官匆匆走了过来:“苏油苏明润可在?” 苏油应道:“区区正是。” 那郎官对书办说道:“老王你赶紧给小郎君取了解,副使交代我带小郎君去看看贡院,熟悉熟悉场地。” 书办这才明白眼前少年大有来头,赶紧看了他几眼,在一张纸上写下苏油的身高,体型,形貌特征,然后交给他:“小郎君,这个可要收好了。你是明科第一个取解的士子。” 这叫浮票,也就是准考证,自是轻忽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相国寺 第二百六十七章大相国寺 “吃食下酒,自有厨司,以至托盘、下请书、安排坐次、尊前执事歌说观酒,谓之‘白席人’。总谓之‘四司人’。” 要想环境高雅些也没问题。 “欲就园馆亭寺院游赏命客之类,举意便办,亦各有地分,承揽排备,自有则例,亦不敢过越取钱。虽百十分,厅馆整肃,主人只出钱而已,不用费力。” 半夜里想吃东西,也可以——“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 冬月虽大风雪阴雨,一样不缺。 如今正是天热,除了日常瓜果,苏油最喜欢的就是还能吃到雪糕,冰激凌那样的东西——这东西,在大宋叫冰雪。 “是月时物,巷陌路口,桥门市井,皆卖大小米水饭、炙肉、乾脯、莴苣笋、芥辣瓜儿、义塘甜瓜、卫州白桃、南京金桃、水鹅梨、金杏、小瑶李子、红菱、沙角儿、药木瓜、水木瓜、冰雪、闵水荔枝膏。” “冰雪惟旧宋门外两家最盛,悉用银器。沙糖菉豆、水晶皂儿、黄冷团子、鸡头穰、冰雪、细料馉饳儿、麻饮鸡皮、细索凉粉、素签、成串熟林檎、脂麻团子、江豆栗儿、羊肉小馒头、龟儿沙馅之类。” 冷饮凉食,品种还非常的齐全。 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只,要,你,有,钱。 “其岁时果瓜,蔬茹新上市,并茄瓠之类,新出每对可直三五十千,诸濩分争以贵价取之。” 刚上市的茄子,瓠子,一对能买到三五十贯!这里是铜钱!落到眉山一贯铜钱能得一亩上田! 李老汉一年开出五千亩梯田,就值汴京新上市的一车茄子! 这就是商品经济! 在这个商品经济的汴京,苏油很差钱——因为蜀州大船还没到。 老堂哥准备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可不是苏油的风格。 那就得想办法。 叫来苏小妹,张藻张麒:“家里没钱了,我们得开始变戏法了。” 张麒开心得摩拳擦掌:“早就等你吩咐了少爷!” 苏油笑道:“那就少废话,找工人来盘窑!” 没两天,一个精致异常的石棉内衬小坩埚窑诞生了。 娃子们开始在大宋现有的化学基础上制备各种物质。 搞玻璃镜片的手艺,石通非常清楚,很快给小师傅弄来了一套锡槽设备。 让石通和张藻张麒用金属圈弄各种形状的平板玻璃,自己带着苏小妹开始搞化学制剂。 制剂其实无需太多,但是工艺异常复杂。 先用矾石干馏法得到浓硫酸。 煤粉干馏法得到氨气。 氨气以铂金为催化剂,与硫酸反复反应,通过冷凝管,得到浓硝酸。 银粉溶于浓硝酸得到硝酸银溶液。 因为银一般含有部分杂质铜,因此还需要除铜。 金属丝温度计,能够测量数百度的温度。 将硝酸银粉末放置到两百到三百度的油中隔离加热,硝酸铜分解为氧化铜。 溶解,过滤,去除氧化铜固体,就得到纯净的硝酸银溶液了。 烧碱和纯碱的实验室工艺,苏小妹等人早已经掌握。 接下来,用硝酸银,烧碱,氨水三种溶液,制得银氨溶液。 运送用了大量的硅胶干燥剂,这东西是最佳的过滤材料 用少量的水润湿葡萄干将其软化,然后压榨被挤出的汁,经过硅胶吸附掉杂质,提纯浓缩后,得到了一种糖——葡萄糖。 葡萄糖溶液和银氨溶液水浴加热,就会得到苏油最终想得到的化学反应——银镜反应。 其实再过上几百年,欧洲威尼斯人用锡箔和水银涂在玻璃背面制镜,照起来已经很清楚了,再后来发展出锡汞齐,效果更好。 不过苏油认为,仅仅一个锡汞齐,不足以挑战大宋的金属镜面加工工艺,于是才用了这么麻烦的方法。 这是一直沿用到现代的工艺,也就是说,这是制镜的终极工艺。 苏油,苏小妹,张麒,张藻,石通五个人搞了半个月,搞出了大大小小十多面镜片。 石通看着镜子,很失望,当然不是对自己的手艺:“这东西对长得不怎么好看的人来说,是一种不友好的存在。” 不怎么好看?苏油都要笑昏了,徒儿你的相貌,可能比不怎么好看还要更低一档哟! “达之,任何事情都有好坏两面性。为师很欣慰,能明白这个道理,你终于开悟了……” 小七哥的反应刚好相反,都美坏了:“哎呀我怎么这么好看,难怪每次我守食肆的时候,那么多大丫鬟小媳妇来定餐。糟娃哥的日营业额总超不过我,这回算是找到根儿了。” 糟娃的回答言简意赅:“滚!” 苏小妹将一个带盖子的小镜盒偷偷藏到袖子里,然后施施然地离开。 临走的时候还鄙夷地看着几个拿着镜子端详自己的男人:“哼,浅薄!” 苏油不由得腹诽,找地方自己一个人偷偷看就不浅薄了?!懒得揭穿你! 镜子还需要装饰,用石通的话说,水晶琉璃镜这东西的定位,一定,必须,只能,是奢侈品。 镜子治好的日子,七月七日的“七夕节”已经过了。 “其日晚晡时,倾城儿童女子,不论贫富,皆着新衣。” “富贵之家,于高楼危榭,安排筵会,以赏节序,又于广庭中设香案及酒果,遂令女郎望月,瞻斗列拜,次乞巧于女、牛。” “或取小蜘蛛,以金银小盒儿盛之,次早观其网丝圆正,名曰‘得巧’”。 这天里大家还要供奉“摩罗”。 “摩罗”是一个可爱的孩童形象,以土塑或木雕,造彩装座,用碧纱罩笼之,下以桌面架之,用青绿销金桌衣围护,或以金玉珠翠装饰。 市井的儿童们,也手执新荷,仿效“摩罗”的样子,满街游玩。 不过好歹算是赶上了七月十五日的大法会,这一天,“一应大小僧尼寺院设斋解制,谓之‘法岁周圆之日’。” 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就数今日最为热闹。 因此今日苏油也给自己放了一次假,大家一起来到相国寺游玩。 相国寺的大柳树是有的,不过《水浒传》中大相国寺前的鲁智深看守那菜园子,不存在。 这地方在城中信陵坊,是战国时期为信陵君故居所在。南边是大录事巷,北面是小甜水巷和东大街,紧邻汴河,寸土寸金之地。 南北朝时期佛教盛行,北齐在此兴建寺院,名建国寺。 唐初这里成了歙州司马郑景的宅园。 唐长安元年,名僧慧云从南方来到开封,用募化来的钱买下郑景的住宅和花园,并根据施工中从地下挖出的北齐建国寺旧碑,又命名为建国寺,同时将募铸的一尊高三米的精美弥勒佛铜像安置寺中。 唐睿宗为这个寺院亲笔书写了“大相国寺”的匾额,这就是相国寺的来历。 由于是皇帝赐名,因此很崇高。 不光规模很大,而且建筑豪华,排云阁是相国寺里最高的建筑物,和当时扬州有名的西灵塔同高。 那时候留于寺内的诸多壁画题字,如今已是无上珍品。 其中就有大画家吴道子画的文殊维摩像。 石抱玉画的护国除实患变相,车道天王像。 智俨和尚画的三乘因果入道位次图。 还有大书法家李邕的书法,大画家韩干的画作,雕塑大师杨惠之的许多雕塑。 因此这里还是一个重要的艺术文化场所。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六章 汴京风华 第二百六十六章汴京风华 苏油收好,便与郎官一起去看考场。 其实考场没啥好看的,郎官倒是认真负责地讲解了一通,然后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张学士和赵学士都交代了要照顾好小郎君,因此小郎君自管放心,抽到挨着马桶的号位那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苏油也不知道为什么抽签这种靠运气的事情,郎官就笃定了不会发生,只好随口附和感谢。 从贡院出来,不远的巷口对面就是苏油租的房子,苏油便对郎官拱手:“黄郎官,要不便去小弟租下的院子坐坐?” 黄郎官就对苏油竖起了大拇指:“这院子可真是太方便了,小苏郎君好眼光。不过本官尚有公务,须得回去与赵副使复命,就不叨扰了。” 苏油拉着黄郎官的手说道:“如此多谢郎官一路相陪,以后说不得还多有打扰之处。” 黄郎官笑道:“下官也是奉上命行事,小郎君何必如此多礼。” 苏油便在院子门口与黄郎官告辞。 黄郎官转回计司衙门口,才打开手心瞟了一眼。 竟然是一对小巧的琉璃花珠,合起来是一个绿皮带浅花的西瓜。 分成两块,里边是水灵灵的透明红瓤,竟然还有黑色的小籽点缀其内,端是巧夺天工。 黄郎官心里突突乱跳,这苏小郎君不显山不露水的,出手竟然如此豪阔! 自家娘子一直抱怨缺乏首饰,这东西拿去制作一对耳珰,那可就值大发了。 正自高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妈蛋以自己这点可怜巴巴的薪水,要把这花珠变成耳珰,怕也得花掉半年的俸禄! 哎呀真是要了亲命呢! 苏油自是不知穷京官的烦恼,走进院子里,就见张麒张藻正在收拾书房,苏小妹在擦桌子。 苏轼和苏辙正在闹中取静,两人在那里行棋,苏油走过去一看:“切!臭棋篓子。” 苏轼将棋子往棋枰上一扔:“不下了不下了,明润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油说道:“赵副使叫人带我去贡院参观了一下。” 苏轼不以为然地说道:“举试而已,还早着呢……对了,跟你说考举千万别太用力,别提前耗光了省试的人品。如我这般下场。” 这娃解试,策第二,论第一,结果省试没能入前三,掉进了二甲。 苏辙没好气地说道:“小幺叔你别听子瞻胡言乱语。每次考试都轻忽不得。孙汉公,王孝先,宋莒公,冯当世,可都是我朝三元及第的前辈,次次都如战场厮杀,哪里有留手的余地。” 苏油笑道:“就跟福寿全这道好菜一般,火候揣摩够了,滋味自然具足。至于名次,也有天意在里边。现在说那些为时尚早。” “这院子最里面一间就算是我的,你们应酬交际都在外头,两位进士大老爷少来影响我。” 苏轼笑道:“看来是真发狠了……得,自明日起,我与子由便与你做这神荼郁垒,充装门神!” 苏油对张麒说道:“小七哥,你注意打听一下,这汴京的冬日怎么过,这里可不比眉山,搞不好冬日里就芥菜萝卜,不行的话,去跟石家老太君说,城郊找块地,把我们的松江大菘菜种上,还有韭黄的种法也交给庄子上,别搞得冬天里缺乏维生素。” 苏轼是个好奇宝宝:“什么叫维生素?” 苏油说道:“呃,就是肉类里边没有,新鲜蔬菜水果里边才特有的东西,人体又必须靠它滋养,不然日子就难过了……对了,糟娃哥,煤柴也要备足,不行跟这家主人说说,我们自己出钱盘几个暖炕。” …… 接下来苏油便开始了闭关的日子,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外界的沟通,基本只有信件往来。 说起来很悲催,自己成了大宋的北漂,都说汴京城是怎样怎样的繁华,结果,什么样子自己完全都不知道。 不过有多繁华多热闹,站在门口管中窥豹,也可见一斑。 汴京城,完全是一个商业社会,比眉山发达很多。 如果说眉山主要是一个大生产基地,来往都是大宗为主,更像是商路的的话,汴京,则是零售和大宗相交杂,更像是一条商品洪流的终点。 苏油非常喜欢的,是这个城市里边的人情味。尤其是市井间的人情味。 他足不出户,偶尔就是在门口活动活动腰肢,便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城市。 这个城市,有后世上海人的“格调”。 “凡百所卖饮食之人,装鲜净盘合器皿,车檐动使奇巧,可爱食味和羹,不敢草略。” “其卖药卖卦,皆具冠带。至于乞丐者,亦有规格。稍似懈怠,众所不容。” 就连当叫花子都有讲究。 这个城市,有后世北京人的热情。 “或有从外新来,邻左居住,则相借助动使,献遣汤茶,指引买卖之类。” 这个城市,有后世沈阳人的耿直。 “加之人情高谊,若见外方人为都人凌欺,众必救护之。或见军铺收领到斗争公事,横身劝救,有陪酒食檐官方救之者,亦无惮也。” 这个城市,有后世成都人的悠闲。 “更有提茶瓶之人,每日邻里互相支茶,相问动静。凡百吉凶之家,人皆盈门。” 还有后世所没有的很多很多…… 比如人与人的信任:“其正酒店户,见脚店三两次打酒,便敢借与三五百两银器。以至贫下人家,就店呼酒,亦用银器供送。有连夜饮者,次日取之。诸妓馆只就店呼酒而已,银器供送,亦复如是。” 比如职业素养:“其士农工商诸行百户衣装,各有本色,不敢越外。谓如香铺裹香人,即顶帽披背;质库掌事,即着皂衫角带不顶帽之类。街市行人,便认得是何色目。” 这是有钱人的天堂。 “其阔略大量,天下无之也。以其人烟浩穰,添十数万众不加多,减之不觉少。所谓花阵酒地,香山药海。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 也是中产阶级的乐园。 “市井经纪之家,往往只于市店旋买饮食,不置家蔬。” 你若养马,则有主动上门“日供切草”的;你若养犬,则有“供饧糟”的;养猫,“则供猫食并小鱼。” 日常需要修补什么东西,“自有锢路、钉饺、箍桶、修整动使、掌鞋、刷腰带、修幞头帽子、补角冠”。 还有“日供打香印者,则管定辅席人家眚额,时节即印施佛像等。”满足你宗教生活需要。 没井的人家,“其供人家打水者,各有地分坊巷。” “及有使漆、打钗环、荷大斧斫柴、换扇子柄、供香饼子、炭团,夏月则有洗毡淘井者,举意皆在目前。” 所有这些,只要想要,随叫随到。 普通酒店——“其品味若数十分,客要一二十味下酒,随索目下便有之。”可以按菜单点菜。 大型酒店——樊楼,仁和店、会仙楼。“常有百十分厅馆”。 服务也非常周道。“动使各各足备,不尚少阙一件。” 你如果要在店里吃,“客坐,则一人执箸纸,遍问坐客。都人侈纵,百端呼索……人人索唤不同。行菜得之,近局次立,从头唱念,报与局内……须臾,行菜者左手杈三碗、右臂自手至肩驮叠约二十碗,散下尽合各人呼索,不容差错。一有差错,坐客白之主人,必加叱骂,或罚工价,甚者逐之。” 这哪里是在上菜,简直就是玩杂技。 你如果要家里办席的话,“凡民间吉荔筵会,椅桌陈设,器皿合盘,酒檐动使之类,自有茶酒司管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万姓大集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六十八章万姓大集第二百六十八章万姓大集 日本僧人空海在大唐留学时,就曾在相国寺居住过。大师在大唐专门学习佛法和文字后,用汉字的草体偏旁创造出一种名叫平假名的日文字母,对日本文化的发展起了重大作用。 太祖派大将曹翰征南唐时,从庐山东林寺运回的五百个铜罗汉放到相国寺里。 太宗晚年对相国寺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扩建后,不仅规模扩大,而且寺容改观。 到今日,大相国寺早被封为皇家寺院,寺中大和尚也如道家历代天师那般,获得皇帝亲赐封号,进入了最繁盛的时期。 大宋自己的艺术高手:高益、燕文贵、孙梦卿、石恪、高文进、雀白、李济元……不计其数的艺术家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作品。 “大殿两廊,皆国朝名公笔迹。左壁画炽盛光佛降九曜鬼百戏,右壁佛降鬼子母揭盂。” “殿庭供献乐部马队之类。大殿朵廊,皆壁隐楼殿人物,莫非精妙。” “金碧辉映,云霞失容”。 和中世纪欧洲不一样的是,在中国,一般大城市区内的宗教地区,往往都是非常有趣好玩的地方。 “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 “第二、三门皆动用什物,诞中设彩幕露屋义铺。 卖铺合、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腊脯之类。 近佛殿,孟家道院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笔,及潘谷墨。 占定两廊,皆诸寺师姑卖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幞头帽子、特髻冠子、绦线之类。 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及诸路罢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 最后一条非常好玩,大宋不禁官员从商,因此官员们从地方回京,还携带了大量的地方土特产,也拿到这里来发售。 这是一个巨大的宠物市场,文玩市场,百货大商场。 所谓露屋,就是广场用彩色幕布牵出的一处处小地方,形成的摊位。 各色人等在这里叫卖自己的东西,来自天南海北的珍奇异货都在这里集中。 后世捡漏的故事,这里发生得太多太多了,各种神神怪怪的传说,也发生得太多太多了。 前段时间有个小官,在这里用了三贯钱,买了一块石头当镇纸,后来被一个玉工看见,开价二十缗,官员见价格如此之高,怀疑是宝贝,就没同意。 后来为了解密,官员忍不住将石头剖开,里边竟然跳出来一条活鱼,石头中是一汪清水。 还有一块石头,某胡商见了,出价万贯,最后一直抬到了十万贯方才成交。 有人询问这石头有什么灵异之处,胡商将石头泡入水中,石头上出现了一马飞动之形。 胡商得意地告诉围观者,此石名为龙驹石,用这石头泡过的水饮马,可以生出龙驹。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传说不怎么可信,不过梅老头的确曾经在这里收到过一个翠玉罂,他为无人认识如此珍贵的文物而感到惋惜,特意写了一首诗表示纪念。 古寺老柏下,叟货翠玉罂。 兽足面以立,瓜腹肩而平。 虚能一勺容,色与蓝水并。 我独何为者,忽见目以惊。 家无半锺畜,不吝百金轻。 都人莫识宝,白日双眼盲。 …… 石通带着几个孩子,也在此摆了一个摊位。 苏油则在方丈,由主持亲自接见。 后世有一个神奇说法,如果你想联系上比尔盖茨,只需要经过三个中间人便能做到。 到了今天,苏油竟然觉得这说法可能有些道理。 大理国小高相爷,是苏小少爷的半个粉丝,然后小高相爷,与大相国寺主持辩过几次经,轰动汴京城,两人于是成了好朋友。 而苏家小少爷的形象,经过小高相爷的灵异渲染后,也变成了一个妖孽一般的孩童,给主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闻苏洵苏明允携家来游,主持便让知客僧将他们都禅房,好茶好点心招待。 和尚也是喜欢八卦的。 待到见到苏油,大和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神异,反倒是大苏,似乎与佛家有前世因缘,谈得甚为相投。 苏油,他只对大相国寺的点心非常感兴趣,认为不比自己研发的桃片糕和奶油饼干差。 大和尚道隆五岁便入寺修持,对大相国寺的历史非常了解,对诸般典故文物了如指掌。 谈得高兴了,便让藏经楼的管库和尚取了大相国寺珍藏的唐时书画秘本过来,与四苏观瞧。 这份人情就大了,唐代吴道子的大画,等闲难得一观的。 吴道子《山海经图》,后世完全没有记载。 苏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穿越到今,可以见到好多后世人见不到的东西。 苏轼也是画画的行家,认为吴道子的白描比彩画更精彩,看得啧啧连声:“明润你看,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余地,运斤成风,盖古今一人而已。” 苏油翻白眼,山海经李有人物?嘴上说道:“你说得对,你前头说的那种方法,叫投影法,我也有时候用炭笔玩素描,就是用的这法子你不知道啊?” 苏轼横了苏油一眼:“法度,才是画道的精髓,你那些涂鸦,竟然敢和吴子相提并论,羞也不羞?” “曹吴二体,学者所宗。按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称,北齐曹仲达,唐吴道子,最推工画梵像。吴之笔,其势圆转而衣服飘举。曹之笔,其体稠叠而衣服紧窄。故有‘吴带当风,曹衣出水。’之称。” 苏轼如今就对吴道子的笔画痴迷:“看看,每一笔走笔,都在其分,宽细缓急,形神一体,令人观之入迷啊……” 苏油只会几笔兰石图,走的是大写意路线,对工画几乎就是门外汉,认输投降,表示不懂。 道隆大和尚叹息道:“只可惜啊,大相国寺因建筑恢弘,累次遭遇雷击,其中以唐昭宗大顺年间,我朝太祖建隆三年为最。天雷两致,导致火灾,损失了大量的书画经文。曹仲达的画,已经没于祝融了。” 苏油感觉很惋惜:“怎么会这样?其实这个很简单就可以防止啊,天雷可引,使不为患……” 刚说到这里,就见一名僧人,正是管理集市的班首,闯进来说道:“住持,二门外露屋,起了争执。” 住持皱眉道:“没见我在会客?你自去料理了就好。” 僧人面露难色:“住持……有些……不好料理。” 住持问道:“怎么回事?” 僧人言道:“呃,这露屋的商家,是石家人。这争夺货品的,是曹家人和高家人……” 苏油大惊:“哎呀那是大石头,这是我们的摊位,赶紧去看看去。” 待得众人赶到二门,却见这里已经围了不少的人,中心正是自己的摊位。 苏油花了不少力气才挤进中心:“大石头,什么事?” 石通大大咧咧地笑道:“我没事儿啊,是这两位官人有事儿。” 一个身穿儒服的年轻人一开口便把苏油雷了一跳:“皇城使,这琉璃镜的确是稀罕新奇之物,我为姐姐寻了许久的寿礼,今日方才遇到合适的,你便让与我如何?” 就见另一位穿锦袍的中年人年轻人说道:“士林啊,这里有十几面镜子,你怎么偏偏就非与我争这一款呢?内中除了过世的温成皇后,素来节俭,不喜金银。难得有这香木装饰的琉璃镜,还是你让与我吧。” 苏油有些无语,沉香木镜框的琉璃镜,石通会卖便宜喽?虽然是木质镜框,这不还是不节俭吗? 不由得对石通低声问道:“你这琉璃镜开价多少?” 石通低语道:“还没开价,你放心,这两位一位是曹家人,一位是高家人,都识货。不会少了我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九章 勋戚 第二百六十九章勋戚 苏油低声问道:“你认识?” 石通说道:“年纪大些的,武惠王之后,衮国大长公主驸马,曹牷。年轻人叫高士林,高武烈王之后。都是勋戚。” 曹武惠,开国大将曹彬,当今仁宗的皇后就是曹家人。 高武烈就是高琼,檀渊之盟的大功臣,高家小女滔滔自幼养于宫中,其后许配给赵宗实,如今也是近三十的人。 苏油有些头大,这皇城还真是勋贵外戚多如狗,卖个镜子都能遇见两位。 捋了捋关系,当今曹皇后,是后来高皇后姨母,这高士林算是高皇后的弟弟。曹牷是曹皇后的弟弟,论起来高士林该管曹牷叫叔。 头大,这便是勋戚,世代联姻,剪不断理还乱,有些小瓜葛那也是内部矛盾纠纷,自己看热闹就好。 然而并不行,就见两人你争我夺,最后战火烧到了石通身上,只听高士林说道:“这琉璃镜还是商家手里,商家说了算,这位东家,你说怎么卖。” 石通嘿嘿笑道:“其实都不是外人,大家好说好商量嘛。” 高士林一脸懵逼,接着反应了过来,拱手道:“货品新奇,语带蜀音,你……你是石武烈之后?” 勋戚也不是白给的,高士林也恍然:“士林家中长辈领着陵嘉眉三州防御使的职衔,对眉山风物应该不陌生才是。” 这话没毛病,地方官托请门路,可谓无孔不入,即使只是一个虚衔,也少不了方物供奉。 石通笑道:“惭愧,我的确姓石,不过这摊子也不是我的,只是眉山的朋友对汴京不熟悉,托我照顾一二而已。” 说完将手朝苏油一指:“正主就是他!你们找他便好。” 这就会坑师父的娃!苏油也不好在这时候踢他,只好拱手:“眉州苏油,见过两位贵人。” 高士林讶异道:“这琉璃镜,是你从何方寻得?” 苏油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一声,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是眉山过来的士子,准备明年参加考试的。汴京物价昂贵,因此便想着做几件精巧器物出来,添补家用。没想到能得两位贵人喜欢,也算是有幸。” 说完又对曹高二人拱手:“琉璃镜,说白了也就是闺中使用的物事而已,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事关前程,苏油也不敢明赠与二位,怕有人以为我欲行贿请托于权贵,有累声名。” 高士林嘴角抽了抽,这话说得过于直白,但也是士子们的常情。 风气如此,陈执中,文彦博,也是因此被弹劾去相。真正的饱学之士,以文章被欧阳修梅尧臣一字之评为荣,却多数风骨自命,不愿与勋贵内臣结交太深。 曹高两家,说到底是勋戚武臣。 然后又听苏油说道:“不过刚刚听皇城使之意,准备将此物购入供奉内中,如此苏油有个想法。” 曹牷说道:“那你讲来。” 苏油说道:“眉山江卿,每年都有新奇物样供奉皇室,以表达士绅们对官家一片挚诚。然而官家连一点龙脑酒精,都让眉山改行五年一入,清简宽仁如此,我眉山人的感激,那是……” 说完摇了摇头,将那面琉璃镜取过:“如此想托皇城使将此镜带与内中贵人,就说苏油幼时顽劣,曾累贵人记挂。这些年折节向学,闭门读书。小成之后,方悟贵人当年一片良苦用心。这面琉璃镜,便当小辈对长辈的孝敬,聊表寸心。” 说完对高士林深深一礼:“过了明年,苏油万一侥幸得中,怕是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还望高君成全于我。” 这话两人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意思,就听一声佛号:“此事说来话有些长,不知两位皇亲光降,有失远迎。此处非说话之地,便请入方丈一叙,如何?” 皇家寺庙的主持大和尚说话,这面子得给,俩勋贵也是好奇,想弄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见这里已经围成里三层外三层,便都点头应允。 苏洵爱惜羽毛,便与苏油交代,让他完事儿之后自回,自己带着大小苏扬长而去。 苏轼本来还想看热闹来着,闻言也只好拍了拍苏油的肩膀,跟着苏洵走了。 苏油与高曹二人回到方丈,坐下点茶之后,道隆才笑道:“此事老僧知晓一二,苏明润当年游历大理,与大理小高相公有一段交情……” 然后便将当年的事情一说,最后言道:“后来小高相公押侬智高来汴京觐见天颜,也是得明润襄助。他倒是好处得了不少,然而明润游历大理之事,便给皇后知晓了。” “皇后因明润年幼,嘱咐地方官员看顾,要他好好读书,不要再去外邦游历冒险,因此才有了刚刚明润那番话语,明润,是如此吧?” 苏油拱手道:“正是,总是苏油幼时顽劣,有劳皇后挂记,苏油既是惭愧,又是感激。明年要是侥幸得中的话,从此便需谨守君臣之礼,再无机会表此孝心。因此琉璃镜一事,还望两位贵人成全。” “至于高君贵眷,想必年轻,香木匣盒过于清素了。不如根据贵人平日里喜好的花色图样,定制一款,岂不更好?” 高士林讶异道:“还能定制?这琉璃镜不是方外之物?” 苏油笑道:“大宋能工巧匠,荟萃天下之精,何须外求?眉山黄白铜镶嵌工艺,可谓登峰造极,既富贵又不过于奢侈。想来高家贵人,应该更喜欢这种。” 高士林笑道:“如此更好!那我回去便将式样给你。” 苏油将匣盒打开,然后将镜片轻压,一头翘起,轻轻一推,镜片便向后斜升而起,最后与盒盖完美贴合到一处,露出下边的方格,可以盛放头饰:“眉山的物事,机关精巧,须得这样用。包装里有一份使用说明书,讲明了这镜匣如何开合。” 说完将镜匣还原,从边上推开一处暗格:“这里有道锁,可以用钥匙锁上。” 有了黄铜和细丝弹簧,这锁用的是弹子暗锁工艺,又是一处精巧设计。 高士林突然醒悟过来,猛然站起:“我想起来了!你是十二平均律的发明人!眉山琉璃大灯上的和弦《庆宫春》,是你的手笔!” 礼乐是国朝重典,龙老头前车之鉴不远,苏油可不背这个锅,赶紧摇手:“不是不是,我就提供了一个让曲子循环结合的算法而已,说到底这就是一道明算题。曲子是眉山苏家女眷搞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至于十二平均律,用还是不用,全凭朝中诸公做主。” 高士林嘿嘿笑着拱手:“朝廷章典我们不去说它,我们只说家中侍婢,曲班,可是奉想出这法子的人为乐坛圣手,今日当面得见,回家可又得说道了。” 曹牷顿时来了兴趣:“高贤侄,有时间没听你府中的曲子了,听闻你将古琴大家芸娘收了房,什么时候上门给你贺上一贺啊?” 高士林笑道:“那还不简单,捡日不如撞日……” 喂!这里是大相国寺方丈所在!把你们俩那一脸淫笑收一收好不好?! 道隆大和尚都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明润,之前你似乎提过,高大的建筑,有避雷之法……”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大和尚这么帮自己说好话,原来是为了这个!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章 王韶 第二百七十章王韶 苏油笑道:“这个是唐代《炙毂子》的记录,说是汉朝柏梁殿遭到火灾,有一位巫师建议,将一块鱼尾形状的铜瓦放在层试验中发现,电可以金属引之。除了按古籍记载用青铜龙舌之外,尚需从龙舌根部引出铜条,连接到地下用铁块埋设成的引雷阵中。” “雷电至阳,大地为阴,有金属为引,至阳烈气便可循之入地,而不用穿房裂屋,建筑便无恙了。” “至于为什么古籍记载有缺失,这我就不知道了。” 道隆合什:“阿弥陀佛,这个的确是道门所长。本代天师的玄通,多有历证,想来是不会差的。这法阵如何设立,明润你知晓么?” 苏油说道:“我觉得没那么复杂,就是接闪针,接闪线,引流网三样东西,哪有说得那么玄乎。” 道隆根本不信:“看来明润也是一知半解,我还是给小天师去信请教吧。” 那他不坑死你才怪! 算了,道理有时候是说不通的,苏油决定闭嘴。 从大相国寺出来,苏油推辞了贵人相邀,只说要闭门读书,谢绝一切交游,认真准备考试。 送二人离开,上了马,苏油才暗自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得罪人。 石通笑呵呵地过来:“刚刚师父你不在,是没看到那场面!曹家高家都看上的琉璃镜,人们趋之若鹜。最大一面卖出了两千三百贯!最小的也三百贯有余!” 苏油担惊受怕了一上午,现在已经对赚钱毫无兴趣了,狠狠飞了石通一脚:“欺师灭祖的东西!不替我背锅反而放我在火上烤,回去要你好看!” 石通大为不服,跟在苏油的马屁股后边边跑边喊:“师父我这不是替你扬名吗?!怎么还怨上我了……” “我要你给我扬这名?你给我扬扬诗词文章的名声不好……” 两人师父不像师父,徒弟不像徒弟地一路拌着嘴,朝苏家回去。 …… 有了万贯钱财,苏油是再不敢出门了,每天除了刷题,唯一的爱好,就是制作美食。 渐渐的,这里成了一个小会馆。 苏轼是个放眼天下无坏人的性子,用后人的评价,那是玉皇大帝也陪得,市井小儿也陪得。 因此就数他朋友多,晚上常常带人回来吃饭,苏油做的好吃好喝的,都便宜了苏轼的一帮朋友同年。 都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一院子的绿袍还家国天下,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很多小道消息,倒是从这帮子人嘴里边听了个饱。 比如上月,苏油在忙着卖镜子的时候,官家在忙着放逐宫人。 小官员们的口中,事情是这样的。 彭城县君刘氏,从民间选入皇宫,并得到官家的宠爱。 刘氏仗恃官家的宠爱,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甚至乱作奏札,宋仁宗几乎为她所迷惑。 当时,皇宫之中得宠的宫人有十名,被称为“十阁”。 事情到最后,竟然发展到以刘氏为首,其中好几人耐不住寂寞,与进入皇宫拜见官家的人私通的地步! 御史中丞韩绛也是铁头,私下搜集证据,然后将这些情况秘密告诉了官家。 官家听后龙颜大怒。嘉佑四年七月,放逐了二百三十六名宫人,其中包括刘氏、黄氏等最得宠的妃子。 苏油对这些从来都是一言不发,然而在他心里,已经判定这是曹皇后隐忍这么多年,终于得官家看重,正式接掌后宫的重要信号。 …… 后宫里,曹皇后坐在梳妆桌前,由尚宫给她梳妆。 看着琉璃镜中已经不再娇美的面容,曹皇后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做这么清明干什么,没得让人徒生出烦恼。” 尚宫从匣子中取出一枝珠花:“这珠花奴婢认得,这是当年张贵妃从娘娘这里取走的。” 曹皇后看了尚宫一眼:“老奴你闭嘴。一枝珠花而已。再说人都死了,以后称呼,得叫温成皇后才是。” 尚宫恭谨道:“是。” 说完又道:“要没有那皇后啊,宫里也出不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如今总算如这镜子一般,重得清明了。” 皇后看了珠花一眼,露出了一丝转瞬而逝的厌恶的神色:“换一枝吧,这枝收起来,算是纪念。” 尚宫恭谨道:“是,娘娘终是宽厚。” 曹皇后笑了:“宽厚二字,跟我可从来挨不上边。总是浑浊有浑浊的烦恼,清明有清明的烦恼。” “歌舞事人,终难长久,总想着非分,其实也就成了痴人…… “这次发落出去的二百三十六人,都是辜恩之辈。连千里之外的一个孩童都不如!唉……” …… 苏油今天又在招待客人。 王韶,苏轼的同科进士,典选官职是新安主簿,相当于县办公室主任。 这娃当然不愿意去,但是考制科又担心考不上,便想去陕西游历,充实自己。 苏油今天料理的饭食尤其精美,芽菜红烧肉,清炒藕丝,水煮鱼,白切鸡,豆芽丸子汤。 苏轼笑道:“明润喜欢的人,只看饭菜便知一二,四荤一素,子纯这是入了第一等。同辈当中,以你为首,来来来,赶紧动筷。” 王韶扯了扯嘴角:“子瞻莫要笑话于我。” 苏油端着一盘臊子蒸蛋上来:“子瞻提前没打招呼,招待不周,子纯大哥你别见外就是。” 这娃如今已近三十,也是从小没了父亲,发奋学习,才有了今日。可如今准备游历陕西,采访边防,所有同科都在苦劝,今日苏轼拉着他回来,便是为此。 结果遇到苏油,苏轼劝告王韶的事情就算彻底的黄了。 苏油搬出来西南图志,与王韶详述了地图制作方法,然后两人在房间里拼出一张大图,又跑去外边柳树上折了柳条,在地图上挥斥方遒了半天,王韶的志向更加坚决了。 苏轼还想劝:“子纯,何必自苦如此?” 王韶翻着白眼:“我倒是想应试制科来着,可韩相公都说了,这次制科有大小苏参加,我们还凑啥热闹?” 苏轼劝道:“哪里便如此轻易……” 王韶举起酒杯:“少来!相比明润,我这一把年纪已经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六年光阴,原来可以做得忒大的事体,壮哉!明润,敬你此杯,为兄定不让你专美于前!” 苏油笑道:“这事体可不是我一个人做得了的,有四通商号为背景,有一路诸贤相助,有张赵二学士照拂。子纯大哥,大宋多的是高谈阔论之辈,少的是务实求是之人。今番改弦易辙,此杯当为大哥作贺。” 王韶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苏轼将苏油的杯子拿到自己身前:“又找理由偷酒喝。没收杯子。” 苏油从怀中取出一叠缗钞:“前日卖镜子,所得万缗。子纯大哥自幼孤贫,想来积蓄不丰,这一千贯算是盘缠。” 王韶连忙推辞。 苏油说道:“子纯大哥听我说完。陕西战乱之地,延边蛮夷交杂,他们是只认货物钱财,不讲道德礼仪的。” “要勘察陕西延边地理山川,少不得要和他们打交道,出入其中,最好的东西,莫过于茶瓷绢锦。” “四通商号因五十万箭课,如今与陕西诸军算是搭上了交情。益州有陈季常,豪侠仗义。你去找他,他会给你最大的支持。”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一章 船到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船到了 “为了大哥的安全,最好变异姓名,化作商人。具体的沟通交流,自有散花楼听风阁的人与大哥接洽。经纬仪的使用方法,也会有人教授于你。” “梵文数字坐标,蛮夷们不懂,你只需要一路行商,一边小心打探诸蛮形势,让商队定期将测量记录册送与四通商号同你联系之人即可。被人发现,只推说是账本,不怕泄密。” “陕西情形,与二林大理不同。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最好能发展出一些可以深入西夏的队伍,不拘盗贼,私盐贩子,夷人马商。以厚利诱之,以严威摄之,让他们为我所用,刺探情报,测绘地图,逐渐向西夏境内和他们的高层渗透。” 说完又掏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单子:“这东西在汴京没什么用,在西南诸路可就是好东西,它叫存单。到了益州,大哥便可以此为本,转换身份了。” 王韶将单子打开,一看差点吓得将单子掉进汤里——就见上面写着数行字:四通钱庄首席重户,铺银三万贯,见单核印立支照取,各职勿得推延差误。 这个反而不推辞了,王韶将单子珍而重之地贴身收好,心中突突乱跳,站起身来躬身一礼:“得遇明润,愚兄幸甚。定然不负所托。” 苏油也站起身来还礼:“非明润有托,乃皇宋急需振作,须倚大哥之志。子纯大哥,此计非十年难以收功,遇到事情,还需留待有用之身,为国效力。当舍当弃,千万不要犹豫,不要计较一时得失。安全,永远放在第一。” 王韶百感交集,觉得此刻再说什么都是空话,干脆重新坐下来:“此去一路风尘,估计都是蛮酪胡浆,可不敢辜负眼前这餐饭食。下次再吃到,可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苏油笑道:“此事易与,等大哥功成名就,小弟定然再为大哥置办一场,共忆今天这场交情。” 送走了王韶,苏轼与苏油一同转回巷子。 苏轼摇头:“明润,你们的心,太大了。” 苏油说道:“大吗?盐夏银沙,自汉时便是疆埸,金瓯百年不完,难道不该进而取之?” 苏轼说道:“话是如此,可国内如今局面……” 苏油笑道:“是啊,所以只有做好准备,以待明时。我也没有说现在就要厉兵秣马封狼居胥嘛。” 苏轼还是摇头:“要让母亲知道你如此挥金如土,只怕是……” 苏油笑道:“这是我几年来存的私房钱,不用让嫂子知道。” 苏轼怒了,一把用胳膊肘卡住苏油的脖子:“私房钱都这么多!还卖镜子装穷!赶紧借我措大一千贯,大相国寺万姓集上访到一幅右军书帖,这都快愁死我了……” 苏油挣扎着申辩:“你是进士老爷,不是措大……你要是能将仙井盐钞在汴京用出去,那就有,不然就是一叠废纸,是真穷……哎呀你放手幞头快掉了……” …… 叔侄俩为钱撕逼的日子没过太久。十月,薛忠领着的大船终于到了。 眉山二型奇怪的风帆造型,吸引了汴河两岸所有的目光。 薛忠一路尽量少停靠,货物还是被沿途官员搜刮去了五分之一。 即便如此,薛忠还是非常满意,因为船上的东西,到了这里,可就不是益州发货地那价钱了。 三倍起步,五倍不封道:“薛大哥你快点,小少爷说家里调料快要用完了,就紧着你来补上呢,晚上他要看到厨房东西准备妥帖。” 好吧还是我的吃货恩公!薛忠笑了:“那就赶紧,这个真耽误不得!” 转运司的人来了,又走了。 这船货的价值不好估,太过高昂,他们必须先回去禀告。 牙行的人来了,也走了。 看过货品,他们觉得可能不好吃得下,甚至不敢擅自乱来——先得通知城中富贵人家的管事们,他们挑剩下的,才是汴京市面上能够看到的。 薛忠只好先将所有货品存入转运司在码头的库房,然后请转运司的人贴上封条,派人驻守。 这些都是要给钱的,眉州几任知州,靠这个都吃肥了。太阳能够照到的地方,当然没有什么新鲜事。 苏油对那头并不关心,汴京的冬天,可是听说没什么蔬菜的,日子怕是没有眉山好过。 因此种收大白菜,对于吃货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石家田庄将白菜,萝卜,芥菜头料理得非常好,毕竟汴京的人多力量大,粪肥跟眉山比那是量级的差异。 几个月时间里,田庄挖了好多的地窖,还半埋了好多大缸,今天到了收储的时节。 庄头对这位未来的石家娇婿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这样的菘菜,萝卜,听说都是南边带来的种子,一棵顶以前庄子上三棵! 张藻张麒觉得这一幕与土地庙曾经的日子很相似,指挥庄户们切萝卜,切芥菜头,晾制,调香料,忙得一塌糊涂。 还有白菜,酸白菜,冬日里炖猪肉粉条的好东西。 苏油则指挥其余人剥烂叶子,将各种蔬菜收入地窖。 另外起了一片地,是一排排半米深的土垄,两头封死,周围有排水沟,准备种植韭黄。 然后从庄子上收了大量的豌豆黄豆,冬日里可以在家里暖房自己发豆芽。 还准备了腐殖土,椴木棒,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培养出蘑菇木耳,不过这个就全看天意了。 因此苏油觉得自己很忙,没时间去看大船到货薛忠也应该原谅。 不过庄上运货的大车,让苏油很不满意。 传闻隋代就有的四轮车,通过不紧密的后轮偏移实现大半径转向,苏油估计够呛,反正他是的确没见着自由转向的四轮车辆。 如今大宋运货所用的最大车辆叫太平车,名字苏油都不知道该说是很吉利还是很不吉利。反正一车能运送四五千斤,但是还是两轮的,用的大量牛和骡子为动力,速度很慢。 汴京的道路,至少内外城到部分郊区的道路,路况是可以的,苏油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事情可做了。 折刀的轴承,石通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看了苏油的四轮马车结构图,石通很骄傲:“这转向轴就是一个大型的折刀轴承,只是刀片变成了前轮车架,刀鞘变成了后轮车架而已,很简单的事情。” “嗯,真聪明,但是有个问题——即便有了转向架,转弯的时候,相对的内外轮转速依然相等,因此转弯还是有内轮和地面的滑动摩擦存在,低速没问题,以后高速了,行车可能不稳。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 “呃……” “所以你得意个屁!去找小妹,让她给你看看差速齿轮箱的原理!不过这车用不着,你说的轴承型转向架已经够了。”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二章 新楼 第二百七十二章新楼 其实对大宋来说,大车目前的重要性不是来自载货量,其重要性更多来自于对畜力的节省。 两轮车,货物的重量有一半通过车轭落到了骡牛的背上,改为四轮,重量全落在车架上,牲畜无需再负重,只需要提供前进的动力就可以了。 如此便可以从牛换成马,这最终会导致速度和效率大大提升。 大船来到汴京,上边有一台眉山目前最精准的机床母床,还有大量的标准工件。 汴河的水流速度一般,因此石通和苏油经过考察,决定将基地安置到四十里外的郑州,靠近淮水的石家庄子。 汴河如今被豪强们非法占有了大量的河滨用地,建设成水景庭园,磨坊。 由于逼窄了河道,占用了大量防洪地段,导致水患直接威胁汴京城,很快就会被包龙图铁腕强拆。 郑州就没有这个问题了,爱怎么弄怎么弄。 巨大的水轮机竖立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调试车床。 要将眉山的成功模式搬到汴京郊区,机械是最重要的设备。 汴京石家自打眉山羽纹花钢锻造出来,便组织人手前往学习,但是那帮子人转眼就被投入到了安宁河谷地区——那里发现了一处巨大的矿藏,不光有煤,还有铁,人手紧缺。 技术人才的需求极大,几乎是无底洞。 因此如今的石家庄子,懂这个的还是只有苏油石通和三人组。 苏油满身都是油污,坐在竹椅上咕嘟咕嘟灌凉茶,苏小妹正在记录工作日志,石通带领着张藻张麒全神贯注地车第一根丝杠。 苏油对石通说道:“喂,大石头这样不行啊,会累死人的!” 石通不以为然:“这叫什么累?能累得过当年手工锻铁?师傅你该注意锻炼才是。” 苏油要不是太渴,都想拿水壶朝大石头砸过去了:“少爷是要捉笔写文章的!能跟你这措大比?” 石通停了机,从车床上将丝杠取下来,嘿嘿笑道:“成了,师父你自管放心回城读书,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石家在汴京的工坊有的是能人。” 苏油笑道:“记得把车弄出来,以后我们就用马车了,前边坐人,后边拉货,先来一车白菜!” 石通挥着手:“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瞧好吧!” 薛忠的到来,眉山会所的建立事务便从石通移到了他身上。 胖子的亲和力明显比武夫强上百倍,何况手里还握着这么多精品货物。 州桥边上,四通商号挨着码头购入了一块地皮,开始修建仓库和会所。 但是修建的方法很独特,先用帷幕木板将场地围了起来,然后石家作坊的工匠们进场,接着是四十里外一车车拉过来的板材,以及汴河上拉来一船船的圆木。 然后就天天听到场地里边常常传出呜呜——吱吱——的声音。 七日!短短七日!一栋占地半亩高达三层木楼框架,就在汴河边上伫立了起来! 眉山速度!第一次让汴京人惊讶莫名! 虽然只是个框架和楼板,但是规模已经可见了,这效率非常惊人,坊间传言,半夜常见到黄巾力士来往于州桥,帮着搭建! 事情惊动了开封府,认真负责的大宋官员过来考察了一把,还从转运司借来了经纬仪,进行了精密的测量。 最后得出结论——这边地势较低,因此木楼虽然有三层,但是总体高度不及汴京城城墙,更不及皇宫,不违制! 老百姓们都无语了,我们关心的是有没有神丁帮忙造楼好不好?!谁管它有没有违制! 然后官员们表示这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这里离大相国寺不远,大家顺这路下去左转,问道隆大和尚肯定更靠谱。 稀奇还有很多,老百姓很快就发现,工匠们在往框架上涂抹一种淡蓝色的颜料。 很快,顶瓦,墙板,窗户,彩漆……大楼开始一天一个样的变化。 一个月后,帷幕去掉,一栋美轮美奂的大木楼出现在了汴河边,二楼中部悬挂着一块牌匾——散花楼。 底部正门是另一块牌匾——方知味。 更加蹊跷的是大楼明明是修建在土台上的,现在土台变成了平整的石面! 石面广场上立着数十根栓马桩,边上有一个小小的石碑,上面低调地写着四个字——眉山会所。 底层中部是一个戏台,后方是乐曲班子候场吹奏的地方,前方是一圈大厅。 中间还隔着一圈小小的水池,里边都是价值不菲的红鱼。 大厅中部是雅座,顶部是一盏琉璃大灯,周边是一圈小包间,每个包间外都有两盏灯笼。 沿着朱漆楼梯上到二楼,这里清一色都是小雅间,按照眉山的简易清雅风格装饰。 第三层才是真正的会所,大佬们的大雅阁,此处可以饱览汴河上的热闹情行,就是一幅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 及时完全关上窗户,白天雅阁中都会非常明亮,因为每间雅阁屋顶有一种新奇的东西——明瓦。 和瓦一个形状,但是完全透明,阳光甚至能够在雅阁内形成好些光柱!太神奇了! 这个地方很古怪,也没有见到搞什么开业庆典之类的庆贺活动,腊月二十三晚上,却突然灯火通明,车马云集。 石通和薛忠乐呵呵地站在门口,迎接各方前来的大佬们。 都是汴京城另一个世界的场面人物——买办。 官员,勋贵,甚至是皇室在商圈里的代理人。 苏油笑呵呵地作为观众,坐在大厅一个角落里,观看这场热闹。 大厅里点的汽灯,亮度极高明如白昼。 四人一桌,位置也是经过了精巧的安排,一桌之人,身份也自相当。 首先当然是饮食,每桌八菜三汤,和汴京城里动则几十道菜,一半只是用来观看的样子菜的奢华场面不一样,这里每道菜分量不多,但是精致异常,而且都是能吃的,讲究一个——清雅。 很多人动了第一筷子,然后就停不下来了,别说菜名,好些品尝过后,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食材。 只有两个字——好吃。 石通和薛忠轮着敬酒,顺便和买办们在袖子里谈起了生意。 等到大家都满意了,薛忠这才上了台,对周围拱手:“大家都是跺跺脚汴京城也要抖三抖的人物,要是四通商号只拿这点货品出来打发各位,那是不识抬举。” 众人都是轻笑,知道今晚的戏肉来了。 薛忠说道:“因此今日买卖只是点缀,在下受江卿所托,一来与汴京的豪商们见个面,建立交情,二来谈谈江卿们一种比较新颖的经营思路,代理机制。” 就见一位精明的老者拱手道:“薛掌柜,敢问何为代理?” 薛忠笑道:“这是江卿在益州和吴中所行的方法,我们四通商号,主要负责生产,因此可以叫做生产商。而我们生产出来的产品,并不由自己直接销售,而是委托给各地有信誉的商家进行交易,这样的商家,就是我们的代理伙伴了。” 立刻就有人举手:“敢问我能一家单独代理眉山某一货品吗?” 薛忠笑眯眯的拱手:“萧掌柜果然财大气粗,你说的这种代理,我们也有,叫地区总代,与普代的区别,就是具备代理权的排它性。” “当然,总代对产商应尽的义务和两者之间的关系,约束,与普代肯定也是不尽相同的。” 说完拍了拍手,侍者们取来了一叠印刷精美的文本。 薛忠说道:“这是双方业务的权利和义务文本,里边介绍得非常详尽,各位取回去慢慢研究。是否愿意代理我们的商品,获得哪种代理权,各位可以根据自家的习惯,资本,自行选择。”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三章 汴京腊月 第二百七十三章汴京腊月 立即就有人说道:“薛掌柜,与其回去看,还不如听你说道说道。也好先寻个脉络,回去也好细细琢磨不是?” 薛忠说道:“事情是这样的,眉山二型大船此次共运来货物数百料,因为数量庞大,便租用了转运司的仓库。” “转运司如今谁主事?关节不到包学士,清寒无喜赵知州。要从这两位底下讨得便宜,那是不要想的。” “因此这一船货品,所需上缴朝廷的税务,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方才料理出一个章程。” “赵学士说了,就用益州的办法,行代理制度,四通钱庄做保,负责这次与各家的交易。” “代理商在四通钱庄开立户头,并且存入一定的金额,作为保证金。” “代理商和商号之间的资金流动,通过钱庄户头的收支便能体现出来。” “然后商号便按照账户收支报表向转运司报税,转运司将仓库出货单和报表一起审查,同时,钱庄将应缴纳税务划拨到转运司户头。如此方为简便。” 底下顿时群情涌动,立马就有人举手:“那用朝廷的钞引是否可以?” 薛忠说道:“朝廷发行的钞引,每年波动甚大,钱庄要吸纳的话,其实颇有风险。” “但是为了体现眉山江卿与大家精诚合作的诚意,东家们说了,是可以的,不过数目先期不宜过大,须得与铜币,金银按比例吸纳。” 说完取来一叠花里胡哨的纸张:“各位都是商界高才,应当对这东西不陌生。” 众人传观,一个老者就说道:“这是仙井盐钞,川峡四路和吴中通行的货币是吧?” 薛忠点头:“对,这是四通商号与四路转运司联手发行的私钞,如今朝廷已渐渐抽出股份,由四通商号在富顺监和陵井监的雪盐私仓库存独立做本,非常硬挺,在四路和吴中已经流行开了,大家都认为很便利。” 在座的都是行家,一看就知道这种钞票的仿制难度,比朝廷的盐钞还要高,不由得暗自点头。 薛忠说道:“四路转运司,如今从仙井盐钞的部分发行方,变为负责核计的监督方,至少在目前看来,盐钞的运转是非常优良的。” “所以为了规避货币波动带来的风险,建议大家尽量使用仙井盐钞作为贸易交流的媒介。当然,这只是建议而已。” 会场上,商家们又询问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薛忠都给予了一一的解答。 待到众人散去,薛忠方才过来:“我的老天,大腊月的愣是问出我一身汗。” 苏油微笑道:“辛苦了。” 薛忠说道:“辛苦倒是不至于,少爷,我们真的吸纳朝廷的盐钞?这风险有些大啊……” 苏油笑道:“风险大,那是对将盐钞作为货币的商家而言,大盐商囤积钞票,操纵市场,自然会引来波动,造成风险。” “别忘了我们也是大鳄,同时我们还有手段。我们就老老实实去解州盐场将盐拉过来,然后重新提炼成雪盐,存储起来,不就可以将朝廷的盐钞变成我们自己的仙井盐钞了?或者你认为解盐的受欢迎程度,会超过我们的雪盐?” 薛忠这才恍然大悟:“对哟,老子们也是盐商啊,还是超级……” 说完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见周围没人了,才对苏油低声道:“少爷,汴京水深着呢,我们就老老实实做生意,不想别的啊……” 苏油点头:“是,我们是好人,老老实实做生意的好人。” 说完又抬头看着头就是他们招来的,这俩娃现在是孩子头,好些娃子们的哥哥姐姐,就是有钱人家的仆从,打探得不少消息。 就是乾茄瓠没有盐,苏油还得拿水重新泡发了,做成风味小菜,自家吃不了,就往方知味送。 另有一路穷人,三数人为一火,装扮成妇人神鬼,敲锣击鼓,巡门乞钱,俗呼为“打夜胡”,也是一种驱崇的习俗。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四章 磨刀石 第二百七十四章磨刀石 这还是苏油第一次在异乡过年,虽然衣食无忧,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毕竟同他感情最深的人,都在眉山,在成都。 前世他也是一个人过,因为没有牵挂,所以并不孤独。 今生却是大大的不同了,这是心境上的变化。 他最感谢上苍的,是上苍让他在这一世里,领会到了感情的滋味。 大相国寺的钟声响了,随着钟声,里巷里的鞭炮声也响了起来。 苏油其实是无神论者,这一刻也双手合什,虔诚地为自己关心的那些人祈祷起来。 就听院子里有人冲了进来:“明润还没睡吧?二十七娘生了!” …… 嘉佑五年的春天到了,黄河上游解冻,春汛夹着冰块飞速从河面上向下游流去。 正月一日年节,开封府放关扑三日。 大家起早,互相庆贺,就算再穷的穷人,也要穿上干净衣服,买点便宜的蜜酒相互请送,邀约一起,开心地出门赌博。 一出门便能看到。 小贩们摆在摊子上的各种货品——食物,动使工具,瓜果,柴炭,一路呼叫关扑之声不绝。 玩法多种多样,最普遍的就是丢铜钱,铜钱正面曰“字”,背面曰“纯”,抛掷一组铜钱全为背面,叫做“浑纯”,一般都是六枚,叫“六纯”,赔率高的则用十枚,叫“十纯”。 当然普通的扫帚葱姜也能关扑,这个二纯三纯也能玩。 若买家赢了,就取回押注并免费获得商品,若输了,押注就归卖家。 规矩很简单,双方先商定商品价格,比如一壶美酒,价值是一贯。 然后约定所扑纯数,比如双方约好三纯,那就抛三枚铜钱,赢取概率是应和史洞修立刻着手修建眉山到陵井的水泥路,俩老头准备让人免费乘坐,目的就是让陵井上的工人们进城消费。 大车经过潘楼街,州西梁门,一路都是彩棚,棚子里的商家铺陈出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是关扑的大头。 消费层次不一样了,这里的赌品,需要用小银板作为赌资,称为“笏”,除了关扑商品的,还有赤裸裸的金钱对赌,最高赔率高达一笏赔三十笏。 轻易得来的东西,最容易轻易失去,因此各扑场周围,闻风而来的就是舞场,歌馆,赢家们对漂亮明星们的打赏,堪比后世直播间的土豪。 石通介绍道:“到得晚间,就连大富人家的妇女们都会过来,没有男女之分,她们一样入场,纵赏关赌,然后入市店馆宴。惯习成风,汴京风气,比我们眉山开明。” 路过使馆区,老外们也在张灯结彩,不少队伍穿着彩色的民族服装,在练习演礼或者射箭,为正旦大朝会做最后的准备。 苏油一路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边想象自己的侄儿是什么样子。 他记不清历史上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了。 他只知道二十七娘贼能生,七个,还是八个来着? 马车到得宜秋门,大家下车,苏油就见一个使婆端了一个盘子出来。 盘子上中间是个彩画漆盆,底下是一束粟秆,上以盖锦绣,边上插着插花朵及通草,贴着一圈五男二女的剪纸花样。 旁边还有两盘馒头,一圈面做卧羊和卧鹿。 苏油就要伸手拿面羊:“这是啥?” 使婆赶紧闪开:“哎哟我的小少爷你别乱动,这叫分痛盆,粟秆表示多子,通草表示顺产,馒头表示娃娃健康肥胖,眠羊卧鹿表示产后安生。” “现在小孩子生下来了,这些东西用不着了,老婆子得拿去分给邻居们表示感谢。” 这时候邻居们也上门来了,送米的,送粟的,送醋送炭送布的,没一个空手,反倒把苏油搞得很突出——就他们一帮子没带礼物。 二十七娘生子平安,不过还在休息,见不到 三日落脐灸囟,七日谓之“一腊”,至满月洗儿会时才出来。 所以今日过来就是探问一下,顺便给苏辙道喜。 冬日里汴京的鱼贵,苏油之前就已经养了一大石缸的鲫鱼,院子里做了鸡笼,买了十多只母鸡关里边育肥,保证妈妈的营养。 之前可不能乱补,胎儿过大,在这年头那就是凶险异常的事情。 苏辙上来拱手:“小幺叔来了……” 苏油问道:“孩子多重?二十七娘还好?” 苏辙还有些恍惚后怕:“都好,七斤二两,不过还是胆战心惊了一夜,你说怪不怪,二十七娘又想吃酸菜田鸡汤了……” 苏油都无语了:“弄鲤鱼鲫鱼我都行,这大冬天的上哪儿给她弄田鸡去?先用酸菜鳝鱼汤糊弄吧……我这幺爷可就等着孩子百日看热闹了……” …… 汴京的天气越来越暖和,柳树抽芽,听苏轼说,郊外各种花开得那叫一个热闹。 不过这些与苏油没什么关系,他还在继续读书刷题。 进京的士子们也多起来了,听苏轼那大嘴巴显摆,知道苏家竟然在贡院对面租到了一套院子,不少关系户就搬了进来。 甚至还有不考试的也搬了进来。 比如章惇和章楶。 章惇不用说了,这娃就是来气苏油的,第一次考试嫌侄子比他好,去年重考,又拿了一甲第五,就跟进士随便捡一样。 这么做,章惇得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优势——这娃有两榜同年,也是科考史上独一份了。 章惇生性豪爽耿介,胆大包天,因此和爽朗旷放的苏轼如今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 这娃已经是待选官了,结果早早跑来苏油这里住下,是为了给自己的族兄章楶占位置。 虽然章惇和苏轼相爱相杀一辈子,但是说实话,苏油对他不反感。 只要实心为大宋做实事,为缓解大宋衰亡出力的人,就算他人品脾气再讨厌,苏油也难生反感之心。 和王韶,范先生一样,这种人,大宋太稀缺了。 前几天章楶也进京了,大家把文章拿出来对比交流,苏油顿时对章家的家学刮目相看。 这娃的文章比章惇还要出色,和碾压过二苏的状元章衡有一拼。 苏油不由得瞠目结舌——难道章家,一个状元打不住?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自己有了四块好磨刀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五章 内官 第二百七十五章内官 章来了,也没见章闪人,兄弟俩挤着一个屋,对苏家精美的饭食赞不绝口。话,院子里一个略有首领风范的少年,却又在那里神思不属魂飞天外,不觉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问道:“敢问,哪位是眉山来的苏明润?”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哦,我是苏油,未知二位内官降临,所为何事?” 那中年人上下打量了苏油一阵:“跟我们走吧,有人要见你。” 苏油看了看门外,三匹骏马,鞍鞯质朴但是都是好货色,说道:“那就走吧。” 交代各人歇息,苏油随二人上马,年轻的那位不由得好奇:“倒是一点不疑我们。” 苏油笑道:“两位穿着的都是蜀中贡入的绸品,内衣都是山字纹细绫,还有这两匹骏马,后臀边是内仆局的印记,鞍鞯是上等白藤皮鞍。要是作假,这本钱下得可重了些。” 年轻人笑道:“小郎君倒是识货。” 苏油也笑:“最要紧是两位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凡夫俗辈,未知两位内官高姓大名?” 年轻人笑道:“我叫李宪,就是一个粗武黄门,等级比王供奉差得远了,他可是御药院的老勾当,诗书理算……” 就听那中年人咳嗽一声,李宪不再说话了,中年人这才言简意赅地说道:“咱家王中正。” 大宋人叫中正的不知凡几,不过叫李宪的,尤其是叫李宪的宦官,那是应该只有一位了。 难怪马术精湛,比自己这个二林部大巫师都不差。 俩宦官也对苏油的马术纳罕,不过大宋如今佩剑横行的士大夫不是一个两个,就连苏轼,后来王驸马送他的礼物里边,也常有良弓和好箭。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搞不好是真的,不是纯艺术加工。 汴京城很拥挤,皇宫和计司其实是挨着的,三匹马沿着宫墙向南,然后折向西边,到了一个小小的便门。 班直卫士验了王中正和李宪的腰牌,看了看苏油,都懒得搜这小孩的身了:“进去吧。” 王中正拱手:“有劳狄殿班。” 苏油忍不住看来那卫士一眼,容貌俊美,不知是狄谘还是狄咏。 进了门,没走两步就进入一个屋子,估计是整个皇宫最靠外的房间。 房间被锦围隔成了两半,一个品级更高的内官等在这里。 王中正上前躬身施礼:“押班,人带来了。” 这人年纪也不大,也是三十来岁,对苏油说道:“气度倒是沉稳。眉山神童,果然有点意思。” 苏油拱手道:“这位押班,夤夜召我一野服少年,事属非常,那就肯定是非常之务,我们长话短说如何?失礼勿怪。” 那人点点头:“咱家李舜举,如今勾当着御药院。前日官家召问,说是梅都官染疾,让御药院收拾些当用药物慰问老臣。” 苏油大惊,梅尧臣那恹恹的老头,不病像是病着,这下怕是麻烦了。 李舜举见苏油的神色,挥挥手道:“御医看了,说是怕是……唉,只能尽人事而已。” 苏油心里砰砰乱跳,梅老头可是自己恩人:“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李舜举说道:“那是御医们的事情,他们都没办法,郎君恐怕只能节哀。” 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御医看过,说梅都官染的乃是时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六章 梅尧臣去世 第二百七十六章梅尧臣去世 苏油傻了:“啊?” 要不要这么倒霉,走到哪里时疫到哪里? 又听李舜举言道:“昨日,陈留县有三位乞丐身亡,今日增到五人,汴州州桥外也发现了倒毙的一家三口,太医验看之后,确定都是温症。京中时疫,眼看就要暴发!” 苏油拱手,皱眉道:“眉山时疫防治条陈,不是早就呈上朝廷了吗?相信能够控制下来的。不知押班招我何为?” 李舜举摇头:“这是京城,封锁隔离那一套是行不通的,只能从施药,还有条陈上那……卫生入手。” “至宝丹,安宫牛黄丸,紫雪丹三方,已多年不用,这次召你过来,是想问问效验,还有就是……你是否记得方子?写出来供内中前后参详一番如何?” 苏油说道:“效用那是没的说,病入营血,都拉得回来。我听元德公说过,紫雪一方来自《千金翼方》和《外台秘要》。其中两方,一为紫雪,一为玄霜。紫雪比眉山紫雪散,只少了滑石一味……” 李舜举大喜:“知道丹方?当真没有找错人!” 苏油说道:“丹方我不知道,不过方歌朗朗上口,我倒是记得。嗯紫雪羚牛朱朴硝,硝磁寒水滑石膏,丁沉木麝升玄草,不用赤金法亦超。” 李舜举赶紧指着几案:“写下来!” 苏油也不迟疑,赶紧前去写下丹方,顺便将至宝丹和安宫牛黄丸的方歌也写了下来。 李舜举拿起单子:“至宝朱砂麝息香,雄黄犀角与牛黄,金银二箔兼龙脑,琥珀还同玳瑁良。” 又看另一张:“安宫牛黄开窍方,芩连栀郁朱雄黄。犀角真珠冰麝箔,热闭心包功效良。” 苏油拱手:“押班,分量我不清楚,如此能配出方子吗?” 李舜举将单子交给王中正,王中正接过,转入了锦幕之后。 李舜举拍着苏油的肩膀:“小郎君放心,太医局多的是高人,应该能推算出配伍用量,你济世度人,肯定会有福报的。” 苏油摆手:“何至于,想来与宫中的方子,是一样的,这算不得济世度人。” 李舜举微微一笑:“关键是宫中经过几次火灾,这三个方子,竟然找不到了!” 苏油翻起白眼,难怪历史书上说你们不是好东西,死太监还会骗人! 不过正事要紧,赶紧说道:“这三方以安宫牛黄丸为上,紫雪散次之,至宝丹再次之。元德公说后两方,还要结合附药行军散,方为合用。” “三方实在是精贵,能保宫中贵人不失,但是却保不了市井百姓。” “他在眉山还研制出三道方子,一道是板蓝根为饮剂,一道是熏药,还有一道很好记,黄芪三,白术一,防风一。” “元德公说,以防风之善驱风,得黄芪以固表,得白术以固里。欲散风邪者,当倚之如屏,珍之如玉也。故名玉屏风散。” “这三方贵贱皆宜,我也写下来吧。” 说完便又将三方写了下来,交给李舜举:“有了这三个方子,结合条陈中的其它举措……押班,苏油力尽于此,剩下的,就有赖朝廷了。” 李舜举看了方子:“医家得方,多秘不示人,以为传家之技……” 说完对苏油躬身一礼:“咱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明润这般济世为怀的,当得起一躬。方才失计,这厢赔礼了!” 苏油赶紧闪过,托住李舜举的手臂:“不敢当,之前三方,乃官家仁德,许元德公得知,今日方才能神奇地流转回来。” “后面三方,那也是玉局观医界同仁的功德,与苏油实在是无甚关系。” “不过我大宋,如今的确需要留意搜求各地验方,绘制本草,集成医书,以遗惠兆民……哎哟我这是多嘴了。” 李舜举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之色:“这不是多嘴,这是切谏。事不宜迟,就不留郎君絮叨了。出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明润是聪明人,自该知晓。李宪,且送明润回去!” 从宫门出来上马,骑出了一段,苏油才松了一口气:“皇城威严,让人气不敢出啊。” 李宪笑道:“倒是没看出来,郎君应对,得体从容,我觉得好些大员都不如你。” 苏油默然不语,心道比你那上司得体是真的,高兴得切谏都说出来了。 皇城里这话能乱说?他当自己是官家吗?! 次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发张藻张麒去药铺购药。 温病三宝自己有备,如今就需要玉屏风散和熏药而已。 然后通知明允堂哥服药预防,闭门谢客,梅都官那里能少去就少去,等这一波过了再说,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子呢。 章前几天得到消息,他的父亲章访被下狱了,正在河北魏县对质。 于是章只得放弃这次考试,急急忙忙赶赴魏县辩冤。 章也被苏油劝走,偷偷告诉他京中可能会有事,君子不立围墙之下,正好有任命,那就赶紧滚去商洛上任吧。 想了想,又给大相国寺道隆大和尚写了一封信,并附上了一千贯盐钞这事情,依靠宗教人士,恐怕比官府还要可靠得多。 很快,尼姑和尚们,开始在汴京各处施药,熏药,慈善措施被搞成了宗教仪式。 四月,时疫大盛。汴京风声鹤唳,街市萧条,几如鬼蜮。 四月二十五日,梅尧臣病逝,享年五十九岁。 此次时疫防控,官方民间措施得当,官家下拨内币五万贯,出犀角,龙脑香,黄金等名贵药物配药,慈济坊发放了数万份名贵药丸,大相国寺,每天熬制几十缸药剂。 家家闭门,各种偏方一起上。 比如往井里丢豆子的…… 在墙角烧纸马送瘟神的…… 草灰撒几处屋角的…… 瘟神似乎真的怕了,祸祸了两百多号人,到七月五日,时疫似乎总算控制住了。 官家下召,从内藏库再拨千贯,在大相国寺修筑仁怀殿,并给道隆大和尚赐紫衣,金钵,感谢他在这次救灾里边的巨大贡献。 《新唐书》其实已修成,只是还未来得及奏呈官家,梅尧臣就死了。 欧阳修在朝堂奉上大部头著作,然后大哭一场,要求官家酬答梅尧臣的功绩,将他的一个儿子起用为官。 七月九日,梅尧臣公祭,欧阳修,刘敞,苏洵等大文化人各自撰有祭文。 汴阳坊。 苏洵,苏油,苏轼,苏辙,下得车来,步行进入公祭场所。 一路全是衫文士,朱紫大夫,人挤人地前往灵堂祭奠。 “城东之人市者废,行者不得往来,咸惊顾相语曰:‘兹坊所居大人谁邪?何致客之多也!’” “自丞相以下,皆有以赙恤其家。” 苏洵在梅尧臣灵前,泪下阑珊。 他不但是痛惜挚友,还有对各自身世的感怀。 梅尧臣,字圣俞,宣城人,世称宛陵先生。 少年时乡试不第,随叔父至洛阳,为洛阳主簿。后历任州县小官。 五十岁后,始得宋仁宗召试,赐同进士出身。后任授国子监直讲,迁尚书屯田都官员外郎。 两人诗文之丰雅,仕途之不遇,何其相似! 汴京城的官员们忙坏了,大灾刚刚过去,大比又要来了。 八月十五,秋闱。 张麒张藻苏小妹,按照风俗,给苏油做了鸡,其实就是风鸡,皮用姜黄抹过,这叫“黄甲头魁鸡”。 “以德物称之,是为佳谶。” 苏油撇着嘴:“都端黄甲鸡,只得独头魁。” 至于为什么不做黄甲头魁鸭子你别问我呀! 这次考试是进士预科,对于苏家人来说,不算是特别重视。 从考官的级别也能够看得出来,解试由州府通判主试进士科士子,录事参军主试其余各科士子。 如果考官不懂经义,可选次一级的官员充任,但要经判官监考。 每一份试卷上要加盖官印,考官和监考官还要在试卷后面签名。 如发现作弊考生,当场驱逐;考官受贿舞弊,要受严厉处分。 宋代的举人试难度比明代科举之法大成之后轻松很多,因为每次科举都要重考,并没有实际的太多好处,因此难度差不多在明代的秀才和举人之间,含金量不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试 第二百七十七章解试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策三道; 第二场论一道; 第三场诗赋各一首,本经经义三道,对苏油来说,就是,外加,各一道; 一路过关斩将,贡院放榜之际,府尹亲自前往贡院,将解人的姓名书写到银牌之上,让胥吏付捷音往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试 第二百七十七章解试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策三道; 第二场论一道; 第三场诗赋各一首,本经经义三道,对苏油来说,就是,外加,各一道; 一路过关斩将,贡院放榜之际,府尹亲自前往贡院,将解人的姓名书写到银牌之上,让胥吏付捷音往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试 第二百七十七章解试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策三道; 第二场论一道; 第三场诗赋各一首,本经经义三道,对苏油来说,就是,外加,各一道; 一路过关斩将,贡院放榜之际,府尹亲自前往贡院,将解人的姓名书写到银牌之上,让胥吏付捷音往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试 第二百七十七章解试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策三道; 第二场论一道; 第三场诗赋各一首,本经经义三道,对苏油来说,就是,外加,各一道; 一路过关斩将,贡院放榜之际,府尹亲自前往贡院,将解人的姓名书写到银牌之上,让胥吏付捷音往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试 第二百七十七章解试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策三道; 第二场论一道; 第三场诗赋各一首,本经经义三道,对苏油来说,就是,外加,各一道; 一路过关斩将,贡院放榜之际,府尹亲自前往贡院,将解人的姓名书写到银牌之上,让胥吏付捷音往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试 第二百七十七章解试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策三道; 第二场论一道; 第三场诗赋各一首,本经经义三道,对苏油来说,就是,外加,各一道; 一路过关斩将,贡院放榜之际,府尹亲自前往贡院,将解人的姓名书写到银牌之上,让胥吏付捷音往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试 第二百七十七章解试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策三道; 第二场论一道; 第三场诗赋各一首,本经经义三道,对苏油来说,就是,外加,各一道; 一路过关斩将,贡院放榜之际,府尹亲自前往贡院,将解人的姓名书写到银牌之上,让胥吏付捷音往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试 第二百七十七章解试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策三道; 第二场论一道; 第三场诗赋各一首,本经经义三道,对苏油来说,就是,外加,各一道; 一路过关斩将,贡院放榜之际,府尹亲自前往贡院,将解人的姓名书写到银牌之上,让胥吏付捷音往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试 第二百七十七章解试 考试分三场。 第一场策三道; 第二场论一道; 第三场诗赋各一首,本经经义三道,对苏油来说,就是,外加,各一道; 一路过关斩将,贡院放榜之际,府尹亲自前往贡院,将解人的姓名书写到银牌之上,让胥吏付捷音往报。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比 第二百七十八章大比 除了这个,其实还有很多选择。 比如三传科,考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和春秋谷梁传。 三礼科,考周礼、仪礼和礼记。 五经科。考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九经科。考周易、尚书、诗经、左传、礼记、周礼、孝经、论语、孟子。 学究科。毛诗、论语、尔雅、孝经、周易、尚书 三史科。史记、汉书、后汉书。 以上各科,只有填空题和简答题。 还有开元礼科。考唐玄宗时期编撰的一部关于礼仪制度的书籍——开元礼。 按照周礼分吉、嘉、宾、军、凶五类,考的内容就是封禅怎么封、垂帘听政怎么听,外交接待怎么搞,受降仪式怎么弄,大军出发前如何祭旗,皇帝驾崩如何举行丧事等等与礼仪有关的问题。 最后明法科。根据编敕和宋刑统,进行案例分析。 除了进士科,以上考的都是记忆力,不涉及理解能力和自由发挥。 因此进士科要求最高,功名最重,甚至可以携带两本参考书籍进场——切韵和玉篇。 切韵,是隋朝仁寿年间编撰的注音书。 玉篇,是依据部首检字法编纂的字典。 因为诗、赋都限韵,还讲求平仄,所以允许带这两种工具书备查。 到了现在,苏油所刷的题,便从分类巩固变化为按照考试顺序内容综合,每三天在明允堂哥指点下,刷评一整套试卷。 不管准备充分不充分,时间可不等人,照常一天天地翻过。 正月,诏书下来,大比,诸路举人已经到达的,排日赴都堂,帘引,交送审查资料,等候通知,择日开考。 很快,诏书再下——翰林学士王珪知贡举。 接到诏书,王珪立刻赴贡院,然后贡院封锁,禁止出入。 半月之后,省试开始。 进场程序与解试是一样的,不过排队的人群,年龄明显就偏大了。 上一场苏油年纪不算突出,这一场,好些外地来赶考的见到他都是一愣——谁家书童这么不晓事,混进我们贡士老爷们的队伍里来了? 等到诸人进入考场,王珪带着大家拜了圣人,然后取号,一群人乌泱乌泱地散开,寻找各自的考位。 这次考试连考三天,顺序和解试相同:第一天策,第二天论,第三天诗赋加贴经墨义。 这个考试也要定名次,不过名次屁用没有。就好像苏轼,这次高中,结果殿试好惨。 三天内考生是不得出去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 大宋,至少汴京,是商品经济社会,因此小商小贩们无孔不入。 你就是光着身子进来,只要有钱,也能应付好这次考试——什么东西都有卖。 只是什么东西都比外边贵上好多倍。 苏油的东西其实带得很齐全,不过他不差钱,因此有小吏拎着篮子过来的时候,他也随意打发一些,买了也不一定用。 这也是关系学,虽然估计赵老头或者老张的残余势力跟他们打过招呼,但是这几日里,这些小吏,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打开考卷,苏油微微一笑,耗时三两年的刷题大法——生效了。 题目虽然中了,但是文章也要有些微的变化,因为考官乃是王珪。 王珪是成都华阳人,以文章致位通显,在地方上打转的间极短,好像考上榜眼之后外放过一任通判,之后就一直在皇帝身边打转。 后来成了著名的“三旨相公”。 他的文章,气魄宏大华丽,历任皇帝非常喜欢,后人评价——不出国门而参预大政,词人荣遇,盖罕其比。 说白了实质上还是一个御用文人,那自己文章究求实务的风格便要改上一改。 就用之前的模拟卷为蓝本,用华丽的辞藻包装一下,除了分量和味道,色和香得占到一半,这样成绩才不会太差。 想好之后,开始在稿纸上动笔。 文章写完,苏油将之放在一边,从书箱里取出碗筷。 监考官从苏油身前踱步过去,然后又走了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小孩要在贡院里做饭?! 明代可以带炉子进考场,不过宋代不可以。 苏油见监考官看着他,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在铜碗里装了大半碗饮水,从一个瓶子里舀了一大勺肉酱放进去,然后取过裁纸刀,从进场后买来的卤肉上切下了一些放进去,又剥了一个鸡蛋。 监考官不走了,这孩子还是经验太少,凉水泡这些东西,吃了不拉肚子才怪! 不过现在不用制止,等到他准备下嘴再告诉他,要他感恩,也是积德。 却见苏油又取出一个用面条丝绞在一起的面饼,金灿灿的,好像用油炸过。 将面饼也放进去,盖上了盖子。 接着又取来一个铜钵,从一个罐子里边挑了一些粉末到里边,加入清水,将铜碗放上去,严丝合缝! 监考官愈发觉得奇怪,事有反常即为妖!这货必须盯紧一点! 然后就听见咕嘟咕嘟直响——铜钵里的水开了! 怎么可能?!监考官都傻了,伸手一摸铜钵的外壁,哎哟好烫! 几分钟后,苏油打开铜碗的盖子,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卤肉面做好了。 监考官不由得抽了抽鼻子,一时间都忘记了无火做饭这种灵异事件。 靠!这肉酱的味道,真香! 苏油拿筷子对着碗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要不要也来点? 监考官咕嘟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地看了苏油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老子眼不见为净!先去看看什么时候开饭! 苏油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来,声音极大地嘬了一口面汤,然后眯着眼睛“嗐——”了一声,神情中充满了满足。 然后就听两边考棚发出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悉悉索索的一阵响,隔壁的士子看来也被勾引得忍不住用餐了。 美美地吃了一顿方便面,苏油抹了嘴,擦了手,开始第二次修改自己的文章。 古文就是这样,推敲的时候容易钻进牛角尖,放上几天再看,就会发现到处都得改。 因此苏油的规矩是,每篇文章,起码要过手三遍,而且时间上得要跳开。 改了一遍,再次放到一边,起身活动身子,然后又给自己弄了热水,调了一碗芝麻糊。 这东西也很香,吃起来声音也不小,勺子刮碗的声音和吧唧嘴的声音,又惹得两边考棚悉悉索索地响了起来。 吃过了芝麻糊,肚子里有了热气,手也暖和了,苏油这才开始誊抄考卷。 先是填写家状,然后取出铅笔列式计算行数和每行字数。 真是一点不能马虎,虽然试卷要经过弥封和誊抄,但是如果有文字出格,算是作弊,直接黜落。 要是笔画不清,誊抄人手一滑,自己就该哭瞎。 苏油的字除了前世的记忆,光这一世已经练习了九年,如今已然大成,以清雅著称,自成一体,这是老张老赵都点过赞的。 这一通安排,不紧不慢,交卷时间就有些晚,还用上了蜡烛。 贡院的蜡烛,特点就是身子细,个头小,烧得快,价格高。 不要纠结这些细节,将卷纸誊写完,招手让小吏过来,将卷子取走。 二月的夜晚还凉,苏油钻入丝绸羽绒的特制睡袋,开始睡觉。 真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试 第二百七十九章殿试 三天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从贡院出来了。 张麒接到自家小少爷“少爷,怎么样啊” 苏油抠着发痒的头皮“我跟你说太遭罪了,天天方便面和自热米饭,还不能洗澡” 然后就听身后有人在交谈“世兄,此次发挥应该不错吧” 就听身后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试 第二百七十九章殿试 三天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从贡院出来了。 张麒接到自家小少爷“少爷,怎么样啊” 苏油抠着发痒的头皮“我跟你说太遭罪了,天天方便面和自热米饭,还不能洗澡” 然后就听身后有人在交谈“世兄,此次发挥应该不错吧” 就听身后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试 第二百七十九章殿试 三天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从贡院出来了。 张麒接到自家小少爷“少爷,怎么样啊” 苏油抠着发痒的头皮“我跟你说太遭罪了,天天方便面和自热米饭,还不能洗澡” 然后就听身后有人在交谈“世兄,此次发挥应该不错吧” 就听身后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试 第二百七十九章殿试 三天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从贡院出来了。 张麒接到自家小少爷“少爷,怎么样啊” 苏油抠着发痒的头皮“我跟你说太遭罪了,天天方便面和自热米饭,还不能洗澡” 然后就听身后有人在交谈“世兄,此次发挥应该不错吧” 就听身后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试 第二百七十九章殿试 三天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从贡院出来了。 张麒接到自家小少爷“少爷,怎么样啊” 苏油抠着发痒的头皮“我跟你说太遭罪了,天天方便面和自热米饭,还不能洗澡” 然后就听身后有人在交谈“世兄,此次发挥应该不错吧” 就听身后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试 第二百七十九章殿试 三天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从贡院出来了。 张麒接到自家小少爷“少爷,怎么样啊” 苏油抠着发痒的头皮“我跟你说太遭罪了,天天方便面和自热米饭,还不能洗澡” 然后就听身后有人在交谈“世兄,此次发挥应该不错吧” 就听身后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试 第二百七十九章殿试 三天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从贡院出来了。 张麒接到自家小少爷“少爷,怎么样啊” 苏油抠着发痒的头皮“我跟你说太遭罪了,天天方便面和自热米饭,还不能洗澡” 然后就听身后有人在交谈“世兄,此次发挥应该不错吧” 就听身后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试 第二百七十九章殿试 三天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从贡院出来了。 张麒接到自家小少爷“少爷,怎么样啊” 苏油抠着发痒的头皮“我跟你说太遭罪了,天天方便面和自热米饭,还不能洗澡” 然后就听身后有人在交谈“世兄,此次发挥应该不错吧” 就听身后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试 第二百七十九章殿试 三天后,一群蓬头垢面的人从贡院出来了。 张麒接到自家小少爷“少爷,怎么样啊” 苏油抠着发痒的头皮“我跟你说太遭罪了,天天方便面和自热米饭,还不能洗澡” 然后就听身后有人在交谈“世兄,此次发挥应该不错吧” 就听身后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殿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章 写文章 第二百八十章写文章 宋代有点苦逼,因为试题不如唐时活泼可爱,容易起兴,可以让考生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 比如苏轼这样的天才,就更适合唐时制诗考题,在宋代反而会被题目压制灵气。 不过这对苏油来就是好事儿了,因为这娃做史论诗算是一把好手。 天德清明,歌颂文王, 苏厨第二百八十章 写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写文章 宋代有点苦逼,因为试题不如唐时活泼可爱,容易起兴,可以让考生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 比如苏轼这样的天才,就更适合唐时制诗考题,在宋代反而会被题目压制灵气。 不过这对苏油来就是好事儿了,因为这娃做史论诗算是一把好手。 天德清明,歌颂文王, 苏厨第二百八十章 写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写文章 宋代有点苦逼,因为试题不如唐时活泼可爱,容易起兴,可以让考生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 比如苏轼这样的天才,就更适合唐时制诗考题,在宋代反而会被题目压制灵气。 不过这对苏油来就是好事儿了,因为这娃做史论诗算是一把好手。 天德清明,歌颂文王, 苏厨第二百八十章 写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写文章 宋代有点苦逼,因为试题不如唐时活泼可爱,容易起兴,可以让考生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 比如苏轼这样的天才,就更适合唐时制诗考题,在宋代反而会被题目压制灵气。 不过这对苏油来就是好事儿了,因为这娃做史论诗算是一把好手。 天德清明,歌颂文王, 苏厨第二百八十章 写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写文章 宋代有点苦逼,因为试题不如唐时活泼可爱,容易起兴,可以让考生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 比如苏轼这样的天才,就更适合唐时制诗考题,在宋代反而会被题目压制灵气。 不过这对苏油来就是好事儿了,因为这娃做史论诗算是一把好手。 天德清明,歌颂文王, 苏厨第二百八十章 写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写文章 宋代有点苦逼,因为试题不如唐时活泼可爱,容易起兴,可以让考生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 比如苏轼这样的天才,就更适合唐时制诗考题,在宋代反而会被题目压制灵气。 不过这对苏油来就是好事儿了,因为这娃做史论诗算是一把好手。 天德清明,歌颂文王, 苏厨第二百八十章 写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写文章 宋代有点苦逼,因为试题不如唐时活泼可爱,容易起兴,可以让考生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 比如苏轼这样的天才,就更适合唐时制诗考题,在宋代反而会被题目压制灵气。 不过这对苏油来就是好事儿了,因为这娃做史论诗算是一把好手。 天德清明,歌颂文王, 苏厨第二百八十章 写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写文章 宋代有点苦逼,因为试题不如唐时活泼可爱,容易起兴,可以让考生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 比如苏轼这样的天才,就更适合唐时制诗考题,在宋代反而会被题目压制灵气。 不过这对苏油来就是好事儿了,因为这娃做史论诗算是一把好手。 天德清明,歌颂文王, 苏厨第二百八十章 写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写文章 宋代有点苦逼,因为试题不如唐时活泼可爱,容易起兴,可以让考生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 比如苏轼这样的天才,就更适合唐时制诗考题,在宋代反而会被题目压制灵气。 不过这对苏油来就是好事儿了,因为这娃做史论诗算是一把好手。 天德清明,歌颂文王, 苏厨第二百八十章 写文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一章 强作解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强作解人 众人都表示钦服。 杨乐道拱手道“介甫,那这第三便依你,可这状元卷” 太常少卿,密封官朱从道笑道“我说两位,何必争执,我可早在十天前,就听闻坊间有传言了,说今科状元,乃是一个叫王俊民的士子。” 王安石和杨乐道齐齐翻起白眼“试卷都未拆封,我们都不知道是谁,市井小民倒先知道了荒唐” 朱从道笑道“管他荒唐不荒唐,干脆交给官家定夺吧。天命文章,不可全信,有时也不可不信。” 王安石见争执难下,只好答应道“那行,一起去文德殿吧。” 众人来到文德殿,赵祯已经候在轩中了。对王安石问道“结果出来了” 王安石躬身施礼“启禀陛下,尚有些未断之处,需陛下亲自定夺。” 赵祯说道“何意” 王安石说道“臣以为初复定审皆有不妥,因此重定了状元卷子和第三名卷子。” “哦”赵祯说道“取来我看看。” 朱从道将试卷奉上。 赵祯一一看了,问道“这汪字卷,之前因何降等,之后因何擢入高等” 王安石将事情讲了一遍,赵祯点头,说道“我再给众卿看一份草稿。” 说完让侍从将草稿送来。 王安石接过来一看“汪字卷士子的初稿这书法不俗” 赵祯点头“各位也都看看。” 杨乐道接过,顿时眉飞色舞“有质难高,因无形以为用;虚怀若下,似任曲而常恒好如此好句,因何不录” 赵祯笑道“你先看看草稿有多长。” 杨乐道翻了翻稿子,不觉有些眼晕“万万字书” 赵祯笑道“所以喽,能删成四千字,也属不易。” 杨乐道对王安石深施一礼“若非介甫,几错失高才,下官对介甫眼力,更无异议” 赵祯将草稿收起来“既如此,那就以王爱卿所定名次为准,揭封吧。” 知制诰过来,准备开始记录。 “嘉祐六年举进士第一人”朱从道念完将弥封揭开,不由得大惊失色“王俊民” 赵祯疑惑道“怎么了” 朱从道躬身道“陛下,坊间有传言,今科状元,将是一个叫王俊民的人这个,这个” 王安石也是变色“当真如此之巧” 赵祯皱了皱眉头“文章的确不错,算是实至名归。兆应神奇,却不是没有过,继续。” 朱从道收拾起心情,揭开第二份弥封“嘉祐六年举进士第二人陈睦,字子雍。兴化军莆田县人。” 科考,果然是福建人的传统强项。 朱从道揭开第三份弥封“嘉祐六年举进士第三人苏油,字明润。眉州眉山县人。” 赵祯笑了“很多人都说童子试是拔苗助长,这可是实打实的正牌进士第三人,今年却也才十四岁。可见我大宋文教之盛,这次总该没有异议了吧” “臣有异议” 所有人都傻了,安石同学你这么任性的吗我们说不要不要的时候,是你非要非要。 这位可是你要死要活提上来的,好不容易我们全都说可以可以了,你又跳出来不要不要了 这样大家很难相处的 赵祯也非常的无语“王爱卿你说。” 王安石供手道“陛下,听闻此子之前举试,王禹玉本是置之第一的,可解封后黜落到第十一。如今,臣也想如此办理。” 赵祯不动声色“为何” 王安石说道“朝廷科举,是为了选拔治政人才。国朝进士试前三人,可不经诠判,直授官职。陛下,十四岁的孩童,你让他做大理评事将作监丞还是做中郡签判上县知县” “苏明润或许文章天成,前世宿慧。然义理可通,政事难明。” “要是给他正职,必定难以应付胥吏奸滑,同僚侧目。” “陛下如果爱惜人才,不妨黜之于乙科,从县教谕之职做起,方不惊世骇俗。” “还有最关键的一条,此例一开,奈后来者何” “相信这才是王禹玉落他于十一名的深意所在,恳请陛下三思。” 王安石所谓的直授官职,是指进士科除前三人外,其余的人都分配到幕职或者州县,这样的人被称为“选人”。 选人要经过兜兜转转,所谓三任六考,有奏荐和功赏,方能升级到京官序列,得到迁入中高级官员的机会,这一步叫“改官”。 光这一步,对快的人来说,也是七八年,对慢的人来说,那就是一辈子。 老王的意思,苏油这么年轻,花上十年在外边填履历,十年过后迁入京官,那才是刚刚好。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好特么有道理,老子们又被说服了 杨乐道拱手道“陛下,臣附议。” 朱从道也拱手“臣也附议。” 赵祯没有说话,过得良久,才开口道“王卿, 杨朱二卿,可知去岁汴京时疫,为何消去如此之快” 王安石说道“自然是枢府得力,事前让眉山细制防疫条陈眉山” “对,眉山。”赵祯呵呵一笑,用手指点了点身前桌上的试卷“眉山苏明润” “收养孤童,抚之教之,今使自立。” “游历大理,破解童谣,助擒智高。” “其后折节读书,中间发明深井之法,使陵盐代淯,安定盐民。” “用蓝靛之根为温药,眉山京师,救治百姓万计。” “如今他凭自己满腹才华,取擢高第。弥封卷子,使诸公由衷赞叹。” “可解封之后,你们却要朕以区区孩童待之,而惜吝一官那敢问满堂朱紫,宁无愧乎” “诸君,这孩子自幼孤贫,收养孤童之时,可怜他自己也才六岁啊” “六岁时就能写诗,朕至今都记得凤叶镌寒石,龙根透碧苔。性成香自蕴,非待解人来。” “仁性天生,到今日其香已蕴。朕,等他走到朕的面前,已经等了整整八年。” 扫了众臣一眼“说不得,只好驳回诸君之议” 取过朱笔,在苏油的状头上划了一个圈“容朕强作一次解人吧” 官家极少用朕自称,一般都说我,今日为苏油用上这个称呼,表明心意已决。 王安石以下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四个字简在帝心 这就没法再劝了,三人只好躬身“陛下圣明” 曹皇后在后宫,三月新蚕出来了,后宫要养蚕,以示重视农桑。 一边清理被蚕虫啃食过的桑叶,一边对尚宫说道“那眉山猴子,成了我皇宋的新科榜眼了” 尚宫笑道“可不是,皇后到底是有眼光的。听闻王禹玉,王介甫都想阻止,是官家乾纲独断,硬生生点了苏家孩童第三名。” 皇后皱了一下眉头“人主喜好,岂能让臣下得知王珪和王安石,也是为国家着想。这孩子还真是不好安排。” “要不效仿当年童子科晏同叔,陪宗室再读几年书” 尚宫微微点头,却不说话。 曹皇后想了想“算了,朝廷的事情,还是由官家料理。今年的新蚕,看着倒是挺壮实” 一大早,老太君便让石通驾车,去贡院看榜。 苏油倒是无所谓,反正如今自己已经是进士了,大宋十四岁的进士,掰着手指头细数,活到六十岁,也能熬死四个皇帝。 想想自己都咧着嘴笑了,有薇儿调理,老子以后好好保命,做个五朝元老问题不大。 老太君看着苏油的傻样,不由得叹气“到底是个心大的石通赶紧还磨叽啥” 石通从怀里摸出一根黄铜管子,拉开来是一个单筒望远镜“每两三年一次大热闹,这回有了这个,都不用跟人堆儿里挤” 老太君抽了他一下“还在废话明润有我看着,你倒是赶紧去呀” 。顶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二章 看榜 第二百八十二章看榜 苏轼也在动员苏辙和苏洵“真不去看看” 苏洵在读“命里有时终须有,早看晚知,还不一样” 苏轼说道“哎哟父亲这话说得,早知一刻,也早高兴一刻不是” 苏洵笑了“你对明润倒是有信心。” 苏轼翻着白眼“王禹玉不公不然明润早就是今科解元” 苏洵叹气“你还是气盛,这上头多学学明润,他对王禹玉就没有一句怨言,再说市井传言,本就不能作数。” 苏轼枯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真不去看看” 苏洵头也不抬“要去自去,哪里这么多废话” 苏轼顿时跳了起来“糟娃小七小妹走我们看榜去” 苏辙也立刻从房里跑出来“等等我” 这娃刚刚一直在贴着门偷听 苏轼苏辙带着娃子们来到贡院之外,这里早已经人山人海。 张麒睁目结舌“哇,我大宋这么多读书人啊” 苏小妹没好气地说道“七哥你看清楚衣装,几个穿襕衫的都是看热闹的居多。” 有人就有消费,这是汴京城的大热闹,有事儿没事儿的都往这里赶,市井交流的话题也多是这个。 好多推着小车的商贩也赶了过来,炒豆瓜子矿泉水,张藻甚至看到还有老道扯着幡儿卖定神丹还魂散的,这服务还真真是到家了。 喧哗鼎沸,苏轼不由得有些头疼“都怨父亲拿捏,这如何还挤得进去” 苏辙一指路边停着的一辆四轮大车“那里石达之也来了” 这辆四轮大车是十二座带顶棚的那种,就见石通蹲在车顶之上,手里拿着一根明晃晃的黄铜吹火棍,凑在一只眼睛上,另一端正对黄榜。 苏辙苏轼正要过去打招呼,就见石通远远地哎哟一声,然后一咕噜从车顶上摔滚了下来。 众人赶紧往那边赶,却见石通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都顾不得拍打身上灰尘,解开车辕,牵过一匹裸马跳上去,双手控着马脖子,一夹马腹奔了过来。 苏小妹赶紧喊道“大石头怎么了” 石通将望远镜往苏小妹这边一抛“中了中了我得赶紧回石府给师父报喜去” 张藻连忙凌空接住望远镜,这玩意儿价格堪比大理剑,摔了可了不得。 苏小妹刚喊了声“喂”却见石通已经奔出去老远了。 苏轼说道“赶紧去看看。我们也上大车” 一群人连忙朝大车奔去。 车夫正看着少了一匹马的车辕犯傻,就见乌泱泱一群人杀了过来,吓了一大跳,再一看张藻跟张麒,老熟人,笑着拱手“两位小郎君” 然后两位小郎君嗖嗖就窜车顶去了。 苏轼在下头喊“看清楚没有你们小少爷在榜上没有” 张麒手打着凉棚,像个孙猴子,在努力施展千里眼。 张藻手里拿着望远镜“看清了看清了,哇塞我们的望远镜又进步了” 苏轼在下头急得直跳脚“叫你看名次看看明润在什么位置” 张藻说道“还没找到这东西跟视力表一样,下边字小上边字大” 苏小妹没好气,这么不信任小油哥哥的吗说道“傻蛋从榜最上边往下找” 张藻换了个方式,立刻就找到了“哈小少爷头上” 说完放下镜筒,低头对着车下喊道“小少爷名字上边只有一个人” “啥”苏辙心头通通乱跳“看清楚真只有一个人” 张藻又举起望远镜“真只有一个人字最大的叫王俊民等下,小少爷旁边还有一个,叫陈陈什么来着这字肯定教过的,等我想想” 苏轼苏辙对视一眼,两人也手忙脚乱朝车上爬。 爬到车顶,苏轼手一摊“糟娃把望远镜给我” 张藻赶紧将望远镜交给自己大先生。 苏轼对准黄榜看了一会,将望远镜放下,深吸了一口气。 苏辙问道“怎么样兄长看到了” 苏轼将刚刚那口气长舒了出来“不行手抖得厉害,啥都没看着” 苏辙白了自家哥哥一眼“给我” 张麒蹲到苏辙前边“小先生,你将镜筒放我肩膀上。” 这回总算是看清了,以苏辙如此稳重个人,竟然一下子高兴得跳了起来“一甲第三名榜眼小幺叔他中了榜哎哟” 然后就听得咔嚓之声不绝,在苏小妹的尖叫声和车夫一脸懵逼的表情里,车厢顶棚垮了,两大两小四个人一起摔了下来,滚做了一团。 石通远远看着府门口的乌桕树,便扯开了大嗓门开始大吼“中了师父中了” “是通儿的声音”老太君正在内院,躺在眉山躺椅上晒太阳,苏油在一边用眉山特产的指甲刀给她修指甲。 苏油将指甲放到身边的盘子里“好像是。” 老太君坐了起来“那赶紧去门口看看。” 苏油笑道“与其我们走到门口,还不如在这里 等他来得快些,我们先把指甲剪完。” 果然,转眼就见一匹大黑马直接冲进内院,饶是石通骑术高超,大黑马也踢翻了兵器架子,踩倒了一片花木。 石通从马上滚下来“老太君,师父,中了,一甲第三中了” 老太君吓了一大跳“这么高” 苏油也吓了一大跳“这么高你没看错” 石通开心得都快找不到北了“真真的啊师父状元是王俊民第二名是一个叫陈睦的,你就在他旁边黄榜三魁” 老太君哎哟一声,就有些站不住脚要倒。 苏油和石通赶紧扶住,老太君急得直摆手“扶我干啥赶紧准备迎喜,还有放炮,备钱,转眼官府的人就要上门了管家管家” 等到大家都准备好了,门口半天都没人进来。 苏油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大家傻坐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 老太君穿得挺正式,直着身子坐了半天,心头都有点不落底了,偷偷松了一下腰“通儿,你确定没看错” 石通说道“怎么会看错举进士一甲第三人,苏油,旁边小字字伯纯呃师父你还有个龙山长给你取的字,好像是这个哈” 说完又想先把锅甩掉“呃会不会,是那望远镜有问题” 然后就听得巷子门口一通好不热闹,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老太君,人来了,好不热闹” 老太君顿时松了口气“可真是叫人提心吊胆这下子算是不行,老身得亲自去看着才踏实” 门外鞭炮声已经响了,众人出来外院,就见一个小吏满脸堆笑地过来“哎呀榜眼可是让我好找先是眉山会所,再是你城中租下的私宅,接着去了苏主簿那里,却没料到原来在石府。哈哈哈哈,恭喜郎君高中一榜黄甲第三人。平步青云,入阁拜相,端在不远啊” 这话真不是瞎捧。 “仁宗之朝十有三举,进士四千五百七十人;其甲第之三人凡三十有九,其后不至于公卿者,五人而已。” 周围邻居将外院围得水泄不通。都是来沾喜气的。 “娘,这哥哥是谁啊” “天上下来的文曲星新科第三名榜眼啧啧啧才十四你石家姐姐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哼,才第三名啊,我长大了做状元” “哎哟小祖宗,不好意思地告诉你啊。文曲星出生的时候,他老娘都会梦到星宿入怀啊,蛟龙绕屋啊,最次也有一头大熊闯门什么的” “娘,那你生我的时候梦到什么啊” “嗯,我想想啊,好像正梦到在吃瓜,然后一只小猪过来啃瓜皮,拌了老娘一跟头醒过来就生了你” “哇娘你你骗人我不是小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三章 谢恩 第二百八十三章谢恩 所有人都是又兴奋又艳羡,邻居里出了个榜眼亲戚,那是一整条街的光荣。 恭贺谄媚之声把院子里的气氛烘托到了顶点。 只听说石府衰败,早年间将嫡宗大小姐送去千里之外的眉山,许配给了一个乡下穷小子,当时这片街坊哪家不取笑破落户来着 如今你再看新贵榜眼探花郎,乌鸡眨眼变凤凰 苏油笑呵呵地接受了恭贺,收下喜报,让石通打发银钱,然后向乡亲邻居们施礼致谢。 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首先苏油得去宜秋门苏家见老堂哥。 见到哎呀咧嘴的苏轼和苏辙,再看看鼻青脸肿的张麒和张藻,苏油只想到了唯一一种可能“捉婿的来过了别跟他们动手啊,告诉他们我早就卖出去了不就得了” 二十七娘和王弗就忍不住想笑,苏洵也哭笑不得“你眼看就是要有官身的人了,行事说话有点分寸好不好” 苏油笑道“就是怕来日措置不当,特意来找子瞻子由先问问新科进士的路数。” 苏轼都嫉妒坏了“你就是来刺激我们的榜眼呢啧啧啧手续比我们二甲出身多好多的都不知道官家那里有没有适合你的袍子” 苏辙拱手道“恭喜小幺叔高中黄甲,小幺叔多年孜学兀问,行善积德,上天合当以此相酬。” 苏洵有些怅然,妈蛋,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 自己的兄长苏涣,姻亲程家,两个儿子,表亲那边文家,加上现在的苏油,看来看去,就自己不争气。 苏油笑道“苏油能有今日,还是堂哥的功劳,三年来耳提面命,试卷怕不都做了千卷。除了出题,哪一份不是详注批改,心血倾注” “这些资料我都收着,这套刷题应试法,从今日起,就是我苏家家学的一部分。” “以后我苏家出来的进士,全都得算是堂哥的弟子。” “我这个榜眼,哪里是我考出来的真要说起来,我充其量算是个代笔,该是堂哥刷出来的才对。是不是堂哥” 苏洵这下乐了“少给你堂哥戴高帽,子瞻子由不也是我教出来的怎么也没中得一甲” 苏油笑道“那不是你对子瞻子由所耗的心力不如小弟嘛再说了等今科制科过后,你就不会再说这话了。” “你还没听说吗那些想要投试制科的选官士子,一听子瞻子由之名,主动弃考的不在少数。” 苏洵叹气“你呀,你仕途的,已经比堂哥我的终点还高。今日之后,我也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你们叔侄兄弟三人,你明润谦和,平心静气,从小到大没见你有过怒容,不担心。” “子由也是沉肃的性子,我也不担心。” “子瞻,主要是你,你那套性子” 苏油正色道“堂哥,人之安乐与否,在心怀是否畅达,不在际遇高下,贫富之别。” “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子瞻的心境,我和子由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苏洵想说什么,想想还是叹了口气“等你做了父亲,自然就明白了。” 此次眉山进士,当然不止苏油一人,一起参与印刷诗集的人里还有两位赵蒙,任贯。 另外两位,史愿和杨彭,落榜了,二十年后,方才得举进士。 蜀中杂记“嘉佑六年科榜,油取第三。同榜同乡,赵蒙,任贯。眉人皆谓此文兴之兆也。” “然后二十年,眉州几无进士。” “乡中皆曰,四苏独收眉山廿载文运,至今有苏氏出,眉山枯之语。” 苏油站在文德殿前,却不知道赵蒙任贯在身后人群中哪个位置。 “嘉祐六年举进士第三人苏油,进” “嘉祐六年举进士第三人苏油,进” 不是苏油耳朵聋了,这是唱名的规矩“上御文德殿临轩唱名,进呈三魁试卷,天颜亲睹三魁,排定姓名资次,然后宣唤三魁姓名,其三魁听快行宣唤数次,方敢应名而出。” “嘉祐六年举进士第三人苏油,进” 苏油这才迈步而出,与王俊民和陈睦站在一起“苏油在,躬见陛下。” 接下来便是官家扣问三魁三代,乡贯,年甲,以表示关怀重视。 问到苏油的时候,纵然众人早已知晓,纵然身处大典之中,人群里还是出现了齐齐倒吸凉气的声音。 十四岁正榜出身的一甲第三名 这书都怎么读的 垂问完毕,礼官过来,将苏油三人请入状元侍班,接受官家颁下的赏赐。 从头到脚一身新,等出来之后,人就不一样了。 绿靴简绿色的官袍,还有乌靴,笏板,还有乌纱帽这是官服。 进诗谢恩,也是规矩,王俊民为首,三魁分别上前,呈送自己的谢恩诗作。 接下来是第一顿赐筵御筵。 赵祯估计在后宫被曹皇后提醒过,如今看起来就是在走正常流程,对苏油没有 任何特殊。 看上去还是高兴,亲自赐了一首诗与状元。 这顿饭要是敞开肚子吃那就是开玩笑了,再说宋代皇家的御筵,真不是一般的寒酸,苏油都不好意思说有些啥。 既谢恩,新科进士们诣国子监,拜谒先圣先师。 这里也有一道记录手续,新科们挨着过堂,在阁下告名。 一个个慢慢来,唯恐孔老夫子在天之灵听不清楚记不住。 政府接下来也要举办宴会款待进士们,这个宴叫“闻喜宴”。 分两天,第一天宴进士科,作陪的是丞郎、大两省的高级官员; 第二天才轮到各科,作陪的官员同样就低一档了。 纵然在京中有了住处,就在街口斜对面,苏油这几天还是不能回住处。 早在未唱名前,政府就已经安排妥当,专门设立了两个临时机构处理这件大事文科状元局和武科状元局。 为了表示重视,殿前步军司还要派出鞍马仪仗,迎引文武三魁,各自乘马,一路簇拥,送他们到状元局安泊款待。 文科状元局就在贡院,转来转去又转回来了。 汴京城万人空巷,齐出围观。 现在三魁头上戴的帽子叫“羞帽”表示新科三魁骤得高位,对自己的身份还适应不了,要借这个帽子遮挡一下,以免被路人看坏了。 三魁到状元局住下之后,就是每日好吃好喝好接待。 漕帅两司,一文一武,给官钱供应。 除了这个,诸州府的在京守臣、诸路的三司,中央各部委主要是制阃殿步和三司各单位,各级官员,都要馈送酒钱过来,这叫“助局”。 还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跟后世各省文理状元一样,从省到县各级政府,甚至培育过人才的学校,都要给予状元奖励一样。 也不是纯粹的瞎吃喝,进士们还是有些事情要做的,最重要的就修订登科录。 后世各种高级干部培训班之后,都要搞一个届培训班同学录,仍然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这个事情非常郑重,也是今后仕途中奥援的重要来源,由文武新科两位状元亲自当任局长,差委一些有名有望的同年进士充当本局职事,共同办理这件事情。 。更新最快网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琼林宴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八十四章琼林宴第二百八十四章琼林宴 今科科举,共有一百三十九人及第,五十四人同出身,诸科一百二人及第,并同出身。 苏油年纪最小,名次又高,书法好性格好,见谁都是陪着笑脸,哪里像个榜眼,倒是更像个书童。 因此跑腿登记这些免不了就是他的事情,好处就是在新科进士中混了个脸熟。 回到局事,苏油将一叠稿子交给榜眼陈睦:“可累死我了,陈大哥这是最后的一批。” 这娃也不称呼年兄,陈睦反倒觉得正该如此。 陈睦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兄长陈侗和二苏是同年,大家关系很好,担忧地说道:“明润,康侯的情形有些不对啊。” 康侯就是状元王俊民,这几天常常枯坐,神色紧张。 苏油说道:“状元啊,天下文魁,一时心态有差也是有的,换成我也一样。过几天就好了。” 陈睦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这几天在外奔忙,有所不知,昨天康侯对着院内一块石碑,大喊大叫,好多人都看见了,拉也拉不住。那样子,那样子……” 苏油有些懵。 陈睦看了看窗外,见没有人,才小声说道:“像是得了狂疾。” 苏油站起身来:“我看看去。” 找了一圈,在一所石亭边上找到了王俊民,王俊民见到苏油,目光呆滞地说道:“明润你来了?我考上状元了你知道吗?” 苏油坐下来:“是呀?那可要恭喜康侯大哥了,小弟不才,只得了第三。想来想去,只该是诗赋上出了毛病。” 王俊民眼睛渐渐清明:“诗赋上有毛病,你记得内容吗?要是不嫌弃,为兄或者能给你挑挑哪里不对。” 苏油见有门,赶紧拱手:“那就太好了,虽然以后不会再考,但是书信往来,康侯大哥要我次韵什么的,也不至于太给你丢脸不是?” 两人便开始引经据典谈论诗词,王俊民精神开始好转了起来。 苏油最后笑道:“听君一席,毛塞顿开。诗还罢了,词才是我的苦手,琼林宴前正好请教,也免得到时候丢脸不是?” 王俊民哈哈大笑:“诗都锤炼得过来,曲子就更没有问题。你记住四个字‘寻常自然’便可以了,实在不行,那只有写《浣溪沙》了。” 苏油拱手:“没说的,接下来天天请教,走,康侯大哥,看看今天又送来什么好吃的。” 院里众人都对王俊民有些害怕,苏油能够确定王俊民有问题了,但是怎么也得把场面应付过去才行。 于是天天给王俊民找事情忙,东拉西扯的让他分心。 好在一聊起诗词歌赋,王俊民便轻松愉快,几天下来恢复了常态。 没两天,帅司差拨六局人员,安抚司关借银器等物,差拨妓乐,金明池边结彩夸饰,今日琼林宴。 新科进士们身着新官袍,苏油负责给每位新科进士在帽子便插上金花。 这是“探花”的由来。 还好,没有遇到王安石司马光那种打死不接受戴花的铁头,苏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骑着高头大马、头插金花、锣鼓喧天,从东京城最繁华的金华门,浩浩荡荡向西行去。 游街庆祝开始,今天是所有新科进士一起出行,活动达到了最高潮。 周围富贵人家,普通百姓,都兴奋莫名,你挤我我挤你,人群中时不时就发出一阵阵欢呼。 开封府的胥吏们个个一脑门子汗,拿着水火棍维持秩序,就这样还被热情的市民挤得东倒西歪。 队伍穿城而过,正好从宜秋门出来。 张藻张麒骑在院墙上,苏小妹身子在墙后,露出一个脑袋。 三苏一家站在门口,王弗抱着苏迈,二十七娘抱着苏迟,都是笑语盈盈。 路口出现了仪仗队伍,张藻就扭头对院子里喊:“乞第,再不出来可看不到了!” 张麒拉着张藻:“来了来了!小少爷来了!” 乞第龙山跑了过来,挨到张麒身边,差点把张麒挤下墙去:“哪儿呢哪儿呢?我去好遮奢的铺排!” 这娃有语言天赋,没多久呢连汴京话都会说了。 这一带的百姓对苏油很熟悉,这孩子学得汴京人的好癖好,没事儿就拎着一只玻璃茶缸串门,一看就是好物件儿。 打听起东家长西家短,评论起时政来,也颇有首都人民的风范,也入乡随俗与大家支茶送礼,苏家八宝粥贼香,还教大家杀象棋,尤其有老头缘。 今日老头们都兴奋惨了,皱纹都笑得能夹住苍蝇:“老夫如今也是和文曲星探花郎杀过棋的!还让他一车一马!这事情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哪?!” 旁边的老头就嘲笑他:“那是探花郎敬老,你当真下不过你啊?逗你开心呢!” 老头更乐了:“下不过都急了,还悔棋!让得跟真的一样!这际遇我都能跟儿孙讲一辈子!我还喝过探花郎的茶!那可是一等一的上品……” “你少来!第一次你看人家泡的是散茶,还一脸的嫌弃呢……” “别闹!探花郎从蜀中带来的雀舌茶,是汴京码头穷措大喝的散茶可比?欸来了来了……苏小探花我们在这里!诶他跟我们拱手了拱手了……” 苏油的风头甚至压过了前头两人,没别的原因,真宗朝的风气余烟未尽,神童癖可不仅仅官家才有。 十四岁的探花,比二十八的状元给力太多了,小整一半的年纪! 苏油脸都快僵了,喊他名号的人,比喊状元榜眼的人多了太多,他只好保持微笑频频拱手还礼,答谢汴京人民的热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金明池阙下,大门一关,新进士们拜见了官家,琼林宴开始了。 三月初的金明池,正是风光最旖旎的时候,桃李竞艳,波光潋滟,一派春好融融。 这是一次类似团拜活动的聚会,相互交好的同年三五成群,聚集在各路大佬们的周围,卖力地展示着自己的才华。 官家由侍从大臣们陪着,随意走动,这里人堆儿里聊两句,那里人堆儿里聊两句,显得颇为亲民。 哦,不对,这里的人,不是民,全都是官,与皇室共治天下的那一帮子。 苏油在大员里的熟人不多,还去世了一个,掰开手指头,京里的就数赵老头最亲,老欧阳本来也不错,不过龙昌期一事多少让双方现在都有些尴尬。 唉,老张在就好了…… 一边和陈睦应付着同年,一边东张西望,就看到官家朝这边走了过来。 王安石是这次科举详考,现在也在其中,还有一位闻喜宴上也见过,韩琦,剩下的那位苏油就不认识了。 赵祯过来,对身边人说道:“还是王卿眼力长啊,把少年英才提拔了出来。” 王安石心中苦笑,我要知道是这小子,我还费这么些劲干嘛。 加上曾经给过官家将苏油降等的建议,他是正直之人,现在就不愿意承这个好。 只微笑道:“明润文章老辣,我还以为是与我年纪相仿之人,这点上我算是走眼了。” 。手机版网址: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五章 授官 第二百八十五章授官 杨乐道像一个老书生更超过一个官僚,还在为苏油删去的句子惋惜“有质难高,因无形以为用;虚怀若下,似任曲而常恒这句怎么能删掉呢,不应该,真不应该” 苏油只好躬身“是苏油智短了,当时已过午时心里着急,变成了急就章,是我没做好。” 说完又 苏厨第二百八十五章 授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授官 杨乐道像一个老书生更超过一个官僚,还在为苏油删去的句子惋惜“有质难高,因无形以为用;虚怀若下,似任曲而常恒这句怎么能删掉呢,不应该,真不应该” 苏油只好躬身“是苏油智短了,当时已过午时心里着急,变成了急就章,是我没做好。” 说完又 苏厨第二百八十五章 授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授官 杨乐道像一个老书生更超过一个官僚,还在为苏油删去的句子惋惜“有质难高,因无形以为用;虚怀若下,似任曲而常恒这句怎么能删掉呢,不应该,真不应该” 苏油只好躬身“是苏油智短了,当时已过午时心里着急,变成了急就章,是我没做好。” 说完又 苏厨第二百八十五章 授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授官 杨乐道像一个老书生更超过一个官僚,还在为苏油删去的句子惋惜“有质难高,因无形以为用;虚怀若下,似任曲而常恒这句怎么能删掉呢,不应该,真不应该” 苏油只好躬身“是苏油智短了,当时已过午时心里着急,变成了急就章,是我没做好。” 说完又 苏厨第二百八十五章 授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授官 杨乐道像一个老书生更超过一个官僚,还在为苏油删去的句子惋惜“有质难高,因无形以为用;虚怀若下,似任曲而常恒这句怎么能删掉呢,不应该,真不应该” 苏油只好躬身“是苏油智短了,当时已过午时心里着急,变成了急就章,是我没做好。” 说完又 苏厨第二百八十五章 授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授官 杨乐道像一个老书生更超过一个官僚,还在为苏油删去的句子惋惜“有质难高,因无形以为用;虚怀若下,似任曲而常恒这句怎么能删掉呢,不应该,真不应该” 苏油只好躬身“是苏油智短了,当时已过午时心里着急,变成了急就章,是我没做好。” 说完又 苏厨第二百八十五章 授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授官 杨乐道像一个老书生更超过一个官僚,还在为苏油删去的句子惋惜“有质难高,因无形以为用;虚怀若下,似任曲而常恒这句怎么能删掉呢,不应该,真不应该” 苏油只好躬身“是苏油智短了,当时已过午时心里着急,变成了急就章,是我没做好。” 说完又 苏厨第二百八十五章 授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授官 杨乐道像一个老书生更超过一个官僚,还在为苏油删去的句子惋惜“有质难高,因无形以为用;虚怀若下,似任曲而常恒这句怎么能删掉呢,不应该,真不应该” 苏油只好躬身“是苏油智短了,当时已过午时心里着急,变成了急就章,是我没做好。” 说完又 苏厨第二百八十五章 授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八十五章授官 杨乐道像一个老书生更超过一个官僚,还在为苏油删去的句子惋惜“有质难高,因无形以为用;虚怀若下,似任曲而常恒这句怎么能删掉呢,不应该,真不应该” 苏油只好躬身“是苏油智短了,当时已过午时心里着急,变成了急就章,是我没做好。” 说完又 苏厨第二百八十五章 授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为国考试 第二百八十六章为国考试 次日,苏油骑上马,优哉游哉地到了礼部。 礼部官员才主办完春闱,知道这小子是今科探花,侍郎亲自出来接见“小苏探花所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朝廷任职下来,多有为明润鸣不平者。” 苏油笑道“宰执官家,自有他们的考虑,这点苏油是理解的。” 侍郎笑道“理解就好,你年纪还小,就算两年后转迁,也才十六岁,前途无量啊。” 苏油拱手“多谢侍郎美言,苏油今日前来,只为听说了一件事情。” 侍郎问道“何事?” 苏油笑道“是这样的,去年朝廷下文,让诸路举贤。苏油惭愧,和明允堂哥,忝在眉州举荐之列。” “今年诸路,敦遣行义文学之士,齐赴京师,馆于太学,即舍人院试论策。听闻即使辞不就试,亦将以作监主簿命之?” 侍郎心中咯噔一下,靠,完蛋了!宰执失虑了! 也就是说,人家苏油压根都不用参加这次科举,也一样有足够的资格被任命为将作监主簿! 堂堂正牌探花,和地方所举那些累试不第的老贤良同等待遇?! 如此一来,朝廷重复任命,处置明显不公,转眼就会酝酿成一场政治风暴! 侍郎的脑门上,顿时汗就下来了。 苏油这才再次施礼“为朝廷政局平稳所计,苏油无奈,想来想去,只有一策。” 侍郎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何计?” 苏油躬身正色“油,请试制科!” 侍郎傻了“这这个” 制科,是为外朝官员升转京官,选拔优秀干部而设,职位非常珍贵。 外朝品级提升,尤其是基层干部,比京官快得多。 如苏油这样的,如果不考虑年纪,外放一般是上县知县,中州通判,混得好的话,两年一迁要不了几年就能升为上州知州。 外官以通判的品级再考回来,那朝廷就得以知制诰,侍御史之类的职务相待,当年老张走的就是这样的路子。 不过这路子对苏油这种的一甲出身的就不适合了,本身就太高,要这样搞的话,两边的捷径都被他占了,年纪轻轻就升到顶那还得了?接下来做权臣吗? 可如今这事情闹得 侍郎不敢做主了“明润你稍坐,我去上禀春官,看看如何处理。” 苏油站起身来“无妨,我回去等候消息即可。这事情可能还要惊动宰执,你们慢慢商量。就算朝廷维持前议,也是没关系的,一切以枢府的意见为准,我全力配合就是。” 这口锅一甩出来,韩琦接个正着,顿时傻了。 让地方举贤良,鬼知道一群老头里边夹着一个十四岁的“贤良”! 再仔细看了举荐理由,特么这个十四岁的,竟然是最贤良的那个! 地方奏报,无可挑剔! 你说你这么小,没事儿急着在地方上搞那么多事情干嘛? 你说你这么小,没事儿急着出来科考干嘛? 科考就科考,偏偏他还一甲高中! 你说你这么小,没事儿考这么好干吗?! 老王也是,没事儿把这娃的卷子给拎出来干吗?! 其实维持前议也不是不可以,个人歧视的小问题,韩琦不怕别人戳脊梁骨。 职务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一碗水端不平也正常嘛。 关键在重复授职!这是将朝廷选官制度视同儿戏,闹了这么大笑话,御史言官们可没一个是吃素的! 因此苏油提出的解决办法——为国考试,还真成了化解这道难题的唯一解法。 制科还有几个月,让这娃天天去将作监签到打酱油,这就算是有了工作履历。 然后报名参加制科,这是符合流程的,名正言顺,官员的正常升迁捷径嘛。 官员考制科,品级有点小要求,可这娃是探花,品级本来就高,早过了坎了。 虽然国朝从来没有哪个探花闲得蛋疼了来考制科——要知道万一失败,对声名的影响那是很大的——但是制度也没有规定说一甲三魁不能考不是? 这也可以强行理解为人家探花郎上进,想通过这种方式换工种对不? 苏油提出参加这次考试,还真是实心体恤朝廷——因为他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 不报考,对苏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污水哗啦哗啦泼下来,都在朝廷身上,他不但沾不着一点,还要落得朝野一致的同情。 万一他考上了,得到的好处也只是职务上的小小提升,相比于外官转京官这种大跳跃,可以忽略不计。 黄榜三魁,除授本来就是实打实的京官好不好? 十四岁的探花郎,就算从此天天打酱油摸鱼,几十年后都能位列公卿好不好? 韩琦在心中过了一遍苏油提出这个解决方案,没有大毛病。 所以 接下来的工作才是重头,劝说陛下。 官家还不一定同意这个方案呢! 赵祯果然当然地不想同意。 我的神童探花郎,居然报名考制科?还要不要更荒唐?! 大宋文教百年,好不容易到我这里出了个实打实的祥瑞,万一考坏了怎么办?! 韩琦你赔?! 韩琦满脸惭愧,将幞头摘了下来“臣,辜负圣恩,处置失策,如今惶退无据,只得向陛下请辞。” 赵祯摆手“不至于为了一个孩子,处置国朝重臣。韩卿你不要忧虑,现在是如何挽救的问题——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韩琦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祯闭上眼睛,心痛得都快不行了,半晌才睁眼说道“难为这孩子了,小小年纪,便知道周图国是” “你说说你们,啊?非要拿年纪说事儿要是不顾虑他的年纪,正正常常地安排职事,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如今搞成这样” 韩琦心里也在日狗“臣愚昧。” “唉”赵祯抹着自己的脑门“罢了罢了,富弼守丧刚去,你稳定朝局也费了不少心力。也是一时疏忽了终究是朝廷体面为重,便许了这孩子一片忠恳之心吧” 韩琦满脑门都是汗,躬身道“臣多谢陛下保全。” 赵祯意兴阑珊地挥手“多谢我干嘛?多谢人家明润才是” 苏轼将礼部送来的文告啪地拍到苏油身前“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解决办法?!” 苏油正在做题“不然呢?看着御史们闹腾,看着韩相公去职,看着朝堂因我而动荡?” 苏轼语塞了“可这也太亏了!万一万一” “万一考砸了是吧?那你就让让我呗” 苏轼瞪眼“你当国朝华选是什么?就算我让,文章不入大佬们的眼,一样刷下来!制科不取一人,又不是不可能!” 苏油笑道“那就赶紧,将子由叫来,一起研习,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大佬们搞出来的麻烦,我还能怎么着?” 苏油这把名声刷大了,这不再是仁性天生了,这是真正的思虑周翔,顾全大局,舍己为人,体国公忠。 不管制科考得上考不上,如今朝堂,再没有人用他的年纪来说事儿了,人家苏明润,这是考试报国啊 每日苏油还老老实实地去将作监签到,知监直接腾出一间屋子,还派了两个老军专门伺候。 明润你要不要这么老实?读书准备应考才是正事儿,这个破到,我帮你签! 实在不行派个闲差,就说你考察物价去了,个月后才能回来? 苏油笑道“多谢知监盛情,在其位谋其政,事情该做还是要做的。” 知监摇头感慨“一张白纸啊,想当年老夫初入仕途,也是如你这般的品行难得,实在是难得” 所有人都认为苏油人品高尚,为了朝廷大局宁愿委屈自己,没有人想得到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娃经过苏家人的几次考试,发现自己这只蝴蝶,对大宋如今的影响还没有太大。 比如苏轼应试时的刑尚忠厚论,欧阳修出题与自己所知道的完全一样。 甚至连苏轼这娃三杀三宥杜撰的内容,甚至到后面欧阳修梅尧臣的反应,也完全一致! 每届科举试题是什么,后世不是专业历史研究人士,没有人会知道。 因此自己的这个探花,是硬生生凭真本事儿考出来的,是自己九年苦读,三年刷题,辛辛苦苦磨出来的! 可是大佬们一而再,再而三,竟然如此不公! 苏油咬着牙恶狠狠地想,大佬们,这可是你们逼着我作弊的! 。更新最快网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判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判卷 后世的三苏祠,导游小姐姐们穿着古代服装,相貌温婉,身材婀娜,谈吐得体。 专业知识非常丰富才是重点。 苏油作为大苏的粉丝,逛过好几次三苏祠。 其中一个漂亮的导游小姐姐见他游览的时候还做笔记,还抄录对联和文章,对他不由得大感兴趣,两人便攀谈起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判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判卷 后世的三苏祠,导游小姐姐们穿着古代服装,相貌温婉,身材婀娜,谈吐得体。 专业知识非常丰富才是重点。 苏油作为大苏的粉丝,逛过好几次三苏祠。 其中一个漂亮的导游小姐姐见他游览的时候还做笔记,还抄录对联和文章,对他不由得大感兴趣,两人便攀谈起 第二百八十七章 判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判卷 后世的三苏祠,导游小姐姐们穿着古代服装,相貌温婉,身材婀娜,谈吐得体。 专业知识非常丰富才是重点。 苏油作为大苏的粉丝,逛过好几次三苏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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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弥封揭开,答案差点把赵祯雷翻在地——天才的是苏轼!骂人的居然是苏辙!老实的那份,才是苏油! 赵祯暗自捶着胸口,制科报国的探花郎,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实诚的孩子吗?!老实卷子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苏明润早不是以前的眉山小猴子了,这回误判了呀! …… 嘉佑六年制科一出,朝野震惊。 叔侄兄弟,三人同时得中! 一个妖孽年方十四,一个妖孽考了第三等!同于进士第一人! 苏明润,苏子瞻,苏子由!名扬四海! 苏轼,立刻按状元级别授予官职——大理评事,佥书凤翔府判官。 苏辙,试秘书省校书郎、商州军事推官。 苏油,之前的官职保留,差遣升级为三司胄案推官。 从待遇上来说,这又是一个状元!甚至比状元犹有过之,中央实务。 这是韩琦给苏油的好处,解了自己的大难,感激虽然感激,可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这小子文字出色,丢到技术官员成堆的地方,去帮别人写写报告之类,难度不大,等三两年后年纪稍大,再迁转到外边去补上履历。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苏油从大佬们试图打压的人,变成了这一科目前为止仕途进步最快的人。 可老韩的脊梁骨如今又硬了——程序没有瑕疵,如果有谁不服,制科考试在那里摆着的,只要能考上,朝廷绝不亏待! 欧阳修在《与焦殿丞千之》中这样称赞道:“苏氏叔侄昆仲,连名并中,自前未有盛事!盛事!” 知制诰王安石也在制文中对苏轼评价:“已能博考群书,而深言当世之务。才能之异,志力之强,亦足以观。” 对苏油评价是:“尔方尚少,然文字深澹,洵有方对。经务之能可观,仁恕之量犹任。世臣之体,亦足称焉。” 据说官家退朝后,美滋滋地对曹皇后说道:“今年失了一状元,却捞回来两个状元,还为子孙得到三个宰相!” 然而苏辙还是被打压了,王安石封还诏命,不与制词。 理由是苏辙言辞不谨,圣前失对。苏辙干脆辞官不赴,在宜秋门侍候苏洵。 …… 宜秋门,苏家。 苏洵端着酒杯:“这半年还真是云山雾罩峰回路转,现在总算是万事大吉,九十三你不要担心,朝廷不可能不用你的……王介甫,哼!” 苏油劝道:“制科四等,朝廷不可能不安排,王介甫也就是拦得了一时。子由你也是,堂哥安排一和题一骂题一别题,你这骂也骂得太狠了些。” 苏轼笑道:“管他怎样,总是我叔侄三人轻取功名,来,我们喝一个!” 苏油翻着白眼:“轻取功名那是你!天天跟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还能考那么好!什么时候赴任?” 苏轼美得冒泡:“知道我完叹气:“我倒是希望你能把事情抓起来,不过为了将来,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你就是老老实实行三年文字,再外放一个中州通判,也算是晚达了。这优势,这运气,当真是逆天得让老夫都嫉妒啊。” 苏油笑道:“我也没料到能考这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九章 救日 第二百八十九章救日 赵抃没好气地说道:“正因为如此,行事更要谨慎,可以不做,不要犯错。想要展布,等出去再说,明白我的意思?” 苏油施礼:“下官明白。” 赵抃笑了:“就是这样,看来是真明白。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来报道,简直快精成猴了,去吧!” 苏油笑道:“下官告退。” 重新回到胄案衙门,高士林果然已经走了,就剩洪江在办公。 苏油上前拜见,洪江放下笔:“小苏……推官来了?见过副使了?” 苏油笑道:“见过了,副使做过益州太守,苏油当时在学宫学习,他知我之名。因此见我到了三司,便叫去训了几句。” 洪江笑道:“小苏还有这层关系在,那就太好了。” 苏油苦笑道:“赵副使在蜀中有个大名——清寒无喜赵知州。整肃蜀州官场,下边官员听到名字都要抖三抖的。到他手下,好事坏事还两说呢。” 洪江笑道:“我倒是不觉得,老赵总归没有老包吓人,好在老包去了枢密,这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上司,奉承好就罢了。” 苏油拱手道:“你也是我的上司,苏油还得多跟你学习。” 洪江哈哈大笑道:“宁登瀛,不为卿;宁抱椠,不为监。老夫学问庸钝,枯守监事十几年,如何敢让明润跟我言学习二字。” 想了想:“还真有个临时事务,要不这件事交给你吧。” “不是掌书记所言何事?” 洪江说道:“是这样,司天监上奏,下月朔日,日当食六分半。” 苏油赞道:“厉害呀,连日食几分都能预测了……” 洪江说道:“先别说那个,官家下诏,让礼院检详救日典故上报……” 苏油听得有些傻:“救……救太阳?” 洪江认真地点头:“对,礼院的方案下来了——当天皇帝需要素服,不御正殿,不视事。百官废务,但是要在衙门静守。” “啊?” 洪江翻出一份移文:“你自己看吧。” 苏油打开文件。 合朔前二日,郊社令及门仆守四门,巡门监察。 鼓吹令帅工人以方色执麾旒,分置四门屋下。 四门立龙蛇鼓。队正一人执刀,帅卫士五人执五兵之器,立于鼓外。 矛处东,戟处南,斧钺在西,殳在北。 又设黄麾,弓矢。俟司天官曰“日有变!”工人举麾、齐伐鼓,祭告官行事,太祝读文,其辞以责阴助阳之意。 苏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我觉得吧,其实,或许,就算我们不帮忙……相信,相信太阳它老人家自己也能挺过来的……” 洪江正色道:“官家乃天子,天行失常,就好像父亲抱病。做子女的,就算薪财微薄,总也要请安劳问,尽心尽力不是?” 苏油立马拱手:“这是正理,掌书记放心,我一定做好。” 洪江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主要是督促几个熔炉停工,还有到那天约束匠人们安静,不要吵闹。” 苏油肃然到:“那我这几天抓紧熟悉业务,与大匠作商量出一个方案来。制成条陈送掌书记看看,不合适就改,合适了我们再施行。” “明润不错。”洪江满意地笑了:“你看第一天来就给你安排事情,别嫌我刻薄就好。时候也不早了,一起散班吧。” 苏油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大概下午三点左右,说道:“呃,掌书记不嫌弃的话,我们去方知味吃顿便饭如何?实话讲,被堂哥关在屋子里读书,到如今都快馋死了。” “哦?方知味?”洪江不由得有些动容。 苏油笑道:“那里是眉山会所,小弟如今在老乡中算是薄有面子。” 洪江顿时恍然:“还真是如此,哈哈哈这地方可是闻名遐迩,就是宦囊羞涩不敢登阶啊……” 苏油笑道:“那些菜色在家乡也就价位普通,主要是调料运至汴京涨得太厉害。” 两人出了门,上了马,洪江奇怪:“听闻你乃石府娇婿,将门世家,还差了好马?” 苏油笑道:“石家的确有好马,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好马需要两个人丁伺候,可不是一个小小推官该有的排场。石府给的那马让我长随调教去了。” 洪江笑了:“明润可真是不一样,这些都想到了。” 如今的方知味,一座难求。 苏油也是正式开业后第一次过来吃饭。 薛忠一见苏油来了,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还未给恩公道喜,你要是不来,薛忠都不敢上门。恩公果然是文曲星下界,如今给恩公牵马执镫都差着身份呢……” 苏油给了薛忠一脚:“少拍马屁,这位是我上司洪书记,还是一点眼力都没有……” 薛忠立刻眉开眼笑:“原来是恩公的上官,贵趾亲降,可得好生伺候着,三楼,请上三楼。” 苏油挥手:“可就会这一句奉承话是吧?你自去安排,我带上官上楼便了。” 两人一路上楼,洪江对苏油的排场有些惊讶:“明润,听闻这薛忠乃蜀中豪商,怎么管你叫恩公?” 苏油笑道:“豪商也有落魄的时候,我跟他是贫贱时候的交情了。当年他行商到眉州,正遇到侬智高破蜀的流言,赔了个倾家荡产。” “我见他实在可怜,便将他的货物都买了下来,让他过了那道坎。有这份人情在,他便非要如此称呼,其实不是的。” 包间雅轩陈设高洁,窗外便是汴河秋景,车船来往的热闹。 洪江暗暗感慨,要不是苏油,自己怕是一辈子来不了这样的地方吃饭。 很快饭菜上来了,八道小份菜品,一份汤品。 苏油拿起玉瓷酒角给洪江倒酒:“川菜刚刚传来汴京,想来掌书记不太熟悉,便不点菜了,让他们随意搭配了几个。来掌书记,这酒不可不酌,但只可小口慢饮,方得滋味。” 洪江赶紧端起杯子:“光气息就了不得,闻之欲醉。吃不起,名头也是听过的,永春露是吧?” 苏油笑道:“正是,平日里我也都被禁酒,如今入官了,这第一次喝酒,能和掌书记一起,便是缘分。” 两人对饮了一口,洪江说道:“出了衙门便不要如此拘束,明润叫我老兄便好。” 这顿饭苏油非常热情,一边讲解做法一边与洪江布菜,有些讲究典故也同他一一道来,再穿插几个大佬们在成都时的小故事。 洪江吃得开心不已,也打开了话匣子,将胄案的一些弯弯绕与苏油分说,渐渐谈得入港。 这顿酒一过,两人的关系就深了一分,下得楼来,薛忠赶来辞送,顺手塞给洪江一个粗纸包裹的瓶子。 等到洪江回到家中拆开一看,竟然是一瓶青花梅瓶永春露。 洪江心中暗喜,这瓶酒市面上十贯钱拿不到,苏老弟好大的手笔! …… 三司胄案,是军备部门,苏油一直以为如同后世军工单位那样森严紧张。 几天考察下来,苏油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这里就是一个手工作坊的集合体,唯一成规模的,就是炼铁的熔炉。 一炉能出万斤铁水,用了灌钢法,不过添加的不是铁粉,而是生铁铁和矿石炒制混合的熟铁盘条,出来的东西——勉强可以称为钢材。 不过这样的硫化钢材,要是被石通知道了,只怕要笑得满地打滚。 见到苏油沉吟不语,大匠作洋洋得意:“上官,这两座大炉,可都是胄案的宝贝,大宋军器,这俩宝贝居功至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章 建言 第二百九十章建言 苏油看了看炼铁的原煤“为何不用焦煤” 大匠作问道“何为焦煤” 苏油说道“原煤硫气极重,炼出来的钢当真合用” 大匠作说道“这个自然是不行的,还要加松炭混合。” 苏油点点头,又看了看鼓风炉“冷风进去,炉温能够保证” 大匠作有点发懵“这个,一次进太多风是不行的,控风也是一门手艺。” 苏油说道“那让我看看你们炼出的钢材。” 大匠作已经不太敢得意了“上官这边请。” 这小官人不是探花郎吗怎么跟技术官出身似的,净问些专业问题,有本事问你倒是有本事给解决了啊。 一路腹诽着来到铁料旁边,大匠作指着对苏油说道“就是这些了。” 苏油取来看了看,颜色不返青,和二林部钢材大相径庭。 从书包里取出折刀,一按弹开,对着铁料棱边剁了一下。 铁料边缘顿时出现一个小口子。 陪同的一群匠师都傻了,只听说眉山折刀锋锐天下无匹,一直以为是文人们的杜撰,毕竟谁都没机会见过,原来是真的 苏油弯腰仔细验看了剁口,起身见到目光灼灼的一群匠师,将折刀交给大匠作“给大家都看看吧,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大匠作双手捧过“这还不是稀罕玩意儿,这真是神兵啊。” 苏油看了一遍,心中大致有数了“这炉子要出好钢,松炭最重要,松炭温度不足,你们便往里边加了煤,但是煤又带来一个问题硫气过重,因此钢水质量就差了一些,是吧” 大匠作再不敢轻视苏油了,将折刀交还给苏油“听闻小官人乃眉山人” 苏油笑道“对,眉山人,眉山冶金,从选矿开始,他们也用煤,不过方法独到,因此炼出的钢材,品质不亚于西夏青锋。” “但是要超过,那是没办法了,得大理铁为主料才行。” 大匠作拱手道“不知是什么方法” 苏油说道“方法这里不便详说,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聊这个。不过你们的手艺很不错了,能一炉出这么多铁水,是了不起的成就,眉山是做不到的。很多地方,只需要改进些许,钢水品质将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大匠作有些不信,但是这娃的折刀钢质实在和自己的差异太大了,这也是事实,不由得又有些怔忡。 苏油笑道“我就说一个简单的例子。” 说完对风箱一指“如果将冷气换成热气,炉温将提高多少” 大匠作脑海中不由得如同一道电光闪过。 苏油对大匠作微微一笑,拱手道“所以诸位,你们为朝廷立功的机会到了。” 还没等大匠作开心起来,苏油说道“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先看看大家的饭食吧。” 胄案铁坊的饭食,当然不可能让苏油满意,这娃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现在以身作则,陪着匠人们吃糙米饭。 至于菜蔬其实就是清水煮叶子,不过工人们有的自己带着油罐,往米饭里拌点油渣,就算加荤了。 苏油眼泪都快下来了“谁有油渣借我一点今天忘记带了,明天还你们” 大匠作有些无语“贵人就不该硬要和我们一起吃饭,这不是作孽嘛李二你浑家给你整治的面酱臊子藏着干啥赶紧给小官人端过来啊” 李二很苦恼地将罐子拿过来“媳妇要我省着点吃的” 苏油直接把一小罐子面酱臊子扣进自己碗里,拌好后刨了一口,表示满意“李二你浑家做臊子的手艺不错啊要不明天叫来给大家做饭吧掌书记这点面子还是能给我的。” 李二正为臊子心痛,一听顿时大喜“好啊我让她明日一早就来小官人你不会是拿我开心吧” 苏油说道“明日里真叫过来,我现在就去与掌书记言说” 看完高炉,苏油又拉着洪江去了方知味。 取出一份图纸“老哥,你也是胄案的老人了,看看这个。” 洪江愣了,怎么,这次不是来吃饭的 待得一看图纸,顿时惊讶莫名“这是冶炉” 苏油说道“这是一套,不全是冶炉,还有炼焦炉。” 洪江抬手“老弟等一下,先别说。我先看看自己能看得懂不。” 等到过了一个时辰,洪江才再次抬头,却见苏油在慢条斯理地玩茶道。 洪江说道“我自信看懂了一半” 苏油笑道“哪一半” 洪江拿手指头点了点冶炉的图纸“提高炉温的那一半这图纸从何而得嗨你是石家娇婿,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了” 说完啧啧连声“石家人为了老弟前程,连如此重要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呀” 呃洪大哥你脑子挺灵啊。 苏油拱手道“石家眉山一支后辈,石通石达之,如今便在郑州,我的意思是既然胄案大炉要停工停火,不如将其召来,将大炉改造一下,提升提升钢铁品质 ,不知老兄以为是否可行” 洪江说道“我看了图纸,风箱改造花不了多少工夫,不过加热气管的路子为何要做得如此复杂” 苏油说道“因为这里不仅仅是加热炉,它还是炼焦炉。” “哦”洪江问道“石家秘法石炭” 苏油反而惊着了“老兄竟然知道这个” 洪江洋洋得意“我还是比较关心冶金技术的,石家在眉山冶铁,用的是煤我命匠作们试过一炉,效果不彰,后来改用原煤与松炭结合,才勉强堪用。” 说完点了点图纸“当时我就在想,要不就是原煤产地不同,物性不一;要不就是石家有特殊的法子,让原煤变得合用” “一看你这个复杂的图纸,我便知道一定是后者了” 苏油拱手道“此法石家愿意献上朝廷,以助国用,未知洪老兄是否同意” 洪江叹气“老弟你太抬举了,以石家在军中的面子,以你在赵副使,高案判那里的面子,哪里有我老洪说话的份” 苏油说道“这是国家大事,你是我上司,我有何建言,肯定先要禀告掌书记你,至于高案判,赵副使那里,也该由掌书记一层层报上去,我最多从旁协助,这是制度。” 洪江看了看苏油“老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还是那么老实这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军功啊老弟” 苏油笑道“老哥同意就好,那我接下来就去上头敲边鼓了都饿坏了吧我去招呼上菜” “六月壬子朔,日有食之。初,司天言当食六分之半。是日未初,从西食四分而云阴雷电,顷之雨。浑仪所言不为灾。” 这次日食很搞笑,司天监计算出要偏食六又二分之一,结果才日食到四分,突然阴云密布,将太阳挡住了,然后一场大雨。等到大雨过后,太阳恢复如常。 于是,撕逼日常开始了。 宰臣集班表贺皇上,我们赢了,你的仁德,让太阳都给面子呢 权御史中丞跳了出来,这么说是不对的,是不准确的你们这样做,让官家丢了祗畏奉天之意 日食是被云挡了,并不能说明它没有食全只是大家都看不见了而已这是徼异,不是陛下的原因 陛下,你至诚修德,答变感天,但是一定不会认为这是吉兆吧 官家表示很心塞,很无语,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啥 。更新最快网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一章 改造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一章改造第二百九十一章改造 司马光已经成了礼部尚书,这次也跳了出来。 陛下,近世以来,每有日食之变,历官都能够预报月日时刻及所食的程度。 有时太阳被阴云所蔽,有时食分比预报要少,公卿百官便慌着奉表称贺。我也认为是不对滴! 太阳照耀的地方是全天下,乌云遮挡的地方是小范围,因此虽然我们在京城看不见,不等于四方百姓看不见! 我是历史学家,我知道汉成帝永始元年九月的日食记录是实锤了的,就是四方不见,京师可见! 陛下啊陛下,四方不见京师可见,这是天象提醒及时,提前告知中央,为祸尚浅。 如今四方见而京师不见,这就是天下皆知忧危,而朝廷独不知啊——这才是大祸啊陛下! 大臣们还想相率称贺,这不是上下互相蒙蔽,把上天示警当做诬枉吗? 再说了,日食不满预测的分数,那是历官术数不精,那就该治他们的罪!而不是相与庆贺! 赵祯心里在日狗,好吧,虽然日食被历官们推算到连分数能判定出来,但是还是我的青天爸爸在对我示警,这事情大家就别贺了吧,散了散了! 苏油拿着邸报看傻了,我的个去好一个司马君实,老子明知道日食是怎么回事,都差点信了你的邪! 逻辑分析能力如此之强,还做什么历史学家啊,你倒是去做科学家天文学家啊! 不过他没敢笑,因为看邸报的地方在三司副使厅上,他正在虚心接受赵老头的批评。 “猴子脾性暴露了吧?”赵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屁股都还没把椅子坐热,就先学会为自家姻亲干请了?” 苏油拱手,一本正经又有些害羞:“为国举贤,敢避亲疏。再说了,我还……没结婚……” 老头赶紧一扭头,一口三泡台喷出老远:“贤?石通?跟贤字哪一笔有关系?” 苏油赧笑道:“实在是胄案那俩炉子不怎么样,想着反正都停工了,那就顺手改改呗。” 赵抃说道:“那就打报告吧,报告上来,我给你批。” 苏油不干:“老头你又想骗我,我都来三司这么久了,三司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 “你手里好多七八年前的报告都还没有批吧?我要是老老实实打报告,等报告上来,别说你还在不在三司,就连还在不在……” 见老头眼睛瞪起来,苏油赶紧闭嘴。 赵抃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般敢在我面前嚣张的时候,就是你有十足把握的时候。好像是这样,对吧?” 苏油伸出手,将拇指和食指指尖合拢,陪笑道:“真的就是举手之劳,技术上不存在任何难度。比赢白龟那次,嗯,多出这么一丢丢。” “别闹!”赵抃心痛得胡子都飘了起来:“改造之后,产量能提升多少?” 苏油说道:“我们不搞产量,我们这次主要提升品质。预计改造后的高炉,铁质能够达到眉山铁的水平。” 赵抃想了想:“不能达到二林钢的水平啊?起码大理铁的水平要有吧?” 苏油将图纸收起来,转身就走。 赵抃骂道:“哎呀果然嚣张!站住!多长时间,多少钱?” 苏油站定转身:“五千贯,半年。” 赵抃一摆手:“不可能!” 苏油咬咬牙:“那三千贯,你离任之前!” 赵抃再次端起玉瓷茶杯,吹了吹泡沫:“钱并是最不重要滴,所以还给你拨五千贯,石通如今是什么散官职分?哦都是致果校尉了啊……那就给一个权提举胄案冶炉公事的差遣,时间嘛,你知道……” 苏油高兴得转身就跑:“时间再给你提前一个月!” 土法炼焦窑,类似一条巨大的蜈蚣,两侧开有很多火门,内部分为燃烧室和炼焦室。 苏油的设计里,还在内部通了管道,并且呈一定的坡度,既是炼焦炉,又是空气预加热器。 除了鼓入的风,还有热空气自动上升的推力,形成巨大的热空气流灌入炼钢炉。 炼钢炉也分燃烧室和还原室,汴京的铁料和煤料都是含硫的,因此炼钢炉是酸性炉。 但是非常可惜,酸性防火砖勉强可以有,石棉砖却没有法子从二林部运过来。 除非赵老头愿意再拨一万贯。 就算一万贯,那还是亏。眉山二型的大船,用来运石棉,实在是有些浪费和奢侈了。 但是苏油不知道如今的大宋什么地方才有这东西,那就只好先凑合。 炼焦的尾气,也有大用。通入清水,可以产生氨水。 还能产出煤焦油,不过煤焦油对现在的苏油来说,除了制造油墨,还真没法大量分馏。 石家对苏油感恩戴德,石通这就算是有了实任差遣,不再是个散官了。 不少设备从郑州石家基地制造出来,再通过四轮马车运到这里。石通负责设备安装指导,苏油和苏小妹负责造预算,张藻张麒分派项目计划,监督工程进度。 只多了五个人,但是有了这五个人组成的工程部,眉山速度便体现了出来。 苏油的第一件事,是改善匠人们的伙食。 太学馒头,在汴京城非常出名,官家视察太学的时候,曾经拿着这种其实就是后世包子的东西,夸口道:“以此养士,可无愧矣!” 大家都在忙,苏油则领着李二家的在做胄案馒头。 李二家的手巧,麦酱炒臊子都让苏油觉得相当不错,现在用上了眉山调料和香葱,滋味立马升级。 汴京人吃得很讲究,也有极少几家做内脏的字号,都是传家的秘方。 苏油如今是堂堂探花,顾忌就少了很多,他不去害人夺方,就该别人烧高香了。 川菜的绝妙之处,就是专找便宜材料下手,然后翻为美味。 因此一个顶级吃货的到来,直接让胄案的饮食水平从地狱上升到了天堂。 李二家的对这个小官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哪里是文曲星转世,简直就是灶王爷投胎! 小官人说了,重体力劳动,盐要给够不说,一天必须三顿保证!这上哪儿说理去? 工匠们也吓到了,被自己吓到了。 不是说多能吃,而是因为自己的工程。 好多东西,用上了官人嘴里的大石头带来的那什么……零件,效率惊人。 比如水力风箱,靠水力驱动水轮,然后通过巧妙的构件,将旋转运动变成往复运动,这些是匠人们做老了的东西。 但是这些古老的机械,重新改造装配上一种叫齿轮的东西,再配上一种叫轴承的玩意儿后,大匠作感觉出风口的风大得能把石子都吹走。 小官人说得很清楚,到了这一步,才说得上控制进氧量的问题,因为要在炉内构造出完美的还原环境,将纯铁还原出来。 水力还有大用处,除了以前的驱动风箱的水轮,还多了一排出来,连接的分别是碎料机,震筛,林林总总稀奇古怪的机器。 小官人说了,他的本事没什么,说到底三个字——精,细,纯! 都是内行,大匠作见到流星齿轮的第一眼就跪了,作为几十年的老匠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种精度的东西,根本就不是纯靠人力眼力所能够达到的。 可既然这东西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那 就必须有一种仪器,一种单位精准到比厘还小的仪器,才弄得出来! 小官人无奈地摊着手,不是不教你们,这东西必须有比朝廷明算科出生的士子们还要高深的算学本事才能掌握。 这样的人有,不过除了太学那边的明算博士,剩下的都是将数学当做兴趣爱好和对义理思考有帮助的进士大老爷们的学问。 想想其他大老爷,会跟小官人一样跑来跟我们搅马勺?做梦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二章 马上草赋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二章马上草赋第二百九十二章马上草赋 李二家的从烧着开水的大缸里捞出碗筷,然后用锤子敲响铁板,开饭了。 匠人们也习惯了这种通知方法,放下手里的活,排成长队开始打饭。 两个带馅大馒头,一大碗夹杂着肚内碎块,撒了香菜的红彤彤香喷喷的糊糊。 小官人说这东西叫炒肝儿,好吃不说,还能治夜盲。就是吃多了对肥胖的人不好,容易爆血管。 匠人们哄堂大笑,表示小官人你可真的逗! 肥胖,家里往上细数五代,都没见出过这样的品种! 看着小文曲星一脸尴尬不好意思的赧笑,匠人们觉得更好玩了。 …… 烧窑的烧窑,选矿的选矿,制作铁粉的制作铁粉……温度得到突破,其余的技术问题早在眉山就已经解决,嘉佑六年十二月初,赶在朝廷大假之前,第一锅灌钢水出炉了。 生铁和熟铁的配比,石通已经是绝对的行家,虽然用量比眉山铁坊大了许多,但是比例是不变的。 苏油终于见到了眉山钢铁那种青凌凌的反光,这说明这炉钢铁的品质非常高。 武散官也是官,加上有了差遣,石通如今也抖起来了,随身配着剑。 抽出来往钢上一剁:“师父,成了!” “嘚瑟!”苏油白了他一眼,打开一个盒子,里边是从高碳到低碳的各式硬度的铁笔。 用不同的铁笔在钢锭上划了几次,确定硬度在五十六,这才满意地拍手:“真成了。来人,装车报喜去!” 大匠作高喊道:“小官人等等。” 说完跑去库房,取出一根钢条来,往钢锭上狠狠地敲了下去。 苏油吓了一跳,接着翻起了白眼:“测试硬度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今后谁也不许学我那么干!必须使用实验器材!” 大匠作哪里还管他,跪在地上搂着一个钢锭,已经哭的哇哇的了。 石通将那根钢条捡拾起来,扯了扯嘴角:“呵呵,磁州真钢,硬度和这一炉差不多,在我们的二林锰钢前就是一个笑话。” 大匠作转过身来,满脸的鼻涕眼泪:“还有比磁州真钢更猛的钢?” 苏油拍着大匠作的肩膀:“赶紧起来,把脸擦擦,别擦太干净啊……就这样满脸黑灰的去报喜去。我胄案上下人等,忠勤王事,终于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炼出了品质上佳的好钢,正好作为献给官家的正旦大礼!” 找来一架四轮马车,驮上两个钢锭,红绸扎花,敲锣打鼓,一边往盐铁司送,一边让石通快马去叫高案判过来,大家在盐铁司衙门集合。 钢锭很重,这一炉上万斤精钢,也就十个钢锭,一个重达一千斤,因此车辆走得慢。 苏油打开书包,取出鹅毛笔,又拧开一个玻璃瓶,蘸了墨水,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高士林正在家中听曲儿涮锅子,被石通拉了出来,骑上快马一路奔过来,一热一冷,激得满脸铁青一身哆嗦:“明……明润你可让哥哥受老罪了……” 苏油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本子塞给高士林:“案判,时间紧急,也不好多说了。就是我们改造了胄案的大炉,改造了工艺流程,提升了钢水的品质。如今的胄案高炉,已经能够炼出万斤的精钢,品质不下磁州真钢的精钢!” “真哒?!”高士林心头砰砰乱跳:“哎哟这功劳大了喂——” 苏油笑道:“好花还得好盆装点,这临时写了一篇文章,一会儿就得麻烦案判去三司使那里念念了。” “好兄弟!”高士林喜道:“这个哥哥稳拿手!” 来到三司衙门口,高士林连滚带爬扑入大厅:“大喜报!胄案大喜报!” 说完也不抬头,打开苏油的笔记本:“盘古开分,鸿蒙得序。降浊浮清,澄天析地。神灵物与,蜕变游栖。上形日月,下臧宝遗。时迁淹漫,世演龙鱼。金销木烁,化石成泥……” 一篇《精金赋》,文不加点读将下来:“……元臣思巧,大造行奇。虹流日耀,电溅星弥……铸为崇锭,迈逾千钧。农人助锸,烈士行兵。侯钟师晋,巨阙兆秦。隆安有宋,嘉佑中京——呃,陛下?!” 就见堂上一圈的大人物,看妖怪一样看着他。 赵祯今天是过来听汇报加视察的,三司是财计重要部门,年底新年到处要用钱,需要盘盘家底。 上下看了高士林两眼,赵祯说道:“士林近日来倒是克勤,满脸风霜,这是在下边刚辛苦回来吧?文章也有不少长进。” 高士林这才反应过来:“臣,胄案判官高士林,恭喜陛下。” 赵祯笑道:“听见了,好大文章,不过得眼见为实。” 高士林说道:“有,有,就在院外!” “哦?”赵祯这下来兴趣了:“看看去吧。” 一群人簇拥着赵祯出来,看到青光湛湛的两枚巨大的钢锭,赵祯说了一声:“狄咏,试试。” “遵旨!”侍卫中出来一个大帅哥,向赵祯施礼,然后抽刀转身朝钢锭棱角劈去。 只听当啷一声,火星四溅,狄咏的腰刀崩了一个大缺口,钢锭上,只有小小的一点亮光。 “好!”赵祯抚掌而呼:“好钢料!” 苏油在胄案人群里暗自翻白眼,你们都是这样测试钢性的吗? 高士林说道:“陛下你看,这次的钢材,不亚于磁州真钢。” 赵祯很开心,说道:“果然是大喜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高士林愣了一下:“这个,臣只是负责掌总,此事由明润操持实务,要不召他来问问?” “小苏探花?”赵祯笑了:“还有他的份?那刚刚那篇文章……” 高士林低声说道:“官家,打人别打脸啊……” 赵祯哈哈大笑:“那小苏探花在哪儿呢?” 苏油上前:“微臣苏油,拜见陛下。臣职领案判下属推官事,替上官推按文字,乃是正务。” “因此那篇文章,不能算是我的。皆是赵司使大力支持,高案判领导有方,胄案同僚同心合力,才有了今日之功。” 赵祯点头:“也是,小苏探花奏对很得体。那就简单说说吧。” 苏油躬身道:“外院风凉,谨防有伤龙体,陛下,我们进厅中细说吧。” 赵祯笑了:“欧阳修说的,孝诚于内,必忠良于外。臣工当中,多是劝我宵衣渥发,关心我的身体的……其实也不少。” 不过最后这句,谁都听得出来是在临时转弯。 进入大厅汇报完毕,苏油最后说道:“此番改造,耗费时日良多,臣等一定紧抓生产,早日补上库存之虚。” 赵祯点头:“牛刀小试,即见锋芒,很好。然而小苏探花亲抓细务,未免大材小用了。听说你连匠人饭食都要操心,胄案馒头,如今名气都超过太学馒头了?” 苏油赧笑道:“是臣疏昧,只想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因此人欲得其力,必先饱其腹而已。” “初涉政务,战战兢兢。赵司使和高案判将此任交给我,是对我的看重。山不辞杯土,足成其高:海不辞涓滴,足成其大。细务很锻炼人的,我自己是感觉获益良多。” 赵祯满意地点头,对赵抃说道:“韩琦将小苏探花送到你这里来,如今看来是送对了。这是大功,计司里如何叙议,之后拟个条陈报上来吧,我要亲览。” 赵抃躬身道:“是,臣为陛下贺。” 赵祯从腰上取下一个金鱼袋:“苏油,这个赐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三章 辽人临观 第二百九十三章辽人临观 所有人都傻了,这恩典堪称殊遇,打破头都换不来的,就算出门立马被车撞死都值了! 苏油接过来,紫锦金丝,缂作精美,华丽异常。 欣赏了片刻,苏油拱手,将金鱼袋还了回去:“陛下,此恩过重。臣职位低下,功劳不匹,未敢承受。” 所有人再次傻了,还有这样的操作?! 陛下亲赐紫金鱼袋啊!如非皇帝越次恩赏,这是三品以上才有资格佩戴的荣耀!这孩子也太老实了吧?! 反而是赵抃,轻轻松了一口气——这孩子,稳! 赵祯其实刚给出去就有些后悔了,现在却有些惊诧:“哦?” 苏油躬身陪笑道:“就请陛下先替臣保管着,他日苏油多立功劳,再来找陛下讨取不迟。” 赵祯哈哈大笑:“刚要夸你客气,你却又真不客气。好!有这自信,那朕就先给你存着!” 又用了朕这个字,这就是君臣之约,非同儿戏了。 …… 苏轼出发去凤翔了,拖家带口的,还有小孩子,苏油安排了石家的四轮马车,让王弗和苏迈少受点苦。 苏辙与苏油送到四十里外,在郑州石家庄子休息了一宿,三人联床夜话,直到次日清晨,才洒泪而别。 计司新钢出炉的正式行文上报到中枢,捞了好大的一个彩头,接下来就是大范围的封赏。 高士林是最幸福的,这娃屁事都没有做过,结果除了老赵,就数他的功劳最大。 听说元夕之夜,赵宗实高滔滔两口子被官家召入内中赏宴,提到了高士林,好好夸奖了一番。 不过高士林是外戚,升赏全看官家心情,功劳其实也没什么用,能被夸奖,那就了不得了。 于是新年里勋戚来往之时,他就一个劲地给苏油点赞。 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知情识趣还有能力的下属,上官躺着都能立功! 这种人绝对是宝贝,实务精干不说了,就这份马上草赋的本事,真特么绝了! 这次事件要没有那篇赋文,肯定失色不少。真真不愧是黄榜三魁,制科捷胜里杀出来的人才! 苏油可没时间夸功,虽然年假放了,他还得去抓生产。 三个月的改造,耽误了不少的功夫,计司有的是钱,苏油便建议效仿眉山,搞三班倒,节日期间工作给个名目,叫“加班”,给三倍的工钱。 愿意加班的工人们不少,毕竟家里的年夜饭还不如胄案工坊的伙食,再说这个月加班下来,能,胄案新年都没有休息,定出个什么加班制度,一日三班的赶工啊?” “这个……这个这个……”苏油脑门上汗都快下来了。 眼珠子转了几转,色厉内荏地拱手冷笑:“契丹正旦使节,连我小小胄案的加班制度都打听得这么清楚了?” 王正辞笑眯眯地看了看左镇军卫大将军,又看了看长宁节度使,突然噗嗤一声:“推官说得好有道理,那我不问了。” 萧传哈哈大笑:“老王你也是文人,人家小苏探花乃宋朝士林华选。马上草赋的本事,那是进巷子开始写,出巷子这文章就成了。” 萧辇也笑道:“正是正是,曹子建七步成诗,同小苏探花相比,似乎都差了点火候。所以你老是揪着匠作之事如此细问——苛刻!苛刻了啊老王……” 司马光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苏油见司马光脸色不好,赧笑道:“我胄案的饭食还算是精良的,难得外国使节过来参观,我已经招呼食堂备好了宴席。咱们先去食堂就餐宴饮如何?有什么话我们饭桌上慢慢聊。请请请,来这边走,哎呀外使你小心这里有个坑……” 一顿饭吃完,苏油倒是热情:“知道外使要来,苏油忝为眉山人,还备了几瓶眉山特产。听说塞外苦寒,送烈酒是最合适的了。此乃皇佑五年的年度原浆……” 司马光从头到尾只动了几筷子,最后冷笑着丢下一句话:“推官待人接物倒是融洽,合该是我礼部的官员才对。” 说完拂袖而去。 大匠作看着远去的仪仗:“小官人,这样骗辽朝使节,真的好吗?不是说我们是什么,兄弟之邦……” 苏油看着队伍远去的马尾巴,喃喃地说道:“我没有骗啊,我明白提醒他们了,这里有个坑啊……” 当晚,高士林上了一封秘奏。 《策奏盐铁司胄案事十二条》。 洋洋洒洒五六千字,总结起来—— 其一,清库藏,汰非用。 其二,简装备,定制式。 其三,精度量,一标准。 其四,简工艺,明流序。 其五,重品质,勤抽检。 其六,行出纳,谨耗用。 其七,精预算,量出入。 其八,计工件,绩考成。 其九,励学习,奖发明。 其十,识机要,重保密。 其十一,识机要,重保密。 其十二,识机要,重保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官家立刻派遣内库勾管,带着一支会计队伍进驻胄案衙门。 半月后第一次大朝会,谏官杨畋上奏弹劾赵抃,高士林——好大虚工,靡费国用,实无所得。 至于苏油,小鱼小虾,我认识他是谁?! 司马光不干,蚊子咬人,又痒又疼。把苏油单独拎出来碾压再碾压——胄案推官苏油前功不衬,应对失当,庸钝不堪使任,当执有司案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夜校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九十四章夜校第二百九十四章夜校 赵祯把鸿胪寺卿叫了出来:“小苏探花真的应对不当,得罪契丹使节了?” 鸿胪寺卿说没有啊,契丹使节回来把小苏探花夸到天上去了,说他忠勤体国,文采斐然,胄案大炉是了不起的工程成就,不日当得大用。 还说胄案馒头名不虚传,每人吃了三个呢! 赵祯说既然辽使都夸,这就是没毛病啊,还是暂且放过,再看看吧。 奏寝,不报。 不过赵祯还是补下了一道旨意:外朝使节,着礼部于今后不得引监寺临观,以免小吏侵凌,辱失国体。 另外写了一幅飞白书,让内官交给苏油——克慎精勤。 这个也太匪夷所思了,朝臣们想来想去,只有这几种结论:三成的人认为官家是在警告;另外三成认为是在教训;还有三成认为是在引导;只有一成——认为是在劝励。 苏油你对得起官家这份良苦用心吗?! 你还好意思说官家是在奖励你? 做人但凡还有一丁点良心,就好好反省罢! 高士林被苏油拉着在胄案食堂吃过一顿饭后,最近也来得比较勤了。 如今他和苏油正在院子里小桌上玩茶道:“你说你这都叫什么事儿?枉我在勋贵里边替你扬名了。” 苏油将槐花熏茶倒了两杯,斜着眼鄙视他:“安能摧眉折腰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哎呀你还清高上了?话说我的琉璃镜啥时候给我?”高士林端起杯子品了一口:“好!好茶!这个有多少?我带点回去给姐姐尝尝。” 苏油说道:“这事情先缓一缓,先问问高兄你还想立功不?” 高士林抬头看头上新发出来的槐树叶子:“前功都还没有完全消化啊,官家觉得咱家受了委屈,最近赏赐有点多……” 苏油说道:“听闻磁州真钢,胄案里边的用法是往普通钢料里边加入一成半,可以改良钢性?” 高士林认真地想了想,老实地说道:“不懂,不知道。但是如今我们的钢料已经不比那什么真钢差了吧,还用得着这样?” 苏油翻了翻白眼:“我的意思是说,要是有一种金属材料,像真钢那样,加入我们的钢里边,还能将新钢品质提升一档呢?” 高士林傻了:“这么厉害,你别骗哥哥……” 苏油笑道:“其实同现在的钢料也没啥大区别,就是可以跳过锻造这道工序,滚板,切割,打磨,就可以装配成刀具了。” 高士林一下子跳了起来:“是什么东西?” 苏油对石通喊道:“大石头,把苗刀拿来给案判看看!” 高士林看似草包,其实也是武将世家出身,一看刀身设计就知道这刀对钢质的要求非同一般。 将刀子抽出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兄弟,这是大理货吧?” 石通说道:“案判好眼力,不过用我们的胄案新钢,除了弹性,品质与之也差不了太多。” 高士林一眼看出分别:“但是用我们的新钢,设计就得再短半尺。这刀型,了不得。” 说完跨步前驱,转身双手猛然挥出,将小腿粗的一棵槐树一劈两段。 苏油吓了一大跳,这位爷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手底下竟然如此扎实! 高士林收刀入鞘,又恢复了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不错不错!这事情做得,你说那材料在哪里?” 苏油说道:“那东西叫小天师命名为锰,我所知产地在雅州西南二林部。不过此物也不是西南特有,汴京周围矿藏丰富,或者能找到也未可知。” 高士林将苏油一把抓住:“你可识得?” 苏油从书包里边取出一本册子:“此乃探脉选矿之法,不过要做到我说的滚板切钢,需要诸多机械,从眉山运来,耗时费力,最好在汴京自制。” 高士林问道:“想来郑州石家庄,法式是齐全的了?” 石通点头。 苏油拱手:“法式自是齐全,唯一的阻碍,在于度量,眉山法式,比汴京精细太多,苏油担心……” 高士林说道:“担心个屁!只要能产出这样的苗刀,我们就自己在胄案里搞搞,这个干系,哥哥替你担了!” 苏油拉着高士林坐下来:“十二条陈倒是上去了,接下来要是没有新动作,只怕御史们又该坐不住。” 高士林就有些无语:“哥哥虽是右班出身,可一样追求诗酒年华……” 苏油说道:“得,那我就不管了。要诗酒年华,别看你是勋贵,我能比你精通一百倍你信不?” 高士林看着玻璃茶壶里飘着的雀舌般的茶叶以及槐花:“信!不敢不信!” 说完笑道:“那从哪里入手?” 苏油说道:“开夜校!搞培训!” …… 胄案夜校,四盏喷灯,咝咝地响着,照得如同白昼。 不过用的不是酒精,那东西还是偏贵,苏油也不准备刻意压价,于是胄案喷灯所用的燃料,是胄案最容易搞出来的东西——水煤气。 水蒸气通过炽热的焦炭,得到的气体就是水煤气,成分是一氧化碳和氢气的混合体。 至于灯具管道球阀这些细节,石家早已掌握。 苏油夹着包包和文具走上讲台:“今天是我们胄案夜校第一届急训班开课,同学们好。” 下边一群都是匠人领班组长之类,你看我我看你。 苏油无语:“我跟你们问好了,你们要说先生好。” 大匠作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小先生好。” 其余人等才赶紧七手八脚站起来:“先生好先生好……” 苏油招呼大家坐下:“还不太整齐,不过这次就算了,班长以后要注意课堂纪律。今天我们先讲工程制图第一课。” “制图有很多的体例,对应到工件,就是法式,看懂了图,就能按照图纸制造。” “我们今天从最简单的开始,先讲直线的画法和特性……” 一堂课一个时辰,结合了几何,数学,制图,物理。 讲完后,苏油取出来一个竹箱子说道:“这直接关系到我们接下来要操作的机械和要制作的东西。今天大家回去,要完成练习册后边的五道习题。明天交到我这里来批改。做得好的有奖励。” “辛苦大家了,给大家准备了陈婆婆肉饼当夜宵,每人上来领一个,” 大匠作笑道:“这么简单的东西,怎好还劳官人破费?” 苏油笑道:“我还没说下课,大家就得叫我先生,以后都是如此。” “不管是谁,都是我请来的。只要站到了这讲台上,大家就要给予足够的尊敬,也是给我面子,懂了没?” “是,小先生说了算!” 苏油说道:“今天的课看起来简单,但是随后越来越深,不信大家可以回去翻翻教材后边,看看都是些什么内容。” “记住,即使你能全部领会,这些也还只是基础!明天郑州那边的机械就要过来,到时候还有上机操作实践课程,咱们啊,慢慢来。” 第二天,讲课人变成了张藻。 第三天,讲课人变成了张麒。 等到第四天苏小妹上讲台,匠人们不干了。 他们嚣张,苏小妹比他们还嚣张。 苏油一直跟在教室后边随堂,还没等他发话,就听苏小妹一拍桌子:“闹什么闹?你们当我想给你们讲?!一个个笨得要死,要不是小油哥哥求我,我才懒得来呢!” “你们手里的教材,就是我编写的,有谁全都看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国舅 第二百九十五章国舅 大匠作想举手,想了想又偷偷缩了回去,小丫头生气的时候气场贼强了。看最新章节品书 然后就见苏小妹啪啪甩了两本册子在桌上:“就算第一册都懂了,还有第二册,第三册!水力装置上的渐近线齿轮,原理谁懂?谁会画?!” 好险!大匠作拍了拍胸口,幸好老子刚刚没举手! 苏小妹说完,转身在黑板上拿尺规呼呼作图,没一会画出了一个大齿轮,旁边一溜的计算式,然后拍了拍沾着白灰的小手:“这么能闹,谁来照着画一个?” 一群匠人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这回彻底老实了。 苏小妹咬着牙道:“谁再闹,班长给我轰出去!反正最后又不是我损失晋升加薪的机会!” 大匠作拿胳膊肘捅了捅同桌的张麒,低声道:“小七先生,你会画不?” 张麒埋着脑袋正跟苏油出给自己的椭圆题搏斗:“认真听讲,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 胄案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当中。 匠人们第一次觉得,自己祖祖辈辈研究的那些玩意儿,竟然可以从中提炼出一种形而上的玄妙学问。 万法皆有准,这是一个倒圆锥形的体系。 一条直线,一个圆,几条简单的道理,然后成螺旋形的往复叠加扩大,最后形成一个逻辑严密,无可或易的体系。 以前照着祖传的法式干活,那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到如今小先生将里边蕴含的道理一讲,匠人们这才明白――哦,原来祖先当时这个地方如此设计,是因为这个定理;那个地方那样设计,是因为那个公式啊…… 虽然还很懵懂,但是人人都明白,这绝对是一门精深的学问跑不了。 无数匠人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将娃子们都招过来:“来来来,今天先生的课都在这里了,我给你们说说,祖宗的玩意儿都要懂啊,不懂的今晚没有陈婆婆肉饼吃……” 历代大匠作其实也不一定能搞清楚理论原理,不过是他们的实践经验丰富,不知不觉地将这些原理运用到了生产里边。 然而这不妨碍苏油刻意误导,看着小先生对胄案各种古老法式的神奇设计赞不绝口,然后拉着匠人们分析其中蕴含的那些理科知识,匠人们都觉得自己羞没了祖宗。 自家先辈的东西传下的东西都不会,这对宋人来说,就是悖逆,走出门去都抬不起头见人的。 宋代寺监,各种伎术官,比如司天,医学,不少都是家族传承。 胄案作坊,同样如此。 不少匠人就求告过来,小先生,嘿嘿嘿,家里几个不争气的,能不能也来跟着听听? 光我们回家再讲,总是隔着一层,这些都关系着娃子们以后的钱粮啊……。 苏油手一挥,爱来都来,如今圆锯之类的都到位了,坐不下就去兄弟单位将作监那边借人,修大教室! 今天高士林也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年级比他大些的中年人,以及一个十几岁的小孩。 说人家是小孩,其实跟苏油自己年岁差不多。 苏油今天讲百分尺和千分尺的原理,下课之后,才背着书包过来:“苏油见过案判。” 高士林问道:“怎么样?匠人们都还学得进去?” 苏油笑道:“进度很快,多数东西他们本来就会,就是提炼一下而已。” 高士林笑道:“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外叔父,曹佾。啊对了,就是大相国寺见过那位皇城使的兄长。对胄案课程好奇,一起过来看看的。” 那这位就该叫国舅了。 曹佾拱手道:“明润所讲的百分尺和千分尺,让人茅塞顿开,正好相求的那件事情,应该与此相关。” 苏油笑道:“我们去教研室细说吧。” 来到教研室,张藻张麒苏小妹,一人一张桌子,正在批改作业。 教研室墙上,挂满了各种教具,书架上全是各种黄铜的机械部件。 给几人上了茶,苏油问道:“未知贵人所来是为何事?” 高士林说道:“我这叔父,走的文人路子,音律诗词都是行家,这次要去扬州做官,便想请教明润一二。” 曹佾说道:“扬州繁华,但是浮习太重,竞以奢靡为夸,这点和益州有点类似。我想借鉴眉山的路子,使其衣食足而知礼节。想来想去,只有从书籍入手。” 苏油说道:“那是准备自己印刷吗?还是从眉山购入书籍?” 曹佾说道:“眉山书籍精良,但是价格实在昂贵,我想还是自行刊印比较好。” 苏油说道:“此事不难,眉山史家制瓷精良,国舅可以找他们购入一套瓷码,然后别的就都好办了。” 曹佾拱手笑道:“本来还想自行制码来着,但是刚刚听君一席课,胜读十年书。活字码唯眉山精良,不次于雕版,却是有原因的。” 苏油笑道:“的确,而且刚刚那节课,只是原因之一端。林林总总,几十上百项的改进,字码,用墨,纸张,工序,积累起来,才有了如今的眉山印刷。国舅去扬州推广文字,要求不用太高才是。” 曹佾笑道:“如此瓷码一事就拜托明润了。” 苏油笑道:“此事容易,我这就修书一封,让他们直接往吴中发货,曹兄抵达扬州,去四通商号会所领取便是。” 曹佾大喜:“这样就太好了!” 几人正说得开心,就听苏小妹的声音响起:“那谁,你别乱动机械教具!” 几人转头,就见曹佾带来那个孩子,正在伸手摆弄架子上的黄铜工件。 高士林尴尬道:“呃这位……这位是我家……小哥。” 苏油将工件取下来:“觉得有趣是吧?这个教具讲授的原理是这样的,你转动这个轮子看看。” 那小孩转动轮子,就见连杆前方带动两个齿槽,每转一圈,齿槽就往前推一下。 苏油笑道:“这叫步进系统。每转一下,就发生一次步进。” 那小孩问道:“这个有什么用?” 苏油说道:“我们假设一件皮甲,需要用铆钉装配护肩,护心,锁带。通过这个机械,便能够做成一个传送带,一个工人只负责护肩,装好后放到传送带上,传送带通过步进机械,将皮甲传送到下一个只安装护心的工人那里。” “如此每个工人只需要专精一个细节,一个步进机就能形成一条流水线,不但效率提高,工艺也更加精湛了。” 那小孩点了点头:“有道理,但是水轮转一圈,才走这么一小步,太慢了。” 苏油又取了一个齿轮组的构件下来:“你看,这个就是用来改变转速的机械部件。大轮转一圈,小轮就能转无数圈,它们之间的比例,便由两轮齿数的比例来决定。你可以试着数一数,算一下,再转一下,看看是不是如此。” 那小孩自己去一边计算去了,苏油这才回来继续和曹高二人喝茶聊天。 高士林说道:“明润,哥哥这段时间可没瞎玩啊,找你说的那什么鬼猛矿,腿都快跑细了,靴子都磨坏好几双!” 苏油给二人添茶:“既然如此得意,那想来是找到了?” 高士林哈哈大笑:“探花郎果然闻一知十,这东西在南阳马蹬镇找着了!话说前头,加了这东西,炼出来的钢要是不猛,哥哥可要找你赔靴子钱!” 曹佾说道:“说起马蹬镇,倒是有个典故。” 苏油举杯相敬:“国舅请讲来。” 就听正在计算齿数比例那少年说道:“后汉光武帝刘秀起兵讨伐王莽,被王莽追赶到那处所在。刘秀为摆脱追兵,巧施一计,故意将马蹬子丢于地上,而后自岔道而去,终于得以脱险。” “刘秀称帝后,就将那镇子封为了马蹬镇!你这个齿轮比例我算出来了,大轮一百二十齿,小轮十二齿,大轮一圈,小轮十圈,哈哈哈真的好简单。” 苏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六章 游园会 第二百九十六章游园会 苏小妹最见不得有人轻视苏油,呵呵冷笑:“小轮十二齿,固然简单。但是大轮一百二十齿,涉及到五的倍数,你先把一个圆给我等分五份看看。” 高家小哥不信有多难:“给我尺规,很快给你分出来。” 然后这娃就掉坑里了。 直到二曹和苏油饮完一轮,又东拉西扯了半天,曹佾才说道:“你看一聊起来就没个完,时候不早,我兄弟三人该回去了。” 苏油这段时间就住在胄案,起身道:“我送送三位。” 那娃摆手:“我还没做出来!我不走!” 苏小妹扯出一张图纸,刷刷刷画了个将圆五等分的图例:“很多事情,乍看起来觉得容易,做起来不是那么回事儿。” “理工乃致用之学,其中至理,都可推可证,万世不可移易。不是‘好简单’三个字能够概括的。” 那高家小哥看了看苏小妹的图纸,感觉脑洞大开:“姐姐此法当真妙极!” 苏小妹白了他一眼:“又懂了?看着是五等分不算,现在你要证明,用这种方法切圆,切出来的一定是五等分,那才是真正的懂了。” 小孩将纸张收起来:“这次是真懂了,回去证给你看!过两天给你将证法送来!” 苏油心中暗暗叹气,何必呢?这才刚刚爬出坑来,休息一下再掉不好吗? 将三人送出胄案衙门,看着他们远去,苏油说道:“小妹,你何必为难人家?” 苏小妹哼了一声:“大言炎炎,不教训一下,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倒是曹家大叔不错,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样子!”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曹佾面如朗玉,一派中和之气,苏油这世见过的帅哥里边,狄咏算是一个,曹佾这中年大叔,算是第二个了。 等等,苏油一拍脑门——曹佾,这不就是八仙里边的曹国舅吗?! 那这小孩又是谁?肯定不是韩湘子,难道是蓝采和? 胄案公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马蹬镇的矿料到来,苏油立刻组织试验。 真的是锰铁矿,这个结果让苏油和石通兴奋不已,可以在汴梁生产锰钢了! 事情上了正轨,苏油就轻松了下来,不过朝中又下来了一个差遣,这次是内中来的。 官家要举办游园会,地点在金明池,两制以上官员全都要参加。 为什么要点小苏探花的名呢?因为这次游园会为了节省,准备用川菜,头蹄肚脏什么的都不嫌弃,以降低宴会成本。 宋祁,欧阳修,一致推举苏洵。 苏洵连连摆手,老夫倒是做得一嘴的好川菜——就是会吃和会说。 要讲做的话,还是我家明润小弟,他才是行家。 高士林也跳出来丑表功,自从苏明润到了我胄案,饮食水平和钢铁品质一样嗖嗖地往上涨,我向大家隆重推荐汴京城新风味——胄案馒头! 这回就连司马光都点头,胄案馒头是不错,当时那几筷子其实都不错。 那天回家都有点后悔了,吃饱了再写弹章,也更有力气不是? 官家笑了,大家意见竟然如此一致,太难得了——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四月天气暖和,苏油准备以冷餐为主,热菜为辅。 李二家的兴奋坏了:“小官人,俺的馒头要做给官家吃?!天神爷外加历代祖宗哟!那我做成平时两倍大的,中不?” 苏油手扶脑门,胄案馒头个头出了名的大,平日里糙汉子们都能两个,但是为国作战的太监,在苏油心里,比卖国求荣的文人,强了起码一万倍。 川菜宴会对内官们来说也不熟悉,于是苏油还请了方知味的眉山领班,过来传授顶着逼格伺候人那一套门道。 等到诸多事情料理完毕,宴会正式开始,苏油反而没什么事情了。 这宴会的级别,最次都是翰林,他是没资格参与的。 不过金明池风景相当漂亮,今天还可以钓鱼,苏油也好久没有放松过了,便将自己的一套钓具带了过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竿。 结果这里的鱼太好钓,苏油钓了不到一个时辰,怕不有二三十条上钩,最后干脆不挂饵了,抛下竿子,躺椅子上晒太阳。 不多会儿,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王中正,这个地方人少,我在这里下竿子。” 苏油直起身一看,竟然就是上次被苏小妹教训的那个年轻人。 苏油便招手:“高家小哥,这里这里。” “哈?”那娃一看苏油:“你怎么在这里?” 王中正说道:“禀节……” 高家小哥咳嗽了一声,王中正一下住口,想了一下才说道:“小官人,苏明润是此次宴会的提举餐饮公事。” 高家小哥才哦了一声:“我就是来露个面,现在再用不着我了,明润我跟你一处玩玩!” 苏油笑道:“一个人正自无聊,你来了却好。” 王中正安排好凳子之类,赔笑道:“小官人就请稍坐,也别到别处去了,万一官家宣见,小的也好找得到你。” 高家小哥忙着挥杆:“去吧去吧,没事儿不用来打扰。” 苏油在一边看那手法,心里默默地评价了一句——黄棒。 四川话里黄棒就是新手的意思,新手就算了,性子还急。苏油看了一阵,笑道:“你这钓法,跟我知道的一个人倒是颇为相似。” 高家小哥问道:“哦?谁啊?” 苏油说道:“大宋雅州西南,有一处一路大小的疆域,是个羁縻大州,叫二林部。” “二林部大鬼主的女儿,叫阿囤弥。她钓鱼跟你一样,急不可耐,鱼从不上她的钩。” 高家小哥不服:“别说我,你还不是一样?” 苏油笑道:“大不一样,你是钓不着,我是钓累了!”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七章 致用之学 第二百九十七章致用之学 高家小哥不信:“我看看你的。咦你的漂怎么是立着的?” 说起这个算是挠着苏油的痒处了,将自己的竿子提起来详细讲解了一番钓组,最后说道:“你看我这漂,被铅坠抵消了大部分浮力之后,剩下那几目漂尾的浮力,大约就只有半粒米的重量。所以信号极为灵敏。” “还有这钩,比你的小得多,因此容易上鱼。” 将钓竿交给高家小哥,自己拿起他的那套,挂上一团饵料投入水中:“你这套钓组,是用来钓大鱼的,因此需要耐心等待。” 那边高家小哥已经中鱼了:“果然好用!” 苏油笑道:“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这里我已经打下了窝子,水下已经聚拢了鱼群……”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高家小哥已经插话了:“喂!帮我把鱼取下来啊……” 苏油翻了翻白眼,这位原来是钓太爷鱼来了。 自己挖的坑,自己含着泪也得填,接下来就听高家小哥大呼小叫地上鱼,苏油忙不停地取钩。 估计这娃是第一次钓得这么欢快,不论大小都舍不得扔,说是要拿回去熬汤。 苏油看了看里边大尾巴鼓眼睛的几条:“要不那些彩色的就给我呗,我家里养着红鱼……哎哟大鱼来了!” 就见另一边竿子的浮漂点了两下,然后被一颗颗慢慢拉入水中。 这种速度,一般都是大鱼,只有大鱼,才在中钩之后不紧不慢。 高家小哥立刻跳起来,去抢苏油的竿子。 “喂!” 然后这鱼太大,根本不是新手能够控制的,苏油赶紧在一边指点:“往前走两步,先将竿子立起来……好,后退后退,留出搏斗的余地……哎哟发力了小心,往前走一步缓缓……哎呀竿子别倒……好回来了,好好,就这样慢慢溜……” 曹家娃子高兴坏了:“快去拿捞网,把这鱼捞起来看看。” 苏油拎着抄网在旁边站着:“不着急,慢慢来,直到溜到大鱼侧躺在水面不动了,才是下手的时候,现在就急着抄,十有八九会功亏一窥。话说金明池的钓竿真不错……” 王中正捧着一个砚台,腋下夹着纸张和毛笔走了过来,一见到这架势:“哎哟好大一条,小官人真是厉害!” 苏油在一边翻白眼,这个马屁精,你见着鱼了吗?! 一番折腾之后,大鱼终于安静了,侧躺在水面上,红嘴红鳍红尾巴,是一条大鲤鱼。 苏油上前,将大鱼抄进网中。 高家小哥看得爱不释手:“漂亮啊,这鲤鱼真的好漂亮。” 苏油先把钩取下来:“七八斤是有的了,金明池水面不大,鱼性不算野。看过了我们就放了吧。” 高家小哥舍不得:“为什么要放了?” 苏油说道:“大鱼不好吃,看过就放了得了,再说那边你已经钓了不少了。” 高家小哥很纠结:“那我拿回家里养着,不吃,总行了吧?” 苏油又在心里翻白眼了,汴京城寸土寸金,你家是承包有鱼塘怎么着,还能养这么大的鱼? 王中正这马屁精连忙上前:“对对对,养着养着,这鲤鱼的个头,金明池里都算大的!这是小官人的气运,养着才好!呃,可现在怎么养……” 苏油只好取来一根麻线,打了一个巧妙的花结,套在鲤鱼的背鳍大刺上一抽,麻线就牢牢地绑在了鱼刺之上。 将鱼重新放入水里,然后把麻线这头系到岸边的柳树树根底下:“那就先这样养着吧,等一会散场再拎出来带走。” 王中正拍手叫好,高家小哥笑道:“明润当真是钓鱼的大行家。” 这个苏油完全可以叉腰得意一会儿:“开玩笑,六岁就靠这个养活一大帮人了,抓鱼摸虾,可比捉笔写文章在行!” 王中正拱手道:“哎哟差点忘了正事儿,这还得有劳明润作诗一首。” 苏油的思维还在大鲤鱼的惯性上头:“钓了一条鱼,还需要作诗留念?” 王中正说道:“不是,是官家今日高兴,作了一首诗,张贴于朱墙之上,要求与会诸位臣工,都陪和一首。听说写得好的还有奖掖,这可是明润的好机会啊。” 苏油笑道:“与会的都是朝堂重臣。宰执、侍从、台谏、馆以上,没说包括我吧?” 王中正赔笑道:“官家的旨意原话,说的是与会臣工,并没有说一定两制以上。小苏探花,你可也是朝廷命官啊。奉陪一首,让咱家回去交差吧。” 高家小哥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作一首作一首。” 苏油将手洗了,擦净,这才拿起王中正送来的纸张端详。 是誊抄的。 晴旭辉辉苑籞开,氤氲花气好风来。 游丝罥絮萦行仗,堕蕊飘香入酒杯。 鱼跃文波时拨刺,莺留深树久徘徊。 青春朝野方无事,故许游观近侍陪。 苏油笑道:“官家的诗写得真好。” 说完提起笔来,沾了墨,想了想,也工工整整写下一首。 将诗交给王中正,苏油和高家小哥换了玩法,喝茶聊天吃点心,渔具都收了起来。 问起高家小哥一个圆五等分的方法证明出来了没有,高家小哥苦着脸,他找来了太学明算博士,博士之乎者也地扯了半天,他完全没听懂。 苏油哈哈笑了:“这个光用嘴说理解起来太难,得边画边讲。” 说完折了一根树枝,在湖边泥地上画图讲解,最后说道:“看,其实还是很简单是不是?现在理解了吧?” 高家小哥点头:“明润,为何所有人都喜欢给我讲经学,到了你这里给我讲这个?” 苏油说道:“经学我也可以讲,不过我认为经世是一门学问,致用也是一门学问,经世致用,两者不可偏废。” “只会经学,将天下治理得再好,即便如三皇之世,不还是刀耕火种住树上吗?” “有了致用之学,才有了绫罗上编织的花纹,锄头上镶嵌的钢口,富顺深达百丈的盐井,眉山广布丘陵的梯田。” “我华夏世代传演至今,文明鼎盛,可为什么还打不过放牧牛羊的蛮子们?原因很多,不过轻视了致用之学,可以算是一条。” “内地难道就不能养马?二林部,西南蛮,他们的马哪里来的?” “当年汉武帝准备反击匈奴的时候,咸阳宫外,上林苑中,就是马场!” “卫青霍去病,就是在那里练习匈奴人的战法,这才有了‘寇可往,我亦可往’的豪言!” 高家小哥傻了:“有这话?卫霍说的,还是武帝说的?” 苏油摆着手:“这个不重要啦……总之经世大业,自有朝堂衮衮诸公操持。我小小一介推官,先以致用之学,将胄案的实务操持得当,让军士们兵甲更利,就算不负圣恩了。” 两个少年人一番吹牛打屁,不知不觉日色偏西。 宴会已经到了尾声,赵祯在花园里坐着,宰相韩琦、参政张昪、孙抃、枢密使曾公亮、枢副欧阳修、陈旭,都在一边作陪。 都是文章老辣之辈,和诗这种东西,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儿。 赵祯让内官安排,教坊杂戏挑选出好诗,吹奏演唱起来。 不一会就看见教坊杂戏那边,在戏谑调笑,神色轻浮。 赵祯皱了一下眉头:“怎么回事?” 一位伶官递上抄录的诗集,笑道:“诸公诗作俱佳,就是‘徘徊’太多,实在难挑!”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也是和的徘徊?是的你呢?嗯,我也是!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八章 徘徊太多 第二百九十八章徘徊太多 赵祯将诗稿取过,第一首就是欧阳修的。 终阙晨霞照雾开,轻尘不动翠华来。 鱼游碧沼涵灵德,花馥清香荐寿杯。 梦听钧天声杳默,日长化国景徘徊。 自惭击壤音多野,帝所赓歌亦许陪。 再翻,王安石的。 荫幄晴云拂晓开,传呼仙仗九天来。 披香殿上留朱辇,太液池边送玉杯。 宿蕊暖含风浩荡,戏鳞清映日徘徊。 宸章独与春争丽,恩许赓歌岂易陪。 继续翻,祖无择的“香饵得鱼波晃漾,仙音仪凤日徘徊。” 陈襄的是“鸟散香丛声,人观灵沼水徘徊。” 苏颂的是“瑞燕入檐时拂掠,恩鱼窥钓更徘徊。” 郑獬的是“绣幕烟深红匝,文竿风引绿徘徊。” 哗啦哗啦一路往后,全都是“徘徊”。 赵祯都懒得看了,啼笑皆非地问道:“就没有一首不是‘徘徊’的?” 伶官说道:“有一首,可是没留名字。” 赵祯说道:“找出来看看。” 伶官将最下面一张诗笺抽了出来,呈送给赵祯。 上苑林渊瞩日开,重华俪郁拥香来。 宸音指墨升丹陛,云影衔恩下玉杯。 冰纩牵风沉碧澈,柔枝照影送徐徊。 清时盛景追隆遇,愧奉柏梁忝末陪。 赵祯微微一笑:“诸位爱卿看看,还是有没用徘徊二字的。” 司马光接过来一看:“跑不了,苏油苏明润,他这字如今也算是出名了。” 欧阳修接过来看了,笑道:“还藏头露尾巴的,官家,要不叫来问问?” 赵祯笑道:“中正,宣。” …… 苏油正在口沫横飞地与高家小哥吹牛呢,就见王中正跑了过来:“小苏探花,赶紧与我一行,官家召见!” “啊?”苏油吓了一跳:“我磨洋工被发现了?” “磨……羊……公?”王中正楞了一下:“哎呀不是,是你的诗!咱家也说不清楚,赶紧走吧!” 苏油这才起身整理衣冠,快步随王中正赶到花园。 诸位大佬都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苏油赶紧上前:“微臣苏油,见过官家,见过列位大臣。” 嗯,我是微臣,你们都是大臣,有了什么事情,也不能欺负小的不是? 赵祯笑道:“苏油,这诗是你写的?” 苏油接过来看了:“是。” 赵祯问道:“如何不留名字?” 苏油说道:“王内官持笔来,说是官家要求臣工陪和,苏油自忖只是提举餐饮,并不在与会之列。可是又不好让王内官为难,于是便写了一首,不过未敢留名。” 司马光笑骂道:“欲盖弥彰,你的字当我们不认得?!” 苏油赶紧躬身:“是是,司马大谏说得对,苏油愚昧。只不知官家因何召见小臣?” 欧阳修笑道:“你这徐徊二字,出于何典?” 苏油说道:“回枢副,出自《汉书相如传》,安翔徐徊。” 王安石问道:“这个徊字,除了徘徊,徐徊,可还有其它和对?” 苏油说道:“回制诰,有很多的啊,比如叶适《送白酆还蜀》,‘前岁淹徊下巴峡,今年憔悴出京城。’” “比如严忌《哀时命》,‘车既弊而马罢兮,蹇徊而不能行。’” “如杜工部的《乐游原》,‘拂水低徊舞袖翻,缘云清切歌声上。’” “我朝和靖先生也有:‘尽道次公当入相,江湖那肯久迟徊。’” 王安石微微一笑。 苏油又道:“别的嘛,还有‘迂徊’、‘盘徊’,都可以用的。” 一帮大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呀,被这小子一说,当真是有好多可用。 可我怎么一时就没有想到呢?! 王安石刚刚其实就是在抬举苏油,现在更是大起爱才之心:“明润不错,学问很扎实。” 赵祯让臣下端上来一个盘子,上边放着一支白玉的如意,笑道:“这是这次陪和诗歌的奖励,拿去吧。” “啊?”苏油赶紧躬身道:“陛下,臣不敢领受此赐。” 这是苏油第二次拒绝赏赐了,赵祯有点郁闷:“这回又是为何?” 苏油躬身正色:“陛下,小臣的诗,凑巧用了与诸臣工不同的字眼是吧?” 赵祯乐了:“倒是聪明,大家都用的‘徘徊’二字,独你不同。” 苏油说道:“那这只是一个因缘际会的巧合,并不是小臣的诗品,比诸位大臣为高。” “此次高会,本为两制以上官员而设,因此以玉如意为赏赐,乃是恰当的恩典。” “然而用来赐小臣,就过显恩隆了,臣也不愿意因文字得此幸授。” “陛下你放心,你的赏赐,臣定以事功来取,不在这一时,也不在这‘徐徊’二字。” “诸位大臣,皆和陪‘徘徊’,这说明大家志虑相近,思怀统一。此乃朝中清睦和宁之相。小臣为陛下贺,为朝局贺。至于奖品,不敢领受。” “列位,如何?”赵祯看了看近臣,心里其实有些小得意,苏探花是我力排众议选拔出来的。 应对如此得体,太有面子了! 司马光已经知道辽人去胄案时苏油的一番做作是为什么,如今对他的应对也非常满意,乐呵呵地说道:“苏探花既有此志,陛下应当成全。这样也绝了一些臣僚幸进的心思。” 欧阳修也拈须微笑:“小苏年岁虽然不高,但是深得谦谨之道,颇有晏相公当年的风范。” 王安石说道:“以事功进取,这般想法,方为为臣正道。” 韩琦笑道:“听闻胄案如今气象一新,诸多举措。想来获取功赏,为时也已不远了。陛下,不妨暂且从之吧。” 赵祯将诗递给侍从:“那就如小苏探花所愿,不加恩赏。不过这诗,还让诸班演奏起来。” 伶官笑吟吟地双手接过:“谨遵圣命。” …… 游园会苏油中了个大采,大臣们的一句褒扬,其价值远远胜过官家赏赐的玉如意。 苏油这里不错,苏轼那边也混得颇为滋润。 这娃来信了。 凤翔知州叫宋选,是一个和气的老头。 老头有个弟弟叫宋迪,大宋如今著名的画家。 凤翔还有个石苍舒,大宋如今著名的书法家,草书是一绝。 苏轼这娃,诗,文,书,画,样样都拿得出手。 所以如今在凤翔文化圈子里边,顶着个苏贤良的名头,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更惬意的是,好朋友章就在商洛,我们平日里结伴交游,开心得很。 就是章是个傻大胆,又一次路上遇到老虎,我便想躲开,章纵马上前,将沙锣摔到岩石上,把老虎吓跑了。 还有一次路过一处山涧悬崖,风景绝佳,章问一起到对岸悬崖上玩玩如何,我当然不去,结果这娃下马,攀到对岸悬崖上,取笔大书老章老苏到此一游。 这熊蛋,胆大包天,一肚子都是造反家底事! 对了,在凤翔一寺庙里见到了四副门板,门板上是吴道子的画,人家要十万钱,所以,小幺叔你懂的…… 小妹将信递给苏油,笑道:“大先生又在哭穷了。” 苏油没好气:“这大侄子,一天到晚净给我找事儿,四通商号如今在那边有分号,他不找嫂子,光找我是怎么回事儿?” 小妹笑道:“这还不明白,怕被骂啊!” 苏油哈哈大笑:“算了,都当爹的人了,既然都开口了,就给他点安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九章 衣锦还乡 苏厨正文卷第二百九十九章衣锦还乡第二百九十九章衣锦还乡 胄案的工作强度,对后世过来的苏油来说,算是轻松愉快。 他觉得很轻松,可在周围同事里边,就得了一个强干力能的名头。 然后朝九晚五的日子,竟然成了劳任忠勤。 加上以胄案为家,晚上还有授课,没机会应酬花酒,这又多了一个洁身自好的名声。 这样的小鲜肉,竟然不亲女色,教坊司和各处私馆的花魁们恨得牙痒痒,十二平均律的发明人,竟然公开宣称说他不会填词! 你撒谎也撒得认真一点好不好?! …… “你撒谎也撒得认真一点好不好?!这样我怎么跟家里人交代?!”高士林现在就很生气:“我都请了你几次了?” 苏油正在调试镗床,满手满脸都是黑油,这东西比宴会什么的重要百倍:“你又不是没看着我正忙着!再说了你家一个小小侍妾的话,你这么上心干啥?” “郡君惯着你是一回事儿,自己该怎么做心里要有个谱,这是另一回事儿!走开走开别挡着我。” 高士林没好气地说道:“感情贴子你压根就没看不是?这次就是家里发话邀请你!” 苏油拿眼睛瞄着摇杆:“那就更不该去了,我小小一个推官,还是外臣……” 高士林一把抓着苏油的后领:“你到底去不去?” “哎呀松手松手……”苏油挣扎了两下,确定自己不是武将的对手:“我去,去还不行吗?” 高士林笑道:“整个一属驴子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 在韩琦和司马光等人的一再努力下,官家终于同意了立皇子一事。 岳州团练使赵宗实,立为皇子,改名赵曙。 赵曙听到诏命后立刻称病,请潭王宫教授周孟阳一篇篇地撰写奏疏推辞。 奏疏上了十多遍,每上一次,周孟阳就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赏赐,这娃靠写疏奏都发了一笔横财。 周孟阳也受不了了:“太尉你称疾坚卧,到底是要闹哪样?” 赵曙:“哎呀这是非分之福,搞不好就是祸事临头啊……” 周孟阳说:“就算如今你得请归藩,难道就能平安无患了” 赵曙这才抚榻而起:“是我没想到这点!” 终于同意进宫,住到了清居殿。 合家良贱不满三十口,行李只有有数厨书籍。 临走还告诫舍人:“谨慎地守好我的屋舍,皇上有了后嗣,我就回来。” 中外闻之相贺。 苏油知道后,只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个字:“假!” 不过也理解,胆战心惊了几十年,皇宫进了出出了进,加上自己的爹赵允让,也是有类似遭遇却没做了皇帝,这都快变成遗传基因里的生存方式了。 想完还是觉得赵曙也挺苦的,大家都活得不容易,苏油决定原谅他。 如今赵曙被封齐州防御史、巨鹿郡公。每天两次朝拜赵祯,有时还到皇宫内服侍。 高家就抖起来了,不出意外,高士林就会和老曹一样,要成国舅。 别人趋炎附势,苏油敬谢不敏。 他可不想以后像陈执中,文彦博那样被士林讥笑,被御史咬着弹劾。 高士林好像知道苏油在想什么:“哎呀你和别人不一样!之前帮哥哥我那么多,怎么到今天还见外了呢?矫情!” 苏油一想也是,还真是起了见外之心,说道:“等我把工作服换了,大石头,糟娃哥,小七哥,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先用铜件试试,要是能成,我们再考虑加大功率。” 高士林说道:“还扯这些干嘛?赶紧走吧。” 两人骑马来到曹府,苏油一看府前的车马,就皱起了眉头,转身拨马就走。 高士林连忙拦住:“兄弟你干啥?” 苏油从怀里掏出欠了人家好长时间的黄白铜镶嵌的琉璃镜,交到高士林手里,拱手正色说道:“案判,听闻太尉入宫,合家不满三十口,唯书数柜;可没听说过他门前车马辐辏。” “哥哥啊,叫我怎么说你们好?!这个门,人太多了,我进不了!” 说完拨马而去。 高士林愣了一下,突然吓得一个激灵,从马上滚了下来,赶紧跑进府里去了。 当天晚上,苏油正在和石通他们加班,将一根车好的铜棒镗孔。 高士林又来了,带来了一车礼物,赧笑道:“兄弟,高府上下,深感兄弟厚德。如今我们已经闭门谢客,这车礼物,不成敬意。” 苏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猪队友啊……老子这回被你害惨了……” 半月之后,中枢发来旨意:“三司胄案推官苏油,职守忠勤,文书周敏;任中强力干能,洁守自好;改良法式,推广精衡;所举多得。” “因功积升迁转,赐银鱼袋,擢权知夔州军州事。得告赴任,未可迁延。” 苏油接到告令哭笑不得,跳过通判直接当任知州,也是跃次擢升,大大的提拔。 问题是——夔州! 峡中天下最穷处! 官家啊官家,算你狠! …… 如今苏油的官职,全称就变成了秘书省著作佐郎,宣议郎,飞骑尉,权知夔州军州事,赐银鱼袋臣。 前两个官职,都是从八品,刚好在朝升官以下,就是没法上朝的那种小渣渣。 赐银鱼袋,是六品以上才有的资格,这里是特赐,是荣誉。 夔州太苦了,给个这个表示补偿,说明不是贬官灰溜溜出京的,到了地方上大家还是要尊重。 飞骑尉,是三转军功,这是改造冶炉,炼出锰钢得到的功劳。 最后一个,才是正职差遣。 宋代的州,是有州格的,从上到下可以分为节度、防御、团练、军事这样的名目。 宋制承晚唐,晚唐朝廷广置节度使、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 这些人又兼任所在州的刺史,并自辟幕僚,架空朝廷州官系统,成为一个个半独立王国。 赵宋立国后,以节度使、防御使、团练使为虚衔,收州权归于知州;同时,又保留了节度州、防御州、团练州、军事州四等州格。 州格的高低,决定了州府幕职官的配额,一个非常重要的节度州,往往配备有节度判官、节度推官、节度掌书记、观察判官、观察推官、观察支使等幕职官; 非节度州则通常只置判官、推官各一员。 州格还决定了州府长官的公用钱额度,如节度州长吏每岁可得公用钱百千,而防御、团练、刺史州的公用钱仅有五十千。 州格代表了州府的品级:一般来说,节度州为三品州;防御州、团练州为四品州;军事州为五品州。 但是宋朝的州格,只决定了州府的品级,跟州府长官的品秩毫无关系。 因为宋朝的知府、知州,都是差遣,它本身是没有品秩的。 理论上,不管是品秩只有八品、七品、六品的中下层官员,还是品秩为一品、二品、三品的高层官员,都可以被任命为知州或知府。 事实也是如此,宋代的知州,从九品到一品都有。 苏油的官职最大的一个才八品,低于夔州的州格,不过有个银鱼袋的六品特赐,除了他自己小得逆天的年纪,在宋代也不算出格。 若官员品秩高于州格,文告里就要用“判”字;品秩与州格相等,则用“知”字。 苏油因为官职比夔州的州格低,所以就得用到“权”字。 得到任命,所有人都满脸哀伤,就乞第龙山开心不已。 我靠夔州呢!西南夷大本营,小巫师,咱俩这次是那啥……衣锦还乡了哈?! 。手机版网址: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章 再见张方平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章再见张方平第三百章再见张方平 苏小妹白了乞第龙山一眼:“衣锦还乡你个头!这是被贬了!” 苏油哈哈大笑:“小妹你别瞎说!官家这是一片保全之心。乞第说得可没错,还真是衣锦还乡了!” 苏小妹嘀咕道:“一年五十贯,你自个慢慢用吧,我们七岁时都不止这个数。” 苏油笑道:“那就想办法挣呗,挺好。夔州太苦,小妹你就别跟着了。汴京这一摊子,只能交给你,你就住到宜秋门去,顺便帮我照顾老堂哥。” 说完叹气:“你也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让堂哥给你选个人丁少,读书厉害的好人家少年郎。等哥哥回来,你可能都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哟。” 苏小妹眼泪就下来了:“就不,就赖着你吃一辈子!” 苏油说道:“吃一辈子,和赖着我,这是两回事儿。姑娘家哪里有不嫁人的?堂哥结交的那帮人,本领如何先不说,心性好的是多数。你是小富婆,腰杆子硬,所以嫁人嘛,我们首选心性。” 苏小妹哇的一声扑进苏油怀里:“哥哥我舍不得你走!大先生走了,你也走了,小先生肯定也要走,汴京城就只剩我和老先生了……” 苏油任由她搂着,却也不敢有所反应:“小妹乖,要给大宋治病,四海宦游这一步就跑不掉,这是哥哥以前就跟你说好了的啊……” 州桥码头,高士林赶来送行,一脸的不好意思:“这次让明润受连累了。” 苏油说道:“别瞎说,这是官家良苦之心。胄案十条,如今也就完成了精度量,一标准;简工艺,分工序;至于励学习,奖发明,算是完成了一半,其余的……” 高士林说道:“有大石头在,哥哥就有定心丸,其余的交给我来!” 苏油说道:“不是我信不过哥哥,其余的,没有天时地利,还真没人来得了。算了吧,接下来哥哥只需要做到两条,这功劳也是不小。” “其一是重质量,加抽检,这个完全可以做到。最重要的,是识机要,重保密。” “机要里边,水力机械,加工机械如轴承,齿轮箱,制动离合等关键部位,教研室里那些机械动力模型,还有钢铁产量,锰钢配方,热处理加工工艺等,这些是重中之重。” 高士林有点犯浑:“那上次我家小哥来……” 苏油翻着白眼,高曹两家的共同亲戚,跑得了姓赵?! 不过这话不能说,只道:“你家亲人,我当然可以信任,别打岔!” “每道工序,一定要严格区分,除了大石头,不能一人掌握多项技术。平日里要加强教育,还要监察与匠人接触的外人,条例我已经写出来了,就在胄案书橱里。” “军国重器,不可示人。非官家,枢密使,三司使等三品以上直管官员,其余人等如若过问,一概以刺探国家机要弹劾!” “高兄,这点硬气你要有!要在胄案施行军法,治理成细柳营一般水泼不进才行。” “如果你能做到,下次小弟回京,再送哥哥你一桩大功!” 高士林早知这小老弟的能耐:“那哥哥就恭候老弟仕途得意,早日回京!” 送行的人里,还有薛忠,苏油又将他带过一边,细细交代诸多事务。 交代完一切,苏油上了眉山过来的大船。 …… 宫中,皇后正在侍奉官家用膳。 赵祯有些食不知味:“这孩子,我就是吓唬他一下,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告个病什么的不就完了?怎么还真去了?” 皇后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老实,听说第二天就出发了。换到别人身上,夔州那地方,哼哼……” 官家说道:“我是不是小气了?” 皇后笑道:“你是官家,不能喜好随心。喜欢的人就给好位置,那朝堂中最后就全是倖臣。” “再说那猴子的本事也不差,夔州虽然穷了点,可有一个好处,就是宦场上简单,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放心吧。来,尝尝这个熊掌豆腐……” 苏油此行弯子绕得很大,先要从开封府出来,从汴河入运河,过南京应天府,下淮南东路。 张方平如今正知应天,这老头不能不见。 老头上一任驻地是秦州。 当时,契丹把公主嫁给当地吐蕃人董氊,与之共图夏国。 夏主谅祚屡次与董氊作战,屡为所败。 后来谅祚屯兵于古渭州,当地熟户酋长很害怕,以为谅祚是来吞并自己的,都找张方平求救。 老头也很警惕,赶紧谨守备,籍军马,发兵士,严肃备战。 以前文彦博分了三支部队,分屯永兴、泾原、环庆三路,有警则召之,无警就地食粮减少负担,谓之下番兵。 老头发动了下番兵,造成连锁反应,关西震耸,一封封奏疏请求增兵,要求起码得派京畿禁军十指挥前往助阵。 枢密使张昪是个明白人:“当年我就在秦州,便将地区常常都有入寇传言,然而后来都是假的。如今事情尚未明确,就发京畿兵以赴,惊动远近,不是上策,再等等吧。” 数日后,张方平的第二封奏疏来了,谅祚引兵西去,打击董氊去了。 因为这事情,司马光弹劾方平怯懦轻举,请加窜谪。 宰相曾公亮认为老头的做法才是对的:“兵备而不出塞,怎么说是轻举呢?而且谅祚过古渭州而不入,不正是因为我们做好了应对准备吗?做好准备而贼不至,便加之以轻举之罪,那守边的大臣以后谁还敢事先做好准备啊?” 司马光不依,奏三上,甲申,徙知秦州张方平知应天府。 北宋的南京应天府,和明代的南京应天府,不在一处。如今的应天府在汴京西边,陈桥兵变的宋州,后世的河南商丘。 从中举到现在,苏油给老头写了好几封信丑表功,结果老头愣是一封信都没回。 今天,眉山二型大船抵达,老头却领着应天府全体官员,在码头隆重迎接。 苏油下船,对着张方平长揖一礼:“苏油顽劣,怎敢劳明公如此隆重。” 张方平哈哈笑道:“当年的小顽童,如今也与老夫共列朝堂。喜不自胜,喜不自胜啊!明润可不能因为外放夔州,便失了进取之心。” 苏油这才明白张方平隆重接见的原因,这是给自己撑腰鼓劲呢,心底异常感动:“横渠山长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苏油不才,也自当为夔州百姓努力谋寻一条出路。” 张方平笑道:“我信明润之能。走,老夫在梁园为你设宴,我们入席再细谈。” 国朝重进士,黄榜三魁,在南京官员面前,也是足以自傲的。 席上众人都以为小探花少年高选,定然傲气十足,恃才放旷,却不料几杯酒敬下来,居然是一个笑语盈盈,和蔼可亲的小郎君。 一点没有拿身份压人的意思,就跟自家晚辈一般,自然相处愉快。 宴席上自有教坊司的官妓作陪,拨丝吹竹,冶艳无双。 陪伴苏油的,是教坊娘子特意挑选出来的一个小妹妹,很美,不过最多只有十二三岁。 苏油很不习惯这一套,目不斜视,心不在焉,搞得小妹妹也很紧张,一边给他布菜添杯,一边害怕他发作。 教坊娘子见这一桌有些冷清,过来笑道:“探花郎要是嫌琴儿款伺不周,我们换一位如何?” 苏油“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没有没有,琴儿姑娘很好,只是我自幼一个人惯了,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教坊娘子媚眼如丝:“听闻探花郎精擅音律,如此佳会,岂可无词?便填词一首,奴家让妹妹们演奏起来,却不是好?” 苏油摇头:“我哪里会音律。” 教坊娘子笑道:“不会音律,会发明出十二平均律如此巧妙的方法?” 这锅得怪老赵,宣扬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苏油只好另外找理由:“我诗才不敏,每每有感而发,现做不是我的强项。” 教坊娘子施了一礼:“听闻成都散花台上,四苏即席,名动西南;探花郎在汴京,马上作赋,穿巷而就。怎地会是诗才不敏呢?” 苏油说道:“散花台上,苏油忝陪末席,那是明公奖掖后进,激励学子;汴京城里,精钢得铸,那是苏油心情激越,文章天成。皆非自得。” “今日外放,长恐有失,如履薄冰,就怕辜负了朝中诸公看重,哪里还有心情作诗填词?” 张方平笑道:“明润,你是要让教坊娘子下不来台吗?这样的事情以后还多,我朝探花郎,岂能在胭脂阵前失了进退?!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老头你陷害我!这要让我家薇儿知道,怕是要解释好半天! ps:推书了,看了开局还粗错。都市生活新书《巨星从搞笑开始》,讲述了一个小人物在系统帮助下逐渐成长为谐星、创业王者、人生导师的故事! .。唐三中文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一章 夔州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零一章夔州第三百零一章夔州 周围一起起哄,苏油只好拱手求饶:“同科状元王康侯教过我一招,不会填词,便写《浣溪沙》,我就作一首浣溪沙应景吧。” 教坊娘子取来纸墨,苏油想了一下,挥毫落笔。 此地初来似旧游,柘城离草汴渠鸥。黍邱亭下晚渔舟。 梁苑画台劳燕迹,济阳文笔困狐谋。世间何计是夔州! 这词一出,宴会上顿时鸦雀无声。 回到府衙,张方平命人上茶,两人私话。 张方平笑骂道:“扫兴!你不是西汉辞赋骈文开的蒙吗?亏得我在梁园迎你,结果被你搞得凄风苦雨!你那曲子让教坊娘子怎么唱?” 梁园是应天府最著名的景观,西汉梁孝王刘武所建,是辞赋大宗梁园文学的诞生地,以邹阳,严忌,枚乘,司马相如,公孙诡,羊胜为代表。 同时这里也是大辞赋家江淹的故乡,因此江淹又称江济阳。 江淹梦郭璞授与神笔,其后又梦他收回,这才有了“江郎才尽”的典故。 苏油在词中将西汉辞赋家比喻为奔劳无计投靠梁园的燕子,把江淹比喻为受困的狐狸,意思是文章就算写得再好,按他们那一套,对夔州也毫无帮助。 虽然彷徨无奈和担心,但他绝不会效仿那些只会弄笔的文人。 因此扫兴,就在所难免了。 苏油笑道:“本来就是嘛,去天下至穷处上任,你还让我诗酒萦怀,梁苑歌吹。传入京城,我这官声还要不要了?哟,峨眉雪芽!这可是眉山新品,茶里用了茉莉,老贵老贵的……” 张方平翻着白眼:“还有心情品茶,刚刚那一番就是做作!枉琴儿小妹崽以为探花郎忧国忧民,眼泪花儿都包上了。” 苏油笑道:“你丢我进油锅里炸,我只想着如何脱身,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张方平哈哈大笑,然后认真问道:“明润,你有治夔之策了?” 苏油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夔州乃入川锁钥,蜀盐三日不下,吴中丝麻粮食,在夔州就要堆积如山。” 张方平皱眉道:“是啊……” 苏油说道:“因此总要想想办法,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 张方平说道:“那夔州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中转站……等等,你想解决三峡交通?!夔门天下雄,明润休要轻易!” 苏油说道:“就算不能完全解决,只解决一部分,也挺不错啊。再说也不一定非要解决才行,蜀盐三日不下,那我就在夔州备足多日交换所需,同样能几方不耽误,这不就替客商们解决了问题?” 张方平拈须沉吟:“就怕周边不稳,有人起觊觎之心……” 苏油说道:“那就如刚刚明公说的,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张方平还是有些担忧:“边衅啊……” 苏油说道:“怎么会是边衅?我就乡兵守境而已。其余的,都是西南蛮内部事务。” 张方平哑然失笑:“忘了你在西南蛮中的声望了,哈哈哈朝廷派你治夔,还真是量才善任!” 苏油翻着白眼:“可得了吧,要不是高家非要拉我去喝茶,也没这事儿!我就闹不明白了,那么多趋炎附势的猴子不杀,非拎我这门都没进的弱鸡出来干嘛?” 张方平微微笑道:“说明官家眼力长啊,他平衡朝局几十年,一眼就能看出这局眼在何处。郡公的局眼,在高家;高家的局眼,在胄案;胄案的局眼,在谁?” 苏油说道:“我只是想早日让皇宋军士兵甲犀利而已,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真没有参与。” “还有一点,你和那些猴子,谁更值得保护?”张方平问但:“所以官家才把你外放,这是怕你年轻犯错,曲意回护保全。” 苏油点头:“也是,官家此举,我是很感激的……对了,你还没夸我。” “我为什么要夸你?”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全都做到了啊。要我苦读,要我高中,我全都做到了啊,还添了一个制科出身,老头你都不夸我?快点快点。” “但是于我有何相干啊,都是你自己的功名,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夸你?” “老头……你,你真不地道!” 告别了不地道的张方平,大船继续一路东行。 顺着运河直抵扬州,然后在扬州又被曹佾留了几天,才改入长江。 这一路上,就要收集粮食,丝麻,鹿皮,药材压舱了。 苏油让眉州商人一路交税,然后自己用一个小本本记着。 他穿起了短衫,化身为船工,关心船只改进的同时,还学习最新的操舟之术。 一路江面开阔,还有两处大湖,眉山二型的优势,得以完全发挥出来。 风帆鼓足,划着之字航线来回切风,一日逆水也可行三百多里。 但这已经不是四通商号最快的船只了,如今四通商号有一款新船,如同龙舟,长宽比为十比一,最宽处才仅有一丈二,风帆鼓足,奔行如箭。 四通商号用它来运送银钞,称为“快银船”。 苏油看过图纸后大加赞赏,然后根据这个另外画了一份图纸。 两艘快银船并列,中间搭建甲板,下部中空不与水接触,甲板上支帆,如此便能得到巨大面积。 缆索设计更加方便,稳定性更好,帆面更大,载货量更多不说,速度还要更快。 图纸传回眉山,众工匠顿时惊为天人。 好吧其实小少爷的天人身份早已实锤,眉山人如今走到哪里都敢拍胸脯——我们老家的小小苏,六岁能诗,十四岁取探花郎,就是天上文曲星下来的! 离开汴京时,听说这款新船还在研发当中,也不知道成功没成功。 船到峡州,苦逼了,眉山二型收起风帆,老老实实的摸着石头上行。 不是船摸着石头,是纤夫们摸着石头。 苏油带着乞第龙山,张藻张麒在此上岸,换上马匹,带上经纬仪,探索沿江栈道陆路。 苏油也决定亲自摸一回。 很多地段年久失修,桩子估计都是诸葛大丞相在的时候打下的,脚下就是滔滔江水,走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一路摸爬滚打,路上还经过了不少夷人寨子和无人区,才到了巫山县。 以这里为分界,就算进入夔州地段。 等到见到夔州的破门墙,四个人都已经没法看了。 通判和推官这几天一直在城门口等着,小探花不走寻常路,能人所不能,竟然想从峡州走旱路过来! 知州的仪仗旗牌早就被眉州二型送到了这里,可是只敢放在门口,没敢迎入城去——人还没到! 见着四个叫花子过来,通判就挥手:“去去去一边去,要饭要到这里来,也算是你们倒霉!这是走错路了吧……” 推官点头表示同意:“谁呀这么缺德,给人家指路上这儿来?你们那马是哪里偷来的?没收了!新任州官要来,正好少了孝敬……” 苏油怒了:“老子们本来是四匹马,一路过来摔死了三匹!就剩一匹了你们还想抢?小七哥,打开包裹!少爷要抖抖官威!” 张麒打了水过来:“少爷先擦把脸吧,你这样子穿上袍子也抖不出什么来……” 判官和推官对看一眼,靠!探花知州到了!怎么这幅德性! 等到验过了官状,两人忙不迭地道歉:“实在未知是上官驾临,还请恕罪!恕罪!” 苏油端着盆子喂马喝水:“等会儿,让我先把油加满,看这一路,亏得是四驱高底盘,就这样都只剩一个机灵的了……” 判官和推官你看我我看你,这是吓傻了说胡话吧? …… 不管如何,夔州城总算是到了。 大宋从咸平四年起,分置利州、夔州二路,夔州路治在夔州城,就是后世的奉节。 直辖两县——奉节,巫山。 而夔州路却不算小,管辖夔、黔、施、忠、万、开、达、涪、渝诸州,还有云安军、梁山军、大宁监。 西控巴渝收万壑,东连荆楚压群山。雄踞瞿塘峡口,形势险要,历来是川东重镇、兵家必争之地。 这里古名叫“鱼复”,相传屈原死后,有大鱼将其吞入腹中,准备送到他的故乡秭归。 结果大鱼一路游过头了,直到撞到了滟滪堆,这才回头,朝秭归游去,因此得到了这么个名字。 苏油觉得,屈原什么的可能是假的,大鱼回头,可能是真的。 刘备派大军来此,因此改名奉节,然后,可耻地被东吴打败了。 关墙破败,正街是一条泥路,两边是东倒西歪的木墙房子,瓦顶的少,草顶的多。 一路过来,百姓们基本都是身上着麻,面有菜色。 通判是五十多岁的老头,推官也缺了牙齿,看来是都知道自己仕途无望了,赔笑道:“堂堂探花郎,朝廷怎么放到这种地方来了,实在是……” 苏油说道:“不用说那些个,接下来就跟两位老哥一个锅里搅马勺了,此地可有豪强?” .。唐三中文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二章 烟笋排骨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零二章烟笋排骨第三百零二章烟笋排骨 判官笑了:“豪强是什么?都在周围山上呢!我夔州城这一点挺好的,大家都穷,没有豪强。” 苏油手扶脑门:“总有点什么好东西吧啊?” 推官说道:“有有有……我夔州最好的,当属风景,那是一等一的。多少文人留下了壮丽豪迈的诗篇……” 见苏油脸色开始发苦,推官赶紧弥补:“泉水!泉水也不错的……还要再说的话,山林气息清新,算不算又一桩?” 通判见苏油脸色越来越差,也插话道:“要说物产,其实还是有两样的。” “啥?” “猿猴啊!两岸猿声啼不住嘛!” 苏油都快哭了:“还有呢?” “呃……还有……还有蛮布算不算……” 苏油:“……” 州衙规模还在,不过很颓废,朱漆都快要脱落完了,木头槽檩都露着本色。苏油估计这个在宋朝都该算文物,搞不好是汉昭烈留下的东西。 收拾停当,通判小心地拱手:“苏探花,下官了备了一桌接风,未知探花可肯赏脸……” 苏油洗了脸,打开包裹想了想,也挑出一件麻衫穿了,说道:“哦?那就多谢别驾了。” 通判开心地道:“我朝探花,能够光临寒舍,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走走走,这便去寒舍那边……吃过再回来收拾。” 来到通判家中,果然是寒舍,墙上还挂着锄头,看来这官还要下地干活。 苏油点头:“难得,一州通判,亲近农桑,堪为我朝官员的楷模。” 通判说道:“知州说笑了,夔州地少,这是上山挖笋用的……” 推官无意中补上一刀:“苏探花,你的州衙里也有一套。” 没有桌子,堂屋中就一个火塘,火塘上放着一个大陶盆,里边炖着腊排骨,还有烟笋。 通判热情招呼:“坐坐坐,知州稍待,下官去取酒来。” “坐哪儿?”苏油左右看了看:“哦这小板凳是吧?呵呵呵好长时间没坐过了看着还怪亲切……” 设施虽然简陋,不过腊排骨炖烟笋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苏油吃得赞不绝口:“好!这个好!酒也不错!” 通判说道:“这就是糯米酿的,之后灌入竹筒,一年后方取出来食用,还是山上夷人的法子,知州你喜欢,就多喝点。” 苏油说道:“两位都是前辈,叫我明润就好。” 通判叫孙修,推官叫吴才,仕途无望在上官面前也就随意,有点无欲则刚的味道。 孙修给苏油夹了一筷子排骨:“明润啊,怎么想着从峡州取陆路过来,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苏油说道:“都说夔门天下雄,我想当年刘备出蜀,不就走的夷陵陆路吗?或许故道可复也不一定。” 孙修说道:“那是以前,后来山崩,江峡形成新滩,陆路也就毁了。当年未毁的时候,这里还是有一度的繁华的。” 苏油点头:“是,那一段实在是难走。” 孙修说道:“你看夔州城格局就知道,南面临江,有依斗门,开济门,分别取意于杜工部诗句‘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金华’和‘三顾频频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北面是肃成门,西面是来威门,南北不过三百步,东西却有八百步。地势逼怵不说,到如今,只剩丘墟……” 推官说道:“明润初至,老孙你别只顾丧气。这里乃刘备托孤之处,历来的文人凭吊诗词还是挺多的。永安宫虽然只留基脚,白帝城还是有些城墙。说不定明润写几篇诗文,名扬千古,那也不枉来此一任不是?” 苏油笑道:“这要是游山玩水,那可能还有两篇诗文。可如今来此正任,首先得给老百姓找到嚼谷才成……” “得,感谢两位老哥盛情接待,明日我先走走看看,查查前任留下的文书账册,再作主张吧。” 回到州衙,乞第已经将住房初步清扫了出来:“小巫师回来了?” 苏油一下躺到床上:“哎哟可累死我了,去烧点热水来烫脚。” 乞第笑道:“早烧好了,还加了鸡血藤。我这就去端。” 苏油拿胳膊肘支起身子喊:“记得撒点盐!” 这时候张麒张藻也回来了:“少爷。” “喔喔喔……啊——舒服——”苏油将脚伸进盆里,烫的呲牙咧嘴:“怎么样?” 两人拖了一张凳子坐下,张麒说道:“不怎么样,城中大概有近两千户人家,两家酒馆,一处茶楼。” “本地富户,姓梁,城外有两百亩地,还有几处山林,是最大一家了。” 苏油撇了撇嘴问道:“此地百姓,因何为业?” 张藻说道:“这个……” 乞第笑道:“小巫师,周围百姓,怕不是都在给我们蛮人种地。” 苏油惊了:“啥?” 乞第笑道:“反正我们部落里,不少汉人春季上山来帮我们种地,秋季再次上来帮我们收麦,热闹着呢。” 苏油有些忐忑:“那平日里呢?” 乞第说道:“平日里一般就是挖挖山货,编编竹器,汉人里编织手艺精湛的娃子,我们夷人女孩子最喜欢了。” 苏油手扶脑门哭笑不得:“老子还想着让夷人下山过好日子,却原来肚子吃不饱,汉人都在往山上跑……” 张藻说道:“少爷,此地几乎没有物产,有的就是苎麻,淡酒。” 苏油说道:“不对呀,杜工部诗集里曾提到过,当年此处乃造船业可谓鼎盛。” 张麒和张藻对视了一眼:“呃,少爷说的的确是实情,不过,不过,如今造船工匠们,都去了眉州……” 苏油傻了,这还是自己的锅?! …… 次日清晨,苏油在孙修吴才的陪同下,考察夔州码头。 这个码头,虽然已经破败,但是规模基础却还保留着,苏油出蜀的时候便在船上看过,如今站在了实地上,简直叹为观止。 这里比如今的眉山码头,还要大上两倍! 孙修说道:“当年刘备在此处准备征吴,建造永安行宫,修建仓储,码头,船坞。打造巨舰,而后水陆并进东下,只可惜未成功业。” 苏油笑道:“不过给我们留下了如此巨大的基业。” 吴才叹息道:“基业何用啊?如今上下陆路断绝多年,货物不至,大船不愿停靠。其实以前,夔州是吴船的终点,蜀船的,吴蜀两地在此处进行物资交换,兴盛着呢。” 苏油捏着下巴:“总要想想法子才成。对了,寡妇清是这一带的人吧?” 孙修笑道:“你是说秦始皇时的那个?相传寡妇清在此处以取盐汞朱砂为业,富甲蜀中。我们夔州也是产盐区。” 苏油眼神一亮:“哦?” 吴才却浇了一瓢冷水:“不过本地卤泉,太过于稀薄,熬制三斤盐水,方得一两粗盐。” 如今一斤是十六两,苏油一转眼就算出浓度,百分之二,是有点低。 孙修说道:“还有个难题,就是卤泉出口多在峡中,本地盐农,用船只来回运送卤水,很辛苦,还危险。因此我们的盐最多就是满足自己消耗,除了大宁监,朝廷也不苛课务,算是自食自足。” 苏油点头:“等有时间去盐户那里转转。国以农为本,走,先去看看城外农田。” .。唐三中文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三章 帮手 第三百零三章帮手 城外大地主梁善民,是此处头等殷实人家,有溪谷两边稍微平坦些的两百亩田,不过肥实程度没法和可龙里苏家后山池塘边那两百亩比,年成好的时候,亩产能有小三百斤,就算了不得了。 不过员外还有好几大片山林,主要是竹子杂木,还有一片柑橘林。 如今柑橘也卖不出去,林子就成了鸡圈,树冠高,还带刺,是完美的防空体系,小鸡们在树下不怕猛禽扑击,跑来跑去非常健康。 梁员外的学问止于《论语》,不过有个儿子如今在利州读书,听闻苏探花苏偶像成了家乡知州,兴奋得连夜收拾行囊,连滚带爬地赶了回来。 见到一身苎麻夏衫的苏油,小梁觉得幸福得都快炸了,深深施礼:“后学梁景芝,拜见探花贤良苏大人。” 如今“大人”这个称呼一般还不能乱叫,大多是在行文里称呼家中父亲用的,宋人有笔记说道在官场用这个称呼,会招来骇笑侧目。 但是那也只是某一人的说法,既然提到了,恰恰说明有人在用。 其实苏油在宋人笔记中,是见过“大人”的称呼的。 比如梅尧臣逝世,闾里就相互打听:“兹坊所居大人谁邪?何致客之多也!” 因此说宋人不称大人,那是发帖人读书未广,然后大家就以讹传讹。 至少百姓士绅对官员称大人,一点毛病都没有,为民父母嘛。 不过梁景芝二十多岁的人,用这个称呼叫苏油,让苏油觉得很滑稽:“小梁员外无需如此,你我世兄相称便好。” 老梁员外赶紧朝屋里招呼:“探花郎光降,贫家真是蓬荜生辉。赶紧上厅中饮茶。” 苏油笑道:“叨扰员外了。” 家中估计是难得来一个这么尊贵的客人,不光内眷,宗族,就连四方百姓都赶了过来。 见过文曲星,这是可以可以摆一辈子的龙门阵的! 梁员外非常尴尬:“乡里人没见过世面,让探花郎见笑了。” 苏油招呼一个胆大些的小孩过来,在院子里拖了根凳子坐下,取来一节藤条,三绕两绕绕编成一个漂亮的藤球,取出折刀截断多余的藤丝,往地上一掷,藤球便弹了起来。 苏油拍了几下,然后将藤球交给小孩:“拿去玩吧。” 小孩开心坏了,接过藤球往外跑,跑了两步又跑回来,说了一声:“谢谢探花哥哥!”然后又转身招呼小伙伴们跑人群外边玩去了。 这一手一亮,所有乡亲们都咧嘴笑了,原来探花郎还是农活里边的行家,能编这样的藤球的人,那家中箩筐簸箕是不用另叫篾匠了! 苏油招呼几位乡老坐下,笑道:“苏油也是乡下长大的,小时候还淘气着呢,没少让家中长辈头痛。” 小梁员外就对周围人介绍:“小苏探花六岁时便能自食其力了,还收留了几十位孤童。” 一位乡老就不信:“这咋个得行哟?” 苏油笑道:“那是因为眉山码头热闹,我便带着孩子们抓鱼,然后在码头卖鱼,卖豆花饭与行人,用每日浮利,养活自己。” “听说以前夔州码头也是非常热闹是吧?” 乡老们就点头:“那得是……四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峡里山塌路断,上边是滟滪堆,下边是新滩,水陆难行,我们就被关在了这里边。” “所幸夔州气候温润,周围山上地多,娃子们春天上山烧畲田,种点豆麦,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苏油看了看周围农人褴褛的衣裳,这还叫过得去,华夏民族百姓忍耐力,实在是有些惊人。 山下的人家日子都过成了这样,山上的那些,只怕是更加不能看。 关心了一下农时生计,问了问往年的产量,最后在心里对夔州的经济水平有了一个谱——瓜菜顶上半年粮,外加老天给力的话,能够解决基本温饱。 就这还是最好过的区域最好过的一帮人,天下最穷处,不是瞎说的。 唯一的安慰,是梁员外家柑橘园里的肥鸡和自酿米酒味道很好,据梁员外说家中米酒酿造时加了一种当地所产的叫刺梨的植物果实,米酒回味无穷。 下乡送过一次温暖,吃了人家一只肥鸡,苏油开始清算计簿,收敛仓储。 一年五十贯公使钱,前任自己都过得苦逼,一枚嘉佑通宝都没有给他留下。 仓库里边干净得老鼠都含着眼泪搬家了,仓场上竹木和苎麻倒是堆积如山,估计百姓都拿这个来抵税。 全是原生态,上任知州总算还是做了点事情,好歹麻杆和麻皮是分开的。 到此苏油才算有了点底气,老子到底还没有穷到掉渣啊…… 这里名义上是州,但是治政难度,其实还不如眉州一个县,甚至连陵井都不如。 夔州路转运使司和安抚使司都将治所上移到了渝州,毕竟那里靠近蜀中,如今繁华得多。 两路收到了苏油的报道文书,都给了正式回复。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夔州出入实在太麻烦,小苏探花的能力我们是完全信任的,只需要把那个笼子治理好,不出事,就不劳你跋山涉水地出来拜见我们了。 不用来哭穷,哭穷也没用。我们合计了一下,为了鼓励小苏探花发展民生,转运司让夔州免税!三年免税! 还有乡弓手,去年新政,各州可以有六百名上限,小苏探花你要是愿意,安抚使司将中州,开州,达州的编制都送给你,这下你有两千四百人撑腰了,所以震慑蛮夷什么的,对你应该不存在的哈? 苏油好气喔:“你们当我野生的是吧?!” 夔州能收到税?免跟不免,有区别吗?! 没有税收,没有钱粮,还两千四百人,少爷耗子都养不起一只! 因为人口少,产业少,老百姓都在忙着糊嘴,大家得抱团从老天那里要吃的,唯一的好处,就是没那么些勾心斗角的屁事儿。 只需要搞好生产,就解决了夔州的绝大部分问题。 夔州当前社会的主要矛盾,就是人民生产生活的基本需要,和生产力低下之间的矛盾。 苏油回到府衙,开始写信,必须找眉山求助。 很快,眉山派来了一艘一型帆船,除了苏油要求的各种东西,还有一个小组。 眉山土地庙小学,如今成了蜀中理工人才的培育大基地,第一批五十来人,都已经长成,分散于眉山各处产业,担任骨干。 张散刘嗣也是二十多当爹的人了,张散是最早的渔业组组长,现在是四通商号运输司总工。 快银船,就是这娃的独立设计。 刘嗣是基建组组长,现在已经是路建司总工,制图专家。 两人见到苏油,都是激动万分,迎上前来纳头便拜:“张散刘嗣,问小少爷安!” 张散说道:“小少爷高中探花,当时眉山城里大庆了三日!我们都聚在一起,又哭又笑,只可惜小少爷不在跟前,当真比过年都还热闹!” 苏油赶紧将两人扶起来:“三哥四哥这是干啥,家里都好吧?” 刘嗣抹了一把眼泪:“都好,八公身体好着呢!就是闲不住,土地庙小学的孩子们都喜欢上他那里去玩。” “这次拴住哥本来也想来的,被程老太爷骂了一顿才老实回陵井上去了!这趟差事,就落到了我们两身上。” “石老太爷如今在大理安宁河那边的矿上。那边的精铁,现在是一船船往外出。阿囤姐姐说过两天要带一队兵过来给你撑腰!” 苏油说道:“胡闹!她担着益州路的军职,岂能轻离辖地?还有着身子,怕是想来跟我索要贺礼的吧?” 阿囤弥结婚了,是范先生给牵的线。 听说是范先生的得力助手,二林部高姓白家的一个年轻人,随范先生整理图籍,管理学校,顺便跟着他读书的门生。 宜宾对岸,唐淹吸纳了很多为了讨生活而投奔于此的流民隐户,形成了一个城镇,取名为江阳城。 又用了三年的时间,修通了从安宁河谷到江阳城的道路,形成了二林部——大理会昌府——江阳城三角区。 这条环线极富特色,实际上是将会昌府一分为二,以会昌府城为界,南部是大理在控制,北部是二林部和江阳城在控制。 所出的精铁,由大理高家,二林部,四通商号共同分配。 这些精铁,绝大多数还是流入宋境,被川峡四路吸收。 川东的另一个经济大区——利州,从眉山走水路绕到嘉陵江的湾子再上去实在不划算,如今四通商号路建司正在改善路基,准备放一颗卫星——在眉州到利州之间安设铁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四章 翻译官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零四章翻译官第三百零四章翻译官 说是铁轨有些夸张,其实是在枕木上方铺设外包n字型的铁衣的水泥轨道,宽度也只有二指,很细。 不过这样就可以用十六匹马拉动连接在一起的四轮马车车厢,一次运送上千吨货物,一趟下来,已经比眉山二型大船的运载量都要更加厉害了。 这东西在安宁河矿区早已投入使用,如今技术已经成熟,四通商号董事会便想将它弄到蜀中来。 这个思路是苏油提供的,具体的可行性分析,实地勘察,方案规划,具体技术难题,便是眼前的刘嗣搞定。 有了这条线路,川峡四路就会被横向串联起来,川中几个大城市间,会形成一个初步完善的水陆交通网络。 这个计划非常庞大,已经进行了两年,预计完成时间还得三五年以后。 苏油也有野心,有他坐镇夔州,本来计划四年以后才兴建的大环线最后一部分——出川通道之一的夔州段,可以提前开始了。 打通峡州到渝州的陆上通道!恢复汉代诸葛亮修建的夷陵故道!改善三峡航运条件! 一切,从零开始。 两人带来的理工小组,都是后来陵井民工子弟里培养出来的年龄较小的一批,苏油已经不是太熟悉,现在也都围拢了过来。 苏油笑道:“来了我就不客气了,先期测量永安宫大码头,是一次很好的实践课。这里要最早恢复出来。需要的东西那么多,如今却连眉山二型都靠不了。” 大家一起往府衙走,路上苏油又问道:“元贞呢?他现在如何?” 龙昌期回到眉山,继续著书立说,两年前,得到苏油中探花之后,哈哈大笑,饮了几杯酒为贺。 第二天,人们发现,老人微笑着走了,终年九十一岁。 老人去世后的第七天,眉山,二林,大理,川峡四路学宫,举行了大型的祭奠仪式。 消息传到汴京,苏油大哭了一场,关起门来,在苏洵的主持下,与三苏进行了一场私祭。 连续三天,每一位到方知味就餐的客人,都会附送一小份雪花鸡淖,苏油通过这种方式,纪念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老人的学说不被宋廷认可,但是苏油认为,其实龙昌期是将佛学六明中的因明学,正式引入儒学的第一人。 再过几十年,儒学会大量吸收佛教和道教的理论,苏油相信等到那时,人们会给予这位老人应有的待遇和评价。 刘嗣说道:“元贞回二林部了,龙老走了,他如今在范先生和唐先生手下继续学习。” 苏油点头:“我这里有一套新科进士题录,还有三年来做过的所有文卷,一会儿写封信给他,愿意的话,就来跟着我。” 十五日,夔州集市。 夔州城里,总算有了一些人气。 一半是夷人,穿着蓝色的麻衣麻库,上身窄紧,下身裤腿宽大,领口袖边是彩带,脚下是麻鞋或者草鞋。 倒是女子身上,有些铜器和银器,裙子也是艳丽,估计是把一身的家当都穿身上了。 苏油让糟娃带着几个娃子支了一个摊子,摆上大锅烧起了水,一边一口小炒锅,找梁员外从乡间收来一两百个鸡蛋。 没错,这娃要卖煎蛋面。 看着一条街的衣衫褴褛,苏油实在是忍不下心来收他们的税。 除了判官和推官,夔州城里还有一支十几人的管理队伍,朝廷任命的知县,一般都在汴京混日子托门路,等着换地方,来都不会来。 十几年不动窝的推官就代理了县尉税司,组织几个年轻人,负责政府职能。 老吴还是尽责,仓场上的竹木和苎麻,就是他收起来的,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收起来干嘛用。 苏油在面馆边上一张小桌子上泡了一杯茶,观察着这个集市。 这里的水的确好,泡茶很香。 面馆的生意也很不错,煎蛋面的香味吸引了不少乡亲,夷人那就更多了。 一个穿着夷人服装的汉人大摇大摆地来到面棚:“哟,这是啥新奇吃食?” 糟娃笑道:“客官,这是煎蛋挂面,来一碗?” 那人斜着眼睛:“闻着倒是真香,多少钱?” 糟娃说道:“不贵,三十文。有一个鸡蛋,拿白油煎的,吃了扛饿,划算!。” 那人坐下:“便来一碗!” 糟娃叫娃子下面,自己舀了些猪油下锅化了,打了个鸡蛋,加盐调散,倒入锅中。 滋啦的一声,锅里的鸡蛋开始膨胀,香味立马传遍了整个面棚。 加水烧开,下了些菜叶,面条煮好捞入碗里后,将煎蛋汤倒进去,加了一撮鸡肉粉,几粒葱花,滴上几滴香油,撒上盐,端到那汉子面前。 汉子吃了一口,觉得实在是不错,吸吸呼呼地猛吃起来。 糟娃又端了一碟小泡菜放桌上:“客官慢用,这里随赠一碟小菜。” 小泡菜还用辣油拌过,汉子吃得连呼过瘾。 待到吃完,那汉子将碗一搁,抹嘴打了个饱嗝,起身便要走。 糟娃连忙上前拦住:“客官,还没有给钱呐!” 那汉子笑了:“钱?夔州城里,还有人敢管我要钱?” 糟娃赔笑道:“小本生意,你刚刚也叫了几声过瘾,说明小店服侍得也算周全,说好的三十文,怎么能不给呢?” 那汉子对着街上用夷语高喊了几声,十几个蹲街边卖山货的夷人便都站了起来,个个腰间都有尺半尖刀,来到了汉子的身前。 那汉子呵呵冷笑:“兄弟,眼睛放亮一点,现在,还要钱吗?” 糟娃笑着说道:“是我没想到,实在对不住。” 说完后退了几步,将娃子们招呼到自己身后,大喊一声:“乞第!生意上门了!” 乞第龙山不知道正蹲哪里和夷人聊天呢,听到叫他,大步走了过来:“啥事儿?!” 这娃粮草未足的时候都不是一般的威猛,这几年来跟着小巫师混吃混喝,红烧肉一顿都要干掉一斤半,然后天天在汴京使馆区和蛮人们骑马斗剑比武,一身腱子肉油光铮亮,腰里的叶锤也换过了两次分量,现在一站出来,众人感觉天都阴了一下。 乞第喊道:“怎么着?想打架?!” 糟娃笑道:“没有,这位爷吃饭想不给钱。” 乞第龙山大声用夷语跟周围十几个夷人问答了几句,夷人们脸露鄙夷之色,转眼都散了。 糟娃对那汉子赔笑道:“承惠,三十文。” 那汉子傻了:“我……我没带钱……” 乞第龙山大怒,抓住那汉子的衣领就要发作,只听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叫他找刚刚夷人借!” 乞第龙山这才将那汉子松开:“去借!今天你不把面钱给了,走不出夔州城!” 那汉子见形势不如人,只好跑去夷人那里,没一会回来将一些纸钞丢到桌上:“好你个小小的面棚!以后有的是交道,我们走着瞧!” 乞第龙山作势要揍人,那汉子吓得赶紧跑了。 苏油全程没有出面,过了好一阵,吴才才带着几个手下匆匆赶来:“明润你没事儿吧?” 苏油笑道:“没事儿,来老吴坐下喝杯茶,那人你认识?” 吴才有些惊疑不定:“你们没有得罪他吧?” 苏油给老吴添了一杯茶:“没有,吃饭给钱,天经地义,这人是谁?” 吴才看着苏油:“真没得罪?” 苏油说道:“真没得罪。” 吴才这才松了口气:“这人是渝夔交界羁縻州狼狫乡的译官,那里的蛮人以木叶分四时,因此又叫木叶蛮。” 苏油想了一下,二林祭殿里好像没有这个部落的登记资料,看来二林部对西南蛮的控制,在泸州以下,的确有些鞭长莫及。 吴才说道:“狼狫乡蛮人凶悍,武力是各蛮中最强的,攀山越岭如履平地一般,我们夔州大小猫两三只,惹不起的。” ps:预告,限免结束,今晚加更。 .。唐三中文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五章 熟蛮 第三百零五章熟蛮 苏油问道:“梁山军和云安军都惹不起?” 吴才哈了一声:“明润啊,这两处乃是地名,位比下州,泸州长宁军,有多少能战军士?木叶蛮,那可是是男人就能打战的。” 苏油也哈了一声,手扶脑门:“忘了!我大宋很多军,要当县来理解。” 吴才这才说道:“对呀,所以能不惹,我们就不惹。当年丁相公任峡路转运使的时候,总结出来的十字不邀功生事,以安静为胜。” “‘边地官员,需谙山川道路,民间情状者,苟徒有才,未熟其事,也难责其效。’明润,你少年新进,有建功立业之心,那也是情理之中。” “可你听老夫一句劝,西南夷事,以安静为主,这是朝廷的主调。所谓‘揭上腴之征以取不毛之地,疲易使之众而得梗化之氓,诚何益哉。’就算和他们争赢了,可能也要被处罚。” 苏油哈哈大笑:“对对对,就是这个理论,在朝堂很有市场!实在是太有趣了。” “老吴,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啊。这膏腴之地,固然是国之大利,但是那些能守护膏腴之地的门户,难道不同样是国之大利?” “门锁固然不是锄头,不能给家里带来任何收益,但是不能够说门锁就不重要啊要是没有这玩意儿,别人就可以随便进你家里搬东西。上腴之征,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强盗王八蛋吗?” “我大宋的门锁在那里?不就是在这些不毛之地?我家八公都明白的道理,朝堂诸公竟然不明白?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吴才有些吓着了:“明润,你想作甚?” 苏油收住了笑,目光变得深沉:“那小子能轻松从夷人手里借来钱财,可见威信颇高。。” 说完又一摊手:“还能怎么办?如你所说,手里边大小猫两三只,只能先听丁相公的呗不邀功生事,以安静为胜喽……” 集市结束了,苏油回到州衙,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排人手返回眉山,调运东西过来。 如今看来,夔州周边,绥靖政策实施太久,蛮人骄横,他必须要采取一些防范措施了。 张麒捧着账单过来:“少爷,花钱花得有些多啊……” 苏油笑道:“放心,几年之内,少爷就能赚回来。” 日子还是照常过着,苏油带着乞第龙山,先造访周边熟蛮。 西南蛮风俗相近,除了各部有自己一些小区别,玩铜鼓,行鸡卜,重舅家,爱杀牛杀人祭祀,这些大体相同。 苏油对套路太熟悉了,长期为西南蛮带盐,如何相处,非常清楚。 换上大巫的装束,手腕上戴上骨牌,随身一套祭典法典,那匹矮川马驮着巴盐茶叶调味品,出入各个寨子,与寨老们攀交情。 西南夷有自己的消息传递系统,二林部威名赫赫,如今几年过去,即使没有去过的人,也都知道那里有一处圣地。 泸州蛮的英雄,在夔州也是有口碑的,毕竟胆敢随随便便围了宋人大盐监的首领,除了侬智高,彭仕羲那样的铁头,还是为数不多。 而且这样做了之后,下场还不错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因此乞第龙山的招牌一亮,不少夔州熟蛮便闻风来拜,这娃在西南蛮中的地位,有点类似苏油如今在蜀中文人圈子中的地位。 再待到听乞第介绍,他服侍这位少年人,乃是泸州以上西南蛮共举的大巫,众人更是大惊失色。 当年用雷法屠龙的小巫师,如今都加进古歌尾巴里了。如今还成了皇宋的探花郎! 不需要任何解释,这就是神灵转世星宿下凡。 不服的人也有,文武都有来伸手试试的。 苏油的解决方案很简单。 文的不服,来辩。 武的不服,来战! 没有什么是一场辩论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场。 也没有什么是一叶锤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叶锤。 等到这些都搞定了,苏油便开始了普法讲座,宣传二林部的仪典。 等到大家都没有异议了,便找一间屋子,将占卜寨老宣唤进去,举行神圣而庄严的秘密仪式,授予他们巫师之职,将法典交给他。 然后让他们带着自己去看那些刀耕火种的畲田,摇头宣布这种种植方法太次,他会在三年之内,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不过事情得慢慢来,得先从测量开始,很快他会派懂这个的汉人上来帮助大家。 在火塘边吃过一顿告别宴,再随手传夷人们几道美味虫子佳肴后,苏油开始招揽人手。 大巫需要忠诚的随从,每个寨子都不会太多,两个少年,五个汉子。 少年会跟随苏油学习知识,汉子会成为乞第龙山的手下,大巫的近卫队。 各村寨马不停蹄转了一个多月,等到苏油再次下山,屁股后边跟了四五百人的队伍。 队伍在夔州城外正好遇到赶来的阿囤元贞,一见到这阵仗都傻了:“明润?你怎么穿成这样?姐姐说你在夔州势单力薄,让我赶紧带两队人马前来相助,如今看来……” 苏油看着一身宋人士子衫的阿囤元贞,再看看一身夷人服装的自己:“长得挺高啊,牛奶看来没少喝!来来来,我们换换衣服,穿着夷人衣服进城,搞不好要被弹劾……” 阿囤元贞当然不干,这娃的汉人儒服的荣誉感比苏油强了太多:“不行!最多从衣箱里给你翻一套出来!” 众人相见,自然又是一番热闹,二林部带队的是阿囤炽火,这娃是飞夺白马寨的猛人,阿囤烈手下头号悍将。 随行的还有控鹤军一支小队,一百五十人,带队的是老军郭隆。 阿囤弥和唐淹派这两人前来,看来是真心担心苏油。 阿囤炽火和郭隆上前,单膝下跪:“末将军甲在身,未能全礼,请大巫恕罪!” 苏油嚣张地大笑起来:“你们来了就好,扎营盘,亮旗号!半月之内,给我完善夔州城防!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硬的牙口!” 跟随苏油从山上下来的夷人,见到这支队伍的阵势和士气,都不由得暗暗心惊,这样的军队,和自己见过的皇宋军人,好像完全不一样。 随阿囤元贞一起到来的,还有一支工程队伍,是江阳城和安宁河矿区派出来的。 苏油让队伍去码头仓场取竹子,立刻开始施工,先解决住宿问题。 孙修和吴才差点被吓死了,先是山上下来一支黑压压的队伍,然后江上开来两艘大舰,又是乌泱泱一支队伍,接着两支队伍合兵一处,开始在仓场取料,乒乒乓乓大兴土木。 一瞬间两人脑子里翻出了无数念头小知州挑起边衅,得到消息撒丫子跑路,夷人这次来势汹汹,头领极有章法,还知道先打造攻城器械,战舰上那几架凶悍的东西,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货色……那是,传说中的床弩?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夷人水师,什么时候比大宋还厉害了? 来了来了,糟了糟了,他们要开始攻城了……呃,不对,好像年纪小了点? 接着就听一个声音在城门下大喊:“开门啦!我回来了!” 孙修探出脑袋一看:“哎哟是明润!你这是搞的哪一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六章 转运判官 第三百零六章转运判官 苏油喊道:“没事,就送温暖上山了,周围熟蛮也是我治下,不能只关心汉人不关心他们嘛!” 孙修表示无法反驳,让吴才赶紧打开城门,放苏油进来。 等到苏油进来了,孙修赶紧将他拉住:“哎哟我的探花郎呢,你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苏油说道:“什么哪样?” 孙修道:“这些孩子,他们是来干嘛的?” 苏油说道:“周边熟蛮部落里的,嗯,多数都是头人啊巫师啊他们的孩子。” 孙修都傻了:“人……人质?他们就心甘情愿的被你骗?” 苏油立刻打断:“不准瞎说!他们仰慕我的文才,将孩子们送来读书的,看看人家夷人都这么积极,城里六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也要照此办理。贴出告示,遍告城乡,探花郎要开私学,愿意读书的都来!” 宋史》:“六月丙申,邕州言交阯与甲峒蛮合兵寇边,都巡检宋士尧拒战,死之,诏发诸州兵讨捕。” “诏待制、台谏官、正刺史以上各举诸司使至三班使臣堪将领及行阵战斗者三人。” “乙酉,罢诸路同提点刑狱使臣。” “丙戌,置江、湖、闽、广、四川十一路转运判官。” 这个官升得莫名其妙,又合情合理。 南方边区不稳,朝廷需要派能力之人巩固边防。 然后枢密院一调查档案,我的个去之前任命的那些副使级官员,大多数还在京城里吟诗作赋混日子,有的都快要满任了! 不像话,全部罢掉!让在京官员们重新举荐合适的人才,要熟悉当地的,合用的,敢去送命的! 别的地方大佬们如何举荐的不知道,夔州路举荐人才的奏折十二份,每一份第一个名字——苏油! 于是苏油又白升了一个官,差遣里边,多了一个夔州路转运判官的职务。 苏油接到公文,往凳子上一摔:“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还真看得起我。” 不过这对于苏油来说,属于瞌睡偏遇到枕头,将手里的反曲弓一扔,对郭隆说道:“老都头,咱们可以换装备了!” 转运判官,是可以过问军务的! 郭隆也将弓箭收起来:“孩儿们,将鹤胫弩抬出来!直娘贼的多年不用弓,都快不会玩了!” …… 夔州城开始了大建设,如果从空中向下看,以前大码头上方的夔州城,像一个扁扁的“口”字的话,如今的夔州城,变得像一个“吕”字。 下边那个口,底线是江水,外边一圈城墙,将整个永安宫大码头都圈了进去。 这是一个奇特的设计,涨水的时候,会有部分城墙被淹没在水下。 因此这个口字有点歪,两个竖笔划都是斜的,指向下游,这样可以减缓水流的冲击。 建造速度非常迅速,就用江滩上的大卵石,和泥土一起修筑成墙,然后外围用竹筋和水泥封固,建完一层,往上累加一层。 为了加快进度,苏油再次扮演起了大巫,让山上的夷人们下来帮忙。 大巫师是自家人,好些夷人下山的时候都背着稻米赶着羊,走的是帮寨子里的人家起房的路数,自带饭盒那种。 结果到了夔州城,大巫还要给工钱,一人一天一斤盐!外加两顿饭! 说白了就是黑心承包商,一斤盐在眉山才卖七十文铁钱,眉山劳力如今的工钱,是这个价钱的四倍。 但是夷人们很开心,这盐看着就很神圣,雪白雪白的,滋味很纯,一点苦味都没有,听说还是大巫小时候发明的。 有了盐打底,力气就好像用不完,原材料就在身边,大城只用了两个月便修建完成。 夷人们回山了,和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汉人工程队的指挥人员。 这些都是修梯田的行家,修建过城墙的夷人,如今也算是熟练工人,接下来各家山头要寻找溪水,建造山塘蓄水,然后引流,修渠,将刀耕火种的畲田,改造成梯田。 同样的,山下的汉人,他们的优势其实更大,山地更加肥沃,地势更加平缓。 耕牛成了重要生产物资,码头落成之后,眉山二型可以停靠,船上到夔州的货物,首先便是这个。 城墙修好,苏油便开始整军,以阿囤炽火,郭隆,乞第龙山为首,以客军为骨干,组建地方部队。 眉山厢军的待遇标准,在夔州同样适用,前提是,技能合格。 行军,驻扎,侦查,接敌,战斗,饮食,卫生……控鹤军和囤安军身上有着苏油深深的影响,说白了,还是精细纯老三样。 条令精细而严格,说喝开水就不许喝凉水,说勤洗澡就得勤洗澡,对军令坚决执行,有疑问,也得先执行,后提问。 严禁吃空饷,严禁打骂士兵,官兵一锅同食,严禁特殊化。 有时候,苏油觉得,宋朝从官家到下层,赌性都太重了。 比如西夏问题,一次次以赌徒的心态对待,只想着赢不考虑输,然后将一把把好牌打得稀烂。 苏油虽然发明了不少赌具,但是从来不喜欢赌博。 一个夷官翻译态度不友好,足以促使他修一座大城来保证自己的安全,也绝不将命运寄托在别人的手上。 信息,当然是最重要的。 除了在集市上收集情报,苏油还从周边熟蛮里,抽出了不少机灵人组成商队。 商队里也有一两个汉人,带着盐茶,铜器,彩色玻璃首饰,去生蛮部落里进行贸易,换取牛羊,粮食,蛮布,情报。 种种消息传来,木叶蛮,在蠢蠢欲动。 这是渝夔之间最强大的一支部落,部落中的男丁,从小就以劫掠为豪,以杀戮为荣。 部落文化如此,因此他们的战力不是一般的强悍。 而且他们也因为这种文化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能够发展成这样一个大部落,这种文化占了决定性的因素。 下山抢娃子,是他们的风俗,既有夷娃子,也有汉娃子。 娃子,就是他们对奴隶的称呼。 建设中的夔州,物资粮食盐巴茶叶,堆积如山,千人的汉夷混杂部队,不足以震慑他们对夔州的野心。 他们的核心部族,姓田,首领叫田承宝,大宋这边赐予的羁縻官职叫“管内山河九溪十洞抚谕都监”。 苏油两次宣召田承宝前来夔州会谈,一次以夔州知州兼夔州路转运判官的身份,一次以大巫的身份,然而两次都没有下文。 苏油对乞第龙山打趣道:“看看人家,把你一个权领控鹤厢军骨朵指挥比下去了啊!” 乞第龙山大手一挥,手下的夷人将软尾标枪齐齐扔了出去,将三十步外的靶子突突突扎成大刺猬:“叫他来!什么破洞子鸟都监,一叶锤的事儿!” 苏油踢了他一脚:“骄狂!上了战场就离死不远了!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我们才是兔子……” 乞第龙山明显没有听进去,看着夔州城侧面山上一个个新修起来的堡垒和高高的二林特色碉楼:“炽火说上头的风景可好了,能够看到整个大城和峡谷,大巫什么时候带我上去看看呗……” 苏油翻着白眼:“就你这体格爬烟囱?别把烟道给我堵了。城墙上那些大家伙,你倒是可以玩玩!” 城墙上多了很多木架子,和二林部战舰船舷边上的差不多。 不过麻绳换成了钢铁弹簧。 弹簧套在立于木质基座的两根柱子上,给比成人胳膊还要粗一圈的弩臂提供扭力。 弩臂的臂稍是铁尖,铁尖的侧面还有铁环,用来挂弦。 苏油上来的时候,刘嗣正在指挥人员调试弩炮。 两个士兵手持长长的粗木杆,粗木杆的一头,是一圈包铁,中空有个凹洞。 士兵将凹洞和弩臂铁尖套接,弩臂就得到了大大的加长。 然后两个士兵推动木杆,一个士兵将牵引钩挂在弦上,疯狂摇动弩炮后方的摇柄,将弦挂到机牙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七章 水转大纺车 第三百零七章水转大纺车 刘嗣取来一个标准重量的瓷弹,上面用油漆写着个阿拉伯数字的2。 刚刚挂弦的士兵吹响口哨,边上两个士兵取走木杆,刘嗣走到一旁的经纬仪边,用望远镜瞄准城下远处钉着的一根木桩:“前方一零三号区域,表尺一五二,高低加二,二号空心瓷弹,放!” 弩炮的操控部位一边有一根横出的握把,就像自行车龙头。 按照刘嗣指示瞄准后,士兵一捏右手龙头上一个刹车一样的装置,瓷弹嘭的一声被发射了出去。 接下来又是一番操作,刘嗣再次说道:“前方一零三号区域,表尺一五四,高低加二,左三,二号空心瓷弹,放!” 嘭!又是一枚瓷弹发射了出去。 瓷弹从城上飞出去老远,狠狠砸到两百步之外的泥地上,竟然没有破,又弹了起来,连蹦带跳地飞出老远,这才停了下来。 刘嗣用经纬仪观看了一会,将弩炮上的水平仪表盘和垂直标尺做了微调,这才正步来到苏油身前:“报告运判,我们正在调试弩炮,请指示!” 这也是苏油的条令要求,屯田部队乡弓手们,经常在农人和士兵间进行身份切换,武器测试,当然自动转入战时条令,刘嗣如果不如此报告,将受到责罚。 苏油很满意:“稍息,弩炮改进不小啊。” 刘嗣说道:“是!报告运判,如今的弩炮,只需要携带弹簧和部分金属工件,抵达驻地后按照图纸加工木构件,装配完成调试后,即可投入使用!” 苏油说道:“刚刚激发的时候,用了牵引装置,钢丝绳成功了?” 刘嗣回答:“禀告运判,不是钢丝绳,是传动链!” 苏油摇头赞叹道:“有你们的!我这几年为了进士功名,算是白瞎了。” 刘嗣不好答话,只嘿嘿笑。 苏油给了他一脚:“你笑个屁!少爷我一天到晚之乎者也的,不比你们费脑子?你们抓紧时间调试。城里那些耗子,现在都在面棚听乞第吹牛,这娃吹高兴了还要请客,你们只有这半天时间。” 刘嗣立正:“是!少爷放心,几个小组都在城上,半日足够了!” 苏油说道:“我再去老郭指挥那里看看。” 弩兵的训练,在船坞之中进行,外人不得而知。 鹤胫弩改动也挺大,底部持握部分变得更窄,弩臂变成了全钢片结构,两端用了小滑轮。 滑轮是好东西,可以在同样的拉距下减小弓片变形位移距离,实现拉距最大化,这对提高弩箭的射程和初速度是很关键的。 还能保护弓弦,控制弦的振动。 肩柄也变窄了一些,更加符合人体工学。 两边的拉杆,变成了圆环,这样拉起来更加合手。 箭基本上还是老样子,不过不再是完全标准的三亭,箭尾明显收缩了一些,变得更小。 三片尾羽中有一片被染成了红色,这片尾羽与箭上的弦槽垂直,弩手有了它的提醒,不会将箭矢摆错。 箭矢总体长度,也短小了一点点。 箭头还是圆锥子弹型,和以前几乎一样。 但是没有改变,并不意味着没有进步,恰恰相反,苏油认为这是鹤胫弩设计中最大的进步。 因为现在的箭头,是经过大量实验数据采集,结合精密计算,考虑了加工工艺和成本,最后重新确定下来的方案。而不是之前的拍脑门方案。 也就是说,虽然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这次是经过精细的理工实验后得到的结果,这条探索之路上得到的经验,才是眉山理工最宝贵的财富。 因此石富和张麒,为了这个没有什么变化的定型方案,同样得到了两枚发现者勋章。 几年前,苏油开鹤胫弩还很费力,如今却能够轻松地拉开了。 踏住踏脚环,弯腰手拉握环,一挺腰,弓弦刮过压机,传来机件悦耳的咔哒之声。 很轻微,但是比起如今绝大多数弩的嘎吱嘎吱,令人非常愉悦。 门环上的准星高度明显压低了很多,在保证箭尾通过的前提下,尽量贴近发射轨迹。 连这些都考虑到了,苏油不由得对眉山理工的长足发展点了一个赞。 一扣扳机,肩头传来一震,弩箭几乎飞出了一道直线,消失在了七十步外用稻草扎出的标靶之中。 “好!”周围乡弓手大力捧场。 苏油问郭隆:“郭指挥,箭羽够用吗?不能因为箭羽节省训练量啊。” 郭隆说道:“禀告运判,训练用箭矢,尾羽用的干燥后涂胶的棕树叶子,训练强度是足够保证的!” 苏油点了点头:“新兵的情况怎么样?” 郭隆说道:“还行,训练了半个月,听从指令找标尺,六十步内准头基本能够保证。” 苏油说道:“还得练,多练,即使是弩兵,越野能力和体能训练也不能放松。告诉他们,如果表现好,能立军功的话,可以比照控鹤军的待遇拿薪俸!” 郭隆立正:“遵命!” 有了军事力量的保证,苏油开始放手组织大生产。 首先要处理的,便是那堆积如山的苎麻麻料。 在后世元代出现的《农书》“农器图谱十四利用门”与“农器图谱二十苎麻门”中,详细地介绍了一种当时在四川出现的一种水力纺纱机——水转大纺车。 这是一种相当完备的纺织机械,已经包括了所谓“发达的机器”所必备的三个部分——发动机、传动机构和工具机。 其中发动机为水轮,和与水转碾磨的水轮完全一样。 传动机构由两个部分组成,一是传动锭子,二是传动纱框,用来完成加捻和卷绕纱条的工作。 工作机与发动机之间的传动,则由导轮与皮弦等组成,已经可以做到“弦随轮转,众机皆动,上下相应,缓急相宜。” 工具机就是加捻卷绕制纱的部分,由车架、锭子、导纱棒和纱框等构成。 为了使各纱条在加捻卷绕过程中不致相互纠缠,水转大房车还在车架前面还装置了三十二枚小铁叉,用以“分勒绩条”,同时还可使纱条成型良好,作用与缲车上的横动导丝杆相同。 而且,王祯所录的这个大纺车虽然是用于纺麻,但稍作修改,缩小尺寸,又可用来捻丝,所谓“又新置丝线纺车,一如上,但差小耳。”因而具有相当好的适应性。 这种纺纱机在构造上非常卓越,因此博得了李约瑟的高度赞扬,认为它“足以使任何经济史家叹为观止”。 所谓“大小车轮共一弦,一轮才动各相连。机随众欓方齐转,纑上长纴却自缠。可代女工兼倍省,要供布缕未征前……车纺工多日百斤,要凭水力捷如神。” 一个工作日,可以纺出上百斤纱线! 关于水转大纺车使用情况的记载,《农书》中提到:“中原麻苎之乡,凡临流处所多置之。” 由于其效率太高,因此往往多户人家合用一车:“或众家绩多,乃集于车下,秤绩分纑,不劳可毕。” 元人揭傒斯讲述都江堰的《蜀堰记》中曾记载,“今缘渠所置,碓磴纺绩之处,以千万数,四时流转而无穷。” 沿着都江堰主渠设立的大型水利机械成千上万,其中除了加工粮食的“碓磴”,还有一部分则是加工丝麻“纺绩”。 元代如此成熟的大规模应用,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因此在苏油仔细搜求西南农业资料的时候,特别点名过这点,一位川西商人送来了一份珍贵的水力纺纱机的资料。 可以八个纱锭同时加工,不过木制轴承和粗糙的麻绳传动,导致效率不高。 但是有了这个机械基础,加上苏家已有的缫丝机,苏油组织理工小组在两者其上进行了大力改造,最后研发出的纺纱机,效率远远高于王祯《农书》的记录。 首先改造的就是传动皮带,更换成传动链之后,就抵消了皮带打滑带来的功率损耗。 这东西中国人张思训已经发明了快一百年了,估计是受了水龙骨车的启发。 当然苏油领导的理工小组不可能还那么粗糙,和弩炮扳机的传动装置那样,非常接近现代自行车链条了。 还有调节转速的装置,同步纱锭速度的装置,将飞轮和曲柄合二而一的曲柄轮装置,都被苏油一一加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八章 炽火的开解 第三百零八章炽火的开解 其实就算不加,这个水力纺织机械,都已经具备了后世纺纱机的精华部分,仅仅只少了一个关键部件牵伸装置。 对于织普通麻纱来说,牵伸装置可有可无,因为麻纤维它足够长。 不过作为技术储备,苏油还是这个机构加了上去,可以得到更细更紧品质更好的麻线不说,还为日后纺织纤维更短的棉花做好技术准备。 在现有技术条件下,这个装置其实并不存在任何难度。 珍妮纺纱机上的牵伸机构,不过就是安放了两根可前后滑动的木杆,并用一个木托架代替拉棉条的那只手而已。 纺纱时,纺工一手托住木托架,使之来回行动,一手摇动曲柄使纱锭转动,棉条从两根木杆中间穿过绕到锭上。 由于木杆的移动,棉条在受到拧绞的同时得到拉伸,从而解决了纺棉纱的关键技术问题。 阿克莱的纺纱机则用一个轮子带动四对速度不同的滚筒,代替了珍妮纺纱机上的木杆,使得拉伸工作更为规范化。 再到后来,一直沿用到二十世纪中期的现代多锭纺纱车上,更是创造出了利用张力和捻度控制的牵伸机构。 这些机械构件,对于现在的宋人来说,不管是理解还是制作起来难度都不大,因此很快便被设计出来,并在苏家织坊投入使用。 经过这些改进,苏家水轮大纺车已经完全可以胜任棉纺工作,处理起麻料来,更是轻轻松松。 如今的苏家麻料,品质提升也达到了高超的水平,原因在于烧碱的运用。 程家纸品,用麻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沤麻要用到石灰。 自从化学酸碱性被发现以后,处理纸品浆料的过程,就从经验主义变成了化学理论指导试验的过程。 各种酸碱性物质,被程家的工匠们一一尝试,当最后用到烧碱的时候,工匠们发现,经过烧碱处理的麻纤维,会发生一种神奇的变化。 当棉麻纤维和浓烧碱溶液作用时,纤维会发生溶胀,直径增加长度缩短。 高倍放大镜下,能够发现纤维由回捻之扁平带状,变为了平滑之圆柱状。 在张力下,这时棉麻纤维所特有的胞腔会变得几乎消失不见。纱线会发生收缩。 此时如果加以张力,并将碱洗去,纱线、织物便显现出神奇的效果变得如丝般光泽。 丝光处理之后,由于物理结构发生变化,结果引起其吸附能力、化学反应能力和一系列物理机械性能的变化。 牢实,挺括,滑爽,透气排汗、吸湿性好,传脂传热能力强,穿着舒适、凉爽。 而且它缩水小、着色强、不易变形,不易褪色、易洗快干。 这就是后世的丝光棉麻丝绸一样的棉麻 这样的丝光苎麻布料,因其“轻如蝉翼,薄如宣纸,平如水镜,细如罗绢”,一经面世,便深受达官贵人们的喜爱,首批产品被转运司全部购入,送往汴京。 苏油当时一眼就能认出王中正李宪他们不是冒牌,就是因为这个。 也不用再取什么雅致的名字了,直接就被称作“贡布”。 知道穷得掉渣的夔州居然囤积着如山的苎麻,正为苎麻原料紧缺而着急上火的八娘都快要幸福得昏过去了。 程夫人做主,四通商号先期投资八个水力作坊,形成日产八百斤苎麻纱线的生产能力,然后在夔州租用仓储中心,设立金融网点,用于苎麻的种植扶持和产品收购。 秋收之后,江水消退,最后一段城墙开始向江边延伸。 这一段有点类似都江堰的飞沙堰,用的是大竹笼装卵石,高度也只到人的肩膀,以后每年洪水过后加固。 上游下来的木头,在江上被拦截下来,堆积成巨大的料垛。 夔州造船业的条件得天独厚。 地处夔门下游,不需要考虑滟滪堆的影响。 大型船坞修整修整便可以投入使用,可以建造千吨级大型船舶。 同时这里又是苎麻桐油漆树产地,船用填絮多得几乎不用钱。 加上对苏油的信心,夔州型大型纵帆船,提上了设计日程。川中船舶制造基地,开始向峡口转移。 这也是川中产业的重要转型,四通商号,开始准备与大宋第二大经济中心吴中两浙正式接轨,形成大规模的商品交流。 然而所有一切的前提,是安定。 很多夷人村寨的山塘都已经修建完成了,秋收之后,大量的人力开始投入到梯田改造当中。 山下的汉人们,也开始了大片大片的梯田改造,同时开始准备将一些山林坡地改造成麻地。 但是风中开始传来紧张的躁动,九月中,不少心向夔州的夷人都跋山涉水赶来报信,那个狂妄的管内山河九溪十洞抚谕都监田承宝,要下山抢娃子了 夔州经济形势的快速好转,财富的快速囤积,让木叶蛮垂涎三尺。 同时,夔州实力的快速增长,也让田承宝产 生了隐隐的担忧。 汉人娃娃军事不行,可经济手段太可怕了。 照这样发展下去,最多两年,周边的夷人将不再害怕自己的武力威胁,肯定会倒向那个小小的汉人知州。 虽然那个娃娃至今还没有任何不友好的表示,两封信来了不搭理,也再没有任何动静。但是如今娃子群里,已经偷偷流传起了一股传言支格阿鲁的化身,即将乘着长着雪白翅膀的天马,来解救他们 他左手握着雷霆,右手握着法典,一只眼睛里是仁慈,另一只眼睛里是公平。 他会一一称量人心中的罪恶,并给它配上同等的重量,将恶人沉入地狱的深渊 不能再等了必须将这股邪风打压下去什么时候卑贱的娃子,胆敢用怨毒的目光看他们的头人了 四个月的高强度专业训练,夔州城的防御力量得到了长足的提升。 弩兵们的射击水平,七十步内,达到了十中七的及格线。 当然,是静止靶。 战争这东西,有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 苏油看似被动,但是其实一直掌握着主动。 因为时间站在他这一边,再给他一年时间,他能养的兵,会比现在区区千人还要多出两倍。 他能收获的人心,更多 张藻,张麒,张散,刘嗣,这些日子不见了。 苏油的说法,这几个娃在与不在其实都无所谓,他们本来就不是军人,只是工程师,如今大工程基本告一段落,放他们假去眉山了。 苏油从来都不想用战争解决问题,不管是后世还是今世,他的知识体系都是善于建设,而不是善于破坏。 但是正因为善于建设,所以他更加痛恨那种把别人的劳动成果据为己有的理所当然。 掠夺还能心安理得,得意洋洋,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这也是他要进行这场战役的唯一动力。 夔州的城墙,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完善了起来,虽然水泥卵石修补后,泥土红砂石的城墙变得丑陋无比。 这段时间里,他常常跑到这丑陋的城墙上,望向上游的方向。 那里是木叶蛮会来的方向。 阿囤炽火来到城墙上,例行巡防。 见到苏油坐在夕阳之下,阿囤炽火笑道“大巫,你太紧张了。” 苏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老子又没上过战场。周边部落的孩子们,都送回去了” 阿囤炽火坐在他身边,看着西边的群山“送回去了,元贞亲自处理的这事情。你是一个善良的大巫。” 苏油说道“善良啥,刀剑无眼,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 阿囤炽火说道“你害怕死人,不光害怕死自己人,你甚至连对方死人都害怕。” 苏油叹气道“可能会死很多人。” 阿囤炽火轻蔑地道“那是他们自找的。” 苏油说道“炽火,你杀过多少人了” 阿囤炽火摊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不算太多,亲手杀的,三四十个吧。” 苏油说道“说说你杀第一个人时候的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九章 计谋被识破 第三百零九章计谋被识破 阿囤炽火说道“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是一个小部落的孩子,沙麻部的人来了,要牵走我们的牛羊,于是杀光了我们小部落所有的人。” “我躲在羊圈里,听他们折磨了我妈妈很久。后来一个士兵来赶羊,发现了我。他将我带到一个林子边上,让我去二林部。说我到了那边才有可能 第三百零九章 计谋被识破 第三百零九章计谋被识破 阿囤炽火说道“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是一个小部落的孩子,沙麻部的人来了,要牵走我们的牛羊,于是杀光了我们小部落所有的人。” “我躲在羊圈里,听他们折磨了我妈妈很久。后来一个士兵来赶羊,发现了我。他将我带到一个林子边上,让我去二林部。说我到了那边才有可能 第三百零九章 计谋被识破 第三百零九章计谋被识破 阿囤炽火说道“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是一个小部落的孩子,沙麻部的人来了,要牵走我们的牛羊,于是杀光了我们小部落所有的人。” “我躲在羊圈里,听他们折磨了我妈妈很久。后来一个士兵来赶羊,发现了我。他将我带到一个林子边上,让我去二林部。说我到了那边才有可能 第三百零九章 计谋被识破 第三百零九章计谋被识破 阿囤炽火说道“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是一个小部落的孩子,沙麻部的人来了,要牵走我们的牛羊,于是杀光了我们小部落所有的人。” “我躲在羊圈里,听他们折磨了我妈妈很久。后来一个士兵来赶羊,发现了我。他将我带到一个林子边上,让我去二林部。说我到了那边才有可能 第三百零九章 计谋被识破 第三百零九章计谋被识破 阿囤炽火说道“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是一个小部落的孩子,沙麻部的人来了,要牵走我们的牛羊,于是杀光了我们小部落所有的人。” “我躲在羊圈里,听他们折磨了我妈妈很久。后来一个士兵来赶羊,发现了我。他将我带到一个林子边上,让我去二林部。说我到了那边才有可能 第三百零九章 计谋被识破 第三百零九章计谋被识破 阿囤炽火说道“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是一个小部落的孩子,沙麻部的人来了,要牵走我们的牛羊,于是杀光了我们小部落所有的人。” “我躲在羊圈里,听他们折磨了我妈妈很久。后来一个士兵来赶羊,发现了我。他将我带到一个林子边上,让我去二林部。说我到了那边才有可能 第三百零九章 计谋被识破 第三百零九章计谋被识破 阿囤炽火说道“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是一个小部落的孩子,沙麻部的人来了,要牵走我们的牛羊,于是杀光了我们小部落所有的人。” “我躲在羊圈里,听他们折磨了我妈妈很久。后来一个士兵来赶羊,发现了我。他将我带到一个林子边上,让我去二林部。说我到了那边才有可能 第三百零九章 计谋被识破 第三百零九章计谋被识破 阿囤炽火说道“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是一个小部落的孩子,沙麻部的人来了,要牵走我们的牛羊,于是杀光了我们小部落所有的人。” “我躲在羊圈里,听他们折磨了我妈妈很久。后来一个士兵来赶羊,发现了我。他将我带到一个林子边上,让我去二林部。说我到了那边才有可能 第三百零九章 计谋被识破 第三百零九章计谋被识破 阿囤炽火说道“那时候我才七八岁,是一个小部落的孩子,沙麻部的人来了,要牵走我们的牛羊,于是杀光了我们小部落所有的人。” “我躲在羊圈里,听他们折磨了我妈妈很久。后来一个士兵来赶羊,发现了我。他将我带到一个林子边上,让我去二林部。说我到了那边才有可能 第三百零九章 计谋被识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章 战斗打响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一十章战斗打响第三百一十章战斗打响 田二捂着腮帮子,苦着脸道:“小人花了大力气,才从一个耍铁锤的粗直军汉那里打听到的!” 译官对乞第龙山的印象太深刻了:“鬼主,那人便是城中重要武官!” 这时城墙上开始有人往下搥,似乎是想偷袭。 译官大喊道:“冲上去,干掉他们!” 田承宝手一抬:“且慢!看看他们要玩什么花样。” 却见下城的人过了一会也没什么动静,却又慢慢爬了回去。 译官和田二都是一脸懵逼,田承宝却哈哈大笑:“想用张巡故计赚我的箭,没那么容易!” 译官和田二赶紧询问是何计策。 田承宝得意地笑道:“唐时安史之乱,张巡守雍丘四十余日,城中的箭矢耗光了。便命人扎了一千多个草人,给草人穿上黑衣,系上绳子。晚上叫士兵提着绳子把草人从城墙上慢慢放下去。” “围城的以为是唐军偷越,一阵乱箭。等草人身上扎满了箭后,张巡再把草人拉上城去。如此反复,赚了无数箭矢。” “待得对方知道草人,不再搭理之后,他却派真人下来劫营,这是连环计!” 译官和田二赶紧奉承,将田承宝夸得如诸葛亮重生郭子仪转世,轻轻松松识破敌军伎俩。 田承宝哈哈大笑:“可惜老子也没箭陪他玩!” “传令全军,后退五里扎营,埋锅造饭,夤夜警戒,明日却再慢慢理会!” 译官奉承道:“正是!釜底游鱼,耍再多花样也跳不出锅去!” 田承宝笑道:“管他有计没计,草人真人,天一亮便要露出猴子屁股!” 次日清晨,田承宝带着大军前移,果然见到城墙上草人都还没有拆下,不由得哈哈大笑:“这探花郎抱着史书打战,就是不一样哈” 周围士兵都是哄堂大笑。 城上苏油探出头来,穿着官袍戴着乌纱,一副弱鸡模样,小脸刷白:“都监!你……你也是大宋羁縻官,因何不安本守,擅出溪洞,犯我夔州” 田承宝都懒得搭理,翻译官喊道:“城上小儿听着!鬼主率大军到来,赶紧开门款迎,献上金银粮草,否则鸡犬难留!” 苏油喊道:“夔州城穷得耗子搬家,本官现在六天才吃得上一顿肉,哪里有什么金银” 翻译官喊道:“我们早打听清楚了,永安宫物资丰富,赶紧交出来,以免刀剑无眼!” 苏油苦着脸道:“那些物资,是眉州客商的,我也做不得主。” 翻译官喊道:“那现在就是我们的了!你们要是不交出来,我们自取!” 苏油赶紧挥手:“别别别……本官守土有责,都监能否给我们一点时间,我去与他们商议商议” 翻译官问田承宝:“鬼主,如何处置” 田承宝翻眼皮看了看苏油:“还真是小娃娃,大宋都无人了让他去吧,能不动刀兵,当然大家愉快。大伙儿说是不是” 周围狼狫兵又笑了。 翻译官朝城上喊道:“娃娃城主!赶紧去与你家大人商议吧!” 周围狼兵们又是哈哈大笑。 结果这一去便是好久,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 田承宝怒了:“催催!” 翻译官再次来到城墙下:“有人吗城上有人吗!出来一个说话的!” 又等了好一阵,苏油才又探出头来:“来了来了,刚刚快要说好了,结果你一催促,我只好又先来见你,哎哟这通腿儿跑得……” 翻译官怒道:“少废话!结果如何” 苏油说道:“就要答应了……这帮守财奴,他们是躲在城里,不知道大军多厉害。要不,我再去做做工作这都快午时了,下午给你答复” 翻译官喊道:“先送出牛酒,慰劳一下大军!” 苏油“呃”了一声:“你们不怕有毒” 田承宝抽了翻译官一鞭:“兀那娃娃,再给你一个时辰!” 苏油赶紧点头:“多谢都监宽宏,那……我便去了” 大军开始啃干粮休息,一个时辰之后,苏油的脑袋又冒了出来:“我没迟到吧” 译官喊道:“如今却是怎么说” 苏油耐心解释:“本来都已经说好了,结果通判是个倔老头,打死都不肯副署,贵官想必是知道的,知州的命令要是没有通判签字,那就是无效,要不,我再去劝劝通判” 田承宝就算再蠢,到此也知道苏油实在戏弄他,怒火中烧,张弓搭箭:“黄口小儿!气杀我也!城破之后,老夫必将你千刀万剐!” 苏油一下缩回头去,对阿囤炽火说道:“听到没这是要拿你家大巫做酸白菜锅子……” 阿囤炽火哈哈大笑:“大巫你别闹,你皮太厚了,嚼着费劲!哈哈哈笑死我了……” 耽误了一上午,田承宝什么都没捞到,之前过于轻视苏油,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准备,如今只好命令前锋冲向江滩,准备从防备最薄弱的竹笼卵石处杀进去。 狼兵们嚎叫着开始冲锋,八百人的队伍刚进入百步范围,对面矮卵石墙后方突然冒出两百戴着明晃晃钢盔的脑袋,接着就听见空气中“嗖嗖”连响,无数狼兵惨呼着倒地。 精准!异常的精准,转眼间队伍就薄了一层。 这箭矢过于厉害,但凡身体中箭的,几乎便立刻失去战力。 一名偏将举刀呼喝:“他们用的是弩!最多三发,冲啊——” 然后就见三支弩矢,一支直入脑门,从脑后露出矢尖,剩下两支噗噗没入校尉身体,只剩下尾羽。 校尉砰然倒地,剩下的其余众人趴到地上,一动不敢再动。 郭隆将空弩递给身边的小子:“憨包一个……记住了,发弩手要稳,少爷这个设计不错,石墙上还有一层沙包,搁弩太方便了。” 然后就见高墙上再次响起嗖嗖之声,趴着的那些狼兵又跳了起来,原来是城墙上的攻击也开始了,这下居高立下,趴着不动,正是好靶子。 郭隆大笑:“再来!” 第一波攻击,木叶蛮的前锋丢下了三百多具尸首伤员,士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打散了。 负责攻击的,除了城墙上那些,都是控鹤老军,一个个还有时间教育身边的徒弟:“看到了吧这就是少爷鹤胫弩的威力,怕他们个球!” “你们还没见过血,心里发虚,手抖正常,不着急慢慢找感觉,沙滩上那些半死不活的,按平时的训练来,交给你们了。” 又是嗖嗖稀疏的一阵响,沙滩的哀嚎,很快转为了安静。 田承宝的手在颤抖,他的先锋狼兵,是手下最精锐骁勇的部队,竟然这么短时间就被杀退,还损失惨重。 先锋指挥跌跌撞撞跪倒在田承宝身前,从胸前拔出弩矢,鲜血顿时汩汩往外冒:“鬼主,宋人军器犀利……属下这把栽了……” 田承宝抢步上去,伸手按住先锋指挥伤口:“来人!快来人替阿维包扎!阿维你别说了,先挺住!” 阿维神色渐渐开始涣散,嘴角也开始溢血:“鬼主,这回阿维……怕是挺不住了……替我照顾妻儿……报……仇……” “啊——”田承宝眼里流泪,拔出长刀对天高呼:“全军压上!打破夔州,三日不封刀!” 狼狫兵们嗷嗷叫着冲了上去,翻译官阻挡不住:“鬼主!鬼主不可!” 田承宝一刀背将翻译官砍倒在地:“你懂个屁!宋人兵少箭多,只能全力压上!给老子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一章 输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输了! 苏油在城头上看着远处黑压压冲近的人群:“我靠!上来就梭哈……这哪里是兵,这是匪!” 乞第龙山身上挂着板甲:“怕什么来什么,大巫,我去给你扛住!” 苏油喊道:“乞第你小心点!跟着老子越欠越多,债还没还上呢!” 乞第龙山一手钢盾一手叶锤:“瞧好吧!” 大军转眼逼近,郭隆眼睛眯了一下:“全军都有!三段射准备——放!” 如今已经不需要瞄准了,前方视线所及,全部是人。 转眼两百支弩矢飞了出去,就见前方的狼狫兵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轻轻阻挡了一下,不少夷人扑倒在沙滩上。 郭隆将钢弩放下,又拿起一支,都懒得瞄准了,直接扣动扳机。 两波射击,前面倒下两三百人。 老兵退后上弦,新兵第一队和第二队抵上。 狼狫兵凶悍,一旦全军冲锋,那就收不住性,身边同伴不断中箭倒下,更是激发了他们的凶性。 热血上头,眼睛中的毛细血管让他们的眼白都变成了红色,却没有发现自己的队形,变得越来越拥挤。 苏油设计的这段城墙,其实也是一道陷阱,和他在二林部蛇洞中设计的一样。 老城的城墙很高,一看就异常坚固,新城只有最靠近水边的地方,才非常低矮粗糙。 为了抵御来年的洪水,城墙从上游到下游,呈现出一条斜线,和江滩水线一起,形成一个锐角。 其实整个夔州防御体系的弱点,是看起来最坚固的老城和新城交界处。 而最强的地方,正是所有人一看就会大概率选择的地方——锐角顶点处那低矮卵石墙的江滩。 越往前冲,场地越狭窄,队形越密集。 新兵即使胡乱扣动弩弦,也能保证命中。 看着自己的兵士一片片地倒下,田承宝心中都在滴血,催促督战队一起站前:“擂起铜鼓!又进无还!” 新兵两轮弩放过,退往第二道防线,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窗期。 石墙就在眼前,狼狫兵们知道,越过石墙,好日子就来了。 但是石墙后面,突然飞出了一群黑色的燕子。 燕子拖着长长的软尾,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狠狠扎下! 噗!噗噗!锋锐的梭镖入肉的声音响了起来,直接切入肉体,刺透内脏,甚至从狼狫兵们的后背透了出来。 惨叫声此起彼伏,这波凶器,比那种古怪的短矢还要可怕! 更可怕的是,左右都是人,根本没法躲避! 接着,第二波,第三波…… 整整五波!将冲击队伍切成了前后两部! 弩矢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控鹤老兵们的第二次两连射开始了。 短短百步,两次冲锋,木叶蛮的损失太惨重了。 除了留守栈道出口的五百人,四千人五百人的队伍,在这特殊的地形里,成了弩矢和标枪的收割对象。 近千人失去了战力! 而可恶的宋人,躲在那道石墙之后,只露出明晃晃的头盔,到现在还未损失一人! 天理何在?! 田承宝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没关系,只要能突破石墙,就是狼狫兵们发挥实力的时候,那些弩手,标枪手,就会变成砧板上的肉,任我宰杀! 田承宝疯狂地喊道:“击鼓!击鼓!冲过去!” 狼兵们转眼冲进,再紧跑两步,便可以一跃而跳到石墙背后。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起跳,事变突生! 竹笼和竹笼之间的空洞里,突然伸出无数的长竹竿,整个石墙,一下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刺猬! 这是峡江上船夫们再熟悉不过的东西——船篙! 的确是船篙,除了篙头不一样。 两丈多长的毛竹竿子,前端是重达五斤,长达三尺的剑状锋利长刃。 殳!苏油第一次拜访可龙里对岸的石家堡,在兵器架上第一眼看到的东西。 殳头底部还有一个带长刺的铁球,长刺带来的切割伤,也非常可怕。 狭窄的石墙,仅够百多人的队形展开,墙内的士兵们四人一队,将船篙一起推出,再一起拖回。 每一次来回,速度不快,但是却带走无数的人命。 后方队伍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还在往前,将前方的队伍挤向绝望的深渊。 江边一侧没有遮拦,不少狼佬兵被挤入大江,然后越来越深,一个站不住脚,便被汹涌的峡江水冲走,冒几下头,然后消失无踪。 无声的陷阱! 狼狫兵毕竟还是勇猛,一位壮士终于躲过船篙,凌空跃起,跳向石墙。 然后,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就像一本打开的铁册子,转眼放大,接着眼前一黑,然后就是利器入骨的声音。 木叶蛮的头等英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转眼跌入自己队伍的人群,被疯狂叫喊着的士兵们踩进了泥沙。 石墙上出现了不少身着黑色皮甲,手持藤牌长刀的军士,他们的刀又细又长,灵活刁钻,木叶蛮跃上石墙的蛮兵虽然勇猛,但是军器太短,还没有护甲,无法对这区区两百多人形成威胁。 很多木叶蛮临死前,才发现自己的对手,也是夷人。 比自己冷静,比自己专业,比自己凶悍的夷人。 最夸张的是乞第龙山,这就是一架人形装甲车,叶锤舞得飞起,有冷锻甲护体,这就是一力降十会。 一锤出去,经常是连人带兵刃一起砸飞,手底下断无一合之将。 到后来干脆跃下石墙,将钢盾当成利斧大钺一样的兵器,这么拥挤的石墙前头,愣是被这娃在身周砍杀出一片开阔区域! 真的体现了第一次拿到叶锤后,从林子里出来说那句话,我发起疯起来自己都怕! 石墙前的人越来越密,很多狼狫兵被挤得贴上了水泥高墙边,却忘了来自上方的威胁。 一锅锅滚烫的金汤倒了下来,高墙下的惨呼顿时响成一片。 不少狼狫兵为了争取生存空间,离开那片夺命的恐怖城墙,不惜向同僚挥舞起手里的钢刀。 混乱开始了。 等到控鹤军站上高墙,开始往下发射弩箭的时候,混乱进一步扩大。 田承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前方不到百丈的矮墙,自己勇猛的军士为什么就是冲不过去,等到控鹤军开始发射弩矢了,才将目光重新移向高大的城墙上。 赌徒的疯狂如同被淋上了冰凉的冷水——“完了……” 高墙上的稻草人变得稀疏了很多,剩下的那些,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陷阱!田承宝终于明白了,这段城墙,除了是因减缓洪水冲击而这样设计,还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江水和城墙之间,这一片三角地带范围,都会被城墙上那些可怕的武器所覆盖! 田承宝心胆俱裂,刚刚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撤——”城墙上的弩炮发动了。 沉重坚固的瓷弹,狠狠撞入人群,如同一头头蛮横的疯牛,强行在人群里扫出一道道血肉通道。 城墙上,两个小兵,一个工程小组成员组成一个小团体,操作着一台床弩,有助力设备,熟练起来速度也不慢。 城外沙滩上,钉着不少木桩,田承宝当然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其实,是早已设定好的炮描参照物。 每一架弩炮,负责哪些区域,不同攻击点,炮描参数是多少,士兵们早已倒记如流。 狼狫兵固然凶悍,但是那也是在他们同实力相近的对手对抗的时候。 如今面对弩炮这种非人力所能抗衡的东西,再凶猛的勇士,心底里都是一片寒意。 “咚”的一声巨响,一枚瓷弹击中了大铜鼓,将鼓手,鼓架,连同铜鼓的碎片,送上半空。 这一声巨大的声响,也仿佛一记重锤,击打到了所有狼狫兵的心上! 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封路 第三百一十二章封路 田承宝就在铜鼓边,铜鼓的碎片从他脸上划过,顿时鲜血淋漓,再次大呼一声:“撤啊”连滚带爬地朝这恐怖地带的外围跑去。 苏油在城墙上一台弩炮后露出脑袋:“妈蛋,偏了!没打着!” 通判孙修却在一边叫好:“好!运判这是斩旗夺鼓之功!” 吴才一屁股坐在城墙上,还在惊魂未定:“明润,我们这是……赢了吧?” 苏油一看城墙下,乞第龙山已经带着囤安军的夷人特种兵,号呼出击,两百多人,愣是如赶鸭子一般追赶奔逃的两千多木叶蛮兵。 “靠!”苏油赶紧向转身,拔下一面大旗挥舞起来:“两百多人赶两千多人,不要命了!” “当……当……当……”,见到旗号,夔州城里禹王宫的钟声响了起来。 北面的山林之中,许多蛮人部落的青色,黑色,黄色旗号亮了出来,一支支紧身青衣的队伍,沿着山路盘旋飞奔而下。 沿边熟蛮! 阿囤炽火和阿囤元贞,分别带着熟蛮部落里征集起来的勇士,一直潜伏在北面的山上,就等着禹王宫的钟声。 没人会想到名震渝夔的木叶蛮会崩溃得如此之快,阿囤炽火和阿囤元贞还在与周边夷人商量如何排班警戒守夜,就听见夔州城里传来的钟声。 “怎么可能?!”阿囤元贞惊讶地站起身来:“断无此理!” 阿囤炽火抽出长刀:“执行军令!随我出击!” 看着北面山上亮出的各路旗号,田承宝吓傻了,才出生天又入死地! 狼狫兵们只恨爹妈没多生两条腿,兵器辎重边跑边扔,不求跑得过追兵,只求跑得过自己人。 驻守栈道口的五百军士正准备埋锅做晚饭,突然就见到前方无数败兵从前方林子边上跑了过来,接着呼啦呼啦地冲入栈道之中。 田承宝满脸是血地奔到队伍之前,从守卫的偏将腰里拔出长刀:“让出通道,让败兵先过,然后守住这里,不能被赶了鸭子!” 偏将都傻了:“败了?怎么败了?夔州城有重兵?” “黄口小儿诡计多端!”田承宝啐了一口血沫,有恶狠狠地看着译官:“说!是不是你在捣鬼?!” 译官吓得趴到地上,急爬了几步,抱着田承宝的靴子:“冤枉啊大鬼主,我对大鬼主忠心耿耿,我……” 田承宝将译官一脚踢翻,狠狠一刀劈下,这次用的却是刀刃一面。 译官惊叫一声:“冤”然后便被一刀两段,人头咕噜噜滚出老远。 最后一波逃兵涌来,接着,乞第龙山满身是血肉骨渣,一副凶神降世的模样出现在了逃兵的后方。 一见到田承宝,乞第龙山兴奋地大吼道:“兀那贼子!哪里走!” 田承宝心底发寒,什么断后的心思都没有了:“撤,撤入栈道” 乞第龙山疯狂地跟着追了进去。 …… 跑着跑着,前头栈道弯弯,一些跑不动的狼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栈道上。 见到乞第龙山过来,狼狫兵们只得闭目等死。 却不料乞第龙山理都不理他们,大踏步往前追去。 再追出一段,乞第龙山扭头一看,靠,自己后边一个人没跟来。 这娃也不是太傻,只好悻悻地停下了脚步,想了想,扭头往回走。 狼狫兵见到这凶神竟然又回来了,心里边哇凉哇凉的:“要杀就杀!晃来晃去的吓人不是好汉!” 乞第龙山停下脚步:“还爬得起来不?爬得起来跟老子屁股后头,敢跑一锤子敲死!” 狼狫兵感动地哭了,这么说就是还能活命:“爬得起来爬得起来……” 从栈道一路回来,这娃屁股后边竟然挂了百十号败兵。 一到栈道出口,乞第龙山傻了:“大巫!怎么把我也关里边了?!” 栈道出口处,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多了一处木寨,苏油从木寨上方的尖柱缝隙里露出脑袋:“不尊号令!说过我的兵不能追入栈道,进了栈道,就不是我的兵!” 乞第龙山左看看右看看:“那我算他们这边的,我们投降!” 翻着白眼递出梯子,让乞第龙山和狼狫兵们出来。 苏油狠狠踢了乞第龙山一脚:“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都回夔州了!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纯属耽误时间!” 狼狫兵们不明白雷神一般威武的乞第龙山怎么在苏油跟前乖得跟一只猫似的,不由得更加的恐惧,满满地跪了一地。 苏油温言说道:“过去了就不说了,我三番两次请田都监下山商议,结果他不闻不问,现在犯下了大错,谁都保不住他田氏一门。” “你们替他打战,他给你们田地吗?把你们视同奴役,你们还要替他卖命?” “西南夷法典有规定,断绝商路,侵凌市镇井田者,诸部共击之。” “你们以为田承宝成功逃脱了?不好意思,并没有。如今他和你们两千多名同胞,已经被关在了栈道之上。” “夔州周边诸蛮,过两天就要出发逆江而上,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经过,去讨伐田氏。” “不过你们放心,此战只诛首恶。田氏占有的土地,粮食,会分配给你们的家人。想要更多,大家就要多开梯田多种点地。朝廷的子民,还得为朝廷服役,交税。” “不会种新式水田没关系,我会派人来教你们,我还会向朝廷建言,比照囤安军,让你们用军功换取赋税的减免,听说你们打战很厉害的?” 狼狫兵们羞得差点找条地缝钻进去,就算你真的是大巫,打人也不能打脸! …… 田承宝顺着栈道往前,却见前方军士们都停下了脚步:“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不继续行军?等别人追上来捅屁股吗?” 没有人愿意理他。 田承宝愤怒地扬起鞭子,被副手拉住:“鬼主,鬼主我们到前面去问问……” 田承宝狠狠一甩鞭子,来到前方,一见情形,不由得大叫了一声苦。 来时好好的栈道,如今绝壁上最险要的一段,整整两里毁得一干二净,连桩子都没有留下。 栈道尽头处的石壁上,朱漆写着八个大字:“只诛首恶,献命纳降!” …… 留下足够的人手看守栈道,苏油说道:“此处以后要设立一处关卡,就叫夔门关。” 回到夔州,军士们已经在招纳叛军,修整战场了。 不光是汉人,夷人也被木叶蛮欺负得够狠,如今不少夷人看守着,虐待俘虏比汉人还厉害。 苏油一看这样不是事儿,赶紧将孙修和吴才叫过来:“俘虏们换控鹤军来看守,夷人士兵放在外围,战报清理出来了?” 孙修拿着战报有些哆嗦:“来敌五千人,战死一千二百零四人,俘虏一千三百二十七人,我方……我方受伤三十七人,无人……无人战死。” 苏油撇了撇嘴:“来的嚣张去得快,木叶蛮是匪而不是兵,纯属乌合之众。” 孙修拱手道:“运判智计高绝,强梁束手。一日荡灭盘踞渝夔多年的毒瘤,虽周郎陆逊,不足过也。” 苏油挥着手:“老孙你少给我贴金,周陆都是指挥数万虎贲的大行家,怎么能比。尸体的衣物全部剥下来,组织人手洗净烘干,还有用处。” “割下右耳作为军功,送往渝州核验,工场上麻杆多,立刻着手火化,骨灰抛入江中。江滩上给我清理干净,接下来还有很多工程要继续呢。屠宰场一样不像话……” 孙修就竖起大拇指:“运判果然稳如泰山,修罗场前面不改色。” 苏油心想老子胃都吐空三回这种事情我会告诉你? 上一世参加过大震抢险,这一世又被大蛇淬炼过的神经,好像适应性还是不太行…… 算了赶紧换脑子,再想这些肚子里的包子又要保不住:“战况过两日应该还有变化,先老实打报告,别慌着下总结。用快银船送往渝州,告诉转运司和安抚司。记得多颂扬一下两位大使信之赖之,一力托付大任于我的眼光和魄力,花花轿子人抬人,知道不?” 孙修就摇头感慨:“早知道这一招,何至于数十年官运难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三章 爱听评书的战俘 第三百一十三章爱听评书的战俘 苏油对吴才说道:“接下来事情就多了,安排农人返乡犒赏周边熟蛮记功行赏,安抚降俘……” “如今大局已定,山上山下梯田的工程还要抓紧,明年秋收一过,我要求无论汉蛮,家家有余粮,户户有猪羊!” 两老头激动地施礼:“敢不效力!” 交代完俩老头,苏油转身来到永安宫战俘营。 看到灰头土脸的战俘们,苏油皱起了眉头:“除了受伤的,全部赶去河边,洗干净了再来接受训话。” 一艘大船从上游放了下来,船上正是张藻张麒四人组。 这四人前几日被派到上游,木叶蛮通过栈道之后,他们便在二林特种兵的帮助下,爬到了栈道之上,将栈道拆毁了两里。 等到再赶回来的时候,战事竟然就已经结束了。 小七哥不由得捶胸顿足:“玩鹤胫弩你们谁玩得过我?!谁玩得过我?!我说不去不去非叫我去,这把亏大发了吧!军功没了!” 赶来调解夷人事务的阿囤元贞接到他们,没好气地说道:“小七哥你玩的过我?连我都没捞着,别说你了!” 苏油正在给一个伤员用酒精清洗伤口,刺痛吓得俘虏伤员嗷嗷直叫。 苏油取过丝线,用镊子捏着弯针缝伤口,然后撒上三七白药粉,用纱布压住,拿胶布条火上烤化,给俘虏贴上。 是的,胶布,不要奇怪,狗皮膏药早就有了。 见到阿囤元贞进来,苏油没好气地说道:“来得正好,告诉他们这是大巫的法术,都给我闭嘴,闹得人心烦!” 阿囤元贞对着周围伤兵嘀咕了几句,伤兵们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苏油让几个轻伤的将伤员抬下去,换一个上来:“大家都搭把手,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几人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开始处理。 张散笑道:“玉局观的白药就是好用,上次被车床刮了手,少奶奶给我用丝线缝了,用了白药,几天后线一拆,愣是啥事儿没有……” 刘嗣也笑道:“少奶奶怕是当惯了学生,每次回来便要过足先生的瘾。想不到伤口处理却在这里派上用场。” 张麒就轻轻踢了张散刘嗣一人一脚。 苏油眼尖:“踢个屁,还怕在我面前提薇儿咋的?” 刘嗣赧然道:“少爷你要理解,薇儿是勋贵里出来的姑娘。石公说行过及笄礼后,就要谨守闺中待嫁,少与未婚夫亲密往来。” 张麒赶紧说道:“是的是的,招惹流言不说,还好像急得嫁不出去一样,在世家大族里是会惹笑话的。所以她不给你回信,你不要多心。” 张散笑道:“就是,薇儿她也没少跟我们打听你的事情,嘿嘿嘿,还没少拿你写给他的信出来显摆。” 苏油不由得翻起了白眼,这傻姑娘,幸好我的信里都是闲话家常,要是说点羞羞话,被这几个棒槌看去了还了得! 几人一边说起可龙里的日常和石薇,一边手底下不停,鬼哭狼嚎的伤员帐房里,竟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温馨感觉。 三天之后,俘虏又死近百,这些内脏被弩矢伤到的,被金汤浇到的,元德公和薇儿不在,苏油也没有办法。 不过剩下的那些,算是都挺过来了。 好些以为自己必死的人,如今对苏油,真如神灵一样的看待。 俘虏们的饮食还不错,饭菜里能见到肉花,吃过没事儿,便由阿囤元贞宣讲民族政策,苏油讲评书,调剂他们的紧张。 乞第龙山在大竹屋外边摇头,战俘营里还能传出阵阵笑声,大巫的手段可真是逆天了。 掀帐进屋,笑得正欢的战俘营“咯儿”的一声,顿时雅雀无声。 乞第龙山抠了抠头皮,拱手禀告道:“大巫,事情成了。” 苏油笑着对战俘们说道:“马上你们的同伴要来了,副将田守忠弃暗投明,斩杀了反动鬼主田承宝。首恶已诛,大家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记住,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愿意留下来当兵的,务工的,我欢迎愿意回家务农的,我发盘缠欢送以后大家要是遇到有什么不平,可以来找我,我替大家做主。” “因为反动首领田承宝耽误了木叶蛮的归化易辙,你们比夔州周边的农田改造就晚了一年。不过没关系,刚刚好。明年欢迎你们再来看看,看看两年下来,周围寨子能过上怎样的日子。到时候我们再说农田改造的事情也行。” 当场就有人喊道:“再给我们讲回评书呗!” 其余士兵也是大喊:“对呀,小官人再来一段!” 苏油笑道:“行行,上一回说到哪里了?” 一群乱七八糟的声音喊:“讲到晋王挨秦琼打了!” 苏油一拍惊堂木,正色说道:“那我们就再来一段临潼山秦琼救驾,承福寺真主临凡!” 蜀中杂记: “嘉佑七年,六月丙子朔,岁星昼见。 八月乙亥,木叶蛮田氏犯夔州,峡中惊骇。 夔州路转运判官苏油,招纳乡勇,筑城严御。 递报贼势,朝堂上下咸忧之,皆以为不免。 丙子,贼势炽张。 油发上冲冠,拔剑横阵,励诸乡勇曰:“仗义死节,保境安民,正在斯日斯时!使贼逞志,奈汝等妻儿何?!” 众皆励奋,呼噪鼓勇,贼势稍遏。 油乃发所备鹤胫弩,炮弩,杂交击之,贼不可当,奔扑逃散。 城困之前,油召乡学蛮童,喻之曰:“兵隳之下,或无完卵。汝等非吾执系,乃慕学而来。油纵没,朝廷必有明汝向化之忠,传汝修齐之学者。善留其身,以待其人。” 悉纵之,各归洞寨,众老皆感泣其德。 会贼溃,油乃击禹王宫洪钟,四方熟蛮乡义,荷锄集逐,如奔仇雠。 贼由峡江栈道逸返。然油与相拒前,已命轻舟溯上,拆零数里,而未使贼知。 待其奔入,乃封闭峡口,侯其自乱而已。 贼困三日,焦促无计,自相诛戮。浮尸横江而下,如蚁趋排。 副将田守忠斩承宝首级,尽屠其亲,就降。 此役尤奇者,在乡勇未亡一人,而田贼五千,无所孓遗。 诸蛮土著,信油为神巫,与见匍匐,莫敢仰观。 乃搜田氏衣甲,命熟夷伪作胜还,夜度狼狫重关,田氏束手而擒。 尽析田氏地谷,散与诸奴,命自耕作。 欢声载野,飞鸟难下。 十月,奏报。朝廷闻之,咸惊油临阵之勇,周计之奇,而施政之可观者。 命夔路三司叙录其功,与鹤胫弩,炮弩并献。 韩公时相,抚奏而叹曰:“设吾在彼,亦无幸理。蜀人有吏能者,向唯何圣从,陈公弼区区二人。小子何才,竞出吾等一头地。” …… 一场短促而激烈的战斗,终于带来了地区安定。 夔州城大开发,在嘉佑七年九月,正式肆无忌惮地开始了。 木叶蛮田守忠,成了打倒反动军阀的光荣典型,被苏油任命为副手,和乞第龙山一起,成为苏油的哼哈二将。 狼狫兵的单兵素质其实非常不错,田守忠就曾经表示不服,乞第龙山这种强干蛮子不算,给我一把二林长刀,我就不怕阿囤炽火。 大巫你要帮我,四尺多欺负一尺半,你口口声声说的公平呢?! 苏油就和稀泥,人家四尺刀子那是人家铁多得用不完,算了我这把留着没用,给你罢。 然后乞第龙山又闹开了,大巫你偏心,有了板甲再用钢盾就是累赘,给我也重新设计一个! 苏油只好给他来了个印第安手斧的扩大版,前方和斧背还有鸦嘴,正反两用。现在这娃走到哪里腰上一边一件凶器晃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四章 嘉奖 第三百一十四章嘉奖 夔州人很不习惯,细想起来,木叶蛮气势汹汹而来,就是为了进夔州城。 如今他们被打得大败亏输,竟然摇身一变,还是进了城,还成了夔州城的保卫者! 夔州路转运司,答应过苏油四州乡勇二千四百人的名额。 这娃也真是心大,本地汉人四百人,周边熟蛮八百人,不愿意回乡的狼狫兵一千二百人,愣是把两千四百人的名额给用完了! 苏油是有些怕了周边蛮夷,在土改完成之前,为了防止再出乱子,手底下必须有一支过硬的部队。 夷人畏威而不怀德,苏油认为,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失去。 等到有了媳妇,娃娃,稻田,住宅,鸡苗,猪崽,再几家来一条水牛…… 各家过好各家的日子,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脑袋进水了才下山劫掠。 周边熟蛮,对大巫小知州的印象好得不能再好。 翻手平灭木叶蛮田氏的强人,从一开始就对他们彬彬有礼笑眯眯,不是人家没有实力,而是人家真心当自己是同类。 梯田已经蓄水了,就等着明年翻耕播种,听说要用眉山稻种,眉山稻种现在亩产都能有四百多斤了! 一亩地四百斤,十亩地四千斤,能装多少多少箩筐来着?熟蛮们觉得自己的手指头不够用了。 好在娃子在山下读书,等休沐回来的时候好好问问! 眉山的物资疯狂地运来,仓场上的苎麻变成麻线,疯狂地运走。 粉碎机,振动筛,石棉砖,耐火砖…… 三峡周边水力充沛,苏油开始建造硅酸盐水泥大工坊。 要改善夔州上下水陆通道,靠人工怕是要抓狂,必须靠爆炸品。 木棉,作为布用纤维,比棉花弱。 纤维细,弹性差,中空度最高,容易压成一团皱巴巴的。 但是作为填充料,却是再理想不过了。 这东西,二林部很多,大巫一个响指,不要纺织品,只要棉球,来。 甘油,眉山很多,小少爷又是一个响指,也来。 硝酸没办法,得自己弄。 工艺难度不高,有了带釉玉瓷缸子和玻璃管,有了干馏煤粉得到的氨气和隔离加热硫磺与绿矾,苏油可以采用后世黄崖洞兵工厂曾经用过的酸塔法,不用铅室也能小批量地制备硫酸和硝酸。 还需要一样东西雷管,作为引爆药。 瞌睡遇到枕头,刚刚平定的木叶蛮,就是靠金银矿和朱砂矿起家的。 除了雷银,雷汞也没问题。 朱砂的成分,就是硫化汞。 硝酸银,张麒和张藻在制作琉璃镜的时候便已经熟悉了,制备硝酸汞的工艺,和那个差不多。 由汞和硝酸作用生成硝酸汞,然后硝酸汞再与酒精作用,可制得灰雷汞。当在反应过程中加入少量的盐酸和铜,制得的雷汞为白雷汞。 如果用硝酸加纯乙醇微热,制得的叫纯雷汞。 三种物质都非常危险和敏感,温度必须精准,成品还必须用制作肥皂的过程中得到的人造石蜡进行钝化。 苏油自己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后世作为上面千条线,下头一根针的定点扶贫下派村干部,这玩意儿的成品见过不少,还好奇地拆解过。 制备方法,村子里几个老民兵也知晓,还曾经给苏油献计,县财政困难,要修水渠的话,我们自己搞嘛! 但是天地良心,守法公民可真是没有亲自生产过,苏油最后还是果断拒绝了老民兵们的热情,老老实实打报告找茶叶市长批来的。 这玩意儿的威力,想一想都觉得尿紧。 所有原材料都制备完毕之后,硝化甘油的合成,就只能严格操作,只能是土地庙四人组加自己这样如今玩熟了化学实验的老鸟来操作。 诸多大事都被丢给了容光焕发重获第二春的孙老通判和吴老推官,苏油只管签字。 搞得孙修每次拿着公文来找苏油都连呼僭越,哪里有通判先签知州后签的道理哟! 最近后山破庙附近经常雷声隆隆,冬日里打雷可不是好兆头,知州大才,是否可以写一篇雄文镇魇一下? 嘉佑七年冬十月,丙戌,白虹贯日。乙未,太白昼见。丙申,诏内藏库、三司共出缗钱一百万,助籴天下常平仓。大飨明堂,奉真宗配,大赦,加恩百官。 苏油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迎来了朝廷的嘉奖令。 差遣因为稳定地区和平的需要不能变,但是官职变了,现在的官职差遣,全称变成了秘书省著作郎,宣奉郎,骁骑尉,权知夔州军州事,兼夔州路转运判官,赐银鱼袋臣。 苏油自己一口气念下来,都会觉得缺氧。 张散刘嗣看着被崩下来的一大块山石,也觉得有点缺氧:“我的天……硝化棉这么大的威力?” …… 朝廷的邸报到了,司马光,领天章阁待制兼侍讲,知谏院。 知制诰王安石,勾当三班院。 王安石换部门,是因为他在纠察在京刑狱的时候遇到一个案子。 有个年轻人,得到了一只斗鹑,同伴想借来看看,年轻人不许。同伴仗着两人关系好,抢了就跑,年轻人追上去一脚,踢到同伴肋下,同伴立刻就死了。 开封府认为这是杀人罪,应当偿死。 王安石反驳,认为年轻人不许,而同伴抢去,这就该算是盗窃行为。 年轻人追上去殴打,那就是捕盗,按照宋律,打死强盗,不为死罪。 开封府官员表示不服,事下审刑、大理详定,随后判定开封府官员定案正确。 这样就成了王安石有错了。需要履行“放罪”手续。 放罪就是去殿门向相关部门检讨,承认自己犯了错误。 王安石不干,说道:“我无罪。” 御史台及閤门累次催促,王安石始终不肯低头。 于是御史台弹劾他,韩琦看重其名,轻轻放过,给他换了个差遣完事儿。 性格,决定命运。 自家这边,二堂哥苏涣,在利州路提点刑狱任上去世了。 虽然同在川内为官,苏油都没有机会见过自己这位堂哥。 只有让眉山那边代为致哀。 苏辙出发上任了,大名府推官。 苏轼也写来信函,说他很忙,乞雨,修亭子,亭子修好雨也来了,他写了篇喜雨亭记作纪念。 还应老宋的要求,出府提点刑狱,教育苏油要乖,老百姓苦难深重,反正他是能放的都放。 如今这娃比较放松,除了公事,便是游山玩水。 不过他对自己的一个建议非常得意,凤翔府的差役,最苦还是衙前发木,顺着河流放木排,遇到洪水期,事故频发,死了不少人。 他建议调整衙前役的日期,改为秋冬水小的时候再发木,此举得到了大家一致点赞。 张藻扑哧一声笑道:“大先生的文章我是服气的,不过在少爷面前夸事功,实在是有点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苏油拍了张藻一下:“这后边不是还要要诗吗?你把我们最近做的事情回复他一下,这诗嘛……” 抽来一张信纸,用行书刷刷写了:“这个给他!” 一里编民十户寒,邑中谁与共溪山。 何当醉里温茶色,卧看清声坠井阑。 …… 苏油很忙,他在组织人手打洞。 抓紧时间,趁冬日里峡江水位最低的时候,在滟滪堆,新滩,使用穿凿卓筒井的技术,在石头上打洞。 这洞要一直打到水平面位置下五六米,就算是有机械相助,也是巨大的工程量。 等到洞打好,便将一段带底的竹筒放进去,然后一段连一段,用水玻璃防水粘连,一直放到洞底。 接下来往竹筒里放入硝化棉塞紧,插上雷管,布置引信,人员撤回江滩上安全地带,起爆! 水下是压力环境,爆炸威力威猛异常,一声声回荡峡谷的如雷轰鸣声中,滟滪堆的巨石开始晃荡,然后渐渐歪斜,最后滚落进滔滔江水之中。 岸边所有人兴奋得抱在一起又跳又喊,这是大巫神力的又一次证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五章 小油会做官 第三百一十五章小油会做官 田守忠看着峡江中巨石一块块地消失,吓得呆若木鸡:“大巫毕竟是自己人,没有对木叶蛮下死手,不然现在老子都成渣渣灰了……” 乞第爱惜地用一种叫油葫芦的水禽油脂保养着自己的叶锤,表示很不屑:“隔空打人,不是好汉!” 工程事故是难以避免的,苏油又要求进度,尽管一再改进操作规程,木叶蛮的勇士们,还是死伤了不少。 夔州人和周边熟蛮,对木叶蛮狼狫兵的印象,也在一次次隆重的葬礼中改观。 不要怀疑娃娃知州的爱民之心,娃娃知州哭着喊着求吴地渝州的商人们来投资,只要你们答应修筑堤防,滨江路两边的地面就归你们开发,这商业用地我给你们披,免费! 商人们表示这是不可能滴,木叶蛮刚刚清洗了一波,鬼知道有没有下一波,我们再等等看。 为了早日吸引商人,拉动夔州内需,在政府资金吃紧的情况下,小知州只好咬着牙拿出了自己以后娶媳妇的聘礼,用高于市价的价格,购买了码头上方的大片用地,以身作则,建造石堤。 石堤是用四轮马车拉来的石料,按照六十年一遇的标准设计,建好后远远高于江岸,成为一处可以盛览江景的地段。 然后把江堤后面填平,与老城相接,在临江凭虚处,修建起旅社,商号,餐馆,茶楼……让来往的客商们有了落脚之处。 街对面,则是文庙,学宫,校舍,仓库,门店…… 如今夔州的地产便宜得令人发指,码头周围的商务地段,苏油只用了一万五千贯,就打造出一个新区。 嘉佑七年十二月,滟滪堆段江道,可通航宽度,扩充了三百米。 人鲊瓮的那处石湾,成了历史。 新滩还在慢慢啃骨头,不过宽度也已经无需信号兵指挥上下了。 《三峡航运条例》制定了出来,水面船只靠右行驶,互不干扰,这是航运新法,所有船只必须遵守。 苏油还命人在江上设置航标船,标出危险地段,提醒船只在安全航道内行驶。 种种措施一项项展布,夔州成为水运集散码头的条件,终于成熟了。 永安宫船坞,大船正在加紧施工。 夔州型巨轮,载货量高达千吨,这是长江中游的巨无霸。 帆船操作条例,纵然在一次次的事故教训中得到完善,但是面对如此大船,还是有些不够使唤。 因此张散的工作,除了日常的夔州号建设外,条例,口令,术语,旗号…… 苏油要求,必须像眉山产品的产品说明书那般,一样样形成尽量详细的记录文字,供水手们学习。 如今的眉山水手,是最受年轻人们喜欢的工作,待遇丰厚,见多识广,三江五湖都能去不说,四通商号还比照屯田军人待遇,给水手们也挂了保险。 在炸药的帮助下,在新年到来之际,新滩上方断掉的陆路终于贯通,夔州军民夷人,将这作为对大巫小太守的生日贺礼。 栈道宽度为标准五尺,被称为“五尺道”。 之所以这么快,还有一样东西——预制水泥标准构件,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峡江上原来就有栈道孔,比照栈道孔的大小,用钢筋和水泥石子浇铸成水泥柱,比打石头来得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道路还是木船甲板铺设,走不了四轮马车。 要想换成石板,苏油觉得那应该是下一任知州的任务。 栏杆很矮,只有成人小腿的一半高,因为栈道还有一项重要的功能——拉纤。 有了栈道,就可以使用牲畜来拉纤了。 四通商号财大气粗,史铁公鸡如今张口闭口就是苏油曾经提过的口号——时间就是生命。 不过他觉得这话太过精炼,自作聪明地将之完善成为——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生命。 老人家觉得这样才算完美阐述。 程文应一看,这话太过于铜臭了,给改了改,变成——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因此栈道一成,四通商号第一时间就是将三峡上行航运改为畜力。 于是纤夫们就失业了,好在仁慈的知州大人容纳了他们,来来来,来永安宫码头,继续你们的老本行。 永安宫码头,从丰水水位线上方的基地,到枯水期的江边,一道长长的混凝土斜坡修建了起来。 斜坡上铺设了数条二林部矿区所用的铁轨。 基地上头,是一个巨大的带棘轮的机械装置,和下方车厢上的滑轮一起,形成了一个动滑轮组。 车厢和轮子之间,有一个三角形铁架,抵消了坡度,正好让车厢底面保持水平。 小知州说这叫卷扬机。 大船上的东西运到车厢上,纤夫们喊着号子,从码头上拖着粗大的纤绳向下走。重达上十吨的货物车厢,便被慢慢牵引着向上走。 仓储区位置分了三级,最高一层提高到了百年一遇的洪水警戒水位以上。 巨大的仓场修整完毕,上下吴船蜀船立刻闻风而来。 机灵些的夔州人如梁善民,孙修,吴才之类,最先发现巨大的商机。 其实这也是他们的前辈,在夔州发达滋润的那段时期玩老了的路数。 如今重新捡起来,梁善民在滨江新区开立了方知味夔州分店,成为食材供应商和酒楼股东。 孙修兼职成为四通商号夔州负责人,占据了新区最大一栋木楼——临江楼,负责为吴人和蜀人牵线搭桥,成了商业行会的行首,实际上就是高级掮客。 吴才控制着市井单元,手下本来就有些税丁,如今成了城管头子,负责商税,并在新区弄了两处门脸,跟西门庆一样开了个大生药铺子,让自家儿子干起了买卖。 苏油名义上什么都不沾,但是各种房产是要给租金的,城管各种费用,商业行会介绍费等是要给抽头的,方知味的川菜,是要置办调料炒锅的,嗯,还有个冠名权的问题…… 商人们蜂拥而至,哭着喊着要投资要买房。 苏油摊着手:“你们再有钱也要讲道理好不好?之前我哭着喊着要你们来,你们跟躲瘟神一样的躲,如今我咬牙跺脚吧事情办了,老婆本都没了,你们又来闹!” 商人们都哭瞎了,不干不走就是要买! 苏油只好说道:“也罢,为了夔州的繁荣,我也只好认了这个亏。但是如今的夔州房价到底该值多少钱,谁心里都每个数,要不我们……一期先放五栋拍卖看看?” 消息传到眉山,史洞修和程文应面面相觑。 程文应就摇头:“唉,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小油太苦了,赚钱都不能正大光明的赚……” 史洞修笑道:“他要是真的那么实在,就该先修外头后修里头,交通改造和夔州商圈建造颠倒一下才对……” 程文应说道:“别闹!我们又不差钱,为什么要便宜外人?咳咳咳不能这么说……” “人家小油是拿老婆本修的商圈,然后哭着向转运司要求四年的免税优惠政策必须落实,以此为条件,这才换得的四通商号的大力支持,这才打通的渝夔线和夔峡线!” “小油手里边拿着计司和中书的回复,还有转运司的副署,走到哪里都有理!这叫殚精竭智,为国为民!” “你没看过邸报吗?广西转运使李师中,募民垦田,置籍,和老百姓约定免税,种到三十顷还要得个田正的差遣,连科役一起免。于是是大量农田开辟,瘴毒减息,这是好事儿吧?” “是呀,是大好事!这和明润那一套也差不多啊……” “嘿嘿嘿,然而小油被奖励,李师中被罚了!罪名就是——擅除税,不以闻。” “啊?哎哟那还是我们小油会做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六章 灵柴 第三百一十六章灵柴 硝化棉实在是过于昂贵,苏油计算了一下,一船木棉,勉强能够完成夔州交通工程使用。但是如果这船木棉换成运送二林刀剑,或者眉山货物运来,其利润起码得上万贯。 要不是为了抢时间刷政绩,运一船棉花出来,那就是亏大发了。 因此工程完成后,苏油便命四人组将配方和生产工艺流程归档,使用过爆炸品的木叶蛮,记功升职,转入四通商号的路建司养着。 相信西夏和契丹的探子们,手也伸不到夔州来。 炸药,暂时不能搞了,除了政府没有买家,纯粹的赔钱货。 …… 一个巨大的码头集散地,给地方经济带来的提振,那是不言而喻的。 仓库修好之后,吴人和蜀人在这里会合了。 有了深水大码头,载货量一千多吨的超级大吴船,将吴地的粮食,皮张,漆器,粗瓷,干鲜……源源不断地运来,直接停靠在趸船边。 蜀地的精瓷,细麻,铁器,调料,美酒……同样如此。 每日在这里进行的大宗交换,那是金山银海,然后分别换上各自需要的货品,小一些的眉山型沿江而上,大吴船则顺流东下。 于是一个巨大的商品市场形成了,四通钱庄,作为调剂金融的重要机构,顺理成章地进驻夔州。 商人们越来越多,地产越来越贵,苏油又联合孙通判和吴推官,搞了一个大型砖瓦窑,准备为在此购房的富裕吴商们,提供升级房产升级保障,真心真意送温暖,打好基础服好务…… 四通商号也来送温暖了,这次带来了优良的麻种和稻种,还有鸡鸭鹅苗,猪崽小羊。 夷人们下山领取种子和禽畜幼崽的同时,阿囤元贞和苏油亲自监督过堂,主导商号和夷人签署协议——这是青苗贷款协议。 等庄稼下来后,这些是要还的。 学宫里边读书的夷人娃子们,苏油不收学费,但是有一个任务。 每月休沐回家,必须拿本本点数,寨子里的禽畜存栏量,必须清楚明白,如果损失了,要写明损失原因。 每个村寨,还都有几个借调过来的熟悉农桑的江阳城屯田军士监督农事,充当技术指导,同时防止夷人们好吃懒做。 这天,苏油在巡查码头仓场,吴才捧着账簿过来了:“明润,这是这个月夔州收益账簿。” 苏油取过看了一遍,指着一处地方道:“这个旖香阁做香药大生意的?效益这么好?” 吴才贼兮兮地笑道:“这是成都名妓杨玉枝过来开的场子,夔州如今什么人多?光棍多!这场子日进斗金啊……” 我的个去!夔州这么快都有妓院了?! 不过这事情在大宋是合法经营,苏油就算贵为知州,也只能管住自己,管不住别人。 吴才色眯眯地陶醉:“那场子我去过,的确不错,胭脂阵,吃不消啊吃不消……” 你跟十六岁的童子鸡说这个?! “我那份还是存在钱庄户头上。”苏油将自己的私印取出来盖了:“对了,你能不能管管衙门口?一早出门蔬菜鸡蛋摆一地,真当我是吃货是吧?” 吴才艳羡地说道:“这都是百姓们一片崇慕之心,来夔州做过知州的有多少人?谁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反正我可不好出面做这恶人!” 问题是我鸡蛋都吃腻了!有本事儿给我摆头大肥猪在衙门口啊?! 算了说不通,挥挥手将老色鬼赶走。 带着张散刘嗣转到一处仓场,却见两个麻杆垛子还立在中央,不由得皱眉:“这是怎么回事?这也不是新料啊,都长青苔了。” 仓场看守的是一个老苍头:“启禀探花,这垛子是老垛子,里边住着狐大仙,不好轻易挪动。” 苏油愣了一下:“狐大仙?” 老苍头点头道:“是啊是啊,你看周围还有香烛。这是老规矩,传说狐大仙会保佑我们仓场不着火。但是如果有人胡乱动了垛子,那它就会抛瓦丢泥地投人捣蛋。历任知州听说了,都是听之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都几十年了。” 苏油一想,这也是如今宋人的心理常态,于是笑道:“仓场要重新规划,狐大仙在这破草垛子住了几十年,也不合适。要不这样,我写一篇判文,让狐大仙换个好点的地方居住,把这里腾出来,如何?” 老苍头有些害怕:“就怕狐大仙不满意。” 苏油耐心解释道:“老人家,这狐仙是野妖,论理都还该归城隍拘管。城隍管多大的地面呢?也就一座城。” “我如今是路转运判官,管的地方比城隍还大,我来请它搬家,搬到州衙去住,不比这里好?想来狐大仙不会不给面子的。” 老苍头一拍脑门:“对对对!小郎君可是连五部雷丁都能请得动的人,你的话狐大仙不敢不听的,再说还能沾点仙气儿不是?” 苏油又懵逼了:“五部雷丁?仙气儿?” 老苍头点头道:“是啊!听说是你指派五部雷丁,让他们夜里将滟滪堆上那些挡了水道的石头搬运到了江底,才让滟滪堆从此不再为害啊……” “嘶……” 爆破的实施都是在夜间无船的时候进行的,那些地方又都是人迹罕至,干活的是木叶蛮,只知道怎么操作,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加上夷人和汉人语言也有些障碍,这中间不知道转了多少次耳朵,传来传去竟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苏油很无语,但是也不能跟着老苍头解释什么是硝化棉,只好尴尬地说道:“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老苍头认真地点头:“不知道就对了,因为都是郎君你在梦里操作的!” “梦……梦里……” “是呀,所谓昼居阳世,夜列仙班。回到阳间,自然便不记得了,这样才好跟我们生活在一处嘛。” “要不然状元榜眼探花郎都是文曲星下凡,官家也是紫薇星君下界,可为啥从没听说过你们在一起聊天上的事儿呢?” 嘶……这么犀利的解释! 苏油手扶脑门:“老人家你想多了……” 老苍头呵呵笑,充满了自信:“我还能不知道?郎君出峡赴京应试时,可是写过一首诗的,那就是证据!说什么这次去汴京后,就要穿上羽衣上天,仙班里边第几排来着?” 那是比喻!风雅颂赋比兴知道不?! 算了,一个人要认定你是怎么回事儿,无论你如何解释,他都能找出一万条理由来给你实锤。 苏油只好拱手认输:“老人家……我们还是继续说请狐大仙搬家的正事儿吧……” “等等啊……”老头兴奋地跑进跑出,没一会儿摆好香案烛台,然后搓着手:“小郎君你写判词罢,就在这里写。” 探花郎妙笔请狐仙!这龙门阵,老头我准备讲到躺进棺材! 苏油刚从书包里摸出笔和墨水瓶,老头又一抬手:“停!” 苏油问道:“又为啥?” “呃,没啥……这样搞龙门阵就不完美了……郎君,不是……该用朱砂笔吗?” “哦。”苏油只好换了一支笔和朱砂墨水:“嘿嘿,我还真有。” 老头说道:“就是嘛!这才是上仙班用的。” 这是我批文件用的!算了我还是赶紧结束吧我! 苏油都快要疯了,再不说话,提笔刷刷刷写了首诗。 独坐痴斋笑苦禅, 一般忠守一般寒。 吾衙虽简萧窗富, 峡叶溪藤触月山。 写完对老苍头问道:“老人家,可以了吗?” 老苍头表示很满意:“小郎君说得挺客气,烧给狐大仙看了,它该会满意的。” “行,那以后狐大仙就与我同住州衙了。”苏油将诗恭恭敬敬地烧了:“这俩垛子怎么办?” 老苍头笑道:“没事没事,郎君交给我就行了。” 当天晚上,张散回来说道:“老头把麻杆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卖灵柴,赚了一笔。” 苏油哭笑不得:“还真有人买?” “都抢疯了!” “呃?算了,今晚吃啥?” “炒鸡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七章 狐大仙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一十七章狐大仙第三百一十七章狐大仙 峡路修通了,工人多了,苏油开始清理夔州役务。 仙井盐钞,如今已经正式更名为蜀钞。 小面额蜀钞的推广,给衙前各役的改制带来了相应的便利。 还是韩琦那一套,富人出钱,雇人服役。 不过在苏油这里有了小小的变化。 水渠,池塘,道路养护,铺设砖面,夔州经过众多工程建设后,有了一支专业队伍。 这支队伍,成了工程承包人,以前的役务中的这一部分,转变成了市政工程建设管理。 这样的花活,夔州能玩了,因为夔州州府衙门,现在有钱。 夔州的流民已经不够用了,峡州,渝,无数隐户和流民,开始向夔州聚集——这里能吃饭! 就像当年的眉山一样,这里成了重拾希望的地方。 事情的确很多,通往各乡道路的翻修,峡中盐卤的引流集中,盐场的修建,木叶蛮矿区的正式开发,大宁监的移驻…… 衙前役的另一部分,物资征集和运输,变成了各乡设立征收点集中起来,然后州府的四轮邮车统一征收。 邮车是马拉的,速度还不错,还能运送旅客,盐,信件。 运营费用,一次大集,基本上就能挣回来,不过大集的时候,马车要加挂一节简陋的货箱。 送盐下乡,这是苏油的硬性要求,让每一个夔州百姓吃到他们需要的盐,仅仅这一项德政,就足以让苏油被浓墨重彩地写入地方志。 盐要用蜀钞购买,蜀钞要用农产品来换,各乡的物资征收站,还是一个个蜀钞交换点。 还是相当紧俏,如今夔州两斤粮食,才能换一斤盐。 苏油的目标,是在两年内,让盐价大幅度下降,争取在离任之前,变成三斤粮食换一斤盐! 没有算错,因为到了那时候,粮食会因为大量产出,降得更厉害。 乡间和城中,农产品存在价差,于是夔州城出现了一种和收购点竞争的新行业——货郎。 推着独轮车,在新修的乡间道路上走村串寨的货郎,在永安宫市场进货之后,摇着拨浪鼓,打着小锣,一路唱着兜售产品的小曲儿,将针头线脑小布头卖到乡下,然后收集各种农产品,满足夔州城日益扩大的需求。 这成了夔州城最新的风景。 比如梁善民滞销多年的橘子,今年一下子不够卖了。 收购点的人还有脸跑来苏油这里哭,要求限制货郎进村,被苏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再不提高服务水平,货郎们就会取你们而代之!既然人家做得好,那就向人家学习! 蜀钞带起来的经济循环,在城里,在码头,是洪流;在乡里,在村庄,是小溪;在山上,在蛮寨,是穿石的水滴。 虽然新稻还没有下种,但是山货,竹笋,野味,蛮布,以前不怎么值钱,或者只能自己吃,不能换成钱的东西,如今都能变成花花绿绿的蜀钞捏在手里。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渐渐滋润起来。 经过近十个月的疯狂建设,前后投入十万贯,夔州如今总算是进入良性轨道,苏油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这里过得滋润,苏轼那边过得很苦逼。 如今苏油有大概三分之一的时间,是用来处理来往信函,就这样还需要四人组从旁协助。 行草苏油不是强项,也必须练起来了。 苏轼的来信里,谈到了凤翔府的生活,制科第三出去,小小凤翔府的官员们,都喜欢叫他“苏贤良”。 前任知府宋选不在意这些,他自己都亲切地称呼苏轼小苏贤良。 然而如今新来上任的陈希亮却怒了:“一个小小推官,贤良个屁的贤良!从今谁也不许这样叫!” 总之是处处得罪,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天八字不合。 上月老陈召集开会过厅,苏轼认为那会议不怎么重要,加上实在是不想见老陈那张麻将脸,就溜号不去。 结果老陈下文,苏轼,不老实,蔑视上司,通报批评,罚铜八斤。 总之就是动则得咎,想躲还躲不开,本以为青神老乡来了,又是陈季常亲爹,肯定过得比宋老头时还舒服,结果在他手底下都被折磨得快没法活了。 唯一值得安慰是文化事业,陕西是古都所在,又被他找到了一件大铜器,形制与如今所知的所有青铜器都不一样,但是底部有铭文,铭文里有个敦字,因此暂时还是叫它敦好了。 不过嘛,小幺叔你懂的…… 苏油乐了,对张藻说道:“子瞻又在哭穷了。表示一下吧。” 张藻笑道:“我们刚到夔州时,通判还以为我们是叫花子呢!少爷就是财神爷转世!” 苏油拿着邸报,心情复杂地说道:“财帛动人心啊,该组织反腐教育了……” 自己游历大理时,听说的那个萧注,抵御秾智高,保卫广州城的大功臣,再次上了邸报。 不过这次不是立功,而是犯罪。 侵吞洞蛮所产的黄金三百两,将秾智高的奴仆收为己用,被人告发,一撸到底。 将那条消息用朱笔勾了,将老孙和老吴叫来:“都看看吧,夔州城大发展,小弟和两位老兄配合得也很融洽,因此还想好聚好散。” “如今两位的日子也算不错,城中机会也多的是,有些底线,我们能不伸手的,千万别伸手……咦?老吴你怎么看着有些憔悴啊……” 吴才道:“明润你别说笑话,小偷不偷金银,偷枳壳通草夜明沙?” 苏油想了一下:“也可能是病人家属,买不起药,来偷药。” “不会,每次少的药,配伍都不一样,如果是病人家属,肯定都该拿相同的吧。而且啊——” 苏油又转头对孙修说道:“眼看便要新年了,今年估计有人放鞭炮什么的,这防火工作要加强,街道,仓场,都要派人巡视……” 纵然是下属,吴才也怒了:“让我吊一下胃口怎么了?!还能不能好好听我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八章 狐大仙搬家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一十八章狐大仙搬家第三百一十八章狐大仙搬家 苏油哈哈大笑:“哎哟生气了?子不语乱力怪神,最讨厌你这种故意说得神神叨叨的!接着说接着说,这次我一定配合!” 吴才这才说道:“我们每天封锁大门,关闭窗户,还有人看守,不会有人进得去药铺。狐大仙法力高强,肯定是天上飞下来的!” 苏油说道:“你也是推官,知道没有证据那就是瞎说,不足信。” 吴才说道:“有!有证据,大仙留下了足印,还有毛发!” “是不是哟……” 吴才说道:“明润你要是不信,随我到药材铺去看看就知晓了。” 来到生药铺子,里边摆着香案,供着香烛果品,苏油看了就觉得好笑:“老吴你摆盘肥鸡可还行,摆柑橘柚子,狐狸吃那个吗?” 吴才赶紧对着香案施礼:“上仙莫怪上仙莫怪……” 苏油拉着他:“我就开个玩笑,你也太当真了,东西呢?拿来我看看。” 吴才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明润你看!” 盒子里有一张写方的笺纸,上面有半个脚印。 脚印像是人的,但是明显小了很多,如果折成身高的话,这个人,只有五十厘米左右。 只有四个趾头,嗯,狐狸变成的人,差不多应该是这样,很科学。 吴才又打开一个折着的纸张,里边是几根白色的毛发:“看,这是……诶你别动手拿啊……” “靠!真是狐大仙!”然而苏油已经拿起来了。 就着阳光看了看,苏油将几根白毛又放回纸上,有点神思不属地说道:“这狐仙法力过于高强,只怕是我都得敬着……老吴,我看你还是见怪不怪吧。” 自从去过生药铺子后,苏油的习惯就改了,每天早早回衙,开始操持起美食来了。 四人组有些莫名其妙,一年里边多拉快跑搞得大家都快要散架了,这突然什么疯发了要过慢生活? 然后一直以理工为傲的小少爷,竟然开始迷信了。 回衙的当天,苏油就让人吧州衙后面的阁楼打扫得里外里的干净,还摆了新床,床单被褥全用新的,却又不去住。 然后亲手做了一份小鱼干,摆得精雅,然后叫张散拿去阁楼上,摆放到桌上,关好门之后回来。 第二天,当张散端着苏油新做的杏仁饼干再去的时候,小鱼干盘子已经空了。 张散吓得魂飞魄散,咕噜噜滚下楼来:“小少爷不好了!狐大仙真搬来我们这儿了……” 苏油气坏了:“饼干都被你糟蹋了!赶紧打扫干净!重新放一盘!狐大仙搬来,是好事儿!” 张散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让乞第去,这娃傻大胆!” 乞第龙山扭头就朝衙门外头跑:“这几天我就不来吃饭了!人我不怕,可就怕这个……” 张散傻了,破音大喊:“元贞,元贞!” 张麒说道:“别喊了,元贞在学宫教孩子呢。” 苏油将盘子接过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胆小如鼠,一个个以后别说自己是理工学派!” 从这天起,摆放美食就成了苏油一个人的事情。 小鱼干,桃片糕,面包,饼干…… 越来越讲究,越来越秀气,有时候还要在阁楼坐一小会儿才下来。 四人组等人觉得州衙里气氛越来越诡异,小少爷越来越邪性——这是被狐狸精迷住了喔?! 四个人私下里一合计,四哥你不是会画素描吗?要不你把少奶奶的样子画一个出来,让少爷看看,提醒他是有未婚妻的人,这样或者就拉回来了。 刘嗣说我试试吧。 当晚刘嗣正在努力回忆小姑奶奶的样子,大眼睛,高鼻梁,嘴巴好像不大不小……还有什么来着?鹅蛋脸,嗯好像眉毛比较平……呃,笔尖断了。 等到去书桌抽屉里找削笔刀削好笔尖回来,草稿上已经被大了一个大大的叉,连纸都戳破了,可见狐大仙是多么的愤怒。 刘嗣噗通一声就跪了,双手合什道:“开春后我这里就要放到农事上了,城中诸事,你与老孙多担待。” 吴才如今对这小太守服气得很,躬身道:“是,明润你放心。” 苏油说道:“走吧,留下值班人员,一起去方知味,犒劳大家一下,这一年大家担惊受怕还劳累,的确辛苦了。” 嘉佑七年的年终团拜会非常的热闹,不过在夔州人看来,档次低了一些。 如今宋人的高级宴会,那是士大夫圈子里诗词酬唱,伎人佐舞,士林衣冠的雅集。集会完毕,还要将与席诗词录刻成册,争取流传后世。 夔州如今文化水平够这么玩的,大小猫也就一个巴掌数得过来,于是苏油一挥手,免了,八人一桌,聚餐完事儿! 朝廷派来的奉节知县,巫山知县,战争中作战有功的军士,如今也提拔成了县尉,衙班,行政队伍逐渐充实了起来。 两位知县是一路同行而来的,小的那位都比苏油大十岁。从汴京出发之时,完全是抱着尽忠死节的悲壮心情。 结果半道上就听说夔州蛮夷反了,打了几次退堂鼓,终于相互抹不过面子,还是抱着爱国之心,或者说火热的仕途之心再次上路。 仅仅一天,半路上接到新的奏报,渝夔间最凶悍的夷人,田氏狼狫兵,团灭! 半月之后,新消息传来,连夷人的老巢都给端了!头领的手下杀了头领降了! 降兵的忠诚度还极高,翻身就成为了保卫夔州的骨干力量!问题苏明润他还真敢用! 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奏报让俩知县都傻了,这……这是什么灵异事件! 。手机版网址: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九章 九斗碗 第三百一十九章九斗碗 如今这个小知州就站在自己面前“可算是来了,这回不用我又当爹又当妈了。来来来张知县王知县,一路辛苦,我敬二位一杯。” 俩知县丝毫不敢怠慢“当是下官敬太守才是,一路行来,太守的行事,都成了传奇了。我们思来想去,都不明白太守当时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苏油笑道“很简单,将心比心,夷汉如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相处久了你们就会发现,夷人身上还有很多很不错的品质的。” “仓廪充实,夷人也能知礼守节;失去希望,汉人也会变黄巾,绿林。” 这个逼装得稳,俩知县不管心里边同不同意,表面上也拱手受教。 年底很忙,除了政府成员补贴的发放,苏油还要去福田院看望孤寡老人,失亲儿童,嘘寒问暖; 还要去新商区看望因生意滞留的客商,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表示关怀; 还要赏赐乡中宿老,准备来年的春耕 总之忙得一塌糊涂。 一直忙到了除夕,苏油才有时间闭了衙门,在衙内和亲近众人玩乐了一天。 苏油的玩乐,当然就是做好吃的了,有他在,年夜饭就随便不了。 之所以要关闭衙门,就是因为他要亲自上灶,这事情被闲得蛋疼的御史知道了,弹劾一章说夔州知州有失官体,也是完全可能的。 阿囤炽火和郭隆已经回二林部和江阳城了。 乞第龙山和田守忠现在也不在衙门,苏油的要求,军将永远和自己的兵在一起过节。 不过答应了给他们加菜,乞第龙山喜欢吃大肘子,田守忠喜欢烧白,一会儿给他们送过去。 学宫也散学了,阿囤元贞不会做饭,现在就坐在院子里稳稳地读,满院子的人忙得团团转,整的他才是知州一般。 刨猪汤是不可能放弃的,因此苏油同样买了一头百十来斤的本地猪。 在州府衙门重地里熏肉只怕是不像话,搞不好就要被巡捕兵们举着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奔袭,苏油只好忍痛放弃了腊肉香肠的制作,改做坛子肉和酱肉。 将修割好后的猪肉与盐,香料按比例拌和均匀,将拌和均匀的猪肉放于洁净容器内腌制一昼夜; 到次日,将腌制好的猪肉用清水漂洗掉肉块表面所有附着物,切成半斤左右的猪肉块,沥干水分备用; 接下来熬猪油,再将清洗干净的猪板油切条,放于锅内加水加热炼制,待猪油析出,油色清亮、油炸上浮呈黄色后,捞出油渣; 趁猪油热着,放入沥干的猪肉块,用大火炸制,待猪肉表面变成淡黄色后,改用小火慢炸,直至猪肉表面呈现金黄色,且具有浓郁的油炸肉制品香味后,停火; 用酒精喷灯将陶罐内部灼烧,灭菌消毒后,用炸肉时顺便消毒过工具将肉捞入陶罐。 迅速将猪油一并倒入的陶罐内,直到淹没肉块为止,加上盖子封坛。 酱肉放到阴凉处,隔墙离地,常温贮存,一个月后就能吃了。 和腊肉香肠一样,坛子肉可以吃上一年,而且和腊肉一样,年底做得,到来年中秋剩最后一点的时候,风味最佳。 味道和腊肉差不多,但是比腊肉要淡,也不像腊肉那么柴,入口化渣,又香又糯。 还有一部分,刷上酱料挂起来,之后一天一刷,七天之后停手,挂灶台上,同样可以吃上一年。 修整下来的那些,正好和血脖,肚皮这些杂肉一起改成肉条和臊子。 将这些东西裹上面粉,如今全大宋最不像知州的那个知州,正系着围裙撸着袖子,在油锅边上炸丸子,炸酥肉,炸小鱼。 等到这些都做完,看了看阁楼,苏油取过一个小碟,将几样东西都摆了一点进去,然后做了一个花椒茱萸细盐碟子,拿去摆到了阁楼小桌上“还不露面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都快馋哭了吧先吃点垫垫。” 站了一会儿,屋子里没反应,苏油叹了一口气,下楼去了。 眉山大铁锅,苏油早在写求援信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地必须第一船就拉过来。 大陶缸里高汤早就吊好了,接下来就是各种蒸,大碗蒸。 咸烧白,一盆; 夹沙肉,一盆; 酥肉丸子铺底,铺干发黄花香菇,一盆; 鸡块铺底,铺火腿姜片,一盆; 鸭块铺底,铺酸萝卜,一盆; 码好味道的肘子,一盆; 辣米油,豆瓣酱,米粉,糖,盐,拌成粉料,裹上排骨铺底,加南瓜,一盆; 裹上五花肉,加泡发干豌豆,一盆。 裹上肥肠,加芋头,一盆。 除了粉蒸菜和甜咸烧白,其余各菜淋上高汤,一起上锅,蒸 剩下的粉肠,猪肝,猪肺,猪肚,各切了一点做刨猪汤。 多数要和猪头,猪舌,腰子,瘦肉一起,留着做炒菜和凉菜,还要 吃上两三天。 等到蒸菜出锅,该翻的翻该扣的扣,配上肝腰合炒,芹菜肉丝,清炒时蔬,油酥花生米,凉拌莴苣折耳根,一大桌九斗碗酒席就做好了。 做是做得热闹,几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不过军营那边这点东西只怕是塞牙缝都不够,那就留下够自己吃的分量,其余的给那边送去。 苏油当然没忘了都挑了一些,给阁楼上送去。 等张散和刘嗣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篮子“那边在包饺子,蒸包子,这是乞第让我送过来的。” 苏油摸出一筒夔州米酒“拜祖祭神放鞭炮,我们也开吃” 酒桌上,苏油给众人满酒“今年过得不容易,不过总算是熬过来了,要没有哥哥弟弟们的帮衬,苏油只怕已经交代这这里了。这一杯,大家都干了吧。” 众人饮了,苏油笑道“动筷动筷。” 阿囤元贞说道“早等着这句了” 苏油说道“元贞,接下来府中就要对夔州土地人口展开普查,登记造册,山上的夷人地区,就交给你了,如何” 阿囤元贞说道“给我一个测量小组,给你办得妥帖” 苏油又说道“几位哥哥,夔州本地户籍人口,我便交给新来的两位知县,等当地人的这些土地划定后,开出的新田,就作为官田,招揽周边熟蛮,渝峡流民,进行耕种。这个事情,便交给小七哥了。” 张麒嘴里正嚼着丸子,只是点头。 “商户统计,船只进出,资金往来,商品贸易总量,仓储库存,糟娃哥一直是我们的会计,这个是做熟了手的。” 张藻拍着胸口“交给我,物价均线图都给你做好” “三哥不用多说了,夔州型大船正在赶工,四哥要负责道路养护,新路建设,夔州城,码头,要铺设混凝土路面,不然扛不住现在的马车。” 张散张麒都表示没问题。 苏油再次举起杯子“那就祝大家新春吉祥明年我们接着来。” 阿囤元贞问道“明润,你明年干啥” 苏油说道“大宋以农为本,明年我得主抓农事了,,整理了八年,也该拿出来用用了。” “本地苎麻产业得天独厚,柑橘种植也颇有优势,还有造船业,金,银,朱砂,盐业为助。加上航运节点的大港地位,怎么也得成为大宋一处上州” 。更新最快网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章 驾崩 第三百二十章驾崩 “出土牛以送寒气。” 立春日,州县及农人鞭打土牛,象征春耕开始,以示丰兆,策励农耕。 农为百业之本,春为一岁之首,这“迎春”的仪式,尤其是官家颁布后,越发地可隆重起来。 冬至节后的辰日,就要以桑木做骨架取土塑成土牛,立于县衙之外。 春牛的制作很有讲究,春牛的牛身长三尺六寸五,象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牛尾长一尺二寸,象征一年十二个月; 四蹄象征四季; 柳条象征春天;鞭长二尺四寸,代表二十四个节气。 立春前一日,夔州郊外,立起了一座祭坛,叫“先农坛”。 这天绝早,官员们都要洗澡,穿素服,在前方步行引导。 四个汉子抬泥塑春牛为象征,由知县派官员当任“春官”,手里拿着彩色的柳鞭,一路模仿赶牛的动作,将春牛赶到先农坛,进行祭祀。 四方男女老少都要赶来,簇拥着春牛一起来到先农坛,唱栽秧歌,祈求丰年。 除了规劝规劝农事、策励春耕的含义,也是喜庆新春、聚会联欢的形式。 次日又要把春牛赶回县府,在大堂设酒果供奉。 县衙前左右两边,百姓买卖泥做的小春牛,相互赠送。 这里还是一个春天的市集,苏油按照眉山蚕市的路数,也搞了一个万姓大集,买卖农具,交流蚕种,种苗菜籽。 挑选菜苗蚕种的女人们,头上戴着裁剪的春燕、春蝶做为饰物,这叫“戴春”。 市场上还卖起了春卷、春饼。大家购买品尝,这叫“咬春”。 县衙前立着一个竹筒,衙役守卫,还有官员在旁边观察。 竹筒里面装个鸡绒毛,按照历法,立春时刻阳气复升。 新到的奉节知县守着竹筒等着,等到绒毛轻轻地向上浮动,轻轻地飘出了竹筒时,就表示立春的时刻到了。 立刻鸣锣击鼓,汉子们从县衙里将春牛抬出来,在衙门前击碎。 男女老幼争先恐后地上前争抢春牛身上的泥块,据说这泥块拿回去撒到家中的田地里,就能保佑今年稻麦丰稔。 除了县衙这正式场合,各乡各村,也有自己的仪式。 还是有打春牛,不过这个仪式是有扮演“勾芒神”的农夫执行,表示以神灵的意志唤醒冬闲的耕牛,准备耕作了。 小儿著鞭鞭土牛,学翁打春先打头。 黄牛黄蹄白双角,牧童绿蓑笠青篛。 土脉应雨膏,不似今看乐。 儿闻年登喜不饥,牛闻年登愁不肥。 麦穗即看云作帚,稻米亦复珠盈斗。 大田耕尽却耕山,黄牛从此何时闲 今年的夔州,便要提前实现“大田耕尽却耕山”了。 稻田大规模普及的第一年,苏油在梁家庄子抓典型作示范。 探花郎的保证,加上有一套的神圣加持和亩产四百斤的稻种的诱惑,以及自家儿子的怂恿,梁老员外表示可以搞一年看看效果。 今天要做的事情,是滋田坎,挑泥粪。 柑橘树下厚厚的鸡粪,牛栏的牛粪,都要挑出来,一来是清理干净畜栏和禽圏,二来是准备堆肥。 田坎经过一个冬天,会出现细小的缝隙,需要下田用脚探寻,找到后用脚踩稀泥填上,以防漏水。 之后还要敷田坎,将田里的泥挖出来,给田坎内侧敷上厚厚的一层。 接下来就是整理农具,苏油趁这段时间,给梁家挖了猪粪坑,修了猪圈,搭了鸡棚架子,实施圈养。 猪娃是用的可龙里的阉猪崽,等效果出来后,苏油准备让这里成为夔州种苗基地。 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柑橘树的枝条,用刀子横割,去掉一圈皮,然后用混了草木灰的泥土包住,用稻草扎上,春后会长出根来,剪下来栽到地里,就会变成一株新的柑橘树。 梁员外打心底里边将信将疑,要真有这法子,那为啥柑橘树还是没有满世界都是呢 苏油哈哈大笑,事情都是有个推广过程的。如今的可龙里,石家堡,陵井,这些地方的柑橘,茶树,龙脑樟,可不就是到处都是吗 这些事情做完,转眼就该在暖炕灶台上发稻种,在田里仔细平出秧床,准备培育稻秧了。 这天,孙修急急忙忙地来到梁员外庄上,穿着孝服拿着邸报,见到苏油就嚎啕大哭。 官家驾崩了 年初的时候,官家身体尚可,新年前夕,还去了龙图、天章阁,召见辅臣、近侍、三司副使、台谏官、皇子、宗室、驸马都尉、主兵官,一起观看祖宗们的御书。 之后又宝文阁,写了飞白书,分赐从臣,作了一首,让群臣属和。 最后在群玉殿摆宴,传诏学士王珪撰诗序,刊石于阁。 庚子日,再会于天章阁,观看瑞物,复宴群玉殿,还灌大臣们的酒“天下久 无事,今日之乐,与卿等共之,宜尽醉勿辞。” 宴中赏赐大家禁中花、金盘、香药,又把韩琦叫到御榻前,单独别赐酒一卮。把一群大臣灌得东倒西歪,至暮而罢。 两次宴会,皇子赵曙都参与了。 然而嘉佑八年,似乎克大人,二月一到,接二连三的重臣逝世。 首先是以太子少傅致仕的田况。 老头长期在枢密就任,熟知西夏边事,文武全才。一生广太学,兴囤田,汰冗军;策元昊势屈纳款,归还侵地,不加岁币,入中青盐;为牺牲者请功诸多举措不胜枚举。 保州之役,此公曾杀降卒数百人,朝廷壮其决,而后大用之。然卒无子。 三月,太子太保致仕庞籍卒。 杨家将里的庞太师,是标准的法家人士,治民惠爱而宽仁,治军则持法深峭。 军中有犯者,或断斩刳磔,或累笞至死。评书里边把他黑出翔,也不是没有根由。 同一月,昭德军节度使、同平章事李昭亮逝世。 这是个平易近人的老头,谙练近事,吏治通敏,善委僚佐,一辈子下来转了几处藩镇,都没有犯过错。但是老婆死得早,家里三个小妾闹腾,老头一辈子精明能干,竟然毫无办法。 几位重臣的逝世,官家都没法参与,因为他也开始生病了。 曾经陷入深度昏迷后重新苏醒,说是梦里边迷路了,后来遇到三个人,分别叫唐将军,葛将军,周将军,是他们护送他回来的。 于是修筑宫观,封上仙隐影唐将军曰道化真君、上灵飞形葛将军曰护正真君、直使飞真周将军曰定志真君。 还封神应侯扁鹊为神应公。 今年有大比,三月甲子,官家撑着病体,举行了殿试。 乙丑,圣体康复,宰臣诣东上合门拜表称贺。 辛未当天,官家饮食起居都还算平和安宁,然而到了晚间休息的时候,突然坐起来,急着要药,并叫人召唤皇后。 等曹皇后赶到的时候,官家只能指着胸口,已经说不出话了。 皇后赶紧召医官诊视,投药、灼艾,但已经来不及了。 丙夜,遂崩。左右想要打开宫门,让辅臣进宫。 曹皇后当危独断“此际宫门岂可夜开密谕辅臣,明日黎明入禁中” 医官本来都已经出宫了,重新召入,并使人禁守。 苏油闭上了眼睛。他和老头的交道,一次是在殿试之上,一次是在题名之后,一次是在金明池游园会上,一次在三司。 接触不多,但老头对他的好,他是记得的。 通过皇后,嘱咐地方官看护自己。 力排众议,选拔他为探花。 曲意回护,让他没有陷入京城那滩烂泥里,而得外放。 龙昌期事件的迅速平息,可能也有赵祯的意思。 这是一个克制而温和的皇帝,从性格上来说,是皇帝中难得的。 但是作为一个民族领袖,尤其是危难时期的民族领袖,这种性格,也有他致命的缺陷。 不过苏油宁愿在这种皇帝的手下做事,也绝不愿意去刘邦,李世民,朱元璋手底下找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一章 闹剧 第三百二十一章闹剧 虽然已经转成了朝升官,但是你终究还是没有等到我站立朝堂,没有能将那枚金鱼袋亲自交到我的手里。 一场知遇之恩,我一定尽力,保住国家不受靖康之辱,算是对你的回报吧…… 州府要为大行皇帝隆重举哀,作为深受皇恩的天子门生,尤其是苏油这样,皇帝亲口说出“强作解人”,力排众意提拔出来的,姿态更是要做足。 张贴讣告,管束百姓为大行皇帝戴孝,着孝服,祭哀,停歌吹嫁娶,勾当刑狱,为大赦做准备…… 苏油还给自己加了一条,每晚静坐草庐一个时辰,为期三个月。 还写了一篇文章,记录了自己和官家几次简短的会面,从士人和小官员的角度,把官家塑造成一个仁慈和蔼的老头,号召夔州军民,化悲痛为力量,投身于建设夔州的大洪流中去。 他说这才是最好的纪念。 朝堂出的讣告,都是正式大文章,大行皇帝如何如何伟光正,极少有从这种角度,从小事儿上来给皇帝画像贴标签的。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文章一传扬开去,见过的人莫不失声痛哭。 听说契丹皇帝都哭得哇哇的。 有了这篇文章打底,夔州的建设不但没有因皇帝驾崩而歇业停止,反而更加高效快速地运转起来。 除了那该死的妓院。 在苏油的心底,皇帝死了就死了,市井不能歇业,春耕更要抓紧。 因此他虽然穿着素衣,满脸哀戚,可一样巡查盐场,仓房,码头,甚至带着军士们在大溪湾里舀水花。 将水花放入梁家庄几口池塘中,精养成夏花鱼苗后,分散放入夔州城,夷人的秧田里。 这个是大自然的馈赠,后世直到解放后的前几十年,鱼苗都不用人工繁殖,只要每年三月,从长江里打捞就行。 前推到如今的大宋,每年三月江边大湾里的鱼苗更是海量。 一条鲫鱼一年就能繁殖几千条小鱼苗,在自然环境中存活下来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移入精养塘人工管理,只要你愿意发展水产这条路,满足夔州所有稻田,鱼塘的用量,那是绰绰有余。 有了秧田,苏油便点开了配套养鱼的金手指,他不希望这么简单的办法,还要花几百年去摸索。 不过要让鱼变得能够下嘴,还要制作大量的泡菜坛子,教会大家制作泡姜和酸菜。 这就需要盐,大量的盐。 所以十七岁的小知州,又要为夔州人民带盐了。 朝堂之上,历史上那些该上演的闹剧,一幕一幕地继续上演。 夏四月壬申朔,辅臣入至寝殿。 定议之后,召赵曙入内,告诉他官家晏驾,使嗣立。 赵曙惊叫:“某不敢为!某不敢为!”转身要跑。 辅臣们一起将他抓住,有的忙着给他解头发,有的忙着给他披御服。 接着召殿前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及宗室刺史以上,到殿前谕旨。 又召翰林学士王起草遗制。 平日里一就千言的御用大文人王同志,此刻心中空荡荡的,竟然不知道如何下笔。 韩琦提醒王:“大行一共在位多少年?” 王这才醒悟过来,有了这个开头,后边就自然了,刷刷刷开始写文章。 天亮了,百官上朝还穿着吉服,于是只好解了金带及佩鱼,自垂拱殿门外哭着进来,在福宁殿前立班。 然后大家收起哭声,听韩琦宣读遗制。 但是关于辅臣入议定策这一点上,后世历史资料有好几种说法。 一种记载是宰相韩琦先进,至福宁殿下,再拜,升阶,扣帘欲进。 内侍说道:“皇后在此。” 韩琦站住了,才听见曹皇后哭着说:“天下不幸,夜来官家忽然上仙了。” 韩琦顿时也哭了。 皇后问道:“怎么办啊相公?官家他没有儿子。” 韩琦说道:“皇后不可出此言,皇子就在东宫,为什么不立刻宣入?” 皇后说道:“他只是宗室,立了他,以后会没有人争吗?” 韩琦立刻怼了回去:“这件事情没有别的方案!” 皇后才说道:“皇子已经在这里了。” 待到卷帘时,果然,赵曙已经坐在了殿上。 退朝后,韩琦对同班的官员们说道:“刚刚谁要敢是乱说了一句” 史书上没有说韩琦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语气,可能是侥幸,可能是警告,也可能是别的。 群臣宣班之前,殿帅李璋拦住殿阶,对韩琦提醒:“我要先看看官家。” 韩琦禀告曹太后,太后许之。 当时赵曙散发被面,覆以帽子。李璋慢慢用笏板拂开赵曙头发,审观之后,退到殿下山呼拜,殿前班也跟着山呼拜。 还发生了一件事情,禁卫中有人是民间政治家,熟悉历史。比照乾兴故事,说皇帝驾崩,内中给禁卫们赏赐的食物的时候,会同时发钱。 然而接下来宫中果然发下果食,但是钱却没有。 禁卫们议论纷纷,李璋将禁卫头目叫过来:“你们这帮人的衣食住行,平时官家没有临政的时候,就已经够优厚了,如今你们立了什么功劳?就敢这么嚣张?再有喧哗,立斩!” 一下子就把禁卫们给镇住了。 朝论纷传,朝堂有如此宰相、殿帅,天下岂不晏然。 大局暂定,就该忙着举行丧礼了。 宣庆使石全彬提举制造梓宫。 三司奏乞内藏库钱百五十万贯、绢二百五十万疋、银五万两助山陵及赏赉。 引进副使王道恭告哀契丹,左藏库副使任拱之告哀夏国。 命韩琦为山陵使。 尊皇后曰皇太后。 然后,群臣三上表请听政。 赵曙在诏书上同意了,但是却又犯病了。 有司请改日大敛,司天监上报,占卜显示,近日大敛,不利皇帝及太后。 己卯,大敛,赵曙病情更加严重,号呼狂走,连对大行皇帝成礼都不能做到。 韩琦丢下拐杖取过帘布,抱持赵曙,叫来内官,让他们加意拥护。 又与同列一起去禀告太后,既然官家病重,便请太后权同处分,垂帘听政。 苏油内心,对赵曙鄙薄到了极点。 这人内心对皇位充满了期待,但是表面上却做出一副这一切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样子。 如今他便拿着这个作为借口,任意妄为,毫无担当。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作为大行皇帝的继子,要继承大行皇帝的政治遗产,却连对大行皇帝表面的尊重都做不到。 曹太后内心的愤懑,可想而知。 韩琦司马光欧阳修等拥立之臣,内心的无奈,也可想而知。 赵曙可能有他值得同情之处,但是他的这种行为,是对国家,对政局的不负责任,继位以来的这番做派,显示出他对大行皇帝,毫无感恩之心,甚至可能还有着一种内心深处的仇恨心理。 癸未,内出遗留物赐两府、宗室、近臣、主兵官有差。 富弼、文彦博时居丧,皆遣使就赐之。 这笔数目非常的巨大,百万余贯,司马光立刻上书:“传闻外州、军官库无钱之处,或借贷民钱,以供赏给,一朝取办,逼以捶楚。当此之际,群臣何心以当厚赐!” “所赐群臣之物,比旧例过多几倍,而群臣有所进献,则云旧例无之,虽圣恩务在优隆,然群臣有廉耻之心者,何面目以自安!” 朝廷最终还是没有允许。 司马光便将自己所得的千余缗,交到自己管理的谏院,作为公使钱;将赏赐得到的金银,送给舅家,自己没有保留。 在这件事情上,苏油要给司马光点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二章 老堂哥开炮 甲申,宰相韩琦加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进封卫国公; 曾公亮加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 枢密使张、参知政事欧阳修赵并加户部侍郎; 枢密副使胡宿、吴奎并加给事中。 新领导核心班子成立。 乙酉,作受命宝,命欧阳修篆,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宝。” 所有官员,进一等。苏油因此成了直宝文阁,朝散郎,赐银鱼袋,云骑尉,知夔州军州事,兼夔州路转运判官。 宝文阁是仁宗经常进行文化活动的场所,如今是收藏仁宗文字,御书的地方。现在还未设学士,侍讲之类。直阁为外州监臣贴职,正七品,给苏油非常合适。 发诸路卒四万六千七百八十人,修奉山陵。 丁亥,吸取仁宗的教训,早立储嗣。 赵曙以皇子、右千牛卫将军仲为安州观察使、光国公;右内率府副率仲纠为和州防御使、乐安郡公;仲恪为博州防御使、大宁郡公。 癸巳,权三司使蔡襄奏大行山陵一用永定制度。 永定陵是宋真宗赵恒的陵墓,比较宏大,这与赵祯遗诏中厉行节俭不符。 群臣纷纷上言,表示反对。 同修起居注郑獬上言:“今国用空乏,财赋不给,近者赏军,已见横敛,富室嗟怨,流闻京师……窃惟先帝节俭爱民,出于天性,无珠玉奇丽之好,无犬马游观之乐,服御至於濯,器玩极于朴陋,此天下所共知也。今山陵制度,乃取乾兴最盛之时为准,独不伤先帝节俭之德乎!” 嘴炮堂哥如今是礼院编纂,对宰相韩琦开炮了,说他如华元之不臣,一炮打得“琦为变色。” 这里有个典故。 《春秋左氏传成公二年》:八月,宋文公卒。始厚葬,用蜃炭,益车马,始用殉。重器备,椁有四阿,棺有翰桧。 君子谓:“华元、乐举,于是乎不臣。臣,治烦去惑者也,是以伏死而争。今二子者,君生则纵其惑,死又益其侈,是弃君于恶也。何臣之为?” 春秋大义,臣子的职责,在于帮助君主处理复杂的政务,去除君主的困惑,让他成为清明之君。 君主活着的时候,不规劝引导;君主死后,葬礼铺张浪费。这叫“弃君于恶”,与不臣是同等的罪名。 老堂哥这一炮威力的关键在于,华元不臣,是被《春秋》定性了的,偏偏这个人却和韩琦具有极大的可比性。 这娃是春秋是宋国大臣,四朝元老。 曾经在军中分肉羹不公平,自己的司机没分到。 结果打战的时候司机说:“分肉羹的时候你做主,现在轮到我做主了。”直接把车开到敌军之中投降,导致宋军大败。 后来华元被宋国赎了回来,在监督造城墙的时候,老百姓作歌讽刺他:“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 意思是“鼓眼睛,大肚子!弃甲回来的大胡子!” 华元命司机回喊:“只要有牛,就有牛皮!犀兕的皮也很多!丢了皮甲,有什么大不了?!” 百姓回应也刁钻:“纵然有皮,涂在皮甲上的丹漆也没有了啊!” 华元只好说:“这帮人嘴多,说不过他们,咱走!” 韩琦读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绝对会浮现出好水川大败而回时,军人家属攀着马鞍,争问他自家子弟今在何处的那幅场景。 一辈子里最大的伤心事,心理阴影面积大到不可求。 然而还是老堂哥歪靶子机枪的一贯的风格,说事儿三成,人身攻击七成。 …… 春耕时节,苏油很忙,忙到连给狐大仙的伙食标准都降了,这些都是在稻田边上,听赶来汇报工作的通判孙修给他说的。 苏油在田坎上牵麻绳,插秧的是梁家的佃客,种稻子是新手,有了这个,才能把秧苗插直。 闻言笑道:“老堂哥果然还是那么犀利。只有一个问题。” 孙修问道:“什么问题?” 苏油说道:“造陵墓的钱需要多少?” 孙修说道:“五十万贯。” “大行皇帝将遗产分给众臣,价值多少?” 孙修一下醒悟过来:“百万有余!” 苏油说道:“照啊!要是大行皇帝用那笔钱给自己造陵,造两座都有剩!所以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当时只有一个司马光仗义直言,群臣装聋作哑一言不发;而今却一个个跳出来找存在感?!” “既然当时只有一个司马光敢言,如今也就只有一个司马光有资格反对!这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过来说,自己做到了,才有资格要求别人也做到!” 不过自己是山高地远一小官,虽然如今刚刚名列朝官序列,有了上言的资格,但是却不是那种将凤翔衙前从丰水期调整到枯水期,都要写信给宰相的性格。 几次提起笔来想写点什么,最终还是搁笔而叹。 五月,富弼既除丧,戊午,授枢密使、礼部尚书、同平章事。 夏汛到来了。 夔州型纵帆船,正式下水。 相比长江中下游的巨型宽体吴船,夔州型在载重量上不具备优势。 然而在操控性,灵活性,方便性,速度,安全…… 种种方面,甩出吴船几条街去。 第一次首航,苏油要求,夔州号在抵达扬州后,不要急着掉头,在扬州就地招募海航老手,驶出江口,尝试沿着海岸线前往浙江,如果可能,前往广州。 八月庚辰,王议上大行皇帝曰神文圣武明孝,庙号仁宗。 因为赵曙的一系列表现,导致曹太后的不满,加上宦官谗间,两宫遂成隙。 韩琦,司马光,心都快要操碎了。 太后曾经对韩琦表示对赵曙的不满,韩琦耍赖甩死狗:“臣等只在宫外才见得到官家,内中如何保护,全在太后。太后应该明白,若官家失了照管,太后你也安稳不了。” 太后惊道:“相公这是什么话!我对官家很用心的。” 韩琦说道:“太后照管了,则众人自然照管了。” 反过来理解众人说赵曙的坏话,那就跟你有关系。 同列吓得缩颈流汗,下来对韩琦说道:“老韩,这样说太过了吧?” 韩琦心里头在日狗:“不这么说不行啊……” 很快又有赵曙在禁中犯过失的事情传出,“众颇惑之”。 韩琦说道:“岂有殿上不曾错了一语,而入宫门即得许多错!不要相信。” 于是传言也稍稍平息。 但是苏油认为,这大概率是真实,恰恰说明,赵曙是在禁中故意如此,轻慢太后,表达自己控制权不足的不满。 九月辛亥,皇子、光国公仲为忠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淮阳郡王,改赐名顼; 乐安郡公仲纠为明州观察使、祁国公赐名颢; 大宁郡公仲恪为耀州观察使、国公,赐名。 左右谗间者,或阴有废立之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三章 劝解 第三百二十三章 昭陵修好,韩琦从陵下回来,太后派了中使,交给韩琦一封信。 韩琦打开一看,全是记录的赵曙所写的轻慢歌词和他在宫中的一些过失。 韩琦当着使者把信烧了,然后跑去劝太后。 太后一见韩琦就呜咽流涕:“老身都没有容身之处了,相公要给我作主啊!” 韩琦劝解道:“这不是官家生病吗?病好了自然就不会这样了。儿子病了,当妈的能不容忍吗?” 太后很不开心。 欧阳修也劝:“太后事仁宗数十年,仁圣之德,着于天下。妇人之性,鲜不忌。当年温成皇后那么骄恣,太后你都能安然相处,什么都包容。怎么如今母子之间,反而不能忍了呢?” 太后见得不到支持,只好改口:“得诸君如此,不错。” 欧阳修说道:“太后放心,此事何独臣等知之,外边没人知道。” 太后的态度才开始缓和。 欧阳修又说道:“仁宗在位岁久,德泽在人,人所信服。所以他去世后,天下都听从他的遗命,奉戴嗣君,没人敢有不同意见。” “如今太后深居房帷,外边就我们几个措大而已。我们的所为,要不是因为仁宗遗意,天下谁肯听从?!” 太后终于沉默了。 这边勉强安顿好,韩琦又跑去见赵曙,赵曙开口就是:“太后待我无恩。” 就这一句,苏油觉得赵曙再也洗不白了。 养父母把天下都交给了你,皇帝大行时那样维护你,现在你说养母无恩? 韩琦心里估计又在日狗,自己立的皇帝,含着泪也要维护下去,只好劝道:“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然独称舜为大孝。难道其他人就不孝了吗?并不是。” “如果父母慈爱而子孝,这是常事,不足道也;只有象舜这样,父母不慈爱而做儿子的还不失孝道,那才值得称道啊。” “因此我们只怕陛下你孝顺太后还不到位,而天下岂有不慈爱的父母!” 赵曙大悟,也不知道他悟了什么,总之从此才不再说太后的不好了。 不过这些高层的撕逼,对苏油来说,就是寻常八卦,还不如为百姓带盐重要。 郁山,一股手臂粗的白色山泉从数米高的岩隙中飞出,跌落在清澈平静的河面上。 初到此地的人,乍一看,都会以为这是一眼清澈的山泉。 捧一捧清泉送入口中,没有山泉的甘甜,而是满口咸涩。 这口卤泉的找到,为夔州盐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剩下的,就是人力。 从“隶籍于井者,以小舟泊飞水”的运水方式,改变为了输卤笕道运输方式。 斑驳的崖壁上,如今被打出一个个紧密相连的柱洞。 源源不绝的卤水,正是顺着这些柱洞上搭建起的输卤笕道,被引入数里之外的作坊之中,那里地势开阔,交通方便,附近还有煤。 竹笕一头连着盐井,另一头则直通作坊里的蓄卤池。 制盐卤水含盐度比海水还要低,如果直接烧制,将浪费大量燃料, 因此还是泼炉印灶法。 “灶以黄泥筑砌,一灶五锅,井水入锅不能成盐,以之浸渍于灶,咸水皆入灶泥之内,次日则掘此灶土,浸水煎熬五日,而灶掘尽。又另行作灶,浸之掘之亦如前法。” 这法子有些粗糙,还是如眉山那般,改用烧过的蜂窝煤球。 简单来说,就是当炉田被火烧到一定程度后,盐工们便不断地将制盐的卤水印入炉田,淋泼在煤球渣上。卤水蒸发水分,使炉渣变成盐土。 如今这里已经半自动化了,有移动的导水竹筒,摇动水车汲水,卤水会顺着管道提升流进导水竹筒,四人人控制皮管,就可以给八口大灶印卤,而免了挑担之劳。 之后就和陵井操作一样了。 一个灶,一天一夜可以产盐三百多斤。这个盐坊,一共八口龙灶,四十口直径逾米的大锅,一天可以产盐近三千斤。 这是可以持续千年的事业,后世八十年代,这里都还在往外出盐。 除去成本,一年三万贯收益。 不过这是苏油主持开发的,不是招募的商人,如今他是官身,因此此处产业属于朝廷。 苏油无所谓,他需要的是盐,不是钱。 夔盐外运,那是大宁监的事情,飞水井用来满足内需就可以了。 再说用仙井盐钞结算,三万贯也不算少了,足足以前两个夔州的赋税。 如今的夔州抖起来了,光商税一年就高达十多万贯。 在苏油卖力推荐奉送之下,著名文人们赞美夔州米酒的诗词陆续到来,于是夔州酒一下成为紧俏商品,酒税又捞了十多万贯。 加上苎麻数万贯,和原木叶蛮的黄金,白银,朱砂,已经是一个中上州的赋税收入。 不过这赋税夔州路得不到,因为答应了四年优惠政策的,这才过去两年。 于是就被苏油拿来给夔州城铺砖石路面,整修各处危房,补贴福田院,招聘学宫和军中识字班的讲授,操练军士演习,置办军器军粮军装,补贴农人稻种禽畜农具,开发山池梯田麻田果林…… 挣钱不容易,花钱还不容易? 眼看着就要秋收,加上粮食这一波,一个上州稳稳的了。 当然上州的州格,除了经济水平之外,还得有田地,人户,丁口来支撑。 这个对别人来说困难而缓慢,对苏油那就太轻松了。 周边熟蛮,成为大宋编户齐民的意愿非常强烈。 是大宋政府不愿意,地方官员也不敢承担这个风险。 他们是夷人啊!一言不合就叛的夷人啊! 可以说整个西南夷羁縻州,只有苏油能做到第一天还在打战,第二天就能将俘虏变为自己的手下。 既有恩,又有威,将部落拆散成一户户有田有猪的小农经济家庭单位后,部落组织一下子就变得非常松散,不再有凝聚力。 再过十年,让天天读着“人之初,性本善”长大的娃子们,再聚在一起攻城夺县,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所以别人不敢,苏油敢,加上大量的工人,耕种官田的官户,人口问题,也将不是问题。 …… 苏轼又来信了,很得意,得意到都忘记了哭穷。 因为他终于小小的报复了陈希亮一下。 老头建了个台子,叫凌虚台,要他写一篇《凌虚台记》。 这下苏轼可算是抓住了机会了,在文章里大放厥词你这小小凌虚台算什么玩意儿?此地东边,曾经有秦穆公祈年的橐泉台;南边,也曾有汉武帝长杨五祚台;唐代,还有九成宫台,哪个不是一时之胜华丽精美,百倍于你这个破台子? 现在它们在哪里呢? 所以啊老陈,你这台子,迟早也会木有滴,干嘛非得修这么一个台子来夸世自足,过了啊…… 章的来信写得比较客观,包括了此事的后续。 据说老陈看了文章哈哈大笑:“我待苏明允就好像儿子,对子瞻就好像亲孙子。因他年少暴得大名,这才对他不假辞色。这是害怕他满而不胜,这小子对我有意见了?” 一字不易,将这篇文章刻碑立于台边。 苏轼对老陈的态度由是而改,所以明润你别听子瞻瞎吹,这娃现在正老老实实的当孙子呢。 苏油笑了,对张麒说道:“既然子瞻不哭穷,那我们这次就不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朝廷大事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二十四章朝廷大事第三百二十四章 张方平又进中央了,以端明殿学士为翰林承旨。 韩琦对王安石是警惕的,自从嘉佑三年王安石上万言书以来,两人在思想、作风和治学、治世、治政等方面的见解差异,已经展现了出来。 据说王安石一次与韩琦议事,争议不合,便说道:“如此,则是俗吏所为。” 韩琦不为所动,回答说:“公不相知,我韩琦真正是一俗吏。” 进退宰相,其帖例草议皆出翰林学士。旧制,学士有阙,则第一厅舍人为之。 要以这旧制,那就该是王安石。 六年过去,王安石的政见日益显露,因此如今韩琦不愿意王安石入禁林,防止对皇帝造成过多的影响。 于是张方平便被找来挡路,老张第二次制科之后就干的这个,是旧学士出身,干这活,身份资历毫无瑕疵。 其实王安石如今正在江宁为母守丧,顺便讲学著述,弟子收了一大帮——计有陆佃、龚原、李定、蔡卞、侯书献、郏侨等人。 说起来又是糟心事儿,王安石守丧期间,邋遢得都没法看,他有个朋友在附近做了高官,写了封信表示慰问,让急脚送去。 急脚来到王安石家,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军坐在稻草上,便将信交给他:“老军,将信给你家舍人。” 王安石便将信拆了,急得急脚直调教:“嘿你个老头怎么回事儿?竟敢私拆你家舍人的信件?!” 老头这才抬起头:“我就是王安石。” 嘴炮堂哥和老王八字天生不合,经过各种事件之后,如今几乎不共戴天,连王安石母丧凭吊都懒得去。 然后知道这事儿之后,《辨奸论》出来了。 就连苏辙和苏轼都看不下去,兄弟有“嘻其甚矣”之谏。 不过苏油没劝,都是倔驴,有精力指望他们改脾气,我不如多弄点柑橘树苗实在。 如今的朝局,让韩琦实在是有点怕了。 人不到,有资格上书啊,一年后又是一条闹塘鱼。 朝堂如今容不下太多闹塘鱼,因为撕逼又开始了。 司马光最近异常活跃。 作为曾经的礼部尚书和现在的知谏院身份,简直完美。 因为仁宗皇帝的死,涉及到很多关于礼制的专业知识,司马光表示这是他的主场。 首先就是配祀的问题。 这是一个学术问题,但是到了皇帝这里,就成了政治问题。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嘛。 本来大宋到目前是这样郊祀的——冬至、夏至,祀昊天上帝、皇地祗,以太祖配; 正月上辛祈谷,孟夏雩祀,孟冬祭神州地祗,以太宗配; 正月上辛祀感生帝,以宣祖配; 季秋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以真宗配。 现在问题来了,仁宗怎么办? 翰林学士王珪等援引历史:“唐代宗即位后,季秋大享明堂,以爸爸肃宗配昊天上帝;德宗即位,也是以爸爸代宗配昊天上帝。” “所以根据这个成例,我觉得,应当循周公严父之道,让仁宗也配享明堂。” 有人附议:“王学士说得对,严格按照《孝经》的说法,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这就是所谓的‘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赞成!” 然后有人反对:“不对啊,周公只是执政大臣而已,实际行祭的是成王啊,文王是成王的爷爷!这叫‘政则周公,祭则成王。’” 立刻有人引申:“所以如今我朝真宗,就好比周之文王;仁宗,就好比周之武王。武王虽有配天之业,而无配天之祭。没有听说成王为了爸爸武王,就把爷爷文王之祭给废了。所以有真宗爷爷占着位置,仁宗爸爸没办法配明堂。” 马上又有人提出反对:“以孔子之心推周公之祭,则是严爸爸;以周公之心摄成王之祭,则是严爷爷。所以不管严爷爷还是严爸爸,其实都应该可以。” “所以唐代那种配法,是那时候的礼官杜鸿渐、王泾之辈,不明经训死读诗书,瞎说八道延及于今,导致大家把用爸爸配天当成了定论。” 然后有人推导,发现不对:“等一下,又发现一个问题,如果我们死揪着《孝经》里‘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这句说法的话,真宗嗣位之初,就该是太宗爸爸配天啊!可太宗配的是神州地祗!这才是我朝制度。” 众说纷纭,有说仁宗不得配的,有说真宗不得配的。 还有更夸张,说宣祖、真宗、仁宗俱不得配的,这种说法太铁头,原因很简单,你懂的。 御史中丞王畴献议道:“《易》经说的:‘先王作乐崇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所以祖,考配帝,历来就有。要不我们调整一下,看这样行不行——” “奉仁宗皇帝配享明堂,符合的《大易》配考之说、《孝经》的严父之礼;” “把真宗搬去配孟夏雩祀,诶,这又符合唐贞观、显庆故事;” “然后太宗皇帝依旧配正月上辛祈谷、孟冬祭神州地祗——这就符合本朝故事了!完美!” 司马光坚决抵制:“孝子之心,首先是尊重父亲!圣人制礼,不敢逾也。” “孔子的话,我们要注意分析其语境。” “以周公有圣人之德,成太平之业,制礼作乐,而文王是他爸爸。” “所以孔子才引用这个故事,来证明圣人之德莫大于孝,以之回答曾子的问题。” “孔子并没有说,凡有天下者,必须以其父配天,然后才算孝道。” “近世祀明堂者,皆以其父配上帝,这是胡乱《孝经》的意思,而违背了先王之礼!” “太祖为帝者之祖,比周之后稷;” “太宗、真宗为帝者之宗,比周之文、武;” “真宗去世后,于明堂以配上帝,也不失古礼之义。” “仁宗虽然丰功美德洽于四海,但是不当在二祧之位。” “那些建议舍真宗而配仁宗的,恐于祭法不合啊。不说理论只讲人情,这是黜祖而进父啊!孝道何存?” “要是这样干,不光违背礼典,只怕仁宗也不愿意吧?所以我们坚持宜遵旧礼,还是以真宗配五帝于明堂。就这样别动了好不好……” 观文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孙拚说道:“等下,刚刚那谁,御史中丞说什么来着?” “《易》称‘先王作乐崇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这就是说,爷爷爸爸都可以配天啊!” “那还有什么好吵的呢?祖、考皆可配郊与明堂,两者错开一些位置,不就可以了吗?” “现在离周代都过了几千年,到底那句话,是严父、严祖还是一起严,我们都不敢说自己的理解必然正确。” “虽然周代的确没有废文配而移于武,废武配而移于成,但是《易》之配考说,《孝经》之严父说,历代循守,人家也不一定就没有人家的道理不是?” “仁宗继体保成,致天下于大安长达四十二年,功德可谓极大。今祔庙之始,就遂抑而不得配,怕是有伤新皇严父大孝之义。” “所以我觉得,还是按照最早的方案,真宗仁宗一起配明堂吧……” 最后大家愉快地决定了,一通吵吵之后,维持原来的方案。 吵了这么大一圈——白吵。 苏油看了邸报,冷冷笑道:“吵吧,这还只是热身而已,以后有的是热闹!” 丢开无聊的邸报,取过夔州的报表,秋收的统计数字汇集上来,无疑是喜人的。 苏油实现了对夔州汉夷的承诺——家家有存粮,户户有鸡鸭。 人们在梯田里辛勤收割,孩童们在田埂上奔跑嬉戏,嘴里唱着夔州最新流行起来的儿歌:“要吃粑,找探花!要得粮,找贤良!杀肥猪,灌香肠!吃饱下山晒太阳!” 然后就被田边打稻子的父辈一把捞过来挂在拌桶上,屁股上一通巴掌揍得哇哇乱叫:“小狗日的不学好,明明是吃饱下山进学堂!老子们累死累活,探花郎召你们下山,是叫你不长学问的?是叫你天天晒太阳摸鱼的?!” 不管是痛还是快乐,总之小苏太守的声望,在这个秋天的夔州城,达到了顶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夔州奏报 第三百二十五章 除了平蛮那次,苏油还是第一次动笔给朝廷写奏报。 夔州市全体劳动人民,在官家和各级政府的亲切关怀,正确领导下,经过两年的奋力拼搏,攻坚克难,终于在今年秋天,走完了告别贫困,迈向小康的阶段性伟大征程。 感谢陛下,感谢中枢,感谢路府领导的关心和爱护,有了夔州三年免税的优惠政策,才有了夔州的春天。 这些减免的税收,全部用在了夔州城的建设上。 除了之前一直上缴朝廷的矿藏,两年花掉的赋税,高达四十万贯。 这些钱,除了清偿开发商投资,用于梯田建设,水利建设,市政建设之外,几乎没有盈余。 作为夔州第一领导,我向组织检讨。 但是钱没有白花,从明年开始,夔州城便能够反哺大宋了。 除了梯田继续开发,各项工程明年会大体完成,预计到明年秋后,将出现三十万贯左右的地方结存。 另外还有一笔。 今年的秋粮,因为熟蛮得力,气候适宜,方法正确。粮食产量相比去年,获得了极大的提高。 如今家家皆有余粮,鸡鸭,猪鱼,形势喜人。 农税的比例,向来是大宋诸州的重头,夔州特殊一点,那也是五五开。 今年的秋季粮食结存,高达二十万贯,明年,估计还会更多。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 请问朝廷,明年的免税期过后,这一笔钱粮,州府是应该收,还是不应该收? 如果要收的话,会存在一个法律障碍——熟蛮们所在的那些地方,是羁縻州,羁縻州历来都是不用缴纳赋税的! 一开始,我只是为了帮助子民过好日子,才帮助夷人改造梯田,替他们向四通商号背书,申请青苗贷款,秋后用收税的方式收回贷款和利息,以便统一偿还四通商号。 现在他们已经脱贫,不再需要青苗贷款了,那么,今后每年的三十多万贯,我们要收吗? 要收的话,就需要解决羁縻州熟蛮的归化问题。 这就需要给予人家编户齐民的待遇,要丈量地亩,统计人丁,编造户籍,确定税额,将之纳入夔州的管理体系中来。 不收的话,同样也会造成一个问题——本来编户齐民的汉人,他们大概率会弃宋入夷! 因为夷人不交赋税不服役,所以在同等生活条件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嘛! 因此上报中枢,请朝廷慎重决断。 …… 富弼接到夔州奏报都傻了,拿着奏报来到韩琦的身边:“韩公,这事情怎么处理!” 韩琦翻开奏报:“那明年这钱粮能收上来六十万贯?夔州?!两年变成这样?你信?!” 富弼复相后,和韩琦的关系其实有点小紧张,因为韩琦如今比较独,不是过去那个韩琦了。 富弼不动声色:“嘉佑六年之前,如果谁告诉我有人十四岁就能中探花,我也是不信的。” 韩琦这才反应过来:“苏明润啊……这样,叫人去三司,问问今年夔州傕务。” 没一会儿书办回来了:“禀相公,今年夔州免税,不过大宁监傕课,金五百两,银一千三百二十斤,盐……盐比去年多出……多出……” 韩琦急道:“多出多少?” 书办禀告:“多出……三十万斤!” “什么?”富弼觉得不可思议。 书办看了看文卷:“大宁监的解释是,夔州奉节巫山两县,和周边羁縻州用盐,不再仰赖大宁监,由夔州自行解决。因此今年的盐傕,便多出了这么多来。” 富弼立刻拿手指点桌面:“大宁监打埋伏了。如果苏明润真的不再仰赖大宁监,那大宁监省出的盐绝对不止这个数目。大宁监为了自己明年继续拿上等考绩,今年瞒报了增量。” 韩琦摆摆手:“水至清则无鱼,底下人办事儿,都是这样,现在的重点是夔州。” 富弼问书办:“最近关于夔州的奏报,都有哪些?” 书办说道:“夔州的奏报,一般比较清简,小苏太守亲自发来的……除了上次平叛,就这一封……” 韩琦怒道:“有没有把中枢放在眼里?!在那边放羊吗?” 书办脸色都吓得都结巴了:“夔……夔州峡路,无论水陆,实在是难行。栈道如今才刚刚打通……那里,那里一般就是清净为主,以前除了边夷寇略,一般也没什么事情……” 富弼想了想,说道:“这样,你去查查,不光夔州的,还有渝州的,夔州路的,看看最近有何奏报。” 不一会儿,书办回来了:“最近倒是有两份文书,是夔州路转运司和按察司发来的,说夔州乃是旧治所在,如今栈道重新通畅,申请将治所移回夔州。” 韩琦和富弼都是精熟宦情之辈,对大宋官员的德性那是门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如此看来,这就是真的了!” 富弼看着桌上的文书:“要是真的,熟蛮归化,做得做不得?” 韩琦有些疑虑:“未有先例啊,此事利弊,难以判断。” 富弼说道:“明润说得清楚,就是这几十万贯要还是不要,如果不要,明年夔州的势头,搞不好就戛然而止。” 韩琦说道:“如今朝廷,入不敷出,真真是每一文钱都有去处。仁宗山陵的五十万贯,有了这笔收入,堪堪刚好填平……” 富弼点头:“近几年收支相抵,好的年成,盈余也不过七百万贯,一旦有水旱兵蝗,立刻捉襟见肘。善财难舍啊……” 两人商议了半天,最后韩琦说道:“如此便去报与官家太后,看看如何行事吧。” 富弼点头,两人一同来到殿中,赵曙坐在殿上,后侧垂帘,是曹太后的身影。 韩琦施礼:“老臣见过太后,见过陛下。” 赵曙说道:“免礼,怎么?是朝中有事?” 韩琦说道:“朝中如今正在商议仁宗昭穆之位,尚未有确论,之前未敢来打扰官家修养。今日前来,乃是因为夔州上报,请求将周围熟蛮归于王化,效编户齐民,纳税服役,入我大宋正籍。” 赵曙难得笑了,眼神中闪过一抹神采:“夷人宾服,这是好事啊……” 新皇登基,夷人求纳,怎么说都是有面子的事情。 帘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官家,边臣多好生事,且听两位相公说完。” 待到韩琦介绍完毕,赵曙问道:“两年时间,将一两千户的下州治理成上州?两千户,也就是一个上县的规模吧?” 富弼说道:“正是,之所以会有此成绩,还有个原因,就是苏油给周围熟蛮授田耕作,并招纳隐户流民开垦官田,换种粘稻,占城种的粘稻产量颇高,亩产三百斤以上。” 赵曙说道:“如此一来,这些熟蛮,与我大宋农人,也无甚区别了吧?” 韩琦说道:“区别还是有的,风俗不一,语言混杂是其次;最重要一点就是羁縻州是入贡而不纳赋的。苏油的奏章,便是询问,是否同意这些熟蛮归化,成为编户齐民。” 赵曙问道:“如果归化,有何利弊?” 富弼说道:“首先是宣扬了官家的仁德,其次国家多了一个上州,每年赋税会多出来几十万贯,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苏明润说,如果不征的话,夔州汉户有可能贪图免税,去羁縻州耕作土地。” “什么?!” 韩琦拱手道:“官家,此事在陕西已经发生了,汉民春秋两季,贪免赋税,乃入蕃部耕种,陕西帅臣纵派军士拦阻,也是收效甚微。” 赵曙叹气道:“朕的子民,竟然去与夷人效力,这是朕的过错。” 韩琦富弼赶紧辞坐施礼:“老臣惶愧,未能替陛下分忧。其罪莫赎!”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六章 布置 第一百八十四章布置 一个六岁孩童的身体,即使有炸弹在手,要对付如此大蛇,也还需要一些手段。 首先是爆炸地点,最好的位置,就是在葫芦腰部的那段通道中。 通道还有些偏大,大蛇又很长,完全具备辗转躲避的空间。 要是炸弹扔出,大蛇将身子缩了回去,那就完全达不到效果,因此最好能将它的身体固定下来,让它没法腾挪。 苏油前世跟着跑山匠出入山林,知道凡是野兽,都有自己的通路,叫兽道,兽道就是林间野兽常走也最好走的通路。 因此山林中安放陷阱不是盲目的,一般都是安放在兽道上。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用树枝木头封闭原有的兽道,另辟一条通往陷阱之路,将猎物引导过去,如何不引起猎物警惕,这也是一门手艺。 当然现在不用搞得这么复杂,特么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热乎乎的诱饵! 只需要将通道隔去一部分,将隧洞的一段变窄,大蛇它也不会想方设法自找麻烦,只会乖乖沿着给它夹出的通道过来。 洞中的木榻竹榻不少,不过以苏油六岁的身体,拆榻,拖料,堆砌,也是累出一身臭汗。 大蛇过来的地方,被苏油用木料竹席改成了一个喇叭口,刚进入的时候宽,然后逐渐变窄,最后变成仅有成人身体宽度的一段。 收集了一些腿骨和臂骨,在喇叭的入口处,拿三根骨头碰在一起,搭成三角锥形。 底层三个三角锥,上边铺上一片破竹席,然后在上边再搭出一个三角锥,弄成一个双层的金字塔。 金字塔的锥明他们每一个人,都经历过自己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切。 洞外传来啁啾的鸟鸣,天色不知道何时已经亮了。 一只墨绿色的小鸟飞了过来,站在铜门青绿色的栏杆缝里,朝里边探望。 苏油不认识这种比拇指大不了些许的小鸟,不过小鸟的到来,让他心情放松了不少。 小鸟瞅了苏油两眼,觉得他不是友好物种,又转身振翅飞走了。 阳光从洞外照了进来,恐怖的一夜,终于过去。 苏油起身,点着火把进入通道,检查了自己的布置,确定没有问题后,出来做了半套石薇教他的五禽戏,用昨晚的办法吃早饭。 做完这些,就无事可做了。 不行,为了摆脱对洞窟,尸骨,大蛇的恐惧,必须找点什么事情做。 一转眼,目光落在了三本书籍之上。 苏油将《礼记》拾起,打开扉页,朗读起来。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很毋求胜,分毋求多。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修言道,礼之质也。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读至此处,苏油不免摇头苦笑:“闻来学,不闻往教。当真就是这场波折的根苗。可大贤们啊,你们所在的时代,中国强横,不愁人家不乖乖听话,可如今的大宋,唉……” 继续朗诵:“……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读到这里又来疑问了,如今有的人,光明处是端方君子,礼教圣人,黑暗处是魑魅魍魉,狼子野心。心赛蛇蝎却满口仁义,他们将真心信奉礼义的人看做傻子,将礼义作为捆绑别人的枷锁,这种局面,又该如何破解? 还是学问不深,或者,龙山长唐老师他们那里,才会有答案。 不过不管怎么说,思路得到了转换,心中的那些恐惧,渐渐消失了。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七章 逃跑 第三百二十七章 商务也是重点,苏油采用了汴京的办法,转运司监督夔州进出货品,四通钱庄监督夔州进出资金,两者相互核验账目金额,然后直接扣减税收,从各商户账户转入转运司账户,这就少了许多地方上设置障碍上下其手的机会。 剩下的就是政务,不少还在继续的市政工程,苏油干脆将资金先行提前支付了,以免被新任知州叫停。 为了和新知州达成继续相关政策的妥协,苏油不但没有留下一个通宝的债务,还将仓房扣了一部分下来,没有移交转运司,作为新知州到任的贺礼。 等到新知州再执行两年夔州政策,基本上就能形成定制了。 时间很紧,任务很重,安排很多,动静也不小,导致夔州城乡汉夷,很快都知道小知州要离任了。 这一下就炸锅了,汉夷诸民齐聚在衙门口请愿,要求苏油留任。 梁善民作为宿老代表,杵着拐杖在衙门口老泪纵横:“小苏太守,出来见见大伙儿吧……你不能走啊……” 另一位宿老也道:“夔州城百业初兴,这都还没有享一天福,怎么就要走了?你走了,我们上哪儿找主心骨去啊……” 周边熟蛮寨老也哭喊:“大巫,寨子里新米下来了!我们是来邀你去寨子里边做客的!我们杀了肥猪,肥鸡,你就赏老头个脸吧……” 孙修从衙门里出来,也拿袖子抹着眼角:“大伙儿也别喊了,来晚了,都来晚了……小苏探花,他,昨夜就已经挂印而去了……” “走了……这就走了?”梁善民心里空落落的:“话都没给我们留一句就走了?” 孙修说道:“留了,留了这个,老员外,你给大家念念吧。” 却是一张衙门告示,上边是几句诗。 天不爱夔瞿,峡江三百里。 奔湍惊滟,磐石风雨。 所赖齐民力,兴耕岁未已。 田于叠嶂修,卤自飞泉取。 鸟道通丛寨,鲸舟泛海屿。 转输岷蜀木,漂运荆湖米。 夷汉归同化,溪山幸共倚。 息争兢众业,安乐从中举。 梁善民双手捧着告示悲不自禁:“小苏太守啊” …… 荔枝道上,蹄声得得,苏油和张麒,正沿着当年红翎急递给杨贵妃送荔枝的道路,一路向北。 苏油悻悻地说道:“可以了我的坛子肉,全便宜新知州了……” 张麒表示不服:“少爷,我们干嘛要跟做贼一样?” 苏油翻着白眼:“你懂个屁!” 知道次日群众要集会,苏油连东西都不敢收拾,连夜逃跑了。 地方百姓拥戴,集会要求官员留任,这是官员没有把稳定工作做好,有借民意逼胁朝廷的嫌疑,是要被吏部记过的。 土地庙四人组里,张散随新式大船夔州号远航去了,刘嗣还要留守诸多未完工程项目。 张藻还要等着新太守的到来,交接财务。 田守忠和乞第龙山,要整顿军队。 大家都一样样走不开,可朝命不等人。 已经迟了一个月,再不出发,只怕御史就又该弹劾了。 结果就是苏油身边就剩一个张麒,匆匆上路。 荔枝道,自夔州取万州,开州、通州,过宣汉,与子午道相接,穿过层峦叠嶂的大巴山和秦岭,到达京兆府,也就是后世西安,共计二千二百四十里。 道路还是比较开阔,中间有不少山道。 山道是一级级石阶,可并行双马,石阶被岁月打磨得嶙峋而斑驳。漫步其间,倍感历史的厚重与沧凉。 道路两边,都是唐代时就种下的柏树,高大森然。 然而这条道路于今已然荒废,只是旧时规模尚在,恢复起来应该还是比较容易。 “自洋南至达州,往日曾为驿程,今虽坏废,兴工亦不难也。” 四川商业兴盛起来之后,迟早需要开拓境外市场,这条路,以后肯定会恢复起来。 沿途还能见到当年留下的驿站,关墙,寨门,营盘,拦马墙。 拦马墙是修建在悬崖边上的石墙,高度超过马头,用来防止马受惊失蹄掉下悬崖。 如今很多墙体已经垮塌,留出一个个巨大的空洞,看出去便是万丈深渊,非常的可怕。 沿途只有少数的几个驿站,能够让来往客商休息,提供饭食草料。 方便和舒适,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了,大冬天的赶路,就是两个字遭罪。 苏油也没料到曾经繁华的古道如今荒凉成了这个样子,明显这次随行的人带少了。 早知道就该听刘嗣的,无论如何也得把乞第龙山带上。 好在在万州遇到了一队客商,知道苏油是官人后,便邀请苏油与之同行。 苏油方便他们免税通关,他们照顾苏油沿途起居饮食,算是互助互利。 客商姓刘,苏油称呼他刘员外,是利州的糖商,然后用蔗渣造黄纸,在陕西和利州之间往来营利,收入倒是可观。 刘员外指着山对面:“小官人,我们所处的位置,叫鸡公寨,两山中间隔了一条燕尔河。今日下山渡河,然后过了竹筒沟,攀上对面化米梁,便是铁门关。再前行数十里,就是荔枝道的北端,子午道的南子午镇了。” 苏油点头:“过了南子午镇就好走了是吧?” 刘员外点头:“是,到了南镇,最难走的一半就算过去了。陕西是抵御西夏的军事重地,道路比蜀中这段维护得好得多。” 苏油舒了一口气:“这段路走得啊,一辈子不想走第二次。” 刘员外笑道:“那小官人是没有去过夔峡,要知道小苏探花到任之前,夔峡道路才是蜀中最难一条。所以还是夔州人有福啊,摊着这么个太守……咦?要说起来,那小苏探花的年纪,与小官人也差相仿佛呢。” 张麒就想显摆,苏油给了他一个颜色,示意他别多嘴,转而笑道:“我这身份,怎么敢同人家科场上厮杀出来的相比。员外不提这桩,大家还是好交情。” 刘员外哈哈大笑:“不提不提,我们赶紧赶路是正经。” 商队有三五个伙计,赶着十来匹骡马开始下山。 一路下到燕尔河边,苏油一看燕尔河的石桥,举起鞭子一指:“这桥不凡。” 刘员外说道:“官人好眼力,一路过了这么多桥,故老相传,就此桥从未被山洪冲毁过。” 苏油对刘员外拱手:“员外的商队走得慢,请自先行,我与家中小厮测量一下此桥,再来追赶你们。将这桥的关键部位绘制成图样,等到了监寺需要的时候献上,不大不小也算一桩功劳。” 刘员外拱手赔笑道:“小官人人心思如此灵动,定然会飞黄腾达指日高升。那老夫先行了,你们可要快点,这还要一起过关呢。“ 苏油笑道:“员外放心,你那点过税,有我在,税丁们不敢纠缠。” 这燕尔河石桥的确很有特色的。 桥墩由石条砌成,石条与石条之间凿有深槽,内插石片,类似木工的榫卯结构,稳固非常。 桥墩上面有楔头,桥板嵌入里面,这就保证了桥板不会被水冲走。 桥板下面架有粗大的横木,使桥更能承受重压; 最关键的,是桥板与桥板之间,有“8”字形的楔口,楔口之内,安装“8”字形的石块,用于桥板的连接,且对桥板起固定作用。 苏油一边和张麒丈量此桥的各处神奇设计,一边对建造石桥的能工巧匠们赞不绝口。 张麒笑道:“小少爷,你真打算画图纸给将作监啊?” 苏油笑道:“那是瞎说的,不过可龙里和石家堡之间那座石桥,完全可以照这个来,你说是不是很好?” 张麒笑眯眯地点头:“的确不错,到时候迎娶薇儿小娘子,跳蹬桥肯定是不行的。” 苏油骂道:“就你聪明!赶紧赶路吧。” 两人将图纸收好后上马,一路往前追赶商队。 结果商队竟然没有追上,直到两人进入了一道山峡,估计就是刘员外所说的竹筒沟了,苏油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八章 重见 第三百二十八章重见 两边是高高的山岭,森林茂密,沟底一条幽深的石板路伸向远方,就像被劈开了一条缝的竹筒,路边是细密的竹林,将山沟笼得像一个隧道一般,午间里也如黎明一般昏暗。 “停!”苏油抬手,叫张麒停下马来,然后抽出马鞍边挂着的长剑:“小七哥,下马!” 张麒也机灵,按理说他们耽误的时间不算长,一路急奔怎么都该赶上了。 赶紧跳下马来,将两匹马的缰绳捆在一处,挡在自己的身后。 两人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进,警惕地审视这周围。 路中间不少的石板缝里,好些长着齐腿肚的青草,没走多远,苏油便发现一处青草中间,牵着一根麻线。 麻线被青草挡住,不留神还真难发现。 这东西张麒在陵井与苏油猎虎时见过,是窝弓的发信。 在道路中间设置这东西,那猎物,就只能是往来客商了。 苏油脸色一变:“小七哥,撤!” 然而还是晚了,就听见道路两端人影晃动,嗖嗖窜了出来,前五后三,手持钢刀,脸蒙黑布,拦住了前后通道。 靠!遇匪了! 一个大概是匪首的蒙面大汉嘿嘿冷笑,高声喊道:“点子可真够机灵的啊!手里的家伙不错,老子收了,交上来吧。” 苏油将长剑横在胸前,也喊道:“别过来!我乃进京赶考的士子,身边本没什么财物!如果壮士不嫌弃的话,这两匹马可算是买路钱,但这剑是家传之物,让我留下如何?” 一个蒙面匪徒远远笑道:“后生,你当这是榷场呢?!今天我们马也要,剑也要。人嘛,只看咱大哥的的心情!” 苏油已经看清前边十步之外的几人额头上隐隐有些花纹,心下思索,这应该是西军中逃出来的散兵游勇,流落在此作土匪的。 苏油皱眉,高声道:“先前那支商队,还不够喂饱你们的?!” 一名匪徒哈哈狂笑:“这破地方,十天半月都来不了一支人马!如今陕西那边都知道了咱八虎的名头,过这竹筒沟,都是三五十人结队持杖,可有时间没发利市了!所以你们俩嘛,多得少不得,苍蝇蚊子腿,那也是肉啊!” 众匪哈哈大笑,一名大汉不耐烦,自恃勇武,大踏步上去:“两只弱鸡,老五同他们废什么话,待我上前一刀一个剁完了事儿。” 就见持剑少年身后的长随抛出一个冒烟的小铁罐,滚落到五人身前:“少爷卧倒!” 刚刚还在对面大言炎炎的少年士子,立马趴到地上,五名贼人相视一愣,接着就听“轰”的一声巨响。 当先的两名匪徒立马血肉横飞,扑倒在地再不动弹,后面三人也吓了一大跳,一人身上多了几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山道狭窄,爆炸的声音极大,苏油和张麒身后两匹马受到惊吓,齐齐调转马头,向来路狂奔而去。 因为缰绳是系在一起的,两马只得并肩而行,后方堵截的三人大惊,想要转身奔逃,却转眼就被惊马撞翻,接着被钉了铁掌的马蹄踏过,筋断骨折,号呼不已。 八人的土匪队伍,转眼就只剩下三人还有战斗力。 但是匪首估计也是西军中曾经的惯战之徒,纵然变生肘腋,却顾不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神里都是狂热。 挥刀逼迫剩余两人不退反进,狂喊道:“这是号炮一类的军器,莫要慌张!他们现在手空了!” “拿下这俩小贼子,给兄弟们报仇!就凭这件军器,无论西夏契丹,都是一生富贵!” 苏油赶紧和张麒后退,匪徒们狂呼着冲过来,就听见噗噗几声,周围树丛里,射出几枝暗箭。 却原来是追来的悍匪们竟然忘记了自己设置的陷阱,这一下子触发了窝弓。 匪首身前两人顿时背后中箭,惨呼着倒在地上。 匪首这才直起腰来,眼里都是狡黠的凶光:“嘿嘿嘿,这回老子轻省了,无需被这帮累赘分杯羹去。” 说完朝苏油和张麒逼近,缓缓举起手里的钢刀:“小子,撒剑认栽吧!” 苏油自料自己和张麒这点三脚猫功夫,绝不是这凶悍匪首的对手,不由得仰天大喊:“再不出手,可就真当望门寡了!” 匪首狞声道:“你就是喊破天,今日这竹筒沟中,也无人救得了你,待老子先废了你手足,再行慢慢拷问……” 然后匪首就觉得自己胸口上突然多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支箭杆。 箭杆不是箭竹所制,而是楠竹刨成,尾部三片小小的尾羽,两白一红,还在微微颤动。 标准的眉山制式。 匪首重新抬起头来,目光中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可思议。 然后一身的力气被瞬间抽走,强壮的身躯猛然跪倒:“直娘贼……这番……倒绷了孩儿……” 说完倒地不动了。 苏油上前一脚,将匪首手里的钢刀踢开一边,紧跟着在他身上补了两剑。 然后来到几位受伤的匪徒身前,咬咬牙,一剑一个了结。 留了最后一个,将长剑抛给了张麒。 张麒知道苏油的意思,双手捧剑,对着一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土匪,剑尖颤抖不已。 苏油也懒得管他,只朝着来路走了几步,抬头等待。 山路拐角,转进来一位少女,手持雕弓,骑在一匹黄色骏马背上,身后还牵着刚刚奔逃的两匹劣马,得得地朝前行来。 少女身着宝蓝色的骑装,娇俏的小蛮靴,明眸皓齿,神情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说话细声细气:“小……小油哥哥……” 竹筒沟里的硝烟和血腥,刚刚的一番凶牵险,似乎都在瞬间一扫而空。 苏油心中只剩欢喜:“薇儿,你可算愿意出来见我了。” 石薇眼中珠泪盈盈,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有些痴傻了。 却听身后“啊”的一声惨呼,却是张麒终于下手了。 这声惨呼惊醒了痴迷中的两人,石薇赶紧下马,来到苏油身前,想牵他的手又有些不敢:“小油哥哥,不是……不是我躲着你,是老太君来信说,女孩子及笄之后……后来我听到……夔州蛮夷入寇,又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所以……”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苏油将石薇的小手牵起,微微笑道:“几年不见,你可长成漂亮大姑娘了。那些世俗礼法,怎能拘住我家薇儿。一见到吴推官药材铺里的那所谓狐大仙的脚印和白毛,我就知道是木客留下的,可笑三哥四哥几个傻瓜,还真以为我被狐大仙迷住了。” 说完又仰头看天:“这说法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什么狐大仙!”石薇不由得破涕为笑:“净瞎说!四哥把我画得丑死了!” 两人来到在路边吐得哇哇的张麒身侧,苏油从马上取过水壶递给他:“你在伤病帐篷里缝伤口也没见这样啊,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张麒咕嘟咕嘟漱口:“那能一样吗?那是救人,这次是……咦,少奶奶你怎么在这里?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心血来潮,掐指算出我们有难,便施展道法,飞来救小少爷和我的对不对?” 苏油哭笑不得:“薇儿一直就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只不过你们都把她当成了狐大仙而已。” “啊?”张麒愣住了:“那刚刚我们还废那些劲干啥?” 苏油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自己也想在女朋友面前装一回大个萝卜嘛,结果连手榴弹都用上了,最后还得靠薇儿出来收拾残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九章 铁门关 第三百二十九章铁门关 小七哥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油只好转移话题:“薇儿,木客呢?” 石薇说道:“我让它找匪窝去了。” 苏油摇头感叹:“元德公都教了你些什么啊?一年多里边别说人了,连木客都见不到踪影,当真是仙家手段……” 石薇笑道:“这是梁上公的手段!元德公年轻的时候浪迹江湖,没钱了就去豪家自取。他说这是唐代豪侠空空儿所为,还自得得很。不过天师哥哥说这本事儿可跟天师道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苏油心里暗暗有些心惊,石薇之前一箭毙敌,如今在死人堆中间谈笑自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这不是用经常动手解剖尸体就能解释的。 诩卫仙卿,搞不好早就下手诛除过奸邪。 摇了摇脑袋,将这些赶出脑海,三人开始检查尸首。 几人身上有很多军人的痕迹,面上的金印,虎口的硬茧,脚上的靴子,腰刀的制式,都看得出来。 苏油起身,对石薇说道:“在我们之前,有一支商队也进了竹筒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 石薇从胸口取出一支铜哨吹了,人听不见有任何声音发出,可是没一会儿,树林中一个白影攀援而来,一下子跳进苏油的怀里。 这是苏油给石薇做的次声波哨子。 苏油哈哈大笑:“木客!你都长大了,还这么赖皮要抱啊……” 木客对苏油的记忆明显颇深,一人一猿在那里打着手势开心地吓比划。 和木客相互比了几个手势,石薇就说道:“木客找到他们了。” 三人跟着木客朝前走了一段,发现了一条可以遮掩的岔道,拨开竹丛走上小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一所破庙之前。 刘员外的骡马,全拴在庙门前的树上,可是竟然无人看守。 石薇将木客放出去侦察了一会儿,没一会木客回来,又对着石薇又比划了几下。 石薇说道:“小油哥哥,这些贼人都是半路临时出家的,连立寨开山的江湖规矩都不不知道。” “嗯。”苏油点头,接着又摇头:“宋人赌性大,作什么都喜欢倾巢而出,木叶蛮还不是跟他们一样。你怎么连江湖规矩都挺清楚?” 石薇笑道:“小时候每次缠着元德公讲故事,元德公就讲他年轻时怎么除暴安良,怎么惩奸除恶来敷衍我。” “他说土匪们都有自己的黑话,你要是不会说,土匪都不会认你是土匪。要是会说,你去山寨里做客都行。元德公那时候在江湖上也有个号,叫云中子。这帮子连看寨的人手都不留,狂妄过头了。” 苏油看着石薇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担心地道:“薇儿啊,你是勋贵之后,可别和江湖人扯上关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朝廷要是追究起来,通匪可就是大罪。” 石薇点点头:“嗯,小油哥哥现在是官,那就是江湖人的对头。所以我自然也是他们的对头。” 呼——苏油总算放心了,好在小姑娘还是向着自己的。 三人进入庙内,刘员外一见到他就呜呜呜地叫。 苏油上去取出刘员外嘴里的麻核桃,刘员外吓得都有些魔怔了,喃喃地翻来覆去就会一句:“救我……救……救我……” 苏油取出折刀给刘员外割绳子:“员外放心,匪徒尽皆伏诛了。” 刘员外拉着苏油的袖子不松手:“官人,真都死了?他们有八个人呢……” 苏油说道:“刚刚听见打雷没有?这位是天师道诩卫仙卿,有她出手施行五雷正法,什么妖魔奸邪,一并而诛!” 刘员外扑到石薇身前连连叩首:“多谢仙卿搭救,多谢仙卿搭救。待得今番回去,善民便布施川中观宇,挂列仙卿画像,日夜焚香礼拜,答谢仙卿大恩大德。” 石薇无语了,说起装神弄鬼,小油哥哥才是行家。 将众人解救后,苏油这才说道:“万幸匪人没有伤了你们。” 刘员外说道:“那也不是好心,这是准备发票呢。” “准……备……发……票?” 石薇说道:“发票就是匪窝将员外扣为人质,通知员外家里拿钱来赎人。如果家属没有按时交钱——” “那就撕票。”苏油笑道:“这个我听过。” 等到众人从惊心动魄中还过魂来,苏油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情,想与员外商议。” 刘员外如今对苏油言听计从:“官人你说。” 苏油说道:“是这样,我此行差在未带随从,想麻烦诸位扮演成我的属下。” 刘员外有些奇怪:“这却是为何?” 苏油说道:“此地离铁门关不远,刚刚这些匪徒,难说和铁门关守卫没有一点瓜葛,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便请扮成我的亲随,我们大张旗鼓地过去,事情摆在官面上,就不怕他们不奉承。” 刘员外点头:“确实如此。” 苏油笑道:“那此刻起,我便呼你做刘翁,你就是我的幕僚,小七就是我自小一起的书童伴当,仙卿嘛……” 说完对石薇躬身一礼:“只好麻烦仙卿,扮演一下下官的内眷了。” 石薇顿时闹了个满脸通红,这赖皮实在叫人恨得牙痒,却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于是大家开始调整装扮,刘员外一帮子不用改,石薇将腰带,剑印之类收起来,仅着骑装。 张麒将石薇的雕弓箭囊背上,牵着黄骝马前行。 苏油换上朝服,也不戴乌纱,只将银鱼袋取出戴上。 这排场就大了,因为苏油的朝服是红色的。 本来服绯乃是五品官才有的资格,但是苏油是六品勋阶,又正任知州和一路转运判官,因此也能穿红色,借高一品秩的官服来展示知州的威严,这叫“借绯”。 借绯加银鱼袋,刘员外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中使贵人,向前是老夫失礼了。” 中使,就是李宪王中正那样的货色——太监。 除了以小蒂蒂为代价,换取成为皇帝身边红人的机会,刘员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能在年纪轻轻就爬到借绯佩银鱼袋这样的高位上来。 张麒忍不住,低头笑得吭哧吭哧的。 苏油伸手指着自己嘴边的绒毛:“看,胡子!我有胡子!” 刘员外这才知道刚刚那话得罪了中使,听说京中内官有怪癖,不但娶妻,就连纳妾暖床的都有。 刚刚这位内官让仙卿冒充内眷,不就是那样的变态嘛?! 赶紧赔笑道:“是是是,中使力诛群匪,豪气不亚丈夫。” 苏油翻着白眼,老刘这是真不会聊天,不亚丈夫的意思就还是和丈夫有区别。 老子要真是太监,你现在都被打死一百回了! 算了,出发! 一路来到铁门关,守关驿卒一看这架势,赶紧出来奉迎。 苏油要讲究起排场来,那是真吓人。 为了显摆自己真的是官,苏油要求驿站所有器具,全部开水煮过。所有食材,都要最新鲜的。 张麒打开马屁股上的一个箱子,里边全是精巧的瓶瓶罐罐,取出来摆了一桌子。 负责提供饮食的驿丞都傻了,这一桌子,都是调料? 苏油一边享受着薇儿的按摩,一边懒懒地烹茶:“这一千多里,也就泉水还算不错。” 驿丞点头哈腰:“是是,驿馆粗陋,怠慢宫中贵人了。” 喂!我还没表面身份!凭什么给我乱贴标签?! 手机版网址: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章 王文郁 第三百三十章王文郁 算了,苏油也懒得争辩:“你们这条路上,可还安全?下边那个什么沟,白天都跟晚上似的……” 驿丞陪笑道:“这个,不瞒中使,也是你洪福齐天,霸气威武,歹人见到,自然退避三舍。其实……其实竹筒沟梨子庙那边,有几个强人出没的。” 苏油拿眼睛横他:“看来你们倒是相安无事?” 驿丞拱手道:“此处有个巡检关哨,一伙军士守着,他们也不敢乱来。” 苏油摆出王中正的做派,阴阳怪气地道:“那要是咱家想立这个剿匪的功劳,你觉得找谁合适?” 驿丞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贵使既然都已经过了竹筒沟,那又何必多生枝节?万一失事,悍匪们来报复……” 苏油恍然大悟地看着驿丞:“哦,原来都是一伙的啊……” 驿丞脸都白了:“别别别,贵使你请少待,我这就去将巡检给你叫来。” 宫里的贵人们,信口攀诬的本事儿实在是太厉害了! 没一会,一个身着布衣军服的壮汉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是甚鸟阉人!敢信口攀诬洒家!” 苏油喝着茶:“阉者没鸟,鸟者没阉,军汉你这话就没说对。” “啊?”那壮汉还是第一次见到满嘴阉啊鸟啊一点忌讳都没有的内官:“你们……你们都这么粗犷的吗?” 苏油阴恻恻说道:“挺有胆色啊,见官不拜?” 那壮汉竟然觉得这小内官的做派有些与众不同,不由得膝盖就弯了下来:“小人铁门关管界巡检王文郁,参见中使。” 苏油说道:“山下梨子庙有匪为祸,因何不剿?这该是巡检的职责吧?” 王文郁说道:“中使,不是小人不剿,实在是没办法剿哇!” 苏油奇道:“为何?” 王文郁说道:“小人乃宣汉县巡检,上头还有县尉挡着,不合多喝两口黄汤,与县尉起了争执,鸟县尉便派我来到此关,本就是起了加害之心!” 苏油说道:“什么意思?这关卡就你一个兵?” 王文郁郁闷道:“兵倒是有十来个,都是县尉调来的老弱病残,就等着匪徒上关洗劫,以此陷害我呢。” 苏油问道:“那他们如何又没来?” 王文郁说道:“上次他们想上来,被我用扁担挡住了,如今相安无事便罢。过往客商,便提醒他们结队而行,实在劝不住非要送命的,也由他。反正下了此关,就是利州的事务了,与我陕西无关。” 靠!还有这操作!等一下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苏油问道:“扁担?” 王文郁说道:“那鸟县尉连军器都不给俺发,听闻贼被俺拦住后,又调走了三个老病军士。” 说完又笑:“好在我的岩桑木哨棍快制好了,到时候一样不怕那几个毛贼!” 苏油斜眼看他:“哟,很自信啊。” 王文郁艳羡地看着张麒背上的雕弓:“我是没好器械,给我一把弓,那就该我去找他们了。” 苏油一抬手:“小七,给他!” 张麒将箭囊和弓取下来,扔到王文郁的身前。 王文郁以后世足球守门员敏捷扑救的姿势,一个飞扑将雕弓抓在手里:“郎君!这可是同州来的好货色!岂可如此糟践!” 苏油笑道:“少废话,现在弓有了,看看你的能耐!” 王文郁地试了试弓,有抽出一支箭来:“好古怪的箭……” 说完对着七十步外一株柳树:“看我取那横枝——” 然后,箭从横枝上掠过。 周围一群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王文郁怒了:“这箭不飘,是我多虑了。贵人再看!” 说完唰唰唰连发三箭,长箭笃笃笃插在柳树横枝上,呈一个品字形。 “好!”石薇喊了一声:“箭法不错!” “哦?”苏油回头:“贤妻当真认为这箭法好?感觉和陈季常也差不多啊,更超不过你。” 薇儿腾的一下从脸红到脖子,又不好辩驳,准备手上加劲:“官……官人,这汉子用的是左射。” “啊——”苏油立刻叫得撕心裂肺。 石薇红着脸跺脚:“你无赖,我都没用劲!” 苏油嘿嘿笑道:“等你用劲那还了得!这汉子也可能只是左撇子。” 然后又是笃笃笃三声,刚刚品字箭尾的外围,又多了三支箭,这次用的是右手。 左右都能开弓的高手! 王文郁斜着眼看躺在躺椅上的苏油,目光向下,带着骄傲和鄙视。 苏油毫无感觉,端起茶杯倒茶,递给薇儿一杯,然后自己也端起一杯,浅品了一口:“小七,去接两瓮水,这里的山泉是真不错。我们带着回汴京喝。” 然后自言自语:“跟柳树较劲算个屁本事,有种去跟土匪们较劲啊……” 王文郁怒发冲冠就想发作,想想又停下,二话不说,怒气冲冲将弓背上,然后去将羽箭拔下来重新插回箭囊,又去自己房中取了哨棒,甩开驿成的阻拦,扬长下山。 驿丞都要哭了:“中使使得好激将法,你这不是让王巡检去送死吗?等他死了,匪徒们肯定回来报复的啊……” 苏油将杯子放下:“放心,我算定王巡检此去,匪徒们尽皆授首你信不?得了我也该做饭了,厨房在哪儿?” 驿站的山药不错,苏油便做了一个山药烧腊排骨,还有两只山鸡,苏油也老实不客气地征用了,加上驿站的蘑菇干,又做了一个山鸡炖蘑菇。 苏油,刘员外,石薇,张麒四人一处,其余的马帮商号伙计,那就吃驿丞置办的伙食。 就着炭火,山鸡炖蘑菇走起,再烫烫素菜,石薇吃得开心不已。 苏油将汤端给她:“这是下菜之前盛起来的汤,温度刚合适,薇儿你喝这个。下过菜后,汤味就不地道了……” 刘员外摇头赞叹:“难为官人随我们吃了几日猪食,招待不周,实在是惭愧得很……” 苏油说道:“没,路上的饭食还是很有特色的,对了,老刘把面饼取出来,那面饼泡着这蘑菇鸡汤吃,滋味美得很。” 刚说到这里,门外夹进一股冷风,王文郁怒不可遏地冲了进来:“好阉贼!竟敢戏弄你家爷爷!” 苏油微微一笑:“恭喜王巡检诛除匪徒,得立大功,这下那鸟县尉就没法难为你了。” 王文郁这下傻了,一时间患得患失:“可是,可是……都……都是你杀的……” 苏油轻蔑一笑,将东方不败的逼格学了个十足:“几个匪首的功劳?可别污了咱家这身服色!就凭你独闯匪巢这份血勇和左右开弓的箭术,那几个人头就送你了!也解你一场困厄。” 王文郁跪地叩头:“多谢中使大人!多谢中使大人!前番言语冲撞,是小人该死!” 苏油伸筷子捞蘑菇:“还没吃饭吧?赶紧滚去吃饭!就你这身本事儿,原该于军中效力才是,屈居县尉手下做个管界巡检,算什么鸟出息?!” 王文郁如今对着满嘴鸟啊阉啊的中官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又叩了几个头,方才去了。 次日启程,苏油留了一封推荐信,并一把长剑,一副弓箭,交代馆驿交给昨日那汉子。 信中告诉王文郁,如果有意愿,去长安找王韶,在那边发展。 一路再也无话,过了南子午镇,苏油又把官服收起来,沿着子午河谷折道向西,出了北子午镇,就见王韶已经在镇口等着了。 苏油赶紧施礼:“子纯大哥,不是说好在京兆府相聚吗?怎敢劳你远迎。” 王韶如今已是一副豪酋的打扮,扶住苏油的胳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明润科场决胜,夔州杀伐,愚兄在这边听了,也是心炫神驰,热血澎湃啊。” 商队到此,刘员外就该告辞了,谢过苏油一路庇护,又谢过仙卿救命之德,这才朝边塞古渭行去。 苏油看着刘员外的背影:“这钱挣得辛苦。”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一章 密谋 第三百三十一章密谋 王韶说道:“他们算好的,陕西百姓,那才是真苦。转运输调,服役作战,都要参与。” 苏油也摇头:“兵不练而民不休,最苦更在河北,还要加上水患……刺民为兵,有什么用?前朝在河东河北不是有过类似教训吗?组织了二十万的农军,结果未出城门便大军散尽。” 王韶舒了一口闷气:“可不是咋的,乡勇日给米二升,月给酱菜钱三百,已经很薄了,真能到手上的又有多少?陕西军政官员,倒是又因此肥了一圈。” 苏油说道:“唉,先做好自己能做的那些吧。山川地图,搜集得如何了?” 王韶心情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地图搜集得很顺利,图形画好之后,为兄发现一处好所在!正要与明润商议,看看是否可行。” 苏油知道,王韶的战略思想,已经开始萌芽了。 几人一路向京兆府骑去,王韶抓紧时间,一路向苏油讲解他的考察计划,战略思想构成,希望能得到苏油的支持。 如今蜀中四路,经过十几年的稳定发展,所聚集的财富,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四通商号有多少货,四通钱庄有多少钱,没有人能估量得出来。 在陕西呆了三年,王韶终于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朝廷,不一定靠得住;但是苏油,一定靠得住。 其实也不一定是苏油比朝廷厉害,重要的是,在苏油的把控下,四通商号的政策,具备一项朝廷政策所没有特征——可持续性。 朝廷具有连续性的政策也不是没有,不过到如今已经步履蹒跚了。 而新政基本上都是人去政息,新官上台立刻推翻前任举措,到如今就连一个新式记账法,在计司都还没有正式采用。 而四通商号,连续十年发展下来,如今已经完成了几次产业升级,技术换代,加速度越来越快,早已取得了可喜的成就。 苏油一旦定下了政策,基本就是长期持续的行为。 比如自打王韶来了陕西,苏油每年雷打不动的支持王韶三万贯,如今已是第四年。 除此之外,苏油还在京兆府,不显山不露水地囤积食盐。 所付出的,烈酒,绢绸,丝光苎麻。 来到京兆府四通商号的庄子上,商号掌柜上得前来:“见过东家。” 苏油问道:“巢元修来了?” 掌柜说道:“按东家吩咐,安排了一处静院,无人见过。” 苏油问道:“如今这里的存盐有多少了?” 掌柜说道:“回东家,已有十万斤。” 苏油说道:“不要急,这是蚂蚁搬馍的水磨功夫,除了蜀中运来的部分,还要从各种渠道收购。子纯大哥,几条道上,那些人的日子好过得很吧?” 有了四通商号这只大鳄的收购,如今从西夏经过唃氏蛮,再流入陕西的几条地下通道上,私盐走私风声水起,对王韶打入西夏和唃氏蛮内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和帮助。 然而市面上却是一片平静,盐价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波动,这就是四通商号西北统计司的功劳了。 这只大鳄鱼,在偷偷操控盐价。 王韶笑着拱手:“托明润的福,别说他们,就连哥哥我,如今也是一方豪强富家翁了。” 说完又有些忧心:“不过这种只进不出的搞法,怕是蜀中资力再雄厚,也扛不住啊……” 苏油撇撇嘴:“一年五万贯,小弟个人还是承担得起的,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来到院子,巢谷正在练刀,见苏油进来,收了架势:“明润可算是到了!” 苏油笑道:“来,给你们介绍,这位便是巢谷,巢元修,经历复杂,我眉山的好朋友。这位是王韶,王子纯。王大哥,这人我可就交给你了。” 王韶拱手道:“元修这是军中的路数啊。” 苏油说道:“巢大哥在西军中有经历,本是韩存宝手下悍将,结果韩存宝失事,托他携带银两给妻儿,从此流浪江淮,成了运盐贩盐的熟手。” 王韶顿起敬重之心:“古郭解,朱家的高义,失敬了。” 巢谷笑道:“嗨!休听明润往我脸上贴金,说白了就一私盐贩子。” 王韶微微一笑:“那我们算是同行。” 巢谷笑道:“听明润介绍过,子纯兄做得好大事业,巢谷不敏,愿附骥尾。” 王韶眼神一亮:“你读过书?” 苏油说道:“巢大哥当年也是我学宫士子,考过一任进士,奈何好武而不喜文,因此换了路子。” 王韶喜道:“这可救了我的急了!手下多是粗人,莽直的不少,好用的不多。” 苏油笑道:“那你们慢慢聊着,我去看看能做什么菜。” 王韶说道:“稍等,有个人哭着喊着要来见你,我被纠缠不过,只好带来了。” 就见门外一个小脑袋探出来:“我没有哭喊!” 王韶招手叫那娃过来:“我娃,王厚,小字处道。” 王韶其实只比苏油小上五六岁,但是正好差着少年和青年间的一个坎,气度神情完全两回事儿,一个稚气一个老成,只好管苏油叫叔父。 苏油端着架子过问了几句学问,又奖掖了几句,待到王厚出去了,苏油才对王韶说道:“这是练过武的吧?文字功夫弱了一点,子纯大哥,准备转列右班了吗?” 宋代朝堂,文左武右,右班就是武人序列。 王韶苦笑说道:“谋划十年,生聚十年,经略十年。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之下。”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不如此还能如何?” 苏油听出了王韶言语中的悲壮:“其实也好,种家自世衡之后,于今三代经营,已成朝廷倚赖。功名马上取之,也不是没有成例。” 王韶说道:“哥哥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再过三十年,估计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呕心尽瘁。刚刚那小子只是看着最有出息的一个,家里还有一帮呢。明润,拜托了。” 苏油心里有些发酸,强笑道:“怎么不能是逐敌天山,列爵封王?到时候就该是这几个小子,反过来孝敬他们明润叔叔了。” 王韶哈哈大笑:“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弄一盘回锅肉!来到西北,天天羊肉蘸青盐,都快馋死哥哥了……” 等到做好饭菜出来,见王韶和巢谷一人拿着一支筷子,正在就着地图谈论得兴起。 就听巢谷说道:“多年不来西北,局势如今又有不同,但是要把唃氏蛮用起来,需要一场动乱方成。” 王韶点头:“如今唃氏蛮也分了好几派,有亲宋的,有亲西夏的,还有两边不亲只看好处的。内部争斗也激烈,强弱消长变化极快,需要有力之人打入内部,掌控情报,关键之时能发挥关键作用。” 巢谷拱手:“这个事情交给我,走贩私盐,与吐蕃蛮人接触,这两样我都是行家。” 苏油说道:“来时子午道上,铁门关那里也见着一个人才,过两天多半会来此:此人武艺精熟,擅长左右开弓,到时候王大哥你看着用。” 说完又道:“要唃氏蛮动荡也不难,这事情交给我来办。如今西夏河湟一带的走私商人和头人们的好日子过惯了,过两年再让他们过过苦日子,你们要的动荡,不就来了?” 王韶想着之前与苏油的秘谋,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二章 高宾图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三十二章高宾图第三百三十二章高宾图 苏油也不再提,只说道:“子纯大哥的思路是不错的,我总体同意。河湟之地,的确是局眼,要是西夏占了,就能居高临下窥视我陕西,巴蜀;要是我们占了,就能居高临下窥视它河西,兰州,使其从西方和南方两面受敌。这是一个主动权在谁手里的问题。” “不过这一带方圆千里,皆是唃氏蛮所占,他们只是被西夏欺压得狠了,如今希望联宋相抗而已,并非对大宋有多少感情。除非能将之瓦解到户,否则仅仅靠军事,是无法最终解决羌蛮问题的。” 巢谷说道:“唃氏蛮,不善耕作,还是以游牧为主,要用你在夔州那套法子,怕是有点难。” 苏油笑道:“还有个问题,朝中大佬们未见得会支持,他们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力图安静,可谓鼠目寸光:要改变他们的思路,非旦夕之功。” 说完又笑了:“我们这才筹划了多久,现在说这些,不是为时过早吗?” 巢谷笑道:“就如两公婆在被窝里商议明日关扑得到三十笏银子之后,该当如何花用一般。这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旁人听去,怕是要笑掉大牙。” 三人都是哈哈大笑,苏油说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们边吃边聊!” 白煮羊肉苏油很喜欢,于是拿出来一瓶永春露,自己就着糖蒜撕啃羊排。王韶疯狂地划拉回锅肉,巢谷则是生冷不忌。 几人边吃边聊,都喝高了,一阵哭一阵笑,最后全躺倒在屋子里。 诸事商定,苏油对王韶取得的成绩很满意,完全没啥好插嘴的,次日便与王韶告辞。 来到这里,几个老熟人就该去见见了。 到府衙一亮身份,进衙门见到的竟然不是陈希亮。 一打听才知道,陈希亮竟然自己弹劾自己,去职了。 原来,陕西各路当时也流行送酒,就是赵抃在川中深恶痛绝的那件事情——公使酒。 陈希亮将自己所得的酒用来接待了贫寒士子,得知是公使酒之后,叹息道:“还是犯了私用公物的错误。”于是用自己的财产支付了酒钱。 可仍然于心不安,上书弹劾自己,坚决请辞。 于是让苏油敬仰的天选老头就见不着了。 再打听苏轼,居然也不在,这娃和苏油来了个前后脚。半月前经过京兆府,还找石苍舒画画写字来着,结果苏油来前几天,请假跑商州去了。 遇到陕西天降大雪,苏油几人只好留了几天,想起自己有时间没有与文化界联系,于是便去拜访石苍舒和宋迪。 苏油在文化界的名声主要在原材料,笔墨纸都涉足,澄泥砚还没来得及搞。 自打成为探花郎,在夔州又名声鹊起之后,他当年亲手弄的桃花春水笺,和用铁笔书法刻制的《梅都官诗集》第一版,如今已是贵得苏油自己都捶胸顿足——当年怎么没有多留几套! 蜡纸每印一次,就会对字迹带来一些损伤,一套蜡纸,印上千部书籍,差不多就得重刻,因此除了第一版《梅都官诗集》的近千本是苏油亲手刻的,其后都是眉山活字印刷货。 如今价格腾贵。 为了给自己仅有的几套诗集升级,苏油给苏洵苏轼苏辙欧阳修王安石曾巩都送了一套,说是虚心学习,请几位位批注之后送还给他。 再过五十年,自己亲手所刻,宋代六大家各自批注的《梅都官诗集》,合在一起能值多少钱……啧啧啧,太美了,想都不敢想…… 石苍舒和宋迪见到苏油也非常高兴,苏大嘴可是没少在这两位面前吹嘘小幺叔的神异,如今见着少年探花身穿羽绒袍子,石薇在他身后抱着穿棉袄的白猿,踏雪穿梅而来,宋迪顿时觉得自己充满了创作灵感。 席间少不了就是吟诗联句,交换作品,苏油行草是苦手,自然要向石苍舒请教。 宋迪则是对苏轼所说的吴道子透视法感兴趣,听说苏油是行家,也向他打听。 苏油用铅笔做了几个示范,然后对宋迪说道:“这个方法,宋兄想想汉陵前神道两旁的翁仲,古柏,那就一清二楚了。如果用到小处,比如这张桌子,那就是这样。” 说完用铅笔画了一个桌上餐盘酒器的速写素描:“大致就是如此,这种表现手法,体现的是真实的视觉效果。用我那铁匠徒弟的话说,对不美的东西来说,是一种不大友好的存在。” 几人都是哈哈大笑,俱道苏油的徒弟也是一个妙人。 到了次日,大雪终于停了,外边还是冷,苏油便雇了一辆车。 正要出发,就见远处一个身影骑着马奔来:“明润……明润老弟留步……” 却是宋迪,,这两年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找陈慥那样的皮货,也比找苏油这样的进士好。 两年一换地方,怪没意思的。 苏油有时候都想把苏小妹塞给宗室勋贵,不过扫了一圈,真没合适的。 醉心于理工学问的女生,要找一个满意的丈夫,这年月还真难。 进门的时候,苏小妹正在院子里喂金鱼。 苏家的金鱼一年四季水温恒定,四个月一代,汰换了这么些年,如今也有了些蝶尾,望天,龙睛之类的品种了。 鳞片颜色也分了黑,红,白,金四色,还有一种透明鳞片。 苏小妹在研究一个现象,她发现透明鳞片金鱼和不透明鳞片金鱼杂交,会得到一种新品种——五花金鱼。 这其实是显性遗传和隐性遗传的知识了,苏小妹将五花与正常鳞片后代杂交,发现后代中三种金鱼都有,如今正在做数量比例统计,作为一个有趣的问题来研究。 于是在苏油的暗示下,苏家院子里多了不少花盆,里边没花,都是豌豆。 苏小妹很认真的在记录,连苏油一行人回来都不知道。 苏油觉得小妹瘦了,不由得心疼:“这么冷还在院子里干啥?回屋子里去。” 苏小妹回头,惊喜道:“呀,哥哥你们回来了?” 苏油笑道:“嗯,还带了个人,薇儿你有时候没看到了吧?” 石薇从后面冒出头来:“小妹!你这么大了?!” 苏小妹笑道:“姐姐来了?这是木客?玉奴它在暖房,今年没冬眠!” 石薇说道:“啊?还是你厉害!我们赶紧看看去!” 看着两个女生朝苏油的卧室,如今被改造成的暖房的屋子行去,苏油喃喃地对张麒说道:“看她们如此熟络,我身边这是一直潜伏着忘雨听风出身的间谍啊。” 找了一圈,老堂哥不在,再问小妹,说是外出访友,寻欧阳修去了。 。手机版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三章 苏颂 第三百三十三章苏颂 说起这个苏油想起一件事,正月里大朝会,自己如今也是朝升官了,到底要不要参加? 想想觉得不稳当,必须得找个人问问才行。 找谁呢?刚刚回京,还不知道有没有眼睛盯着自己呢,第一个找谁,搞不好就会被贴上标签。 算了,老堂哥在礼部做事,这些应该懂,还是等他回来比较合适。 想到大宋的党争,苏油便有些蛋疼,站保守派这边吧,会被猪队友连累;站改革派那边吧,很可能会被黑心队友背后捅刀子;自己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党。 不无聊站队,走张方平赵抃的路子,成为能吏,以事功出头,这是哪一方都需要的人。 可能会遇到磋磨,或者一时的弃置,但是功名都是自己挣的,稳。 和各种人都能够合作,这才是一个成熟政客的应有素质。 然后一路搜捡人才,形成自己的力量。 想远了,先做饭。 厨房里清锅冷灶的,老堂哥和苏小妹操持着这个家,效果可想而知。 一个痴迷文科,一个痴迷文科和理科,这好歹是过年呢!连腊肉香肠都木有还怎么过年?! 苏油对张麒说道:“去隔壁周大家里拎两块腊肉回来,偷我家腊肉香肠方子还有理了他。” 张麒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笑得打跌:“周大同意了,周大浑家不干,拦着门呢,说是香肠方子没给全,香肠不香,小苏探花欺负人。” 苏油哈哈大笑:“你看,家中就是要有个会理事的女人才行。明明告诉她拌料的时候十斤肉得加半斤永春露,就是嫌贵!” “你再去告诉她,周边都是外国使节,有的是钱。将本钱折进去,多的都赚回来了。要是害怕不妥,从我这里借酒,到时候赚了记得还我本息就行。” 没一会,张麒扛着好大两块腊猪腿回来:“这回妥了!小少爷你也太逗了,多少大事忙不过来,还帮周大家的搞产业做买卖。” 苏小妹和石薇看过白龟,现在也站到门口,啐道:“帮人还不正经帮,非要弄得吵吵闹闹的才开心。” 苏油笑道:“我就喜欢这市井气儿怎么着?哇塞周大家的今年算是开窍了啊,这可是阉猪腿呢,看看这臀上的肥油!” 苏小妹说道:“一头当过去两头,司农寺的人傻,郑州的农人可不傻,这法子如今已经传开了。” 苏油笑眯眯地摸着猪腿:“你当他们就真傻啊?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大宋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的……对了家里风萝卜总有吧?” 苏小妹摇头。 苏油叹气:“你叫我怎么说你们才好?小七哥!小七哥你再去周大家叨扰一趟!猪腿都给了,不差几个风萝卜!” 苏小妹有些无语:“你就非得吃人周大家都风萝卜?差什么东西买不行,非要借来还去的。” 苏油笑道:“小妹你就不懂这个了,这是邻里亲睦之道。还站着干啥?去菜地里摘点青蒜。” 风萝卜就是开水烫死丢屋道:“眉山自然不需要忌讳,不过石家老太君那里怕是难过关,薇儿待会儿你还是回去比较好。” 苏小妹促狭地搂着石薇肩膀:“你跟哥哥不是有老办法嘛,到时候还是丢石子联系呗。” 石薇顿时满脸通红,跺着脚不依:“小妹!” 苏洵端着杯子,乐呵呵地看着几个小的胡闹。 苏油怕石薇面子薄,赶紧转移话题:“堂哥,这回来就赶上大朝会,没经历过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苏洵说道:“按理你应该是大朝会后,先去中枢述职,然后再去审官院待选,之后再得授职吧?” 说着说着自己先怒了:“你都做到运判了还弄不清楚这些?反倒来问我?!真是岂有此理!” 苏油赶紧赔笑道:“这不是被轰出去然后又被拎回来的吗?这里头的弯弯绕都没有过过手,就跟提线木偶一般。” 苏洵也在琢磨:“你在夔州做的好大事体,朝廷不会看不到的,这样,我给你介绍个人,你去找他打听打听。” 苏油问道:“谁?” 苏洵说道:“说起来,这位也算是我们的宗亲,是福建芦山堂的那一支。你该叫宗兄才对——苏颂,苏子容。” “芦山堂那一支男少女多,得亏你这位宗兄侍奉供养的周道,大家融洽无间,富相公称他为‘古之君子’。” 苏油问道:“如何问他就可以?” 苏洵说道:“他呀,从皇佑五年任馆校勘开始;到后来大理寺丞,同知太常礼院;到后来集贤校理、校正医书官;再到后来太常博士。小十年间,一直就在馆太常寺和图书典籍打转,刚换了一个开封府界提点诸县镇公事的差遣,转眼又升为修起居注了。” 这就是当了十年图书管理员,转眼就要发达。 苏油便对苏小妹说道:“看吧,也有当官不挪窝的,这宗兄打考上进士后就没出过开封府。” 苏小妹“切”了一声:“还不是不得自在,不过集贤校理是个好职务。” 苏油说道:“那就没毛病了,太常寺冷板凳坐十年,换我也把朝廷典章翻烂了。” 苏洵笑道:“你这嘴啊!还是他先来找我的,说是《图经本草》二十一卷已然完成,现在需要编印,这部书里有大量的图画,听说你精擅此道,想找你询问。” 苏油笑道:“那太好了,明日我便登门拜访,再带上两瓶永春露。” 苏洵说道:“别,那你连门都进不了。你这宗兄,平生不受苞苴,只有一位学生,每年会带一罐双井水给他。” 苏油停下筷子,一脸的肉疼:“水倒是也有,子午道上铁门关背过来的,就是有些舍不得……罢了罢了,明天我也给他带罐水去就是。” 吃过饭,石薇要走,骑上大黄马,不许苏油相送,一夹马腹去了。 苏油恋恋不舍地看着石薇娇俏的背影:“好嫉妒……” 张麒莫名其妙:“你嫉妒姑奶奶啥?” 苏油痴痴地说道:“你不懂,我是嫉妒那马……” 次日一早,苏油骑上拳毛赤,前去苏颂家中。 苏颂在仁宗朝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如今新皇登极变成修起居注,这是和知制诰一样的地位,属于皇帝身边最信任的有能力的红人。 不过早先没人来舔他,如今别人想舔,他也不给别人机会了。 甩鞍下马,苏油捧着罐子,对老门子说道:“眉山苏油,蒙宗兄相召来见,烦请通报。” 小苏探花如今也算是汴京名人,汴京的民间分析家早将他的履历翻了个遍,从五岁出山到十五治夔,说得就跟一路看着苏油长大的一样。 老门子上下打量着苏油,就抱着一个破陶罐,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笑道:“小少爷来了,都不用门子通禀,你进去吧。” 进入门内,是一处小院子,冷冷清清,旁边一间书房,书柜一直高到屋顶,一间屋子里除了书还是书。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伏案抄写。 中年人抬头,见到是苏油:“宗弟来了?” 苏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呃,兄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中年人就是苏颂,微微一笑:“冰纩牵风沉碧澈,柔枝照影送徐徊。” 苏油这才恍然:“对对对,赏花宴上我们见过的。” 说完又觉得好奇:“宗兄,当时你写的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图经本草 第三百三十四章图经本草 苏颂哈哈一笑,压根不接这茬,说道:“我是不收礼的,你怎么带来的,还怎么带回去。” 苏油将罐子放到桌上:“这也不是给你的,有茶炉没有?” “哦?”苏颂问道:“水?” 苏油道:“夔州到京兆长安,两千两百里就一样好东西。” 苏颂一拍桌子:“铁门关,冻泉水!” 苏油嘿嘿笑道:“所以一起品茶可以,要我送你,纵然是宗兄,也是没门儿。” 苏颂就开始腾桌子摆茶具:“来来来,边煮边聊。” 取过来黑铁炉,添上竹节碳,苏颂还取来一个小机械,是个黄铜皮制作的小鼓风机。 摇动摇柄,很快碳炉就旺了。 苏油看着小鼓风机:“宗兄也对这个有研究?” 苏颂说道:“啊,略懂。” 苏油摸了摸鼻子,这话应该是我装逼的时候用的才对。 苏颂将水烧上:“你带的是峨眉雪芽还是雀舌?” 苏油傻了,从怀里摸出两个竹筒:“这你都闻得出来?” 苏颂笑道:“情理可推嘛。” 苏油开始对这位族兄有些佩服了,听说十年图书管理员出身的都了不得,嗯,搞不好这位也是…… 苏颂却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听闻蜀中也有菟丝?” 苏油说道:“这东西多的是,只要有豆类的地方,就有这东西。” 苏颂讶异道:“是吗?这东西一直从高丽进贡,价格昂贵,蜀中真的到处都有?” 呃……苏油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说的是后世的四川,赶紧打圆场:“是,这个以前在川中也贵,不过玉局观研究发现,它是一种寄生植物,只要将种子撒在豆类旁边,便能旺盛生长。所以只要种植得法,不稀奇的。” 苏颂取来纸笔:“等等,我先记下来。” 等到写完,苏颂才说道:“还得经过实证才行。” 苏油说道:“川中已经实证过了,不过在汴京再实证一次,也是无妨。” 苏颂又道:“听说夔州也产朱砂?” 苏油有些纳闷了,这宗兄思维挺跳脱啊:“是,除了朱砂,还有金,银。” 苏颂去桌边翻出一本书册:“来,看看这条,有没有问题。” 苏油看去,是一段文字。 “丹砂生符陵山谷。今出辰州、宜州、阶州,而辰州者最胜,谓之辰砂。生深山石崖间,土人采之,穴地数十尺,始见其苗,乃白石耳,谓之朱砂床。砂生石上,其块大者如鸡子,小者如石榴子……又似云母片可析者,真辰砂也,无石者弥佳。过此皆淘土石中得之,非生于石床者。” 苏油说道:“没问题,不过少了很多特性,这东西乃是汞和硫的化合物……” 苏颂大惊:“何以证明?” 苏油说道:“因为它们可以相互生成,丹砂灼烧之后可以还原出金属汞,这是一证。” “丹砂的制取分湿法和干法,湿法是将一种叫硫化氢的气体通入汞盐溶液;干法则是将过量约两成的硫黄粉和汞在密封容器里,在一定温度下熔融反应得到。” “但是这样得到的硫化汞是黑色,称为黑汞,也叫黑辰砂,需要隔绝空气继续加热,才能得到你写的这个丹砂。” 苏颂摆手:“等等,这个我也得记下来。这是你从何处得知?” 苏油说道:“玉局观研究化学已经十多年了,进展还是有不少的。呃,宗兄,水可以了……” 苏颂文不加点奋笔疾书:“你弄你弄,这眉山之学,如今看来还真是了不得。对了,钢铁你是行家,泡完茶看看这段。” 苏油从竹筒里取出雀舌泡上,然后看书,上面又是一段文字。 “初炼去矿,用以铸泻器物者,为生铁;再三销拍,可做鍱者,为鑐铁,亦为之熟铁;以生柔相杂和,用以做刀剑锋刃者,为钢铁。” 苏油点头:“这是方法,不是本质,不过大体是没错的。至于说本质嘛……” 说完将册子推回去:“这是西夏契丹都还没有掌握的技术,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苏颂笑了:“看来大行皇帝留给你的那幅字,还真是褒奖。如此我就放心了。” 靠!这样都能被套话。这宗兄根本就不是书呆子! 真不知道哪里来的性子能坐这么久的冷板凳!只能用真爱来解释了。 两人一边品茶,一边天南地北的聊天,从墨鱼扯到物种,从物种扯到遗传,从遗传扯到育种,从育种扯到农业,从农业扯到水利,送水利扯到地理,从地理扯到天文,从天文扯到数学…… 两人都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同自己如此接近的人,而且,两人还是亲戚! 两人顿生知己之感,苏颂也不藏着掖着了,知无不言不说,还将自己的一些著作取来,与苏油参详。 苏油早已经对这宗兄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何沈括比这位更出名?那是因为沈括的《梦溪笔谈》,算是普罗大众的科普读物。 而这位的著作,基本上都是专著! 所以在后世,许多人知有沈括,而未知有苏颂! 苏油有些坐不住了:“不行,遇到行家了,得给你看看我们理工的东西,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苏颂笑着拉他坐下:“不急不急,你看一聊就没个完,正事儿都忘了说了。” 苏油一看天色,不知不觉都已经黑了,起身拱手道:“都这么晚了,不好打扰宗兄休息,明润明日再来拜访吧。” 苏颂一把将他拉住:“别别别,平日里我也难得遇到聊得来的,一直以为你文学优进,谁知竟然是个杂货铺!再说说了都一天了,都还没有说道《图经本草》的正事儿……” 苏油也不好意思:“其实我来,也是想问问回京述职的流程的,还有就是大朝会我是不是应该参加……” 说完两人都觉得滑稽,不由得一起大笑起来。 苏颂直接给老门子打招呼,让他叫外卖,然后去宜秋门告诉宗兄苏洵,就说明润要在他这里住上几日。 待到细聊起这部书,苏油才算是真正知道这位宗兄的厉害。 这部书,是苏颂在集贤院校理任上,与同时代的药物学家掌禹锡、林亿等人,一起编辑补注《嘉祐补注本草》,校正出版《急备千金方》和《神农本草》的时候,借工作之便,利用业余时间独立编著的! 其中目录一卷,内容二十卷! 集历代药物学著作和中国药物普查之大成,是于今为止最完善最科学的医药书。 书中除了继承华夏千多年来的古代医药学遗产,引用文献两百多种外,还补充了他自己的研究心得和发现。 除了文字说明,还绘制了大量的药物图形,准确地记载了各种药物的产地、形态、性质、用途、采集季节、炼制方法、鉴别方法与配伍、禁忌等,图文并茂,使用准确方便。 书中记载了三百多种药用植物和七十多种药用动物或其副产品,以及大量重要的化学物质。 其中包括了食盐、钢铁、水银、白银、汞化合物、铝化合物等多种化学物质的制备。 还有动物化石的记载、潮汐理论的阐述、植物标本的绘制法式! 所有这些,这还只是这位族兄学问的冰山一角。 十年冷板凳,没一天白坐! 说起这个,苏颂也有些小得意:“十年馆阁也没干别的,就是接触的书籍多,每日抄录我认为重要的两千字带回来……” 说完一指书房三面墙:“这里只是一小部分,一文钱没花。” 苏油看着一屋子的资料,喃喃地感慨道:“看来,四通商号,该在汴京开一个书坊了……” ps:盟主生日,要求加更……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五章 制度 第三百三十五章制度 苏颂说道:“别说那么远,我这套图书,图很重要,全用雕版的话,费时费力,听闻明润你有一法,堪称至便,《梅都官诗集》,已经洛阳纸贵了。” 苏油点头:“是,蜡纸油印,印刷图画的确方便。不过兄长你著作煌煌,不是小工程,得有一个配套的工坊来完成才行,还有这部书籍,大可以增广。” “不瞒兄长,小弟在西南,也在收集农本纲要,定名为《西南农书》,于今已经八年,即将大成。其中也有药物一部,记有四川,大理,吐蕃,羌蛮用药,多为兄长书中所不载。” “我的意思,是按照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服器、虫、鳞、介、禽、兽、人分十六部。各部按‘从微至巨’、‘从贱至贵’排组,以便检索。各药标名为纲,下列图例、释名、集解、辨疑、修治、气味、主治、发明、附方诸目,庶几一目了然。” 苏颂悚然而惊:“那这书动静大了。” 苏油笑道:“既然有了蜡纸,总比雕版轻松许多,如果兄长同意,一年可成。” 苏颂哈哈大笑:“传言眉山苏明润,翻来覆去就三路招数益精,益细,益纯。初识者以为化简为繁,细究起来,实为化繁为简,提纲挈领,果然妙哉!” 苏油说道:“兄长如果同意,我就召眉山程家姻伯遣人备办此事。” 苏颂说道:“此乃万世功德,为兄岂有不从之理。宦囊羞涩,正愁无法刊印,这下我可不管了,是赚是赔都是你自找的。” 苏油笑道:“论钱财这个肯定得赔,不过嘛,名声是件好东西。” 两人都不是迂腐之人,不由得又是一笑。 聊完了这桩,苏颂才对苏油细说起官场之事。 大朝会事先就要准备演礼,苏油都到临门一脚了才回来,时间上肯定来不及,没有参加的必要。 朝会之后,大家开始正式上班,前几天也干不了正事儿,基本上就是陪皇帝各处宫观转悠。 等到转悠完了,大家才开始收心工作,已经是一月底了。 苏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知州和运判的差遣,去中枢述职。 述职完毕,再看朝廷的意思,通过什么方式诠职,也就是分派新差遣。 北宋官职的升除也政出多门。 最苦逼的就是选人。 除了进士高科、制举出身或者高官子弟恩荫外,大部分人进入仕途时都是选人,一般担任幕职官和州县官。 这些是低级官僚,升除方式叫“限考受荐”。 主要包括三类人进士出身,无出身及流外杂色补官出身。 他们要成为京官,按照正常流程,要先做两任知县,有关升状,方得做通判; 再做两任通判,有关升状,方得为知州; 做两任知州,有关升状,然后可分两条路走。 一条做各路提点刑狱,提刑满一任后,升为转运使。 一条担任中央郎官,以郎官身份除中央各部要员。 要是步步顺利,三年一步,合计下来也是二十四年。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还要涉及到考核。 一年半或者两年,会对官员进行一次考核,考核的内容包括:履历出身、业绩、过失、请假等事项,以及所在机构长官批写的评语意见这叫考课。 接下来对完成任期和考课的官员,再勘验其档案文书是否齐备及真伪,并审核业绩与推荐意见等情况,以决定其能否迁转这叫磨勘。 通过磨勘的低级官员,依据规定改换官秩,一般给予晋升京官序列的待遇这叫改官。 只有极少数人可以幸运地留京这叫朝升。 每走一步,还需要有五位以上的保人,这叫举主。没有点名声政绩,光找齐举主都很难。 然而所有这些,才仅仅与官职挂钩,对大宋官员来说,真正重要的其实是差遣。 没有差遣的官员,叫阶官,又称寄禄官:五品以下的寄禄官收入很少,基本上家里人上了五口,在汴京生活都有些问题。 官多活少,差遣就成了稀缺资源。 到了苏油所处这个时代,州县出现长官缺位,具备资格的人选已经多达十位以上。 因此,能否拿到差遣,就显得至关重要,轻官职重差遣,是大宋的官场生态。 当初以苏油探花的成绩,韩琦给了状元及第的官职和同进士出身的差遣,苏轼认为严重不公,都想去敲登闻鼓了,就是这个原因。 得到差遣,叫“窠阙”,又是好几条途径。 第一条路叫辟举,一些中央部门,具有辟举权,长官可以为本司聘任僚属。 比如御史台,谏院,长期需要大量新鲜的炮灰,就是个低级官员留京的好渠道,不过风险极大。 因为御史台位卑权重,是推倒宰相的先锋军敢死队,一旦失败,惨不堪言。 而且就算成功,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里边那八百。 第二条路叫吏部阙,这个权利归审官院和吏部。 一些不太重要的职位如在京库务、寺、监丞的职位,可以通过这种渠道获得。 但是别去找官员请托,找小吏更加方便。因为吏部官僚选任条目过于纷繁,连长官都搞不懂,只能倚赖胥吏来完成。 这就导致贿赂的问题非常突出,胥吏们的好机会来了。 或是曲解条文,或是修改簿籍,上下其手,徇私舞弊。 南宋“无五百千,莫近临安。”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第三条路叫堂除,由宰相控制的中书门下负责一些职位的安排。 这些职位都比较高级,而且堂除禀承“为官择人”的原则,相对不泥于资格,比较灵活,宰执的个人意见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比如陈执中给王安石安排的群牧判官,度支判官,就是这种。 如果宰相的人品不怎么样,堂除会变成相臣们党同伐异、弄权舞弊的工具。 吕夷简,文彦博,陈执中,王安石,都因为塞亲属或者私人,遭到过猛烈的弹劾。 最后一条路,就是皇帝了。 也是两条路。 高级、核心臣僚的任免,裁断权则掌握在帝王手里,即“特旨除授”,针对老臣。 而新人,只有状元榜眼探花,或者制举出身,才算是天子门生。 担任一任通判、签判就被召回京师授予清要职务,一般都是修起居注,知制诰起步,算是前边那堆人的预备队。 这就是三苏制科出来后,宋仁宗夸口说今日为子孙寻得三宰相的原因。 这两条路,是最安全,最清要,投入产出比最高的。 有时候两条路也是一条路,比如晏殊晏相公,自己做着宰相兼枢密使,女婿富弼做着枢密副使,要辞职宋仁宗还不同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君臣关系了,这是玩伴加同学,战友加基友的关系。从小到大一路陪伴刷出来的人品。 从法律文本上看,这是一套完美的制度,但是从实践中看,这套看似颇为全面严密,体现循序渐进原则,满足了大多数官员期待公平愿望,符合大宋一贯求稳风格的制度,执行起来和最后得到的效果,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朝会 第三百三十六章朝会 比如考课制度,重在考察履历资历,磨勘重在审核档案文书是否齐备,业绩方面反而常常被忽视。 这就造成“限年而校功,循阶而进秩。” 造成论资排辈成为主流,大量人才得不到突出表现,所谓“不问其功而问其久”,“官以资则庸人并进”。 同时,刻板的制度时常被主管机构的官吏利用,成为索贿敛财的工具。如宋高宗时,官员在申请改官时经常遭到主管人员的刁难,材料稍有瑕疵,便被退回。 而且,手握大权的官员还可以曲解条规,特别是在差遣程序上干涉主管机关行使职权。 宰相们又常常不顾吏部的职责,随意扩大“堂除”的范围,甚至干预到某些下级官阙的任命。 因而,各种晋升制度只适用于常态下对普通官员的约束,但却无法阻挡潜规则的干扰。 一通门道细细讲出,苏油觉得更懵了。 那些千年以后都没有得到有效解决的问题不去说它,单论自己,是属于第四条路还是第三条路? 如果仁宗还活着,那妥妥的第四条,不过一朝皇帝一朝臣,如今是赵曙在位了。 苏颂安慰道:“别担心,你的升除,还达不到官家关心的程度。” 苏油反而松了一口气,君择臣臣亦择君,赵曙这样的君主,苏油真是提不起心思来伺候。 正旦大朝会,在大庆殿举行,诸国使人入贺。 殿庭列法驾仪仗,百官皆冠冕朝服,诸路举人解首,亦士服立班,其服二量冠、白袍青缘。 诸州进奏吏,各执方物入献。 有契丹,西夏,有高丽,大理。 其余还有回纥人,长髯高鼻,以匹帛缠头,散披其服。 于阗人,小金花毡笠、金丝战袍、束带,并妻男同来,乘骆驼,毡兜铜铎入贡。 三佛齐,皆瘦脊缠头、绯衣、上织成佛面。 南蛮五姓番,皆椎髻乌毡,并如僧人,礼拜入见。旋赐汉装锦袄之类。 更有真腊、大食,安南等等…… 各个国家安置的地方不同,大辽在都亭驿;夏国在教亭西驿;高丽在同文馆;回纥余阗在礼宾院;诸番国在瞻云馆或怀远驿。 唯大辽、高丽就馆赐宴。 如今多了个大理。 朝廷给大理新修的使馆叫怀云馆。 小高相公也来了,和苏油也十年不见,当年一个小童子,一个二愣子,如今一个探花郎,一个鄯阐侯,大家也不禁唏嘘。 就在去年,洱源杨家杨允贤公开叛乱,高智升与二林部联合,铁腕镇压,并将大理国王接到昆明,上演了一场大理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 因有功,得赐地白崖、和甸;许世官世禄,管土管民;接着封侯,将他老爸的政治遗产扩大了一倍,从此权倾朝野。 此次前来,便是继续与大宋重申旧好,鄯阐府对大宋西南的依赖,小高相公在此次平叛活动中看了个门清。 四通商号和二林部,这次提供粮食和军器,也发了一大笔战争财。 得知苏油回京,小高相公第一件事便是请苏油来使馆见面。 发现阿囤弥居然在使馆中,苏油不由得有些吃惊:“姐姐你怎么混进来的?” 小高相公笑道:“阿弥是我的弓弩顾问,怎么不行?” “行,怎么不行。”苏油对高智升躬身施礼:“得闻贤兄灭叛乱,扶王室,大理国王裂土封侯,油敢为贤兄敬贺。” 高智升也躬身还礼:“得闻贤弟中探花,知夔州,扶危济困,克服强梁,西南夷中声望崇隆,智升敢为贤弟敬贺。” 阿囤弥撇着嘴:“俩个呆子!” 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小高相公这里就用不着谦虚了,两人一个比一个会吹逼,你敢说你杀得血赤雪山,我就敢说我杀得横尸断流;你敢说天兵浩荡所过平灭,我就敢说神佛庇佑不伤一人,反正都是知道对方不信的,说个好玩而已。 阿囤弥都听傻了:“西南一共才多少人?再这么吹下去,怕是就剩你们俩了吧?” 两人这才哈哈大笑收敛,苏油对阿囤弥问道:“姐姐,小侄子可好?” 阿囤弥笑道:“像他爸爸,小书呆。范先生喜欢得不行,孩子也喜欢范先生。” 说完又问苏油:“范先生让我来问问你,二林部,有没有归化的可能?” 苏油说道:“这个还难说,此次夔州熟蛮归化,还不知道朝廷是个什么态度。” 阿囤弥说道:“范先生说的,二林部如今汉人越来越多,这些人现在是二林部的重要部分。” “二林部开矿,农耕,都离不开这些人,但是他们又都是宋地齐民。” “如果太多宋民到二林部,可能会引起大宋的不安。”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羁縻州与大宋之间,现在是朝贡关系。如今二林部周边的草市,榷场,朝廷说开就能开,说关就能关,未成定制。” “我们与大宋的商品交流,还仅仅限于蜀中,要想继续发展下去,不是一个朝贡体系能够容纳的了。” “因此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归流。让我们成为真正的宋人,只要缴纳了赋税,缴纳行坐两税,就能够交易大宗商品,就能够将自己的物产,卖到吴中,汴梁,甚至陕西河北去。” 苏油叹气道:“姐姐,我们西南人,现在在朝中还说不上话,如果想成为大宋齐民,可能会付出较大的代价,要不,再缓缓?” 阿囤弥就有些失望。 苏油说道:“慢慢一步步来吧,先看看能不能解决销售问题。没理由二林铁器那么好的产品,大宋会视而不见。” 阿囤弥叹了口气:“弟弟你都如此说了,看来只得如此。” 正旦大朝会,第一天是大朝觐,第二天诸国使臣诣大相国寺烧香,第三天有一项活动,各国使团诣南御苑射弓。 朝延也选派能射武臣伴射,同时还要赐宴,最好玩的是,老百姓可以围观喝彩。 御苑箭场上,前方五十步,立了十多个箭垛子。 使节大多数用的是弩。 不过辽国,西夏使节,身前也摆放着硬弓。 如今辽国和西夏冲突激烈。 西夏如今的国主,是李谅祚,如今十六岁,算一位“进取”的君主。 李谅祚生母没藏黑云,本来时李元昊重臣野利遇乞的妻子,后来野利遇乞被李元昊赐死,没藏氏出家为尼。 李元昊寻访野利氏的家口时,将没藏氏迎入宫中与之私通,被野利王后发现,令其到戒坛寺出家为尼,赐号没藏大师。 但是李元昊被没藏氏迷得不行,经常到寺中幽会。 天授礼法延祚十年,大宋庆历七年,没藏氏在跟从李元昊打猎时生下李谅祚。 由于是私生子,李谅祚从小养在其舅舅没藏讹庞家。 没藏讹庞因此得到李元昊信任,逐渐掌握西夏国政。 为了保住取得更大的权势,没藏氏兄妹开始策划扳倒太子宁令哥,改立李谅祚为皇太子的阴谋。 一番操作之后,野利王后失宠被废。 李元昊为太子宁令哥纳妻,结果因其貌美,色狼公公将儿媳妇留下自己享用了。 宁令哥怒不可遏,又惊心自己的处境,前往宫中以图弑父自立,争斗中李元昊被削掉了鼻子,失血惨痛身亡。 没藏兄妹怎会错过这等好机会,宁令哥为没藏讹庞诛杀,然后出生仅十一个月的李谅祚被拥立为国主,没藏氏被尊为太后。 从此西夏就落入了后党专权的怪圈里边,直到灭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家家一地鸡毛 第三百三十七章家家一地鸡毛 李谅祚年幼,没藏太后摄政。 太后之兄没藏讹庞自任国相,总揽朝政。 大宋很快对李谅祚进行册封,但是辽国却不愿意,因为辽兴宗耶律宗真还咬着牙准备报仇呢。 之前辽兴宗耶律宗真十万大军征西夏,本来想着捡一个大便宜,结果被当时最强军事首领李元昊杀得狼狈奔逃,差点成为阶下囚。 辽国国势上升的勃勃势头,在这一战里被李元昊活活打掉。 辽兴宗耶律宗真为雪兵败南壁之耻,乘西夏新主李谅祚初立,再次下诏亲征。 这次西夏大败,没藏讹宠代李谅祚请表称臣,辽国不纳。 谅祚初立时,西夏还有三大将各拥强兵驻守在外,没藏讹宠还有点顾忌。 但是当三大将逐一凋丧后,没藏讹宠就膨胀了,连年侵扰宋朝沿边堡砦,侵占疆土,掠夺人民。 辽国不好对付,宋国还是可以碾压碾压的。 然后事情出在了女人身上。 福圣承道四年,大宋嘉佑元年,李谅祚九岁,渐通世事。 没藏氏淫逸无度,又好佚游玩乐,常令街市张灯结彩,众骑士侍卫夜出游乐。 党项女人奔放多情,在戒坛寺当尼姑的时候,没藏氏就同先夫野利遇乞出纳官李守贵私通,后来又与李元昊的侍从宝保吃多已通奸。 于是李守贵和宝保吃多已,就成了情敌。 一次没藏氏与她的情人宝保吃多已到贺兰山出猎夜归途中,突然有蕃兵数十骑跃出,将没藏氏和宝保吃多已杀了。 知道是谁干的,没藏讹庞遂下令,族灭李守贵全家。 没藏氏一死,没藏讹庞恐害怕失去朝政大权,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李谅祚做皇后,把持政权。 都三年,大宋嘉四年,李谅祚十二岁,开始参与国事。 没藏讹庞借故诛杀了李谅祚的亲信六宅使高怀昌、毛惟正。李谅祚深知这是杀给他看的,深怀不满,开始对讹宠的政敌,大将漫咩屈尊礼敬,结为心腹。 成也女人,败也女人。成也私通,败也私通。 没藏讹庞儿媳梁氏,和李谅祚有一腿,讹庞父子密谋欲杀李谅祚的时候,梁氏奔告自己的情人。 李谅祚当机立断,在大将漫咩等的支持下执杀讹庞及其家族,又杀掉皇后没藏氏,结束了没藏氏专权的局面,立情人梁氏为皇后。任用梁皇后的弟弟梁乙埋为相。 即位之后,谅祚开始对辽国和大宋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听闻河西西蕃厮与辽朝发生冲突,于是率军攻打厮。举兵驻扎在古渭州,谋划着吞并当地的熟户诸族。 秦州知州张方平下发檄文,号召吏民严加守备,李谅祚的图谋没有实现,于是率军继续向西,与西蕃战于青唐,大败而回。又害怕厮前来侵袭,于是在古渭州旁筑堡,派兵守卫。 张方平却因为司马光的弹劾而去职。 去年秋天,西夏再次出兵秦凤、泾原,这次没有张方平的主动守备了。 于是西夏抢掠居民,杀掠人畜以万计而去。 …… 西夏如此,辽国也是不堪。 辽兴宗在位时,国势日益衰落。而有辽兴宗一朝,奸佞当权,政治**,百姓困苦,军队衰弱。 辽兴宗连年征战,多次征伐西夏;逼迫宋朝多交纳岁币,反而使辽国内部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把爸爸辽圣宗的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耶律宗真即位之初,是被母亲萧耨斤控制了权力。 萧耨斤本来只是一个宫女,耶律宗真出生以后,因齐天皇后萧菩萨哥无子,所以亲自抚养耶律宗真,视如己出。 辽圣宗死后,萧耨斤自立为法天太后,这位的权力**极大,很快处置了一大批的老臣。 事情牵扯齐天皇后萧菩萨哥,耶律宗真为萧菩萨哥苦苦求情。萧耨斤不听,将齐天皇后萧菩萨哥以谋反罪名迁到上京。 兴宗春猎,萧耨斤担心他怀念养育之恩,急速派人前往上京,赐死了齐天皇后。 这些作为,使得母子两的关系变得非常紧张。 更夸张的是,萧耨斤担心兴宗亲政后,自己的权力会有所剥夺,于是就与萧孝先兄弟合谋,企图废掉兴宗,另立自己的小儿子耶律重元。 耶律重元却将母亲的谋划告知兄长耶律宗真。 兴宗不甘被废,暗中策划。 辽国重熙三年五月,萧耨斤和兴宗去行宫消暑,萧耨斤的亲信都留在中京。 兴宗见时机成熟,先找借口扣押了萧孝先,逼他招供废立阴谋,接着带着亲兵包围了行宫。 耶律喜孙带人直闯萧耨斤的卧帐,杀死她身边的数十名内侍,然后用一辆囚车把她押往了庆州软禁起来。 第二天,废萧耨斤为庶人,萧耨斤集团就此铲除。 萧耨斤被囚禁后,大臣一度提议重新接回太后,以获取宋朝每年给皇太后的礼物,但是辽兴宗没有采纳。 重熙十六年七月,兴宗听报恩经有感,于是将年近七旬的萧耨斤迎回奉养,但她却毫无悔意。 母子间的积怨越来越深,互相提防,即使偶尔一起出去,也要隔着几十里远。 重熙二十四年,兴宗辞世。萧耨斤却一点也没有悲伤的样子,见儿媳崇圣皇后萧挞里悲泣如礼,还对她说:“汝还年轻,何必哀痛如此!” 这就是天家情分! 因为自己登基,弟弟耶律重元的态度起了决定性作用,因此辽兴宗对自己的弟弟耶律重元非常感激。 一次酒醉时,甚至说胡话,答应百年之后传位给耶律重元,封他为皇太弟。 而自己的儿子耶律洪基却没有被封为皇太子,只封了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就种下了辽道宗继位后,耶律重元父子企图谋夺帝位的恶果。 重熙二十四年,大宋至和二年,兴宗病危,召见耶律洪基,晓谕他治国之纲要,遗诏由耶律洪基继承帝位。 耶律洪基即位后,对皇太叔耶律重元并没有警惕,继续重用,高层内部争斗趋于激烈。 去年七月,耶律重元假称有病,想诱使耶律洪基于出猎时顺路去探望他,然后与子耶律涅鲁古乘机刺杀耶律洪基而夺位。 宫人耶律良发觉此阴谋,告知了皇太后,皇太后转告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甚至都不信。 耶律良只好建议耶律洪基征召耶律涅鲁古,如果耶律涅鲁古不肯前来,就可推断此事千真万确。 结果使者刚到耶律涅鲁古门前,耶律涅鲁古就将之扣留于帐下,但是没有立刻杀掉。 使者用佩刀割破帐幕逃出,赶赴行宫将实际情形奏闻耶律洪基。耶律洪基这才相信,于是派兵平乱。 …… 家家都是一地鸡毛,相比起来,大宋皇室的两宫之争,算是相当温和的了。 于是,在去年这种外交态势下,河西蕃部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 耶律洪基将宗女嫁给氏蛮首领厮罗的儿子董毡,希望他牵制西夏。 大宋也册封厮罗和他的儿子们,希望他们能好好充当反夏急先锋。 所以今日的射箭比赛,气氛就有些诡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八章 冲突 第三百三十八章冲突 石薇,张麒,苏小妹,苏油,也在人丛之中看热闹。 辽国大使耶律仁先,是平定重元之乱的大功臣,如今头得有些道理,弩的确比弓慢。” 苏油朗声说道:“是,但是弓兵要练成,需要大量的训练,两三年才可以成为合格士兵。而弩手却只需要区区四个月。因此这是综合成本的问题。至于其余的劣势,可以想办法补足。” “比如鹤胫弩,解决射程问题;比如三段射,解决上弦慢的问题。我大宋军队有人数优势,但是没有军力优势,原因很多,单兵素质较差算是一条。” “但是反过来说,就是三国之中,我大宋的单兵素质,最有潜力可挖。用弩,是如今大宋的最好选择,但不一定是大宋永远的选择。” 这话说得非常在理,周围的宋人都觉得小郎君看问题非常全面,那辽人的诋毁全无道理,不由得都欢呼鼓掌起来。 耶律仁先身边一个使节,头戴金冠、身着绯窄袍、金蹀躞、吊敦背。不以为然道:“宋人惯会大言炎炎。这玩意儿不行就是不行,取我的弓来!” 从人递上雕弓,那人唰唰唰连发三箭,箭箭中靶。 耶律仁先见有人自动跳了出来,微微一笑:“吴贵使的箭法,即便去参加契丹春猎大典,想来也是不差的。” 吴综是西夏大使,闻言笑道:“西夏同契丹一样,以游猎立国,最重弓马。弩嘛,这种场合玩玩,沙场之上,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就听一个声音说道:“是吗?本使却不这么认为。” 两人看去,却是身穿儒衫,头戴莲花冠的高智升。 高智升对两人鞠躬:“以弓马立国可以,但是想靠弓马治国,就有些那什么了。说白了,国家没有实力养活自己的国民,这本身就是当政的失策。” 说完对阿囤弥说道:“在藜将军,我们也玩玩?” 阿囤弥笑道:“这个弩我可玩不惯。” 高智升说道:“那就玩我们西南的吧。” 很快,三把鹤胫弩摆在了桌上。 阿囤弥说道:“明润,过来搭把手!” 高智升笑道:“明润快过来,你姐姐要表演神箭了。” 苏油上前,和高智升两人各自站在了阿囤弥的两边。 高智升对耶律仁先和吴综说道:“两位大使说弩有缺陷,的确,弩善守而不善攻,这是它的缺陷。不过说它在沙场上没用,却又是偏颇了。” 阿囤弥早都被西夏人和契丹人的胡说八道气坏了,说道:“少废话!上弩!” 高智升哈哈一笑,将鹤胫弩上弦挂箭。 另一边苏油也开始如此操作。 阿囤弥一扣扳机,短矢几乎以一条直线飞出,正中红心。 周围人群爆发出一声好,接着就见阿囤弥将弩放下,拿起了桌上的第二八鹤胫弩。 三人形成配合,高智升和苏油只负责上弦,阿囤弥负责发弩,三亭短矢“嗖”“嗖”“嗖”地飞出,很快打出了节奏。 这个速度,一点不亚于开弓,而且持续性比开弓强多了。 一盏茶的功夫,前方箭垛上密密麻麻扎满了箭羽,阿囤弥是高手,愣是没有一箭偏出红心。 人群中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苏小妹开始带节奏,然后人群开始整齐数数:“……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好——” 鹤胫弩一个单位配矢十五支,三个单位四十五箭射完,时间过去不过数分钟。 苏油对围观人群高声说道:“一般认为,弓强于弩,那是因为弓手长期练习的关系。” “比如西夏和契丹的骑士,六岁开始玩弓习射,到十六岁成为合格的弓手,中间经过了十年的时间。” “刚刚的表演,只是为了证明,如果我大宋弩手,能多一些时间练习,一样能够玩出花儿来。” “弓手能连射十箭就是武艺娴熟;能连射十五箭,就是天赋异禀军中精英;能在刚刚那么短时间里射出那么多箭,便是养由基复生,薛仁贵再世,也断然做不到。” “所以大家无需高看别人而瞧低自己。猎虎擒熊,那是人家田地少,林子多的关系。” “我倒是也想打老虎,可汴京周圆数百里,除了桑果园就是麦黍田,这也得有老虎给我们打不是?” 围观的汴京老乡们笑得前仰后合。 “小郎君说得是!别说老虎,兔子野鸡都是稀罕物!” “以前养猪还散养,现在都进圈了!” “是是是,俺们大宋太差了,汴京城周围啥都没有,可不就只得立几个靶子射着过瘾吗?哈哈哈哈太惭愧了……” “还是人家厉害,太后都上阵射猎了,这怕不是野人里住山里哟……” 首都人民贫嘴起来,那是能够把人气得飞起来的。 吴综怒道:“小子!你什么人?!敢在此搅局?!” 苏油拱手道:“贵使言重了,是大理小侯爷让我出来的。刚刚那番话哪里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贵使指正。” 吴综冷笑道:“等我家少帝提兵秣马,兴师问罪的时候,黄口小儿便道哪里不对了!” 苏油立马中断礼节,冷笑不已:“少帝?西夏受大宋册封,不过一王爵而已,契丹大使,这西夏谅祚的少帝之称,难道是贵国国主册封的?” 耶律仁先微笑摇头,能见到宋人与西夏人起冲突,他当然要捧场:“我朝国主,倒是没有跟我说起过。” 苏油两手一摊:“所以喽,一个小王倒是勉强称得,少帝这称呼,何从而来?” 吴综怒不可遏,举弓取箭,便要朝苏油射去。 人群惊呼之中,就听吴综一声惨呼,旁边的宋人伴当举手相格,接着一拌一踢,将吴综摔翻在地,扭住他的胳膊,死死按在地上。 吴综号呼不已,周围西夏武士们抽刀想要救人,阿囤弥和高智升一按腰间绷簧,两柄短剑弹出,将苏油护住。 眼见一场冲突就要发生,场外维持秩序的军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双方隔离开来。 南御苑射箭比赛闹出了外交事件,这事情很快惊动了开封府,接着惊动了朝廷。 赵曙和曹太后今天正在五岳观迎祥池与群臣宴会,结果司马光和吕诲提前开工,在赏宴上便弹劾鸿胪寺西夏引伴高宜。 此次西夏使者从延州过来的,高宜是负责接待的官员,与西夏使者起了冲突,因此被知谏院司马光弹劾。 司马光身上都还穿着吉服,头上戴着簪花球头大帽,身穿红锦团答戏狮子衫,金镀天王腰带,腰带上还有数重骨朵。 但是再喜气洋洋的服装也挡不住知谏院的一身寒气:“陛下,西夏使节吴综,乃夏国贺登极进奉人。事关朝廷体面,纵然为人粗鄙,亦当优抚宽容之。陛下初即位,当以静为主,不要抵触远人,难免徒生事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夏使 第三百三十九章夏使 赵曙皱眉问道:“西夏使节因何与引伴发生冲突?” 司马光说道:“臣乃风闻奏事,夏使吴综,前日控诉到鸿胪寺,说引伴高宜出言不逊,将之留止外廐整整一晚,同时断绝供馈,直到次日方才引入。这事,实在有失大宋体统。” 韩琦说道:“陛下,此事或乃夏使出言不逊,寻衅肇事,不一定是引伴失仪。” 赵曙说道:“这事情起因究竟如何?我们不能只听一方之言吧?高宜如今何在?” 司马光说道:“如今在家待参。” 富弼说道:“今日乃是游宴,君实,此事亦非是大事,何不后议?” 司马光梗言道:“陛下,臣以为这就是大事。西夏幼君上位,不识国政,每每任意处事,暴凭边塞,寇略人民。夏使今番遭遇,如不得公正,回去必然述于其主,臣恐今岁边境,将难得安宁。” 韩琦不悦:“我建议刺陕西乡勇,转眼可得二十万军,也是你一再阻止。如我有兵可恃,所惧何来?” 司马光说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刺了字就是强军,那之前河北河东十几万刺字乡勇,可起到一分作用?河北河东,乡农不堪其苦,平日耕作已是艰难,刺字后还要应付征戍,要依我说,那就是前朝弊政。非但陕西不能行,就连河北河东,也应一并废除!” 富弼在这件事情上,站在韩琦一方:“三代,汉唐,皆籍民为兵,故其数虽多而赡养至薄,一样可以维制万方而威服四夷。唐置府兵,最是近古,只因天宝之后废不能复,才因循而至于五代。” “君实只见农人之苦,长征之兵不是更苦?不能战还是其一,困天下而不能给才是灾难!” “近世所蓄冗兵,已成大宋最大的负担,朝廷无法再承受正兵的添置,西夏又有警,因此才用这个办法,这些君实你难道不知?” 正争执不下间,就见京兆府的人来了,冯京是开封府尹,上前询问了几句,回来禀报:“陛下,开封府员来报,夏使在南御苑射场,又与人起了冲突。” 这下不重视也得重视了,富弼是冯京的老丈人,说话随意:“是何人与之起了冲突?” 冯京说道:“回相公,是大理使臣高智升,羁縻州贡使阿囤弥,还有夔州转运判官,苏油苏明润。” 韩琦和富弼对视一眼:“苏明润回京了?” 苏颂是赵曙身边新秀,这次也随行,出列对赵曙说道:“此事臣知,眉山印刷精良,臣因《图经本草》一事,拜访过苏明允,要苏明润回京后即来与我相见。” “此子年幼,又出于边野,于朝廷典章不甚稔熟,回京时朝中已然散假,故臣嘱其待到七日假完之后,再去中枢和吏部述职。” “陛下,此子礼仪或野,然学问博洽,在臣之上。是我大宋难得之才。纵然稍有过失,恳请陛下怜其年幼,亦宽待之。” 就听帘后轻咳一声,赵曙侧身施礼:“请太后垂示。” 帘后曹太后的声音说道:“孰是孰非,尚无定论,总要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方可处置。” 韩琦应道:“陛下,太后,据夔州路转运司奏报,夔人知道小苏探花要离任,汉夷皆于州衙前集结哀告,要求留任。” “小苏探花觉察之后,连夜挂印于州衙,提前离开夔州。他不会是不顾朝廷体面的人。” 富弼不动声色给了韩琦一飞刀:“之前小苏探花请试制科,其本意同样如此,因此臣信他不会行事孟浪,不如宣之一问。” 赵曙也点头:“有理,让他们来吧。” 冯京赶紧下去,不一会儿,将人都带了上来。 苏油和高智升,耶律仁先气定神闲,阿囤弥和吴综一脸不忿,吴综手上鲜血淋漓,刚刚经过草草包扎,看来吃亏最大。 赵曙看着吴综身边的伴当:“哦?狄殿直,你也在场?” 狄咏上前施礼:“陛下,臣处置失当,请陛下责罚。” 赵曙挥挥手:“你在就好,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狄咏这才直起身子:“启禀陛下,启禀各位相公,此次射乐,是臣充任的夏使的伴当。” “按故事,南苑射乐,由大宋伴当指点使者发弩,之后引弓相伴。” “先是契丹使臣发弩之后,言及弓弩之别,认为弩力甚弱,引发也不如雕弓快捷。” 富弼问耶律仁先:“贵使,当时可是如此?” 耶律仁先微笑道:“相公是问狄伴当所言斗殴之事,还是弓弩优劣之事?” 富弼当然不会再给耶律仁先鄙视弩的机会,说道:“自然是狄伴当所言,今日在南苑发生的事情。” 耶律仁先点头:“是如此。” 富弼深深看了耶律仁先一眼,转头对狄咏道:“狄殿直,你接着说。” 狄咏道:“小苏探花本在人群中看射,因为契丹使节此说,便对周围观者解释,道是纵然弩力不及弓,但一个弓手的培养需要十年,而一个弩手的培养只需四月。因此不能仅从器械威力上考虑,还要将这些因素也加进去。至于威力,则可以用其它方法弥补。” 赵曙韩琦富弼,就连司马光苏颂等人,都是眼前一亮。 韩琦微笑道:“那之后呢?” 狄咏说道:“小苏探花如此解释后,围观的百姓自然是释怀,这时夏使他擅自取弓,连发三箭,然后……说我大宋人惯会大言炎炎。神情傲慢。” 在座都是城府极深之辈,都不说话,只韩琦冷冷地问道:“夏使,你伴当所言,可有差缪?” 吴综捂着手掌,面红耳赤:“我没有傲慢!” 韩琦冷笑道:“那说我大宋人惯会大言炎炎,是有的了?” 吴综将头扭到一边,不再说话。 赵曙看了看仪表出众的一方,再看了看吴综,已经露出了嫌弃的神色:“狄殿直,继续说。” 狄咏说道:“这时大理高侯爷就开口,说是弩其实不比弓差,然后……然后与小苏探花,阿囤将军,三人三弩,一息一发,呼吸之间——” 然后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抬头道:“连发四十五矢,每矢皆中红心!阿囤将军,真是神射!” “岂有此理!”韩琦顿时大怒:“御前问对,敢如此信口胡言!真当自己是功臣之后,斩不得吗?!” 狄咏苦笑拱手:“相公,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当时众目睽睽,小臣岂敢胡乱编造” 富弼却见下首众人,连吴综耶律仁先都不反驳,不觉骇然:“真的?” 狄咏说道:“阿囤将军和高侯爷苏探花所用方法极为巧妙,两人只管上弦,阿囤将军只管引发,配合熟练,那种……那种韵律一出来……反正小臣是叹为观止。” 韩琦还待细问,富弼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转而问道:“那后续如何?” 狄咏也是异常振奋:“后续自然是围观小民喝彩如潮,小苏探花便对大伙儿解释,说我大宋军械其实不弱,只需要足够的训练,加上恰当的使用方法,弩,并非比不过强弓啊相公!” 富弼赶紧摆手制止狄咏:“说后续!” “哦。”狄咏不免有些失望,又有些愤怒:“输了这阵,西夏使节便出言不逊,他的原话是——等我家少帝提兵秣马,兴师问罪的时候,黄口小儿便知道哪里不对了!” “放肆!”韩琦富弼齐声怒喝。 韩琦怒不可遏:“敢出此丧心之语,西夏就没有能做使节的大臣了吗?!陛下,臣请外放,方面西北,倒要看看那谅祚敢有何为!” 赵曙抬手制止了:“夏使,狄殿直所言,可有一丝差误?” 吴综脸色苍白,垂头丧气:“我……我那乃是一时激愤之语。” 可转眼有一脸怨毒:“自打进入宋境以来,大宋可曾对我西夏有过一丝尊重?先是阻我入拜,无礼羁押于外厩,其后杯盘不设,饿了我们一整天。如今倚仗人多,欺负人少!还刺伤我右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章 奏对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 https:/最快更新!! 第三百四十章奏对 赵曙说道:“使节不用着急,当日引伴如今就在家中戴罪,孰是孰非,一问便知。” 接着又问狄咏:“使节受伤,又是怎么回事儿?” 狄咏说道:“苏探花当时就指责夏使,并问辽使这个少帝是契丹国主册封的吗?耶律大使说并无此事,苏探花便说那西夏国主只可称小王,而不可称少帝。” “西夏使节便大怒,张弓取箭,欲射小苏探花,臣见情形不对,赶紧使跤扑之法制住了他。” 说完京兆府属员呈上一支簪子:“刺伤夏使右手的,乃是一支簪子,臣也不知从何而来。” 阿囤弥伸手取过,很自然地戴在自己头上,施了个宋人仕女的礼节:“这是末将的,夏人使团将刀拔了出来,我与高侯爷也只得挺刃自卫,控制局势。或是混乱当中,簪子掉落伤了夏使,也是可能的。” 这事情颇有古怪,但是所有当事人里,只有阿囤弥一个女生,而且这妞一身的眉山货,和那只簪子搭配完美,说是她掉落的,还真就是唯一的理由。 赵曙之前听大家叫她将军,待这小娘子竟然也自称末将,不由觉得太匪夷所思了:“你是……” 阿囤弥裣衽施礼:“参见陛下,末将乃二林部抚远大将军阿囤赤尊之女。父亲领益州路防御使,益州路兵马钤辖。我与兄长阿囤烈受命为副钤辖,掌囤安军驻泊守战之事,曾有朝廷颁赐的玉带,印信,锦衣为凭。此番乃是作为大理小高侯爷弓弩教师而来。” 赵曙对纵多的羁縻州头人将领也分不太明白,富弼在一边低声说道:“陛下,二林部囤安军,与江阳城控鹤军,是两支只占名目,不耗钱粮的队伍,属于羁縻州编制,数次助官军剿灭西南夷叛乱,也算功勋卓著。” 这么一说赵曙也想起来了:“西南鹤胫弩,就是小苏探花所献,据称乃江阳城义勇所用,是吧?” 富弼说道:“正是,还有炮弩,也要着落到小苏探花和这位夷人女将军身上。” 赵曙微微点头,这才对吴综说道:“如此说来,夏使受伤,乃是意外而已。” 这时鸿胪寺官员将当日接待的引伴带到了这里:“陛下,待罪臣高宜带到。” 高宜一摔袍袖,大踏步上前,一脸不服:“陛下!臣无罪!西夏使臣实在无礼!臣敢请陛下逐之!” 吴综梗着脖子:“引伴谓当用一百万兵,遂入贺兰穴,这话你说过没有?!此乃何等语言?” 高宜扭头瞪眼:“是你言必称西夏国主为少帝,故高宜才有此对!是使者有错在先,而不在引伴!” 说完转身对赵曙施礼:“还有,陛下,当日夏使与随从等至顺天门,欲佩西夏国主赐鱼及以仪物自从。” “此乃僭越之举,如让夏使得逞,大宋颜面何存?!小臣当然禁之不纳,让其解下配饰,退去仪从,方得入觐。” “然夏使倔强,必欲强持。小臣只好将之留止外廐,绝其供馈。” “陛下,这是鸿胪寺旧例,查阅典籍,自当知晓,并非小臣自作主张!听闻台谏以此参劾小臣,小臣不服!” 富弼说道:“先外而后内,你的处置,此后再议。夏使吴综,你可有辩言?” 吴综咬着牙,不再说话。 韩琦说道:“事情已经清楚,原来非我大宋臣工应对失当,处置不公。那就请夏使自带宋皇的一封诏书回去,让你家国主今后精择使人,莫要滋事寻衅,遗笑天下。” 知制诰是苏油的老熟人张方平,转眼拟好诏书,交于吴综。 吴综满脸羞怒,面红耳赤地说道:“大宋君臣如此相待,我家国主,必有厚报。” 说完甩袖而出。 赵曙却不理会他,转身对帘内说道:“太后,如此处置,可还妥帖?” 帘内曹太后道:“此事臣工们为了大宋颜面,据理力争,本无过失,这西夏使节实在是过于跋扈,官家处置得甚好。不过刚刚有一人从头到尾未发一语……” 赵曙点头:“鸿胪寺引使节们自去休息,余人也退下吧。苏油留一下,还有事情要问你。” 待到众人去后,苏油才躬身施礼:“苏油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赵曙说道:“听闻你得到朝廷文书,竟然连夜启程?” 苏油躬身:“是,听闻夔州父老准备集会于衙前强留苏油,微臣只好挂印于大梁之上,夤夜……呃,逃了。” 就听见“噗嗤”一声笑,却是韩琦之下,富弼之上位置的一个年轻人,苏油自然认得,便是一起钓过一次鱼的高家小哥。 坐在这个位置,苏油便知道他是谁了,这小子如今已经改名为赵顼,不过还没有进封颖王,带着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淮阳郡王的名头,论起来苏油该称呼使相或者王爷。 不过现在是君臣奏对,苏油只好和他微微点头,表示打过招呼,和对老张一样。 韩琦笑道:“听闻明润在夔州大展神威,诛除田承宝,五千狼狫兵一日之间灰飞烟灭,如何却害怕乡民聚众?居然用了个逃字,这不是有失官体吗?” 苏油答道:“君子之道四: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如果苏油不逃,被夔民强留的话,既是让朝廷为难,也是陷百姓于不义。夔州新附,动荡不得,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因此只有逃了。” “木叶蛮田承宝,我曾两次召之,共议发展之策,奈何他不服王化,兴兵造乱,那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曙问道:“正要问你,你初至夔州之时,手下无一兵一卒,而时不假年,即得精卒两千有余,其后竟能克逾倍强敌,是何缘故?” 苏油躬身道:“臣在夔州,所倚者,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夔州气候佳宜,适合水稻种植。奈何周边熟蛮,不习水利,不懂梯田。而眉山这些技术早已成熟,所种稻谷来自占城,滋味稍差,然产量极高。因此稍加整饬,修塘引水,改麦为田,户产即增一倍。此乃天时。” “乡谚有云‘手中有粮,心头不慌’。加上鱼,禽,畜的配套出产,如今夔州连带周边地区,家家有余粮,户户有鸡鸭,人心思定,自然会站在官府朝廷这边,播乱者人人衔恨入骨,这就是人和。” “夔州所产其实颇丰,金,银,盐,汞,加上苎麻,足以成业而厚养其民,然金银矿产,长期为木叶蛮所占;盐因技术落后,产量不高,几处卤水飞泉,白白流入江中浪费;而苎麻竹木柑橘之类,也因峡江垮塌,栈道封闭,导致运不出去。” “不过夔州自古地利所在,扼控巴蜀,俯瞰荆湖。只是我朝一直未得利用而已。安定人心,消弭动乱之后,只需要打通交通,发展矿业,外送物产;再建造仓廪码头,使之成为蜀地和荆湖吴中的转运枢纽,万商云集,百业齐兴,可坐而立待。” “所为难的,只是肇造之初,缺人,缺财,缺稻种雏苗。所幸微臣在眉山还算有几分薄面,与二林部,江阳城也亲熟。作为晚辈求告,几处亲长都伸出援手慷慨相助。加之路郡官长宽和,僚属支持,朝中诸公信任,让臣得以放手施为,才有了夔州今日此番景象,实是齐心而合力,非臣一人之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一章 刺勇之议 第三百四十一章刺勇之议 “有了这个基础,才有了强军的本钱,木叶蛮狼狫兵虽然彪悍,但是田承宝愚鲁不堪,他带领下的军队,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匪。” “战前刺探夔州军情,被臣轻松骗过;战中轻视我军,以赌徒心态全军压上,企图一举成功;败后又蜂拥而逃,毫无章法。” “最可笑的,是田承宝思虑不周,明知峡江有水路可通,却毫不提防,被臣遣人从水路而上,拆除了上游栈道,可叹三千善战之军,糊里糊涂就被关在了绝地。” 众人听得眉飞色舞,这仗规模其实不算大,但是战绩却绝对不算小,而且一战安定一方,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这就是当年大宋对付西夏时,想要取得而没有取得的战果。 富弼问道:“明润,刚刚西夏使节的跋扈你也见过了,对西北,可有自己的看法?” 苏油躬身道:“陛下,枢密相公,备战吧。”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司马光怒道:“明润你要慎言!康定、庆历之间,元昊累负朝恩,无故逆命,侮慢不恭,侵犯边境。” “朝廷竭天下之力以奉边鄙,刘平、任福、葛怀敏相继覆没,士卒死者动以万数。” “正军不足,益以乡兵,外府不足,继以内帑。民力困极,财物殚尽。这些你难道不知道吗?!” 富弼也说道:“吾忝掌枢密,也知待以有备,然明润此言太过耸人听闻,没有确信情报,如何知晓夏主必来?” 苏油说道:“相公,大谏,且听苏油说完。” “如今大宋,仁宗仙升,圣主改元。” ““契丹才经历皇太叔重元之乱,正是自顾不暇。” “两国如今,既无战心,也无战力。” “但是谅祚不同,他与臣同龄,初掌国政,正是少年骄狂之时。他要是不得一战,难以自立!” “西夏国主,是如何获掌国政的?是利用外朝将领,杀舅弑母而来。此正所谓强枝而病本,接下来必将拨乱以反正。若非如此,他何以自安?” “因此控制西夏军权,对谅祚来说,是第一要务。” “如何掌控?以夷酋狼枭之性,只能是亲自领军,四方征伐,在血火之中逐渐获取军队的控制权!” “诸公设身处地想一想,谅祚,是不是必须有一战?如果他要选择一个敌人,会选谁?” 这番分析合情合理,其他人还好,赵曙和赵顼面上不免带起一些忧色。 苏油躬身道:“臣在西南之时,听闻太后与陛下同心共德,为社稷相忍相扶。实乃母慈子孝。” “也听闻宰执老成,枢密持重,谏议清正,御史刚直。” “对比西夏与契丹的季孙之忧祸发萧墙,臣虽在边蛮,也每每抚额幸庆——斯国斯时,而能有如此母子君臣,这是天佑我皇宋,天佑我黎民啊。” 所有人都没想到苏油会来上这么一句,顿时全都露出精彩的表情,赵曙难免有所触动,韩琦司马光惊喜莫名,张方平苏颂赞赏微笑,颖王……这青涩少年眼中竟然有些兴奋。 至于帘后的太后,却沉默不语,看不见表情。 如今也是大宋非常敏感的时期,太后已经基本还政,然而却一直拒绝撤帘,把握着最后一步文书手续迟迟不签字,同时还掌握着印玺拒绝交出。 司马光韩琦欧阳修,为这事儿头痛快一个月了。 所有人都从天性慈孝这些角度劝说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却从来没有人对比他国,从国家安危的高度予以劝谏。 西夏亲子弑母,契丹亲叔造乱,至亲反目,国家动荡,这都是血淋淋发生在眼前的例子。 苏油却点到即止:“太后,陛下,宰执,枢密,论国力,大宋不想战,甚或西夏亦不想战。然而如今西夏却不得不攻,而大宋也不得不应。这乃时演技变而成,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 “因此早准备一日,便可少损失一分。” “微臣估计,接下来谅祚便会以此次使节受辱为借口,挑起边事。甚或可以说,这就是此次夏使特别跋扈的原因。” “好在谅祚的根本目的,只为控制更多的军队,巩固自己的地位;而不为土地人民,钱粮市易。因此其攻伐决心就不会太强,遇到有备,多半就会顺势撤军。所以只要我们做好充分的准备,或者这战,并不难打。” “但是如果我们毫无准备,那就怪不得别人顺手捡个大便宜!” 一圈大佬们雅雀无声,过了好一阵,赵曙才问道:“各位都议议吧,苏油的推断,有没有道理?” 如今苏油的背上,已经稳稳贴着一个“懂军事”的标签,临战指挥可能还不行,但是谋略参谋,分析预见,算是已经得到过验证。 这番推断合情合理,而且西夏人从去年开始就在异动试探,谁也不能说苏油的说法不对。 韩琦立刻表示:“陛下,今之义勇,河北几十五万,河东几八万,勇悍纯实,生于天性,而有物力资产、父母妻子之所系,若稍加简练,即成唐之府兵也。” “陕西当西事之初,也尝三丁选一丁为弓手,其后刺为保捷正军。直到夏国纳款,朝廷才予以拣放,于今所存者无几。” “陛下,河北、河东、陕西三路,当西北控御之地,事当一体。今若于陕西诸州亦点义勇,止刺手背,而不刺面的话,就不会引起惊骇。“ 韩琦也说道:“如嫌过急,也可以令永兴、河中、凤翔三府先刺。之后视情况慢慢推广诸郡。虽然一时不无小扰,而终成长久之利。” “因此,臣恳请陛下下敕,于陕西重行三丁选一,刺为义勇,朝廷举目而成精卒二十万。” 司马光立刻反对:“陛下,耕桑之民,不习战斗。官中既费衣粮,私家又须供送,骨肉流离,田园荡尽。” “陕西之人口,自好水川之败,至今二十余年,始终不能恢复,就是这个原因。” “如今河北河东,边事稍缓,朝廷但籍百姓充为义勇,已经不再刺为正军了。“ “西事以来,陕西困于科调,比景佑以前,民力减耗三分之二;加以近岁屡遭凶歉,更是民不聊生。” “今秋方获小稔,本来可以稍事休息,边鄙却又有警,众心已经摇荡。若闻此诏下,必大致惊扰。” “况且如今陕西正军本就甚多,不至匮乏,为何要做此有害无益之事,以循覆车之辙?” 富弼反驳道:“设置义勇乃前朝故事,河北河东,不用衣粮而得胜兵数十万,皆教阅精熟,可以战敌;兵出民间,合于汉唐古制,如今为何就行不得?” 司马光怒了:“枢相所谓能战,光敢问有何功绩为凭?” “三代之时,用井田之法,以出士卒车马。居则为比闾族党。行则为伍卒旅师。为其长者,皆卿士大夫。” “唐初府兵,各有营府。有将军、郎将、折冲、果毅相统摄。所以令下之日,数万之众可以立集,无敢逃亡避匿者,那是因为府兵纲纪素备。” “可如今的乡兵是什么样子?虽有军员节级之名,但都是其乡党姻族,平日历相互间拍肩把袖、饮博斗殴,哪里有一点正军阶级上下之严?” “安宁无事之时,州县聚集教阅,倒也能像模像样地行阵旗鼓,开弓扩弩,真如可以战敌一般。” “可一旦听闻敌寇大入,边兵已败,边城不守,则莫不迎望风声,奔波迸散。其军员节级鸟伏鼠窜,自救不暇。庆历中所刺三十万乡勇,可有一人当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争论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二章争论第三百四十二章争论 富弼说道:“如今缓不救急,君实,只要陕西刺勇,西夏必然会知道大宋增兵二十万,断然不敢再入寇!此乃兵法所云先声后实之计!” 司马光冷笑道:“先后之间,能有几天?!这哪里是先声后实?明明是先声无实!” “此计只可以欺瞒西夏一时,转眼就会被识破。虽益二十万兵,然实不可用。十日之后,西人知其详,他们还会害怕吗?” 韩琦突然插嘴:“等等,君实言之凿凿,曰乡勇无用,然明润在夔州用之,大获奇效!岂能因前朝失事而推今日?” “乡勇若不可用,明润何以能大败木叶蛮,稳定夔州路?” 苏油脑袋正转得像只猫头鹰,如后世看乒乓球赛那般看着双方你来我往,结果奇峰突起,所有人一下子将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顿时有些傻了:“啊?” 韩琦说道:“明润,说说你在夔州的乡勇之策。” 苏油很尴尬:“相公,不好意思,其实我认为……司马大谏说得有道理。” 富弼很生气:“明润!难道你不是倚仗四州乡勇退敌?前番夔州捷报,莫非是欺君吗?!” 苏油苦笑着躬身道:“岂敢如此。不过陛下,枢密,夔州乡勇,与陕西河北,实在是大相径庭。” “首先,夔州乡勇,只是占了夔,中,开,达四州名额而已,并非真从四州农丁中抽调。” “这两千四百人中,骨干由囤安军,控鹤军数百人充任。” “两军在西南连场血战,先是平定沙麻,然后控制泸蛮,接着征伐彭仕羲,后来还借兵与大理,参与平灭杨家的叛乱,巩固大理王室。” “十年四役,加上零星战斗,可谓战不瞬睫。” “二林士卒,每斩杀一人,其甲胄之上便添一道红漆,谓之‘勋记’。” “军中的悍卒,勋记有至五十奇者,虽抚远大将军道路相遇,亦需礼让。因此囤安军每以斩获为荣,无论技能士气,均达到巅峰。” “囤安军前身为二林部部族蛮兵,地处山林,于四战之地,与虎熊为伍。战力本就精悍,不亚于西夏步跋子。” “自发现精铁之后,其战力更升一个台阶——部族一兵,其具装包括皮甲,弓靴,皮具,可拆卸冷钢护甲,藤盾;武器包括长达四尺半的苗刀,外加五支软尾投矛。” “加上行囊水壶,全套设备,不下三十贯。三千人的囤安军,光常带装备,就达九万贯之多。” 韩琦富弼赵曙,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家里有矿,当真任性! “再说控鹤军,控鹤军设备稍微简单,除了没有甲具,人手一支鹤胫弩。队率老兵,常携双弩,配矢四十五。另具皮背包,水壶,急救包,头盔等设备。“ “他们的装备少一些,但是比囤安军更加昂贵,鹤胫弩的造价,合七十贯有余!” “之前控鹤军的短兵器是刺刀,数战之后,他们觉得工兵铲更加好用,便改用了工兵铲作为制式装备。” “两支羁縻州军士的构成,与大宋不同,在二林部里,以战功论等,除了金银赏赐,田地牛羊之外,还有重要的一条,战士地位最高,战功最重,这一点颇如秦法。” “而在江阳城,兵员为各处矿工,矿工本就成队成伍合作,具备一些军人素养,也习惯军伍生活。除了军功赏赐外,一人入伍,全家都有诸多优待。” “不但家中劳役赋税免除,官员逢年过节还要送礼慰问。高获战功者,如中科举进士一般,官吏敲锣打鼓,送献喜报,夸耀周邻。” “每位军士,都有不菲的保险,由四通钱庄代管。平日里从军饷中扣除一小部分,一旦战没,军士家庭可以获得百倍赔偿,因为其军饷本来就高,所以这笔钱财,至少都在百贯以上。” “囤控二军不刺不配,然每次招兵,诸乡为争夺名额,至有械斗者,无他,利厚耳,荣耀耳。”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既跟当地民风有关,也和当地头领的政策有关。” “官家,枢密,所以用这两支月奉十贯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渴望功勋的军队,来类比月给米粮两升,盐菜钱三百,临时征召,素不习战的陕西乡勇,根本就是不合理的。甚至用刺面发配的正军军户与之相比,也难以匹配。“ ”勉强要比的话,唯东晋北府,前周控鹤堪称。” 一群大佬都听傻了,光知道这两军能打,却不知道能打的下面有这么多东西。 这是钱堆出来的,还是连续不断堆了很多年堆出来的……在他们手里根本就不可复制。 话题便重新扯回到刺勇的事情上来。 司马光言辞恳切:“陛下,臣在去年陛下登位之初,便请留意备边。所谓备者,不仅仅添屯军马,积贮粮草而已,在于择将帅而修军政。” “今将帅不才者,未闻有所改更,军政颓敝者,未闻有所振举。“ ”一旦事急,便无故籍耕桑之民,使之执兵,这……这就是‘不教而诛’!非仁者所为!” “当年康定、庆历年间,籍陕西之民为乡弓手,开始时明出敕牓,说是只需守护乡里,不会刺充正军屯戍边境。“ ”然而牓犹未收,朝廷却尽刺之充保捷指挥,令屯戍边关。“ ”那个时候,臣在陕西丁忧,其事历历在目,这是失信于民,同样非仁者所为!” “陛下啊,百姓皆生长太平,不识金革。一旦调发为兵,自陕以西,家家如有丧,户户如被掠。“ ”被录丁口,往往逃避在外,官中囚系其父母妻子,急加追捕,同时售卖人家的田园以充购赏!” “陛下,刺面之后,人员教头利其家财,百端虐待诛剥;官中衣粮不足自赡,只能加中贴补;屯戍在边的乡勇,更须家中千里供送。父母财产,家室所存,日消月铄,以至于尽啊陛下……” 司马光说着说着就满脸是泪:“陛下,乡民生平所习者,唯桑麻耒耜而已,甲胄弩槊,每月教阅数日,怎么可能熟练?临敌之际,一有机会,首先便想着逃跑,不但自丧其身,还要牵累大军啊……” “陛下,后来官中知其无用,遂大加沙汰,给以公据,放令自还。然而这些子弟,惰游已久,不肯再服稼穑之劳;加上田产已空,归乡也难见希望,尽皆流落冻馁,不知所在了……” “陛下,陕西长老,至今言及,莫不痛哭流涕。庆历年中的惨事,断然不能再行于今日。陛下,你就听臣一句吧,万万行不得此事啊。伏望陛下轸念生民,早赐寝罢!” 说完将头上礼帽取下:“陛下若以臣所言皆孟浪迂阔,不可施行,则是臣之知识愚暗,不可久污谏诤之列,望别择贤才而代之。” 吕诲以下,台谏一致行动:“如陛下不纳,吾等愧居台谏,请陛下罢谪!” 韩琦须发皆张:“岂有此理!如今方在论事,岂能如此武断?!诸君尽知爱民以仁,难道老夫不知?“ ”陕西兵事久疲,固是宰执之罪,然事有缓急,罪有轻重!” “若不发动乡勇,设若谅祚西来,与陛下会猎于汴桥,如何是好?诸君是想让城下之盟,复现于今日吗?!” 富弼也劝道:“陛下,病有缓急,治法不同。急病不可施以缓药,此妇孺皆知之理。“ ”庆历年间,陕西乡勇刺发,乃正军败绩之故,与今日不同。“ ”今日刺勇,只牺牲一时,安然固守而已,如陛下怜惜,只需于事后慢慢弥补即可。” “去岁司马君实弹劾张方平举警于渭州,导致方平去职;其后任知州,不敢戒守,致谅祚入寇,掠劫万余人,杀伤无计。孰是孰非,不是一目了然吗?” “如正军断然可用,谁愿意发起义勇?陛下,此乃两害相劝取其轻啊……” 双方正争执难下,就听一个弱弱的声音问道:“陛下,我还能发言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三章 建议 第三百四十三章建议 赵曙正被一干大臣吵得头痛,却见苏油一脸惊怕的样子:“呵呵,明润啊,这还是你第一次参与朝堂议事吧?不用怕,等再过上一阵……你就习惯了。” 呃,苏油赶紧躬身说道:“陛下,臣别有一策。” 赵曙顿时来了精神:“哦?说说看!” 苏油躬身道:“是,我听司马大谏和宰执枢密之间,争议主要集中在陕西兵力不足,军士不强,而民力已困是吧?” 韩琦点头:“正是。” 苏油说道:“如今夔州田氏覆灭,巫山以上,已然安定。然尚部署有囤安军三千人,控鹤军三千人,以及臣在夔州打造的所谓乡勇两千四百人,这些人大可用啊。” 韩琦富弼都是眼前一亮,随即又有些丧气:“明润,你说的这些都是银子兵,蜀中二林豪富,没什么问题,可北方养不起的。” 苏油说道:“不用朝廷养啊,三部自有军队善后政策,也是自备军器。“ ”两军军制,其实就如相公和大谏所说的汉唐府兵一般。” “此外还有一支,那就是木叶蛮,部中堪为军士者,不下数千,这些狼狫兵,长期以征战掠夺为业,不习农耕,然而善战,如今正兢兢待罪。” “如果朝廷信赖,许其报效,既往不咎如周边熟蛮,相信狼狫兵们肯定会欢呼踊跃的。” “再加上泸州等诸蛮,合计精兵,可得万五。如今西南安定,无需这么多兵力,大可以用之于西北。” 韩琦明显不信:“我看不出来他们为何会欢呼踊跃,他们不已经被你免罪了吗?” 苏油躬身道:“如今西南夷中,夔州以上,皆欲归宋。希望成编户,效齐民。诸夷之心,自有历年公文可查。” “陛下,若朝廷许诺他们,以抽兵效力为交换,同意三部归流,则举手可得劲卒万五。“ “这只是第一桩好处,还有夔州户籍,一日可从两千增致万户,加上二林,江阳,泸州周边,户数不啻六万,人口不下三十万,朝廷岁入,可年增百万贯有奇。这是第二桩好处。” “官家新极,西南就景附,如此必然声威大盛,震慑西北。这是第三桩好处。” “陕西得劲卒万五补充,可缓捉襟见肘之势。这是第四桩好处。” “二林精铁,兵器,从此可以直入汴梁,得充边军。这是第五桩好处。” “这样的万五精锐,比之陕西临时征召的二十万乡勇,谁更堪用,一眼可知。有了这支军力,乡勇之事即可暂缓,使人民得以休息。这是第六桩好处。” “西南军力,几乎皆是夷人,减少其地善战夷人的数量,所留者皆力耕之民。于西南稳定,大有裨益。这是第七桩好处。” “七利可图,而不见害,臣以其事可为。” “朝廷所付出的,只是精择几位清能干吏,外加……一纸宣励诏书而已。”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方案,然而司马光又跳出来反对:“陛下!此举欠妥!” 赵曙刚刚才觉得松了一口气,现在又气紧了,郁闷道:“却又是为何?” 司马光说道:“囤安控鹤两军,俱为夷人,夷人难制,无军纪军规可言。能不扰民?此为其一。” “沿边各部,各有驻泊,新军移驻,防区如何划定?如何不与老军冲突?此为其二。” “两军在西南就食,粮秣充足,资财充裕,过惯了好日子。西边穷苦难当,一日供饷不及,就可能生变。此为其三。” “两军为西南土著,克服瘴气,翻山越岭,或许厉害。然用于西北,或者水土不服,或者战法不习。这万五千人,与骑兵交战过吗?臣以为胜负难料,此为其四。” “从西南至西北,转徙三千里,沿途扰动,四境不安,此所谓未战先乱,智者不取。“ ”兵以土著,习地势,明气候为上,此为其五。” “苏油虑事不周,徒知大言,而不道其害,其心可诛!” 苏油拱手道:“大谏学问精深,非苏油所及,然或许并不了解西南。“ ”你所说的第一条,言道两军皆是夷人,这就不对。囤安军为夷人,然自与眉山十年来往,半已汉化;控鹤军乃全由汉人组成,非是夷人。” “大谏言两军没有军纪军规,殊不知两军军法,较大宋禁军尤为严格,条令细化到武器保养,身体清洁,甚至铺床叠被,都有制度。” “大谏所言驻泊问题,也正是我要说的。陛下,谅祚要战,已是箭在弦上。我们虽然不能揣测暴君的思路,然而能够引诱他选择大体的时间和地点。” 富弼刚刚还觉得苏油有道理,这下子赶紧制止:“明润,就事论事,不要夸饰太过。” 苏油躬身:“谢枢密关怀。我的意思是,请选一处靠近边境的地区,最好是曾经黍麦盈野,如今荒置无人之地,我觉得最好就是渭州地区,屯田,实施规模较大的屯田!” 富弼说道:“这是何意?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苏油说道:“枢密,即使是夏人,也要师出有名啊……只要能让夏人觉得有利可图,便能够将他们的劫掠时间和地点,大概率固定在秋熟时节的渭原!” “嘶——”这个脑洞,让所有人都直嘬牙花子。 苏油拱手道:“囤安控鹤两军,西夏人不明战力,只知是义勇组成的驻泊厢军,以此两军屯守驻扎,可以慢其心而定其志。因此大谏所言第二条便不是问题了,防区范围,便是屯田范围,这片区域内,本来就没有其余驻军,因此也就无冲突一说。” “至于第三条,也有解决办法,只要陛下同意二林部改土归流,按宋律缴纳税赋,便可在宋境行商的话,两年之内,囤安控鹤二军,可以不劳朝廷粮秣,只由川峡四路转运司负责调配,由二林部和江阳城负责军需即可!” 赵曙都有些不忍了:“这个,虽然目前还是羁縻州,但是毕竟也是我大宋子民,既服军役,还要负责转输,实在是……” 苏油冷笑道:“要成为大宋编户,不付出点代价,不做出点贡献怎么行?” 司马光摇头:“明润,太残苛了,只怕夷人会不忿的。” 苏油躬身道:“官家,大谏,相公和枢密说得对,如今乃是救急,只需官家体恤他们的功劳和忠勤,予以相应的奖励就行了。” 赵曙点头,终于下定决心:“如能不刺陕勇,解得此厄,朕何吝一道诏书!” 苏油躬身道:“官家圣明,如此第五条劳动地方,也就不存在了。二林部与蜀中长期贸易,互利往来,相互间早已熟知,不致惊扰,二林部在眉山四通钱庄总部,有大量蜀钞储蓄,在眉山甚至益州采购军粮,今岁丰收,想来不难。” 见赵曙点头,苏油才转身对司马光道:“大谏,如此就还剩下第四条,水土不服,或者不耐骑战。对吧?” 司马光点头。 苏油笑道:“之前我说过,这只是一次烈度相对较小的战役,二林部本身以骡马贸易起家,控鹤军和囤安军,均为骑马步兵,所以可与西夏骑军相抗。” “而且二军所赖者,经年习战,军备犀利,同样不弱与夏人。” “至于水土不服一说,北方干燥,南方湿热,一向只有北方人去南方不服,却少有南方人至北方不服的,只需要解决保暖问题就可以了,大谏你说是不是?” 司马光终于不再反驳,转身对赵曙道:“陛下,经明润分析,臣也认可此议。” 韩琦,富弼也对赵曙说道:“陛下,臣亦认可此议。” 苏油慌了,赶紧躬身:“呃,陛下,臣才只说了一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四章 各怀心思 第三百四十四章各怀心思 赵曙如今怎么看苏油怎么开心:“明润只管道来。” 苏油说道:“接下来,川峡四路都转运使的差遣,将非常重要,非熟知蜀务夷情的干臣不可。臣想先问问,何人可任?” 赵曙问韩琦:“相公,你觉得呢?” 与台谏达成妥协,韩琦也轻松了许多:“张安道,赵乐道,宋子京,治蜀皆有清声,臣以为三人皆足胜任,这个由陛下自决即可。” 赵曙想了想:“明润,你是蜀人,三位皆与你有过交集,你认为,何人最好?” 苏油望向张方平,却见张方平微微摆手,于是躬身道:“陛下,蜀人公议,张公善理财,赵公善治吏,宋公善抚民,三人治蜀,各有长能。” “然今日诸夷归流,实我大宋百年新举,择吏当是首要。” “为吏宽宏清简,夷汉一视同仁,则边民自安。但理春税秋赋,余皆减免,则民用自足。是取一公之能,而收三公之效。” “听闻赵公如今正任河北都转运使,去年欲按视大名府库,前宰相贾公知大名,遣其属告之:‘此前监司,从来没有按视贾公库藏的,难道转运使还信不过相爷吗?’赵公说:‘不查大名,则列郡不服。’” “于是贾公不悦。其后值中枢下文,纠察河北补义勇不足之事,查实官吏当坐徒二年者,多达八百余人。” “赵公又奏报中枢:‘前已查实,初受诏时,官已多罢,吏多死徙。今官吏多为新至,若皆治,则新至者被罪。请以年底为限,不足再行惩处。’朝廷许之,河北诸吏因此得免。贾公知道后,也自愧服。” “蜀地边蛮新附,正需要赵公这样既能坚持原则又能灵活处置的能吏。因此,臣从蜀人和夷人的角度考虑,认为赵公转任川峡四路都转运使更加合适。” 赵曙和韩琦富弼都点头。 苏油却又转身对司马光说道:“司马大谏,请问还有问题吗?” 司马光一时也想不出来不妥:“暂时没有了。” 苏油说道:“嗯,那我有一个问题。” 司马光说道:“是何问题?” 苏油说道:“之前大谏说,去年建议官家备兵选将,而朝廷并无举措。我想问的是,如果有人能够整顿军制,行举将之法,大谏不会反对吧?” 司马光说道:“那是自然。” 苏油又说道:“要是此法得当,可以推行,但那人却是大谏厌弃之人,大谏如何处之?” 司马光不悦道:“明润是轻视于我吗?” 苏油说道:“不敢,那苏油换一个说法。如果此人诸举失当,独有一法可取,那这可取之一法,能保留得下来吗?” 司马光义正言辞地说道:“如若老夫当政,自当保留。如若老夫不当政,也要向宰执建议留之!” “好!”苏油转头,停了一下,看了看周围诸人:“苏油初次参与朝议,之前见台谏一力反对宰执,还以为我大宋朝堂不和。如今知道台谏的本意,就不再担忧了。” “陛下,我朝官员迁转过速,人去政息,乃是大弊。张公在三司,则国用充足,张公去三司,则国用匮乏。是何缘故?” “国策施行,想要见效,或十年,或百年,前政未彰,而后任即废而行新举。一废再废,永无振作之时。” “眉山四通商号,行新式会计法,效率甚高,于今已十二年,簿册规范,会计制度,也已升级两次。而计司至今仍行老账簿,文案积压,有至七八年不得判议者,这要放在四通商号,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国财政所系,都是如此,何况诸有司?张公于蜀中,转运司行新帐法,极有便利,其法本欲在计司施行,结果未举而去,竟然就能迁延至今。” “陛下,蜀中十年前是什么样子,如今是什么样子?都说大宋急需振作,以臣之见,先挑几件能做的小事情做起来,慢慢展布,坚持下去,总能见到成效。而不是如庆历年中那般,全面更张,全面废弃,搅扰纷纭,终无一获。” “事不轻举,举则不移。这就好比拿大车拖运重物,起初起步艰难,进展缓慢;然后渐渐加速,越见轻松;最后不费大力,而奔逸绝尘。” “如因起步艰难,便换马换车,不行再换,这般换来换去,徒废时日,却劳而无功。” “俗语有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因此,一旦定下西南夷改土归流之策,臣请皇宋,三代奉行,百年不易!” 富弼首先赞同:“陛下,朝令暮改,失信于民,的确是施政大忌,明润此言有理。” 韩琦经历过庆历新政的失败:“庆历间事……唉,当真无一善策吗?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明润之言,可取。” 司马光也道:“陛下,苏油前句,比后句更重要,先挑几件能做的小事情做起来,慢慢展布,坚持下去,胜于全面更张,此为至理。” 说自己好话的,不一定是真心为自己好,这个苏油心中清楚得很。 比如韩琦,其实已经不是庆历新政时的韩琦了,甚至就是在庆历新政之时,他与改革核心范仲淹和富弼,也是若即若离。 庆历三年九月,新政开始推行不久,朝廷接到陕西四路军主帅郑戬的奏报,申请在水洛城地区修筑城寨。 范仲淹同意,申报宋仁宗,宋仁宗也同意。 但是,范仲淹和宋仁宗都没有想到,改革三巨头之一的韩琦,在陕西坚决抵制,修建水洛城这件事,成为庆历改革核心分裂的。 朝野都有传言,前些年,为了照顾宋仁宗的心情,曹皇后与富弼并不主张强立赵宗实为皇子。 但是为防万一,曹皇后已经准备好了传位诏书,并加盖玉玺,日日揣在怀中。 可是,富弼不久之后因为母亲去世回家守丧,韩琦趁机鼓动百官,逼迫宋仁宗诏告天下,立赵宗实为皇子。 宋仁宗无奈,只得立诏,回宫之后痛哭不已。 而宋英宗即位之后,议定拥立的大功臣韩琦,立刻位列首席。 富弼守丧复出后,按照惯例,宰相丧满应该继续出任宰相,可韩琦却提出:“如此做法,对朝廷来说并非美事。”改判枢密使。 富弼心中憋屈,几次对朋友发牢骚:“朝野上下多把我二人视同姚崇、宋璟,不料我虽有意,彼却无情!” 因此宋仁宗去世之后,富弼一直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而韩琦却捏着“相三朝,立二帝”的名头,几番戏弄曹太后,可谓呼风唤雨,权倾朝野。 富弼是枢密使,陕西刺勇之事,按理说是军事,该富弼正管,然而却是韩琦最先提出,跳得最凶。 结果遭遇司马光的顽强阻击。 司马光呢?从仁宗去世后,便不停的刷自己的存在感,利用自己的道德名声和礼制专家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地指手画脚,在知谏院的地位影响如日中天。 富弼,也不是省油的灯。 之前对韩琦的陕西政策表示支持,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一旦别有选择,立刻改弦易辙,转而支持苏油,哪怕他仅仅是一个入门级的朝升官。 在这种情形下,韩琦也只好转变态度。 如今他是首相,需要关心的事情太多,陕西只是他对富弼的一次打压,司马光反弹如此激烈,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因此苏油的建议,对他来说也算是脱身良方,他的重点,还是在控制朝堂。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五章 分析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五章分析第三百四十五章分析 所有人都有私心,苏油也有。 本来还想继续韬晦,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个事儿,这是西南势力第一次有机会向朝廷伸手要枣吃。 风险不小,代价很大,但是机会难得,不把握住就太可惜了。 在场唯一一个还算干净的,可能就是坐在韩琦与富弼之间,拿闪亮的眼神打量苏油的年轻人了。 大方向敲定,苏油决定抽身:“陛下,诸公,苏油被殿班押来,亲朋都在人群中看得清楚,现在还不知怎么担心呢……要不诸公继续议事,臣请告退?” 韩琦都气笑了:“明润你且慢。” 转头对赵曙拱手:“陛下,陕西屯田人选,你看派谁合适?” 富弼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臣荐明润。” 司马光也拱手:“苏油于夔州,先培根本,后扶枝干,删剿叛逆,起竖仁孝。期年而大治,陛下,与其另任选才,未若即遣苏明润。” 苏油傻了:“等……等下。真要什么事情都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司马大谏忙得过来吗?这不合朝廷规矩啊……苏学士说让我先休假,之后去中枢述职,然后去流内铨等待差遣啊,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 韩琦大手一挥:“不用,我们走堂除的路子,明润现在是直宝文阁,朝散郎吧?那就正好了,夔州诠考,上上是一定的。便升做朝奉大夫,屯田员外郎,直天章阁,再给个枢密副承旨,方便管带乡勇,奏报军事。” 赵曙问道:“明润,如何?” 妈蛋皇帝首相枢密大谏联合欺负少年人,我还能如何? 苏油只好拱手道:“那……那如此臣有几个要求。” 赵曙说道:“你讲。” 苏油说道:“其一,臣仍愿直宝文阁。” 宝文阁是存放仁宗书墨的地方,直天章阁从品序上讲比直宝文阁高那么一丝丝,但是苏油宁愿继续直宝文阁,意思大家都懂。 曹太后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突然开口:“依了他。” 赵曙也吁了口气,点头道:“还有吗?” 苏油这才整理好思绪:“还有就是,请允许臣在渭州开市,所得收入,用于打造州城,设立堡寨,兴修水利,招纳耕民。我保证,囤安控鹤两军,包括渭州屯田事务,不费朝廷一点粮秣。” 富弼赶紧说道:“明润休得如此轻易,老夫忝为枢密,自当为此事尽力。” 苏油躬身道:“枢密,此事还是不惊扰朝廷的好。囤安控鹤二军,待遇与周边正军乡勇实在太大,如果成为朝廷事务,诸军定然会抱怨朝廷不公。此事就由西南一力当之为上。” 韩琦思索一阵,点头道:“也是,明润思虑周详,这条也依你。” 苏油说道:“还有,西南西北,这次乃是联动,粮秣资财,前期必须依赖蜀中。臣请在渭州开设四通钱庄,许行蜀钞,方便蜀中商户粮户周转。” 韩琦说道:“这条也是正理,陕西军用,一直行盐引之法。如今两军由蜀中供应,自然要行蜀钞,还有吗?” 苏油说道:“还有最后一条,那就是将士在千里之外为国征战,尤须无后顾之忧。” “朝中知西南者,十中无一;知西南臣中,兼知夷事者,十中再无一;纵两者皆知,然能得汉夷拥戴者,十中又再无一。” “因此臣请朝廷择派二林,江阳,泸州,夔州主政时,尽量以熟知西南夷事,素有清干之称的人员充任。最好……” 韩琦问道:“最好如何?” 苏油躬身道:“二林部范先生,江阳城唐淹,举兴儒学,已尽十年。” “羁縻归流,乃是大事,最好于四州增设夷务顾问,由二林江阳夷人士子充任;县丞,县尉之类下员,最好——就地提拔!” 韩琦有些犹豫:“这个……” 苏油赶紧拱手:“这个只是建议,具体最后如何,全看官家和中枢的意思。” “还有一点要重申一下,西北接下来几年的既定目标,就是做好基本防守。” “如今的大宋,是打不起大战,输不起小战。保土和守民,是臣的职责。希望中枢不要朝令夕改。基本防守这个目标不能变。” “还是那句话,保持政策的连续性。有朝廷的支持,臣,一定能做到最好。” 富弼说道:“明润,前朝曹玮,也是通晓春秋,沉勇有谋。十九岁知渭州,三都谷一战,闻名四海。” “听闻龙昌期与你早行冠礼,就是要你莫以年少辞避责任。你要好自为之,官家与我们,都希望见到国家再出一位曹宝臣那样的英才……” 苏油拱手道:“曹武穆自是我的偶像,苏油无武穆之智,但有武穆的忠勤。陛下,时间很紧了,微臣这就回去准备。” 说完又道:“接下来这几天,也少不得叨扰枢相,了解陕西军事。” 富弼说道:“去吧,很快你的迁转文告就会下来。” 苏油给各位大佬行了礼,转身告辞。 韩琦这才对赵曙拱手道:“官家,如此一来,陕西局面,总算是可稍得缓解。” 司马光说道:“官家,苏明润虽是干才,但是为朝廷储才所计,也不宜拔擢太速。“ ”此番数军北调,终究是权宜之计。明润只是为整军选将赢得了一些时间,西北军事,不能再耽误了啊……” 韩琦老脸一红:“此事老夫自会计较。官家,太后,今番游宴,被诸多打扰,是臣失职了。” 曹太后说道:“相公这是哪里话,赵氏宗室,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诸位臣工为国家殚精竭智,勠力效劳,这高兴还来不及呢。” “唉……本来说召这孩子回来,留京里待一任的。结果这下要去的地方,却是比夔州还要凶险。这一耽误,他的婚事,怕是又得推后了……” 当天晚上,宜秋门苏家院子里好不热闹。 苏洵,石守,石完,石通,张麒,薛忠,苏小妹,石薇,阿囤弥,都凑在一起讨论。 苏油搬出这几年四通商号整理出来的西北地图册:“姐姐,来看看吧,也是西北吃紧,才有我们的好机会。” 阿囤弥将石薇牵过来,取下头上的发簪,插回到她头上:“明润脑子是尽够的,就是身手不行,还得靠我们薇儿来救命……” 是我家薇儿!关你什么事?! 石薇才是这支发簪的真实主人,小妞还会暗器! 尴尬地干咳一声,拿起小妹上课用的教鞭指向地图,苏油从二林部到陕西拉了一条线路:“如今眉山到绵州道路已经修好,四轮大车畅通无阻。姐姐,你们从二林到江阳,集结囤安军和控鹤军,然后与夔州上来的狼狫乡军,泸州乡军在宜州会合。” “之后到眉山补充物资,乘船抵达益州,换大车到绵州。” “接下来就得徒步行军了,从金牛道过汉中,东入咸阳,然后折向西北,沿着泾河河谷,过泾州,抵达这里。” “我们要驻守的地方,叫渭州,是关中平原最西北部的咽喉。再往北,这里,是临敌西夏的前线,镇戎军。” 说完在渭州北部画了一个大圈:“这一带羌汉交杂,紧邻边陲。西夏谅祚这两年喜欢在这一带耀兵。” “朝廷的意思,是争取将其吸引到这里来。在渭州北部,进行一场局部小型战役,以打击谅祚的嚣张气焰。“ “打赢这场仗,就是我们改土归流所要付出的代价。” 阿囤弥指着渭州北部的一座山脉:“这里地势如何?” 苏油说道:“这里是六盘山,渭州就在此山东麓,是我们唯一的地利之处,值得庆幸的是,如今六盘山在大宋控制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六章 局面 第三百四十六章局面 说完又在离渭州很远的北边,镇戎军的外线,拉了一条长长的横线:“其实这条线,才是真正的地利。” “以癿六岭,柔狼山,杀牛岭,兜岭,横山为界,以北是黄河水系,以南是渭河水系。谁控制了这条分水岭,谁就拥有主动权。” “很可惜的是,如今主动权在人家西夏人手上。我们大宋的军力,只能布置在这条线。” 说完在地图刚刚画过那条线的南部,又画了一条:“这里是白石山,白石山以西,是河湟,如今在吐蕃人的控制下。” “以白石山为,过古渭,甘谷,鸡川,治平诸寨,再过我们将要驻扎的渭州,过定川寨,高平寨,而至环州。” “再往东,便超出了地图范围。” “西夏因为拥有地利,因此每次入寇,基本都是沿着这条线上几条南北向的河谷进行突破。” “从西向东依次说来……这里,由兰州出发,南下过狄道,寇陇西,岷州,是第一条。” “从会州出发,沿祖厉河,寇秦州,是第二条。” “从萧关出发,沿葫芦河,寇渭州,泾州,窥视关中,是第三条。” “从横山出发,沿白马河,归德河,寇环州,庆州,是第四条。” “注意这第四条路,与我们要驻守的秦凤路侧邻,已经是京兆府路所属。” “因为这条路在两个防区的夹缝位置,极容易为西夏人所乘。” “再继续往东,地图范围之外。西夏人还可以从洪州,盐州出发,沿洛水寇延安府。再往东,还可以沿无定河寇河中。” “去年谅祚抄掠的,在这里,渭州左侧的这第二条。接下来,第三条,第四条,可能会是攻击重点。” 苏油说道:“地理大势就是如此,由于我们缺乏主动权,几条河谷之间,都是崇山峻岭,导致呼应困难。西夏人每次都能形成局部的兵力优势,以多打少,实施突破。” “这一带沟壑纵横,河谷与河谷之间,其实有很多小道相通。“ “但是因为我们地理不熟,每每导致长途救援,而敌人总能以逸待劳,让大军被拖垮,被分割,被包围,被屠杀。” “西夏以军事立国,实力不弱,这一点我们绝对要有清醒认识。“ ”其盛时军力在五十万左右,如今也有三十多万。而且各族之中除了汉人,皆以游牧为主,自幼练习骑射,弓马娴熟。极端情况下,能征召出七十多万人的部伍。” “横山一线,由西夏四个军司控制,我们做一个乐观的预估——假设西夏三分之一军力对付辽国,三分之一军力巩卫兴庆府,三分之一军力应对我军,那也是十多万人的规模。” “事实也是如此,根据枢密历年来的统计,中等烈度的入寇,每次兵力,在五到七万左右。” “而我方分布在西夏延边的总军力,其实比这个多,不过并不堪用。” “如延边义勇,乡弓手那种部队,实在是难以与西夏人相抗,除去这些,剩下的西军和禁军精锐,在十七万左右。” “但是这十七万人,要控制我刚刚说的所有战略要点,分散到每一个点上,比如渭州,只有我们四军两万人不到的军队。” “好了,目前所知的情况就是这么多,我的战略假定是:今年会发生一次中等烈度的入寇,人数七万,而我军只有囤安军三千,控鹤军三千,狼狫乡军六千,泸州军六千,以及北方一万五千镇戎军的支援。” “我们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此局面下,减少损失,守住现有防区,并尽量给与来犯之敌以打击。” 阿囤弥立刻指着地图上的六盘山:“这里,是必须守住的要点!” 接着将手指沿着葫芦河往地图上方推进,然后横着一划,点上另一座山头:“最好将这里也拿下,渭州就绝对安稳了!” 苏油手扶脑门:“姐姐你想多了,那里是天都山,西夏行宫所在,绝对重兵把守,我们啃不动的。” 苏洵写文章是一把好手,王安石评价过的纵横家思维,思考主要还是从合纵连横考虑:“明润,羌人是否可用?” 苏油说道:“堂哥,那一带的人其实是吐蕃人,不是羌人,不过大家都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具体的,还得明天去枢密,查点文书,才能知道哪些力量可以用上。” 张麒问道:“小少爷,我们前头,不是还有一个那啥镇戎军道:“跟舅舅一起过来看看你,娘娘说明润辛苦,才从天下最穷处出来,这又要去天下最凶处。让我安慰一下你,这是能者多劳,不是刻意打压贬斥。” 苏油笑道:“王爷说笑了,苏油出仕以来,一路得蒙提拔,三四年时间已然借绯,佩银鱼。这是让人眼红嫉妒的殊恩,哪里是打压贬斥。娘娘她老人家还好吧?” 赵顼叹了一口气,不接这话:“给你介绍,这位原是我东宫侍讲,如今的记室参军,韩维韩持国。” 两人见礼,苏油又转身对苏颂说道:“宗兄却是如何与颖王同至?” 苏颂笑道:“这是在门口巧遇了,知道明润你要去渭州,怕你不解边情,回家整理了记录陕西历年山川地理物产人文的诸多文字,给你带了过来。” 这些资料太重要了,苏油躬身施礼:“这很重要,多谢宗兄盛情。” 赵顼说道:“明润在夔州的所为,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今天在宴会上见到你,就想叫你到一边细说的,结果西夏人太扫兴。今次前来,明润你要给我好好讲讲。” 苏油苦笑道:“王爷你看,我们这一群人正在分析渭州地理,商量应对之策呢,怕是没有时间说夔州的事。” “不过正好,我将刚刚的分析同大家讲讲,请王爷,参军,还有族兄看看,还有什么不到之处。” 石薇给苏油倒上茶水,苏油端着杯子,将之前的计划讲了一遍,说道:“朝中对边事有一句老话,认为是‘揭上腴之征以取不毛之地,疲易使之众而得梗化之氓。’苏油觉得这是一种误读。” “这些不毛之地,正是我大宋关要所在,一旦被敌人突破,便是跃进千里无人可制的局面,上腴之征,转眼拱手让与他人。” “而所谓的梗化之民,完全可以使之向化,看我们在座的,不是就有二林部的在藜将军吗?” 阿囤弥笑吟吟地对赵顼施礼:“见过王爷。” 赵顼微笑道:“这次有劳将军了,事成之后,朝廷绝不薄待。” 阿囤弥再次施礼:“谢王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七章 潜移默化 第三百四十七章潜移默化 苏油这才接着往下说:“所谓不毛之地,其实大有可为。泾河沿岸,唐时可是膏腴之地。其南商州,矿藏丰富,延安府还产石油,如果做得好了,足以成为支持前线的后勤基地。” “案判,胄案的镗床,进展得如何了?” 高士林说道:“老弟,镗床问题不大,主要是刀头不给力,损耗大。加工铜管很方便,但是要达到你的要求,镗出锰钢管,却是效率极低。” 苏油叹口气:“聊胜于无吧,那只有继续想办法了。” 苏油突然想到一点,对赵顼拱手:“王爷,能否让高案判离京一趟?去商州外任两年?” 赵顼说道:“知商州?” 苏油点头:“对,让案判在商州大兴胄案,造军器,甲盾,弓弩,保证边军供应。然后我在泾渭河谷屯田,保证粮草。” “一边准备粮草和军器,一边考察地理,于各路交通要道修建寨堡,扼守岔路通道,给西夏人进军增添麻烦。” “对重要的道路,改造路况,用四轮马车运输,尽量在防区内提高部队反应速度,消除与西夏骑兵的差距。”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援助各路正军,提高他们的战力。” “拉拢武装一批蛮人,作为游击力量,骚扰西夏人后方粮道,给他们的补给制造困难。” “王爷,如今夏人跋扈,而我们兵不堪用,将不胜任,国财匮乏,是最困难的被动防守时期。” 苏油接着取过笔,在书房制图板的图纸上画了一道曲线。 “对国势,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用数学方法来描述,是这样一条开口向上的抛物线,如今大宋还在处于下行时期,大概在这个位置。因此对外政策,只能是以防守为主。” “此消彼长。等到敌方力量耗去,大宋缓过力气来,在曲线最低点左右,转为战略相持。” 说完用笔在抛物线右侧画了一个大圈,将线条圈了进去:“等大宋国力重新振作,军士得练,将领们从血火中锻炼出来,才是这条线重新抬头向上的时候,反攻的阶段,得从那时才能开始。王爷,这是事态发展的正常规律,万万不能心急啊。” 赵顼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抛物线左侧,一脸的担忧。 苏油将笔丢到制图板上,笑道:“不过过程虽是如此,但很多事情必须努力做起来,以推动这个过程。” “其实不用贪大求全,一举更张。就从一些制度的小改进,或者小地区做起,一步步改良,一步步做出榜样,造成影响,扩大范围,争取反转的时机早日到来。” 苏颂看着苏油侃侃而谈,面无表情。韩维则是第一次见到苏油,不由得为他缜密的思维感到吃惊。 苏油接着道:“因此我的建议:一,改造金牛道,子午道,改善交通,前期以蜀中财力物力,支持西北。” “二,开发商州矿藏,打造冶金工坊,提高金属加工水平,建立化工基地。” “三,屯田泾渭河谷,今年以种植牧草为主,并培育优质牛羊,战马;再以小麦为辅,满足边军需要,争取自足。” “四,以渭州为试点,实施军政分离。军队给养,归地方政府控制,摸索出供给标准,发放制度,包括战时军需,做好准备。” “五,军人只关注军事,努力提升军事技能。将领需要明白国家大战略。一切行动,听从指挥。细化条令,严申军法。” “六,完善寨堡和交通建设,敌来可知,敌攻可守;一方有警,四方呼应。” “七,抚慰熟蛮,使之成为我们的眼睛和屏障,而不是我们的麻烦。” “八,枢密成立总参谋部,给边军老将们一条提拔通道,也使枢密有惯战之臣,以佐议战略是否正确妥当,避免决策上的重大失误。” “这一条尤其重要,如果枢密不采纳,我建议,皇家独立操作也行,从成立军事参谋室开始,以免出现外行指挥内行的状况!” “九,明确政治,军事,经济,是国家的实力组成部分,缺一不可。与之相对应的,就是中书,枢密,三司,必须有效及时沟通,重大事件,必须有联席会议共同决策。” “联席会议,可以由皇家主持,王爷,我觉得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军事问题,其实就是政治问题的延伸,而政治问题,很多时候是经济问题的延伸。” “西夏气候调和,岁节丰稔的时候,一般就是我边境安宁的时候。而一旦出现旱涝,白灾,政局变化,他们往往便要抄掠边境,补充其国用。” 赵顼讶异道:“经济问题?我还以为你要说是技术不精。用理工提高效率,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呢。” 苏油笑道:“理工的确能提高效率。只要器械得力,一人可当五人来用。但是王爷,这会导致一个经济问题,就是会让其余四人无事可做,失去生计。” 赵顼悚然而惊:“哎呀!糟了!” 苏油讶异道:“王爷何出此言?” 高士林说道:“明润,王爷向官家建议,在胄案施行你建议的十条,大用机械,精细度量衡。” 赵顼说道:“正是,小妹这两年将胄案工匠们的水平提高了不少,理工致用之学,在胄案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但是我只考虑效率提高,却没有考虑到冗员生计。” 苏油笑道:“那太好了,那这次让案判一并带去商州!” 赵顼考虑到另一个问题:“明润,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假如……我大宋各处皆满,安置不下更多子民了,那时候怎么办?” 苏油那教鞭指着西夏和大辽:“那没办法,到时候大宋只能进取,为自己的子民谋取生存空间了。” 说完又对赵顼拱手:“不过王爷,理工学派,一切以统计数据说话,那个时点,或许三十年后,或许五十年后,或者几百年后,是不以人的愿望和期盼为转移的。” 赵顼若有所失:“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苏油说道:“王爷,我大宋赌输了太多次了,难道还不吸取教训吗?” 韩维即时插话:“王爷,明润所言极是,如今大宋要考虑的,是不败,而不是赌胜。” 赵顼撇了撇嘴:“好吧!对了,上次近侍以弓样鞋进,持国对我进谏,说:‘王安用舞鞋?’把我臊得不行,立刻令人将鞋毁了。明润,这可是跟你提倡的进步唱反调啊。” 弓样鞋就是分了左右脚的鞋。苏油微笑道:“要我说,参军所言不差。” 赵顼又开始撇嘴:“你理工不是最讲效率和为人提供方便吗?怎么说一套做一套?” 苏油笑道:“就如我刚刚说的,改进,从小地方开始,最好润物无声,不要惊世骇俗为上。” “弓样鞋,鞋子跟脚,脚部方便舒适,最适合的人群,就是舞者,急递,还有军士。” “但是舒适这一点可取,却不是连款式也要照搬,如果因此引来反对,那就失了理工的本义了。” “你是王爷,穿着自有体统,着舞者的鞋子,的确不像模样。” “小妹,王爷和我身量差不多,去取一双新靴过来。” 苏小妹去取来一双新靴,苏油将靴子交给赵顼:“王爷你看,这靴子同样分了左右,但是只在鞋底上做功夫,就如我脚上穿的这双。” “除了鞋底,其余皆按制度,这就是我说的小改进,不惊世骇俗。” “王爷说得很对,理工的目的,是致用。但是要做到这点,也并不意味着必须抛弃传统。” “尽量减少反对声音而得用,才是是理工的精髓所在。技术只能解决部分问题,而不是全部问题。你再问参军,他还会反对你穿这靴子吗?” 赵顼见韩维微笑着对他点头,表示同意苏油的观点,也老实不客气,将新靴子套上,站起来走了两步:“不错,果然舒适。” 苏油说道:“但是其本质,还是官靴,不是舞鞋,是吧?” 赵顼点头道:“尚衣局那帮蠢材,不识变通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八章 军靴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四十八章军靴第三百四十八章军靴 苏油对张麒说道:“小七哥,再取我们的登山靴过来,要新的。” 张麒去了,没一会,取回来一双样子古怪的靴子。 苏油说道:“王爷你看,这款式又不一样了。这是囤安军的制式军靴。” 靴子和后世高帮靴差不多,同样引入了黄铜锁眼和鞋带,底层是多层皮革加胶压制,还添了两排铁钉。 苏油说道:“这是野战军靴,全皮做成,抓地力远超麻鞋,能紧裹脚部,形成有效保护,行军作战,非常舒服有效。” “致用之学,就像将一个圆五等分那样样,最讲究灵活运用。” “王爷要讲体面,因此你的鞋子就得如刚刚那双乌靴;军士们追求迅速,因此他们的鞋子就得如这双野战军靴。” “都是改造,不同的情形,需要不同的改法,绝不是一刀切。” “如果行致用之学反不致用,那就是闹笑话了。” 说完将鞋底的钉子用张麒递上的一个特殊扳手拧松,然后车下来:“王爷,这双靴子看起来轻易,其实有诸多特别的小地方。” “鞋钉用了螺钉和螺母的结构,可以更换成平头,也可以更换成更长的钉头,可以两者互用,适合不同的地形。” “鞋带用丝麻混纺线和第三代结绳机制造,保证强度。” “鞋底是皮革加胶水,用压榨机压成,然后用冲压机模具切割,然后两片夹嵌钉座后,再行粘合,丝线加固。” “鞋带下方,加软皮鞋舌,防止进水。” “皮靴后方,还有个小皮环,方便提鞋。” “王爷,这款军靴,是囤安军和控鹤军在多年战争中,找老兵们一点一点收集意见,逐渐改进,最后形成的制式。” “所以致用之学,事情不用一来就做太多太全。重点在于锲而不舍。“ “随着时间延续,能将一件事情做到足够精细,就是大成就。” “这双靴子能达到什么成就呢?囤安控鹤二军,步军行进,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他们的最高行军记录,是一日夜在山林之间,穿行百里,无人掉队,还能接战。” 赵顼和苏洵还好,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苏颂和韩维却惊得眼睛都鼓了起来。 苏油接着说道:“当然要做到这点,除了这双靴子,还有很多很多方面,士兵的伙食,装备,训练,待遇,士气……林林总总加起来,才能形成这样的战力。” 苏颂松了一口气:“我对明润守渭州,总算是有了一丝底气了。” 韩维对苏油拱手:“明润,时候不早了,王爷,我们也该告辞了。” 苏颂道:“一起吧,来前怕明润少年空话,现在见你们如此重视,甚有章法,我也就放心了。” 苏油送三人出门,赵顼说道:“明润,父皇之前生病,言语颇伤太后,今日得闻你的劝谏,看来虽有回转之心,却还少了些契机。” “之前韩琦申请让曹舅公除使相,我想是不是能在这方面使使力,让韩持国去群臣中宣扬一下,助成其事。” 苏油大惊:“万万不可!” 赵顼有些奇怪:“为何?” 苏油躬身正色:“臣闻之前上失太后欢心,太后不乐,语涉王爷。持国等力劝王尽孝恭以弥缝,此就是正道。” “如王爷阴助国舅,臣怕官家太后旧隙未弥,官家和王爷之间新隙又生!” “王爷,如今官家身体康愈,亲总万机;内外上下,事体已正。王爷只需要专心孝道,均养三宫便可以了,至于其他,非王爷当言当行。” “鉴于前事,太后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官家为国操劳,有时候顾念不上,这就更需要王爷承欢尽孝。” “多拣些汴京坊间趣事,与老人家说说,饮食所需,置办要精细周全。”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又说‘越老越小’;太后垂帘也有些日子了,如今事尽归官家,怕是有些空落落的不习惯,王爷可以找些不用太耗费精力的事情与她做。” 赵顼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什么事情可以让太后既满足权力**,又不影响自己父亲亲政:“明润,何事可做?” 苏油认真说道:“慈善。” 赵顼问道:“眉山江卿做的那个?” 苏油说道:“《周礼地官》:‘以保息六养万民: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 “如今大宋,各地有收养乞丐、残疾者和孤寡老人的福田院、居养院;儿童有举子仓、慈幼局;病者有安济院、惠民药局;死者有漏泽园……” “《礼记礼运》有云:‘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如今的汴京城,风物繁华,文明鼎盛,但是这些真的不能做得更好吗?” “去岁,眉山会所搞了个拍卖会,士大夫出书画文玩,江卿商户们竞价购买。所得款项,用于送眉山士绅众庶没于京师不得返乡者回乡敛葬。” “这事情真要做起来,当是一个大工程,爱民之誉,与其归于士绅,未若归于皇室。” “皇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遇丰厚,苏油铭感于心。然对于庶民百姓,其实也可以的。慈善,就是一条很好的路子。” “一个如母亲,如奶奶般慈爱的皇家形象,对化育子民来说,其实也非常重要。王爷,这件事情,可以让太后来做。” “以后甚至可以成为定制:大宋官家,恩遇士大夫;大宋太后,慈惠子民。如此收尽士庶之心,敢问天下如何不勠力相报?” “听闻仁宗为了节省用度,用破了的垫子都不愿意撤换,但是民间知道的有多少?节约几个垫子,能救的人有才几个?” “如果太后愿意出面,主持慈善事,以她老人家的号召力,能救的人又是多少?皇家慈爱之心,岂不天下知闻?意义又有多大?” “此事,无关士大夫,无关政事,官家那里阻力应该小得多。而且王爷可以一力操持,既锻炼了政务,又体尽了孝心,不耗国用而于国有利。” 赵顼犹豫道:“事情是好事,但是钱从何来?拍卖会说得好听,但是由皇室来搞,大臣或者会弹劾皇家敲剥商人了。” 韩维拱手笑道:“王爷还没听出来啊?明润既然给你建议,自然就有解决办法。” 苏油笑道:“王爷,内中工坊,手艺也是不弱,如果有合适的材料,玻璃器皿,琉璃镜之类的,完全可以搞起来啊……” 赵顼大喜:“真的?工艺和配方很贵的吧?” 苏油说道:“其实不贵,先请王爷去问问太后的意思吧,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找石家。” “如果不愿意通过制作这样的细务获取收入,还可以搞搞博彩业。” “通过赛马,金明池竞渡,蹴鞠等活动,让大家猜名次,吸引汴京居民关扑,发行彩票。其收益用于慈善,也是可行的。” 赵顼听得心喜:“那我明日就去找奶奶!” 苏油说道:“如果要搞彩票,涉及到数学问题,这个小妹非常清楚。还有这个所得资金会很大,王爷可以亲自协助太后,管理这笔资金。” “除了用于之前所说的慈善事业,还可以将几处药局的医药,医方,医术,也可以整理印刷出来。这本来就是仁宗的心愿,也是慈善的一部分。” “救荒的本草,各地的农书,也是可以收集整理的,授民以业,扶农救荒,谁也不能说不是慈善的内容对吧?” “我已经去信姻伯,从眉山程家调用人手,很快就要在汴京组建印书坊了。要是太后愿意领衔这项事业,我们整理的《西南农书》,宗兄整理的《图经本草》,就劳动太后和王爷来操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实心任事 第三百四十九章实心任事 说完深施一礼:“王爷,这是功德,也是事功。太后本非好权之人,如今只是有些顾忌而已。王爷以此劝说太后,远比单劝她老人家归政,甚至不惜用其亲族高位赤裸裸地进行交换,强出不少。” “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啊王爷。苏油求你出面,给她老人家留些体面吧,这不仅仅是为了她一个人,要知道,太后的体面,就是官家的体面,也是朝廷的体面啊……” “苏油幼失双亲,上无祖考,纵然高中黄榜,为他们挣得封诰,哪里又能与膝下承欢相比呢?” “王爷这样的福分,苏油羡慕无比,求都求不来……王爷,当要珍惜啊……” 有了自己的伤心事代入,等到抬起头来,苏油已经泪流满面。 赵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扶起苏油:“明润勿忧,有我在,娘娘受不了委屈。” 苏油说道:“不光是太后,还有官家。王爷调和好他们的关系,才是至孝。长辈之间有误会,晚辈就该尽力弥补,及时为他们劝解疏通。王爷,我们都是外臣而已,骨肉至亲,舍你其谁?” 赵顼的眼泪终于被苏油说下来了:“明润所言,皆出肺腑,我再不听,那就不当人子孙了。明日一早就去太后那里,宽慰她老人家,和她商议你的建言。” 韩维眼眶湿润,正色拱手:“明润盛德至性,今日之谏,足垂青史。持国不才,忝与此事,亦有荣焉。” 苏颂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拍了拍苏油肩膀,与赵顼韩维一起上马去了。 待到三人背影消失在巷口,苏油这才抹掉眼泪,整理衣服,收拾心情回家。 接下来非常繁忙,苏油天天去枢密院找富弼,研究西北局势,商量办法。富弼也需要找他了解西南情形,发文调兵遣将。 阿囤弥已经出发了,快马返回二林部,组织军力。 薛忠也出发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要坐镇益州,马上眉山会有大笔物资调度。 还有石通,拖了几十车设备,赶往西北。 …… 没过几天,大朝会开始,韩琦领着诸臣工上殿见驾。 看到龙椅上端坐的赵曙,再往后一看,所有官员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太后撤帘了! 这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的韩琦富弼司马光欧阳修等臣子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这段时间臣子们的表现,让太后看清了他们的嘴脸,如今被苏油赵顼两个猴子哄得回心转意,故意不经过中枢,直接将印玺和诏书交给赵顼,用这种不合制度的方式还政,算是一个小小的报复。 韩琦,就如同一个足球前锋;拥立之功,就如同足球。 正准备最后狠狠地踢出临门一脚,破门得分的时候,足球却从自己脚前溜过,然后自己滚进了球门! 那股难受劲,就别提了! 富弼低着头,看似在向官家行礼,嘴角却不免牵扯出一丝微笑。 苏颂上前,将诏书交给韩琦:“相公,太后昨夜已然决定还政陛下,召我拟诏。这是诏书,理应由你向群臣宣读。” 韩琦满脸通红,颤声问道:“印玺呢?” 赵顼上前,手里捧着一个朱盘:“国玺在此,请相公查验。” 赵曙笑道:“以前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说动太后还政,都是颖王的功劳。” 都……是……颖……王……的……功……劳…… 韩琦不由得眼冒金星,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苏颂低声提醒:“相公,耽误不得,赶紧宣诏吧。” 韩琦毕竟是老江湖了,轻咳一声,转眼又定住心神:“陛下,待臣验过印玺。” 说完检视印玺,观看诏书,然后郑重其事地后退两步,整衣施礼:“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琦,恭贺陛下亲政!” 朝堂之下哄然一声:“臣等,恭贺陛下亲政!” 韩琦转身,开始宣读太后还政诏书。 诏书读罢,群臣再次山呼。 事件传出,汴京百姓相与集中到宫门前,自发地庆贺祷祝。 看看我大宋的帝后君臣!再看看西夏辽国那些弑叔鸩母的玩意儿! 韩琦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苏油的两次谏言,对太后和官家起到了关键作用。 让宰相不舒服,就别怪被穿小鞋。 但是韩琦真没有办法给苏油穿小鞋。因为这娃之前知夔州,如今又知渭州,基本已经是大宋政坛最小的鞋了。 而且苏油说了自力更生不要朝廷花钱,只需要开榷市,这是自己亲口同意的。 一口浊气堵在胸口里吐不出来,只得狠狠地批了堂除,让这丧门星早日滚去渭州受罪。 于是苏油回京方半月,又得出京了。 一辆小小的油壁车,将苏油一行送到了郑州,转回后没有再回苏家,而是直接进了宫门。 宜秋门苏宅,少了一个苏小妹;而曹太后的身边,多了一个叫苏容的女孩。 大朝会之后,朝廷任命下来了。 朝奉大夫,屯田员外郎,直宝文阁,枢密副承旨,权知渭州军州事,兼渭州转运使,骁骑尉,借绯银鱼袋臣。 说穿了,还是个干着五品差遣的七品官。 与一路同行的高士林和赵抃相比,就是一个渣渣灰。 这是赵抃第三次任蜀,现在老人家的身份是龙图阁直学士,赵龙图即将打坐在益州府。 老头与苏油相遇的那次其实是第二次,第一次却是在夔渝一带任推官。 当时夔渝一带巫法和淫祀非常严重,老头严刑峻法,杀得人头滚滚。 因此苏油有点害怕老头清他的后账,老头骑得慢,他就约束拳毛赤走得更慢,跟薇儿一起远远吊在马队后边聊天。 最后老头实在是受不了了:“滚上前来!磨磨蹭蹭躲着我,什么意思?!” 苏油这才屁颠屁颠打马上前:“明公,我们的治夔政见有冲突,这不是惹不起躲得起嘛?” 老头斜眼撇苏油:“呵呵,怕我虐待你在夔州二林那帮徒子徒孙?” 苏油叫起撞天屈:“哎哟老头你可别瞎说,跟我没关系!我是忠臣,大忠臣!范先生的,都是范先生的徒子徒孙!” 赵抃哈哈大笑:“放心吧,这回入蜀,治道就俩字宽平。” “咦?却是为何?” 赵抃笑道:“施政之要,在于使民,使民之要,在于乐从。你们都把事情做完了,老头我可不是没事情可做了吗?” 苏油吓坏了:“明公,可不能撂挑子哟,事情可还多着呢!要让夔泸二林诸部习惯设官受治,任重道远啊。” 赵抃笑道:“二林部有范先生,江阳城有唐彦通,泸州有李运,夔州有元贞,事情都被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怎么着,真要劳动老夫再来一次大洗牌?” 苏油赧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这里边就一个李老师有正式差遣,剩下几位,都是编外人士,做不了数的。” 赵抃骂道:“就你这点鬼心思,我还不知道?唐彦通学问该洽,治才也不错,荐一个贤良,做个县令一点问题都没有。元贞是抚远大将军之子,走个斜封路子,先给个推官当着,也合情合理。只是这范先生嘛……身份不明,有些不好安排。” 苏油也叹气:“范先生奇人奇志,这个真不好勉强,为了尊重先生,我连查都不敢查。” 赵抃也叹了口气:“知道朝堂诸公为何高看你不?其实,你和范先生很相似不记名利,实心任事。”。手机版网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章 再见苏轼 第三百五十章再见苏轼 苏油诧异莫名:“范先生深藏功名,那是真正的高人大隐。而我年纪轻轻投身仕途,一副热中模样,哪里有半分相似?” 赵抃笑道:“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你要是热中仕途,就不会有渭州之议了,安安心心留任京师,不就成了?” 苏油问道:“怎知我就不是为了急于建功立业以利提拔呢?” 赵抃乐了:“你要提拔那还不容易?《西南农书》多大的功劳?还不是说让就让;琉璃器多大的利润?还不是说弃就弃?大臣们一个个看似苦口婆心,几个能舍出自家产业名声,成全官家和太后的?” “明润,世间有一种人,自己做不到光明磊落,就嫉妒别人光明磊落;自己心思阴暗,就见不得别人高洁出尘。今后你要防着的,可是这种人。” 说完又自失地一笑:“算了当我白说。夔州那样的地方都能被你整治出花儿来,再要打压你,怕是得放到雷州,澹耳一带去了。” 苏油手摸下巴出神:“真到澹耳就发财了……沉香,玳瑁,珊瑚,砗磲,还有珍珠。数年后回来,那就是亿万身家啊。” 赵抃骂道:“调笑你两句还当真了!有命去还得有命回来!” 苏油继续出神:“其实就是疟疾和痢疾而已,嗯,那就要带上蚊帐,蚊香,还得弄出清凉油,青蒿素……哎呀被你说得都想吃海鲜了!” 赵抃一拍马屁股:“粪土扶不上墙,气死老夫了!别跟着我,老夫奔行一段散散闷气去!” 海鲜是不可能海鲜的,这里可是河中府。 苏油只好早点在驿站歇下来,找了条一条鱼,一斤草虾,刮出鱼肉,和虾肉一起用木锤锤成肉茸,调上姜汁和清水,在加了盐和糖的开水锅里汆成丸子。 然后熬了羊骨汤,和蘑菇做成清汤锅子,再下丸子,最后切了一盘薄薄的羊肉,大家涮了蘸韭菜花酱腐乳酱吃。 赵抃一边吃一边骂:“你都借绯之人了,这贪吃的本性就不能改改?” 苏油都傻了,老头你好像比我抢得还厉害! 光知道动嘴的人不叫贪吃,认真研究菜式满足大宋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的人倒成贪吃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懒得理你!取过碗来给石薇盛了:“薇儿,先喝汤,再吃肉,最后吃菜。” 高士林细品这地道的汤头,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明润做菜就是仔细,反正我是每日将菜谱记下来,一份给家里,一份给宫里。这汤里胡椒的分量多少,一会儿明润你得给我说仔细了……”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门外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娘子,这味道可熟悉?里边多半是我们的一个大熟人!” 苏油丢下筷子便往外跑,惊喜地喊道:“子瞻!子瞻你们怎么地到此?” 就见驿站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苏轼先将一个小孩抱下车来,然后扶着王弗下车。 苏轼扭头:“哈哈哈,果真是明润,这是什么汤锅?简直馋死人了!” 王弗见到苏油也是非常高兴,福了一幅:“小幺叔,旅途得见,真是让人欣喜。” 说完又对身边小孩子说道:“迈儿,这是幺爷爷,你小时候,幺爷爷还抱过你的哟。” 小孩子就是苏迈,今年已经五岁了,躲在母亲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苏油:“你就是打败了蛮人的幺爷爷?” 苏油蹲下身来:“迈儿都长这么大了啊?你爹没有逼着你学功课吧?” 苏迈得意得很:“没有,爹爹可好了!他说读书靠灵性,灵性出来了,读书事半功倍,灵性不出来,读也是白读,所以爹爹不逼我读书!” 苏油不由得在心底里狂翻白眼,那是你爹的读法,浪费自己的一小半的天才还能成大文豪,几千年才出一个的怪胎怎么能比? 真的是浪费天才,苏轼这娃写文章还要打打草稿什么的,可写诗词最不耐烦修改,讲究兴至意到信手拈来。 因此他的后期绝句奔逸绝尘,北宋能与之相比的,只有王安石等寥寥几人。而需要反复推敲的律诗和长诗就要弱上一头。 苏油劝过几次,这娃就是不改,浪费了不少本该成为佳作的诗词。 然而即使这样,代表作之一的雪泥鸿爪也出来了。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这诗的品质不用说了,关键它还是一首陪和诗。 苏轼在凤翔检视旧信时,翻出来子由的一首旧作,然后想起兄弟当年同游渑池,如今各自一方,借子由旧诗的韵脚填写的一首新作。 诗成之后,很快传到苏油手上,苏油几次提起笔来,也想要挑战一下,最后只能废然搁笔,唏嘘长叹。 戴着镣铐还能跳出如此精致的舞蹈,和苏子瞻比诗才,特么纯粹就是找虐。 除了自卑感浓度直接达到饱和,心理阴影面积大到不可求之外,再没有其它感受了。 将苏迈抱起来:“走,小幺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哼!小幺爷做吃的,甩出你爹几条大街去! 石薇见到苏轼一家也是欣喜莫名,直接将苏迈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给他拿勺子舀丸子。 王弗对这种吃饭的坐法还难以接受,找个理由躲客栈房间里去了。 苏轼屁颠屁颠盛了一碗送去房内,这才出来坐下:“明润果然是我家千里驹,两年时间夔州大治,这才是真正的‘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苏油喊道:“喂!我可是你长辈!这回我们算是近了,没事儿来渭州玩。” 苏轼连连摆手:“别别别,那地方有什么好的,先说好啊,要见面你自己来凤翔,渭州我可不去。” 苏油笑道:“算了,不来也好,对了,你怎么来河中府了?” 苏轼说道:“这不是我建议的修改衙前役的季节嘛,今年渭河不上冻,正是水缓时节,州里派我来监收交接木材。迈儿闹着要看黄河,我就干脆一家人出来了。” 苏油问道:“迈儿,看到黄河了吗?” 苏迈点头:“李太白骗人的,庄子也骗人,什么黄河之水天上来,什么夹江两岸不辩牛马,都是骗人的。” 赵抃笑道:“怎么是骗人呢?你得等到夏日里涨水的时候再来一趟,就知道黄河的壮观了。” 一说起这个,几个官又有得聊了。 黄河决堤,朝廷关于是改河回旧道,还是保持现状,还在争议不休。 关键在于,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科学问题,现在这个问题,掺杂了派系斗争,新旧宰相之争,新旧台谏之争,台谏中书之争,朝局整体平衡…… 科学问题,渐渐变成了政治问题。 苏油觉得非常好笑,黄河能不能回复故道,将作监派一个小组拿经纬仪测量一下就能搞定,居然也能才朝堂上撕成这样。 想到这里,对正在伏案大嚼的高士林喊了一声:“喂!” 高士林抬头,嘴里还包着东西:“唔?” 苏油说道:“地图上的那些圈圈你见过吧?” 高士林点头:“唔唔!” 苏油说道:“那是新制法,每个圈圈表示一道等高线,多条等高线能够在地图上标示出高地,这个好理解吧?” “唔!” “那将黄河两段河道测量一下高差,不就可以知道黄河故道能不能复了吗?” “唔!” “这不是胄案的业务吗?” “唔?”高士林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摇头:“唔唔唔……” 好不容易将东西咽下,高士林这才说道:“明润啊,胄案治的是河渠,而不是河,自古河工大臣,有几个好下场的,这晦气哥哥不粘!” 苏油没好气地道:“你可以提建议啊,又不是说提建议的就一定会……” 呃,说完这话自己都傻了。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一章 渭州 看书网..la,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三百五十一章渭州 高士林笑嘻嘻地道:“要不你来建言,感觉治河和守渭州,晦气程度差不多的……” 赵忭又生气了:“想想河北流民!该上书就上书!为国惜身,非君子所为!” 苏油给赵忭添了一碗汤:“明公,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大好前途。你看这一圈里边就你老德高望重,要不……” 赵忭没好气地道:“你这混小子,你那个东西我也不懂啊!” 苏油转头问高士林:“这次回来,好像颖王爷的理工学问有些长进?” 高士林点头:“对对对,他喜欢来胄案蹭课!” 苏油点着下巴自言自语:“要不给他写封信?我记得上次修散花楼的时候,哪个部门来过,用经纬仪测量过相对高度来着……” 一路西行,经过长安,队伍便分开了。 赵忭最先离去,前往汉中,从金牛道入蜀。 然后是高士林,前往西南的商州。 苏轼和苏油同行了一段,到凤翔停了下来。 苏油带着张麒,石薇,沿着泾河河谷一路向西北,前往渭州。 泾河河谷,狭窄处也有一公里,最宽处两三公里,几乎是一马平川之地,非常利于水利建设。 当然,也利于骑兵劫掠。 两岸冲击出的平原,如今只有少数种着麦苗,覆盖着薄雪。 沿途人们脸上麻木的表情,让苏油触目惊心。 石薇骑着黄骠马,和苏油形成一个角度,让苏油的身子挡住自己,不忍看那些惨象。 西北被兵几十年,境况之惨,不忍描述。 自好水川大败,李元昊入寇抄掠以来,陕西人口,整整二十年。不但没有恢复,反而有下降的趋势。 一队红衣骑兵,呼啸而过。 骑兵们袄子里翻着毛领,脚上蹬着蛮靴,马具都是少数民族风格,一看便知道是大宋蕃兵。 蕃兵们带起的烟尘,似乎对农人毫无影响,他们好像一群聋子,压根没有听见那得得的啼声一般。 不少村庄,屋子的窗框,草道:“薇儿,交给你一个任务。” 石薇认真地点头道:“嗯。” 苏油指着那群农人:“到了这一步,儒学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只能靠你,靠天师道宗教的力量,将他们唤醒!” “只要能唤醒他们,小油哥哥我就有办法!” 六盘山水源充足异常,泾河一出山,水流就非常大,又因为上游是黄土高原,长期耕作征战,植被破坏,水流携带着大量泥沙。 水流湍急,对苏油来说当然是好事儿,机械动力是不用担心了。 三日之后,苏油一行的前方,出现了一座黄土夯筑的大城——渭州。 大城外廓是一大片贫民聚居区,羌汉交处,牛羊杂居。 不少红衣军士进进出出,这里总算是有些生气。 苏油看着军士便有些皱眉头,说好的渭州治下无军,所给都用于囤安军和控鹤军,相当于知州承包责任制,按道理这里只有衙役才对,那这支队伍属于谁? 苏油对张麒使了个眼色,张麒下马,对一个军士拱手:“这位军爷,敢问是哪位钤辖管照?” 军士见张麒穿着不凡:“小郎君来渭州何事?打听作甚?” 张麒笑道:“家中是买卖人,去岁各处欠收,独蜀中丰稔,听闻陕西粮价高昂,家里便派我先来打听打听。” 说着将一把铜币塞了过去。 军士笑眯眯地收了:“我们是小隐君帐下,郎君若是手里有粮,那运至西北自是高价。就有一条,粮食从蜀中过来,怕是三不存一,因此即便价高,能不能赚,却也两说。” 张麒恍然大悟:“哦,那要是我出本钱找流民开垦呢?泾河沿路,水土都不错啊,种他娘的一万顷,老哥你说我是不是就发达了?” 军士哈哈大笑:“我家知军常常教训我们,看事情不能光看好处不看坏处。不能光看别人为啥那样做,更多的要看别人为啥不那样做。郎君能想到的,难道别人想不到?可为啥别人不那样做呢?” 说完拍了拍张麒的肩膀:“兵荒马乱的,郎君自己多想想吧,我还要去仓中运粮,先行告辞。” 张麒回来禀告了苏油,苏油笑道:“小隐君的兵啊,可还行。走,先去城中找住处吧。” 当年大儒种放隐居西北,被称为“隐君”。 到了种世衡一代,成了抗击西夏的主力。 种世衡是种放侄子,也是非常有个人魅力的人,年少时崇尚气节,兄弟中有想分其资产者,他全数辞让给予,只取图书而已。 其后得罪权贵,又被宋绶保护,再到范仲淹经略陕西时,得到大力提拔。 其后筑城青涧,开垦营田,招募商人,雪夜抚羌,反间除贼,种种神奇的事迹,简直就是波澜壮阔经历丰富的一生。 所生八子,均在军中,成就了西北脊梁,大名鼎鼎的种家军。 长子种诂,少年时仰慕叔祖种放的为人,喜读,却不喜欢科举考试,说话做事颇有祖风,时称“小隐君”。 与其弟种珍、种谔,并称“三种”。 种家在西北根深蒂固,小隐君估计也是听闻渭州换知州了,然后害怕苏油这娃娃太守不靠谱,先跑来清仓。 武人,被文官打压得太狠了,也难怪人家小隐君这些作为。 苏油并不反感,西军的那些破铜烂铁,自己也看不上。相反对小隐君的思虑周全颇为赞许。 小隐君就守在渭州北面,和种珍所守的环庆,种谔所守的延安,连成一条线。 他们稳当,渭州就稳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二章 变态繁荣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二章变态繁荣第三百五十二章变态繁荣 三人轻轻松松就进了城,苏油难免对渭州城如此不注意身份检查有些担忧。 城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居然有些热闹,沿街多是商贩,皮货铺子很多,除此之外,还有药行,茶叶行,瓷器行,丝布行等大项。 有一处装修豪华的建筑,苏油派张麒打听,乃是钞行,商人们交换盐引的地方。 衙门一样破败,衙门附近还有学宫,文庙,不过窗上的纸都破了,没有学生,也没有教谕。 倒是学宫边上一条巷子颇为热闹,羌汉军士,商人,脚夫,进进出出,不少女人在门口浓妆艳抹,招徕生意。 石薇好奇地朝巷子里打量,苏油挡住她的眼睛:“这么好奇干啥?走走走,先去其他逛一圈再说。” 城中修造产业也比较发达,马具,弓箭,军器修补,有一定的规模。 驿馆和饭店,旅社,生意也相当不错,多是些粗野带刀的旅客。 一圈下来,苏油算是基本明白了,这是一座因为军事而变态繁荣的边城,冒险家的乐园。 兜了一大圈,在驿馆安排好石薇和张麒,苏油才转回州衙,实行交接手续。 渭州知州陈述古,以前还是陕西路转运使,年前将朝廷派薛向代替了他的职务,如今交卸了渭州差遣之后,就该换地方了。 陈述古是标准的诗词文人,渭州离凤翔又近,属于大苏的文化辐射范围,和大苏诗词酬唱甚为相得,因此连带着对小小苏也青眼有加。 见苏油不带仪仗,匹马上任,不由得啧啧称奇:“探花郎真是奇人,不着官袍,不排仪仗,不晓事的冲突了怎么了得?” 苏油躬身道:“苏油年少好奇,一路喜欢打听风土人情,要是带着仪仗,那就不得实情了。比如明公当年神钟断案的故事,打着排场过来,可是断然听不到的。” 当年陈述古还是县令的时候,治下出了一桩盗窃案子。 陈述古找出了几个嫌疑人后,告诉他们某祠堂有一口神钟,灵异非常,盗窃之人只需伸手触摸神钟内壁,手就会变黑。 于是将嫌疑人带到祠堂里轮流摸钟,最后几个嫌疑人的手都黑了,就一个是干净的。 陈述古指着手干净的那人说道:“盗窃犯就是你!” 原来陈述古将铜钟内部抹上墨,真正的罪犯因为心理压力,不敢真的接触铜钟内壁,只做了个样子,因此手掌干净,案件得破。 这事情是陈述古一辈子的得意事,闻言不由得拈须呵呵直笑:“只可惜此事不该宣扬,教了天下盗贼一个乖,以后再用不得了……” 闲聊了一阵,天南海北扯了一大通,两人才开始交接事务。 陈述古说道:“渭州苦啊,周边农人,几经战火,老夫没有经济之能,只得四处求告,逼着种大质寻了些衣物粮物,胡乱抚恤了几次,今后就有劳明润了。” 种大质就是种诂,苏油有些无语,搞民生是知州的正事儿,结果这老头跑去找军方要粮食,看来文才胜过治才是实锤了。 也难怪新知州一换,小隐君就要清仓,只怕他心里在抱怨朝廷越换越不靠谱呢。 既然陈述古都定下了渭州苦的基调,因此公使钱结余什么的就别想了。 战区的知州,一般都是大苦逼,超额使用公使钱,几乎是常态,因此而落官的,前前后后不在少数。 历史上那桩著名的公案,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夸赞的滕子京,有历史爱好者就去查过他被贬的原因——滕子京过使公使钱,然后上边派人来查账,滕子京还烧了帐房,这才被贬到巴陵郡。 以此得到结论,滕子京是大贪污犯,范仲淹包庇大贪污犯,都不是好人。 还是那句话,读书未广,推求不细,没考虑历史上的实际情况。 前方战事失利,几十万西夏大军压境,边臣想尽办法扛过这一波,事后还要被纠核公使钱的去向。 处置帅臣固然得宜,但是用这些办法搞帅臣的手下,苏油认为有点过了。 以种世衡之功,在他去世后,小隐君向朝廷表述父亲的功劳,都一度为枢密使庞籍所不容。 其后小隐君坚持辩解,朝廷才追记了其父的功劳,并诏令种诂就近郡县任职。 苏油觉得,综合考量这些事件和当时的政治军事生态,将之解读为新得势的大佬,打着治贪的旗号清剪政敌的羽翼,这才是大概率的真相。 因此这也是苏油懒得向朝廷伸手的原因,早有伟大人物说过,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防西夏,用力三分,防自己人,怕是得打起七分的精神。 夜深了,苏油点起汽灯,摊开纸,磨了墨,提笔写下第一个词。 民心。 然后写下第二个词,经济。 第三个,工业。 第四个想了很久,种家。 第五个是外交。 第六个,是情报。 第七个,才轮到军事。 七件事情,重要性从上而下,依次排列。 房梁上响起声音,苏油抬头,是木客。 苏油笑道:“薇儿啊,下来吧。为何不走正门?” 石薇从房梁上露出头:“我怕伤了你的名声。你怎么还不回驿馆?” “对不住了,找个安静地方想事情,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苏油手扶脑门:“你这样高来高去的,被人发现,不是更伤名声?” 石薇很自信:“不会被人发现的。” 苏油从包里取出一盒饼干:“快下来,吃点东西。也不知道四通商号的队伍到哪里了,急着开工啊……对了,你去安抚农人的时候,顺便招人吧,接下来渭州的事情,需要很多人手。” 石薇从梁上跳下来:“小油哥哥,这里的农人们真是可怜。” 苏油将饼干递给石薇:“谁不可怜,我就不可怜?本来还指望脱单来着……结果被朝中大佬一脚踢到这鬼地方来了。” 石薇有些莫名其妙:“脱……单……” 苏油耐心地哄石薇:“薇儿啊,你看,嗯,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了,这个……我本来还想着年后上石府提亲的……” 石薇脸红红的:“反正,我们现在还是在一起呀,有什么差别……” 差别大了!苏油晃了晃脑袋:“算了,现在说那些也晚了,倒是老太君,这次愿意放你出来,实在是出乎我意料。” 石薇笑道:“奶奶当年也是跨马横刀,穿州过府的女中英杰,都是因为爹爹的事情,才活得小心了。奶奶说现在有了,有了……就不用那么顾忌了……” 苏油嘿嘿贼笑:“有了我这娇婿是吧?” 石薇脸更红了,急辩道:“才不是,奶奶说是有了你这只猢狲!” 苏油哈哈大笑:“管他娇婿还是猢狲,反正是薇儿的裙下之臣!” 石薇见苏油语涉轻薄,立时起身想走,就听苏油“哎哟”一声,赶紧问道:“小油哥哥你怎么了?” 苏油装得一副痛苦的模样:“连日骑马,这腰腿有些难受……哎哟哎哟……” 石薇赶紧扶苏油在床上躺下,背部朝上:“我给你推拿一下,应该就没事儿了。” 这一推拿把苏油推美了:“哇塞好舒服,薇儿你厉害了!” 石薇微微一笑:“别乱动,小心岔了气息。” 苏油将脑袋放在交叠的手臂上:“薇儿,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 薇儿一边推拿,一边说道:“那要看多小了,我记得最早就是你带我在后山玩耍,抓金龟子,还有用瓦片抓小鸟。” 苏油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跳蹬桥上。” 石薇想了想:“不记得了,不过跳蹬桥下的石爬子味道真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三章 蔡确 第三百五十三章蔡确 苏油说道:“那时候啊,可龙里穷,家里没肉,我就取了一根麻线,拿竹皮和小棍用丝线绑成一个小小的‘个’字,去跳蹬河边钓鱼。” “刚钓了一会儿,河对面就来了一个小姑娘,穿着绣花鞋,蓝绸衣,手里拿着一个竹弓。” “见我在钓鱼,小姑娘就过来羞我,说‘打鱼摸虾,饿死全家。’” “然后我就没好气地说我全家早就死光了,挥手叫她一边去别耽误我钓鱼。” “小姑娘走了,没一会儿给我带来一盒点心,说她是无意的,点心送给我算是道歉。还说一定乖乖在旁边不声响,只看,不影响我钓鱼。” “那天鱼情很好,鱼钩虽然粗笨,但是钓点石爬子这种嘴大有贪吃的鱼是没问题的,没一会就钓了好几条。然后你就问怎么吃,我便叫你去弄点油……” 石薇微笑道:“然后呢?” 苏油说道:“没一会你就弄来了一小壶油,我就带着你开开心心地回家了。接着就挨了八公一顿揍。” “啊?为啥?”石薇不由得问道。 苏油伸出手来,一个个掰手指头:“偷偷去河边玩是一桩,骗小姑娘过河是一桩,怂恿别人偷家里东西是一桩,拐带小姑娘回家是一桩。” 石薇笑道:“那肯定被揍惨了。” 苏油说道:“那次还好,刚揍了两下你就哭了,然后八公就害怕了,越哄你还越哭,只得赶紧让我出马。” “晚上用你送的油,用小葱和姜片,美美地做了一顿石爬子鱼汤,吃过后八公才将你送回石家堡。” “薇儿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了你,我的日子才晴朗了起来。每次你偷偷来找我,我就带着你疯玩,因为当时我见过的所有人里边,只有你还能真正地笑。” “看着你开心的笑容,我就觉得,这世界,或许还有救。” “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可龙里能真心笑的人,越来越多,再后来,又多了土地庙,眉山,陵井,二林部……” 薇儿在苏油背后点头,虽然苏油看不见:“我从小就知道,小油哥哥是有本事的……” “薇儿,可是你是不知道,要是没有你,或许现在我就还是那个乡下小子。” “其实我一直不觉得应付生活会有多难。能一辈子打鱼摸虾,也挺好的。等到能够自立了,就置办两亩地,随便娶个婆娘,也是一辈子……哎哟!” 却是石薇加重了力道。 苏油就这样享受着石薇的推拿,絮絮叨叨地讲着两人小时候的往事,既像是一个家长,又像是年龄大出许多的兄长,讲述着那些石薇都已经记不得了的事情。 石薇的手法还有安定的作用,苏油心神放松,说着说着,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石薇微微一笑,给苏油牵过被子盖好。 小油哥哥的用心良苦,她是清楚的。 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高中探花,自己躲起来不见,其实是有一些自卑心理作祟,怕他看不起自己,怕他有些后悔这门亲事。 要按士大夫家传统的理念,德言容工,文才学问,可能就容上有点自信,其余的怎么看都不是大宋探花郎的良配。 小油哥哥今天说这些,其实就是让自己知道,他心里一直有自己。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好想俯下身子亲他一下,可终究还是不敢,连试了几次,都不争气的失败了。 一转头,看见木客在好奇地看着自己,石薇不由得大羞,抱起它熄灭了油灯,然后轻轻地离开了。 次日起来,苏油觉得神清气爽。 走出房门,看院子的老苍头丢下扫帚上来接着:“太守如此勤政,哪里有上任当晚就留衙的。” 苏油说道:“反正我单身,睡哪里都是睡。通判来了吗?” 老苍头说道:“别驾还有些时候来衙上,太守想吃点什么,老军去给太守寻来,皇帝也不差饿兵嘛。” 苏油笑了:“陈知州已经出发了?” 老苍头说道:“昨日交割完便连夜去凤翔了,凤翔新太守刘几权是他夹袋里的人,小隐君将渭州城搬空了,陈知州正好去南面过几天好日子。” 说完又道:“昨天陈知州与太守聊得开心,其实心里苦着呢。” 苏油问道:“为啥?” 老苍头说道:“他在当转运使的时候,私下收受贿赂,提拔刘几权做了凤翔知州,事发后被夺了差遣。如今太守又来接他知州的职位,其实啊,他是被贬了。还有那刘几权,看架势也做不了多久,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儿!” 苏油微笑道:“你老倒是什么都知道,那知道渭州城有啥好吃的不?” “几十年的老院子了,这些事情还能看不出来?”老苍头说道:“有个东西,汴京城里都没法常吃,这里却是天天都有。” 苏油拍了拍肚皮:“没说的了,牛肉!对不?” 老苍头笑了:“正是。” 苏油都美坏了:“老军你有所不知,我是眉山出来的,眉山陵井用牛量极大,也是天天都有牛肉吃的,不过出来后就不行了,赶紧赶紧,弄点特色早餐来尝尝!” 没一会儿早餐来了,一个超级大的牛肉馅大包子,一碗粟米粥。 丢了七十文钱给老军,直接把老军都给吓坏了,又是拱手又是作揖:“这就是小人的一点孝敬,一顿早饭怎么还敢向太守收钱。” 苏油摆手道:“别,以后我要是留衙,早晚侍候都交给你,这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不给钱你就难办了。” 好不容易让老军收了钱,掰开包子递了一半给他:“这么大个我也吃不了,分一半给你。” 一口下去:“哟,还不错!上脑肉做的吧?就是酱弱了点,加了些卤料来增香,也算是心思灵巧了……我说这么熟悉,还是十三香!这玩意儿在西北不便宜吧?” 老军就笑道:“探花郎才是真正的贵人,在这院子里也侍候过不少知州通判新进士,就探花郎能说出道道来。对了探花郎为啥来渭州了咧?一榜的读书种子这不应该啊……” 苏油吃得很开心:“可得了吧,我那一科,疯了的状元都有,守边的探花算啥?” 正说话间,通判来了,是一位长相秀伟,风仪出众的大帅哥。 见到苏油和看门的老军说说笑笑,赶紧过来见礼:“下官蔡确,见过太守。” 这位好像是历史上的名人,起码名字很熟悉,苏油便问:“别驾吃过了吗?没吃让老军再给你买一份。对了尊名我好像听过,你是不是有什么流传在外的轶事?” 蔡确脸就有些红了:“下官,下官的事有些多,不知太守说的是哪件?” 苏油更加好奇了:“都有哪些?” 蔡确嚅嗫道:“这个……下官是嘉佑四年进士。” 苏油拱手道:“那就是我科场前辈了。” 蔡确赶紧还礼:“不敢与一榜探花郎相论。” 两人客气一番,入屋叙话。 蔡确这才说道:“我父蔡黄裳,之前是陈州录事参军,年逾七十还在任。前朝宰相陈执中出知陈州,发现家父已经无法处理政务,就想让他辞职。” “当时家中实在贫苦,要养家糊口,因此父亲不愿意辞官。” “陈相公对我父亲说:‘你如果不自己请求辞职,我也一定会向朝廷上疏解除你的职务。自己看着办吧。’” “父亲不得已,只得上表请辞。我们全家流落在陈州。生活十分贫苦,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直到我考中了进士。家里情况才有所好转。” “下官本来任州司理参军,因家中贫困,不该收受了商人们几笔孝敬,被同僚告发。” “其实老转运使收得比下官还厉害,新任都转运使薛公巡视陕西,见了文书,欲治下官的罪。” “也是下官运气好,宣我上堂后,薛公却改了主意,召我谈话。一番对答,也不知哪里对了他老人家的胃口,便将下官转到太守治下,供太守差遣。” 这话说得非常有艺术性,先是坦白交代自己的过错,然后说自己是得到苏油的上司都转运使青眼相加,希望苏油能看在都转运使份上,有所顾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四章 断案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五十四章断案第三百五十四章断案 通判的设立,本来是分知州的权力,监督知州在地方上的所为,有不对的地方尽可以弹劾。 而蔡确最后说却自己是瑕疵之身,只求报效,不会给苏油添麻烦。 当然他这样说,苏油也就这样听,心底却是不信的。 要对付他这一套也简单,苏油摇头:“好像不是这个事情。” 蔡确来前的一番准备顿时如同打在了空处,苦笑道:“那下官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苏油说道:“不对,我肯定在哪里听说过你的事情。” 蔡确突然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我少年之事吧?” “哦?” 蔡确赧然道:“下官少年之时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有人对我说,等我父亲考中状元的时候,我就可以成为执政。” “这不是玩笑嘛?我父亲都因年老辞官归隐了,这个梦实在荒唐。” “可没有过多久,有一天下大雪,我与邻居好友黄好谦到一家勾栏玩耍,进去后见到有一桌饭菜十分丰盛。有位身着青巾白裘的美少年据席而坐。” “少年见我们进来,便遣俾女邀请我两人同席,大家聊天喝酒倒是开心,最后少年对我说:‘你就像李德裕。’然后对黄好谦说:‘等蔡公富贵了,你也会因同乡的缘故而显达。’说完就走了。” “我们问婢女这少年是谁?婢女却说:‘他一大早就在这里喝酒,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结果还得我们付账,敢情就是一个骗酒水的!” “不过黄好谦是真信进去了,听说我们那里有位杨山人善于相面,死活要拉着我去相一下。” “相者说我会做宰相,像丁晋公一般。但丁谓会回朝,而我却无法回朝。还说黄好谦会是一州长官,等到黄好谦家里有四十口人时,那就是我被贬之时。” 后世苏油的文学知识多过史学知识,在宋人笔记里似乎见过这记载,确定了眼前这位会是今后的宰相,不由得笑道:“这事情吧,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但是没有事功打底,就算给你那个位置,也坐不稳啊。” “既然薛都运使都对你青睐,给你勾销了前事,那我这里就没问题了。” “你应该也知道,我来渭州情况有些特殊,还要看管西南夷过来的军队,因此政务上,还要别驾多分担些才是。” 蔡确又惊又喜,他最怕苏油将他投闲置散,继续坐冷板凳,结果苏油的意思是要让他勇挑重担,不由得躬身行礼:“下官定当竭诚尽力,唯太守是从。” 苏油笑着将蔡确扶起:“你是前辈,应该是我跟你多学习。时候到了,升堂吧,给我介绍介绍渭州的官员。” 渭州与夔州不同,这里是关中的门槛,因此官员配置完备,除了苏油和蔡确,还有一众佐僚。 宋代承唐制,因此相互间称呼也用唐时的称呼,这样显得雅致。 比如推官,其实就是一个散官,多由有过失的官员或者新进士充任,相当于政府秘书处主任,称长史; 比如州都监,管一州乡勇,宋代的定制是六百人,称呼上要用司马; 还有类似唐代六曹,分别管理户籍考课税务的户曹参军,掌管文书档案的录事参军。 比较有趣的是司理参军和司法参军,司理的职能类似于公安局和检察院,掌案件破获,诉讼证据搜集等。 司法参军则是掌辩法断案,职能类似于法官。 应该说,宋朝到州一级,行政制度上是相当完备的。 一个娃娃太守,一个犯事别驾,要说底下这一帮子有多大的敬畏之心,想都想得到。 众人向苏油报过履历,娃娃太守就把他从赵抃那里学来的那套搬了出来:“州狱当中,如今又多少囚犯?” 司法参军刘信上前禀告:“合有六百余人。” 苏油皱眉:“这么多,都是囚犯?” 刘信说道:“尚有诸多未决待堪之人。” 苏油问道:“待决的人有多少?” 刘信道:“有二百三十六人。” 苏油问道:“如何如此之多?” 刘信脾气上来了:“渭州城里犯事儿的,多数都是斗杀,走私,欠逋。怎么,小苏探花是想清理一下?” 苏油看了看刘信:“难道清理不得?” 刘信冷笑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小苏探花第一把火是要烧到洒家头上吗?!” 苏油看着他不说话,过了许久,见刘信梗着脖子,突然噗嗤一笑:“已入宦场,参军还是以职衔称呼的好。” 说完看着他不再说话。 刘信终于还是没有扛住,只得拱手:“下官参见太守。” 苏油点了点头,转头说道:“有劳录事参军,将嫌犯的卷宗都取来,将犯人也都带上来,列于堂下。” 刘信给州司马递个眼色,州司马赶紧拱手:“呃,太守,这人上来得多了,难免会冲撞你。要不,给刘参军一点时间,让他自行料理?” 苏油说道:“不用!大开中门,任人观瞧。本官亲审立断!” 州司马没奈何,只好招来衙班,让他去带人。 不多时,两百多人带到,卷宗也取来了。 苏油随意翻阅案卷,将斗杀案子放到一边,将走私案子放到另一边,然后取出笔记本,用鹅毛笔刷刷刷抄写东西。 抄完一行,抬头问道:“小关村,王二,张五,李东,可在?” 人群里三人出来跪倒:“官人,小人们在此。” 苏油说道:“去年十月庚子,你三人夜里偷过关卡,被巡兵拿到,随携青盐一百五十斤,是吧?” 三人说道:“是。” 苏油说道:“这都已经关了几个月了,盐也没收了,家里可知消息?” 王二就嚎啕大哭起来:“小的家中尚有老母,去年西夏来洗劫,我们从村里逃散出去,才没被打了草谷。回乡之后,误了农时,失了生计,这才铤而走险……实在是活不成没办法了啊官人,官人你饶命啊……” 苏油问司理参军马威:“怎么卷宗上少了你的签字?” 马威拱手道:“回太守,此事乃刘参军一手办理。” 苏油说道:“那现在你知道了,签字吧,该齐全的手续要齐全。” 司理参军取过笔来签了。 苏油刷刷刷写下判词:“枉生边鄙命殊廉,百里奔波数担盐。一口堙沦五口丧,归乡好自务营田。” 将卷宗丢给掌书记:“记室参军收好,人放了,下一拨。” 刘参军大怒:“太守,你这是纵容走私,是枉法!” 苏油“哦”了一声:“春耕眼看在即,每一个人丁都异常宝贵,留在这里什么都干不了。” “一斤西夏盐本钱十五文,在大宋能卖到三十五文,五十斤盐,一贯的利,除去路上吃喝,手上能留五百文。” “刘参军,这一摞卷宗里边,但凡有一人走私获利超过一贯,我都认你是在秉公执法。结果堂下三人,就是这一摞里边的最高额度。” “你跟我说你在抓走私?那要不要我贴榜让城中军民举报,看看谁才是最大的走私贩子,然后有劳参军秉公执法一趟,去给本官提来过堂?” 刘参军涨的满脸通红:“你……你……” 苏油冷笑一声:“州中事务,知州只要有通判副署就行了,蔡通判,你同意我如此料理吗?” 蔡确笑着拱手:“太守爱民如子,蔡确岂有不从之理,不过我这人比较懒,还是待太守全判完,再一并给我副署了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五章 镇戎军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五十五章镇戎军第三百五十五章镇戎军 苏油看着刘参军微妙地笑道:“参军如果觉得我处置不当,陕西都转运使薛公那里,你自可以去分说,不过如今嘛……” 低下头唰唰唰地一边签署卷宗一边对堂下百姓说道:“去年兵隳,地方官怕影响考绩,不奏报朝廷减免你们的租赋,那是地方官员的失职,是朝廷的失误。” “如今本官来了,自当纠转。” “接下来还有诸多举措,你们各自回乡,整理耕具,这几日之内,文告就会下来。都散了吧!” 众人如获甘霖,齐齐跪下,叩头如捣蒜,小贵人青天大老爷地一通乱喊。 苏油一拍惊堂木:“再不走就是耽误办案,以喧哗官衙论罪打板子!没看这里还有这么多卷宗吗?!真当我拿不出官威?” 虚声恫吓屁用没有,百姓们又连连作揖,磨蹭了好一阵这才去了。 苏油手扶脑门:“都放了还不走,学做贼都还没学会!” 剩下的三百多人里,又有一半是欠租的,这个是苏油这个州转运使正管,同样将人召集到一处,记下所欠租税,说道:“一个都跑不了啊,今年过后全部得还回来!赶紧回家准备耕作,该干什么过几天会通知各乡。” 一个老农就苦着脸求告:“小官人,不是俺们懒,实在是耕牛没有,种子没有,再说如今已误了种麦子,这准备锄头料桶容易,可种啥啊?” 苏油又是一拍惊堂木:“哪里这么多废话?!说准备就准备,几天后种子就到了!要不麻烦你老再多吃几天牢饭,等种子到来?” 一边老农的儿子赶紧拉住老头:“小官人恕罪,我家爹他老糊涂了……” 苏油翻了翻档案,阴恻恻地说道:“冯老汉是吧?哈还是个里正。本官记住你了,过几日就去你庄上巡查……要是糊弄我,哼哼哼你知道后果的……” 老汉吓坏了,转身就跑,剩下的那些也哄的一声散了。 苏油很满意这次的效果,对蔡确道:“靠吼吼不住,靠阴笑可还行,我还是有点官威的哈?” 蔡确哭笑不得,拱手道:“明润你……呃太守……威武!” 剩下的就是真正的官司了,苏油这才认真起来。 大部分没什么问题,不过一起聚众为盗的案子让苏油皱起了眉头:“这卷宗谁记录的?” 司法参军刚刚才吃了挂落,司理参军生怕第二把火烧到自己头上,赶紧拱手:“太守,此乃下官经手的。” 苏油将卷宗挑出来,推给蔡确:“别驾你看看。” 蔡确取了过来:“做事倒是精细,还写了抓获时各自的衣着兵器……嗯?当时有三人穿着单衣?去将这三人叫来。” 没一会儿,三人过来了,蓬头丧面,手脚都戴着镣铐。 蔡确说道:“结为盗匪,可是重罪,这是新任知州,你们跟他分说吧……” 三人跪下叩头:“冤枉啊官人,我们三人真是冤枉的啊……” 蔡确说道:“别光喊冤枉,都说说当天的情况。” 三人七嘴八舌,说自己当夜只在睡觉,结果村里进了强人,将他们从床上抓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带出村子,塞给他们棍棒,然后胁迫三人入伙。 结果还没来得及逃,便被巡丁抓到了。 蔡确笑道:“太守果然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这卷宗有问题,时逢冬日,三人如果真是盗匪,穿着应该与其余几人一样。” “卷宗里说这三人出自一个村子,伏法时又是单衣,那自然是睡中被抓住胁迫入伙,慌乱中连穿衣服都来不及。” 苏油笑道:“所以,待会和司理参军共同查实,依法办理吧。” 蔡确拱手:“自当如此。” 苏油又推了一份卷宗过去:“别驾,再看看这个。” 蔡确看了:“这个案子也有疑点,刘甲和赵乙是仇家,刘甲晚上在家睡觉,被赵乙潜进家中伤害,报案人是刘甲的妻子,说是赵乙干的。” 苏油说道:“然后赵乙被抓的时候,赵家小厮交出一把刀子,说是在赵家柴房里找到的。” 蔡确道:“问题是,夜里睡觉,夫妻本该在一处,卷宗上说刘甲身上,床上,甚至屋内都有血迹,独独刘妻身上没有。” 苏油说道:“赵家小厮交出的刀子,是一把文士刀,虽然是赵乙的,但是如果要丢弃,为啥不找口水井,或者路边水沟粪坑什么的?如果要带回,为啥又不带入书房,却要丢入柴房?” 说完在刘妻和赵家小厮几个字间,用指甲拉了一条横线:“这样才比较合理。” 苏油笑道:“知道最大的不合理性在哪里吗?” 蔡确又将卷宗看了一遍:“下官愚钝,却是没有其他发现。” 苏油说道:“别驾,跳出卷宗再看。” 蔡确简直就是一个琉璃球,哈哈大笑:“懂了,太守所虑极是。” 苏油这才对司理参军说道:“此案有重大疑点,接下来我事务繁多,这事情就你和蔡别驾共同办理,有什么事情你们多沟通。” “今天便是这样,时间也差不多了,散了吧。” 待到众人散衙,蔡确笑道:“明润,今晚怕是有不少人造访。” 苏油说道:“一个刘参军,来就想杀咱们一个下马威;一个马参军,事情料理得清楚,却只挖坑不填……” 说完两手一摊:“世兄是个大明白人,难怪薛都运使对世兄另眼相看。那今后渭州城政务,还有场面上那些事情,我就交给你了。我只抓农业,商务和军事。” 蔡确惊疑不定,搞不懂苏油是什么意思,大宋没有哪个州官会如此放权给通判的。 苏油说道:“不用这样看我,接下来渭州,一个人掰成五个都不够使,渭州知州的公使钱也交给你,我一文钱不从里面支,全归你调配。这样你有点底了吧?” 蔡确赶紧离座,毕恭毕敬地躬身一礼:“能得太守如此信任,回护栽培,下官感激不尽。一定尽心竭力,辅佐太守。” 苏油说道:“朝廷那点公使钱,还不一定够花。这样,你得做个预算,将每个月的用度规划一下,事情考虑在前头。要是不够,你再来找我。这几天我要离城一趟,见见该见的人。” 蔡确问道:“未知明公想要见谁?” 苏油笑了:“多做事情,少拍马屁。世兄大可不必如此。叫我明润也行,叫我太守也行,就是个称呼而已。” “如今看来,那几个参军,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无所谓,我会叫他们知道什么是一力降十会。在渭州,不去种家拜拜码头,怕是诸事难行。所以明日我要去镇戎军,见见小隐君,问问他把这渭州抽空,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渭州缺人。所以大原则还是那条,水至清则无鱼。这个度你来把握,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天怒人怨那种,特殊时期特殊处理,明白我的意思吗?” 蔡确赧笑道:“下官明白,下官不就是这种人嘛……” 苏油乐了:“说白了就是穷,你放心,我苏明润干别的不行,带人脱贫,那是做熟了的勾当!” …… 第二天天降大雪,苏油将张麒找来,准备去镇戎军。 张麒看着天色,担忧地道:“少爷,这天气,真去啊?” 苏油拍了拍拳毛赤身上的羽绒毯子,又拍了拍张麒身上的袍子:“都通知别人了,这不穿着羽绒服吗,还怕这点雪?” 张麒笑道:“我怕啥,感冒了还有少奶奶照顾,还有药鸡蛋吃。” 两人系好风帽上马,出了渭州北门,一路朝镇戎军行去。 镇戎军在六盘山山麓,这里有一处天险,叫陇山。 秦陇大地的陇,在关西土语中,就是土埂的意思。 六盘山一线,就如同在八百里秦川北方突然隆起的一道坎,这道坎和关中地区农田里起的土坎很相似,因此就被成为陇山,是泾水和渭水的分水岭。 两人戴着口罩一路奔行,从平原上丘陵,然后地势开始陡峭。 快午时,前方山谷出现一处关卡,这就是镇戎军所在的陇关。 关卡右边是一座大土城,城头上的卫兵摇动红旗,然后两边的箭楼上,两座大弩寒光闪闪,箭头对准了苏油和张麒。 苏油对镇戎军的反应非常满意:“小七哥,这小隐君好像还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六章 苏容 第三百五十六章苏容 张麒瞅着大弩:“那弩好古怪。” 苏油说道:“那是三床弩,可以同时使用三张弓臂的力量,并延长箭矢受力的行程。威力应该是不错的,从设计上来说,算是颇为杰出了。” 说完又摇头:“不过材料上就不够看了,精准度也不会太高。用相同的箭矢,两把弩开满后,射程,落点,估计相差颇大。” 张麒也点头:“说到底,还是不够标准化,也不够精细。” 倒是上前来盘问的士兵有点吃惊了,两个半大小子在寨门前大言炎炎,浑没有把弩箭的威胁放在心上。 苏油见来人了,这才翻身下马来,取出印信:“这位老哥,我乃新任渭州知州,这位是我伴当,特意前来拜访你家知军的。” 士兵明显不信,知州没有仪仗,穿得还古里古怪,像蛮夷多过汉人。 苏油看到士兵古怪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赶紧取下厚厚的木棉手套,解开兜帽在下巴下的绳扣,将两边的皮草护耳翻到头顶重新系好取下来。 然后取下皮口罩,挡风的外罩,护腿,脱了毛靴,换上乌靴,最后整理好衣服,取来镶银的革带系上,让张麒将乌纱幞头给自己戴上。 等收拾停当,苏油问道:“现在可以了不?” 俩兵都傻了,这是大变戏法啊,一个毛栗子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红袍小官人! 赶紧说道:“贵人且稍待,我们进寨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武夫从寨子里大踏步出来:“末将姚兕,奉命来迎,烦请知州入寨!” “好威猛的汉子!”苏油笑道:“未知壮士如今担任何职?” 大胡子说道:“不敢劳太守询问,末将如今忝领环庆巡检,在小隐君手下统管着千余旗头兵丁。” 旗头乃是先锋精锐,这姚兕看来是勇猛善战,敢于冲锋之辈。 环庆二州,在渭州的东面,那里是种珍的辖区。 至于姚兕这个环庆巡检,怎么跑来渭州北面来当了旗头,苏油也懒得问了。 大宋官制就是这么混乱,比如高士林家的长辈,在汴京打着酱油,可人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嘉州节度使,眉州节度使,宜州节度使。 又比如赵顼进封的颖王,颍州是后世安徽阜阳,小破孩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封地是啥样。 …… 如今这小破孩正在汴京城,捧着账册两眼放光。 “姐姐当真是厉害,这慈善彩券竟然这么来钱……” 曹太后清咳了一声:“大哥儿可要注意形容。” 赵顼这才收拾起一脸贪色:“呵呵,十六万贯啊,刚开始说我都不相信,现在还多出来五千三百一十三贯。” 苏小妹将账簿收起来:“这叫收益评估和成本控制,眉山四通商号做老了的东西了。” “倒是王爷你,让你去三司寻找近年汴京的物价薪酬等相关资料,结果回来告诉我们说没有,只能靠四通商号近期资料做了个预估,你看还是有些不准吧?” 赵顼摆了摆手:“小妹你放心,别说三司那陈年老账翻不出来。就算真找到了,只怕别你掌握的数据更加不准。再说了,多出来这么多,难道不也是好事儿?” 苏小妹说道:“不准怎么还能是好事儿?可能多,就可能少,我们要尽量做到更精准,更精纯,更精细……” 赵顼脑袋狂摇:“就是眉山理工那一套是吧?太难了学不会……” 苏小妹笑了:“王爷今后要学的是施政料官,平衡朝局。这些细活,自然要交给下头人。但是也不能被蒙蔽不是?” “听闻宫内用度,一枚鸡蛋可至银一两,我实在不知什么鸡才能生出这样的蛋来。” “内中诸人,薪俸用度高些,自是皇家体面。然而此恩当自上出,而不是让底下人从用度里边欺隐。” “人心不足,制度虚设。不善加管理的话,用度只会越来越不足,而漏洞只会越来越大。” “贪墨成风且不说,最怕贪墨之后,小人非但不记皇家的宽慈恩厚,还要暗暗嘲笑太后官家。用哥哥的话说,那才是‘扁担挑缸钵,两头都滑脱。’” 赵顼“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我朝探花郎,说这样的俏皮话?” 曹太后也乐了:“这话那猴子说得出来,不过小妹你是女孩子,可不能捡着你哥说什么就跟着说什么。” 一个内官从屋外扑了进来,大喊道:“娘娘,可不能听这丫头胡沁啊!您身边忠心耿耿的人,眼看着还有几个?” “新人刚进来,就指着老人心窝子上踩——什么叫贪墨,什么叫不记恩情?” 说完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要不是老奴拼了这条老命,替太后硬要来一些用度,这慈寿宫中,哪里还有一丝热气儿?娘娘啊,这小丫头,是一刀刀在老奴心上割啊太后……” 曹太后皱了下眉头:“向守忠,你在胡扯什么?小妹也不是什么新人,是我让大哥儿找来给我讲解怎么做慈善的。” 向守忠哭道:“娘娘啊,那就更是外人了。守忠一心一意伺候娘娘一辈子,难道还赶不上一个小丫头?” 曹太后挥着手:“你且先下去吧。我们这里还要理账呢。” 向守忠看着苏小妹,觉得自己下去这小丫头肯定会说坏话,磨磨蹭蹭不愿意离开。 苏小妹见状,对曹太后施了一礼,又对向守忠施了一礼:“两位都是老人家,苏容说得哪里有不对,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进宫之前,哥哥跟我说,宫里很多事情看不明白,那就不要明白。只需要助娘娘,助王爷,将这次彩券的差事料理清楚即可。” “苏容对太后景慕之日,还在幼年。那时哥哥刚从大理回来,每日里操帆戏水,荒嬉学业。苏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如非娘娘关怀,将他扭回到读书这条路上来,哥哥也考不上探花。” “长辈关爱晚辈,不是要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是要像娘娘这样。让他读书明理,修身立德,有一技之长,其后可以有所作为。” “而臣子对官家,也不是要引诱他大造宫室,逸豫好色,而是要规劝他勤政爱民,使百姓安乐。” “即便在民间,苏容也听到过官家与娘娘不谐的传言。娘娘,三口贫家,尚知家丑不可外扬,何况皇室?” “娘娘慢慢回想,这些事情的起因,是不是有人在事起之时,不予劝谏,反而顺着官家和太后的意,以所谓‘亲人’的身份,各自讨好各自的主人,导致嫌隙日生?” “这些所谓亲近之人,哪里能与骨肉至亲,国朝安宁可比啊娘娘?” “朝堂正臣,无不在为弥补太后和官家的关系努力,然言事者多,做事者少。所以他们的苦口婆心,往往抵不上这些‘亲人’的一句话。” “哥哥本是埋头做事的性子,小时候教育我们,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等到长大,则是‘格物致知’,‘知行合一’。” 后边两句,让赵顼听得眼神一亮。 苏小妹接着说道:“娘娘,宫中之人,太祖太宗之初,尚出良家子弟。其后越发不堪,至有从人牙手里贩入者。” “这些人本来就是奴役之流,很少能得到受教育的机会。进宫后杂务缠身,更没有机会习字读书。不明事理,往往就流于贪鄙。” “纵然有性子老实可取的,也因眼界不广,思虑逼狭,因而只知道一味愚忠,奉从上意。” “温成皇太后和娘娘,两相对比,不就是最现成的例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七章 向守忠 第三百五十七章向守忠 “今天苏容说这些,哥哥知道后,肯定会大加责罚,但是苏容对太后一片仰慕之诚,知而不言,则是不忠。” “娘娘,张乖崖治蜀之时,斩盗一文钱库吏的判词,那是‘’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制度实施的关要,就在于防微杜渐。” “所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娘娘,约束他们,就好像当初约束哥哥那样,才是成全之道啊。” “向内官忠劳勤恳,是不用怀疑的。但是在仁宗大行之后,这片愚忠,却没有起到好作用。不但于娘娘不利,于皇家不利,于国事不利,就连于其自身的保全,同样不利。” “汴京的物价,这段时间王爷自当知晓,所谓的天价供奉是怎么回事儿,娘娘也应该清楚。” “这些事请,要是再被不明究里的小民到处宣扬,谁还会相信大行仁宗皇帝,连羊肉羹都都不肯多吃一口?连几十年的破旧褥都还在用?夏日在宫里里,只摇着一柄价值十文钱的白葵扇?” “天下人只知道,皇家享用的是十万钱一小瓶的永春露,是二十万钱一只的羔羊,是近千文一枚的鸡蛋这分明就是导君以谄,而陷上于恶!” 说完轻轻跪下:“娘娘,苏容今日之言,如有冲撞,但请责罚。” 向守忠被苏小妹说得恼羞成怒,跳起来就要动手:“小贱人你还要挑拨离间!是没被掌过嘴是吧……” 这时就见门外来了一个小内使:“哟,向都知这是在闹什么呢?” 向守忠怒气未消:“李宪!你来此作甚?” 李宪没有理他,躬身说道:“娘娘,王爷,官家有召,宣见向都知。” 曹太后对这个官家有些警惕:“宣守忠干什么?” 李宪笑道:“娘娘,这是韩相公的建议。” “仁宗山陵已经合土,韩相公在交卸山陵使差遣时提到,为此操劳的臣工,理应有相应赏赐。” “这事情拖了很久,还是相公坚持才定了下来。内省之中几位都知,催办物资颇为得力,现在到了论功之时。” 向守忠又惊又喜:“哟,这还有咱家的份?” “向都知催办之功,明眼人都清楚的。”李宪笑道:“不过都知怕是要快些,那几位啊,呵呵呵,现在正在韩相公那里夸功呢。” 向守忠拎着袍脚就往外跑:“娘娘,老奴去去就来,大行皇帝的事情,谁有老奴上心啊?!这论功的时候,怎么什么死猫烂耗子都跳出来了,要不是小李来知会,怕是都能活活错过哟……” 李宪看了看向守忠小步碎跑的背影,转身笑着再次对众人施礼:“都知的身体还是那么清健……娘娘,王爷,那小臣也告辞了。” 总算是重新清净,曹太后赶紧将苏小妹拉起来:“我的小伶俐人儿,这哪里还是姑娘,简直就是乌台谏官,当朝御史!” 苏小妹却皱眉道:“王爷,赶紧跟向内使去看看吧。” 赵顼“啊”了一声:“怎么了?” 苏小妹说道:“向内使,怕是回不来了。” 曹太后和赵顼都是大惊:“为何?” 苏小妹说道:“那个李宪,哪里有什么诏书?从头到尾就用了一张嘴,哄得向内使自投罗网。” “王爷,向内使纵然有诸多不是,但毕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就算发落,也要有些体面才行。处置一个内官,对韩相公来说本是小事情,可宽可严。王爷去看着他们,不能让外朝官们做得太过。” 赵顼这才反应过来:“哎呀,那我赶紧去看看去。娘娘你放心,向内官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孩儿不会让他没了着落。” 太后有些愤然,待赵顼去后才说道:“连身边伺候几十年的老人都要给老身处置掉,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后吗?!” 苏小妹淡然道:“娘娘,有些人,以前持宠而娇,后来将娘娘拉来挡箭。有利自己收之,又怨则归于娘娘。外臣和官家想要料理,却要顾忌娘娘的想法,这就成了投鼠忌器之势。” “积怨已深,咎由自取。娘娘,向内使怕是救不得了,韩相公肯定是手握了铁证,才敢如此行事。” “其实如此也好,正好利用机会,重申制度,整顿身周,将坏事化为好事儿。” “只要天下百姓眼里心里有他们的太后,娘娘就安如泰山。” “至于日常用度,我们有了琉璃作坊,自力更生就行,做得好了,还能反哺官家,朝廷。” “与其我有求于人,不如人有求于我。这就是自立自强。不倚赖别人的施舍,哥哥说过,这就是无求不谄,无欲则刚。” “有了这十六万贯,什么事情做不得?当年哥哥带着我们自食其力之时,可是从削竹为钩,塑泥为盆开始,再看如今眉山,是什么局面?” 太后拉着苏小妹的手,眼圈有些发红:“可惜身边一直没有个明白人,才闹到如今这地步……” 苏小妹牵着太后的手:“无妨,王爷对太后非常孺慕,皇后也是太后一手养大。过去的,我们便让它过去。” “国朝制度,后宫不干朝政。但是不干朝政,并非无事可为。哥哥说挑几件小事情做起,做得好了,最后对国家也是大利……” …… 任守忠如今正跪在冰冷的地上,韩琦在上边正襟危坐,冷眼看着他。 任守忠冷汗淋漓,早没了在太后身边嚣张跋扈的样子。 韩琦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向守忠,你奸邪反覆,谋间两宫,罪该致死。”, 任守忠喊道:“我没有,我对太后一片忠心,相公不能信口污人!” 韩琦丢下一份文书:“这是从宫人哪里收集的证据。当初皇上登基,本应由你请太后下书,主持仪典。而你却胆大妄为,企图阻挠。” 说完又丢下一份:“皇上有疾,言语有失。你不思劝导,反而行离间之词,称其不君不孝,还于内外宣扬。” 然后又丢下一份:“差办山陵期间,四处妄索,搅扰州县。打着太后的名头,私收库藏三万余贯,而慈宁宫内,所得未过三千!” “向守忠,就凭这些,足够你掉十个脑袋!” “司马大谏,吕殿史,凡十数章请诛尔于庭。你非但不思悔改,以为自己有太后倚仗,愈加猖狂。今天,你是活到头了!” 向守忠无可抵赖,但是他长期在宫内当差,对制度相当熟悉:“相公你吓唬不了我!就算你要处置我,敕告还得符合程序!这事情一天完不了!太后会来救我的!她老人家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 韩琦勃然大怒,一拍惊堂木:“狂悖失心之徒!事到如今,你还要牵扯娘娘吗?!” 说完取出一份敕告:“不好意思,我这里现在就有一份空白敕告,欧阳参政,赵参政都已经签署,只要填上你的罪行,立刻就能发落!我倒要看看谁能救你!” 就听屋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喊道:“且慢!” 向守忠如同将死之人重新获救,欣喜若狂:“来人了!娘娘派人来救我了!相公你治不了……” 及待转头,见是赵顼,不由得魂飞魄散。 韩琦站起身来:“老臣见过王爷。” 赵顼将地上的证词都捡拾起来,认真地一页页看过,不理地上抖得筛糠一般的向守忠:“相公,这些都确实了?” 韩琦拱手道:“王爷,这些都是司马大谏和吕殿史收集的,铁证如山。” 赵顼扯了扯嘴角:“相公准备如何处置向守忠?” 韩琦冷气嗖嗖往外冒,咬着牙道:“罪不容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八章 富弼的炮轰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五十八章富弼的炮轰第三百五十八章富弼的炮轰 任守忠扑倒赵顼脚下,抱着赵顼的双腿:“大哥儿,大哥儿你救救老奴啊……老奴,老奴小时候抱过大哥儿的,老奴抱着你在清明池看鱼……大哥儿生病,也是老奴宣医送药啊大哥儿……” 赵顼闭上眼睛,过了一阵才睁开:“宣医送药,那是娘娘对我的关爱,居然都能成你的功劳?抱着我看过鱼,就能抵消你这纸上的罪过?就能抵消你对娘娘声名的玷污?!任守忠,你真的……你真的是没救了。” 任守忠顿时瘫软在地,仿佛已经半死。 赵顼这才对韩琦拱手:“相公,娘娘毕竟年纪大了,心地慈祥,其身边之人的处置,尚需缓和一二。” “诛一守中容易,可天家隔阂,如何弥补?相公,还请体恤一下天家的难处,娘娘的难处……还有……我的难处。” 说完深施一礼。 韩琦赶紧将赵顼扶起,老泪纵横,似乎要将这段时间里的委屈都发泄出来:“王爷言重了,王爷至孝,是臣等的福分,外臣们虽然努力劝说,但怎能与王爷于中弥补相比?” “刚刚有旨意下来,说是让皇太后令称圣旨,出入唯不鸣鞭,仪卫如章献明肃太后故事;然娘娘有所取索,需派使臣录圣旨付所司。中书、枢密院、使臣具申状覆奏之后,方可施行。” 赵顼吓了一大跳:“相公,断然使不得!” 韩琦一脸的忧心:“当然使不得啊……王爷放心,富弼已经前去劝阻。老臣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会奉陛下此诏,陷陛下于不孝之地!” “王爷,此事自管交于老臣,你赶紧回去,安抚好太后才是。” …… 富弼如今正对御座上麻木的赵曙慷慨痛陈。 “陛下!皇后自童孺之岁,就朝暮游戏于太后之怀,太后分甘哺果,拊循煦妪,有恩无威,如慈母待女儿一般。” “如今皇后正位中宫,有幸在太后身前膳羞盥帨。意恃昔日之爱,不自疏外,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这是犹以童孺之心,望于太后,使太后得享天伦啊。” “太后有时候有所求须,不得满意,怒之责之,那也是如婆婆母亲对新妇女儿,谁说不行?” “要是事过之后,太后还遂弃皇后,不复收恤,憎疾如仇绚,那臣等自然会去劝告太后。” “臣在阙门之外,无由知禁廷之事。然最近窃闻道路之言,都在说皇帝与皇后奉事太后,比往日更加恭敬,而太后待你们却愈加严苛简薄。” “当年太后垂帘之时,韩相公说过,只要朝野有不利陛下的传言,那就是太后扶持不到。如今此话,臣也同样奉还于陛下!” “陛下未立之时,若仁宗尝有小惑,则陛下不可能得到皇位。而今陛下既然得立,就说明所惑未能有害于陛下,其中难道没有太后劝慰的恩德?!” “如果要怨太后不应该垂帘,则此事就该先怪陛下自己生病服药。太后当时是从大臣之请,不得不为。臣问太后又有什么过错?!” “何况如今太后已尽数还政于陛下,垂帘终是没有损害到陛下之权。” “臣私下揣测,这两件大事,在当时就让陛下很不高兴,因此直到今天,陛下你依旧耿耿于怀!” “两件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陛下难道还要蓄怀为恨,终不释然吗?” “如果这样,陛下你就是《谷风》里所说的‘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这是古人讽刺周幽王的诗歌。陛下岂可忽略虞舜之大孝,而去效仿幽王之乱风?!” “皇太后垂帘的日子里,曾经对臣与胡宿、吴奎说过:‘无夫孤孀妇人,无所告诉。’臣等共听此言,实在是伤心欲绝啊陛下。” “陛下,下诏太后用度索取,需使臣移命,中书副署,枢密同意,这是什么为子之道?臣甚为陛下痛惜之!” 这基本上是在指着赵曙的鼻子痛骂他不孝了。 赵曙就像一座木雕,任由韩琦唾沫星子横飞,声泪俱下,不能打动他分毫。 过了老半天,赵曙才呆愣愣地说道:“向守忠之前挪用国库三万多贯,只说是太后之命。此诏也是因事而起,是为了防止太后身边人胡乱作为。富公言重了吧?” 富弼怒不可遏,正要继续炮轰,却听小使臣前来禀告:“陛下,颖王求见。” 赵曙正被富弼训斥得如坐针毡,赶紧叫进:“让他进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赵顼入门:“见过父皇,见过枢密。” 富弼怒气未息,也只好整顿衣裳,与赵顼见礼。 赵顼拱手道:“父皇,刚刚听韩相公说道,已经发落了任守忠。此事乃守忠欺上瞒下,恣意妄为。儿臣最近都在娘娘身边,能确定娘娘并不知情,三万贯娘娘也没有得用。” 赵曙又重新变成木雕:“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赵顼说道:“娘娘说了,任守忠跋扈,韩相公处置的对。父皇下召重整制度,娘娘也没有意见。” 赵曙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娘娘真如此说?” 赵顼说道:“娘娘的确是如此说,不过父皇,你却不可如此做啊。” “娘娘还政之日,汴京城百姓自发集于宫门,为我大宋皇家母慈子爱而贺。” “如今这道诏命,知道的自然理解父皇生怕底下人欺哄太后,而照顾未周;可不知道的,会如何想?之前集于宫门相贺的小民知道,会如何想?万一别有用心之人煽惑,区区小事,会不会闹出大麻烦?” “父皇,娘娘如今已然全部还政,准备用自己的影响,推广慈善事业。” “有她老人家出面主事,仅数日之间,儿臣便已筹措了十六万贯。父皇,娘娘为大宋子民所拥戴,是毋庸置疑的。” “这十六万贯,娘娘已尽数交于儿臣负责,十六万贯都挥手处置,会贪图那区区三万贯吗?” “所以以儿臣所见,如今蛊惑的小人已然发落,事情就已经完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臣诚请父皇收回那道诏书,我大宋皇家,岂能如西夏契丹一般,不重孝亲礼数?” 赵曙眼珠转了转,看看赵顼一脸的淡然,再看看富弼一脸的决然,手指头在膝盖上不由自主地弹跳了两下:“娘娘既然将如此大事交付与你,大哥儿你就不可敷衍,须得做好,不要让娘娘失望才好。” 富弼不由得赞许地看了赵顼一眼。 赵顼也松了口气:“儿臣自当尽力。” …… 《资治通鉴续编》: 治平初,英宗即位,有疾,宰执请光献太后垂帘同听政。 有入内都知任守忠者,奸邪反覆,谋间两宫。 时司马温公知谏院,吕谏议为侍御史,凡十数章请诛之。 英宗虽悟,未施行,宰相韩魏公一日出空头敕一道,参政欧阳公已签,参政赵槩难之,问欧阳公曰:“何如?” 欧阳公曰:“第书之,韩公必自有说。” 魏公坐政事堂,以头子勾任守忠者立廷下,数之曰:“汝罪当死。” 责蕲州团练使、蕲州安置,取空头敕填之,差使臣即日押行,其意以为少缓则中变也。 欧阳公言:“吾为魏公作《昼锦堂记》,云‘垂绅正笏,不动声色,措天下於泰山之安’者,盖以此。” 《蜀中杂记》: 苏明润所领土地庙孤童,长者七子,多有建树。 时人有于公前论之者,公笑曰:“吾门自有明月,唯恨诸君不知。”盖谓县君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九章 小隐君 第三百五十九章小隐君 镇戎军的山城不小,可以容纳数万人。 山城中间是一个大校场,校场边是简单的草是在等你,更像是在料理公务,我来的时候,他正拿出纸笔准备写信呢。” 种诂“咦”了一声:“这么沉得住气?” 姚兕忝着脸笑道:“指挥,要不你就去见上一见?好歹人家也是夔州一战平灭五千蛮人的将种。这战绩,西军中也不多见。” 种诂嗤笑一声:“这你也信?!西南山高皇帝远,鬼知道他这军功怎么弄出来的,朝廷还就捏着鼻子认了!老子不走科举的路子,就是嫌文官们都黑了心。我们西军被朝廷盯得紧,这小子啊,多半是心狠手黑之辈,杀良冒功钻朝廷的空子!” 说完又道:“不过能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也算他还有几分本事……罢了,晾得也差不多了,走,见见去。” 一个少年从侧屋出来:“大哥,你要去见探花郎了?带上我呗!” 种诂抖了抖大氅:“字写完了?” 那少年道:“写完了!” 种诂笑道:“八哥儿,当年叔祖要种家弃文习武,就是对大宋只重文事深恶痛绝。国朝探花郎,也就是在文章上下的功夫深一些而已,有什么好见的?” 那少年说道:“探花郎好见,十四岁的探花郎就少见了。而且这苏明润都被传得神了,连周围不少吐蕃蛮子都听说过他。说他幼年时在二林部得三礼护佑,以雷法屠龙,因而得了神龙道书。不但能化铜为金银,就连雪山神物雪巴珠,他那里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反正种种神异。” 种诂不觉失笑:“你这说的到底是蛮夷妖神还是我朝探花?算了,要去就去吧,不过去了只能眼看,不许多嘴。” 三人来到姚兕房间,掀开帘子就见明如白昼,不觉惊疑。 然后那八郎就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 种诂就白了那少年一眼,说好的只看不说呢? 赶紧对苏油拱手:“末将种诂,巡寨来迟,累探花郎久等,还请恕罪。” 苏油摆手:“不敢,世兄只以职务称呼就好。素闻小隐君儒雅高致,大有祖风。今日一见,果是不凡。知军戎马倥惚,息不解鞍,正是皇宋幸事,怎么能见怪?未知这位世兄是……” 种诂笑道:“这位是小弟种谊,慕知州风采,缠着我要来一见。” 苏油笑道:“原来如此,那请入座,张麒,上茶。” 说完开始收拾桌案上的信件:“真是鹊巢鸠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冬日里窗户关得严,光线就不好,这是铂金汽灯,光亮异于寻常灯具,也没有油烟,不过不好送给知军。” 种诂也推辞:“这东西自是珍贵,末将不敢领受。” 苏油说道:“非是此因。知军乃一军之首,夜间如用此灯,就等于告诉别人指挥核心所在,有些不妥。” 种诂这才恍然:“探花……太守当真心思缜密,无怪在夔州能一举平定局势。” 苏油笑道:“说是一举平定,那是往我脸上贴金,只怪田承宝过于自大,外加贪妄,要是我刚到夔州就领兵杀来,那我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非得等到夔州物产丰饶时,才来捡便宜,却不知道越是诱人的东西,往往越是陷阱。西南有句老话你看着别人碗里,却不知别人正看着你锅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章 纲领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六十章纲领第三百六十章纲领 让张麒给众人倒上奶茶,苏油说道:“这还是我在二林部弄的,寿翁你尝尝,这个对长身体也有好处哟。” 种谊双手接过:“真的?” 苏油笑道:“你看我的个子就知道了。” 种诂也尝了一口:“这个只怕羌蛮吐蕃人会更加喜欢。” 苏油说道:“是,本来就是来自蛮地的东西。” 说完又道:“到处都有隐士高人啊,我在西南就见到过一位范先生,一生穷力归化二林部。几乎以一人之能,换得西南的平静。知军令先祖想来也是此一类人物,听闻老小隐君,均精擅春秋?” 种诂赶忙谦虚:“岂敢岂敢,先祖的学问那是没说的,不过末将就不够看了。” 苏油笑道:“巧了,我的首经也是《春秋》,老师是西南大家唐彦通,想来蜀学与关学,有些不同,正要与知军讨教一番。” 于是两人又开始议论起《春秋》来,种诂不由得心生疑惑,这小子冒雪跑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东拉西扯讨论学问? 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反正我已经出招,如今就一个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苏油学问是没问题的,渐渐的种诂也被蜀学的一些理论吸引,认真辩论起来。 等到种诂兴趣起来,苏油却又话锋一转:“汉书有云,《洪范》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二者生民之本。食足货通,然后国实民富,而教化成。是为政首。” “《易》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财者,帝王所以聚人守位,养成群生,奉顺天德,治国安民之本也。是以圣王域民,筑城郭以居之;制庐井以均之;开市肆以通之;设庠序以教之。” “学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财鬻货曰商。圣王量能授事,四民陈力受职。故朝无废官,邑无敖民,地无旷土,而致天下清平。” 种诂拱手道:“探花郎的学识,末将佩服。” 苏油笑道:“说这些其实没别的意思,《汉书》知军自是熟悉的。摘出这几句,作为我来渭州的施政纲领而已。” “知军,朝廷已经同意于渭州开行榷市,渭州转眼便会繁荣,却不知为何种家要将产业撤出城去呢?” 种诂嘿嘿笑了两声:“听闻太守也是应过制科的,《六韬》,《司马策》,想来精熟。” “为帅之要,未虑胜,先虑败;不计功获,先计保全。” “渭州去岁兵隳,到今日又已误了农时,大质不才,也知道陕北接下来就是一场饥荒。” “然太守在朝堂大言,要在渭州屯田,还要以此吸引西夏谅祚,企望军勋?呵呵呵,此等宏图,种家不敢参与,只好退避三舍。” 苏油看着种诂:“那你刚刚还和我讨论半天《春秋》?” 种诂拱手道:“学问归学问,实政归实政。太守有兴,末将不敢不奉陪。这叫……一码归一码。” 苏油叹气道:“知军,要知道渭州城一撤出,再想进可就难了。” 种诂微笑道:“无妨,如果太守有陶朱公的手段,那末将只会欣悦我大宋得人。” 苏油严肃道:“真不参与?” 种诂道:“真不参与。” 苏油从书包里翻出来一摞契约:“也罢,如不参与,知军是否有意,将这些产业发售?” 种诂皱着眉取过契约看了,都是种家在城中的产业,皮货行,布坊,药行,林林总总不下十余处。 苏油说道:“这些地方,都是好地段啊,既然种家如今也不打算用了,那知军不妨开个价,我让四通商号收了便是。” 种诂冷笑道:“太守是想逼迫我种家离开渭州城?” 苏油也冷笑道:“逼迫?我可是诚邀你共谋渭州大计,是你自己不看好,非要撤出城去好不好?” “既然你我难以同心,那就如你刚才所说,我们一码归一码。免得我展布政策的时候,还会有人跳出来拖后腿。” 种诂一拍几案:“好胆!苏明润,须知强龙难压地头蛇!” 苏油笑道:“我压你作甚?渭州陕西有什么好物产?与西夏诸蛮拿什么贸易?须知我这榷场一开,永春露,蜀锦,印染布,琉璃器,各色香药,彩纸,五色墨,精瓷,各种调味品,茶叶……那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届时环庆,延安,镇戎诸军,日子怕要难过了哟……” 种诂瞅着苏油,冷笑不语。 苏油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陕西帅臣,走私贩负,几乎都是明面上的事情。” “知军听闻我要在渭州开榷市,便撤走资产,企图对我打压,想叫我求告与你,乖乖合作,是这么回事儿吧?” “然而不好意思,这一套对别人好使,对我,真没用。” “我有资金,有货品,所以只有我逼你,没有你逼我的份。知军,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种诂正想发作,转眼又冷笑道:“延边诸蛮,或许到不了渭州。我陕西也非如你所说,毫无物产。” 苏油笑道:“天下熙熙,皆谓利来,我还真不信你挡得住想烈酒香茶想疯了的诸蛮。再说陕北山川小道,呵呵呵……” 说着从书包里取出一份地图:“那汽灯不算,这才是我给知军的礼物。” 若在平时,种诂得此地图,定然欣喜若狂,如今拿到手里,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地图太细致了,陕西边境的地理,种诂早就烂熟于心,如今随便一翻,便知道这图没有一点差缪。 苏油说道:“陕西有什么?一些土布,土酒而已,西夏诸蛮就真那么傻?会兴高采烈地拿牛羊和你们交换?” 说完一拍桌子:“种大质!自己都命在旦夕,还想威胁于我?!你们送入西夏的,只可能是那掉脑袋的东西——铜钱!” 此语一出,种诂顿时大惊失色,姚兕猛然站起,便想伸手拔刀,但是看着苏油一身绯色的五品服,还有腰带上那挂着的银鱼袋,手指却抖得不听使唤。 苏油毫不惊怕,端起奶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宋朝铜钱外流的量非常大,沿海,辽国,西夏,很多地方都盛行宋钱。 宋朝的办法是禁,走私一贯以上者,斩首,甚至一文钱出境被查获,都要受到惩罚。 这个政策苏油当然是不以为然,经济问题只能经济方式来解决,行政命令一般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不过这不妨碍苏油拿出来反制种诂。 种诂脸色变换了几次,突然对姚兕摆手:“干什么?给我坐下,明润既然揭破此节,自然有他的计较!” 姚兕讪讪地坐下,如今他对这捉摸不透的小知州,真的是有些怕了。 老子走眼了!这小知州跟种老大才是一类人,玩死人不赔命的那种! 种诂苦笑道:“陕西荒废,想来太守一路所见,已经知晓。朝廷,呵呵……” “如今军务,全靠榷场撑着。知道太守要在渭州开市,末将就不该一时糊涂,想要先声夺人,给你来个下马威。” 说完却突然一脸悲愤之色:“可是这能怪我吗?!我手下男儿为国守边,浴血疆场,哪一个不是好汉?!” “可是他们却连肚子都吃不饱!连尸骨都无法收敛!连一口薄棺,都是奢侈!” “汴京养着的那帮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他们任事不做,只需春秋两操,就能赏赐新衣肥羊?!就能花天酒地?!就能在那个花花世界里醉生梦死?!” “我陕北男儿,每月拿着几百文咸菜钱,却要与西夏蛮子搏命!我再不给他们谋点衣食,我还有脸做他们的统帅?有脸带着他们去战场送命?!我还特娘的是隐君后人?” 跺了跺脚:“苏明润我告诉你,你脚下这片地,随便挖开都是人骨头!陕西二十年人丁不增,哪儿去了?全他娘埋这下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一章 李老员外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一章李老员外第三百六十一章李老员外 苏油却神色不动,将茶杯放下:“还是那句话,一码归一码。” “治军料敌,决胜疆场,那是你种大质的事;理政安民,生繁致富,则是我苏明润的事。” “陕西军士百姓,固然值得同情,然而制度就是制度。” “渭州榷市,必须是我这个知渭州军州事来主导,而且我敢向你保证,收益比你如今偷偷摸摸的搞,丰厚得多。” “镇戎军去年‘榷易’收益多少?你报个数来听听。” 种诂对这铁石心肠的知州有些无语了,不由得有些丧气:“出了这屋子我是不认的,这话就在这里说说,六万贯。” 苏油笑了:“守着这么好个地方,冒着杀头的风险,一年才六万贯?大质你就不是生意人啊……不对你肯定打埋伏了……” 种诂满脸通红:“明润你休得取笑。一匹马才挣六百钱,真当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苏油将衙门里边搜出来那些地契重新放回包里:“刚刚那番话打动我了,前议作罢,都不忍心欺负你。” “既然你不会做生意,这事情就还得我来。不过你种家这些店铺,我给你留着,算我转运司租用。镇戎军那些偷偷摸摸的功夫就省了吧。你只需晓谕周边,告诉他们渭州即将开市,牲畜肯定是最受欢迎的大宗,有多少我收多少!” 种诂忐忑地说道:“那我镇戎军军费……” 苏油说道:“给你凑个整,十万贯!” 种诂考虑了一阵,一拍大腿:“就信明润一回!那我一会儿将从人掌柜的再打发回去。” 苏油微微一笑,转眼却勃然大怒,一脚将几案踢翻:“无识之徒!枉我冒雪而来,竟然胆敢小视与我!种大质你慢慢瞧好,看我回去敢不敢抄了你城中资产!” 种诂也说翻脸就翻脸,同样怒喝道:“当真不知所谓!探花就可以为所欲为?须知王法难欺!老子就是不卖,你来咬我?!” 苏油一甩袍袖:“小七哥,我们走!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你种家就能在陕西一手遮天!种大质,你等着看我手段吧!” 种诂呵呵冷笑:“我呸!老子随翁翁读书的时候,你还在乡下玩泥呢!无知小儿,老子还要参你呢!” 张麒刚被种诂说得热泪盈眶,转眼又傻了,这俩货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这是又说了啥我们听不懂的了? 出得门来,苏油冷得一个哆嗦,脸色更是铁青,怒气冲冲上了拳毛赤,转身举鞭稍指着白虎堂:“种大质!以文制武是国朝定政!你敢跋扈,那就要承担后果!” 说完甩鞭而去。 张麒只好赶紧跟上。 两人狂奔了一阵,苏油钻进一片树林,跳下马来:“我的天快冻死了,赶紧给我把羽绒袍子翻出来,还有护耳帽,手套,啊……啊嚏!” 张麒赶紧上前给苏油穿戴:“小少爷,那种大质不是都已经认软了,你又何苦突然翻脸激怒他?” 苏油笑眯眯地说道:“连你都被骗过了啊?呵呵呵那就没问题了。” 张麒这才反应过来:“你们……你们是在演戏?” 苏油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二把就烧到军方头上,导致文武不和,本来就很正常嘛,这通操作可信度很高的……” 张麒摇着脑袋夸奖:“他种大质能如此通透?一抖就机灵!啧啧啧难得能见到一个和你坏得旗鼓相当的……” 回到渭州,苏油三日没有出衙门,坊间传言,小太守在镇戎军碰了个大钉子,气病了。 苏油鼻子揪得红红的,坐衙时手里捧着个红糖姜水杯子,秉承一贯的风格,通判主政,他副署。 这是后世带过来的习惯,领导都是最后签字,这样才有派头。 但是蔡确非常不习惯:“明润啊,这也太僭越了……” 苏油吸了吸鼻子:“别说那些,几个案子都料理清楚了?” 蔡确笑道:“清楚了。” “那司理参军和司法参军,是怎么回事?” 蔡确笑道:“这还不简单,司理参军是伶俐人,脑筋灵活,渭州是边城,跟周边熟蛮有点关系,挣钱还不容易?” “马参军在这上头被刘参军抓了辫子,因此不敢违拗他的意思。” “不过查案的时候,在卷宗里把自己摘得干净,前日夜间就来找我交代,倒也不是要针对我们,这是在给刘参军挖坑呢。” 苏油问道:“那这刘参军身上是干净的?” 蔡确扯了扯嘴角:“自打你查封了种家几个铺子之后,刘参军就老实了下来,呵呵呵,明白了?” 苏油笑道:“小隐君夹袋里的人啊……那就别怪我给他穿小鞋!我决定了,镇戎军独守陇关,势力单薄,需要在其靠陇山的一面,修筑一座寨子。就叫囤安寨,和镇戎军寨打擂台!这事情叫那刘参军去负责!” 蔡确都傻了:“呃……太守,这样不太好吧?刘参军虽然平日里霸道了一些,但是分管那一摊子大体还是料理得清楚的,虽然执法有些僵化,但是至少还算清白。” “哦?”苏油阴侧侧地笑了:“那就更好了,压压担子才方便提拔嘛。这是栽培,老蔡,这是栽培干才懂不懂……” 蔡确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老子信了你的邪,年纪不大坑人贼溜! 面上却拱手称善:“太守不计前嫌,给刘参军这个机会,想来他是要感恩戴德的。” 苏油喝了一口红糖姜水:“嗯!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渭州的生态,当官的都清楚,料理了一个种家在渭州的钉子,封了几处种家的店铺,小隐君愣是屁都没有放一个。 于是风向就变了,蔡确的政令在渭州再没人敢阳奉阴违。 这娃的确是能吏,至少在政务上完全不需要苏油操心,料理得滴水不漏。 苏油每次都认真阅读蔡确送来的卷宗,偷学人家的本事儿。 说起来很苦逼,都混到枢密都副承旨了,还当过一路判官,苏油这方面还是很欠缺。 主要是太高,小时候一开始观政就是老张那样的四路都转运使起步,第一次外放又是夔州那种独立王国,如今正好补上基础这一课。 自己的队伍还没到,四通商号的人却先跑来了。 商人集团有利可图,跑得比军队还快。 领队四人,带着一支四百多人的队伍。 让人撕开种家仓库的封条,将货物都送进仓库,苏油亲自接待家乡人。 见到四人中一个身穿厚绸皮袄的熟悉面孔,苏油都有些拿不稳当:“呃……这位李员外,我小时候……是不是吃过你家的芋头?” 那人赶紧叩头:“少爷折煞我了,我是李老栓啊!命都是少爷你救的,怎么敢当这样的称呼?!” “哎哟!真是你老人家!”苏油赶紧扶起来:“你可是长辈,万万使不得。拴住哥还好吧?我们可有好些年没见了。” 李老栓拉着苏油哭的哗啦哗啦的:“好,都好,就是见不着小少爷,这心里想得慌。娟儿生了俩胖小子,我老李家总算是开枝散叶了……” 说完又道:“小少爷都长成大人了,娟儿给小少爷缝了些丝光贡布内衣,说小少爷是挑剔的,那个穿着舒服。” 苏油乐不可支:“娟儿姐姐的手艺……可还行,怎么都比薇儿强不少。对了,你老为何亲自来了?三千里路呢!” 李老栓跺着脚道:“地呀!一路过来,这都是多好的地啊!” “眉州现在是能种的山都种上了,这些平田要放在蜀中,那还不得打破头的抢?!” “大栓和拴住现在心大,一个在富顺监,一个在仙井监。看不起种地的收益,小少爷你啥时候给我写信去骂骂他俩!” “骂!必须骂!”忘了这位老人家对土地的执念了:“你这尊大神来了那还有啥说的!当年秦国在此地引郑国渠,整个泾原都是良田。如今荒废日久,过几天我们爷俩去渠首勘察一番,如何重新引水,如何变荒地为水浇地,就看你老人家的手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二章 没有酱油的羊蝎子 第三百六十二章没有酱油的羊蝎子 李老栓笑道“我说去二林那边帮老石探探矿,拴住和大栓死活拦着不让,这回可算能过过瘾了,过几天咱爷俩好好弄一把,地图有没?” 苏油乐了“你老出马还要看地图?我以为拴住哥学艺不精才看地图呢。” 李老栓吹胡子瞪眼“少爷你逗老汉!早年间找矿查水脉,大多数功夫都在白溜腿上了?现在有了地图还不知道看,那不是憨包娃子吗?我跟你说这地图看好了,再找脉就是事半功倍。” 苏油笑道“也是,你老这些年,怕都是只有在地图上过瘾了。” 李老栓就想拍苏油脑袋,手举起来才想起这位如今是好大的官,只好又将手收回来“还是那么皮!赶紧去见见其余乡亲!接下来还有好些事儿呢!” 苏油这才跟其余几人拱手“大伙儿来了,我这腰杆就硬了!” 程家派来的是程三,史家派来的是史大,苏家派来的竟然是小鼠,只有石家派来的不认识。 众人一通少爷小幺叔姑祖的乱喊过后,程三才乐呵呵地给苏油介绍“别的少爷你都认识,这位是石家后起之秀,石鍮,字玄华。” 石鍮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见到苏油很兴奋“常听说姑祖的风采,今日可算是见着当面了。” 苏油说道“少说嘴,跳蹬桥图纸收到了吧?修得怎样了?” 石鍮笑道“姑祖尽管放心,保证比图纸漂亮!” 苏油有些担心“太漂亮没必要,别把桥下石爬子搞绝种了是正经哟……那玩意儿的味道,啧啧啧……” 石鍮“……呃,这个还真不能保证。对了,叔祖托我给你带来了一包东西,说是你要的零件。” 苏油点头“是有这事儿,那一会儿送我府里。你大石头叔如今在商州弄工坊,渭州所需的诸多水力设备,我可就交给你了。” 石鍮拍着胸脯“瞧好吧,五金活交给我就错不了。” 苏油这才招呼众人“那走,给大家接风,尝尝西北风味!” 种家在渭州城里有一所大商号,上下两层带内院,苏油老实不客气的征用了,这里就成了四通商号分部的所在,眉州会所,方知味。 张麒在前头领着大家朝那里走去,苏油在后边和小鼠说话“八公还好?五哥六哥肯放你们出来了?要我说苏家人就该大胆走出眉山,你看张散哥都逛到海上去了……” 小鼠说道“八公身体好着了,我看我爹身体都不如他结实,薇儿教了大伙儿一套体操,满可龙里就八公坚持得好,时间短不觉得有啥,小十年下来就看出好歹了。” “就是闲不住,现在成天就是配种猪配饲料,对了,去年八公搞出了一个满脸褶子的猪种,取名叫狮子头。” 苏油道“身体好就好啊,狮子头大黑猪嘛,信里都吹过几回了……哎呀你身上怎么这么香?靠这香囊做工不错啊!” 说着就将小鼠身上一个蝙蝠香囊摘了下来“是龙脑没错了……还是缂丝?这是缂丝吧?不错不错,小鼠这就算是你给小幺叔的见面礼了哈。” 说完就要往自己身上挂,结果被小鼠一把抢了回去“这是我新妇临走时给我的!小幺叔你还能少了好东西?” 苏油上下打量了小鼠一会,突然飞出一脚“你小幺叔都还单着呢!苏小鼠!你倒跑前头去了!你家娘子女红不错啊!” 小鼠嘿嘿笑道“八娘牵的线,苏家织造坊的绣娘,每个月拿十贯钱的针线供奉。小幺叔你能不能换个称呼,我如今大名叫苏辐,表字子程。” 苏油就点赞“这名字没毛病,老家的传说里,蝙蝠可不就叫‘盐老鼠’,是老鼠吃多了盐变的……” “车辐的辐!跟九二哥九三哥一个字牌!小幺叔你怎么还那么皮!” “不要计较这些……我就说看着不该这么顺眼才对,原来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正好,我和薇儿结婚的喜服,这回算是有着落了。” “真的?那我家娘子这下不得名扬蜀中了?!” 亲不亲,故乡人。叔侄俩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完的闲话。 苏探花搞美食那是出了名的,历史上苏东坡受穷的时候,买一根羊脊骨熬煮之后慢慢嘬着吃的那道菜,被苏油取来待客了。 剩下的肉大部分做成手抓肉,蘸椒盐碟子。 最好的肥美部分切成薄片,用来涮羊蝎子锅子。 锅子里没有放酱油,就是最本味的羊骨加白水,另外放了这一带颇多的红枣,姜,葱把,沙姜,干菇。 众人看得面面相觑,程三本着对吃货少爷的信任,拿羊肉片在锅子里一汆,然后在韭菜花蘸料里一裹一嚼,立马赞不绝口“好肉!甘香无比,这羊肉怎么做的?一点膻味都没有!” 苏油笑道“这个不是做出来的,是长出来的,这渭州一带,既有山羊,也有绵羊,绵羊除了产毛,还出这种肉。” 程三笑道“阿弥这下要开心了,这就是你说的养殖业?” 苏油点头“对,种麦是来不及了,只好种草,养肉!” 李老栓说道“当年二林部的苜蓿还是这一带带过去的,如今成了牲畜的主食,这东西好是好,就是在眉山不好种。不挑地它挑太阳!” 苏油说道“二林部苜蓿是秋播,不过如今渭州算好,还有雪压着,春天杂草不如西南那边多,能赶在返青之前种上一波,就是除杂草要多花点功夫。” 李老栓点头“那就缓不得了,今晚看图,明日去渠源勘察,这东西比麦子废水,不过种得好了,用二林部江阳城的种子,一亩地第一年就能养一头牛,或者四五只羊。” “等到明年就不用再下种了,一亩地能养两三头牛,七八只羊喽。少爷准备开多少亩地种这个?” 苏油“哈”了一声“亩这个量词在蜀中合用,到了这里就得换了——顷!光渭州一地,平凉、潘原、崇信、华亭、安化五县,每县熟荒地,多的高达万顷,少的也有几千!” 李老栓傻了,筷子上的肉片滑落都不知道“天神爷呢!放着这么多地不种,这是作孽哟……” 苏油叹气道“光种不行啊,还得有机会收才行,要不然不全成给别人种的了?我想来想去,只能种些带腿儿的,敌人来了,也有机会撤不是?” 这笑话一桌子人全都笑不出来,石鍮年少气盛,一拍桌子“跟他们干!” 苏油说道“拿什么干?一路过来陕西什么情况你们没看到?人家一国大军五十万骑,我们一共一万五千,拿什么跟人家干?” “敌强我弱,就别想那么远,先保住自己的家底再说,给我四年,不,最少两年,两年时间,我能将这里培植得厚实一点,就怕是西夏人不给我发展的机会。” 程三也抠脑门“大宋的战力是有点那啥,总之少爷的能力我们是绝对相信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苏油说道“几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准备蜀钞,如今我在长安准备了十万贯盐,现在是非常时期,程三叔,我要求发行二十万贯蜀钞,用于商品流通。” 程三大吃一惊“我还想着蛮夷好哄,准备玩空手套白狼呢!既然少爷还备着这一手,那就干脆玩把大的!蜀中的货品值多少钱,那还不是我们爷们儿一句话的事儿?” 苏油连连摆手“别别别,这里头还有一个著恩信与熟藩的问题,刚刚说了,我们兵力太少,需要倚仗他们。” 程三有些失望“那就剐不成兔子了……” 苏油说道“剐不成就剐不成,只要形成蜀钞信用货币经济圈,那周边熟蛮对大宋的依赖就会强于西夏,这才是大利所在!” 程三恍然,赧笑道“少爷的格局,的确比我这商贾强得多……” 。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三章 掌心雷 第三百六十三章掌心雷 蜀钞和铜币不一样,印刷成本很低,以西夏人对货币的认知,多半不敢用。 如果他们敢用,苏油就敢搞一场局部范围内的通货膨胀,来一场惠而不费的经济战。 摇摇头甩掉这种美好的念头,苏油说道:“白费待兴啊,不说这些了,来,家乡人这份恩情,苏油永远记着,同饮此杯,就算是接风了!” 当天晚上,苏油便与李老栓研究地图,准备次日出行所需。 第二天,几百人的队伍分开来,石鍮带工程队考察泾河支流,准备水力工坊建设,以后的农产品加工,毛纺加工,军器维护,都要用到。 小鼠开始和渭州历年文书档案作战,统核物价,清点库房,为财政预算评估基础数据。 程三领人收拾场地,钞纸入库,开箱取出黄铜雕版,调配油墨,准备蜀钞工坊事宜。 史大没说的,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发现了好几处高品位的水泥用石灰矿。 另外还有石英岩、白云岩、花岗岩。 在寻访几个破败陶窑的时候,史大还从工匠那里发现了高岭土,品位极高的高岭土。 加上商州石通快马传来的消息,那里的铁矿不同于大理和二林,是一种不含硫的铁矿,石通赌咒发誓说他发现了西夏青锋剑的秘密,已经迫不及待准备试验了。 这一带不含硫的铁矿,那就是硅铁矿无疑。 这玩意儿太有用了,它能显著改变钢铁的性能。 炼钢的最后阶段必须进行脱氧反应,而硅和氧之间的化学亲和力很大,所以硅铁是炼钢时较强的脱氧剂,后期可用于沉淀和扩散脱氧,以提高钢铁品位。 根据不同的配比,它能显著的提高钢的强度、硬度和弹性,分别用于架构钢,工具钢和弹簧钢的生产。 磨细后的硅铁粉,可以在选矿可作为悬浮相。用油脂等调成选矿浆,让粗矿石浮起来,精矿沉到选料池底部。 当然最实用的,莫过于改造铸铁性能。 在铸铁中加入一定量的硅铁,就能阻止铁中形成碳化物、促进石墨的析出和球化,因而得到球墨铸铁。 这种铸铁,可以达到或这接近钢的机械性能。 眉山箭头为什么一直是圆锥形,就是因为别的形状加工成本要高那么一些。 对于苏油这个精细纯挂嘴边锱铢必较的理工铁公鸡来说,多一文钱成本都是不能够忍受的。 不过要是有了球墨铸铁,苏油并不介意改一改箭头的形状,将之铸造成更加宽薄尖锐,锋利且带倒刺的那种。 苏油很欣慰,冶金技术经过十年的发展,鹤胫弩破瘊子甲,已经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有了这个铁矿,苏油对抗击西夏的信心又多了一成,这个铁矿,其珍贵程度甚至胜过十个二林铁矿。 只有一个原因——运输成本。 它就在战线的后方。 不过这些用不着先告诉石通,这徒弟现在有些飘,等硅铁搞出来后,再教他做人好了。 出发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忙——组装石富手工制作,石鍮带过来的那一套零件。 核心部件是一个转轮,转轮一头有个小齿轮,中心有孔,通过一根钢轴串联在底座上。使转轮可以转动。 钢轴前端可以抽出一段距离,使其连同转轮一起脱离底座后部的卡孔,向左甩出。 底座上有扳机,隐藏在手柄上方的钢结构里,每次扳动一次扳机,会让击锤向后运动,同时推动转轮转动一格。 转轮上有六个孔,每转动一格,都会有一个孔正对前方的钢管。 没错,这就是一个由底把、框架,枪管,转轮,回转、制动,闭锁、击锤、扳机构成的一个杀器——转轮手枪。 框架与一般枪上的机匣相类似,上面开有许多槽孔,以便将所有的机构和零件结合在一起,如枪管、握把等; 扳机是双动式。既可用手压倒击锤使之待击,也可直接扣动扳机进行自动待击的射击。 手枪使用的是锰钢,枪管具备膛线,短短一根枪管,却是如今眉山金属加工的最高成就。 长枪管已经有了,不过镗管的工作因为刀头硬度的缺陷,几乎陷于停滞,更别说在其中切割膛线了。 但是短管问题不大,石富直接先用软锻锰铁管镗出内孔,然后用高锰硬钢刀头不惜成本地镗出膛线,最后用渗碳工艺将铁管变成钢管,再精磨处理,解决了这个问题。 除了圆形部件,其余全由纯手工制作,前前后后,足足耗费了石富半年的功夫。 当然其中涉及很多加工工具和测量仪器的设计,石富随部件寄来的信中说,如今他有把握将耗时控制在一个半月以内。 然并卵,造价太高,时间成本太大,这东西再过十几二十年都是贵族们的玩意儿。 石富如今抖得很,官家诏书都敢不理会,拒不奉诏,如今就沉迷于金属加工工艺。 主要作品还是冷兵器,有一柄天梯纹花纹钢细剑传入辽国,辽国太后立刻收入囊中,敬奉官员转眼连升三级。 因此这柄转轮手枪,免不了象牙装柄,雕花,金属部分鎏金错银,极尽华美。 准星到照门,是一条浅浮雕的貔貅,击锤是一只朱雀,兼具实用型和装饰性,这上哪儿说理去?! 这还没算弹药的成本。 雷汞有了,就能制作底火。 雷汞很容易与铜帽发生化学反应,导致弹药失效或者误伤。 不过宋人是玩漆的行家,将雷汞击发药用蜡纸包上薄薄一层,再封到漆里填入铜帽,就能得到合格的底火。 发射药苏油用了提纯火药,还加了在夔州实验室制备的一种粉末——硝酸铵。 弹头是钢芯镀铜铅弹,这功夫耗大了,在夔州两年,苏油和张麒张藻一共就鼓捣出几十发子弹,估计里边还有不少的哑子。 这东西自己拿着也没用,反应和瞄准都是问题,不过石薇就不存在了,都还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就已经喜欢得不得了。 取出子弹装填上,潇洒的一甩,卡塔一声,呃……没有合上。 “小油哥哥手真笨!”石薇接过来轻轻一甩,弹巢一声轻响复原:“这得用巧劲!” 苏油呲溜一声躲到石薇身后:“小心点!这玩意儿枪口永远向下,不要对着人!” “枪?”石薇莫名其妙:“这是枪?这枪字怎么写?” 苏油伸手,小心地将转轮手枪上的一个推钮推了一下“这里是保险,推上去就不怕误射,要用的时候再打开……呃……要不叫铳?” 石薇爱不释手地翻看:“老哥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这个有什么用?” 苏油贼笑道:“下次你再见到你家天师哥哥,就可以正儿八经地跟他展示掌心雷了,看吓不死他!”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下兴亡 第三百六十四章天下兴亡 取过一个眉山款斜背书包,外表看着和苏油常背的那款一样,但是里边别有设计,贴身体那侧里边有一个枪套,外边有一个开口,方便取枪。 将皮包给石薇背上,一点都看不出这妞背着一凶器,苏油表示很满意:“走,出发去渠首。” 苏油,石薇,李老栓,张麒,四人一路,骑马朝城外行去。 到了城郊找到主渠干道,渠底都已经杂草丛生了,中间还是有些积水,如今都是薄冰。 李老栓一边前行一边摇头:“作孽哟……多好的渠口啊不用起来……实在是作孽哟……” 路过一些村庄,看到百姓的衣食,又是摇头:“作孽哟……跟当年我们逃到陵井时差不多的惨样……这日子过得……” 干渠边上就是道路,这里地势平坦,骑马奔行颇为快速,日近天黑,便来到渠首。 此地就叫龙首村,据苏油考证,其实应该叫陇首村才是,陇山渠首的意思,传着传着就传变了。 进村寻找里正冯老汉。冯老汉一见到苏油就作揖:“官人,真的已经耕了,我家三丁,一百五十亩地一亩都没少。” 苏油笑道:“你不要怕,一百五十亩地里多少是种上粮食的?” 冯老汉说道:“年前种了三十亩的麦,实在是口粮太紧。我估摸着官人是要在谷雨前种一轮粟米,或者就是高粱。” “不过前茬没有种豆子,后茬接高粱产量怕是上不去……小官人,你不会给我们准备的高粱吧?” “怎么会!”苏油说道:“我给你们准备的是草!” 冯老汉苦笑:“小官人,开不得玩笑。” 苏油说道:“怎么会开玩笑,我们种草养羊,这样西夏人来,我们还能赶着羊跑,不像粮食不能挪窝,被人家全端。” 冯老汉说道:“那敢情也好,小官人,就是,羊羔子不好弄啊……” 苏油说道:“正好了,将村里男丁都叫过来,我讲讲州府的政策,你们看看行不行。要是行呢,我们就弄,你们觉得要是不行,那我们再改。” 这还叫什么官?!冯老汉觉得太神奇了,不过想到苏油的年纪,似乎也算是合理,经验不够嘛! 冯老汉家土墙院子大,还有一件土豪装备石头碾子。 不一会儿院子里挤满人,苏油盘腿坐到石头碾子上:“养羊大伙儿都会吧啊?” 众人都点头。 苏油这才说道:“是这样,鉴于大家错过了麦子播种,又鉴于西夏这么跋扈的态度,我的意思今年大家伙就先将就一把,我们种草吧。” 院子里嗡的一声就闹开了。 冯老汉站起身来:“闹啥闹!这是渭州城的知州大人!都给我好好闭嘴听着!” 靠你早说啊!乡人见过最大的官大概就是乡正了,连县尉都没见过。 平日里看到旗牌依仗那都是躲得远远的,一个不留神水火棍就落身上,这冷不丁的来个娃娃居然是知州!等等……什么是知州? “县太老爷官大不?大吧?”冯老汉得意的伸出一个巴掌解释:“诶知州少爷管他们五个!我们县抓起来的欠逋户,全放了,诶也就是知州小官人一句话的事儿!” 苏油翻着白眼:“冯老汉你得意个啥?你自己还欠着一屁股的债呢!” 冯老汉这才满脸讨好:“小官人你说你说。” 苏油这才说道:“是这样,州府鼓励大家垦地种苜蓿,如今渭州兵荒过后,逃散的,被抓的,充乡勇征戊的,人丢了不少,这地就荒了。” “这样不是办法,州府决定,今年的地,只要你种,地上的产出那就是你的!” “大家手上估计也没有多少种子,没关系,官府给你们找来了商家,大家可以帮他们种!” “麦子赶不及,我们种苜蓿。商家提供种子,每种十亩地,商家给五头羊羔作为酬劳。然后两亩地上的草料用来养这五头羊羔,剩下八亩地的草料归商家所有。这事情大家看看做得做不得?” 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冯老汉的儿子先忍不住发话了:“那我家一百二十亩地都种上草,那官府送我家六十头羊羔?” 苏油说道:“对,不过不是官府给你们,而是商家给你们。还有二十四亩地上的草料归你们,剩下的九十六亩地草料归商家。” 冯老汉有些不敢相信:“这……这是真的?不对不对,商家的草料在我家地里,那是不是商家的牲畜也要我们代养?家财万贯,带毛不算。小官人那几匹马都是好马,伤了一匹也赔不起啊……” 苏油说道:“想多了,商家的牲畜,自有商家自建牧场,聘请专人料理。” “把草料当庄稼种,羊的养法也有些不同,要建通风挡雨的畜棚,畜棚前还有运动场……总之这是南边夷人的法子,不是蕃人那种野生野长的养法。” “你们只需四亩场地,便可养得百十来头,再加十来亩草料地,就足够了。剩下的,便是将商家们的草料地料理得当,家中丁口多的,种点黍米,高粱,怎么都比去给蕃人种地要强。” 冯老汉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小官人,那这朝廷的租税?” 苏油说道:“这租税的事情,言之尚早,你都穷得蹲班房了,我还能拿你怎么着?” “而且今年渭州城的搞法,与以往有所不同,肯定不能交粮食,因此半年后再说吧。” “我只向你们保证,朝廷租税,不会比大战之前繁重,陕西历年来因兵事增加的横赋,一应免除!” 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全都站了起来:“小官人你说的是真的?”“那西夏人打来怎么办?”“听说陕西要三丁刺一勇,是不是真的?”“对呀小官人给我们这么多好处,别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吧……” 苏油也在碾子上站了起来:“大家都安静!之前朝廷的确有动议,要在陕西三丁刺一勇。但是也有大臣为大家伙儿力争。派我来渭州的意思,就是给大家免了!” “朝廷体恤陕西百姓艰苦,宁愿从蜀中调兵,前来帮大家伙儿抵挡西夏蛮子!” “他们中有些是夷人,但是是会说汉话的夷人!囤安军和控鹤军,奔波三千里,人家既然如此耿直,那咱陕西爷们,就不能不地道!” “谁要是拿他们当外人看,那就是自毁门户!自掘坟墓!到时候就别对朝廷三丁刺一勇再有怨言!” “打战的事情归他们!种地的事情归你们!种好地,养好羊,就是对大宋的报效!” “几十年仗下来,家家都穷得底掉;家家穷得底掉,朝廷就收不上赋税;朝廷收不上赋税,就没钱买马,造军器,练兵,修寨堡;没钱弄这些,就直娘贼的干不过西夏人!” “所以这根子,还在你们身上,只有你们先吃得饱了,交得上钱粮了,朝廷才有底气跟西夏人干!”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该出钱的要出钱,该出力的要出力,该流血的,就要流血!只有这样,再能扛过艰疲的国势,等到转机到来的那天!” “看看和我同来的那位老者,这是我从蜀中特意请来的地理专家!老人家为了大伙儿,放着蜀中的清福不享,来这里给大家修整水渠!” “我恳请大家,再坚持一下,给我充分的信任和一定的时间。很快大家就会知道,我苏明润,一向只干实事,不说空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五章 马鹿 第三百六十五章马鹿 满大宋如今没有哪个官员,会像苏油这样亲自下乡,还直面百姓鼓呼。 这个技能叫演讲,大宋百姓哪儿见过这个,立马觉得小知州亲和力满格,人格魅力满格,能力还不清楚,呃,暂时也给他打个满格。 于是院子里的气氛就热烈了,不住的有人打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苏油笑吟吟的认真解朝廷政策,其实就是他自己的规划,然后给冯老汉出主意,老渠重新疏浚,肯定是大功劳,需要的人手也多。 他和冯老汉有缘分,肥水就不想留外人田,如果冯老汉愿意将四里八乡的丁壮组织起来,将渠首改造好,他就替四里八乡的乡亲们去都转运使那里邀功,给大家减免几年的租役。 冯老汉高兴坏了,掏出家中仅有的几个鸡蛋,要给知州做一桌席。 苏油见天色还行,便阻止了冯老汉,对石薇说道:“薇儿,要不我们去山脚逛逛?” 六盘山在后世都是保护区,如今就更是林木葱郁,野兽众多。 现在山上还冷,野物们大多都在山下林谷里比较温暖的地方活动。 两人骑马来到一处山谷,苏油摸出望远镜观察,见到远处一侧溪边缓坡上有不少被刨开的草皮,还有粪便,便对石薇说道:“有大东西,傍晚时分,多半要来溪边饮水。” 石薇估计也没少跟着元德公在青城山里祸祸野物,见状也点头:“山脊林子里有兽道,还挺大,我们从下风处再摸近一些?” 两人偷偷摸到溪边一丛灌木丛后蹲下,石薇将转轮手铳摸了出来,推开保险。 苏油低声交代:“就跟鹤胫弩的用法差不多,三点一线的瞄准方式,还有后坐力特别大,你手腕要注意……” 石薇低声说道:“别说话,把猎物吓跑了!” 苏油:“……” 天色渐渐昏暗,山脊林子里出来了六七头野兽,是一群大鹿。 苏油只认识梅花鹿,麋鹿,小的认识麂子,麝,獐子。 这点知识到了宋代就不够看了,连眉山都有老虎,野生动物种类太多,这一群他就不知道是啥。 雄鹿的身体高大粗壮,背部呈黑褐色,腹面呈黄白色,雌鹿体色比雄兽较浅,还略带红色。 大鹿的耳朵又大又直,颈部还有一条沿背中线直达尾部的深棕色纵纹。 公鹿头上完又扫视周围山林:“官人是布着暗哨吧?我就说这么大官不该没有保护之人才是。” 苏油任其自行解读,大家一起合力将大鹿绑到担架上,挂在马屁股后边。 张麒打马:“少爷,鹿太沉,马拖不动。” 冯老汉将马屁股后边的绳子收短,让担架前边两头翘起来:“再试!” 张麒再一打马:“成了!” 苏油翻着白眼:“摩擦力大小和物体接触面积的关系忘了?回去罚抄定理一百遍。” 说完笑眯眯地对冯老汉拱手:“冯里正厉害,这道理都懂。” 冯老汉傻眼:“什么道理?老汉就知道马鹿肉不错,皮子也好,但是最值钱的……” 说完拍了拍马鹿的茸角:“这对春茸,怕不得六斤!好东西啊……” 石薇点头:“壮肾阳,补精髓,强筋骨,调冲任,的确是好东西。” “是吗?”苏油笑道:“那这对鹿茸归我,皮肉归冯里正。” 石薇小声嘀咕:“你又用不上……” 苏油扭头:“薇儿你说什么?” 石薇笑道:“小油哥哥每日思考劳费心神,鹿心是治心血虚损,惊悸失眠,记忆减退的好东西,倒是可以补一补。” 等到几人拖着大鹿回到龙首村,冯家院子就热闹了。 开膛剖肚,鹿肝和鹿心是好东西,还要剥鹿皮,取筋,好多活计。 苏油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这玩意儿还真是一身都是宝。 冯家小哥将茸角锯下送过来:“多谢官人慷慨,这是你要的茸角。” 石薇伸手接过:“这个要赶紧加工,家里有大套缸吗?” 冯家女眷正在切肉,闻言赶紧进屋,搬出来一个缸子:“家里装糠麸的,娘子你看合用不?” 石薇说道:“这个就正好!” 将鹿茸洗刷干净,固定在架子上,然后放入大缸开水中烫茸。 茸的断面露出水面,很快断面上就冒出了血沫。 拎出来抹去血沫,然后又重新放回去,如此反复处理,鹿茸断面的颜色渐渐变淡。 这个是水磨功夫,苏油看不了,跑去处理鹿肉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六章 火边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火边子 拳毛赤屁股后头带着铁锅,调料,油料等东西,这是露营套装箱子,苏油去哪里都要带着的。 那就好办了,做了个酱爆鹿腰,一个卤头杂,凉拌心舌,一个山药熬骨头汤。 冯家娘子由苏油霸占着火头,在一边都看傻了,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除了骨头汤,别的都不会呀! 等等!大官亲自动手做料理才是重点好不好?! 几道菜做到一半,这活就再没人有心思干下去了。 苏油之前一直烫着碗筷,将菜盛好,说道:“赶紧开饭,吃完饭大家都还有得忙。” 冯老汉一家哪里吃过这个,山药熬汤加了鸡茸粉,鲜美异常,酱爆鹿腰那就不用说了,光那花刀功夫就不一般。 腰子臊得很,可小官人做的却愣是鲜嫩美味,加上刀工,要不是亲眼看着下锅,谁敢相信这一条条带花的肉条是腰子?! 鹿肉也腥,但是苏油处理过的鹿肉,香得不行,就是本钱太高了,卤肉那一包香料,看得冯老汉肉痛。 心舌更需要压味,因此卤过之后,还要用调料。 有点类似眉山码头肺片的做法,葱姜蒜芹菜不说了,酱油,芝麻油,辣米油和藤椒油,直接炸爆了冯老汉一家人的味蕾。 苏油捧着粟米杂粮饭:“吃,赶紧吃,吃完冯家娘子你跟我处理鹿肉,我还要教你们一道菜。” “眉山富顺盐井用牛量大,也常死牛,井上的工人便将牛肉做成肉条肉片,然后在火塘边上挂着烘干,叫火边子牛肉。” “味道好不说,还耐存储,这个可以做军粮,你们将牛羊养起来后,也可以这样加工,军方肯定要来收购。” 冯老汉充满了艳羡:“小官人,蜀中人都吃这样的饭食?” 苏油捧着碗说道:“蜀中啊,地势逼促,田都开到山上去了。一户人家,一般也就四五亩地。梯田耕作麻烦,官府就出了政策,山地梯田的话,一家能有十亩。” 冯老汉有些惊讶:“这怎么活得出来?我们这边,都是百亩上下。” 苏油给冯老汉夹了一块山药:“那边气候好,地虽然少,但是一年可以两三收。” “郊区的地力就靠在城里收粪肥,远些的就靠猪圈下方的粪池。家家养着两头猪,还有鸡鸭鹅,稻田里还有鱼。” “稻子是好东西,十年改良下来,如今亩产四百斤左右,日子好过了,可不就在吃食上下功夫吗?” 冯大捧着碗贼羡慕:“两头猪呢,一年也有一百三四十斤肉吃,这日子,啧啧啧……” 李老栓哈哈大笑:“那是老黄历了!现在眉山猪阉了养,都奔着两三百斤去的,一家两头,那是四五百斤。” “而且少爷弄出了好调料,猪身上是什么都能吃,一点不浪费,连骨头都有人上门收。” 冯老汉想象不出来两三百斤的猪是什么模样,只能赞叹,然后说道:“哎哟,骨头也收?我们都是扔了的。” 苏油说道:“牛骨头比猪骨品质更好,那可都是宝贝。我之前就说过,苏明润只做实事不说空话,这里地方比蜀中更好,自古以来就是粮仓。如今只是破败一时而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吃过饭,苏油知道冯家娘子将鹿肉不成张片的那部分改条,浸去血水,卤制起来,能改成大张的那种,全部改成尺许长的薄片。 然后削出一些签子,将鹿肉薄片都轻轻崩起来,刷上酱油盐水饴糖香料熬制的薄酱汁,使其入味,放到通风处悬挂起来。 另一边石薇继续处理鹿茸,冯家父子料理鹿皮鹿筋,都在忙活。 早上起来,苏油让冯大拿藤丝和木头绑了个架子,用木板围上,变成一个烘箱。 将卤鹿肉和风到半干的鹿肉片挂到烘箱里,用黄泥抹了缝,然后从柴房里拎出来一筐粪饼:“昨天就看到你家娘子在烧这个,没有这个,火边子牛肉就做不成!” 粪饼就是用又稀又湿的牛屎混合一些黄泥和青草,做成直径约一尺的圆形簿片,状似一张大饼,贴在墙上或石壁上晾干而成。 粪饼是好燃料,火焰绿幽幽的,灶内不但没有牛屎的臭味,反而会发出一阵阵奇异的草香,在陵井上叫“牛屎粑”,比蜂窝煤还要受欢迎。 牛肉不同于猪肉,因为牛肉本身缺乏油脂,如果像熏腊肉那样,用松柏枝、豆粕木粉等处理的话,熏后的牛肉干总有一股烟焦味,不好吃。 一物降一物,就得牛屎粑才行。 用火钳从灶内夹着三块牛屎粑,送入棚架内,只见牛屎粑的边缘发出丝丝微火,火焰似水煤气一样呈绿色,没有一点烟味,火的边缘正好烤在簿片牛肉上。 半个时辰后,苏油取出一片架上已经被火烤干的鹿肉片,再用干净棕刷刷上一层熟油,撒上早已准备好的小葱末,把牛肉切成小片,笑道:“成了,这就是火边肉,就着烙饼和粟米粥,吃过去渠首勘察!” 冯老汉拈起一片,发现烘干后的鹿肉片变得更薄了,隔着初升的阳光都能透出人影。 放进嘴里品尝,顿觉得鲜香出奇,竟然又是从没有吃过的好吃东西。 苏油也尝了一口:“还差了点手艺,工具也不太趁手。” “富顺监有个新谚语——‘山小牛屎多,街短牛肉多,河小盐船多,路窄车子多。’” “这火边子牛肉的开切刀工极为讲究,要求牵开时厚薄均匀,能隐隐照的过光亮,但又不允许有一点点破漏。” “大规模烤肉还要用大眼竹篾笆,下用特作的梁子托住。” “但是大致做法就是这样了。等以后牛多了,可以作为村里一个产业。” 冯老汉乐得连连摇头:“可不敢想呢……要做成产业,那得多少牛才够啊……” 苏油笑道:“如今富顺陵井两处,每年汰换下来的废牛就上千头。这里靠近蕃部,牛羊那还不得山囤海集?只要你能做出来,四通商号就能给你们卖到东西两京去!” 冯老汉拱手道:“要真有那一天,村里就得给小官人立生祠!” 苏油摆手道:“可别!屠宰行供奉的那是张飞张翼德,小爷怕是比他西乡侯要帅美几分!” 一屋子人都乐了,石薇端着碗,崇慕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小油哥哥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给那里带来笑声。 吃过饭,石薇取来鹿茸,对苏油说道:“小油哥哥你看,鹿茸炮制好了。” 苏油取过来,对着茸角按了按:“咦?茸尖是软的?” 石薇用鸡蛋清将茸角上的飞皮细致地一一贴回去,然后放到阴凉处:“对,从软变硬,再从硬变软,最后风干后就算炮制出来了。” “之后还要用永春露浸泡后烙干,元德公说那样才……哎呀小油哥哥你赶紧抬头!” 苏油赶紧将头抬起来:“怎么了……我去……” 就觉得自己鼻子发潮,然后伸手一抹,鼻血流出来了。 石薇抓起他的手按压几处穴位:“叫你贪嘴,昨天一盘鹿腰,今早又吃那么多鹿肉干!这下补过头了!”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七章 问题的本质 苏厨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七章问题的本质第三百六十七章问题的本质 一通忙乱之后,队伍这才出发。 冯老汉对地理熟悉,在前边带路。 苏油一路上狐疑地打量着张麒,将张麒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少爷你老是看我干啥?” 苏油冷笑道:“少爷在思考一问题——为什么你不流鼻血?” 张麒莫名其妙:“这东西还有作陪的?” 苏油说道:“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去那条净是女人的巷子?” 张麒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我没有……别……别瞎说……” 苏油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就是真相!张小七你好不了了!” 张麒慌得上下乱摆手:“真没有……” 苏油伸手向上指了指:“对天发誓。” 张麒更慌了:“懒得理你!少爷你真无聊!” 说完拍马跑前边去了。 苏油摸着下巴,喃喃道:“哼,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仗着脸好看,那是人家在嫖你还嘚瑟……” 一路来到渠首,李老栓下马勘察了一阵:“少爷,这里确是老渠,但是如今河都改道了。” 苏油看了看环境:“没想到泾河源的水如此清澈,看来还是植被问题。” 李老栓打开地图探究了一番,又抬头看了看这一带的地势,伸手一指:“小七,你先去那里,把标杆立起来。” 张麒生怕被少爷逮着追问,赶紧拍马跑了。 苏油从拳毛赤身后取出经纬仪来架好,测量了几个方位,一番计算之后,在地图上连了几条线,用笔尖指着交叉位置:“爷爷,我们在这个位置。” 李老栓是直接用手,拇指和食指成九十度角,对着几个标点,伸直手臂,先左眼后右眼瞄了几次,笑道:“少爷是错不了的,这法子还是拴住当年教我的,真好使。” 苏油说道:“主要还是图画的精准。” 说完有用笔尖在地图上指了一下:“这里埋着一个地桩,编号是渭北三三五九。” 就听石薇喊道:“小油哥哥找到了,快过来。” 苏油将经纬仪搬过去,对面一个小丘上,张麒已经立好标杆,舞动红色小布旗,吹响了哨子。 接下来几日里,几人风餐露宿,在渠首一带进行测量工作。 李老栓的地图册上,一条新渠渐渐勘测成型。 苏油和张麒插上最后一根杆子,看着从山丘后方连绵到老干渠的木桩上飘着的红布带,苏油问李老栓:“李爷爷,一共有多长?” 李老栓说道:“半里地一根,三十根棍子,十五里。” 苏油转身问冯老汉:“里正,能组织出多少人工?” 冯老汉摇头:“四里八乡丁壮齐上阵,两三千人吧。” 苏油说道:“那不行,返青之前水渠必须修好,否则会影响苜蓿的收成。” 张麒列式计算:“这里地势平坦,我们按水渠横截面积九平米计算,两千五百人的施工队伍,一个月完成的话,人均需要挖土三十方左右,一日一方土的样子。” 苏油问冯老汉:“一日两百文工钱,能完成不?” 冯老汉“啊”了一声:“还给钱?” 石薇立刻算出结果:“小油哥哥,那这段渠工钱大致在一万五千贯,要管饭的话当在两万五千贯。” 张麒算得更细:“少爷,那这渠只算土方的话,折合下来大约是一贯半一米。” 李老栓有些不明白:“少爷,这算法没对啊,我们渠首位置选得好,只需将挖出来的土堆设在渠道两侧,那所挖土方只需要一半就够了啊,工程造价不是还该少一半吗?” 三个小的你看我我看你,顿时觉得自己傻到家了。 张麒立刻说道:“看吧,这就是做应用题做出来的后遗症……” 苏油给了张麒一脚:“你倒是甩得一手好锅。太好了,就按李爷爷所说的来,既然造价不算贵,那就让大石头弄预制板,我们要搞就搞好,这郑国渠搞好,起码得是百年之利!” 冯老汉说道:“呃,官人你怕是弄错了吧,这渠不是郑国渠,郑国渠在泾河下游,灌溉的是关中,不是泾原。” 苏油讶异道:“怎么可能?这不是郑国渠上游配套水利工程?” 冯老汉说道:“老汉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老人们说,这是前秦苻坚,仿照秦代郑国、汉代白公渠开的。” 苏油感觉脸火辣辣的疼:“是吗?那我再回去翻翻书。” 冯老汉好担心:“官人,那这渠,我们还修不修?” “修!当然要修!”苏油对李老栓说道:“那大致就这样,冯里正你去通知各村,我们以村为单位,以长度计价,验收合格后,一贯半一米,三日一结!” 冯老汉有些懵:“这一米,得是多少?” 苏油将卷尺拉开铺地上:“这么长!” 冯老汉兴奋坏了:“这样的好事儿,那我们烧着松柴火把给官人干啊!” 苏油给冯老汉打预防针:“是给自己干,而且人越多越好!你可不能只想着自己村挣钱,不通知到位。这渠早一日修好,你们就早一日获益,眼光要放得长远知道吗?要是给我知道你有私心,嘿嘿嘿……” 冯老汉躬身道:“官人这话说得,就凭你送老汉那头大鹿,老汉都不能起了瞎心干这事儿!” 回到龙首村,休息了一晚,苏油就准备要回渭州了。 李老栓对苏油说道:“少爷,那我便不回了,这整渠的章程我还得与冯老哥好好说道。” 苏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李爷爷,这里条件……” 李老栓眼里闪着泪光:“我们李家占了少爷十年的好处,老汉如今总算是有了有用之处。少爷,你就成全老头,让我报效一场吧。” 苏油拉起李老栓的手:“爷爷言重了,你对蜀中盐业做出的巨大贡献,足以树碑立传,名传千古。不过你老人家既有此心,那苏油就……多多拜托了,你便是监造大匠。” 李老栓开心了:“那你赶快回去,城中多少大事情等你处理。我这边你自管放心,保管给少爷办得妥妥的。” 回到渭州城,苏油还没有坐稳,蔡确找过来了:“太守,镇戎知军求见。” 苏油说道:“这小隐君,龙首村离他驻地那么近他不来拜见,非得等我回城。” 蔡确点头:“要不晾他一晾?” 苏油笑道:“晾了不是坏我遇事立决的名头?一齐去看看吧。” 来到会客厅,种诂一身士人便服,正在欣赏厅中陈设,眼睛落在一个黄白铜相错的博山炉上,看得入神。 博山炉都是群峰拥立的形状,但是此炉极度精巧,溪边有一头白铜微雕小鹿在饮水,山脚林子边有一头黄铜微雕的老虎,露出半个身子,正待出击。 种谊在一旁侍立,见苏油过来,轻咳了两声。 种诂没有反应,直到苏油叫了一声:“大质。” 种诂这才回过神来:“哦,末将参见太守。” 苏油说道:“喜欢这香炉?那一会儿你就带走吧。” 种诂躬身道:“这个太贵重了,使不得。” 苏油笑道:“你如何看出它贵重?” 种诂说道:“这就是蕃部传言的秘金秘银吧?镶嵌工艺如此精湛,笔画入微,这是——雕磨的?那功夫就费大了。” 苏油说道:“这些全都是榷卖会上准备与蕃部交易的商品,大质你看如何?” 种诂取过一枚琉璃镜,琉璃镜一角玻璃后边,还有一枝设色牡丹,旁边有一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 种诂看着镜中清朗帅气的中年面庞,理了理胡须:“这么贵重的东西,蕃部的人怕是买不起吧?” 苏油说道:“反正到时候竞价,价高者得,这个我不担心。就算蕃部买不起,他们也有本事儿将东西卖到西夏去。” 种诂有些拿不准:“会不会资敌?” 苏油说道:“通商和资敌,是两个概念。” “通商的目的,是互通有无,是相互从对方获取自己所需的资源,所谓资敌一说,是敌方拿到资源后,对资源的利用,比我们高效——这才是问题的本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八章 说情 第三百六十八章说情 “为什么会比我们高?因为大宋流往西夏的物资,以铜钱和绢帛图书为主,而西夏流入中国的物资,以青盐为主。https:” “流入大宋的利益,全部被商人获取,这些商人,不会将其所得的利润,用于陕西的建设。” “仁宗朝间,严厉打击,不许宁夏盐入境,结果导致走私猖獗。” “不但青盐没有被禁绝,还导致西夏利归王室,用于穷兵黩武;而大宋利归商贾羌人,用于安逸享乐。这才是妥妥的资敌。” “但是如果将贸易控制在我们手里,事情就转变成了另一种性质――我们用之精练士卒,改善交通,建立寨堡,笼络蕃人;用之建造水泥工坊,铁厂,铸锻工坊。只要我们使用交换得来的物资,利用率比对方高,我们就取得了经济对抗的胜利。” “大质久在关中,应该知道横渠先生‘气无生灭,理可穷究’的理论。” “这个理论放到经济领域,便可以理解为经济物资财币,它的流动,就如同气的流动,是人力不能阻挡的,即使勉强阻挡,也是会出问题的。” “我们要做的,只能是参与其中,找出流动的规律,因而获得利益。我们要使其在西夏散,散则无形;使其在大宋聚,聚则有力。” “细究其理,还是能找到应对之法的。比如行蜀钞,代铜币,就是其中一项举措。” “再比如改进制盐工艺,同样可以得到品质不弱于青盐的雪盐。” “比如出口西夏的货品中,我们以丝绸,茶叶,精瓷,美酒,佛经,以及种种精巧工艺品为主。” “而进口的物资中,牛羊,马匹为主。青盐也行,不过我们不用铜钱支付,只可以用它换购我们的商品。” ““我们要做的,是在打击走私的同时,鼓励榷市。” “我们不是要完全断绝和西夏的经济关系,而是要使这种经济关系变得有序,变得能为大宋可控,变得于我有利。” “和周围蕃人形成经济共同体,大家共同繁荣,他们自然便会倒向大宋这边――因为届时维护大宋的利益,就是维护他们的利益。所以我不在乎他们拿了琉璃镜去西夏,到底能卖多高的价钱,我只挣自己合理那份。收足赋税。” “有了条件,我们还要培育自己的良种,拥有自己的马场,牧场。军事物资是国家存亡的命脉,我们必须能够自给自足才行。” 屏风后面转出一位老者,哈哈大笑:“妙哉此论,这才是中庸之道。” 苏油拱手:“未知这位是……” 那老者说道:“老夫陕西都转运副使蔡挺,明润刚才所言,薛公知道,定要引为知己。” 苏油连忙赔礼:“我已给转运司去信,言明这几日开播在即,待忙过这一阵再去听薛公调遣,实在是失礼了。对了……” 说完拱手:“薛公一定知到泾原上这条渠叫啥。” 种诂只看了一眼便说道:“这是泾水渠。前秦建元十三年,苻坚以关中水旱不时,议依秦汉郑国、白公故事,发其王侯以下及豪望富室僮隶三万人,开泾水上源,凿山起堤,通渠引渎,以溉冈卤之地,及春而成,百姓赖其利。” 苏油打开地图,红着脸用馒头擦去地图上面的郑国二字,重新写上泾水两个字,厚颜无耻地没话找话:“两位看,这铅笔就是好。” 种诂和蔡挺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苏油讪讪地将地图交给蔡挺:“这几天勘定了渠首,准备用两月之期,从渠首上游位置,另造一段新渠,引泾河之水,重开泾水渠,恢复泾原天府之国的称号。这份地图,烦请副使交于薛公。” 蔡挺感慨道:“不料探花郎不仅文章义理出众,实务也是精通,真是难得。” 苏油笑道:“胄案杂务,夔州边野,的确是挺锻炼人的,不过这关注放到外头,里边还是夹生的,连渠名都没弄清楚。” 蔡挺笑道:“大事抓好,小毛病无所谓。不过怕是你家大苏,要抱怨你文思闭塞,难有佳作了吧?” 苏油摆手:“侄儿还敢管他幺叔不成?我不去信责他料民不精心就不错了!” 蔡挺哈哈大笑:“哎哟!大苏那把胡子养得漂亮,我是真忘了你才是长辈!” 几人笑过,蔡挺才说道:“明润治才我是见识了,不过老夫与薛公有所分工,主管乃是军事。明润,你打发刘参军去修囤安寨,到底是何用意啊?” 苏油看了种诂一眼:“无他,只是查看地图之后,发觉镇戎军军势过于单薄了,因此决定在镇戎军西侧别立一寨,与镇戎军夹陇关而对,成犄角之势,巩固渭州城北方外围。” 种诂叹气道:“明润,你的想法是好的,那地方如果能够立寨,自然是上上之选。” “但是明润你是西南出来的,不明西北地理啊,你选的那地方,有个巨大的缺陷。” 苏油问道:“有何缺陷?” 种诂说道:“没有水源啊!一旦被围,三日自乱,明润你考虑过吗?” 苏油笑道:“这个不用担心,那里地处六盘山东麓,六盘山全是森林,地下水丰富得很。” 种诂惊道:“凿井?那得打穿石层!” 苏油拱手道:“此事自有先例,当年令考仲平公开清涧城,不也是如此吗?” 这是引用种诂父亲种世衡的典故了。 当时西部边地用兵,守备不足。种世衡查看了地势后,建议利用延州东北二百里的故宽州城,重新恢复当年被废弃的城垒,用来抵挡西夏的锋锐。 此城一成,右可稳固延安的形势,左可致河东的粟米,向北可图取银、夏两州的旧地。 朝廷同意了此项建议,并命他负责这项工程。 种世衡一边和西夏人战斗,一边修筑城防,但因地险没有水源,所有人都认为那里不能成功。 种世衡命工匠凿井,终于得到泉水。城筑成后,即命名为青涧城,成为宋朝防守西夏,护卫延安的重要营寨。 种诂拱手道:“清涧城的建成,家父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明润你能有我清楚?” “当时凿地到一百五十尺,才碰到了石层,石工都认为石头不可能凿穿,是父亲下令,一畚碎石付酬百钱,才终于得到泉水。如今渭州哪里还有那个财力?此事大不易为啊……” 苏油笑道:“不易为,却不是不可为。” 种诂说道:“那刘参军,是西军老将,当年随父亲征战,父亲怜他年老,给他谋了司法参军的差事,算是养老。” “明润,军中汉子,秉性糙直,或许言语间有所得罪,我替他告罪,你就免了他这桩差事吧。” 苏油问道:“哦?你也认为我这是在处罚他?” 种诂苦笑道:“难道不是?” 苏油笑道:“你都如此认为,那就没毛病了,我可是知道刘参军的背景后,才特意派他去筑城的。” 这下蔡挺都来兴趣了:“却是为何?” 苏油拱手道:“副使,大质,我初来渭州,就见军备松弛,蕃汉各色人等,进出随意。” “可以想见,这渭州城防,早就漏得跟一个筛子一样,因此渭州城的官员,我能够完全信任的,除了通判蔡持正,还真就只有老刘了。” 说完嘿嘿贼笑道:“当然,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家,能让敌方的情报出一些差缪,我也是无所谓演一出戏的,正好和我们在镇戎军演的那场串联起来了,这玩意儿有个名目,该叫――连续剧。” 蔡挺“噗”地一口茶水喷出老远:“得,都说苏明润仁性天生,老夫以为定然是迂执之辈,亏得大质还拉我来说和,看来这将相和是看不成了,我就接着演我的昏迈老头吧。” 种诂顿时有些惺惺相惜,这娃也是家传的老奸巨猾,偏偏在外顶着个“小隐君”的名头。 如今不免对苏油有些佩服,原来文官队伍里,也有老子这等猥琐……啊不,这等明白人啊! 苏厨 苏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九章 被抛弃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被抛弃了 苏油笑道:“所谓兵不厌诈嘛,不过这事情大质你可不能告诉刘参军。他军人出身,怕是演戏演不好。” 种诂笑眯眯的点头:“这是自然,等等……说到底这水源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蔡挺一拍大腿:“都以为苏明润是报复军方,手段恶劣,为了一己之私,不惜那军国大政作伐,却都没朝计谋这边想过……如此一说就通了!” 种诂疑惑地问道:“啥意思?” 蔡挺笑道:“好!甚好!大质你想想,这要是缺水,所谓的犄角之势,在西夏人眼中就是一个笑话对吧?” 种诂道:“这是当然,老刘在六盘山吭哧吭哧干几天了,西夏人都没有派出人马来牵制,就是因为他们也知道,那个地方是没水的……等下!” 说完惊得站了起来:“明润!你也有我父亲之能?能掘出数十丈深泉?” 蔡挺摆手道:“坐下坐下,眉山理工在陵井和富顺打出的盐井,早就过了三百丈了!别人做不到,他苏明润却做得到!” 种诂大喜:“如此一来,那渭北形势,又当一变了!” 苏油摆手:“不不不,形势一点没变,反而更加恶化。” “立寨成功,找水失败,囤安寨形同虚设。” “渭州太守年少无知,昏钝无能;镇戎军知军倚功自傲,不服上官;文武之间,势成水火。所以一会儿出去之前,麻烦大质再摔我几个杯子。” 三人都是哈哈大笑。 蔡挺说道:“那明润将囤安军和控鹤军的大寨修到渭州城的南面,想来也是有计较的了?” 苏油笑道:“没办法,囤安军和控鹤军乃是乡勇部队,懦弱怯战,是他们的天性。” “加上囤安军首领是个悍妇,压都压不住,因此只好由他们在城南驻扎。” “乡勇不就是这德性?娃娃知州为了仕途,在朝堂大佬面前夸下海口,如今只好继续供着他们当摆设充门面,好混过这一任高升去也……这是连续剧的第三集。” 蔡挺和种诂都捧腹大笑,指着苏油说不出话来。 苏油继续说道:“不过娃娃知州搞经济还是有些自信的。泾水渠恢复后,粮食自然就有了,接下来渭州作为关中的前站,朝廷肯定会更加重视,兵精粮足后,西夏人可就没有捡便宜的机会了……” 说完神色转为严肃:“因此,谅祚劫掠渭州的机会,就在这一两年间!” 种诂两手在大腿上一拍:“好计谋!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知道谅祚小儿读过没有。要是他读过,多半就要中计!” 蔡挺抚掌而笑:“这就是佛家所云的‘知见障’,此计余味悠长,可以措手的地方好多啊……” 苏油拱手道:“副使,大质,这就是这两年的大计划,如今就我们密室中三人所知。接下来我会大搞经济,将渭州城弄得花团锦簇,用来掩盖自己在军事上的无能——这是连续剧的第四集,还请两位多多配合。” 种诂笑道:“镇戎军看钱出活!只要保证我每年十万贯,我种大质陪你卖乖出丑都行!” 苏油翻着白眼:“少不了你的,赶紧将熟蛮们招引过来,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两位要不要在府里吃晚饭?要是不吃,大质你就该摔杯子了。” 渭州城出了大新闻,小苏太守在镇戎军吃了个暗亏,转眼就拿小隐君父亲的老手下做法,狠狠报复了回去。 小隐君被拿住痛脚,只好求转运副使蔡挺出面调解。 谁知道探花郎谁的面子都不给,就是要确立自己在渭州城的权威,当着小隐君的面写了一封文书,刘参军三月之内建不成囤安寨,立斩不赦! 气得小隐君摔了杯子,痛骂而出,扬言要报复。 但是很快小隐君就没了声息,因为探花郎的娘家人到了。 不过这娘家人也不是啥正经货色,一万五千人的乡勇,全是西南夷。 关键是首领还是女人。 之前以为苏探花对西南夷肯定很有威慑力,结果大不是那么回事儿。不少人都在传言,说是探花郎迎接几支队伍到来的时候,被那美艳的妇人揪了耳朵,看得真真的! 然后又有传言,苏油为了增加自己的控制力,将四支军队每支分作两份,组成了两部。 一部还是那美艳少妇率领,另一部的首领,苏探花竟然交给了另一个女人!不对,女孩! 这女孩也很漂亮,听说是将门之后,开国元勋忠武王后裔,武艺高强。 当然这些都是探花郎自说自话,说起那女孩身份,所有人都露出了那种叫做“你懂的”的微笑——探花郎的未婚妻呀,原来这才是重点呢。 周幽王千金一笑,为褒姒烽火戏诸侯,都没出格到这份上! 不过乡勇不是正军,太守要玩游戏讨好未婚妻,别人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两个女人如今天天在渭南你攻我守玩得不亦乐乎,手下军士,用的木刀木棒! 真正的文恬武嬉,有两个参军看不过去,私下递了奏章,弹劾苏探花,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奏章压根就没出陕西,都转运使薛向,副都转运使蔡挺,还有南边的商州,东南边的凤翔府,都说苏探花没有毛病。 两个参军转眼就被派了苦差,分别去修整商州到渭州,渭州到长安的道路去了。 没有别的原因,苏探花搞别的不行,做生意当真是好手,人更是伶俐。 一次榷市,听说就净收了六万贯榷税,牛马羊群满山满谷,还把上官和周边邻居都打点得舒服周到。 参他,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 军队已经全部到位,苏油正在和阿囤烈一起,商量如何进攻阿囤弥和石薇防守的山头。 阿囤弥一方,将领包括石薇,郭隆,阿囤元贞,王文郁。 阿囤烈一方,乞第龙山,田守忠,苏油,陈田。 田守忠看着山上金光灿灿的大铜鼓,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大巫说过,这就是木叶蛮的新铜鼓,只要完成这几年的作战任务,这面大铜鼓就能够成为木叶蛮新的镇寨之宝。 这面铜鼓,比被大巫打破的那面,大了很多,也华丽了很多。 据说是用了吐蕃匠人的锻铜之法,鼓面正中是骑着天马回首引弓的支格阿鲁,身周是中箭坠落的月亮和太阳。 阿囤烈冷眼看着田守忠:“再敢盲目出击,可就是半个月的禁闭了。” 田守忠想着上次第一眼见到铜鼓时的表现,狼狫兵如同疯了一般狂飙突进,最后自己全身布满白灰点子,异常壮烈地倒在了离铜鼓三十尺的地方,回去后被阿囤烈狠狠收拾的情形,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见田守忠老实了,阿囤烈有不禁叹了口气,大巫太坏了,明面上是自己这边的,背后没少给阿弥和薇儿出主意。 上次要不是突然竖起的铜鼓让田守忠发了疯,那一战说不定就赢了。 乞第龙山挥动手里拿着的木质手斧和叶锤:“不得劲,一点都不得劲。” 苏油低头查看着地图:“阿烈,这回怎么打?” 阿囤烈将藤编的护面从额头上拉了下来:“鹤胫弩厉害,只有先占领半山那个小突起部,躲在那后边整顿出冲锋队,再一股作气杀上山头。” 苏油立刻反装忠:“那里肯定是防守重点,说不定已经标好了射击诸元,搞不好就是陷阱。” 阿囤烈斜眼看着苏油:“所以这次就麻烦军师亲自带五百人,去夺取那个突起部,为我军进攻建立前哨基地。” 苏油:“……” 被抛弃了!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章 演习 第三百七十章演习 果然,那个突起部就如苏油所料,当狗头军师领着五百人摸到那里,山道:“姐姐我已经光荣了,什么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 阿囤弥又好笑又好气:“惫懒货!又推我出去背锅!” 说完站起身来,敲响铜鼓,表示演习结束,然后对阿囤烈喊道:“哥哥不是好汉!输了就赖账!” 等到来到山上,阿囤烈就见到一条从左翼一直连通到右翼的战壕,气得指着躺在地上的苏油:“苏明润!这不是你想出来的才见鬼了!” 苏油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摆手:“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这是转运副使蔡公的主意,我就试试好使不而已,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这还真不是苏油后世带来的,真就是人家蔡挺自己的发明。 蔡挺也是一个喜欢动脑子,打巧战的家伙。他最喜欢的对付西夏入寇的办法,就是聚集边户入堡,在堡下挖得壕沟纵横,阻拦骑军不说,还能射击。 只要不出战,西夏军拿他没有办法。 等到西夏军队的寇略被友军们抵挡了一波之后,他才利用西夏人归心似箭,不欲久战的心理出来捡便宜。 往往还真有斩获,一路升迁。 不过这法子,对如今的蔡挺就不管用了,因为他已经从只负责局部的小官,变成了负责方面的大员。 郭隆来到阿囤弥的阵地一看也明白了:“嗨!土工作业。这法子还真不错。阿弥和薇儿你们可以啊,害得我们主力都在山上,元贞是怎么躲过我们的侦测的?” 阿囤弥伸手一指刚刚郭隆和阿囤烈躲箭的树干旁边,一个浑身青黄杂色,背上全是枯枝绿叶的人站了起来,正是王文郁,手里拎着的弩也奇怪,短不说,还有三个箭槽。 阿囤烈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苏油的口头禅都出来了:“我……我靠……” 石薇将阿囤烈和苏油都拉了起来:“小油哥哥说这东西叫迷彩装,伪装得好了,敌人发现不了,可以在行军路上埋伏死士,伺机行刺。” 阿囤弥说道:“这是元贞和小油的计策,什么增灶之计,让哥哥你们以为咬上了我们的主力,然后我们防守山头,挖出战壕,将戏演到最后一分钟。” 石薇说道:“其实我们一共就三千人,还有四千,郭叔和元贞带着去端了你们的粮草。” 苏油拍了拍手:“行了,胜负不重要。这次演习,主要就是查证我们战法上是否得当,部队在西北是否有力。如今看来,囤安军配备工兵铲是用对了,这玩意儿挖黄土实在是给力。” 田守忠赶了上来,还有些蒙圈:“将军,我们大军都还没有正式接战,怎么就输了?” 阿囤烈没好气地说道:“后勤被袭,粮道已断,明润布下陷阱,肯定还有后手。说不定就是想将我诱入绝地,然后后军堵上口袋,给我们来个全歼。” 苏油立刻举手:“将军,我是你座下军师……” 田守忠阿囤烈陈田都是大怒:“闭嘴!你就是叛徒!” 苏油笑道:“得,大家都不待见我,那我就先撤了,你们再开开诸葛亮会,将西北战斗驻扎等条例再确定一下,这里以后就是囤安军驻地。龙首渠开好了,我得去一趟长安,见见薛公,商议一些事情。” 渭南到长安路上,春雪已经消融了,沿途土地都在返青。 苏油能够见到不少农妇和孩童在田间搜寻,手里握着一把杂草。 苜蓿苗在和杂草争夺生存空间,农妇们在和杂草争夺更好收成。 农夫们另有事情做,用大木杠和麻绳扛着水泥预制板,喊着号子,迈着整齐的脚步,给水渠加固。 不少年纪还小的少年,操着眉山口音,在渠边测量数据,小妹崽给他们送来饮水的时候,他们满脸通红地躬身致谢,笑容里边还带着青涩。 只要不下雨,陕西的道路尚算好走,除了灰尘大没别的毛病。 骑着拳毛赤来到长安,进入安抚使司,见到薛向桌上的一部书籍,苏油就知道这次会面稳了。 金融论》,老张的著作。为了让苏油少一点阻力,张老头也算是尽心竭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一章 理论核心 第三百七十一章理论核心 薛向见苏油一身灰土,笑道:“你这样子要让西京教坊司花魁娘子见到,怕是得让人家大失所望了。” 苏油狼狈地笑着拱手:“下官见过薛公。” 薛向叫下人送来温水和帕子:“先洗洗脸,然后我们细议。” 苏油梳洗完毕,这才来到堂上:“下官赴任都快两月了,才来拜会明公,祈明公稍恕怠慢之罪。” 薛向笑道:“要是陕西各州转运使都如明润这般,老夫那才喜不自胜。” 知客上了茶,薛向才对苏油说道:“军事是老蔡的职责,我从不过问,不过陕西数十万大军的粮秣生计,都在老夫肩上。明润你来了,老夫也轻松了一大截啊。” 苏油拱手道:“不敢,还得向明公多多请教。” 薛向说道:“老夫比你早来一年,别的事情没来得及做,只干了一件事——制置解盐,备足十年所需。” 苏油说道:“薛公高明,这是关键中的关键。见明公也在读《金融论》,这是准备大用盐引了?” 薛向摇头:“可惜啊,仁宗山陵,中枢动议扣留解州二十万贯的盐引。” 这事苏油也听说了:“这是失信于商贾,多赖明公一力申辩,才保住了盐引的信用。盐引要是失去信用,那才是巨大的灾难,陕西经济立刻就要崩盘。” 薛向伸手抚摸着《金融论》的封面:“可惜朝堂之上,懂这个的人,太少太少……信用货币的概念,让老夫叹为观止,张公智虑,吾不及也……” 苏油笑道:“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明公的做法,其实就是张公理论的实践。” 薛向呵呵笑道:“都说知易行难,可到了张公这一步,却是对实践的升华,更难。” 苏油说道:“万事万物,皆有其理,人能成为万类之英,就是因为能够在知和行中相互提炼和证明,从中探寻出道理,相互牵引进步,走到今天。” 薛向眉毛一动:“明润细解一二?” 苏油说道:“眉山之学,大体认为未经证明的所谓‘理’,应当分为两种。一种叫公理,一种叫猜想。” “公理是真理,又分两种。一种来自人类理性和愿望的发展,是所有人共同遵从的道理——比如父母要养育孩子,孩子对父母有孺慕之心。” “另一种则是长期反复实践所得到的经验,无需再加以证明的经验——比如一加一为二;比如平面两点间,有且只有一条直线。。” “猜想比公理更加复杂,更加高级。但是未证之前,它们可能为真,可能为假。需要经过公理的证明后,才能转为真理,然后可以拿去证明其它猜想——比如以人生而对父母有景慕之心,去证明人的道德,起于孝养;比如用矩形面积的计算公式,去证明勾股定理。” “一条条猜想辩出真伪,再一条条积累起来,成为体系,是为格物致知。” “有了知的积淀,才能去证更难的猜想,明透更高一层的真理。” “是故疑非格莫以知,理非知莫以明,道非理莫以证。” “也就是说,光想光说是没用的,还得通过实践来辨真去伪。实践,猜想,证明,再用于实践,就如缘梯上塔,呈螺旋状越走越高。” “这就叫知行合一。两者同样重要,不可偏废,因此薛公的作为,并非不及张公。” “当然这些只是简始,苏油对工数之理,所得较丰;而人治之理,就总结不足,需要借我大宋诸公的高明,大家一起去探究了。” 薛向很好奇:“明润所得的人治之理,真理有哪些?” 苏油惭愧道:“苏油智拙,我所得的就两条,其一是人喜族而群居;其二是子女于父母,幼必孺慕。三是人数极多,总有于前两条反动的个例。” 薛向点头:“我有些明白了,明润所谓真理,即可谓至简之大之理。其余诸理,皆须以此为据,所证有实,方为真。” 说完又合掌大笑:“甚好,那如今蜀学的核心,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知行合一,真理可证。” 苏油大惊:“明公这八个字的核心,可谓纲要!” 薛向捋着胡须有些得意:“有明润这番言论装点,老夫再见张公,庶几无愧!” 这老头也颇有趣,两人就以金融论中的盐引之论为引申,展开了一场格物致知的讨论。 这东西其实是苏油启发张方平写出来的,中间文字和金融概念,好多还是苏油自己的手笔,因此老头有些吃不透的地方,经苏油一说,立马就能明白。 两人说过一阵理论,老头对苏油的能力越发笃定,之后便慢慢转到了实务上来。 薛向说道:“可惜啊,为了应付朝堂,老夫只得将存盐拿去填了他们的胃口,保住了盐引发行。十年之用,转眼空了一半,好些大事,做不得了。” 苏油说道:“其实无妨,大有大的用法,小有小的用法,再说能积累五年之用,已经不少了。” 薛向摇头道:“此事还得以你蜀钞为主,老夫只能说不给你拖后腿而已。其实每年解盐的份额分配,基本都已划定,老夫也动不了太多。” 苏油拱手道:“明公,其实大有可为。” 薛向问道:“何为?” 苏油取过笔,开始在纸上写字:“明公,苏油之前思虑了几条,说出来与明公参详参详。” 薛向点头。 苏油说道:“陕西盐政之难,在防堵走私,打击西夏。这是前朝之政,但是经过实践证明,靠禁,是行不通的。” 薛向说道:“正是,西夏青盐,价贱而味甘,解州盐本来就比不过人家。这个真没法堵住。” 苏油说道:“西夏盐所谓的味甘,其实就是不苦而已。蜀盐之前也苦,不过经过提炼为雪盐之后,盐中带有苦味的杂质,是能够去除的。如此一来,青盐比解盐,在味道上的优势就化解了。” 薛向皱眉:“可是成本却也上去了啊,不但产量降低,工艺的增加必然带来成本的增加。” 苏油说道:“正是如此,不过明公,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从解盐中提取出来的杂质,并非废物,我们可以将之用于别处!” 说完将皮包取下来,递到薛向的手上:“明公,你看看这个包。” 薛向接过,手猛地往下一沉:“明润你这包可真不轻,都装了些啥。” 苏油开玩笑道:“反正不是铜钱。” 说完又笑:“都是些小工具小文具,不过这个不重要啦……薛公,你看我这包的皮革,质量一般皮革达不到吧?” 薛向揉了揉皮革:“的确,不过是不是太软了?” 苏油又抬了抬脚:“硬的也有,比如这双皮靴。” 薛向有些懵:“明润,你到底要说啥?” 苏油从包袱中取出笔记本,从中抽出一张纸:“薛公你看这个。” 薛向伸手接过,感觉更懵了:“这个……有些像道家符文?” 苏油点头:“是,这是解盐成分比例分析,是玉局观小张天师搞出来的……不过这个还是不重要啦,重要的在这里。” 说完伸手一指:“这里,是雪盐,解盐里的主要成分。” 然后指着下边的那些:“剩下的这一堆东西,合起来是苦卤,其中一种重要成分,这个符文,就是指芒硝!” 薛向看着这张单子啧啧称奇:“小张天师推究物理都到这地步了?当真是窥视天机!明润,这符文具有什么法力?” 苏油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个成分分析,啊,就类似医方!” 薛向点头表示明白,又未免有些遗憾:“没有法力啊……难怪没有都功印文……” 苏油有点接不上话茬了:“呃……这个……没有法力,但是有功用啊!芒硝的用处很多,不过在陕西,最大一项用途,就是可以鞣制皮革!” 薛向一下子愣住了:“皮革?你皮包和靴子这样的皮革?” 苏油点头:“《金融论》的重要观点,就是流通。商品物资和金钱的流通,会带来资料的快速合理再分配。” “大宋和西夏相比,胜在经济,而弱在军事。” “以己之长,克彼之短。薛公,此乃孙膑赛马之法。” “如今在军事上,我们当然只能采取守势,但是在经济上,我们完全可以采取攻势!” “各路盐商豪贾,都能操控盐价,谋取利益,那我们为什么不行?这事情其实不光可以用于商场,亦可以用于国战!” 薛向站起身来:“如果让解盐质量比西夏盐好,价格比西夏盐价格低,走私自然断绝!” 苏油手扶脑门苦笑:“薛公,这是不可能的。我不是这意思……”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二章 财计 第三百七十二章财计 薛向也立即反应过来:“呵呵呵,是老夫想多了……” 苏油笑道:“所以得多绕几个弯子,虽然不能让解盐比西夏盐价格更低,但是苏油手里,已经存了不少蜀中雪盐,加上提炼解盐的举措,我们在局部地区,短时间内,引发几次盐价波动,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薛向眼睛亮了,动荡就是机会! “然后呢?怎么做?” 苏油说道:“结合蜀钞发行,盐价几次波动之后,周边诸蛮就会知道,蜀钞其实比盐稳定,加上携带方便,货源充足,有信用保证,他们自然就会逐渐使用蜀钞交易。” 薛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西夏走私,多以铜钱为主,当延边熟蛮使用蜀钞之日,就是铜钱断绝流入西夏之时!” 接着激动得胡子都哆嗦起来:“如果西夏人敢接纳蜀钞,我们就能够给他来一场动荡,蜀钞和铜钱的区别,就在于它是一种信用货币,本身价值在蜀中盐仓里。哈哈哈,除非西夏人能打到蜀中去,否则我们有的是办法,将他们手上的盐钞变成一摞废纸!这就是你说的经济攻势!” 苏油笑道:“正是,到时候我们来个蜀钞升级,新旧兑换,就能让西夏人抱着旧钞痛哭一场。不过薛公,西夏人也不是笨蛋,这种好事儿估计人家也不会上套。” 薛向捋着胡子:“就算不上套,堵住了铜币流入西夏的路子,也是大功一件!奇计!真是奇计!” 苏油拱手道:“还有一桩好处……” 薛向手一抬:“还有一桩好处,熟蛮使用蜀钞,就相当于将命运交到了我们手里,有了皮革加工产业,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原料供应方。” 苏油说道:“对,这就叫利益共同体,他们从大宋得到的利益,远大于从西夏得到的利益,自然就会心向大宋。加上本身就面临西夏人的威胁,因此只能选择和大宋一起对抗西夏。” 薛向抚掌大笑,开心得粗话都出来了:“马政!老子的马政可以以此为契机打开局面了!共同体嘛,不互通有无怎么行!哈哈哈哈……” 苏油拱手道:“恭喜明公,渭州西南七十里,通往青唐的茶马道上,有一处所在,名叫狼渡。地理位置极度优越,早在西周秦汉之时,便是牧马之地。三国邓艾,也是自此处渡滩出阳关,入陇南,由官亭偷袭蜀中。此间水草丰美,且有渭州为屏障,地计万顷,足为牧场。” 薛向都不太敢相信:“如何可能?有此宝地,我如何不知?” 苏油苦笑道:“若非此次演习,二林部的牧人老兵为导,我也不知道岷渭交界的山谷之中还有如此大一片草场,回去翻阅宗兄送我的资料,才知道大有来头。给囤安军修建的军营,如今完全用不上了。” “此次榷易,得羊八万七千,牛一万七千,马一千三百。转运使,你准备要多少?” 薛向瞪大眼睛:“明润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要多少?马全要!牛全要!羊嘛……羊就算了!牛羊敢留一匹,休怪老夫上本参你!” 苏油笑道:“明公是高兴过头了吧?你买得起吗?” 如今的牛价,一头就是五贯,马就更夸张了。 西夏马在庆历中马价,第三等三十五千,第四等二十八千,这么多牛马,能直接把薛向的囤盐掏空。 薛向一下子苦了脸:“这个……明润,想想法子,你这么聪明,给想想法子。” 苏油嘿嘿笑道:“经济问题,我们还是经济方法解决。” …… 《宋史》:“治平元年,薛向请置原、渭州、德顺军买马官,永兴军养马务。如原州、德顺军并渭州同判,三年为任,悉以所市马多少为殿最。 大抵国初市马,岁仅得五千余匹。 畿甸及近郡,内外坊监,总六万八千顷,诸军班又三万九百顷。 岁久官失其籍,界堠不明,废置不常,而沦于侵冒者多矣。 监牧沙苑养马,岁得驹三百,而费钱四千万。 向干局绝人,尤善商财,计算无遗策,用心至到。 昭陵复土,计用钱粮五十万贯石,三司不能供亿,将移陕西缘边入盐中于永安县。 向陈五不可,以为失信商旅,遂举所阙之数以献。 请斥闲田予民,收租入。 乃置场于原、渭,以羡盐之直市马,于是马一岁至万匹。 又言:‘今请于原、渭州、镇戎军,官以盐钞博易,使得轻赍,易蜀货以归。蜀商以所博盐引至岐、雍,换监银入蜀,两获其便。’ 群牧司请从向计,向帅漕之年,所入盐、马、刍、粟数累万,民不益赋,其课为最。” 《蜀中杂记》:“治平元年,油帅渭,说陕西都转运使薛向行财计,制置盐务,大行蜀钞,以供榷市。使朝廷得马,诸蛮得货,蜀贾得盐。 解盐以蜀法重炼,售于岐、雍,并供京师。 质净若雪,味胜青盐,略无掺杂。市井每闻解盐车至,皆空巷而出,争购积囤。 余者成酱油,豆豉,榨菜诸物,于大相国寺售之。 朝廷有闻,以监银榷之,专擅其利……” 这是一场资本和技术的狂欢。 …… 解州盐泽,方百二十里。卤色正赤,在版泉之下。中间有一泉,乃是甘泉。 其北,有巫咸河。 大卤之水,不得甘泉和之,不能成盐。 唯巫咸水入,则盐不复结,为盐泽之患。 筑大堤以防之,甚于备寇盗。 盖巫咸乃浊水,入卤中则淤淀卤脉,盐遂不成,非有他异也。 《河东盐法备览、盐池门胜迹》:“轩辕氏诛蚩尤于涿鹿之野,血入池化卤,今池南有蚩尤城,相传是其丧处。” 《孔子三朝记》载:“黄帝杀之于中冀,蚩尤股体身首异处,而其血化为卤,则解之盐池也。” 苏油曾经瞎猜,搞不好阪泉之战,就是一场争夺食盐控制权的战争。 不过解州盐池这种靠天然搜集结晶的方法,大不合苏油的胃口。 为了让薛都转运使有更多的买马钱,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卖出更多的蜀地商品,苏油派出了一支化学小组,帮助解州大搞卤土提盐术。 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将卤土挑到水泥地面上,然后将盐场周围的芦杆荒草收集起来烧成灰铺到卤土之上,再朝上面喷洒清水,几天之后,草灰中的钾离子便会将卤土中钠离子置换出来。 刮去上层的草灰,食盐的结晶在下层草灰中生长,形状就像草芽一样,这叫“种盐法”。 将灰盐收集起来溶化去灰,重新结晶,就是相当纯净的食盐了。 这也不是苏油自己的发明,是春秋海东齐国人玩的招数,他们用此法的目的,是去除海水盐中的多余杂质。 解池的卤泉浓度极高,高到了没有淡水泉就要形成盐阪,阻止食盐继续结晶的程度,用这个办法当然没有问题。 等到几岔盐种完,卤土中就剩下大量的硫酸钾,硫酸钠,氯化钾,和一些氯化钠了。 这东西是天然的治便秘神器,还能治血管瘤。 不过苏油的化工小组,还是领着工人们将卤土加水过滤,倒入析卤槽,使用分步结晶法,制取出其中的各种晶体。 方法很粗糙,四种物质都含有其它三种杂质,好在也没打算搞精细化工,除了氯化钠,两种钾盐直接就能做钾肥,剩下的硫酸钠——就是芒硝。 /txt/93829/ 。_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火炮初议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四章 河湟变迁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五章 董毡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六章 治平骑刀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七章 诚意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八章 理学讨论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交相辉映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章 学问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天都山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司竹监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四章 羊毛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五章 李文钊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六章 嵬名浪遇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七章 叛逃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八章 对答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九章 秋娘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章 被吓和吓人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一章 梁屹多埋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二章 谈判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三章 橄榄球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变化中的渭州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天时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六章 计较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运动会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八章 王文郁的心思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九章 抬杠之旅 正文卷 第四百章 物尽其用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一章 好年景 正文卷 第四百零二章 李文钊的背景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三章 朝堂的分析 正文卷 第四百零四章 家粱的判断 正文卷 第四百零五章 环庆 正文卷 第四百零六章 外快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七章 三打九 正文卷 第四百零八章 折锐 正文卷 第四百零九章 尖厉獠牙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章 弹劾来了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最大赢家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二章 老张与王二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三章 劝降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四章 接战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五章 战壕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六章 神迹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七章 表面上的不利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八章 义勇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九章 水火交逼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章 冲击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一章 威猛的石薇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捷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三章 战后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四章 平话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六章 姐妹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五章 红旗犹带冷梅香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七章 前朝旧事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八章 他怎么敢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九章 计相学宫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章 再次通报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大阅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二章 西方的文明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类人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四章 请假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两宫之意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六章 必须姓苏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七章 很尴尬吧?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八章 日历计算器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九章 还乡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章 再见可龙里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二章 婚前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一章 众人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三章 迎娶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四章 洞房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五章 婚后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六章 再次出发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七章 巡视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八章 试射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一路上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章 再到东川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一章国王跑了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二章 退军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三章 铜矿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四章 渡口镇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五章 乐于县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六章 高塔大殿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七章 嶲州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八章 濮议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九章 苏洵去世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章 第三个自己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一章 换俘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二章 赵曙生病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三章 墓志铭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四章 财政赤字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五章 新君举措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六章 欧阳修出事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七章 彻底失控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八章 意大利炮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九章 神机铳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章 生意和神器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一章 议论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二章 进京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三章 生活与生存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四章 论政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五章 谁改变谁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六章 谁也改变不了谁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七章 小妹的男朋友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天文讨论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九章 劝谏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章 货物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一章 种谔的攻略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复绥州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三章 越次入对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四章 谅祚之死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五章 诛叛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六章 铁腕计相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七章 鳌山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八章元宵节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章 经济影响力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九章 游玩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一章 皇宋银行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二章 红脸白脸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三章 纲要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四章 金奖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五章 挂绫查账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六章 密会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七章 水傀儡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八章 讨论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九章 开幕式 正文卷 第五百章 女骑 正文卷 第五百零一章 没有盐 正文卷 第五百零二章 解决 正文卷 第五百零三章 第一笔收入 正文卷 第五百零四章 何为先 正文卷 第五百零五章 择术为先 正文卷 第五百零六章 阿云案 正文卷 第五百零七章 法律精神 正文卷 第五百零八章 新宫殿 正文卷 第五百零九章 道德标杆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章 万货集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一章 皇宋宝钞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二章 地震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三章 应变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四章 护送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夫妻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六章 分析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天方夜谭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八章 孙能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九章 河害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章 议河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一章 董员外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二章 横有横的资本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三章 河鲜宴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四章 孙能的进步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大名府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六章 察人之术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七章 赵郡李家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安抚使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九章都是熟人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章 单舟对敌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一章 打嘴仗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二章 连消带打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三章 看图说话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四章 刮目相看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五章 皇后管内库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六章 平戎策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七章 唐介病了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八章 王安石的课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天变人事的另一种解说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章 国有军工企业的福利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军器监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二章 嵩阳书院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三章 古怪的正确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四章 均输法的弊端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五章 军工和三产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六章 十大罪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七章 风波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八章 叔叔驳侄儿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九章 再见章惇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章 论《青苗法》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一章 讨论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二章 分析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三章 讲解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四章 贷与赈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五章 战术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六章 荆湖建议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七章 水利农田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三产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三不足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章 进与退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一章 苏大嘴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二章 斗争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三章 郭淮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四章 骑兵铳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五章 父子佳话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六章 颁奖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七章 士子闹事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八章 我军器监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正文卷 关于官制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九章 苏元贞的去向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章 苏轼被弹劾 正文卷 说说外官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一章 你们越线了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二章 利益交换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三章 李定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四章 西夏人的进攻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五章 枢密院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六章 要求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七章 经略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八章 出发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九章 隔断天都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章 萧关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一章 破关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二章 胜利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三章 士德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四章 游说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五章 保甲法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六章 新政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七章 梦想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八章 大饼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九章 民夫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章 西夏历史文明展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一章 倒逼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二章 纵横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三章 传说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四章 温饱线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五章 改革和叛乱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六章 送行与教育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七章 广锐军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八章 兵变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九章 永兴军 正文卷 第六百章 吴逵 正文卷 第六百零一章 求情 正文卷 第六百零二章自劾 正文卷 第六百零三章 宾化 正文卷 第六百零四章 刘嗣当官 正文卷 第六百零五章 陪伴 正文卷 第六百零六章 模范村 正文卷 第六百零七章 芭夯兔 正文卷 第六百零八章 交流轮训 正文卷 第六百零九章 冲击相府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章 事件始末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一章 富弼返洛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二章 梳理军政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三章 扁罐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四章 检查组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五章 提前布局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六章 都难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七章 湘乡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八章 大打出手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九章 打仗打出来的新法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章 利弊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一章 弊端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二章 公事公办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三章 瑶族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四章 禅师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五章 苏方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六章 开梅山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七章 逼婚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八章 方田均税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九章 明光铠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章 上香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一章 解释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二章 疯狗 正文卷 六百三十三章 佞人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四章 召回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五章 相迎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六章 课程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七章 思想体系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八章 去处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九章 街坊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章 赐第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一章 陛见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二章 见解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三章 老太君的智慧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大宋东方朔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五章 《金石图录》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大夏龙雀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七章 开封府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八章宰相马,一样打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九章 冷处理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章 调研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一章 罚铜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二章 蔡确的骚操作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三章 又见王雱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四章 调查报告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五章 反问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六章 建议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七章 木征的逆袭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八章 河州复失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九章 天文历法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章 天数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一章 苏油是好同志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二章 职田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三章 大妈护井团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四章 大工程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上课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六章 治河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七章 卫朴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失踪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九章 推演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章 分析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一章 烤串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二章 承包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三章 好消息不断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四章 《免行法》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五章 忠烈祠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六章 鸡西儿巷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七章 命案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八章 金姐儿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九章 蛛丝马迹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章 布置(为盟主财叔宁打赏加更)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一章 收网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二章 拜访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三章 家书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四章 大朝会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五章 麒麟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六章 分类学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七章 通天贴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八章 玉津园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九章 国家预算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章 王韶入京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一章 吐蕃智将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二章 覆军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三章 君臣之争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四章 八公来了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五章 旱情苗头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六章 运粮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七章 小官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八章 蔡京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九章 姜是老的辣 正文卷 第七百章 乌龙 正文卷 第七百零一章 蛮干 正文卷 第七百零二章 大胜 正文卷 第七百零三章 流民图 正文卷 第七百零四章 求退 正文卷 第七百零五章 小人之心 正文卷 第七百零六章 商议 正文卷 第七百零七章 多少是一点点 正文卷 第七百零八章 老酒 正文卷 第七百零九章 下雨了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章 为君之道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一章 离京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二章 诗人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三章 重会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四章 名妓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太湖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大工程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七章 旱情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八章 游说各方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九章 举措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章 奸臣分析奸臣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一章 利益交换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二章 到任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三章 盐户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四章 少年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五章 巨舰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六章 平家人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七章 日本鬼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八章 字典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九章 祢衡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章 常州与饶州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一章 手实法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二章 章惇的狙击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三章 贾宪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四章 顶级数学家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五章 船坞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六章 视察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两首词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八章 谁剽窃谁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九章 恶作剧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章 安和圩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一章 砻磨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二章 蟹粉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三章 言传身教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四章 晒盐场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五章 突然有钱也不好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六章 礼尚往来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七章 昌国县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八章 招募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九章 三娘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章 海鲜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一章 蚝油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二章 潮报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三章 大盘子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四章 咖啡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五章 争议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上报中央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七章 笔名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两浙风味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九章 石薇的决定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章 各方反应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一章 聊上了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二章 寻死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三章 花花绕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四章 驸马难当(加更,祝大家元旦快乐)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五章 没活明白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六章 火灾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七章 章惇的算计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八章 错过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九章 晚了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章 旗帜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一章 船队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二章 再见章惇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三章 出发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四章 山寨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五章 溪口战役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六章 夜战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七章 秋风扫落叶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八章 见老乡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九章 大案 正文卷 第七百八十章打鱼摸虾甲天下 正文卷 第七百八十一章 劝说 正文卷 第七百八十二章 漏勺 正文卷 第七百八十三章 紫砂壶 正文卷 第七百八十四章 模式的胜利 正文卷 第七百八十五章 黄鱼季 正文卷 第七百八十六章 沈括的外交 正文卷 第七百八十七章 文会 正文卷 第七百八十八章 王安石的局面 正文卷 第七百八十九章 李士宁 正文卷 第七百九十章 交通规划 正文卷 第七百九十一章 吕惠卿贬官 正文卷 第七百九十二章 枪榴弹 正文卷 第七百九十三章 劳动人民 正文卷 第七百九十四章 天变应在辽国 正文卷 第七百九十五章 辽国之变 正文卷 第七百九十六章 交趾入侵 正文卷 第七百九十七章 朝廷知闻 正文卷 第七百九十八章 议事 正文卷 第七百九十九章 枢密副使 正文卷 第八百章 内奸 正文卷 第八百零一章 情报分析 正文卷 第八百零二章 出兵 正文卷 第八百零三章 见面礼 正文卷 第八百零四章 老朋友见面 正文卷 第八百零五章 誓师 正文卷 第八百零六章 火箭 正文卷 第八百零七章 廷议 正文卷 第八百零八章 定议 正文卷 第八百零九章 刺客 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章 联军 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一章 吕惠卿的鱼死网破 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二章 没卵子的大象 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三章 殉爆 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四章 小胜 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五章 重挫 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六章 决战在即 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七章 元江水师 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八章 相互算计 正文卷 第八百一十九章 处处烽火 正文卷 第八百二十章 水战 正文卷 第八百二十一章 炮火 正文卷 第八百二十二章 炮击升龙 正文卷 第八百二十三章 来使 正文卷 第八百二十四章 条件 正文卷 第八百二十五章 黎太后 正文卷 第八百二十六章 决战 正文卷 第八百二十七章 杀戮 正文卷 第八百二十八章 齐射 正文卷 第八百二十九章 解决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章 沸腾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一章 拐点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二章 送行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三章 矛盾(为盟主mercury11加更!)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四章 公平的方案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五章 杨曙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六章 章法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七章 理政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八章 会飞的货物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九章 宝马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章 断刑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一章 改革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二章 王韶醒了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三章 十三郎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四章 李舜举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五章 南宋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六章 大利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七章 请求移民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八章 廖恩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九章 真腊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章 大鱼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一章 支持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二章 捕象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三章 吴哥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四章 辽国中衰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五章 宗兄使辽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六章 建设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七章 回交州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八章 交趾新年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九章 张载逝世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章 微服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一章 参观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二章 扁罐的书房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三章 商品交易会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四章 蒲珊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五章 蒲珊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六章 商议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七章 龙牙港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八章 炮弹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九章 张道长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章 老张的有机化学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一章 平炉和高炉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二章 基地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三章 矿区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四章 蒲释马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五章 海战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六章 逃跑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七章 大火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八章 签字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九章 锡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章 缺女人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一章 嫁妆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二章 论功过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三章 相州案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四章 议定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五章 聚会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六章 砗磲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七章 铁板钓鱼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八章 舆情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九章 大法螺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章 海运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一章 玩翡翠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二章 把控大市场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三章 螺旋桨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四章 大工程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五章 郑州对话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六章 结案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七章 验尸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八章 苏颂的态度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九章 软糖 正文卷 第九百章 缝纫机 正文卷 第九百零一章 起义 正文卷 第九百零二章 建设兵团 正文卷 第九百零三章 专业 正文卷 第九百零四章 交趾急奏 正文卷 第九百零五章 人民战争 正文卷 第九百零六章 两分五 正文卷 第九百零七章 各有勾当 正文卷 第九百零八章 陈田 正文卷 第九百零九章 董大官人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章 商议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一章 奇怪的战争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二章 哭廷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三章 新闻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四章 瓮城战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五章 曹南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六章 守会安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七章 大败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八章 追击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九章 诃黎之死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章 劝谏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一章 赵顼的家事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二章 殿试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三章 程氏兄弟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四章 解封卷子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五章 唱名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六章 上香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七章 密计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八章 巡视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九章 横山关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章 世家的养成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一章 程岳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二章 旧州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三章 刘蛟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四章 邹时阑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五章 盛世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六章 远虑纤图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七章 值得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八章 薏仁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九章 唐慎微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章 再见吕惠卿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一章 西事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二章 启程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三章 秉常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四章 李清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五章 御史们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六章 诗案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七章 王营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八章 审理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九章 招供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章 商量对策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一章 乌台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二章 对阵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三章 谢表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四章 突发事件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五章 枉作小人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六章 苏诗 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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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探讨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梦中诗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以写入画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章 标准化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郓州方略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观量派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坑辽人是传统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风气和国格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黄金不久埋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礼物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曾巩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丑话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臣才天授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十章 基本教育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捧杀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很大宋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北苑监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娟儿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下一代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韩琦墓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大苏酿酒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问题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农业改良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章 字说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甲骨文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徒弟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回京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盛事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苏鱼公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说辞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发展路线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饶骨头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大地图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十章 圣旨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挨训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石府的变化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栓动小猎铳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蔡确的思量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军校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兴洛仓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蔡确的帮手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学问还没丢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骗子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十章 就是骗子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敲打清醒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讲解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积极防御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比烂的世界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论党争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大战略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游牧与农耕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后勤到税收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和太后谈判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七十章 高滔滔哭了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漕运改革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蔡卞(为白银盟主老E先生加更)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使节 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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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帮助辽国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沈括所见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又是交涉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马蜂窝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河北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老而弥辣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力谏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王珪的家事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欧阳夫人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苏油的家事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坟场游说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家庙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经略六路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出发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顶级武力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两封信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公然私会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正间反间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准备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动员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侦查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鏖战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狙击手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破阵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民兵郭二蛋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大胜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夜班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深夜报捷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青唐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矛盾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演武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西路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开会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集体智慧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延州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虚张声势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小政委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防辽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闻捷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招降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游说天都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文钊投诚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青冈峡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动员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抵进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血战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节奏乱了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背锅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文武之别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战略调整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毕仲游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大火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惨状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橐驼口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破军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大捷 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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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到此为止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来人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阿骨打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完颜部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经济学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经济课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司马光逝世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锁院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锁院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金莲华炬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宰相还是知客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通海之家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真道理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发展纲要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河北发展计划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弹劾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御史的正确方式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翰苑群英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引领思路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苏辙上书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神宗归位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用不了多久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统计数字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金殿捉婿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忐忑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贺礼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特赦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不速之客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化肥和果冻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一人一颗米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改线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贪官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韩缜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得计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御屁股长疮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东胜祖地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神医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李格非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丧心病狂的山长们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颁奖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华东心脏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返京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杀鸡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想出巡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天赋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建议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黑心章楶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冗官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大使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耶律延禧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攻城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范镇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妖师叔祖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头鱼宴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苏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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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托兴旺的粮食加工业,产生了大量的麸皮谷糠胚芽糟粕等副产品,正好加工成膨化精饲料,用来给转场去雄州和霸州等地的牲畜补充营养。 因为牲畜来得多,不管怎么精心料理,也必然有死亡的,又因为各种粮食都在这里汇聚加工,于是老百姓们想方设法地将便宜的杂粮粉加工成比较好吃的东西,所以这几样东西自然也就应运而生了。 比真实历史上大大提前,自然不足为怪。 河间熏肉是用猪肉做的,开始的手法类似与卤肉,不过卤制到后期会捞出来,再用类似两浙路熏鱼的方法来熏。 和其它地方卤肉方法不同的是,里边会加入大葱大蒜,还有甜面酱,黑面酱、酱豆腐、酱油和醋。 熏制的时候要用柏木锯末,三至四两放锅里,盖好锅盖用慢火加热一刻钟。 看似粗野,肉片都有寸半厚,但是却是道功夫菜,没几个钟头拿不下来。 饸饹就是杂粮面条,因为杂粮面筋道不够,因此需要用到专门压饸饹的工具,称为“饸饹床”,床身用粗壮而弯曲的木料制成,中间挖一个圆洞,下面镶上一块布满小孔的铁皮,与床身平行加一木棍,当中对准圆洞放一木芯,使之可以像活塞似的上下运动。 将饸饹床置锅上,待水烧沸时,将揉好的面团坯填满圆洞,然后将芯置于洞口,手扳木棍,用力压下,面条便从小孔落入锅中,待面条煮熟后捞入碗中,浇上各种卤汁,即可食用。 为了增加面条的韧性,老百姓们还找到了一种添加剂,叫“面丹”,其实就是沙蒿籽的细粉,可以起到增加粘度的作用。 河间府饸饹用的羊肉老汤,垫衬碗底用的是绿豆芽,加上调好的蒜泥,撒上些香菜末,味道是特别的鲜。 火烧就没啥好说的了,唯一区别是这火烧不是驴肉的,而是马肉的。 苏油倒也不怕这是死马的肉,毕竟卤煮的时间也是老长,有啥病菌都给杀死了,只要肉质新鲜就行。 而且除了口感略粗,其实味道的确也非常不错,尤其是肉上浇了卤汁和面粉调制的“浇头”,滋味更是浓郁。 不过这个苏油不敢详细打听配方和做法,最多作为奇闻写到《厨经》里就可以了。 毕竟吃马可比吃牛还忌讳,大宋至今都还没有到“马匹自由”的程度。 要是给赵煦看见,想尝尝马肉,朝臣们怕不会把自己给喷死。 朝廷近日里又损失了一位大臣,右光禄大夫、知枢密院事孙固。 孙固可谓天下正臣,宅心诚粹,不喜娇亢,尝曰:“人当以圣贤为师,一节之士,不足学也。” 起于神宗藩邸,又曰:“以爱亲之心爱其君,则无不尽矣。” 傅尧俞曾有议论:“司马公之清节,孙公之惇德,苏相之智敏,盖所谓不言而信者。”世以为笃论。 真实历史上伐夏,孙固是枢密副使,当时他千方百计阻止北伐,认为大宋没有准备好。其所作的种种预言,在真实历史上的平夏战役中,可悲地一一兑现。 因此可以说,孙固的战略眼光和政治素养不是盖的,最早在河北任上,曾为国家从辽国那里谈判回来两百里地的人! 只因为是御史出身,大家多看重他的正直敢言,往往忽略了这个方面。 这个时空里,孙固见伐夏事不可阻,转而苦求赵顼,必须让苏油来主持平夏战局。 赵顼一开始还不愿意答应,以为夏国轻易,是让自家舅舅去游行白捡功劳的。 孙固又去说服了吕公著,两老头天天扭着赵顼闹,还给各路大佬写信请求声援,最终赵顼也扛不住,将苏油确定为六路都经略使。 在战争过程当中,老头一改之前种种阻挠的姿态,大力配合前线动作,甚至在苏油和高遵裕被“包围”的时候,还劝说赵顼,坚定信心,相信前方指挥官,不要先自乱了阵脚。 应该说孙固在朝中的保驾护航,对平夏战局的顺利实施,是发挥了无与伦比的巨大作用的。 听说孙固去世,太皇太后及赵煦皆出声泣,辍视朝三日,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温靖。 苏油也给孙固写了一篇祭文,将平夏战局定议前后孙固的表现浓墨重彩地描绘了一番,认为大家忽略了他智虑深远,明敏洞察的一面; 又将其在战争进程中的表现描述了一番,认为大家更忽略了他高风亮节,为国不计个人声名,得失非毁的另一面。 堪称士大夫表率中的表率。 六月,苏油抵达了河北路另一个大镇——真定府。 真定府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里有一处天险关隘,井陉,可以往西抵达太原府,是河北三路沟通河东路的最重要通道。 苏油在这里遇到俩委屈巴巴的货,宋用臣和沈括。 俩货都是活该,沈括是自己不严格执行朝廷销档制度,导致博州出了那么大的漏子。 宋用臣则因为是中官,本来就不受士大夫待见,又加上长期主持大工程,随便沾沾手都不得了,被新上台的刘正夫抓到把柄,弹劾其受贿渎职。 天可怜见,受贿是真受贿,渎职可真没有。 但是台谏弹劾太盛,高滔滔念在他毕竟为国家皇家干过不少苦活,尤其是治理黄河,那是百代之功,于是将之召进宫里,摆出他受贿的证据和群臣的奏章,问他想要如何发落。 宋用臣哭得稀里哗啦,只求一死。 高滔滔这才将证据烧了,命将奏章留中,对宋用臣说想死可没这么容易,苏使相那里用人之际,如今放眼天下,也只有苏使相才能容你。 最近使相得种诂的建议,要考察两条沟通太原和真定的线路。沈括如今在太原,那你就去真定吧。 见到两人苏油就没好气,沈括不去说他,宋用臣可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缺钱跟我说啊,以内使你的本事儿,京师大学堂地理学院,建筑学院少得了你一个院长职位?营造司少得了你一个供奉?” “这两项加起来一个月五百贯有余,加上正奉比宰执都差不了几个了,你一介中官有多大花销用得了这么多?” 宋用臣撞天叫屈:“使相有所不知,承包工程都是宗室勋贵,业务之外他们才是主子,下官就一奴才。主子赏赐,奴才有胆敢不收?” “使相你说,高使相安排来的人要包干一段铁路,请你吃顿饭送点礼,这是下官给他老人家面子,还是他老人家给下官面子?” 苏油不由得哭笑不得,这尼玛还夹着这层道理在里头呢…… 中官当甲方,宗室当乙方,传说中的甲方爸爸,在大宋当得可真憋屈。 朝臣们弹劾还不敢闹,只能勇敢背锅。 估计高滔滔也是知道这些,因此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将老宋发落到自己这里来。 毕竟自己是始作俑者,知道这里边的门道后,就不会对宋用臣过于苛刻。 其实两人都是能臣,在自己手底下绝对能发挥长才,很快就能凭借功劳东山再起。 太原产铜,对沈括来说,大力引进湿法炼铜,只要炸药硫酸给够,让太原铜冶产能一年翻两番只是轻而易举。 而河北四路诸多大厂、大路、河道疏浚工程,对宋用臣这连黄河工程和皇陵、宫室、铁路都能提取的大宋顶级工程管理专家来说,只能叫小项目。 果然,三言两语说过,宋用臣与沈括就将图纸翻了出来:“这几个月我们可没闲着,使相你看,太原和真定之间,原来可以修建铁路!” 苏油只扫了地图一眼:“二位都是心大的啊,这是两条铁路,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吗?” 沈括赶紧说道:“不是啊,我们是将两条线路都勘测好了,使相可以选择一条来建造。” 苏油说道:“我让你们勘察,是希望用漕渠,走水运,谁让你们搞铁路了?” 沈括说道:“经过勘察,我们发现了一个问题,如今几条支流的水流不丰,与汉代迥异,已经不足以支持漕运了。” “不过却又多了一个好处,就是水线下降,露出了大段平整的河床,却又为修造铁路创造了便利。” “铁路除了投资比开运河高,其利实不亚漕运,大可以施行。” 苏油也不置可否:“那就都说说看。”</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支持 正文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支持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支持</p> 沈括说道:“种帅对军事地理的熟悉程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这两条故道,经过勘测,几乎不可更易。”</p> “南线就是勾连过洞水和绵蔓水的那条,从太原南下到榆次、寿阳、沿绵蔓水河谷过娘子关,井陉,抵达滹沱河南岸,再沿河谷抵达真定府的大镇获鹿。”</p> 苏油想想茫茫太行山都不由得蛋疼:“这路多长?多少桥洞?要花多少钱?”</p> 沈括迟疑了一下:“这条路长度比北线短得多,共计四百五十里,就是……工程有点难度,沿途隧道二十三处,大小桥梁嘛……一千两百多处。”</p> 苏油问道:“那造价呢?这条铁路,造价都在修桥打洞上,别拿松木铁轨的价钱来蒙我。”</p> 沈括赧然道:“这路比秦兰铁路造价小些……”</p> 苏油勃然大怒:“秦兰铁路的重要性你不知道?那是大宋沟通和控制宁夏青唐和西域的命脉!是你这沟通两路的破设计能比?说数!”</p> 沈括吞吞吐吐地报数:“两千……两千三百万……贯。”</p> 苏油都不想回答可行不可行了:“另一条!”</p> 沈括说道:“另一条就绕远了,从太原北上,过赤塘石岭两关,抵达忻州、定襄。之后沿滹沱河谷抵达获鹿。全长总计七百里。”</p> “除了距离问题,忻州距离雁门不过两百里,辽人兵马一日急奔可至,这个安全上……”</p> “那也要他们能够突破雁门关才行,这个不用考虑!”苏油问道:“这条路上有多少桥洞?太行吕梁间的那两关,怕也不太好过啊……”</p> 宋用臣说道:“我与沈漕帅相度过了,如今河槽大多袒露,将线路沿河槽绕道,弃汉唐旧栈道不取,多走五十里,就能够绕开石岭雄关,避开诸多谷桥隧道,深挖高填的工程。”</p> 苏油看着线路图:“还不如从忻州继续北上过河,然后沿滹沱河北岸抵达真定,如此一来还能将支线修到雁门,你们觉得如何?”</p> 两人目瞪口呆,连连拱手:“万万使不得,如此辽人一来,整条铁路都在其攻击之下,连滹沱河天然的隔绝都失去了。”</p> 沈括赶紧说道:“知道使相有志于幽燕,但是此议送到朝廷,必然难获批准,万万不可节外生枝。”</p> 宋用臣也赶紧打岔:“这条线路路程比南线长了两百多里,不过建造难度小得多,最大一处涵洞长度三百五十米,全部工程造价一千五百万贯。”</p> 苏油不禁叹气:“这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陛下一共也就拨给我一千五百万贯,如今四路到处都在建设,这些钱基本都有了用处,实在是拿不出来这么多啊。”</p> 沈括说道:“要节用的话,其实还有一个办法。”</p> 苏油端起茶杯:“要是节约一两百万贯,那存中你就不用说了。”</p> 沈括说道:“差不多……能省三分之二吧。”</p> 苏油一口茶水没管住,要不是转头快,差点就喷到了地图上:“什么?!”</p> 沈括说道:“我们可以修窄轨,就是最早的铁路那种。”</p> “最早的?”苏油开始琢磨:“金牛道卷扬机道那种?”</p> “那个也实在太早了点……”沈括都没好意思吐槽那压根不算铁路:“下官是说,陈留到开封最早的那条。”</p> “马拉铁路?好像还不错……”</p> “也不是马拉铁路,下官的意思,是就最早那个宽度,一般的也是枕木与钢轨,火车头就用我们最早发明的火车头那种大小,以如今第五代蒸汽机的功率,完全适合。”</p> 苏油动心了:“五百万贯,这下可以考虑了……”</p> 沈括说道:“使相别忘了,定襄一带煤铁丰富,如此一来,可以同时供给太原和真定。”</p> 苏油明白了,这娃不光光想炼铜,还垂涎北面的煤铁!</p> 沈括继续说道:“下官忝为河东转运司,考察到雁门一带,有丰富的钾石和金红石……”</p> 这下苏油更懂了,金红石就是钛矿,如今的宋人还没有得到金属钛,但是金红石本身就是一种宝石,其中一种还是如今大宋顶级的宝石新贵——发晶。</p> 然而沈括志不在此,这娃现在名下也有不少专利,其中有一项就是白水泥。</p> 钾石因为熔点低,加工便利,具备助熔特性,除了制作钾肥、炸药备料,还是釉料、瓷胚、搪瓷、玻璃的重要成分。</p> 釉料含钾含钛越高,白度就越白,而白水泥,其中重要的成分就是钾长石炼后的矿渣。</p> 现在的汴京城已经流行起瓷砖和白水泥,用作建筑高级外墙和内装。</p> 苏油看着沈括:“刚刚谁口口声声说支线修到雁门不妥来着?合着话是要我去说,你一点是非都不沾,好处倒是能捞不少对吧?”</p> 沈括嘀咕道:“这不是公私两便之策嘛……”</p> “公私两便个屁啊,你也不想想白水泥生产出来卖给谁,河北四路还没有到白水泥勾瓷砖缝的奢遮份上!”</p> 被揭穿肚子里的弯弯绕,沈括的脸腾一下就红了。</p> 苏油合上笔记本:“不过嘛,现在没到那份上,并不意味着数年之后也不到那份上。”</p> 沈括和宋用臣顿时大喜:“司徒允了?”</p> 苏油笑道:“允了也没用,两位想想,要修建铁路,就得有钢材,钢材得利用水路,方能运到太原或者真定,从哪里运?”</p> “我大名临漳现在也出钢材,那也只能运到真定。”</p> “汾水入河口在哪里?在河中府,离西京不远!你太原要的钢铁,只能从兰州或者郑州运过去!”</p> 沈括指着地图上一个地方:“我不要钢材,只要给我个炼钢厂,我在晋州炼矾务自己造!”</p> 晋州就是后世临汾,山西地界,煤铁都有,如今朝廷在那里有一个炼焦厂,给郑州和太原提供焦煤。</p> 还有一个炼矾务。</p>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p> 大宋以前将所有含水结晶矿统称为矾,随着化学的进展,到如今也分得很细了。</p> 比如眉山的硝矾,其实是硫酸钠,铜陵的矾,是硫酸铜,还有绿矾是硫酸亚铁,黄矾是硫酸铁。</p> 晋州的矾是明矾,十二水硫酸钾铝,宋人对它需求量极大,主要用途是入药、净水、熬胶漆,鞣皮,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制作绘画用纸,以及绘画时的需要。</p> 工笔画层层渲染,一幅画往往需要用矾胶覆盖五到七层,起到固色和防止润色的作用。。</p> 当然还有制作粉丝和油条。</p> 如今苏油已经用碳酸氢钠、碳酸钙、磷酸二氢钠、柠檬酸、玉米淀粉、植物纤维粉的混合粉来替代明矾,成功发明了粉丝和油条的无害添加剂,以取代明矾。</p> 为了家中几个喜欢吃粉丝和油条的神兽,苏油也是操碎了心了。</p> 晋州不但有丰富的煤铁,还有铝、钾、金、银、铜等矿藏,位置也很合适,汾河水运也便利,加上沈括这工科狗,河东路工业前景广阔。</p> 不过苏油还是没有说死,只和沈括说道:“我会奏请朝廷,让存中你从课务之外的铜料中留下一半,作为发展工业的本金,至于这个数目能到多大,够不够你建钢厂,机械厂,那就全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儿了。”</p> “如果一年之内产能出来,能凑够钱,我可以出面让郑州给你提供设备,到时候才说得到这铁路造不造的问题。”</p> 说完又对宋用臣说道:“道路勘测还要继续,尽量设计合理,尽量降低建造成本,哪怕是我们没法建造,也可以留给后面的人来造,用臣是老水利老铁路了,我知道你肯定能做好,也一定知道前期勘测的重要性。”</p> “需要多少人手,到时候给我报个数,我全力支持。”</p> ?</p> </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改变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改变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改变</p>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苏油其实已经决心要修这条铁路了,区区五百万贯,他有的是手段搞得到。</p> 但是铁路不光光是铁路,他要的是提振四路工业和机械的加工能力,让河北自己具备生产钢铁,加工铁轨,甚至制造火车头的能力。</p> 积累技术和培养人才,远比一条铁路还重要得多。</p> 所以大佬的心思不能让这两人知晓,得让他们自己去争取,这样把他们的主观能动性才能调动起来。</p> 而且苏油对沈括和宋用臣,比对自己都有信心。</p> 为了鼓励沈括,苏油还打了包票:“河东路如今隔绝在三路之外,我可就都交给存中了,不过该给的支持,我一定会给。”</p> “我会从郑州给你订购两条柴油火轮,三条蒸汽火轮,给你拿去挂拖船,算是给你加加油,打打气,提提功率,怎么样?”</p> 这就是白送三十万贯的设备,沈括不禁大喜:“多谢明公襄助,沈括定不辱命!”</p> 给沈括与宋用臣打完了鸡血,苏油又视察了真定的封桩库和粮油食品加工基地,这才顺流而下,在藁城转入沟通滹沱河和葫芦河的寝水,抵达巨鹿,从巨鹿旁边的大陆泽转进漳河,一路南下抵达肥乡。</p> 一路视察,行到吴家庄,已经到了今秋十月。</p> 在苏油心目中,这是堪比九岁那年去二林部的伟大航程,到了吴家庄,就查明了河北三路黄河海河流域的水网,成功探索出了沟通河北几个大镇与前线的主要水路通道。</p> 如果按照一条水道价值一千万贯来计算,这一趟相当于跑出了五千万贯的价值。</p> 当然这只是原始价值,这还只是主要水道,其实还有下游还有很多可以通航,或者稍加改造疏浚,就可以通航的航道。</p> 只是要真正发挥作用,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比如码头的修建,卫所的设立,堤防和水闸的设立,船队的组建等等。</p> 但是影响经济的最大几个问题——资本、资源、技术、人力、交通、金融,到此全部解决。</p> 今年的河北很安稳,人力的痼疾解决之后,只要给钱,役务就不再是什么问题。</p> 又是一个丰年,河北四路迎来了一个相当丰硕的年头。</p> 这一点从吴家庄的发展就能够看得出来。</p> 李辛娘在吴家庄漳河边修起了一个码头,酒厂就在码头上不远,沿河各地过来买酒买饲料的船只络绎不绝,最远的客商来自清河、涉县和相州。</p> 有了商贸,就要设置酒店、旅舍。</p> 酒糟是牲畜们催肥的好东西,有了饲养牲畜的饲料,也就有了牲畜。</p> 有了牲畜,耕地的人口就可以大大减少,李辛娘将他们组织到商贸和工坊上来。</p> 坐在吴家祠堂,苏油看着美滋滋的辛娘跟他汇报这一年的变化。</p> 今年的各乡的地三分之一种植了红薯,红薯已经收了,如今正在按照苏油教的办法弄淀粉,弄粉丝,弄烧曲。</p> 红薯地现在变成了麦子地。</p> 另外三分之二的土地,去年十月中下旬种下小麦,小麦间留得宽,然后在十一月上旬,在预留的行间种上了油菜。</p> 今年五月上旬,油菜收获后,又在油菜在油菜茬带内栽种两行棉花,五月下旬,在麦垄内点种上花生或者土豆。</p> 除了麦子,一亩地今年还收了三千五百株油菜;两千株棉花;五千株花生,或者两千株土豆。</p> 这样的种植方法,前期投入也是巨大的,一亩土地追加农家肥七千斤,还有苏油给吴家庄调拨来的碳酸氢铵一百五十斤、过磷酸钙一百斤、氯化钾四十斤。</p> 棉花移苗和坐花前后,还要追加复合肥。</p> 李辛娘原本压根就没有指望着庄子上能够有多好的收成,这几年庄上的存粮早就够了,有红薯地和酒厂保底,一亩顶以前四五亩,就算剩下的地颗粒无收都不怕,因此就大着胆子让苏油“搞实践”。</p> 结果一年下来,一亩地收了小麦两百斤,皮棉一百斤,菜油子一百斤,套作花生的能收花生两百斤,套作土豆的能收土豆四百斤。</p> 吴存之是从来不管庄子上这些琐事的,他一天到晚就是照顾牲畜,伺候自己几匹好马,教授子弟习武射箭。</p> 等到庄上最近喜事不断连着被好些人家拉去参加喜宴,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庄上今年怎么这么多家都在起新房子了?</p> 可不是吗,吴家庄户均百五十亩,今年没有歇耕全都种上了,户均就是小麦三万斤,棉花一千斤,菜油四千五百斤,花生三万斤或者土豆六万斤!</p> 麦子值两百贯,棉花一百贯,油就贵了,整整七百贯!</p>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p> 不要油的,六万斤土豆,按麦子半价算也是两百贯。</p> 吴家庄平均一户人家,今年靠种地,少的挣出了五百贯,多的挣出了一千贯!</p> 这还没算吴家庄一直在搞着的养殖业。</p> 以往的吴家庄,一年户均收入两百多贯,已经是河北一等一的庄子,今年少的直接翻了一倍,多的甚至到了四倍,不抖起来才怪了。</p> 吴存之在门口拿帕子抽着满身的麦灰:“今年收成好,害得我都三月没骑马了,起来就被辛娘支使着拉着去磨面榨油,天都还没亮乡亲们就挑担子排着了。”</p> 说到这里辛娘就做了个拜佛的手势:“天幸使相给我们配了这么多的机器,又提前开了酒坊,建了码头,不然这些粮食也变不成钱财。”</p> 吴存之最心爱自己的马:“按探花郎说的,给牲畜吃切细的料加膨化饲料和糟子,比以前节省不说,那膘长的……反正以前见的夏马没法跟我的比!”</p> 这个不是苏油的本事儿,这是京师大学堂农学院用理工方法统计出来的马匹饲养方法。</p> 马匹一日喂饲量等于马的体重乘以零点零二五到零点零三五之间。一匹七百斤的马需要二十一斤草料。</p> 草和精料比例可根据草的营养量和役用量,在八二开到六四开之间调整,全看草的营养含量和役用量。</p> 最普通多为七三比,即为十五斤的草和六斤精料一天。</p> 精料的成分最普遍就是麦麸、玉米碎或粗面、豆粕、鱼粉蚕蛹和粗盐按照比例构成的膨化饲料。</p> 如果自己制作,麦子最要紧打碎,豆类要煮熟或者榨油之后。</p> 一天要分作四顿喂养,每次要按照先草、中水、后料的顺序进行,还要遵照餐后一小时不役,役后一小时不餐的规矩,来保证马匹肠胃健康。</p> 这还仅仅是喂食方面,其余林林总总的学问还有一大堆,汴京城权贵们的养马方法更加厉害,那些马是用来参与马赛赢取大额奖金,或者在猎场上显摆用的。</p> 任何时代都一样,就跟后世买车需要缴纳的杂费变成毛毛雨之后,私家车如雨后春笋般泛滥一个道理,大宋在牲畜不计入征税标准以后,大宋养马养牛的人家也如同雨后春笋般迎来一个爆发性增长。</p> 之前的政府是想尽千方百计从百姓身上搜刮,现在苏油教会了他们,你得想尽千方百计让老百姓先富起来,然后你才有搜刮的可能。</p> 以前收赋税,三年收两年老百姓都还要“抗暴”,现在的吴家庄,苏油的政策是亩输三斗也就是三十斤之外,剩下的全是你们的。</p> 亩收三斗,在汉唐就已经算是酷政了,现在吴存之却交得忐忑不安。</p> 收了这么多,却交这么点给官中,国家不会拿咱当逃户,影响到恂儿的前程吧?</p> 吴家庄上光吴氏一族三千亩地,今年就交了九万斤公粮,就这样老吴家还有酿酒和往外换钱的剩余粮食!</p> ?</p> </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吏额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吏额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吏额</p> 这就造成了如今大名府的奇怪现象,亩输三斗老百姓还交得欢天喜地,搞得官员们都挺纳闷,这尼玛还是民风彪悍,动辄扯旗造反的河北吗?</p> 苏油今年基本在旅游,啊不巡视,这就是副使王克臣,掌书记王彦弼,判官王寀,工房公事洪江等人的功劳。</p> 当然不可能天下尽是吴家庄,吴家庄只是特例里的特例,但是大名府农业产值的极大提升,却是事实。</p> 今年的河北四路还创造了一个大新闻,吏部举行的吏部试,河北四路官员的成绩,甚至超过了文风强劲的两浙、福建、蜀中,甚至超过了官吏们久经繁琐政务锻炼汴京,稳稳地拿了个头名。</p> 为了鼓励大家精熟政务,高滔滔还下旨,对于成绩优秀的官员普调一级俸禄,这可就太实惠了。</p> 大名府的官员们如今对苏油之前的严加督导两次魔鬼难度的模拟考试简直感激涕零,回家又开始教育自家娃子。</p> 什么叫书中自有黄金屋,看看你爹我就是!书读得多,太皇太后都嘉奖,俸禄也提了一等!</p> 现在条件这么好,开学发铅笔发本子,每日下午还发饼,你们还有什么资格不好好读书?!</p> ……</p> 这半年来的旅程,苏油每日都写成日记的形式,如果停泊在州治,便将一段时间的日记封于密折,送往京城。</p> 里边的事情很多很杂,有地方特产,风俗,奇闻趣事,各种职业各种行当的百姓、官吏、军士们的日常生活。</p> 还有各地的物价差别,官员能否,交通,教育,商业,甚至娱乐,僧道……</p> 反正无论风景人文,地方美食,遇到什么值得记录的,就写一写。</p> 赵煦在苏油笔下,读到了一个真真切切的河北,穷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富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不穷不富的人,又是怎么过日子的。</p> 他们是怎么在这片大地上一辈传一辈,经历过什么苦难,又获得过什么欣喜,有什么担心,什么需求,什么收获,什么期盼……</p> 还有就是自己这一路之上,对四路问题的考证、研究、思索、见解……</p> 偶尔也创作一些诗歌,记录当地的一些小曲儿,从地方史志与残碑断石上看到的一些故事,或者名人在故乡一些不为大家知晓的传说。</p> 赵煦没法回复,因为苏油一直都在移动,最多就是在大家都守在电报机前的时候,相互发一发电报,内容都是“丙寅日前的折子收到了,我很喜欢。”“夏水已涨注意安全。”“在常山采采有无赵子龙轶事。”“仙卿漏勺咸安。”这一类简短的回复。</p> 偶尔赵煦也会在电报中提到朝堂发生的事情,苏油手里拿到的情报,往往比汴京城外的官员们都要早。</p> 比如九月,朝廷就起了一次波澜。</p> 事情是从官员任免权闹起来的。</p> 根子还在元丰改制之上。</p> 元丰改制之后,天下所定吏额比改制前的旧额多了很多。</p> 这是苏油给赵顼的建议,如今大宋和汉唐已经截然不同,管理细致了很多,事务也多出了很多,与汉唐粗放的政权不下乡,“太守县令承包责任制”,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p> 加上商业兴盛,流动增加,因此官员比汉唐多,这是正常的。</p> 但是经过多年施政之后,朝廷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之前的设计还是过于粗放,有些部门官员偏多,有些部门官员又偏少,因此有必要做一次调整。</p> 这就涉及到定额的问题。</p> 公务员改革,这是真真正正的深水区。</p> 苏辙有个手下叫白中孚,对苏辙建议:“吏额其实并不难定。以前负责这个事情的部门叫流内铨,如今更名为了侍郎左选,是事务最繁重的部门。”</p> “我们就拿这个部门来举例,以前负责考铨的吏员只有十来人,如今多到了几十人,这就是事务并没有增加,而用吏数倍于以前。”</p> “为什么呢?因为元丰改制以前,国家没有对官吏实施重法、重禄,吏员们贪图贿赂,又不愿意人多了分散收入,故而竭力办事,劳而不避。”</p> “今行重法,给重禄,贿赂比以前少了,吏员们也有固定收入了,因此都不忌部门加人,反而高兴于少事。”</p> “这就是吏额这些年来的本质变化。”</p> “要定下来一个部门需要多少人,其实很简单,旧法以各司的事务难易程度,一共分了七等,我们将之作为标准,繁重的工作算作一分,轻松的工作至一厘以下。”</p> “我们只要取逐司两个月的事务,做一个分析统计,所有事务的分数就能够定下来,再积若干分为一人。如此一来,每个部门吏额多少之限,无所逃矣。”</p> 苏辙认为这个建议很有价值,又加上自己的思路,就是目前并不裁撤一人,只需要等待吏员年满转出,或者身故,吏员超额的那些部门不做补充,等到及额而止就可以了。</p> 如此不显山不露水,不过十年,超额的那些部门自然就消尽。</p> 应该说苏辙这个主张是非常合理且具有可操作性的,于是这个建议上报到尚书省,当时就获得通过。</p> 数月之后,诸司的统计工作完成,苏辙又根据统计数据做成报告,以申三省。</p> 吕大防得书大喜,认为这必将是自己任上的大政绩,特别重视,专门成立一个部门的来详定此事。</p> 有个叫任永寿的吏员,为人精悍而滑,预先知道朝廷要进行吏额改革,提前做好准备。</p> 每次见到吕大防,都能侃侃而谈。</p>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p> 这让吕大防很欣赏,即于尚书省创立吏额房,让任永寿与几个吏员筹备此事。</p> 但是吕大防犯了个错误,想吃独食,又因为吏额房是新成立的部门,没有告知门下省,“凡奏上行下,皆大防自专,不复经由两省”。</p> 但是高滔滔是必须知晓这件事情的,一天,内中出了两封高滔滔签署同意的文书到中书,其中一封就是同意一个部门吏额的事情。</p> 门下省收到这封文书后,当值的吏员去找本省侍郎刘挚,请封送尚书省,不予处理。</p> 刘挚说道:“凡是内中当时文书,必录黄过门下,照章办理就是。”</p> 那名吏员说道:“尚书省主吏额事,径下其省已久了,这封文书是因为失误才送到了这里的。”</p> 刘挚回答:“本省不知其它,一切当如法令。”</p> 于是门下省便将这封文书纳入复核范围,遂作录黄,就是签署了意见,然后再转给任永寿他们。</p> 任永寿见到门下录黄不禁愕然:“两省之前都没有参与此事,现在上面怎么出现了录黄?”</p> 应该说任永寿还是比较谨慎的,于是去找吕大防,让吕大防通知门下省,选吏员赴局同领其事。</p> 吕大防去找刘挚说明意思,刘挚说道:“门下行录黄那是法度,并非有意对处理此事的吏员表示不满。如今让我们两省的人去都省分功,没有这个必要。”</p> 吕大防也就不为己甚,等到定吏额的事请下来,任永寿等获得了朝廷的嘉奖。</p> 但是任永寿急于功利,又劝吕大防即以所定吏额,在短期内将多余的吏员裁掉,得到同意后,还按照自己的喜好和交情,私下调整诸吏局次。</p> 被排斥的吏员当然不平,跑去御史台向刘正夫诉不平。</p> 刘正夫立即上章,弹劾任永寿等人冒赏徇私,不可不惩,御史台众官纷纷跟进。</p> 任永寿等因此既逐,而被排斥的吏员们诉额禄事终未能决。</p> 苏辙知道后上书:“之前后省所详定的方法,皆人情所便,非常容易施行。到了吏额房被改掉,皆人情所不便,执行起来最难。”</p> “且朝廷大信不可失,应当赶快命有司改为执行便利的方法,以安群吏之志。”</p> 吕大防也知道大家不服,只好命都司再加详定,大略皆如苏辙前议行之。</p> ?</p> </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未来宰相 正文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未来宰相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未来宰相</p> 在台谏弹劾吏额房事的时候,吕大防按照制度,称疾不出。</p> 反倒是刘挚每每都在高滔滔之前开解,陈述本末,说这件事情本来是给朝廷减轻负担,清理冗员的好办法,只是在执行上出了偏差,导致被减者鼓怨,而御史台又风闻过实。</p> 按照苏辙的建议,改过来了就好了。</p> 这项制度得以最终推行,其实得了刘挚的大力。</p> 就连吕大防都感慨:“使上意晓然不疑,刘门下之力居多。”</p> 然而官场上却开始传言两人有隙,造为朋党之论。</p> 刘挚去找吕大防:“吾曹心知无它,然外议如此,非朝廷所宜有,愿引避。”</p> 吕大防表示同意:“行亦有请矣。”</p> 庚寅,奏事毕,挚少留,奏曰:“臣久处近列,器满必覆,愿赐骸骨,避贤者路。”</p> 既退,连上章,出就外第,期必得请。</p> 未几,吕大防亦辞位。</p> 这事情却引来了吕大防一系的手下不满,认为刘挚是以去位拿捏吕大防,联合起来反对刘挚,捏造刘挚朋党。</p> 癸酉,御史中丞郑雍、侍御史杨畏对甚久,议论刘挚,甚至攀扯到了苏辙。</p> 郑雍上奏:“挚善牢笼士人,不问善恶,虽赃污久废之人,亦以甘言诱致。”</p> 并具挚党人姓名:王岩叟、刘安世、韩川、硃光庭、赵君锡、梁焘、孙升、王觌、曾肇、贾易、杨康国、安鼎、张舜民、田子谅、叶仲、赵挺之、盛陶、龚原、刘概、杨国宝、杜纯、杜纮、詹适、孙谔、朱京、马传庆、钱世荣、孙路、王子韶、吴立礼,凡三十人。</p> 左正言姚勔入奏,并言挚朋党不公。</p> 右正言虞策言挚亲戚赵仁恕、王巩犯法,施行不当。</p> 刘挚和王巩是亲家,苏辙是王巩的推荐人,到此连苏辙都上书自劾。</p> 但是苏辙同时也提出台谏构陷:“顷复见台官安鼎亦论此事,谓臣欺罔诈谬,机械深巧,则臣死有馀责,有何面目尚在朝廷!”</p> “然鼎与赵君锡、贾易等同构飞语,诬罔臣兄轼以恶逆之罪,赖圣鉴昭察,君锡与易即时降黜。”</p> “鼎今在言路,是以尽力攻臣,无所不至。伏乞早赐责降,使鼎私意得伸。”</p> 丁丑,辙与挚俱宣押入对,对已,押赴都堂。</p> 挚先出,待命于僧舍,乞赐罢免。</p> 刘正夫大怒,上章一股脑弹劾了刘挚、吕大防、郑雍、杨畏、姚勔:“方今戮力尽忠之臣,吕、刘居其最,岂可因一二偏辞,轻示遐弃,安知其间无朋邪挟私,而阴与**为地者?”</p> 然后分析了最近这场事件,认为本来起于吏额事,是吕大防处置不公,才导致这场风波。</p> 二公本无芥蒂,而群下妄造事端,导致一场大风波。</p> 御史台不是任何人的工具,弹劾皆须依照法度,郑雍、杨畏、姚勔拿不出证据,捏造名单,不是出于公心,不能再在台谏待下去。</p> 弹劾吕大防的原因,却是因为吕公著、司马光、苏油、范纯仁前后四相,辛辛苦苦创立议事之制,吕大防为了以定吏为己功,独断专行,抛弃制度,导致朝中这场愈加猛烈的大风浪。</p> 因此吕大防纵容任永寿等,是小过失,毁败前任四位宰相创立的良制,才是大错!</p> 刘挚自作清高,为了名声不参与定吏额的祥议,同样是毁败良制,同样大错!</p> 高滔滔对刘正夫这后起之辈是非常看重的,甚至为此特意召见,对他说道:“议论刘挚者已十八章,并非仅仅为了王巩的事情。”</p> “邢恕过京师,刘挚与之通简,又延接章惇之子,章惇诸子故与挚子游,刘挚亦间与之接,牢笼为它日计。”</p> 刘正夫拱手:“敢闻刘相所言?”</p> 高滔滔将那封信的录稿交给刘正夫:“这是刘挚给邢恕的信件录稿,上面有‘为国自爱,以俟休复’语。郑雍、杨畏以为‘复子明辟’之复,谓挚劝恕俟它日复辟也。”</p> 刘正夫奏道:“太皇太后刷新元祐,本先帝初意,此事天人共知,朝野称颂,前后相乘,又何来‘复辟’一说?”</p> “故‘为国自爱,以俟休复’的复,乃明心净性,以待起复之复也。”</p> “正所谓‘来说是非者,端是是非人’,此郑雍、杨畏之邪意,他们的内心深处,以为太皇太后之政,乃先帝革新之反复,方可联想及此。”</p> “如果说子辈交往,就是朝臣沟通,那当年司徒容臣与黄裳、王仲煜、邢居、韩粹彦、韩嘉彦、苏迈、苏迟共入可贞堂,砥砺揣摩,次年皆中,其沟通之甚,不更倍于今日?”</p>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p> “以郑雍、杨畏之议,则司徒也是与吕惠卿、王珪、邢恕、韩琦沟通结党的小人?”</p> 黄裳是吕惠卿表亲,王仲煜是王珪的儿子,邢居是邢恕的儿子,韩粹彦、韩嘉彦是韩琦的儿子,都是苏油一把火德论奶出来的进士。</p> 这份功德,可比简单的子侄交游重得多了。</p> 高滔滔对邢恕挑拨祖孙关系恨之入骨,一见有大臣沟通邢恕的奏章就不由得大怒,这下回过味道来了。</p> 郑雍、杨畏在偷偷设局,诓哄自己!</p> 最后刘正夫说道:“司徒创立宰相离任制度,即是为了限制朋党,如今刘挚才做了一年的副相,如何就能结党了?这速度也未免快得太不合理了吧?”</p> “就算结成党羽,三四年后自当去相,这些所谓“党羽”又能如何呢?”</p> “刘挚的过错,在于吕相找他共议吏额的时候,故作清高,或者说故意回避,都堂合议之制的败坏,也有刘相的原因。”</p> “如今朝廷的症结,在于苏公去后,范王二公高洁自守,提前出外。”</p> “继任者威望不足,又因为经验欠缺,处事出了瑕疵,这才导致朝议纷纷。”</p> “但是木已成舟,朝廷要得清净,也就只能就事论事。既要让吕刘二相承担后果,又要让他们保住位置。”</p> “否则继任之人,资望比二者更加不足,还要大乱。”</p> “至于其余心怀叵测,造构朋党,企图浑水摸鱼之辈,太皇太后应该下旨严责,庶几清明可期,朝事可望。”</p> “朝臣们或者并非皆是大公无私之辈,就更要用良好的制度来约束他们。太皇太后也应该下旨严申各省,谨遵制度。”</p> “以吕马苏范四相之能,尚且虚怀若谷,广采议论,唯恐一事之失。刘吕二公轻弃之,未足一年,风波便起,此正可知四相先见之明也!”</p> “此四相的深计,乃为皇宋万世根基而立,太皇太后当勇为独断,掐灭毁败制度的苗头!”</p> 高滔滔说道:“刘卿且去,老身再计较。”</p> 待到刘正夫告退,高滔滔问一边的赵煦:“官家,此人如何?”</p> 赵煦乖乖说道:“我觉得刘卿所言,皆在情理。”</p> 高滔滔说道:“不枉老身高看他,此人当是官家十年之后的宰相。”</p> “还有苏辙,此次吏额之设,如早从其议,断不至此。”</p> 赵煦说道:“相比之下,刘正夫更胜一筹,他维护制度之说,算是找到了这场方波的病根。”</p> 高滔滔喜道:“官家真是聪明。”</p> 说完又叹息:“之前司徒密奏郑雍、杨畏当置于太学、礼部,太常之清要,当是意有所指,只是我祖孙二人都没能明白,现在看来,真是洞察烛照。”</p> 赵煦心里嘀咕其实我早就明白,是祖母不明白而已,却乖乖拱手:“郑雍、杨畏皆是王叔举荐,还望太皇太后给王叔稍存些体面,不要逐之京外。”</p> 高滔滔又看似无意地问道:“司徒近日有何议论?”</p> ?</p> </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调防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调防 赵煦心想密折不是大家都在看,皇祖母你还说比其他朝臣的密奏有趣?不过恭恭敬敬地答道:“司徒已是外臣,每次询问朝政,司徒皆闭口不谈。” “近日的奏闻,只提到了让沈括在河东路那个……自力更生,以开拓铜冶之所得,筹备钢铁中心,并命宋用臣勘查太原到真定的通道,规划铁路。” “至于修不修,那要看情况,由四路量力而行。” “总之不会给朝廷增加多余的负担。” “他从来就不会给朝廷增加任何负担。”高滔滔说道:“如朝臣皆是这般清慎,哪里又有这场风波?” 赵煦低眉顺目:“因此更要太皇太后出旨,底定朝堂。” 辛巳,太皇太后独遣中使赐苏辙诏,谕令早入省供职。 丁丑,又诏臣下当清慎不党,重申都省都堂两议之制,并以吕大防,刘挚驰废制度于先,畏讥避事于后,各罚铜三十斤。 吕大防、刘挚诣合门谢罪,高滔滔却又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促二人入省视事。 一场风波到此平息。 壬寅,左正言姚勔外放蒲州、右正言虞策外放绛州,郑雍判太常寺、杨畏判国子监。 癸卯,以之前所出诸恩皆未及瑶华宫,有干清和,特旨加奉千缗。 两个徐邸官到底没有放出京城,不过瑶华宫乃是赵颢原配冯氏和离后出家,戴发修行的地方,高滔滔此举其实就是对赵颢的敲打。 赵頵知道后好开心,母亲大人真好,这次到底没将哥俩捆在一起吊打了! 丁亥,以孙迥知北外都水丞,提举北流;李伟权发遣北外都水丞,提举东流。 苏油回到大名之后,上章提了几个建议,第一条就是考查整修河北诸路水道,提振运力。 故而两位都水丞的任务,除了巩固黄河新旧二线,还要整治新旧二线之间的诸多水道,保障朝廷从两淮支援河北的重要通道。 苏油的第二条建议却是河北路将领资历过高,监军童贯身份不足监劾老将,而西路李宪久守边陲,应该轮换,请朝廷将两人作为交换,以李宪为河北监军,以童贯为西北监军。 李宪已经五十六岁,童贯才三十七岁,一个资历老,一个年富力强,西征是苦活,应当年轻的顶上,朝廷同意了这次轮换。 苏油的建议还有一点,就是西路新军久戊,同样应当轮换,如今铁路已经可以通到玉门关,正好可以让童贯回京述职,然后带领一部上四新军去西陲锤炼,而李宪则带领西部一部到汴京,交于朝廷,然后来河北任职。 这是考验大宋铁路运转能力重要举措,虽然说铁路是重要的战略部署工具,但是不经过验证谁都不知道效果,如果不事先演练查漏补缺形成制度,缓急之际只怕会措手不及。 少数大臣都知道苏油这道奏章是要干什么,不过大多数人不知道,于是争议再起。 吕大防和刘挚才吃了一个亏,于是赶紧召开都省联席会议,讨论这件事情。 章敦在会议上侃侃而谈,认为轮戊制度本身没毛病,乃是防止地方军队独大,武将猖獗的得力措施。 以前这么做是断不可能的,因为各地军队强弱差别过大,士兵贪恋故土,也不愿迁移。 但是如今大宋的军队已经不一样了,新军将士素质不是旧军可比,连队以上都有监军,做思想工作就是他们的常务。 而且就战术水平和军事素养来说,新军各部的技能,已经差别不大,指挥统御皆有制度。 【送红包】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士官们都是学院教导出来的,相互间的战术思想和指挥方式区别不大,完全可以实现“易兵换将”而战力不损。 而且这样也兼顾了公平,对于增强大宋军队的整体实力有好处。 尤其是两个监军的互换,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现在这个理由不是正好? 前边那些都可有可无,最后一条刺到了文官们敏感的神经。 鉴于后唐的惨痛教训,对于带兵的宦官,文官们深刻忌惮。 李宪在西边担任监军已经整整十年,西域都护都换了两茬,就他没有挪窝。 他是赵顼的亲信,可是现在台上的是太皇太后,自先帝驾崩后连面都没见过。 这几年李宪自己都提心吊胆,年年上书请求解除军务回守宫观,朝廷一直没有批准。 司徒的建议太好了,李宪去河北,一定能压制住军方,而司徒在河北,又一定能压制住李宪。 所以李都监回京是不可能回京的,丢去河北刚刚好。 经过表决,提案获得通过。 童贯得知消息兴奋坏了,当天就打包行李,快马兼程奔赴汴京,路过大名的时候拜会苏油,感谢苏油给他的机会。 苏油大笑,给他设宴饯行,童都监弱冠立志,要为陛下秣马天山,苏油不知道还则罢了,既然知晓,岂有不乐成美事之理? 然而心中冷笑,文官的心黑你童姥姥还是没明白,扫荡天山的功劳跟灭辽岂可同日而语? 因此这边只能让李宪来干,干完之后正好光荣退休,省了朝廷今后多少力气?! 这么搞对如今这些干得还算不错的太监其实有些亏心,不过苏油安慰自己,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 一同返程的,还有王彦弼。 徐国大长公主那一套要不得,温柔乡是英雄冢,王晦成了王彦弼师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禀告苏油,要王彦弼搬到对门,跟自己住到一起,要不就住在节度府,公务之余,专心学问。 苏油觉得有道理,写信给徐国大长公主,将那些女孩子送回汴京,然后给王彦弼下了禁足令,这尼玛差点忘了,今年将是大比之年。 王彦弼的这段时间的文章大进,苏油回来之后一一读过,发现经过王晦的梳理调教之后,当真是士别三日,又得刮目相看。 同样的还有漏勺,走之前就跟王晦说好了的,王老师,要是方便的话,你给彦弼那套练习题,呵呵呵,也给汴京我家寄去一套,我再让他寄回来给你批改,谁家还没个熊孩子呢…… 而且这事情吧还真得得抓紧,要不然过两年大苏还朝,太皇太后任命考官,多半又会是他,到时候还得避嫌,不是耽误咱家孩子吗? 搞得王晦压力山大,啥意思?一个进士都不够,还要买一送一? 好在俩孩子基础本来就不错,而且勋贵家的孩子有个好处,就是得恩荫之后还能跟着自家长辈参与实际政务,这就是将中得进士之后的观政环节提前做了,当年张方平和赵抃就是这样折磨……啊不锤炼苏油的,不然那个探花还真有些难拿。 经过一年的专题训练,王晦觉得俩孩子都有把握。 但是苏油对自家孩子的信心却不如王晦,因为他有些吃不准,这到底是自家孩子真有长进,还是有人帮他作弊的结果。 这娃可是有前科的。 冬,十月,癸巳,诏导河水入汴。 朝廷对有史以来第一次新军拉练重视非常,开封到兰州两千七百里,兰州到敦煌两千一百里,这是近五千里的调防! 为了腾出铁路运力,高滔滔命引河水入汴,加强水运之力。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入场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入场 汴京城,举试考场外,无数学子正在等待入场。 王彦弼和漏勺、椅子也在队列里,还有才从杭州赶来的苏过,王晦还在给四人交代考场注意事项。 其实王彦弼在大名府拿到举试名额,再入京赴明年的进士试也是没问题的,以他的身份,谁也不会跟他较真这个。 但是王晦不同意,汴京举人试有不是什么难关,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以两位小公子如今的水平,实在是没啥好计较的,不能留下任何瑕疵。 而且我也会随同公子一起入京,等到举人试后,还能够趁接下来的几个月空闲,再给两位小公子巩固巩固,争取在进士试上取得好成绩。 苏油当然巴不得,特意安排了小火轮,名为送童贯,实则是送王彦弼和辅导老师。 王晦到了汴京城才知晓,司徒的经济之能,果真是天下无双。 这尼玛哪里是买一送一?这特么是要老夫买一送二! 如今看架势,还要加一个苏过! 李格非远远地坐在马车里,神情比自己当年科举还要不堪,身侧坐着一个小妹崽,正掀开车帘朝学子的队伍里观瞧。 李格非是王拱辰的长女婿,所以要说起苏王两家的关系,那可真是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了。 王拱辰原名王拱寿,十九岁中得状元,曾在金殿辞名,让仁宗另委一人,因为进士的试题,他不久前刚好做过。 仁宗大喜,说此前做过考题,那是因为你勤奋,况且文章做得的确漂亮。 你现在又能直承,这份诚实比才华更加可贵。 因此仍旧定为状元,且认为拱寿二字非状元格局,亲自给他改名叫拱辰。 庆历二年,辽使者两次来宋提出领土要求,王拱辰博闻强记,列举事实据理力争,直斥其非,使辽国未敢轻举妄动。 仁宗道:“非拱辰深练故实,殆难答也。” 迁御史中丞后,王拱辰干了件大事儿,进言罢了宰相夏竦。 有人用铸佛像名义迷惑众人,京都之人趋之若鹜,王拱辰奏陈此举动摇军心,易引起民怨,仁宗遂下令禁止铸像。 仁宗在迩英阁供置《太玄经》,沉迷占卜,王拱辰劝仁宗应垂意《六经》,旁采史策。 不过在弹劾夏竦的过程中,王拱辰同时弹劾了腾宗谅。 范仲淹替腾宗谅鸣不平,为此写下名篇《岳阳楼记》,两人就此结下芥蒂。 后因反对庆历新政,王拱辰借故劾逐王益柔、苏舜钦以及范仲淹,从此才为公议所薄。 其实哪怕是这件事情,也不能说王拱辰全错,王益柔的《傲歌》里有“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的句子,想想龙昌期,仅仅说周公不当都那下场,王益柔、苏舜钦之辈,实在是活该。 王拱辰的问题,在于利用此案牵扯到了范仲淹,“一网打尽”的典故,让他一辈子都洗不白。 欧阳修和王拱辰是连襟,两人同是资政殿学士薛奎女婿,也因为此事,两人彻底决裂。 还是那句话,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王拱辰在台谏玩得风生水起,可是当他成了宰相之后,自己又被台谏玩得风生水起。 追着他咬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油的半拉老师——赵抃赵铁面。 赵老头认死了王拱辰是奸臣,而且很早,在王拱辰出使契丹那件事上,就已经认死了王拱辰是奸臣。 王拱辰早年出使契丹,见辽主混同江,辽主设宴垂钓,每得鱼,必酌拱辰酒,亲鼓琵琶以侑饮。 还对自己的宰相说:“此南朝少年状元也,入翰林十五年,故吾厚待之。” 使还,当时还是御史的赵抃立即弹劾其辄当非正之礼,理由是“异时北使援此以请,将何辞拒之?” 到后来湖南转运判官李章、知潭州任颛,因一个商人死在治内,俩人起了贪念,将商人的货物珍珠拿去贩卖,事败,具狱上,王拱辰判了俩官,却将珍珠收缴,送入掖庭。 于是又遭到赵抃弹劾,说他败坏制度,办案不公,谄媚君上,勾结温成。 大宋经济困难,王拱辰企图在河北开盐榷,然后苏油的另外半个老师出马了,将老王按在地上痛打。 张方平以自己的人形计算机的记忆力,翻出法典和历朝敕令,痛斥王拱辰为奸臣——河北老百姓早交了盐钱,为何还要交榷费?! 仁宗想给王拱辰升职为宣徽北院使,赵抃上书坚决反对:“宣徽之职,本以待勋劳者,唯前执政及节度使得为之,拱辰安得污此选?” 最后连宋仁宗都扛不住赵老头的猛烈炮火,只好让王拱辰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 从这些关系上论,按道理王拱辰和苏家,应当冰炭不同炉才对,然而恰恰相反。 王安石参知政事,王拱辰坚决反对新法,与同样反对新法的苏洵,却成了好朋友。 不但和苏洵关系好,王拱辰和政敌连襟欧阳修一样,对二苏也颇为欣赏。 苏洵去世,王拱辰还特意写下一首挽诗。 气得岷峨秀,才推贾马优。 未承宣室问,空有茂陵求。 玩易穷三圣,论书正九畴。 欲知歆向学,二子继弓裘。 那个时候,苏油才刚刚冒泡,苏轼、苏辙,压根都没有发迹。 元丰初,王拱辰再判大名,三路籍民为保甲,禁令苛急,往往去为盗,郡县不敢以闻。 王拱辰抗章言害:“非止困其财力,夺其农时,是以法驱之,使陷于罪罟也。浸淫为大盗,其兆已见。纵未能尽罢,愿财损下户以纾之。” 王安石指王拱辰为沮法,王拱辰毫不畏惧:“此老臣所以报国也。”依旧上章不已。 苏油在陕西路一边对王安石阳奉阴违,一边上章也密奏利害,赵顼终于醒悟,于是第五等户得免保甲。 两人一东一西,老张老赵的亲传弟子,却又和老张老赵的目中奸邪,密切配合了一把。 在河北的时候,王拱辰还着力庇护过被王安石打压的苏辙,将之召至幕府保护起来。 不但二苏,王拱辰和保守派里的邵雍也友情深笃,和苏油的徒弟晁补之可称忘年之交。 王拱辰几年前去世,苏辙为王拱辰写了三首挽诗,其一曰: 谪堕神仙侣,飞翔鸾凤姿。 旧逢黄石老,阴许赤松期。 历历僧伽记,申申邓傅词。 翻然归海峤,无复世人知。 苏油其实也比较赞同苏辙,王拱辰一生至少该是六四开,世人目为奸臣一无是处,却又是非黑即白,忽视了人的复杂性。 到如今,王拱辰的女婿李格非,又得到了大苏的欣赏;而李格非自己,又成了苏油家二娃的老师。 看自家女儿这样子李格非就头疼,搞不好,苏家二少爷还会成为自己的女婿。 所以说,大宋士大夫家族间的种种瓜葛,理论起来真是一团乱麻,堪称敌我难分,忠奸莫辩。 后人胡乱贴标签,以为冰炭不同炉,却又是把复杂问题想象得过于简单化了。 就听李格非对身侧小妹崽抱怨道:“我说不来不来你非要来,来了又远远地看着,这又有啥好看的嘛?搞得我都跟着紧张……” 小妹崽头都不回:“漏勺哥哥和椅子哥哥的才学又非爹爹当年可比,这一年还得名师教导,又得我相助,不会有问题的。” 这么评价老爹真的好吗?李格非无奈说道:“看看就走吧,不然被别人看到,又该闲言碎语了。” “我又没让爹爹来,是爹爹硬要跟来的,车还是我雇的呢。” 这女儿越来越不好聊天了,自打那便宜徒弟进门,小女孩就得了倚仗,给漏勺宠得无法无天。 给漏勺带着去了几次大相国寺,可贞堂,女儿就整个变了个人。 格局眼界大开固然是大好事,可两人加上陈梧,一起组成了“捡漏三人组”算怎么回事? 而且品鉴极精,不时就捡些好东西回来。 一开始李格非都不在意,以为是漏勺掏钱买的,因为苏家从来不差钱。 他是真没想到,却是自家女儿掏钱买的。</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龙门阵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龙门阵 李学究笑道:“这事儿我给王胖子作证,的确是真的。” 王胖子顿时得意洋洋:“是吧是吧?” 李学究说道:“不过好像你当时是说几个小郎君把绿豆按黄豆的价钱卖了十斤,幸好你及时阻止,才只亏了两百文来着?” 王胖子顿时不得意了,眼珠子转了转,打死都不认账:“没有的事儿!那是陈绿豆新黄豆,几位少爷没卖错,是我老王搞错了!” 大家都是哈哈大笑,纷纷说王胖子是奸商。 笑闹了一阵,边上有人说道:“三位少爷的能耐那还用说?太皇太后打他们小就跟官家一起看护教诲大的!倒是这个马涓,能杀到榜眼,名次还在苏陈二公子之上,可也着实难为他了。” 王胖子顿时又得意了:“所以说看皇榜就得去皇城根儿,不然好些事情你们都不得知晓!你们想不到吧?这马涓可也自幼不凡!”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如何不凡?” 王胖子得意洋洋:“叫你们笑话我,凑个茶钱算王胖子的跑腿,这个新书才给你们说道!” 樊老三过来给王胖子摆上三泡台,啊不,现在这个叫学士茶:“里边是大名府的枣,杭州的白菊、蜀中的青茶,宁夏路的枸杞,南海的冰糖,好东西可都拿出来了,王胖子你给我赶紧!” 新茶老烫,王胖子先把李学究杯子里的凉茶喝了,这才说道:“这马公子啊,他老父亲叫马魁,到了中年还无子,老妻就为老马置了个妾侍,指望着接续香烟。” “然而这小妾却有些古怪,每当对镜解发,都要躲避着老马。” “老马感觉蹊跷,就密问其故,却原来这小妾却也是官员之女,其父解职死于半路,其母没得了盘缠,便只好将女儿发卖,换钱送丈夫归葬。” 李学究就插嘴:“现在这事儿不会再有了,可以先停到慈善基金的积善寺,待回乡筹措到盘缠,再到积善寺迎故人还乡。” 王胖子给打了一岔,顿时不乐意了:“是你讲还是我讲?” 李学究将报纸放下:“你胖你气粗!你讲你讲!” 王胖子这才继续说道:“这女儿为了给父亲服孝,便用白缯束发,再以彩丝裹盖。因为怕老马看见,故而每次解发都要躲避。” “老马听了心下就不忍了,特意寻访到这名小妾的故乡,见到其母,以女归之,还赠送了资装。” 大家纷纷点头,都说老马是善人,好人当有好报。 王胖子接着说道:“当天晚上啊,马母就梦见天上降下一神人,告知说:‘天赐尔子,庆流涓涓。’后来果然就怀上了,生下了马公子这独苗。” “因为神灵这八个字,老两口特意将孩子取名叫马涓。” “我靠这么神异?”众人都是惊着了。 “还没完哪!”王胖子对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再次嚷嚷表示不满:“精彩的可还在后头!” 于是众人又是息言恭听。 王胖子这才说道:“大伙儿想啊,这马公子可是神明赐给老马家的,那必须得聪明啊!所以马巨济长成之后,也是高才,入了太学,每占科捷。还曾经梦到神人告诉他,‘子欲及第,需占十三魁’!” “然后呢?”汴京城老百姓对这种神异的故事最是喜欢,紧跟着打听。 王胖子说道:“我在皇城根下听人议论,说马公子考试下来,同学贺他考得好,他却摇头,说历数在太学即预荐送,只有十二次魁首,这次科举怕是悬了。” 李学究便奇了:“这神灵说话还有不准的时候?” 王胖子翻着白眼:“怎么能不准呢?加上这次不就是了?” 众人纷纷说道王胖子你要讲道理,这次马公子他也不是魁首啊? 王胖子得意洋洋,也没管是不是听来的,就跟是自己窥破的天机一般:“大家都在说啊,辅之公子的状元,乃是凡夫俗子眼里的状元。” “而在神灵眼里,辅之公子乃天家贵戚,与普通士子自然是有区别的。” “所以马公子虽然只得了榜眼,但在神明的算法里,却是此次科举士人当中的魁首,加上这回,可不妥妥的十三魁!” 这个道理没毛病,众人顿时奉献了一波牛牛牛,元祐六年的科举故事,又够讲三年了! 李学究却担心道:“之前两次考试,京中可是有烦言……” 王胖子说道:“这回不会有了!” “这却是为何?” 王胖子说道:“李学究你不去宣德门可惜了的,太皇太后命将新科前十的卷子誊录于宣德门外,张布天下,让士子们看看朝廷华选,是不是名副其实!” “哎哟那得去看看!”李学究顿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这都没人告诉我啊……” 有人却将他拉住,说现在你再去怕也挤不进去,自己眼神又不好,还不如等着明日报纸加刊,晏小山才不会错过这等发财机会呢。 拉着李学究坐了下来,众人又开始打听择婿的事情,这个可也是每次科举完毕后的大八卦。 王胖子说道:“马公子人家都结婚了。” 众人赶紧问是谁家的女婿,王胖子说道:“娶的冯当世相公的孙女。对了,这一科里还有马公子一位连襟,叫朱谔。” 大家就纷纷议论,冯相这挑女婿的眼光可是够绝的。 然后就有人说,也不知道辅之公子这官家表兄,今科状元,到底哪家女儿才配得上。 王胖子笑道:“这位也定亲了,却是故相吴冲卿的孙女。” 然后又说到陈梧,王胖子却打听得周全,说是老早就已经被宁夏三路都转运使无咎公子预定成女婿了。 最后说到漏勺,这又是一位少年探花,今年刚刚十五,比他爹中探花时候才大几个月,这位总该还没定亲吧? 王胖子这回一脸古怪,苏公子倒是没打听到,等等你们怎么这么忍心,十五岁的少年郎你们都不放过…… 众人都切了一声,虽然如今大宋士大夫开始流行晚婚,但是按皇宋法统,十五以上就可以婚配了好不好? 这个事情很奇怪,大宋士大夫家如今越娶越晚,苏油发现最近和朋友们的书信往来里,子侄的婚事基本都在二十以后,而女儿也是十八以上。 苏油本来还打算等以后科普医学知识后再提倡呢,结果人家宋人自己就开始做了。 最终苏油将之定义在生活安宁寿命延长之上,还有就是士大夫家的教育,比普通人家要多花几年。 穷人的孩子才早当家,富人的孩子,就无所谓了。 …… 长公主府,徐国长公主双目含泪,对王晦盈盈拜倒:“多谢王公精心教诲,让弼儿得了今科魁首。” 王晦哪里敢受这样的礼,赶紧让到侧边:“哎哟使不得,公子聪颖明悟,老夫不过指导了一年科场应对之道,其实还是靠基础,却都是前人悉心栽培之功。” “非是老夫不受长公主此礼,实在是受之有愧,长公主快快起来,不可使旁人得见……” 长公主这才起身,笑道:“使相的大恩,却是还不完的了。” 王晦对长公主施礼道:“还没给长公主道喜,老夫也没想到,辅之他们如此争气,倒真是意料之外。” 长公主说道:“王公学识渊深,时务通达,今后还望继续辅助弼儿。” 王晦说道:“这是自然,只是未知长公主与太皇太后之意,是欲令辅之入华翰清流,备位陛侧呢?还是欲令辅之处之州郡,理政料民呢?” 长公主说道:“这个也是我近日之纠结,我可不如仙卿那般狠得下心肠,要是弼儿远涉万里重洋,我这做母亲的,只怕先就不活了。” 王晦躬身道:“公子得司徒教诲,不仅文学优雅,义理清通,更兼胸怀广博,气局开朗。” “当年长公主命公子入于司徒门下,是知公子良才美质,得妙手雕琢,必将成器。” “如今大器已成,难道长公主却又想束之高阁,置之囿苑,只为自己能时时得以近观吗?” 长公主有些哽咽:“可是……” 王晦躬身道:“长公主也是饱读诗书,当知触龙说赵太后故事,所谓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 “设若公子不经事务,十八年后,不过又一王珪耳。” 长公主珠泪盈盈,再次拜倒:“蒙先生有教,未敢不从,弼儿今后,便拜托给先生了。” 王晦一声叹息,终是受了这个礼:“长公主放心,老夫身无挂碍,又无子息,此生唯助公子事业,以为骸骨之计也。” …… 放榜前一日,苏宅,椅子和漏勺呆在院子里,头上戴着两个古怪的头盔,头盔上有两片翻起的黑玻璃片。 漏勺右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夹子,夹子上夹着一根古怪的线香,伸左手对站在楼顶上的王彦弼竖起左手拇指。 边上还有胆战心惊的苏过,同样眼睛上架着一副墨镜。 王彦弼大喊一声:“来了啊!”将水箱的浮球打开,水箱里边的水流顿时哗哗顺着管道流下。 管道底部有一个古怪钢筒,接出几股胶皮线,胶皮线又经过了一套古怪的线圈,最终变成两股,一股连接在漏勺手里的夹子上,一股连接到地上的一块铁板上。 铁板边上还有一块相同的铁板,中间又一条缝隙。 椅子看了一眼古怪线圈上的仪表指针变化,说道:“可以了!”然后将头盔上的黑色玻璃镜片抹了下来。 漏勺也将头盔上的黑色玻璃镜片抹了下来,那夹子上的线香碰了铁板的缝隙两下,打出“啪”“啪”两个火花。 接着院中亮光大盛,还伴随着嗡嗡的噪音,线香在漏勺手里朝着缝隙的另一头慢慢移动,在其后留下一道红亮的痕迹。 这时候大门开了,一个小黄门跑了进来:“喜报——我的妈呀!” 王彦弼在屋顶见到来了人,赶紧关闭了水源,漏勺手里的亮光顿时熄火了。 漏勺翻开墨镜,看了手上的焊条,扭头喊道:“又咋了——” 王彦弼在屋顶指着门口已经趴在地上腿软得爬不起来的小黄门:“宫里来人了——” 漏勺将焊枪放下,取下头盔跟手套:“哎哟,这不是师成吗?不在贾内使门下练字,这是陛下有召?” 梁师成现在还是十岁出头的小黄门,刚刚被院内大放的光毫都吓得尿了:“敢……敢问监丞,刚刚那是……是……是……” 漏勺将他扶到院中的石凳子上:“说了你也不懂,那叫电焊,就是能将两块钢铁用铁汁粘连到一处的东西。你先坐一会儿啊……” 说完回到铁板边上,王彦弼也从屋顶上下来了,用铁锤敲去焊缝上的渣壳,露出里边白亮的金属线:“好像成了!” 漏勺也检视了一下焊缝:“爹爹说的是对的,焊条外头应当包上药壳,可以在焊缝上堆积焊渣隔绝空气,保证熔液不被氧化。” 椅子说道:“黄河浮桥用的铁壳船是锚在木头上的,这下用不着了,直接焊接就可以。” 王彦弼说道:“兰州黄河大桥是不是也可以?” 漏勺说道:“那个倒是不好弄,铁梁太厚,还是用铝热剂才合适。” 王彦弼点头,看向一边死了老娘般的梁师成:“梁中使,是不是陛下那里有急务啊?” 梁师成眼泪哗哗的:“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见不得的宝贝?我,我是不是要瞎了……” 漏勺伸手在梁师成眼前晃了晃:“看得见吗?” “看得见,但是有好大两块斑……” “那没事儿。”漏勺大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一会儿就好了,我们第一次也被坑得不轻。你来到底啥事儿啊?” 梁师成哭丧着脸:“陛下要我提前来给三位道喜,王侍读中了状元,苏侍读中了探花,还有……还有陈侍读中了传胪……” 说完大哭了起来:“哇,我还是觉得我要瞎了啊……” 看着眼前这哭得伤心欲绝的娃,漏勺三人面面相觑,到底真的假的?这娃现在这形象,哭得这么惨,怎么都不像是来报喜的啊? 好在消息来源不止一处,不多一回儿,宜秋门街坊李小二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在门口探头见到三个人正在安慰一个小黄门,不由得吐了下舌头,就对着漏勺招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漏勺只好丢下梁师成来到门口:“小二哥,啥事儿?” 李小二鬼鬼祟祟地将他拉到耳房,低声兴奋地道:“先给公子道声喜,公子中了探花,椅子哥是传胪,还有那位……状元!” 漏勺也被气氛感染,低声道:“这事有什么不好说的?鬼鬼祟祟地干嘛?” 李小二说道:“外头不是有个中使吗?给他知道俺提前通风报信,去宫里说一嘴,你小二哥这差遣还干不干了?” 说完又低声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得赶紧走。记得请柬给我娘就行,到时候一定再来给公子贺喜,走了!” 漏勺摸了摸身上,啥也没有,也低声说道:“多谢二哥特意来一趟,不好意思,身上没钱,先欠着。” 李小二摆摆手:“见外了,咱们谁跟谁?夫子将我调入翰林苑当差我不也没敢登门道谢……真不能待了,走了走了……” 说完偷偷探头看了外头的梁师成一眼,做贼一般轻手轻脚地摸到门口,闪电般闪到门外,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等漏勺回到院子里,王彦弼问道:“小二哥有啥事儿?” 漏勺看了一眼梁师成,不敢明说,郁闷道:“没啥事儿,就说周大家的让去取猪腿……” 王彦弼奇怪:“这不一句话的事儿?还搞得鬼鬼祟祟的。” 漏勺给王彦弼猛使眼色:“这不一样,这猪只生了三条腿,少了第二条。” 王彦弼没听懂:“什么意思?这样的猪还能吃?” 漏勺只好翻白眼:“我看那猪平时挺聪明的,或者味道也是第一吧……” 正驴头不对马嘴间,一名老中官又迈着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走了进来。 王彦弼一看:“李内使,你怎么也来了?” 老中官乃是长公主府的管事李修,看了一眼梁师成,轻咳了一声:“想来公子已然知晓,这便请随老奴回府吧。” 王彦弼感到李修今天从上到下的奇怪:“知晓什么?” 李修的头昂得高高的:“恭喜公子得了今科状元!还有两位公子,苏侍读取了探花,陈侍读取了传胪。太皇太后都高兴得不行,命人将喜讯先送到了府上。长公主命我来请公子赶紧回去。” “先给我改了你这做派!”王彦弼骂道:“母亲是让你这样出门的?!” 一句话骂得李修点头哈腰:“嘻嘻嘻……咱这不是替公子高兴吗,也是替长公主高兴,这都多少年了……” “少废话!”王彦弼迈步朝外走:“母亲怎么样了?” “好着呢好着呢,就是一个劲地抹眼泪……” 剩下椅子看着梁师成,又抬头看漏勺:“看来是真的?” 漏勺也看了看梁师成,再抬头看椅子:“应该,或许,是真的,吧?”</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徐州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徐州 收到朝廷邸报的时候,苏油已经到了徐州。 现在徐州的知州是叶祖洽。 这位也是状元出身,不过他的状元来得有争议。 当年叶祖洽参加科举,考官是吕惠卿,因为叶祖洽策文中有“祖宗纪纲法度因循苟简,愿朝廷与大臣合谋而新之”一句,列位高等。 轮到刘攽、李大临、苏轼覆考,编排上官均第一,叶祖洽第二,陆佃第五。 赵顼令陈升之面读几人策论,最终还是擢叶祖洽为第一。 苏轼当时就不服,上书赵顼:“祖洽诋祖宗以媚时君,而魁多士,何以正风化!” 这件事情,成为苏轼被王安石外放的导火索。 其后叶祖洽作为王安石手底下少数几个文章拿得出手的人,成了改革派的喉舌。 高滔滔听政后,复用司马光、吕公著等一批守旧派大臣,驱逐蔡确、邢恕,打压吕惠卿、邓绾。 朝中一时以为风向大变,连带着开始踩章惇、曾布等人。 叶祖洽坚持自己的政治主张,一再上奏,维护变法。 给事中赵君锡抓住叶祖洽参加科举殿廷试策问答,卷中有“祖宗纪纲法度因循苟简,愿朝廷与大臣合谋而新之”一语,说他诽谤朝廷,要治叶祖洽的罪。 然而这一次,又是苏轼刘攽站了出来,以当年覆考官的身份主持公道,认为叶祖洽的试卷“可以为议论乖谬,若谓之讪则不可”。 苏辙当时是御史中丞,上书弹劾赵君锡将十几年前的应试考卷挖出来当做罪行,这是希奉上意,辱蔑同僚。 同样一句话,当年是状元之才,现在是诽谤朝廷,这是说先帝无识人之明吗? 左正言姚勐又以叶祖洽协助王安石制订与推行新法,官府与民争利,显然是“贪鄙无状”为理由,提出弹劾。 这一次却是苏油站了出来,力保改革大旗,认为变法、改制、刷新是一脉相承的三件事儿。 当然,苏油的目的是想力保王安石和章惇、曾布,还有十多年来的改革成果。 叶祖洽一介小兵,还轮不到苏油这样的大佬来关心。 然而这一场风波过去后,吕公著、苏油“三派兼用”的主张得到高滔滔的认可,而投机的赵君锡等人都被外放,反倒是坚持己见的陆佃、张舜民、叶祖洽等人,在高滔滔那里得到加分。 帝王心术,不是那么好揣测的,而叶祖洽经过这场波折,总算是真正见识了苏家人的德性。 以前作为喉舌,他可是没少发表关于苏轼、苏洵的坏话,顺带着苏辙、苏油,甚至苏颂都被他骂过。 苏油从来都是就事论事,即便被人弹劾声讨,也只是拿出充分的证据与政绩来打弹劾者们的脸,而绝不会搞栽赃陷害,歪曲污蔑那一套。 而且他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改革派,不少改革派的臭咸鱼都是在他的包容庇佑,大胆任用下,才得以翻身。 反倒是改革派好几次对不起他。 如今两派间的冲突,在苏油等一干大臣的努力弥合之下,与当年那种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斗争态势渐行渐远。 在矛盾中发展,在斗争中共存,大家相互监督,却又要相互拉扯着过,才是政治的精髓和常态。 如今明白这点的人越来越多,叶祖洽状元出身,不至于还看不清楚这个。 因此当苏油抵达徐州,对这位顶头上司与救命恩人,叶祖洽当然热情地接待,哪怕公事之余,也亲自陪同参观。 两人的关系倒是颇为融洽。 徐州是老工业大基地,最早是苏轼利用利国监开创,之后又给吴居厚发展了一轮,不过这货将钢铁铸成铁钱,又狠狠坑地方经济一把。 苏油当时在料理西夏,没时间跟吴居厚纠缠,只是坚决拒绝了吴居厚上书朝廷,表示可以支援自己的建议。 待到从西夏腾出手来,苏油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倒吴居厚。 徐州老百姓欢天喜地,吴居厚下台的那一天,全城放炮仗表示庆祝。 因此苏油的徐州视察非常顺利,商贾矿主百姓们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大家的评价中,可以知道叶祖洽对四路都转运司的新政,是推行得最得力的。 当然这也和叶祖洽本身需要大量丁力扩大徐州煤铁产能,开挖运河,修建铁路有关系。 苏油从朝廷求来的免除丁税的政策,加上推行良种,采用套作,提高亩产,变相减税,允许人口流动等一系列举措,可算是给他解了燃眉之急。 苏油也不吝对叶祖洽大加赞赏。 当然,关系这么融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乃是苏油也给徐州当地带来一项能够带动产业升级的大订单——内河炮艇和小火轮。 元祐六年式内河炮艇,长度十八米,宽四点三米,高三点七米,排水量二十五吨,动力为两台柴油机,总功率三百马力,双轴推进,最大航速十一节,巡航航速六节,续航约三百海里。 因为吃水很浅,仅为一米,因此非常适合江河湖泊,也能在近海风浪较小的区域行驶。 整个船体为铁梁加钢壳焊接,甲板铺设青冈木,前方为驾驶舱,铁皮包裹覆盖,后后半段为乘员舱,可以容纳两个步班,也就是三十位士兵。 因为船身实在太小,舱顶上只能设置两门四十毫米滑膛步兵炮,一门七十毫米短管滑膛炮。 没有防护,只在操作手前方设置了钢板保护。 对付大城那是不用考虑,但是对付辽国简陋的的水寨、头下军州木城,以及内河水师木船,却也是犀利无匹。 徐州北面就是狭长的大湖,是由两个湖连接在一处的——上头的朝阳湖和下头的微山湖。 利国监就在微山湖东南临湖的地方,因此是内河船只最佳的研发基地。 炮艇其实就是苏油小火轮的火力版,原来的木壳版本为单发动机,但是因为木船很轻,巡航航速也达到十节,挂载漕船之后为六节,是最佳的“漕船火车头”。 装上探照灯等夜航设备,能够搭载载重十吨的六艘拖船,一天一夜跑出五百里。 这个订单,主要是用来解决从两淮徐州郓州往大名运送大型的工程机械、机床、蒸汽机配件、钢铁厂机械等重型物资设备的。 第一期需要五艘炮艇和四艘小火轮,为此朝廷特意在微山湖利国监旁设立了专门的研发生产机构——船务局。 苏油看着湖滩滑轨上架设的钢架,已经有点后世长江边上船厂的意思了,不过少了钢氧气瓶和乙炔电石瓶。 要得到乙炔,就要得到电石,电石生产非常简单,就是氧化钙和碳反应而得,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玩意儿是高吸热反应,你得先有能够产生两千两百度高温的炉子。 这个问题在天师电炉发明后已经得到了解决,但是还有另外一个拦路虎——氧气的制备。 这个可就难了,如今的科技才仅仅攀爬到氨水和乙醚通过螺旋压缩机制冷上头,除了电解水,离制氧工艺还遥遥无期。 因此如今的乙炔喷枪只能叫做乙炔空气焰,达不到氧炔焰那种逆天的三千度以上高温,只能采用钢架铆钉加电焊技术的结合工艺来制造船壳。 在收到电报得知焊条钢芯和包药取得突破性技术进展,已经研发定型之后,苏油开始给徐州船务局下达订单,然后指定必须使用最新技术制造炮艇。 叶祖洽跟在苏油身边:“九艘火轮,五艘钢壳合计一百五十万贯,四艘木壳六十万贯,这就是两百万贯的订单,徐州一州如今一共才五万户,光这九艘船的订单,徐州今年户均多出四十贯产值。” 这已经是接近GDP的算法了,苏油对如今大宋聪明人的智慧已经不感到奇怪,笑道:“这个只是一种计算地方发达程度的方法而已,民生方面,敦礼兄还是要多加留意。” 叶祖洽笑道:“这是自然,有了财米,自然可以做做好菜。” 苏油也笑:“有了新运河新铁路沟通南北东西,徐州这几年可是政绩突出。蔡京与我都指望着徐州供应设备,叶兄倒是因祸得福,占了好大便宜!” 叶祖洽哈哈大笑:“两位都是大主顾,我叶敦礼如今活成了一商会行首,说起来倒是有辱斯文了。” 苏油对叶祖洽拱手:“能让天下丰足,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最大的斯文。除了经济,这几年叶兄推行文教,也是费了大心力的。” 叶祖洽摆摆手:“这不算什么,教材制度,这些难的都被使相做了,下官不过就是推行而已。” 说完也对苏油拱手:“还没给使相道喜,二公子今科高中探花,实在是虎父无犬子。” 苏油也摇头苦笑:“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家老二能考到那样的名次,这是侥了天之大幸。” “不过就算是我父子二人,在叶兄金殿文魁面前,那也不当一笑。” 叶祖洽都乐了:“使相说得太客气了,苏家子弟,使相、子瞻、子由、苏迈、苏迟、苏迨,今科又添了二公子和苏过,而且从使相开始,子侄辈皆是年少高中。” “现在天下都在传扬着‘一门八进士,父子两探花’。眉山苏氏,已是我朝文宗。” 苏过今年才十九岁,不过他一直在杭州陪伴大苏,中举后才加入王晦的专项辅导,只考了二甲十名。 苏油连连摆手:“当不得当不得,文辞方面,子瞻子由的确可观,剩下的包括我在内,就都只能算一般了。” 叶祖洽自当苏油在凡尔赛,好奇地打听道:“听说出榜前一日,使相宅院里大放光毫,整个西城半数人家都能看见,还惊动了皇城司。” “百姓传说这是文星聚宅,上感天兆,是不是真的有这事儿?” 苏油无语:“叶兄又不是不知,汴京老百姓穿凿附会的能力,那是一等一的。其实就是几个小的在家里偷摸试验电焊呢。” “不出一月,叶兄便当知晓那光毫是怎么回事儿,到时候你这徐州船务局啊,天天都会大放光毫!” “闲话少说,叶兄刚刚说的那个户均产值,我以为作为反映地方繁荣程度,官员治政成绩,颇有可取的一面。” “叶兄不妨再搞详细一些,将这个数值,分出工业产值,农业产值,商业产值三类;然后又可以计算出工业人口,农业人口,商业人口所产出的户均值;最后再得出总的户均人均产值。做成条陈分析,上报三省。” “官员的治迹如何考量,也是理政方面的一个大学问。” “除了靖治安,推文教,崇道德以外,厚民生一条,也应该更加注重起来。安石相公就是对这一条的重视程度不够,才招致那么多的反对声音。” 见叶祖洽想要辩驳,苏油接着说道:“我知道叶兄要说什么,这也是安石相公主政那个时期,客观限制所导致的。” “但是正因为这样,我们对老百姓在那十五年里的牺牲,要有个数。” “要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哪一个百姓,应当为这个国家白白地做出牺牲,那十五年,是这个国家欠所有老百姓的债。” “日子好过了,自然就应当先给老百姓们还回去,而不是受苦的时候让百姓受苦,到了享受的时候,却只让宗室勋贵士大夫们享受。” “如果那样,才是这个世间最大的不公!” 叶祖洽感叹道:“此至公之论,虽万世不可驳也。” 苏油笑道:“就是论到这里了,随意说上一嘴,走,我请叶兄嗦粉去!” 大苏是个相当坏的吃货,也是个相当明白的吃货。 小麦面粉如今也分了高筋、中筋、低筋、澄粉几种,其实就是按照小麦面粉中的蛋白质含量高低来区分的。 如果要用小麦粉制作澄粉,那就要先将将小麦粉里边的面筋提取出来,剩下的那些才能制作透明点心。 因此澄粉的价格在大宋可是非常昂贵的,一度价钱超过面粉。 到后来南海船队从海外运来棕榈树芯淀粉,能够制作出西米露、水晶饺、水晶蟹黄小笼包之类的食品,那价格也不低,赵顼在大朝会上赐宴显摆都用过。 等到扁罐和椅子将木薯从东胜洲引入到大宋,一开始因为木薯的毒性,只是有限地推广。 等到面粉厂这样能够大量处理淀粉作物的工厂出现之后,加上两浙路的旱情,大苏首先在两浙大力推行。 因为木薯相当耐旱,且产量极高,老百姓们通过去皮,浸泡,煮熟的方式,可以让木薯去毒。 这就相当于将以往的山地坡地,变作了产量比良田还高的土地。 而对于面粉厂来说,整个淀粉的提取过程,同时也就是脱毒的过程,因此有了处理能力极强的面粉厂,木薯在两浙路尤其是杭州的种植面积,一下子就大面积铺开。 大苏坏就坏在,因为受运力所限,很多山区和偏僻地区老百姓的木薯,交不给面粉厂,为了增加百姓们种植木薯的积极性,大苏研发出了往木薯粉里添加植物蛋白的方法,让木薯粉变得具有米粉、马铃薯粉、红薯粉的特性,制作出来的粉条大受好评,风靡江南。 原料很便宜,就是为了延长玉米的保存时间,在制作玉米糁时,从上面剥下来的玉米胚芽。 老百姓们可是太开心了,亲切地将大苏发明的这种粉,称为“开心粉”。 徐州有运河之利,离两浙路不远,如今徐州城中也有几家新开的开心粉店。 苏油邀请叶祖洽品尝的,是城北的老徐家。 老徐家的开心粉味道极好,他家的特点,所用的臊子是脆的。 这个瞒不了苏油,老徐家的臊子,加了牛肉。 苏油开心地嗦着粉,还不忘给叶祖洽传授粉丝辨别之道:“粉丝里最好的是绿豆粉丝,颜色洁白光润。在阳光直射下银光闪闪,呈半透明状,称作‘银丝粉’;” “第二档的是豌豆和蚕豆粉丝,虽也洁白光润,但不如绿豆粉丝细糯,有韧性;” “其余的粉丝里,以玉米、高粱制成的禾谷类粉丝粉条,色泽淡黄;” “最近出来的几种里边,马铃薯粉色泽较白;红薯粉质量好的,用提纯之后的淀粉制作的那种,白得也有些偏暗。” “一般工坊制造出来的,则多为淡黄色或褐色,但是有红薯粉特有的味道。” “这开心粉是以木薯淀粉和玉米淀粉相混合来制作,与口感较好的红薯粉差不多,几可以假乱真,但这种粉条不耐煮。最适合做这种小店的早餐。” 叶祖洽都听傻了,一碗粉里边,竟然有这么多的说道? “粉丝也不能多吃。”苏油说道:“外间售卖的粉丝,加了明矾作为添加剂,所以偶尔吃一顿还好,那东西长期进入人体,对身体也有坏处。” “不过方知味的粉丝没这东西,可以随便吃。”</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海州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海州 说起这个苏油真的可以插着腰得意一会儿,因为他是无矾粉丝工艺的发明人,而且真的是在不知道后世配方的情况下,自己为家中神兽们摸索自创出来的。 在专利局登记的工艺流程上,其中有一项成分是“植物纤维”,算是苏油为了自家配方设置的一项小小的技术壁垒。 说得高大上,其实就是“面丹”和干笋细粉而已。 一碗粉吃过,苏油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抖出两颗软糖来交给叶祖洽,自己也丢了两颗进嘴里:“这个是嚼着清理口腔用的,嚼到没味道了就吐掉,口腔里气息会很清新。” 不料叶祖洽却不陌生:“口香糖嘛,知道。” 苏油顿时斜眼看着叶祖洽:“不料叶兄堂堂状元郎,也喜欢流连风月啊……” 叶祖洽顿时脸色一红:“没有的事儿……” 见苏油还在看着他,叶祖洽恼羞成怒:“要是知道口香糖就是流连风月,那敢问使相你的口香糖又是哪里来的?!” 苏油笑道:“这个东西是树胶做的,我家大小子知道我跟他妈对植物胶格外重视,当年从东胜州归来,便带回了好些种的胶树。” “口香糖用的,是一种叫人心果树的树胶;树胶去色工艺是我的发明;里边添加的甘油石蜡树脂软化,是我家夫人的发明;香料甜味剂配方也是她们天师道的丁香油和甜菊。你说这口香糖是谁家出的?” “这就是我可龙里苏家的新产品,歌姬们嚼了这个,吐气如兰,更添身价。” “狗剩说销路最好的就是蜀中和苏湖一带的妓馆,而且现在只有花魁娘子一档的歌姬才用得起,叶兄你还能瞒得过我?几首词换的?” 叶祖洽呵呵赧笑:“素闻使相有老三样傍身,精细命敏洞察秋毫,今日算是领教到了。走走走火车不等人,我送使相去车站……” “别呀我挺爱听八卦的……” “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 火车从徐州站出来就是泗水大桥,桥长三百米,加上两侧石拱引桥,长度达到了可怕的一公里多,当地老百姓将之称为三百丈铁龙桥,或者叫大川桥。 因为如果从泗水上来,远远就能看到巨大的水泥桥柱上,有皇帝亲书的四个飞白大字——利涉大川。 同样的道理,在下邳横跨沂河的那座大桥,被称作万代桥,因为桥上也有四个大字——万代津梁。 最早设计的新铁路线,是过了下邳之后,再沿着骆马湖西岸北上,过临沂、莒县、密州、胶西、莱州,抵达登州。 而老族兄建议改线之后,只在沭水上增加了第三座铁路桥,便将铁路距离节省了好几百公里,抵达海州,连接上了海陆通道,将铁路的巨大作用提前了两年。 到如今徐州至登莱的原设计线路也已经修好,而且同样重要,因为如今盐山的盐化工产品,渤海的石油化工产品,以及青州广陵盐务的产品,可以用海船运到莱州上岸,通过铁路送往沿途。 大宋地图上有个好笑的地方,京东东路最下方,也就是下邳的淮阳军,如同一个小尾巴,向南伸进了似乎本该属于淮南东路的版图。 而淮南东路也有一处地方,那就是海州,也如同一个小尾巴,向北伸入了似乎本该属于京东东路的版图。 沈括对海州这个铁路通道入海口垂涎三尺,曾经在四路都转运使任上,上书朝廷,请求将海州纳入京东东路的管理。 两淮路都转运使蔡京则说没必要这么麻烦,只需要京东东路将淮阳军转给我淮南东路就可以了——名字都叫淮阳,却不属于两淮路都转运司管辖,这说不过去吧? 而且海州的重要性和淮阳军的重要性如天壤之别,因此改淮阳军归属的难度,远比改海州归属的难度小得多,不过朝廷一道文书的事情。 论起玩心眼,十个沈括都不是蔡京的对手,苏油收到奏报不禁哭笑不得,行文申斥,各打五十大板,都不准闹,这些是中枢考虑的事情。 要建议,等你们都离开辖地进入中枢之后再提议。 沈括和蔡京顿时都不闹了,等进入中枢后再建议,给继任的傻瓜们造政绩,我们吃饱了撑的? 所以说论起耍心眼来,苏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海州在淮南东路,按理说已经出了苏油的辖区,但是要在那里乘坐海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算作是“临时出境”。 火车抵达海州的时候,两淮路都转运使蔡京、两淮路都巡检使高公绘和海州知州李拴住,都在火车站迎候。 既然是过境,那就要有过境的规矩,苏油也不会去干涉蔡京的施政,更不会在海州多作停留,大家直接上了马车,朝港口行去。 本来火车可以直达港口,不过苏油用这种方式,“合法”地为大家争取到一点交流时间。 虽然苏油和蔡京在实务上已经属于平级,但是蔡京却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地奏报了两淮如今的发展情况,尤其对苏油表示了感谢:“蔡京能在两淮施展,还得多谢明公的帮助,提供了矿灯和气泵的图纸。” 两淮煤矿储备虽然丰富,但是露头矿不算是很多,更多的需要打井。 而且两淮煤矿多为煤气伴生井,瓦斯浓度较高,一遇到明火就会发生爆炸,极大地制约了两淮煤业的发展。 蔡京是苏油奶出来的人,也是他建议蔡京先在两淮建功立业,因此蔡京将煤矿遇到的问题告诉了苏油,请他帮忙解决。 解决的方法其实不难,就是安全矿灯。 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让矿灯在灯体之外,达不到煤气燃爆温度就行了。 一般的矿灯,在长时间工作时会长生热量,安全矿灯的外部和顶部有一层金属灯罩,灯罩内部是玻璃板,燃烧所需要的空气从底部由灯内热空气上升时自吸带入,而矿灯工作产生的热量,会被热空气带向上方,经过金属灯罩时被金属丝吸收,故而达不到引燃坑道内气体的作用,可以有效避免事故的产生。 除此以外,冷库和合成氨炉所使用的双螺旋空气压缩泵也被应用在这里,由蒸汽动力强行将新鲜空气压入井中形成内外空气流通,也极大地降低了煤气浓度。 再让矿工们在下井时,带上一只小黄鸟,把鸟笼挂在工作区内。小黄鸟对“煤气”或其他毒气特别敏感,只要有非常淡薄的煤气产生,在对人体还远不能有致命作用时,小黄鸟就已经失去知觉而昏倒。 矿工们察觉到这种情景后,可以立即撤出矿井,避免伤亡事故的发生,这就相当于安放了一个坑道气体警报器。 经过一系列的措施,两淮煤矿变得可以安全大力开采,技术难题解决之后,管理对蔡京来说那就简单轻松了。 短短数年间,两淮的煤铁产能连续翻番,能够满足荆湖南北路和自身的需要,还能够供应河北和汴京。 成绩是突出的,但苏油还是批评了蔡京:“元长啊,人家沈存中就是个技术型官员,只看到海州归于河北四路管理后的好处,就没有看到别的,真不是要抢你的功劳。” “你的治政之才跟他本就不在一个等级,憋着坏反坑人家一道,这就不厚道了。” 蔡京哈哈大乐:“我也就是逗逗他,让他老实一点,本来就知道明公你不会同意的。” 说完对苏油拱手:“听说明公在盐山搞了个合成氨化工,我淮阳也是盐区,是不是也可以来一个?” 苏油说道:“说实话,我真是恨不得各路都有这么一个厂,可那个东西的技术难度还太高,光一个脱硫塔你两淮路的人才可能都处理不妥当。” 粗制出来的制备气具有大量的硫、一氧化碳、二氧化碳等杂质,这些杂质会对催化剂产生毒化作用,因此合成氨工艺的最大难点还不在合成,难点在于去除这些杂质气体。 但是一旦摸索成功,这些除杂工艺同时又能成为别的化工产品制备工艺,通过技术生产出硫磺、硫酸、碳酸氢钠等重要化工业原料。 脱硫剂的重要成分是氧化锌、脱二氧化碳的重要成分是碳酸钠、氢氧化钠,通过碱性环境取出酸性气体。 这是化学措施,此外还有活性炭、多孔硅胶,喷淋等物理吸附措施。 这个还只是最简单的脱硫塔化学反应原理,技工需要随时监控塔内环境的酸碱度,检查硫化物泡沫的置换速度,碳酸氢钠的生成速度,随时补充剂量。 真要细说起来这是一篇大文章,后世直到解放前,国内也只有两所制氨厂,还是采用的电解水的方法获得氢气。 直到五十年代之后,全国才开始推行五小工业,几乎县县都有小化肥厂,制氨厂,这些厂的产能,一般在年产两千吨到四万吨之间。 而苏油他们那个合成氨厂,现在只能够可怜地日产五千公斤氨水,按浓度百分之二十五算,也就日产一吨液氨的水平,满打满算一年产量都不足四百吨。 连后世最小的县化肥厂产能的五分之一都不到,甚至比一战初期德国人的第一代合成氨设备的产能——年产五百吨氨液的水平,都还差着小一半。 不过这是自己穿越过来四十多年发展出来的成果,放到这个时代,已经是可比逆天的成就了。 跟蔡京耐心地解说完,蔡京才知道那玩意儿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 苏油这才说道:“两淮也有自己的长项,机械制造和煤化工就是,别的不多说,光我四路接下来几年的农业、棉花产能,就需要大量农机和纺织机。” “要利用好自己手里现有的东西和技术,这样,我让京师大学堂给你搞一套电炉,用于生产电石。” “电石可以作为你两淮路钢铁产业急需脱硫剂,也可以作为矿井照明设备——电石灯的气体发生物质,这个既是你两淮路最急需的东西,又是技术水平完全可以达到的,拴住哥就能完成厂房安装建设和生产管理工作。” 电石灯非常简单,上下结构,上面装水,下面装电石,中间有一个金属箍,内侧有螺纹,是连接上下的重要装置。 用电石灯时,先在下面的容器里装满电石,再用这道箍把上下拧紧,然后将水送入上部容器。 控制进水量的装备叫“水针”,顶端也有螺纹,能和进水口的锣帽套接,控制进水量的大小。 进水量决定着产气量,进而决定火苗大小。 这东西只用铁皮和焊锡就能搞定,制作难度比煤油灯高点不多,但是属于清洁能源,没有煤烟污染,而且亮度比煤油灯和蜡烛都好。 有了电炉,两淮就可以用自己盛产的石灰和煤制作电石,既是生产资料又是生活资料。 蔡京却道:“李兄如今可是我两淮重将,岂可轻用,他的职责,是将我两路的理工人才培养出来。” 李拴住才是大宋完美实践“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第一人。 勘测,绘制、采矿、建厂、冶炼、设备制造、农田水利……如今可是香馍馍,哪路转运使得到他,那可真是捡到宝了。 蔡京到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哭着闹着要李拴住到两淮路来帮他。 苏颂离职之前,也建议让李拴住来接替自己。 海州是海陆枢纽,如今派往海州的太守,若是不懂理工怕是玩不转。 最后朝廷同意了蔡京和苏颂的请求,让李拴住带着工部侍郎衔过来担任海州太守。 李拴住比苏油大六岁,如今已过了五十,因缘巧合地混成了大宋朝堂正三品侍郎,自己都觉得不合适,一直闹着要外任,倒是趁了他的意愿了。 李拴住到来之后,最舒心的莫过于蔡京,蔡京也仿效苏油,大胆分权,两人一个管工业,一个管财政民政,将两淮路搞得风生水起。 苏油笑着对李拴住拱手:“元长说得对,现在拴住老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一身本事儿传给后人。” 蔡京笑道:“一会儿到了海港,明公好好看看李兄的大手笔!” 从马车上下来,苏油一看远远伸向大海中的铁轨水泥栈桥,就禁不住双手一合:“栓住哥,干得漂亮啊!” 铁路能够将火车直接开到海州港口,海州港,其实是陆地与前方一个狭长的岛屿连接起来的一个大湾。 岛屿的位置正好能够抵御从海上过来的东北风,岛子的北端被石料笼子堆垒出一道堤防,以阻挡北面的海潮。 岛子的南端,同样设有两道海堤,海堤交错,中间留有通道,船只必须拐一个S型,才能进入港内。 这样的设计,同样可以阻挡南边的海潮冲击,将整个海峡变成宁静的港湾。 铁路沿着北部的堤防一直修到了对面的海岛上,海岛靠湾子的一面,有八处伸入湾中的泊位,此外还有三处船坞。 每个泊位旁边,都有一座如塔一样的机械——吊车,不过和后世吊车的单臂不同,这些吊车都是天平一样,有一长一短双臂。 因为现在都是帆船,帆船有高高的桅杆,龙门吊不适合安排在港口,又因为吊车能承受机械强度问题,为了防止翻覆,李拴住发明了一样让苏油瞠目结舌的创造——天平吊。 天平吊就是利用天平原理,通过配重可以将吊车的吊臂的重心始终固定在塔座正中垂线上,不会让吊车翻覆的装置。 而且拴住设计得非常巧妙,用于平衡的石碇使用绳索连接摆放在吊车底部的转台上,吊车上部转动的时候,底下的转台也会被齿轮调动,跟着转动,不影响操作。 需要石碇平衡的时候,塔上的工人只需要摇动摇柄,让一组石碇悬空,就能起到平衡作用,随着这边吊装货物的增加,那边不断吊起石碇,就能让吊车一直保持平衡。 李拴住给苏油介绍:“少爷,这一带的潮水高低起落为五米多,有了这组吊装车,来港的船只便不用等待潮水合适的时候,方才可以上下货物,大大地节省了时间。” “货物可以通过铁轨车,用马拉到港口车站边的仓库,通过火车发走。” 苏油点头,老族兄的眼光还是毒辣,海州的重要性就是能够接收东胜洲过来的东西。 从日本宋城过来,这里是最便捷的港口。 如今这里成了拱卫和呼应整个大宋北洋,扼控辽国、朝鲜、日本三国最重要的港口。 这里和登州还是两个互为备份的重要避风港,冬末到夏初刮东北风,海船可以跑海州港来避风;夏末到冬初刮西南风,海船又可以跑到登州港去避风。 不管怎样,都有登莱半岛的阻挡保护,可谓得天独厚。 当然这是给民用船只用的,军港却是另外两个更加优良的港口——南面是崂山下的胶州湾,北面是乳山下的新卫所——威海卫。 海州与东胜洲之间的重要连接地是宋城,高公绘才从宋城回来,苏油也重点关心那里的情况。 宋城除了作为大宋殖民海港,同时也是当地金银铜煤的重要集中地,如今那里已经聚集了万户,宋人借由扶持平家,对日本的控制力越来越强。 如今那里的统治者是张散与平真草的长子张思道,因为张散在日本传说为大鲲转世,故而张思道还有一个日本名字,冥海太郎。 张思道自幼跟随在张天师身边学习,虽然有一半的日本血统,其实骨子里就是一宋人。 为了控制日本,朝廷召回高公绘后,按照属国体例,授予了张思道横海将军的羁縻封赠,镇守宋城。 天皇如今正在利用平家与原家争夺京都控制权,张思道抵达宋城后,天皇立即封他做了从五位上、出云守,亲仁使,将宋城划给平家这支支系,以冥海为姓,赐名冥海守仁,从平家独立出来。 张思道身具二林巫法与天师道两家之长,在宋城开坛设治,传播道义,成了天师道东海祖师。</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爷爷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爷爷 了解完这些,苏油登上了早已等候在海州港的北洋舰队眉山型战舰应天号,前往胶州湾海军基地。 北洋舰队,是在先帝赵顼的亲切关怀下,在少保苏油率领海军取得南海大胜之后,全部从内库拨出经费组建的。 北洋舰队的舰长们多数都是从南海舰队抽调的骨干,也是赵顼下的特旨。 因此要说起来,北洋舰队就是赵顼的私生子。 旗舰是嵩山号,是曾经跟随赵宗佑完成过东胜洲大航海的英雄战舰,其下有两艘夔州型的巡洋舰,被分别命名为经远和镇远,五艘眉山型被命名为齐州号,青州号,徐州号,郓州号,应天号和濮州号。 如今嵩山、经远、镇远都已经完成蒸汽机的改装,剩下的眉山型则安装上了最新型的四缸联动柴油机,整整高达六百马力。 这样的柴油机可是个油老虎,能够让落帆的应天号跑出十节的巡航速度和十四节的最高速度。 北洋舰队作为皇帝的“私家舰队”,得到的待遇就是这么好,让人感觉皇室赤裸裸的偏心。 当然,平时还是以风帆为主,海州到胶州海程九十海里,如今又是顺风顺水的季节,风帆纵帆船的速度比如今的柴油机都不弱。 在应天号上,苏油还指挥船长做了个试验,将舰炮和帆船的附件绑好,咱们试试满帆状态下启动柴油机,是什么效果! 结果应天号跑出了二十一节的高速! 这已经是接近最快的帆船飞鱼号的记录了,但是飞鱼号是小游艇,眉山型可是长达三十米的战舰,这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战士们抓着船舷固定身子,看着自己的坐舰劈波斩浪,不由得内心激动不已。 跟着使相行船,真特娘的刺激! 其实这样的科目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速度对于如今的海船来说,更多是商船的要求。 舰队可不是独行侠,应天号的任务,是在外围保护三艘大舰,驱逐对大舰造成威胁的敌舰,不可能自己放敞了随便跑。 还有就是这样的高速让舰船倾侧得非常严重,已经超过了炮击的上下俯仰角度,也就是说,在这样的速度下,压根就没法开炮。 对于如今的纵帆战舰们来说,柴油机和蒸汽机的最大价值,就是能在息帆情况下依旧保持十四节的极致速度,同时还能让舰船处于平衡状态,可以在高速行进中发起炮战。 这是皇家海军学院战术科教官苏轶提出提出的观点,纵帆追敌巡航,息帆开机作战,在移动配合当中,实施动态歼敌! 苏油看到扁罐给自己写来的战术纲要都愣住了,这尼玛不就是几十年后蒙古人纵横世界的那套放风筝战术?如今不过被扁罐搬到了海上而已。 在大宋的敌人拥有同样的战舰之前,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这套战术的彪悍——无解。 因为拥有皇室的血统,北洋舰队的做派就和南洋东洋有些不一样。 注重仪表,荣誉,好面子,凸显高人一等,一句话——喜欢满满的逼格。 北洋舰队的总督是张散,这些东西张散可带不来,而是来自于另一个苏油想都想不到的人——监军使赵仲迁! 没错,就是赵仲迁,那个曾经调皮捣蛋被苏小妹长期罚站,混到毕业后将京中和蚨祥经营得风生水起,还跑去南海跟兄长投资开矿的浪荡子死纨绔赵仲迁! 苏油和赵仲迁最后一次打交道,还是当年元丰改制前。 苏油平夏后给赵顼搞到一批和田玉料,老族兄将之用新器械制作成完美的礼器,赵顼大悦之下,将边角废料赏赐给老族兄。 当时大宋急缺上等玉料,赵仲迁就打起了老族兄那批边角料的主意,拜托苏油一起去搞到了手。 苏油还给赵仲迁出主意来着,说是这样奇形怪状的玉料该怎么弄才挣钱。 老王爷死后,听说这娃就将和蚨祥交给兄长,然后乘船下南海闯荡去了。 因为本来在南海有不少商业关系,加上影帝级的为人,赵仲迁很快在南海打开了局面。 这又引起了章楶的注意。 于是章楶将当年曹南在南海创制的活力社会堂口致公堂,啊不,南海机宜司交给了赵仲迁打理。 赵仲迁接手机宜司后,大力拓展帮派业务,不再仅仅将活动限于情报获取,而是主动参与进南海政治生态,在里边合纵连横,拉拢收买,挑唆操纵,和章楶一起,成了制造南海斑斑血泪的一双黑手。 等到章楶被从南海召回中枢,正好北洋舰队需要这样监军的人才,苏油向朝廷推荐了赵孝奕,章楶向朝廷推荐了赵仲迁。 待到苏油认真阅读了两人的履历之后,叹了口气,让赵仲迁担任此职。 赵孝奕还很不服气,写信给苏油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苏油回信说赵仲迁有两个你没有的优势,一是你只能够装装影帝级的逼,但那有一个前提,就是对手按照起码的规矩在玩,好歹还有个底线。 一旦对手没有了底线,你就没有应对那种情况的经验。 而赵仲迁却是南海大混乱中杀出来的大赢家,说得坦白一点,就是他比你不要脸。 第二点是这娃玩商业金融起家的,接下来的对辽工作里边,经济会占据主导地位,这一点上,你也玩不过他。 不过赵孝奕的心已经野了,上书主动请求去南海。 最后高滔滔给了他另一个任命,代替高功绘,去宋城监督制衡张思道。 赵仲迁对外宣称的职务,是北洋舰队监军使,风宪官,而更神奇的是,这娃将掩盖身份的假差遣干成了真差遣,北洋舰队的军纪、风貌,气质,都被他带偏了。 思想武器就是大力宣扬北洋舰队是先帝的亲儿子,是“海上羽林”,是真正的“皇家海军”。 于是北洋舰队上下官兵,一个个走路腰杆笔直,风仪正肃,谈吐文雅,衣着比苏油都要干净。 神情当中,已经不是骄傲了,而是一种——倨傲。 当然倨傲也有倨傲的资本,北洋舰队的素质也是军中第一流的,在三支舰队联合军演中,北洋舰队无论是通讯,机动,炮术,都是三支舰队中最好的,远远高出东洋南洋舰队一大截。 这个与海军军事学院设立在登州有莫大的关系,北洋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因为出于清洁的要求,赵仲迁上书将海军制服要内着白衬衫,方便用双氧水漂洗,也方便检查卫生执行情况,避免船上出现疾病,胡须也只能留唇上的部分,其余都要刮掉。 因此当苏油见到一身白衬衫蓝礼服,戴着白手套,脚蹬皮靴,腰佩金剑的北洋水师总督张散,以及周围一帮英姿飒爽,干净整洁的随从,差点以为自己穿回了一战前的大英舰队司令部。 张散上前,啪的一个军礼:“北洋水师总督张散,率幕府众将,参见节帅!” 苏油都羡慕坏了:“这一身整得……我看着都眼红啊……” 张散敬过礼,手抓着阔牛皮腰带:“都是仲迁搞出来的,还要求将官自我开始,以身作则。” “不过有道理,海军操作程序,举动皆有章程,一个不慎不细,带来的就是全舰的损失。” “在生活上就开始身体力行,的确对提升舰队素质大有好处。” 说完对苏油拱手:“给少爷道喜了。” 苏油说道:“漏勺那是撞大运了,以他的真实水平,按理考不了这么好才对。” 张散说道:“不是说二小少爷啊,是大小少爷。” 苏油摆手:“海军新式战法的提出,那是作战科全体同事的集思广益,朝廷这奖掖我让扁罐辞了,作为军人,那就要在炮火里建立功勋才是。” 张散讶异道:“少爷还不知道?” 苏油也讶异:“知道啥?” 赵仲迁在一边笑道:“恭喜节帅,你呀,要当爷爷了!” “嗯?”苏油愣了一下,却没有大家期盼的高兴场面出现,却是满脸不可思议:“我要当爷爷了?” 众将纷纷给苏油道喜,都说苏油好不容易才要当爷爷,实在是可喜可贺。 什……什么好不容易? 再一想可不是吗,辽国耶律延禧十五岁就有了孩子,如今这时代,三十当爷爷也不是不可能,二十几岁当外公,也不是不可能。 一场北洋舰队辽河攻略推演简介,苏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一个声音——你要当爷爷了,你要当爷爷了…… 会议结束,苏油让王寀将资料打包,说自己在路上慢慢看,便急匆匆地登上应天号,升满帆,开发动机,赶紧去威海卫! 在大宋海军成立之前,威海卫的海湾,还是一片荒凉,只有几个小渔村。 但是海湾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实在是优秀,北洋水师将这里作为夏季驻泊地,皇家海军学院,也设置在这里。 海军是高科技集大成的尖端武力,海军学院开设的科目,好些都是顶级的理工学问。 数学、理工、天文、海文、勘测、通讯、造船、造港、航海、炮术、指挥……乃至世界地理、国际政治、外交、矿石识别、金银珠宝鉴定…… 在学习到第三年的时候,学院会将学生安排到护航舰队和商船上实操一年到两年,之后还要在港口服务一年,然后视学业优异,担任战舰士官。 因此海军骄傲有其骄傲的理由,而按照苏油在密奏里对赵煦的构想,今后的大宋,光拱卫辽阔的海疆,就需要至少六支舰队,包括北洋、东洋、南洋、以及东胜远洋、新宋远洋、大西远洋舰队。 每支舰队又要分作驻泊和任务执行两支,故而其实是整整十二支。 还有一支,是隶属京师大学堂的特种科考舰队,它的任务是探索全世界,不过这支舰队由皇家慈善基金和最新成立的皇家科学基金拨款,作用也不在军事上。 航海贸易和物资运输,如今一年能够给大宋带来七八千万贯的收益,其中南海、新宋、东胜洲的金银铜等贵金属就高达三千万贯。 大宋对外输出的商品,主要是丝绸、茶叶、瓷器、调料、还有就是乘坐、运输、护航和保险业务,这里边的收益同样不下五千万贯,甚至更多。 一个岁入三亿贯的庞大帝国,一半收益来自海贸,不由得皇室与朝廷不重视。 因此威海卫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卫所机构,但是有海军摇篮皇家海军学院在此,很快就变得繁华起来。 应天号转向之后,经过成山角,就有连续三座海岛,海岛上都设置了高大的鲸油灯塔、炮台,有士兵驻守,给来往船只标示方位。 应天号经过了海驴岛,鸡鸣岛,刘公岛,遇到的海船越来越多,除了新型的飞剪式纵帆船,还有不少方头纵帆船和渔船,以及船头画得花里胡哨的高丽船和日本船。 见到应天号,不少船只尤其是外国船只,纷纷打出红底宋字方旗,表示自己拥有大宋近海航行许可证,害怕海军找他们的麻烦。 应天号的旗帜和它们有区别,是三角形的牙旗,来自王安石的设计,是礼器牙璋的变形,象征着国家武力。 威海湾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海湾,现在已经是五月,但是依旧气候清爽宜人。 登州有两样好东西——金沙和玻璃用石英砂,如今大宋的玻璃也不算太值钱了,不过工坊还是存在技术要求,目前基本都掌握在宗室勋戚手里,成为继瓷器之后的又一明星外销产品。 威海港的著名特征,就是海湾两头的大型炮台。 炮台一共七座,当初的设计目标就是能够抗击北洋舰队的炮火攻击,同时能够实施反击。 这是当然之理,因此威海炮台当中,安置的是如今大宋口径最大的巨炮——镇国大将军。 说起来这也是个好笑的故事,因为这样的巨炮要运到威海,走陆路当然不行,因此只能交给北洋水师来完成。 这就等于是朝廷让北洋水师自己个构造一处让自己无法攻占,且能够让自己覆灭的海上堡垒,搞得张散大呼晦气。 要运送类似镇国大将军炮这样的重装备,就需要修造一处码头,当地百姓称之为铁码头。 铁码头是用钢板卯成方柱,插入海底,灌注水泥,在其上搭建道路构成的巨大栈桥。 栈桥的两侧有突堤和丁字引桥,可以供舰船停靠,铁码头两侧具备同时停泊十艘杭州型巨舶的能力,整个北洋舰队都能够停靠得下。 一艘小火轮驶了过来,引导应天号进入分配的引桥。 应天号息了帆,启动柴油机,跟随在导引船的后边。 应天号舰长年纪也不大,大约三十多岁,跟苏油这没架子的三公几天里也混得熟悉了,得意得很:“别的船就得靠小火轮来拖,咱们不用!” 苏油不禁好笑,这尼玛一个停车入库有啥好得意的。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怪人家嘚瑟,一般的帆船还真是做不到这点。 待到应天号完成停靠,舰长传达了命令,对苏油立正敬礼:“应天号完成护送任务!全体袍泽恭送节帅离舰!” 苏油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辛苦了,我也祝应天号以后建功立业,武运昌隆。” 舰长室里所有人都是立正敬礼,舰长说道:“不辛苦,能够护送节帅,是我应天号莫大的光荣!” 苏油摇头:“客气了,能够掌控我皇宋最精强的武器,宣威四海,你们才是我皇宋莫大的光荣。” …… 来到栈桥上,皇家海军学院山长赵宗佑已经带着几名学院管理人再此迎接了。 赵宗佑是赵宋皇室的偶像,也是大多数理工人才和海军的偶像。 苏油快步上前:“二十一节度,多年未见了。” 赵宗佑见到苏油也是颇为激动:“宗佑见过使相,子超还在授课,未能来栈桥迎接,还请使相见谅。” 苏油说道:“这是先帝定下的铁规矩,皇宋诸学院、学校,哪怕陛下亲临,也不得组织迎驾,不得中断正常教学。” “这是先帝给天下育才之地的体面与尊重,也是皇宋百年文教昌盛之基,我和子超当然要遵守。” 赵宗佑跟苏油介绍了身边的官员将领,然后说道:“走吧,先去我那里坐坐。” 皇家海军学院气派到没天理,乘坐马车从宽达十五米的栈桥上出来,右转上了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 马路两侧是松柏,不时路边就会有一块巨大的矿石,或者一个古怪的石像。 赵宗佑说道:“这些都是学员们远航的过程中发现和收集的,矿石和石像这些不贵重的我们就放置在了这里,学院里还有一座博物馆,那里收藏的东西更多。” 苏油指着一块两人高的巨大青金石原矿:“二十一节度果然是拉过几千万贯黄金的人,那玩意儿你跟我说不贵重?” 赵宗佑摇头:“我说的是学术价值,那块矿料来自柯枝国,其使臣早在熙宁八年就来过大宋,大宋如今对那里也不算陌生了。” 说完指着一块其貌不扬的黄褐色大石头:“那块金矿来自大西州南边的宝瓮城,蒲珊的运气真好。” 这是今年航海上的大事件,四通拆解之后,依然保留了矿冶勘探司和海事司,掌控大宋矿业和海贸两个大宗利源。 蒲珊鼓吹的黄金城,在四通海事司的不懈探索下,终于找到,那里需要从一条大河进去,然后下船徒步前进,一路经过种种艰难险阻和毒虫猛兽的折磨,还要翻上一座巨大的瀑布,再造筏前进上千里,方可抵达。 那里的确有一座巨大的石头城,可以想见繁盛时期的规模,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被完全废弃,荒无人烟,而且压根就没有发现什么黄金。</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父子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父子 整个探索过程耗费了十年,最终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蒲珊感觉没法交代,于是忽悠船队继续沿着海岸向南探索。 越往南走,海上的风浪越大,以眉山型和夔州型为主的科考船队,在进入西风带后也扛不住。 就在蒲珊绝望之际,船队被巨浪冲进了一个大海湾里得以幸存下来,在船队修整的时候,考察队员们在一个被当地土人称作帕拉托拉的盆地西面,发现了储量恐怖的金矿。 紧跟着,无数的矿藏被陆续发现,金、铂、银、铜、钻石…… 加上当地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大象、犀牛、羚羊、狮子…… 船队在那里修整了两个月,只要在河道边挖一铲泥土,几乎都能找到指尖大小的一两块金子。 这个盆地,堪称一处超级巨大的聚宝盆,而根据得到彩色琉璃珠子赏赐的带路土人所言,沿河而上翻过一处叫做“豪登”的高地,那一边的“伊高比”更多。 “伊高比”就是土人们对黄金的称呼。 科考队在那里建立起石碑,取名为宝瓮城,携带着大量的黄金钻石象牙返航。 蒲珊发现的地方大约在博茨瓦纳和南非交接处一带,那里距离后世真正的金都约翰内斯堡还差了一些距离,离绕过非洲大陆的好望角也已经不远。 所以虽然蒲珊得到了当年的皇家地理学杰出贡献奖,但是其实已经遗憾地错过了真正的财富大发现和地理大发现。 不过苏油也只知道南非产黄金和钻石,但是具体在什么位置也不清楚。 不过既然已经发现了宝瓮城,以四通勘探司现在的德性,“豪登”和“伊高比”,还会远吗? 来到海军学院宽敞的山长办公室,苏油不禁乐了:“节度啊,你说的博物馆,不会就在这里吧?” “当然不是,博物馆是一栋单独的大楼。”赵宗佑翻箱倒柜:“使相是喝茶,喝可可,还是喝咖啡?” “咖啡吧,入乡随俗。”苏油在船长室特色的皮圈椅上坐了下来:“你这里真跟杂货铺差不多。” 办公室东西太多,显得有些凌乱,满满一大层顶楼,临窗位置有望远镜,经纬仪;周围是一圈的书柜,博物架,上边摆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图册,还有各种矿石、宝石原矿、也有一些提炼的金属,一溜的柜子里,是贴着各种标签的各色玻璃小瓶。 室内还有好几张大桌,摆着军舰模型,机械模型,地球仪,蒸汽机和柴油机锅驼机模型,化学实验的玻璃器皿,物理仪器仪表。 一边还有理工作图工作台,墙壁上挂满了各种作图工具,计算尺。 就连办公书桌的两侧,堆对着高高的书籍。 看来看去,只有面前一张波斯地毯上小圆茶几是空着的,这里应该是赵宗佑接待访客的地方。 一个角落里,还摆着一溜直流电瓶和一台电动小机床。 赵宗佑端着两杯咖啡过来,见苏油打量着四周,笑道:“有些零乱,让使相见笑了。” 苏油将咖啡接过呡了一口:“你这咖啡不错,扁罐的家里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吧?那样的话我得把观儿带回去。” 将下巴朝化学区一抬:“那里好些东西都是剧毒。” “没有没有,”赵宗佑赶紧解释:“观儿架不住女眷们请托,在家里布置了一个音乐厅,传授钢琴。扁罐他们战术科课题挺多的,除了授课,还有个战术兴趣小组,探索海军战法。” “就是苦于没有对手,很多战法都是摸索猜想。” 苏油说道:“要对手还不简单?自己分作两拨,一边叫蓝军,一边叫红军,大家掐架不就行了?” 赵宗佑也笑了,指着船模区一堆稀奇古怪的海船:“对手是那些家伙,搞红蓝对抗也没用。” 苏油不禁骄傲起来了:“那些玩意儿也叫对手?” 赵宗佑说道:“我读过智慧宫的历史记录,里边有天方人发动两千多艘战舰攻击亚力山大城的记载。” 苏油翻着白眼:“可得了吧,真要有那个能力,还用得着那么傻的作战方式?两千多艘战舰,需要多强的组织能力?他们有海上通讯吗?什么指挥官能调度这么多船?” “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那边的学者们闭着眼睛瞎写的。节度啊,读书的时候留个心眼,别给前人的臆想给欺哄了去。” 赵宗佑思索了一阵:“我也觉得,就算有那个国力,也不该那么玩。两千艘战舰的财力,在亚历山大城旁边再建一个城,长期对垒都够了。” 苏油笑道:“再加上海军之利,不愁补给,封锁消耗,不出数年亚历山大城就可不战而降。” “能混到舰队总督的人,会有傻子?反正那个故事我是不信的。”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赵宗佑这里好些东西苏油都没有见过,好奇地问东问西。 不多一会儿,门口进来了一位青年军人,腋下还夹着讲义:“报告!” 苏油站起身来,看着那英姿飒爽的身影:“扁……子超。” 见扁罐还站在门口不动,赵宗佑笑道:“请进!你爹都没你这么讲规矩。” 扁罐这才放松下来,微笑着走进来:“父亲。” 苏油将扁罐手里的书本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海军战术基础讲义》,底下几个作者名称,第一个就是苏轶。 将书合上:“观儿几个月了?” 扁罐有些尴尬:“父亲,这个我们回去再说吧。” “对对对……”苏油赶紧说道:“回家回家。” 说完扭头对赵宗佑说道:“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我先去看看扁罐的住所。” 赵宗佑笑道:“这是正理,还有好些学问要与使相探讨,留待改日吧。” 从海军学院办公大楼出来,父子俩沿着林荫小道朝教职工宿舍区走去,苏油开口就急切问道:“观儿几个月了?” 扁罐说道:“估摸着也就两三个月。” 苏油说道:“军事学院附属医院估计也没产科,找稳婆我可不放心,正好暑假,你就跑一趟,送观儿回汴京,你妈看着肯定没问题。” 扁罐说道:“暑假要带学生出海实习……” 苏油怒了:“少了你就不能实习了?要不要我跟军机处和枢密院打电报?” “别别别……”扁罐赶紧摇头:“听爹的,暑假我送观儿回汴京。” 苏油琢磨了一下:“干脆我再等等,等你们放暑假,坐我的船回汴京,我在郓州下船回大名府。” 扁罐也不好再说什么:“都听爹的,不过还得半个来月呢。” 苏油笑道:“半个来月,军事学院三天,莱州三天,潍州三天,青州三天,再坐火车转回来正好。” 扁罐笑道:“如此甚好。” 父子俩转上一条通往一处山谷的林荫道,苏油这才说道:“你弟弟这次捡了个大漏,考了个探花。” 扁罐笑道:“那小子来信说找了个好老师,李学正,不过我从信里内容看,似乎更像是李学正家闺女。” 苏油哈哈大笑:“这么说也没错,小姑娘的文章可比扁罐厉害,扁罐这些年发奋,怕不是也有担心被小姑娘比下去的意思。” 说完叹息道:“其实以你的才学,一个进士功名那也没问题的。” 扁罐说道:“儿子无所谓,其实海军需要的学问,可比一个进士强太多了。” “眼界开阔之后,才知道以前四书五经的局限,就拿国朝的兼并问题来说,我看迟早会变成人少地多的问题。” “一个新宋洲,一个东胜洲,还有大西州,能容纳多少人口?可龙里一丁五亩,放在那些地方,简直就是个笑话。”</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小家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小家 苏油笑道:“你这是以理工之学看世界,可是从政治学,伦理学来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首先那些地方,远隔重洋,蛮夷遍地,一封信件往来都得一年。” “要开拓新疆土,第一批过去的,只能是丁壮,之后才移民妇女,老人。” “如果这种行为是大规模的,那么国内只剩下妇孺,国外都是汉子?” “所以那些地方,在国内兼并达到不可调和的时候,可以作为一个疏导的缺口,就如黄河如今的东流故道一般,是用来解决洪水泛滥的问题的,而水位正常的大多数时候,可不能这么干。” “这就会造成另一个问题,大宋在海外那些地方的发展又不足。” “因此只能够一步步的来,五十年能巩固南海就不得了,一两百年达到你说的那种程度差不多。” 父子俩都没有提到近在咫尺的辽国的威胁,因为两人都知道,骑军纵横的大时代,已经提前结束了。 话题开得有点大,慢慢就说到了朝局,还有父子俩各自的工作。 苏油从来都没有想过扁罐只往军事上发展,自己这个儿子,最起码比王雱强吧? 平时就经常关于一些治政上的问题写信与扁罐探讨,扁罐和毕观也经常都能给苏油出出主意。 而在这方面,毕观的能力远在扁罐之上,从小到大那么多书可不是白读的。 毕仲衍现在是大理寺卿,除了正职,还在利用资料编纂一部著作。 大宋如今所用的法典,是宋太祖建隆四年,由工部尚书判大理寺窦仪等人奏请朝廷建议修订法律,得到朝廷同意后,于同年七月编纂完成的。 之后由太祖诏“付大理寺刻板摹印,颁行天下”,成为历史上首部刊印颁行的法典,全称是《宋建隆重详定刑统》,简称《宋刑统》。 自颁布以后,虽于宋太祖乾德四年、神宗熙宁四年做过一些改动,但是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其篇目与唐律一样,共十二篇、五百零二条,不过在每篇下增加了“门”,合计二百一十三门。 但是这些条文还是显得有些粗糙,官员们在执法断案的时候,不断根据情况斟酌处置,此外还有中央不断颁布的敕、令、格、式添加其中,逐渐变成了规模庞大的法令体系。 其中的“断例”,即之前判定类似案件的成例,逐渐成为法令的主体依据。 这就是所谓“法所不载,然后用例”。 例本来是补法之不足,但在实际审判中,例起的作用很大,甚至超过法令。 发展到如今,“法令虽具,然吏一切以例从事,法当然而无例,则事皆泥而不行。” 这就会造成很多的问题,比如同样的案件,历史上时宽时严,皆有判例,一任地方官员所好,或者就是司法腐败的根苗,官吏为了贪图财贿,“唯意所去取”。 毕仲衍是大牛人,对付这种繁琐到浩如烟海的历史档案,从中提取总结成条目,本来就是他的强项。 因此他现在这本书,取名为《宋刑统条法事类》,将是一本法官用于断案的检索工具书。 毕仲衍这部书编纂的体例,还是以《宋刑统》为大纲,但是在每一条大纲之下,加上根据历代判例和当前情况增设的细条,将同类案件的犯罪行为轻重,后果轻重,实施者主观动机等多方面纬度,给出了轻、中、重的不同判罚标准。 之后再加上这些标准的由来,就是历代的敕、令、格、式和具体案例。 如此一来,这部书就变得纲举目张,变成了一部金字塔形的新型法典。 法典的基础是判例,其上是事类,其上是刑统。 现在这书还没有编完,据毕仲衍私下给苏油的信里所说,这部书,最后会在四百卷以上,分为官、民、刑、商四个大类。 毕仲衍为了这件事儿,也没少麻烦毕观。 而二兄毕仲游,在完成河北四路纠核之后,因为破获走私大案,被朝廷提拔,如今是荆湖北路转运使。 荆湖两路是朝廷新开辟的地区,好多地方归流也才二十年,当地人很多还不服王化,或者说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王化,也让毕仲游头痛。 还是毕观给兄长支招,不如从研究二林巫法入手,与国法间杂用之,尊重当地民风民俗,再多建学校,慢慢教晦。 毕仲游还有些拿不定主意,又写信问苏油。 苏油回信说天理不外人情,要给土著们一个熟悉与习惯的过程。 荆湖地区如今除了大城,还有不少山区峒民习惯以前的巫法。 推行法令的基础是文教普及,起码得让人家听得懂你的法令。 文教都没有推行起来,强行推行法令可能会适得其反。 之前治理荆湖,章惇有一套,刘嗣有一套,孰优孰劣,民间流传的口碑就能说明问题。 毕观说得对,慢慢来。 因此当苏油见到毕观的时候就微笑说道:“朝廷这是欠我家观儿一个转运判官,一个大理寺丞啊。” 毕观脸一红:“爹爹惯会取笑我。” 皇家海军学院教师宿舍是一幢幢的红砖小楼,两层,楼下是大厅,厨房,佣人房,楼上是三室一厅。 外边还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还停着两辆自行车,跟苏油见过的后世军区大院小别墅几乎一模一样。 等进入里边,除了没有家用电器,也跟后世差不多了。 厅中靠窗户的位置有一架钢琴,缝纫机,有地毯,沙发,茶几,甚至还有一张台球桌,一架飞镖盘。 饭厅有一张大桌,八把高靠背的椅子,厨房门口竟然还有一个吧台,一个酒柜,看来小两口平时朋友也不少。 苏油问起,原来平日里毕观就在这里教授几个女弟子钢琴,休沐日里毕观会提前烤制好糕点,次日带一些去拜访相熟的女眷,而这里就会变成战术科师生们聚会的场所。 关于海军新动力战舰作战方式的条陈,就是扁罐和他的同僚们在玩台球飞镖的时候讨论出来的。 就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苏油就得出了很多的信息,在朝中他一贯被老头们当做后辈看,现在好不同意有机会可以摆长辈的谱了:“这样就很好,年轻人就是该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至于说不在家里开火做饭叫外卖什么的,其实我是一点都不在意,只要你们过得开心就好……” 毕观小脸一红:“我去厨房看看……” “别!”苏油说道:“你别动,赶快坐下,我去看看。” 等到从厨房出来:“要不还是扁罐是食堂叫外卖吧,这啥都没有啊……” 扁罐轻车熟路地拎起搪瓷饭盒:“我一会儿就回来,很快的。” 扁罐走了,苏油才对毕观说道:“听小妹说,你还在研究数学?” “嗯。”毕观说道:“有时候也帮着扁罐哥哥做些航海方面的计算。” 苏油打开行李箱:“这是漏勺送给嫂嫂的礼物,电石台灯,这东西没有烟,比喷灯安全,还没有声音,亮度和鲸油灯相比也不差。知道怎么用吗?” 毕观美滋滋地道:“等我改天写信谢谢他。电石灯在学报上看过原理图,操作还不会。” 苏油让观儿取过一杯水来,加上电石示范操作,毕观问道:“这东西辽国那边会不会学了去?” 苏油笑道:“学了去正好,他们没法生产电石,只能跟我们买,那可就成大生意了。” 观儿点头:“两千多度的熔炉,对他们来说的确难。” “对我们来说也难。”苏油说道:“临漳有个水厂铁矿,水厂是当地百姓的称呼,其实就是发电站,靠电站供电我们建立起了第一个电转炉,如今那里每天能出五吨钢铁,制作的铁轨品质上乘。”</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海军战术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海军战术 毕观眼睛一眨就算出结果来:“一里铁轨需要钢铁十五吨,靠这个电炉三天才能出一里铁轨,真太铁路七百五十里,得六年多才能将需要的铁轨造好。” “哈哈哈……”苏油不禁乐了:“观儿的心算能力可真强。” “不过我们的钢铁厂不止这一处,那里只是试验电平炉用的地方,如今整个临漳、邯郸、大名府,三处钢铁产量一日就能达到一百吨,咱们啦,一天就能炼出十里铁路需要的钢材。” “还有一点,一里铁轨需要钢铁十五吨,那是普轨的算法,沈存中设计的是窄轨,一里十吨就够。” “所以即便不算明年开工的晋州钢铁基地,这条铁路,所耗也不过我们河北两个半月的产能而已。” “都说孕妇需要休养,但你妈说最好劳逸结合,京师大学堂那些精深的东西就先歇歇,今年啊,你就干点轻松的活计,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好吗?” 毕观点点头:“知道了,那我就看书。” 苏油也知道这是毕观最大的让步了,笑道:“要说起来,你才是我们家看书最多的人,要是后世的人看到你在可贞堂的借阅记录,只怕会叹为观止。” “海军学院的医院不太行,我的意思等暑假到了,你就暂时回汴京,方便看书,安心待产,反正如今火车到汴京也方便,扁罐凑一凑休沐都能去汴京看望你。” “这里是军事基地,生孩子这种事儿,还是有些不方便。” 毕观也不是矫情之人,点头道:“都依爹爹的吩咐。” 这时候扁罐回来了,看到桌上明亮的电石灯:“哟,这个可是稀罕玩意儿。” 苏油将饭盒接过来:“这是你弟弟送给嫂嫂的礼物。” 扁罐顿时就吃味了:“这小子,当哥的就没有?” 苏油笑道:“有,你想都想不到,他送了你一个电动机,还在应天号上。” 饭盒是多层的,苏油一个个打开:“陛下可真是偏心得没边了,你们海军学院的经费充足得很啊?” 饭盒里有黄瓜木耳炒肉片,鱼香茄子,西红柿炒鸡蛋,土豆烧肥肠,还有一个清炒空心菜。 扁罐笑道:“这不父亲来了吗?我在小灶那边打的菜,那边都是现炒。” 这已经有点后世大学食堂的意思了,苏油说道:“你们现在的日子好啊,就在二十多年前,我刚到渭州的时候,那里军士们一个月才两百文的盐菜钱,就这军士们还舍不得花,平时都是吃的陈麦饭,开战之前才有一顿油荤。” “这还是正军,厢军和义勇那就更不用提了。” 扁罐问道:“爹爹你吃过没?” 苏油打了个寒噤:“我第一件事儿就是搞风力磨坊,最起码麦子得磨成面,哪怕是粗面都比麦饭好,麦饭不好消化的。” 扁罐笑道:“基地里饭瓜多,明日我买一刀五花肉,爹爹你给我们做粉蒸肉,离家久了,就想吃这个。” 苏油乐了:“那没问题,这个你爹稳拿手!” 说完又问道:“学院里还能买到新鲜猪肉?” 大家开始吃饭,扁罐一边给苏油添饭,一边说道:“那当然,先帝的旨意,海军学院考核严格,但是从入学开始便算是军籍,起步就是准卫,四年后上舰实习就是携卫衔。” “除了给他们的俸禄,陛下还特旨给学院生的伙食厘金补贴,一人一月就是三贯,加起来都比得上一个知县的俸禄了。” “牟平、文登两个县,都靠海军学院变得繁荣。粮米、菜蔬、肉猪,一个月学院要消耗不少。” 苏油点头,这里有五百学院生,还有五百是三支舰队从舰上转来深造士官。 这种“委培”士官,学院是要求舰队交培养费的,而且费用还不菲。 但是三支舰队都是豪富,这培养费虽然贵,但是舰队都交得爽快。 加上如扁罐这样的教员,附属于学院的的工厂、医院、实验基地、三产,这里对附近州县来说,就是一两千有钱大爷扎堆儿的地方,整个一个聚宝盆。 而且学院的技术力量雄厚,两个县搞五小工业体系,离不开学院的支持,赵宗佑帮登州金矿搞的选矿机,就让知州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大家边吃边聊颇为愉快,吃过收拾的时候,扁罐说道:“后日休沐,爹爹要是得空,我带爹爹湾子里转转,湾子里有几个好钓点,是出鲻鱼和鲅鱼的好地方。” 苏油一听都来劲了:“那一会儿先看看你的钓具。” 吃过饭,来到屋后的工房,苏油就感慨:“你这里的家伙事儿还挺全,客厅里的那台缝纫机,是给观儿充门面,其实都是你在用是吧?” 扁罐嘿嘿直乐:“观儿哪里会这个,那是我缝帆布用的。” 这里就是一个小五金加工坊和木工坊,苏油见到了小木马,小摇床,扁罐这是已经在为孩子打家具了。 苏油笑道:“二十一节度哪里的小圆桌和圈椅,看着像是你的手艺,小子知道讨好上司,有前途。” 扁罐讶异道:“爹爹怎么能看出来的?” 苏油说道:“那圈椅的木把是实木原色的,打蜡的手艺是眉山手艺,用的蜡是咱家的蜡。” “以二十一节度那书呆性子会讲究这些?这学院里怕是只有你懂这个。” 扁罐笑道:“我就是休沐有闲暇的时候随便做着玩玩的,现在也在学院里带了一个兴趣小组,不过我们的主业啊……” 说完一指工房里一个还未完工的小帆船模型:“是那个!” 那个帆船模型类似飞鱼号,走得是竞技帆船的路子,扁罐说道:“现在学院里有一个游艇俱乐部,大家自己造艇,还定期组织活动,包括钓鱼,潜水,竞速。” 这个也不能小看,竞技帆船的价格高昂,原因就是其科技含量其实是帆船里最高的。 不少的新技术应用,都是从竞技帆船开始,就跟后世的F1赛车会带动汽车工业的升级一样,大宋如今风行的赛马活动,也带动了马匹的选育培养科学化和专业化。 而竞技帆船,也会带动帆船业的升级换代。 检查完渔具,扁罐又翻出自己游艇的图纸,父子俩开始根据尺寸,加工五金件。 漏勺送给哥哥的电动机是外挂式的,带螺旋桨,但是要用在扁罐的游艇上,有些机件需要调整尺寸。 此外还要配置电瓶。 父子俩忙活了一晚上,待到次日,赵宗佑派人来迎接苏油,前往会议大厅听取海军学院发展报告。 大宋的海军发展到现在,已经足以傲视全球,战术与火力配置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从东胜洲回来之后,扁罐就敏锐地指出,如左旋螺号那种炮火配置,过于犀利,有点大炮打蚊子的感觉。 如今海上最大的船只,除了塞尔柱帝国的木兰舟,船长与夔州型相当,宽度是夔州型的两倍之外,其余的船只,能比上眉山型的都不多。 因此霹雳炮作为早期火力配置,过于犀利,会造成击穿效果,反而不能发挥出最大火力,造成浪费。 因此舰队最新的火力配置,是淘汰过多的霹雳炮。 杭州型这种巨舰,一侧四门,夔州型一侧三门,眉山型一侧两门就已经足够了。 其余炮位,可以换装成七十毫米短管滑膛炮,甚至四十毫米滑膛炮,配备带延时引信的弹药,在击穿敌舰之后,在舱内爆炸,达到摧毁效果。 经过这样的改变,霹雳炮的用途,就主要用来对付海港和滨海城市的防守设施,空出来负载,可以提升船员舱的舒适度,配备更多的陆战队员。 短管滑膛炮还能够方便的拆卸,作为登陆士兵的随军火力。</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海鬼爪螺号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鬼爪螺号 海军的战法也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后世那种战列集中火力输送完全用不着,而是利用灵活的机动性和巨大的火力输出,采用放风筝战术和少数包围多数的战术,远程杀伤敌舰。 所谓的少数包围多数,是扁罐从海豚围猎拉丁鱼得来的灵感,宋军战舰以高效的联络方式和强劲火力,在每艘战舰周围形成一个火力圈,而这些火力圈又会连接成一个巨大的半包围圈,包围圈的行进方向与风向相同,从敌方舰队后方接敌并发动攻击,保证敌方舰队的后半部分永远处于半包围圈中,又离宋军舰队有一段距离,只能挨打,无法还手。 现在有了蒸汽与柴油动力的加成,大宋舰队的配置移动会更加灵活,能够从下风处的不利战位分两列接近敌舰队,从前方发起攻击。 然后一边攻击一边移动,最后沿敌舰队外缘移动到敌舰队后方,再次组成半包围圈,占据上风,或将敌舰队向海港驱逐,最后聚歼在港口之内,继而发起登陆作战。 如此一来,这套战术将得到更大的优势。 苏油看着平面海图上,扁罐推动着舰船模型进行的战术推演,心里头不禁替其余海上力量感到悲哀,这尼玛,可还怎么活哩…… 但是这套战术也有个问题,就是关于煤炭和柴油的配置问题。 不可能全靠舰队自身运力长途携带,这样会增加成本,非常不划算。 因此还必须在沿途设置补给站,补给站本身又需要生活支持和陆上保卫,因此顺理成章,这就需要在基本航线的沿途开辟殖民地。 这些属于经济问题,赵宗佑他们都没有想到,经苏油一提不禁眼前一亮,对呀,的确有这么个事儿需要考虑进去。 好在现在的渤海和南海都有炼油厂,焦煤厂,剩下的问题,就是人的问题。 殖民就殖民,承担着大宋一半岁入安全的海军,担得起陛下如此的偏心! 华夏民族是比较内敛的民族,和西方有些不一样,更重视“等价交换”,而不是“残酷掠夺”。 因此大力开拓海外殖民地的问题,苏油一直没有在中枢正式提出来。 现在由得海军去闹,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都不劳自己操心了。 原定三天的考察,只用了两天就搞定,海军学院不光是一个学院,现在在周边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学院城”,已经有不少繁华的市镇鳞次栉比地出现。 考察过学生宿舍,食堂,教学情况,课程开立情况,第三天休沐,苏油参加了学院游艇俱乐部组织的钓鱼活动。 天还没亮,苏油穿上一身工装,和扁罐一起拎着马灯来到一处小码头。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码头,码头上方有一片树林,边上是一幢砖房,那个位置可以看着整个海湾。 这房子就是俱乐部,而静静的港湾里,停泊着十多艘小游艇,不少人已经在栈桥和游艇上忙活准备了。 见到扁罐和苏油过来,俱乐部成员们就热情地打招呼,扁罐也一路跟苏油介绍同僚。 两人还拖着一辆拖车,一个年轻人就笑着招呼:“使相和子超大哥来得可晚了啊,我们这就准备出发了,这啥玩意儿?” 苏油笑道:“早起不如巧到,我们也马上出发。” 扁罐介绍:“这位是钱粱钱仲遇,海丰侯的表弟。” 钱粱一个立正:“报告使相,家父讳和,我小时候见过使相的!” 苏油恍然大悟,拎起马灯看他的脸:“这是钱杰楼家五小子吧?当年还抱着我的腿要米花糖吃,都这么大了啊?” 杰楼是钱塘钱家的藏书楼,管理者是家主钱和,钱和的号就是杰楼居士。 当年苏油为了让四通出海,先期通过纵帆船图纸打动钱家。钱家虽然能够造船,但是因为不会牵星术,在航海一事上,只能是选择两家合作。 不过利益也足够两家分配了。 之后苏油官越做越大,等到担任两浙路转运使时,两家的关系已经相当深厚。 因为这样的关系,苏油搞太湖开发的时候,才得到钱家鼎力相助,钱家当然又因此得到了不少的利益。 于是双方合作越来越深,钱家被苏油奶成了天下第一海商,合作范围进一步深入到海事保险,抵押品担保、汇票承兑等金融业务。 杰楼的藏书海量补充进可贞堂,也让可贞堂成了天下第一藏书楼。 所以苏油与钱家那是老交情了,钱和家几个小子对苏油都不算陌生。 钱粱异常高兴:“是,我就是小五啊!探花郎还记得我来着!” 扁罐翻着白眼:“那时候你才多大?我爹就是看年岁蒙的。眼里边要有活,你还让我爹跟我抬这东西上船?!” “那哪能呢?”钱粱赶紧招呼自己游艇的同伴一起帮手:“这啥东西?” 苏油说道:“这是外挂式电机驱动螺旋桨,老二让给他哥带来的。” 钱粱愣了一下:“老二?小苏探花吧?” 说完啧啧连声:“这还真是能者无所不能了。” 外挂式螺旋桨就是马达和螺旋桨之间有一根连杆连接,连杆两头都是锥状齿轮,通过这样的机构进行运动传递。 将设备安好,扁罐解缆跳上游艇,苏油合上电闸,游艇底部开始冒出浪花,在与蒸汽机和柴油机截然不同的呜呜声里,游艇离开码头向湾子里驶去。 “诶?诶诶……”钱粱看得目瞪口呆:“这玩意儿怎么还没突突就跑起来了?” 扁罐哈哈大笑,接替苏油掌舵,得意地对着钱梁喊道:“你赶紧的!老窝子等你!” …… 扁罐的游艇叫鬼爪螺号,苏油也不知道为啥这么漂亮的小游艇会给扁罐取成这么个破名字。 游艇是双三角帆结构,艇身包覆了薄黄铜皮,喷了白漆,甲板是南海红木板,船体有一大半是半潜式休憩室,尾部一小半是平台。 苏油问道:“你这艇花了多少钱?漂亮得很啊!” 扁罐说道:“自己设计,找同僚们帮着造,就花了材料钱,差不多三千贯吧。” 苏油说道:“当年你老堂婶置办宜秋门苏宅,也就这个价钱了。不过还真是便宜,放到外头,五千贯买不了。” 扁罐点头:“那是,所以钱粱他们也跟着眼红,让我帮着设计,大家一起建造,刚刚看到的那些游艇,都是我们利用空余时间,自己搞出来的。” 来到一处地方,苏油一看岸上的建筑和通往海湾的走水槽:“那里就是屠宰场吧?这地方不错,鱼窝子!” 扁罐笑道:“粪血窝子!三叔说父亲教过他们用铁片钓鱼,今天你可也要教教我。” 周围已经有几艘游艇在垂钓了,苏油笑道:“开整,不能输给他们。” 钓竿是用竹子剖开削成扇形在拼合粘接到一起的实心竿,材料是福建特产的一种苦竹,强度绝对没问题,就是有些沉。 扁罐给苏油背上一个背带,丹田位置有个不锈钢的插孔,可以将竿子杵在上头,将腰力利用起来。 苏油将打磨成镜面的有些扭曲的不锈钢片系在钢丝导线上连接钓组,不锈钢片的侧面和底部各有一个钓钩,走到船尾松开线轮刹车,将钓组放入海中,找到底后开始抽竿摇轮,寻找鱼层。 扁罐也开始有样学样。 如今的海里海鱼极多,杀猪场下头的海湾当中,简直就是个大鱼仓。 海鱼非常凶猛,现在的普通渔夫的钓具拿这样的鱼没有办法,比如其它游艇上的那些会员,钩子都不敢用太大,挂海蚕钓些三四两的小黑鲷、小黄鲷就满足了。 天光开始蒙蒙亮,正是早上难得的窗口期,不多一会儿,苏油提竿的时候就遭遇到巨大的阻力:“中了!” 大鱼力道很大,拉着钓线嗖的一下就出去了十多米。 接下来就是搏斗的时刻,随着海浪起伏崩线收线,十多分钟后,一条一米左右的大鲅鱼被拖上了水面。</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海军战术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海军战术 毕观眼睛一眨就算出结果来:“一里铁轨需要钢铁十五吨,靠这个电炉三天才能出一里铁轨,真太铁路七百五十里,得六年多才能将需要的铁轨造好。” “哈哈哈……”苏油不禁乐了:“观儿的心算能力可真强。” “不过我们的钢铁厂不止这一处,那里只是试验电平炉用的地方,如今整个临漳、邯郸、大名府,三处钢铁产量一日就能达到一百吨,咱们啦,一天就能炼出十里铁路需要的钢材。” “还有一点,一里铁轨需要钢铁十五吨,那是普轨的算法,沈存中设计的是窄轨,一里十吨就够。” “所以即便不算明年开工的晋州钢铁基地,这条铁路,所耗也不过我们河北两个半月的产能而已。” “都说孕妇需要休养,但你妈说最好劳逸结合,京师大学堂那些精深的东西就先歇歇,今年啊,你就干点轻松的活计,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好吗?” 毕观点点头:“知道了,那我就看书。” 苏油也知道这是毕观最大的让步了,笑道:“要说起来,你才是我们家看书最多的人,要是后世的人看到你在可贞堂的借阅记录,只怕会叹为观止。” “海军学院的医院不太行,我的意思等暑假到了,你就暂时回汴京,方便看书,安心待产,反正如今火车到汴京也方便,扁罐凑一凑休沐都能去汴京看望你。” “这里是军事基地,生孩子这种事儿,还是有些不方便。” 毕观也不是矫情之人,点头道:“都依爹爹的吩咐。” 这时候扁罐回来了,看到桌上明亮的电石灯:“哟,这个可是稀罕玩意儿。” 苏油将饭盒接过来:“这是你弟弟送给嫂嫂的礼物。” 扁罐顿时就吃味了:“这小子,当哥的就没有?” 苏油笑道:“有,你想都想不到,他送了你一个电动机,还在应天号上。” 饭盒是多层的,苏油一个个打开:“陛下可真是偏心得没边了,你们海军学院的经费充足得很啊?” 饭盒里有黄瓜木耳炒肉片,鱼香茄子,西红柿炒鸡蛋,土豆烧肥肠,还有一个清炒空心菜。 扁罐笑道:“这不父亲来了吗?我在小灶那边打的菜,那边都是现炒。” 这已经有点后世大学食堂的意思了,苏油说道:“你们现在的日子好啊,就在二十多年前,我刚到渭州的时候,那里军士们一个月才两百文的盐菜钱,就这军士们还舍不得花,平时都是吃的陈麦饭,开战之前才有一顿油荤。” “这还是正军,厢军和义勇那就更不用提了。” 扁罐问道:“爹爹你吃过没?” 苏油打了个寒噤:“我第一件事儿就是搞风力磨坊,最起码麦子得磨成面,哪怕是粗面都比麦饭好,麦饭不好消化的。” 扁罐笑道:“基地里饭瓜多,明日我买一刀五花肉,爹爹你给我们做粉蒸肉,离家久了,就想吃这个。” 苏油乐了:“那没问题,这个你爹稳拿手!” 说完又问道:“学院里还能买到新鲜猪肉?” 大家开始吃饭,扁罐一边给苏油添饭,一边说道:“那当然,先帝的旨意,海军学院考核严格,但是从入学开始便算是军籍,起步就是准卫,四年后上舰实习就是携卫衔。” “除了给他们的俸禄,陛下还特旨给学院生的伙食厘金补贴,一人一月就是三贯,加起来都比得上一个知县的俸禄了。” “牟平、文登两个县,都靠海军学院变得繁荣。粮米、菜蔬、肉猪,一个月学院要消耗不少。” 苏油点头,这里有五百学院生,还有五百是三支舰队从舰上转来深造士官。 这种“委培”士官,学院是要求舰队交培养费的,而且费用还不菲。 但是三支舰队都是豪富,这培养费虽然贵,但是舰队都交得爽快。 加上如扁罐这样的教员,附属于学院的的工厂、医院、实验基地、三产,这里对附近州县来说,就是一两千有钱大爷扎堆儿的地方,整个一个聚宝盆。 而且学院的技术力量雄厚,两个县搞五小工业体系,离不开学院的支持,赵宗佑帮登州金矿搞的选矿机,就让知州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大家边吃边聊颇为愉快,吃过收拾的时候,扁罐说道:“后日休沐,爹爹要是得空,我带爹爹湾子里转转,湾子里有几个好钓点,是出鲻鱼和鲅鱼的好地方。” 苏油一听都来劲了:“那一会儿先看看你的钓具。” 吃过饭,来到屋后的工房,苏油就感慨:“你这里的家伙事儿还挺全,客厅里的那台缝纫机,是给观儿充门面,其实都是你在用是?” 扁罐嘿嘿直乐:“观儿哪里会这个,那是我缝帆布用的。” 这里就是一个小五金加工坊和木工坊,苏油见到了小木马,小摇床,扁罐这是已经在为孩子打家具了。 苏油笑道:“二十一节度哪里的小圆桌和圈椅,看着像是你的手艺,小子知道讨好上司,有前途。” 扁罐讶异道:“爹爹怎么能看出来的?” 苏油说道:“那圈椅的木把是实木原色的,打蜡的手艺是眉山手艺,用的蜡是咱家的蜡。” “以二十一节度那书呆性子会讲究这些?这学院里怕是只有你懂这个。” 扁罐笑道:“我就是休沐有闲暇的时候随便做着玩玩的,现在也在学院里带了一个兴趣小组,不过我们的主业啊……” 说完一指工房里一个还未完工的小帆船模型:“是那个!” 那个帆船模型类似飞鱼号,走得是竞技帆船的路子,扁罐说道:“现在学院里有一个游艇俱乐部,大家自己造艇,还定期组织活动,包括钓鱼,潜水,竞速。” 这个也不能小看,竞技帆船的价格高昂,原因就是其科技含量其实是帆船里最高的。 不少的新技术应用,都是从竞技帆船开始,就跟后世的F1赛车会带动汽车工业的升级一样,大宋如今风行的赛马活动,也带动了马匹的选育培养科学化和专业化。 而竞技帆船,也会带动帆船业的升级换代。 检查完渔具,扁罐又翻出自己游艇的图纸,父子俩开始根据尺寸,加工五金件。 漏勺送给哥哥的电动机是外挂式的,带螺旋桨,但是要用在扁罐的游艇上,有些机件需要调整尺寸。 此外还要配置电瓶。 父子俩忙活了一晚上,待到次日,赵宗佑派人来迎接苏油,前往会议大厅听取海军学院发展报告。 大宋的海军发展到现在,已经足以傲视全球,战术与火力配置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从东胜洲回来之后,扁罐就敏锐地指出,如左旋螺号那种炮火配置,过于犀利,有点大炮打蚊子的感觉。 如今海上最大的船只,除了塞尔柱帝国的木兰舟,船长与夔州型相当,宽度是夔州型的两倍之外,其余的船只,能比上眉山型的都不多。 因此霹雳炮作为早期火力配置,过于犀利,会造成击穿效果,反而不能发挥出最大火力,造成浪费。 因此舰队最新的火力配置,是淘汰过多的霹雳炮。 杭州型这种巨舰,一侧四门,夔州型一侧三门,眉山型一侧两门就已经足够了。 其余炮位,可以换装成七十毫米短管滑膛炮,甚至四十毫米滑膛炮,配备带延时引信的弹药,在击穿敌舰之后,在舱内爆炸,达到摧毁效果。 经过这样的改变,霹雳炮的用途,就主要用来对付海港和滨海城市的防守设施,空出来负载,可以提升船员舱的舒适度,配备更多的陆战队员。 短管滑膛炮还能够方便的拆卸,作为登陆士兵的随军火力。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清净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清净 扁罐知道自家爹是钓鱼高手,但是真没想到这么厉害,也想不到巴掌长的一块鱼形钢板,真的就把鱼钓到了,还是平时俱乐部钓不起来的“大”鱼。 放下船尾的档板,变成一个斜坡,扁罐用大抄网将鱼网住,从船尾给拖了上来。 大鱼猛烈地甩尾,打得船板啪啪作响,苏油取下亮片,对着扁罐晃了晃:“怎么样?” 扁罐打开水舱将鲅鱼踢了进去:“父亲可以的!开了个好张!” 之后鬼爪螺号就进入了疯狂时刻,两根杆子不断上鱼,刚刚那条鲅鱼都算是个头小的。 除了鲅鱼,还有海鲈、嘉琪、大比目、石斑……父子两几乎都忙不过来,你方上鱼我又中,还都是大家伙。 太阳从海平面下升了上来,视线已经完全清晰,周围游艇终于看清了这边不断上鱼的情形,都惊着了,纷纷驾船过来观看。 待到钱粱的游艇过来,见到一圈七八艘游艇围着鬼爪螺号,一边降帆落锚一边高喊:“咋了——我靠扁罐你中大鱼了!” 另一艘游艇上就有人喊:“这都十几条了——” 钱粱机灵得很,一听这行情连锚也不落了,拉起帆绳靠了过来,将两船并在一处,并缆之后跳到鬼爪螺号上:“叔这咋还能让你累着?!我来我来,你一边指点就成!” 苏油还真是累着了,小一个时辰的高强度劳动,这都多少年没有的事儿了? 赶紧将竿子交出去:“贤侄来得正好,妈蛋一圈光看热闹不搭手的……” 钱粱哈哈笑道:“你老人家不知道,俱乐部里蹭别人的窝子是要被鄙视的,先说好我这是纯帮忙不算啊……哎哟这是这是中鱼了吗?嘿真的中了……” 铁板钓法就是用铁板模仿受伤的小鱼在水底的活动,吸引凶猛鱼类发起攻击,然后上钩,这些都是平时渔夫们放弃作钓的鱼类,被屠宰场的血腥味吸引过来,在这湾子里边非常的多。 钱梁和扁罐的军人体质都扛不住,钓了一阵钱粱跳回自己船上挪开位置,招呼别的游艇靠过来帮忙。 鱼情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放到后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直到日头几乎快要到了天中,人都换了五六茬,窗口期过去,鱼口才算是稀了下来。 鬼爪螺号的鱼舱都满了,甲板上丢了一些,扁罐问苏油:“父亲,尽兴了吧?” 苏油早就尽兴了,到后来连鱼都抄不动了,只看着兵娃子们兴奋地折腾。 七八艘游艇将鬼爪螺号停回码头,扁罐高声喊道:“钱五!去通知食堂来拉鱼!” 一米多长的海鱼,一条就有三四十斤,等到食堂厨子拖着个小拖车过来瞠目结舌:“这小拖车咋拖得了啊?得用板车啊,你们哪儿搞了这么多鱼?!” 每到这种时刻就是苏油得意的时候:“钓的!那就赶紧去找板车!” 等几个板车拖过来,大家开始往上装鱼,钱粱还在一边数数:“……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还有没?七十九!整整七十九条!这得两千多斤鱼!” 苏油笑得吭哧吭哧的,钓鱼人都知道,钓鱼倒是一时爽,料理起来那可就苦逼了,只拿小刀取了一片鲅鱼肉:“送去给食堂给学生们加餐吧,这块我拿回去,给观儿做鲅鱼丸子!” …… 趁着等待扁罐放假的时机,苏油又视察了潍州与青州。 淮州产金银铜铁锌,其中以金最为出名,青州出好铁矿,而且埋藏也浅,千乘还有石油,但是这两个地方却不出煤。 苏迈中进士后的仕途与真实历史上发生了巨大的偏差,因为胶州要建军港,在苏油的运作下做了文登令。 因为建港之功升了青州通判,进而又升了潍州知州,在任上大开金银矿藏,并且上奏与齐州联动,将齐州的煤运到青州炼铁。 这已经是跨州操作了,朝廷经过考虑,干脆转了苏迈做京东路转运判官,专门负责胶东半岛的矿冶开发。 数年下来,青州铁,齐州煤,广陵务的盐,潍坊的金银铜都已经初具规模。 加上千乘的石油,苏迈再次上奏,请求设立盐化工厂、煤化工厂、石油化工厂、机械厂、兵工厂,为北洋水师提供枪炮弹药。 应该说苏迈一步一步走得非常的务实稳当,大大出乎苏油的以外,真实历史上这娃真是被他那蠢爹坑坏了。 朝廷依旧同意了苏迈的奏章,但是鉴于苏迈在胶东呆了十多年,现在要搞军工,还是换个人妥当,于是将苏迈调入朝中,任工部侍郎。 在离任之前,苏迈还给苏油留下了四百里的马拉铁路,连接起了齐州、淄州、青州、潍州,用于矿产运输。 而且苏迈不等不靠,都不找苏油求援,自己跑去北洋水师联系,让北洋水师承担了部分从潍州到登州的铁路费用。 如今那一段铁路还在修建当中,年后才能贯通。 史载苏迈“文学优赡,政事精敏,鞭朴不得已而加之,民不忍欺。后人仰之,为建‘景苏堂’”。 不过如今的景苏堂,被从真实历史上的德兴县搬到了潍州。 苏油去大名府任职的时候,正是苏迈调任入京的时候,两人在路上也没有机会碰到。 倒是扁罐赴任的时候,携毕观在齐州与苏迈家小见了一面。 苏迈的媳妇是眉山老乡吕陶的女儿,孩子都五岁了,小苏符一声“奶奶”,喊得毕观满脸通红。 巡视过几州的工业基础,虽然还属于五小工业体系那种级别,但是对地方经济民生的促进毋庸言喻,连苏油都不得不感慨:“因地制宜,维康实乃吾家千里驹也。” 这就好办了,铁路都已经有了,只需要增加几辆小火车头,就能够提升产能,然后将基础小工业基地升级换代。 在几州考察了六天时间,苏油将苏迈的工作成绩整理成详细的《地方发展五小工业之指导意见》,发给了赵煦和四路都转运副使王克臣,让他与洪江好好研究。 于此同时,苏油还写了一篇《齐鲁工业联合体刍议》,探讨了各产业联动发展的课题。 所以苏油也没有回登州,就在济水入海口处的博昌镇找了出民宅住下写文章,等待扁罐和观儿前来与自己回合。 七月初三,小火轮从登州出发,接到了苏油,一家人沿着济水,向梁山泊行进。 在船上,苏油还将自己的计划拿出来和扁罐与毕观探讨,增添完善。 苏油这才发现,毕观真的好用,简直就是女中蔡京,难怪她那两个兄长没事儿总喜欢打扰孕妇。 有这样的儿媳妇,让扁罐从军可真是可惜了,贤内助随便一奶,扁罐的前程都不可限量。 唉,等生完孩子再说吧…… 在郓州苏油下了船,让小火轮继续送扁罐入京,当然名义上是护送重要的工业发展蓝图给中枢,免得被刘正夫弹劾。 等回到大名已是七月初六,天气进入暑热阶段。 最近几个月朝廷里也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谓“朝廷清明,天下安静”。 只有几道敕令值得留意。 人士任免上,以翰林学士承旨邓润甫为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 赐南平王李乾德、宁夏郡王李乾顺袍带、金帛、鞍马。 诏翰林学士承旨苏轼兼侍讲。 政事方面,四月,诏恤刑。 辛丑,诏:“大臣堂除差遣,非行能卓异者不可轻授,仍搜访遗材以备擢任。” 五月,己未朔,日有食之。罢文德殿视朝。 庚辰,诏:“娶宗室女得官者,毋过朝请大夫、皇城使。” 丁亥,后省上《元祐敕令格》,规定了敕令公文的标准格式。 六月,壬辰,录囚。 辛卯,诏御史台:“臣僚亲亡十年不葬,许依条弹奏及令吏部检举。” 己亥,令文武臣出入京城门,书职位、差遣、姓名及所往。 还有一件事儿,就是苏元贞和章楶放松了边防管制,同意西域信奉佛教的那些城邦,遣使入宋。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万事俱备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万事俱备 辽国那边也没啥大事儿,人事上就是以权知东京留守萧托辉为契丹行宫都部署。 五月辽国一场大火,烧掉了端拱殿门。 耶律洪基手里好像宽松了一些,命给渭州贫民耕牛布绢。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六月,己亥,在一处叫倒塌岭的地方,有人得到了一个古鼎,上有文知“万岁永为宝用”,献给了耶律洪基。 耶律洪基大喜,命天下同乐,斋僧三十六万。 …… 回到大名府的时候,新科进士们的观政已经结束,高滔滔从徐国大长公主所请,外放了王彦弼,让他回到了苏油身边,继续担任幕府掌书记一职。 买一送一,王晦成了苏油白捡的幕僚。 陈梧被高滔滔按在了军器监,老老实实搞他的武器研发。 扁罐的任命倒是起了点小波澜,高滔滔本来想让他继续呆在将作监,但是刘正夫上章此非培养人才之道,按照科举惯例,前三名一般判将作监、军器监,之后就要外放为官,以熟悉庶政,考量能否。 陈梧、苏轶之前因为恩荫,已经在两监主事多年,援引旧事已无必要,如朝廷看重,便当入翰林清华,锻炼文事;或外放州县,理政安民。 高滔滔最后留下了规规矩矩的陈梧,外放了调皮捣蛋的漏勺,算是来个折中。 吕大防主事,将漏勺安排成了广州番禺县令。 朝堂一下子就闹开了,众人纷纷非议吕大防打击报复。 中书侍郎章惇上章弹劾吕大防任人由私,嫉妒贤臣,处置不当。 广州如今是蛮苦逼的,不然当年也不会被侬智高打到城门下。 在宋人的理念里边,岭南以外那就算是流放地,广州,的确是太过分了。 不过如刘正夫、孔文仲等御史台官却没有闹,刘正夫认为吕大防的任命没有毛病,什么时候轮到士大夫对朝廷的任命挑三拣四了?广州就不是我大宋国土? 高滔滔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御史台的动静,章惇是中书侍郎,虽然也有议论的权利,但是流程启动不了,也就不能驳回三省的决议。 其实漏勺对于这个任命倒是颇为兴奋,广州比父亲当年的夔州好点不多,番禺怕是更加不如,山高佣哥儿远,正好大展拳脚。 于是上章,番禺没毛病,我想去! 最后高滔滔无奈,以漏勺身有恩荫为由,给他升了一格,改任广州通判。 苏油看过家书和朝廷邸报,不禁苦笑:“这回怕不是中了二郎的意了……” 癸卯,苏轼抵达京外,上言:“浙西诸郡二年灾伤,而今岁大水尤甚,苏杭两地,尚需赈济,需米百万石、钱二十万。” 有御史弹劾,认为苏轼前蒙朝廷恩旨,迟迟不动身,等到大运河修通方才启程,这是贪功。 之前朝廷大力救灾,拨付了大量的钱粮,苏轼以工代赈,掏浚西湖,修造运河。 如尚需赈济,那之前修河的费用,是没有发放到百姓手里吗? 还有大苏在两浙路建粮食加工厂,将北人不爱吃的粉面强行卖给朝廷,用于抵扣赋税,这是损朝廷之用,树一己之恩,理当惩戒。 两浙苏杭太湖,乃朝廷钱粮重地,苏轼在杭州两年一味宽容,离任前还要坑朝廷一笔,当朝中诸公都是傻子吗? 苏轼行舟到了陈留,听闻朝中弹劾,停船待参,不敢入京。 一日讲读完毕,范祖禹收拾起讲义,却听高滔滔问道:“侍讲对大苏一事,有何看法?” 范祖禹放下讲义,躬身道:“以臣所见,夫子在杭州的治政,的确是有些过宽了。” “苏杭两地连续遭灾,但是经过夫子多方筹措救灾,以工代赈,大建粉厂,虽然朝廷岁入在两浙路有所减少,但是百姓的确是获利安定下来了的。” “但是也苏杭也有问题,那就是杭州是曾经彻底让五等户消失的地方,天下评价为‘首善之区’。” “当地官员为了保住皇宋的这处‘脸面’,对于遭灾之后应该降等的百姓,依旧不予降等,导致颗粒无收而赋税依旧。” “虽然起于天灾,终究还是施政之祸,夫子到了杭州,首先制止了这种现象,第一件事就是重登户等,实事求是。” “五等户下,实需救治,这百万石粮米,二十万缗钱财,当是为今后五等户所设。” “夫子害怕朝廷不顾杭州重现下等返贫之实,徒以颜面名声为重,如果在奏章里明确提出来,怕是不但得不到朝廷应允,反而会惹出更大的波澜,故而假以赈济之名。” “要知道之前重订五等,不说朝中,就连杭州本地百姓士绅,都是反对之声不绝。” “好多百姓甚至宣称宁愿饿死,也不降等,不领救灾粮,不给杭州和皇宋丢脸。” “太皇太后,杭州百姓都是好百姓,但夫子不可能任由他们的性子乱来的。” 高滔滔长吁了一口气,眼中含泪:“朝中能为我祖孙二人道此者,侍讲、司徒而已。又因为事涉苏轼,司徒也不敢辩白,竟然就无人见说。老身如今已然知晓,再有这样的事情,侍讲还需知无不言。” 己卯,诏赐米百万石、钱二十万缗赈济杭州,并命苏轼入京就职。 己酉,修《神宗宝训》。 河东路沈括上奏,元祐六年上半年,河东路铜冶共得铜、矾七百万贯,其中半输朝廷,地方也得三百五十万贯,请于晋州矾务开设炼钢厂,筹备铁路所用钢轨。 沈括这个报表的政绩算是偷鸡,这些铜、矾里边,很多矾压根就不是挖出来的,而是造出来的。 宋人看重矾料那种晶体属性,在宴会上都要堆砌“矾山”作为铺席装饰。 但是一旦矾中的结晶水流失,矾就变成了盐,价格暴降。 沈括将库中不值钱的失水矿盐收集起来,融入水中,去除杂质之后通过加热蒸发提高浓度,让矿盐重新结晶成矾砂。 这样的矾砂完全没有杂质,晶莹剔透,品质顶级,不值钱的东西经此一弄,价值提升了数倍。 说白了就是溶解加熬煮,纯粹的空手套白狼。 癸丑,苏油上书,四路已经做好全面准备,即将走上发展快车道,四路发展银行,已经累计发放投资一千八百万贯,产出近八百万贯,四路赋税比去年翻一翻,煤翻三番,盐翻两番,铁翻五番,其余金、银、铜,皆在一倍以上。 粮食储备一千两百万石,此外还有棉花三百万石,油料五百万石,民间大牲畜增量三十万头。 各地建立水泥厂七十处,机械厂五十二处,盐化工厂三处。 大名府兵工厂、齐州兵工厂,已经具备生产制造大宋定装炮、铳、弹、雷所有型号的能力,定州兵工厂已经具备弹药复装、铳械维修,火炮组装的能力。 四路从去年到现在,共发动工役二百六十万人日,脱离田亩,全年参与役务以此为生的丁力三万人,所有役务发放役费五十二万贯,锻炼出十五支专力工程队伍。 各地厂、矿,吸纳丁力八万人,工费合计两百万贯,达到了人均月入两贯的水平。 看起来不高,但是这相当于这些人每人有了三十亩地的收成,相当于河北四路,凭空增加了三百万亩的土地。 而粮、棉、油套作模式的推广,让土地亩产价值增加了五成,虽然如今还只在大名府路普及,也相当于给当地增加了数十万顷的土地。 为了鼓励耕作,大名府路只将赋税调整到亩输三斗,看起来增加了,但是其实税率降到了十五税一,让更多的财富在地方上积累,又促进了商贸的大兴。 因为交通得到大力改善,河北经济环节完全打通,商税呈现出可喜的增长,同样翻了近倍。 最关键的是隐户和隐田,河北隐户,曾是天下最严重的地区。 经过苏油的梳理,河北四路隐户和隐田存在的必要已经消失,加上宣传和统计给力,四路两年下来,一共扩出了二十万户,一百多万人口,十多万顷土地。 万事俱备。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拦驾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拦驾 各地纷纷上书四路都转运司,使相我们完成任务了,说好的政策呢?倾斜呢?良种农机技术人员呢?! 主动和被动,完全倒转了过来。 秋收过后,民力便会到富余期,苏油请求开始修造真太铁路,彻底将四路连接起来。 铁路造价五百六十万贯,预计两年完工,将由四路转运司自行筹措。 高滔滔闻奏而喜,准了苏油所请。 甲寅,京东西路发运使王岩叟入京,再任侍御史。 这货跟苏轼是一对难兄难弟,王岩叟因附和朱光庭弹劾苏轼出试题不当,被高滔滔各打五十大板,一起赶出了京城。 之后刘挚因吕大防吏额事被郑雍杨畏攻击,郑雍将王岩叟定为刘党。 高滔滔因此敲打了徐王赵颢,此番苏轼入京,刘挚趁机为王岩叟求请,高滔滔觉得京中现在需要一些新的平衡,加强刘挚的话事权,同意了其所请。 王岩叟陛见谢恩,首先就关心赵煦的学习情况:“秋气已凉,陛下闲燕之中,足以留意经史。舜鸡鸣而起,大禹惜寸阴,愿以舜、禹为法。” 明明秋老虎还有十几个,老王却认为赵煦童鞋愉快的暑假应该结束了。 赵煦只好打哈哈:“朕在禁中,常观书不废也。” 王岩叟又问赵煦近日观何书。 赵煦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段时间在忙着泡妞,反问岩叟:“王爱卿是从谁学?” 王岩叟对曰:“从河东宁智先生学,后历仕四方,无常师。” 河东宁智,与真实历史上的唐淹一样,以学问道德闻名当时,但是却是被历史遗忘的人物。 赵煦又问:“那爱卿又怎么认识韩琦的呢?” 王岩叟对曰:“因随侍闲居北门,始识琦,得韩公举荐辟为学官,其后又辟至幕府,随之居相三年,至其葬乃去。” 赵煦问道:“那你跟韩公这么久,韩公对你有何教诲吗?” 王岩叟对道:“琦尝教臣以事君之道,前不希宠,后不畏死,左右无所避,中间惟有诚意而已,臣佩以终身。” 赵煦称道良久,又问:“治道何先?”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王岩叟对曰:“在上下之情交通,而无壅蔽之患。” “上下之情所以通,由举仁者而用之。仁者之心,上不忍欺其君,下不忍欺其民,故君有德意,推而达于下,民有疾苦,告而达于上,不以一身自便为心。” 帝曰:“安知仁人而举之?” 对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刚毅木讷,近仁。” 赵煦摇头:“朝臣各有性情,爱卿所言,只在其表。如匡师古辈,几近刚毅木讷,其有仁乎?”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安民理政,未尝有遗余力;于人宽严两可之间,尽择其宽;于己宽严两可之间,则择其严。有斯人,差近仁矣。” 王岩叟大惊:“陛下学识,非臣才可及,此圣君之言也。” 赵煦逼格满满地微笑,这是跟孟小妹仔闲聊的时候,小妹仔评价司徒的话,现在拿出来,当真是好使:“近日我真的在读书,不然也不会小有所得。是?” “爱卿因前事去职,的确是因为当时有不当之处,朝廷惜君敢言,故特旨召至,望爱卿今后继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岩叟恭服:“圣天子在上,臣敢不尽心竭力。” …… 癸丑,两宫幸李端愿宅临奠。 李端愿是大宋从龙之家李崇矩之玄孙,其父是文武全才,弓马娴熟,还取得进士功名的李遵勖,其母是宋真宗的妹妹万寿公主。 李崇矩在太祖的从龙之臣里倒是没有留下多大的名气,不过此人异常信佛,在家中建了师馆收容和尚,明知道和尚没什么本事,说谎会异术诓骗他,李崇矩也不计较。 后来李家倒是真出了个天下皆知的活佛——济公。 因为父母是勋戚公主的缘故,李端愿七岁便授如京副使,四迁为恩州团练使。 仁宗以岁旱,御便殿虑囚,放宫女。李端愿上疏:“纵释有罪,小人之幸;放宫女为宦者专制,反失所归,何以弭灾变?” 解读政治活动的角度,非常清奇。 知襄、郢二州期间,当时各路转运使流行一种升官手段——进献“羡财”。 羡财,就是地方截留的财政收入里,超过常年的那一部分。进献羡财,既说明自己治下人民安乐殷富,又可以表现出自己的爱君之心。 但是这些“羡财”是怎么来的,其实大家都明白,又不是人人都有石成金苏探花的本事儿。 当地路转运使也以羡财数十万被赏,李端愿越级上奏,直接扯下遮羞的面纱,言本路比常赋三折,其民不堪。 仁宗怒,夺转运使赏,重申折变之禁。 因为此事,李端愿也吃了挂落,移庐州。 在庐州的声望不如从前,回京后富弼问他:“肥上之政,何以减于襄阳?” 李端愿答道:“初官喜事,饰厨传以于名,则誉者至;理政多年,知道了需要抑豪强、制猾吏,故非毁随之。” 弼深然其言。 老头年纪到了退休,高滔滔以其是公主家的好子弟,格外隆重,礼成赐金带、器币,进太子少保,品数视同执政。 又因为甥舅之亲,还带着赵煦去府上拜访,接受教育。 如今老头死了,高滔滔又带着赵煦辍朝临奠,赙典加等,赠开府仪同三司。 老头既是文官,又是勋戚,还是皇亲,还都当得不错,故而死后哀荣备至,府上吊唁的人一波去了一波又来,车马辐辏。 祭奠之后,又好好安慰了李家后人一番,车驾从李府出来,高滔滔也不禁感慨:“皇室宗亲里边出挑的人物,自端愿之后,又有王克臣,其后二十一节度更是沉心向学,出类拔萃。” “如今彦弼、仲迁、孝奕皆有志向,官家就应当放手让他们锤炼去,这些人啊,今后都是你最佳的助力。” 赵煦点头:“还有两位舅舅。” 高滔滔摇头:“他们两人不行,不过世则在司徒门下倒是日见长进,也算他一个。” 就在祖孙俩攀谈之时,车外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声:“太皇万岁,臣妾有表!” 这还是在李家门前,不少勋戚、宗室、文武官员都在看着,高滔滔不禁大怒:“何人如此无礼?” 赵煦掀开一道车帘缝,只见路边停着一辆氈车,一个老妇人正在和卫士掰扯。 赵煦喝了一声,将侍卫叫回来:“可是有何冤屈?” 侍卫低声道:“问过了,乃是蔡确之母明氏。” 高滔滔冷笑:“替他儿子讨公道来的?” 赵煦轻咳一声,制止了高滔滔说下去,对卫士低声道:“将状表收下,回宫细论,老人家你好生劝慰,就说朝廷不日集议,总要给她个说法,先哄回去。” 卫士应声去了,又与老妇人说了几句,无奈将状表取了,回来:“跟陛下告罪,蔡母说要亲见陛下收下。” 赵煦伸手接过:“告诉她,朕收下了。” 马车继续前行,高滔滔还在气愤:“哥儿这涵养倒是越来越好了。拦驾递表,还在李公的祭日,这就是他蔡家的礼数?!” 赵煦拉起高滔滔的手摇了摇:“祖母何须与她生气?也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了,就算蔡确再多不是,罪过也轮不到她身上。” “教出那样的儿子,就是她的不是!这状表你就不该接!”高滔滔依旧气不平。 “祖母要讲道理啊,”赵煦笑着劝慰:“当年开封府有百姓阻拦太祖车驾,太祖垂问,却是那家的猪丢了。” “太祖虽然哭笑不得,却依旧收了百姓的状子,回宫琢磨了半天,废然道:‘我这上哪儿给他找丢了的猪去?’命侍卫给了百姓一贯钱,了却此事儿。”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宫中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宫中 高滔滔噗嗤一下就忍不住笑了:“这是太祖爱惜百姓,生怕有冤情瘀滞。” 赵煦说道:“正是此理,其后皇宋就设了登闻鼓院,凡击鼓投匦的信件,令登闻鼓院分析,皇帝亲自受理。” “此乃祖制良政,故蔡母拦驾递表,我们就得收下。蔡确好歹是故相,总比太祖朝老百姓丢了的猪重要?” 高滔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反过来纠正赵煦:“蔡确有罪,那就得朝廷论罪处置;蔡母递表,那就交给群臣先行议论奏进。哥儿这话不妥,有轻慢朝臣之嫌,今后不可再说。” 赵煦赶紧躬身:“孙儿理会得了。” 车驾回宫,吕大防、章惇、刘挚、苏辙、韩忠彦已经得到通知,急冲冲地赶来见驾。 待问候了高滔滔和赵煦的起居,知道无事之后,群臣方才松了一口气。 待到见过了状表,刘挚就鄙视地说道:“只为见吕惠卿即将量移,故而便来攀例。” 高滔滔一路行来,已经想好了说辞,在帘后开口道:“蔡确吟诗,本不成罪,贬放新州,也在诗案之前。诸公已然公议了的,其罪在此人于社稷不利。此事公辈亦须与挂意。” 几人躬身领命,章惇说道:“吕惠卿三年量移,分司南京,但是发遣太甚,臣有章奏论惠卿不宜过近京畿,当时处置如果得当,不至于有今日之事。” 章惇认为吕惠卿败坏了王安石名声事业,让改革派星流云散,几乎万劫不复,对他恨之入骨。加之他根本看不起吕大防,如今吕大防位在其上,早就不平。 虽然是中书侍郎,但是章惇对枢密使韩忠彦和提举军机处晁补之的军事才能不太放心,反正他几处地方都待过,于是自带饭盒加班,正与自己的黑心侄儿布置西域,朝堂上近日倒是少了章横人的亢直声音,颇得清净。 不过有了机会,章惇当然也乐得踩吕大防一脚。 吕大防说道:“故相离京,哪怕是贬出,安置上也要注重朝堂的体面。何况吕惠卿与蔡确不同,先治陕西,转运平夏军需不遗余力;再治南海,安定司徒去后的局面也治政焕然。” “这些年来,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的,去的也都是苦地方,如今再安置南京,本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说完有些犹豫:“不过确母拦驾逞表,当时宗室、勋戚、群臣俱在,开封府今日就会遍传。为了消弭影响,免民间起不敬之议,让蔡确开封府发遣,不知可否?” “反正现在行文,等到得新州,蔡确再启程赴京,抵达的时候也得是明年了。” 苏辙当即反对:“朝廷法度,岂容如此儿戏?吕惠卿量移时,未有刑部三年之法,蒙太皇太后旨意,尚且令守足三年。” “未闻惠卿一言有怨,故而如今期满,优置南京,示意朝廷容纳改过之意,也不是不妥。” “蔡母不解朝廷之意,希望攀引,这本来就不合体例,情况也各不相同。此乃蔡母之过,岂可纵容?” 章惇立即拱手:“臣附苏辙之议,此事如果纵容,今后罪臣之母,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攀辕叩阙?如此制度岂能不坏?” 见韩忠彦不发一语,高滔滔问道:“枢相没有议论?” 韩忠彦躬身道:“臣在想刚刚确母状表中的词句。” 见众人不解,韩忠彦说道:“确母状表当中,乃称年纪老迈,无人奉养,故而祈求朝廷召回其儿子,其言可哀,其情可悯。” “但是朝廷制度的确不容败坏,因此这件事,我们可不可以分作两件来看?” 众臣一时都没想到这点,赵煦却开口道:“枢相的意思,一是蔡确的处置问题,一时蔡母的奉养问题,对?” 韩忠彦躬身:“陛下所言正是为臣所想,朝廷法度不容更易,三年考绩不容轻改,因此蔡确自然无量移之理。” “何况新州经邢居大力治理之后,如今也不是什么蛮荒瘴疫的死地。” “臣闻蔡确之子蔡渭,精通法例,熟稔刑统。如今大理寺正在整理《条法事类》,不如命入大理寺充作《条法事类》编纂,一来发挥长才,二来不是正好可以照顾年迈的祖母?” 着啊!群臣都是恍然,蔡母这件事情,摆明了就是想利用舆论的同情,如今朝廷依旧遵守制度,但是特意将孙子召入京城照顾她,舆论的非议自然就会消弭,于情于理,谁都挑不出朝廷的错来。 除了赞赏韩忠彦,群臣也大拍赵煦的马屁,在大家都还没明白的时候,陛下已经找到了解扣的思路,天姿聪明思路敏捷,大宋的未来一片光明啊…… 从殿中出来,赵煦也很开心,今天得了一顿夸奖,不容易。 想想自己的玩伴都出外了,如今汴京就剩下一个陈梧,一个张敦礼的儿子张思静。 这两个都是安静的性子,不如扁罐漏勺那般能闹。 陈梧喜欢研究学问,那些学问如今对赵煦来说,已经太高深了。 张思静则是继承了其父亲的长项,如今倒是和老十一待的时间多,两人喜欢一起研究书法和绘画。 想了想,还是朝钟萃宫走去。 钟萃宫正是繁忙的时候,九月南海纲船和东胜洲纲船都要抵达,因此现在必须赶紧盘存、结账、催收、清库。 宫中事务如今就是高滔滔和向太后两人打理,太妃早就深居简出,不是种菜就是养鱼,其它一点不沾手。 只要这个儿子在,就总有她出头的日子。 然而赵煦在西华门撞见小妹崽的事情宫里也一度传出些风言风语,太妃听见后就不免焦急,寻了徐国大长公主说项,担心自己儿子出了纰漏。 徐国大长公主去拜会了向太后,向太后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将小妹崽带在自己身边,这样赵煦在见到孟端仪的时候,永远都有太后在场,这样自然就平息了议论。 徐国大长公主见到向太后的解决办法,也就明白了两宫的心思。 最好笑的是孟小娘子端方守礼,一心扑在工作上,反倒是官家,似乎是汴京城街面上盥面待诏的挑子——一头热。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除了孟家小娘子,还有李家小娘子,漏勺外放去了广州后,李家小娘子似乎也变了性子,倒是让向太后轻松了不少。 赵煦来到偏殿,就见孟端仪正在拨弄算盘,认真地核对着账目。 李家小娘子也在拨打着算盘,不过没有孟端仪那么专注,殿门口多了个人影,立即抬头,然后利用转身递账本的机会,碰了碰孟端仪的手,做了个眨眼的动作。 孟小娘子抬起头,见到殿外的赵煦,和李家小娘子起身福了一福,然后又坐下继续盘账了。 赵煦只看了一眼,转入正房,给向太后请起居。 向太后见赵煦进来,放下手里的钢笔:“哥儿来了?外头天热?李公的祭礼可还热闹?” 赵煦说道:“回娘娘,李公哀荣还是尽够了的,我看勋戚、宗室、群臣的车马都有。” 向太后说道:“说起来我朝公主里边,你那穆献皇姑祖,才是个数得着的有福的,夫贤子能,自己去得还早,只留念想,不添拖累。” 赵煦说道:“太后这是哪里话,皇姑祖到底是少享了几天福,不像太后,日日有儿子来问起居。” “这天也还热,若是不爽利,不如去那边凉殿坐坐?” 向太后横了他一眼:“本来倒是无妨,不过哥儿三天两日地往这里窜,到时候还得出来受哥儿的起居,从清凉地方出来那难受劲,还不如一直在这里呆着呢。” 一句话堵死了赵煦的小算盘,赵煦就不免嘀咕:“人家李学正对自家闺女都没这样,漏勺还不是带着李家小娘子到处游逛?”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尚书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尚书 向太后笑道:“苏家仪状,朝中都是出了名的,他家老子自小也是那般。” “可司徒十四岁高中探花,至今洁身自好,从来不近女色,只守着仙卿一人。故而大家不但不以其少年时行为为怪诞,反倒认为是魏晋风流,至诚君子。” “如今人家苏子衡同样中了探花郎,就算以前有什么说道,在汴京老百姓眼里,那也成了潇洒倜傥,不拘世情。怎么着?要不官家也去考一回进士?” 这天聊着聊着就不好聊了,向太后见赵煦哑巴了,这才说道:“李家姑娘今日教孟家姑娘做了份冷丸子,老身这身子骨可进不了这样的吃食,给哥儿留着呢,去冰鉴里取。” 赵煦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站起身来:“娘娘到底是疼我。” 冷丸子其实就是后世的冰皮月饼,这是大苏在杭州搞出来的糕点。 冰皮其实就是糯米粉、粘米粉、木薯粉加奶、糖混合搅拌蒸熟作饼皮。 然后将糯米炒熟磨细作为手粉,加上发泡奶油做馅料。 剩下的工作,与其说是做美食,不如说是玩彩泥。 将包好的丸子洒上手粉防止粘连,放入模具压好脱出来,再入冰鉴冷藏就行了。 首发网址m.luoqiuzww. 这东西漏勺给小师妹做过,小师妹学会后教给了孟家妹崽,现在落入了赵煦嘴里。 面皮加苋菜汁就是紫色,加红薯就是橙色,加蔬菜汁就是绿色,打泡的奶油里在加上水果丁,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 赵煦一连吃了两个,开心地道:“冷丸子太难听了,以后这个糕点,应当叫做雪媚娘!” …… 闰月,甲子,执政会议都堂,今天要定下六部尚书的人选。 说起来搞笑,大宋六部尚书,工部尚书沈括去了太原,吏部尚书苏元贞去了宁夏,新定的吏部尚书苏轼又因避嫌做了翰林承旨,兵部尚书李常最近知了杭州接替苏轼,至于刑部尚书,一直就没有合适的人选。 所以如今六部,只有户部尚书曾布,礼部尚书邓润甫,整整缺了四个。 吕大防、刘挚欲以知永兴军李清臣为吏部尚书,复任的侍御史王岩叟表示反对:“恐公议不协。” 又欲用蒲宗孟为兵部尚书,王岩叟又道:“必致人言。” 果然,李清臣的任命录黄过门下省,范祖禹封还进呈,不允。 对于蒲宗孟的任命,祖禹执奏如初。 除命欲下,御史中丞刘正夫又论其不当。 苏辙单独上奏高滔滔:“前日除邓温伯,给谏纷然争之未定,今又用清臣、宗孟,恐不便。” 高滔滔有些无语:“六部尚书缺四人,奈何?” 苏辙说道:“尚书阙官已数年,何尝阙事?今日用此二人,正与用温伯掌礼部无异。此三人者,非有大恶,但与王珪、蔡确辈并进,意思与今日圣政不合。” “见今尚书共阙四员,若并用此类四人,使互进党与,气性一合,不独臣等无可奈何,即朝廷亦无可奈何。” “如此用人,台谏安得不言?臣恐朝廷自此不安静矣。” 高滔滔说道:“那以爱卿建议,则当如何?” 苏辙说道:“在外大臣,有精敏于事,德望尊隆者,不妨请其返京。” 高滔滔问道:“爱卿可有举荐?” 苏辙说道:“范纯仁道德精粹,一心为公;王存处事平准,不羁去就;蔡京久任两淮,今翻大治;毕仲游洞察奸宄,迭申大狱;其余如叶祖洽、赵禼等,或达于文章,或敏于军政,朝廷弃之,而必用蒲宗孟之酷狠,李清臣之险狭,邓润甫之迂钝,辙窃为朝廷惜之。” 三个人都是有前科的。 蒲宗孟在郓州滥杀,才遭到弹劾不久; 李清臣早年间名声很好,韩琦以侄女妻之,后来韩琦被赵顼逼出朝堂,李清臣害怕被连累,不但疏远韩琦,还说他的坏话,从此被士林鄙视。 司马光复相,李清臣力争坚持新法。 等到苏油上位,李清臣貌似附和,但是坚称法不可改,甚至要求恢复青苗诸法,企图激怒高滔滔,让苏油不得上位。 邓润甫的前科是当年蔡确搞郑侠案大肆牵连,邓润甫和上官均复查,未能识破蔡确提前准备,事先模拟的奸计,让蔡确得逞。 之后更是同邓绾、张琥治郑侠狱,深致其文,导致冯京、王安国、丁讽、王尧臣等人去职。 不过这货运气好,召复翰林学士后,兼掌皇子阁笺记,赵煦登基,邓润甫因此算是在高滔滔那里烧到了头柱香。 加之笔杆子也的确来得,高滔滔听政之初,制文皆出其手,还被派去参与修撰《神宗实录》。 在司马光复相后,刚好又以母丧丁忧,躲过了保守派与改革派激烈斗争的那段时光。 终制后被任命为吏部尚书,梁焘论其草蔡确制里,妄称蔡确有定策之功,乃以龙图阁学士知亳州。 苏油上任后,打击御史们以文字入人罪的恶习,邓润甫反倒因此解祸,又被从外路捞了回来,做了翰林承旨。 因为算是高滔滔临制的“定策之臣”,数月后,就被高滔滔提拔为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 当时这项任命就遭到过朝臣们不小的反弹,但是高滔滔坚持己见,为此还黜落了几名御史。 苏油也考虑过打压这人,但朝局已然大定,如今政治生态已然进步,邓润甫这样的人,今后不会再有什么作恶的机会了。 当个礼部尚书问题也不大,加之文章也的确不错,没必要为了他和高滔滔顶牛。 在压制一个邓润甫,与压制台谏以文字罪人的恶习之间,苏油到底选择了后者。 这就是水至清则无鱼。 所以说,跟万年苦逼沈存中相比,人家邓润甫才叫气运加身。 凡是这样的人,苏油见到都要退避三舍。 不过一个邓润甫就够了,蒲宗孟和李清臣的任命,很难再得到通过。 苏辙给出的人,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吊打两人,其议遂止。 壬申,以李清臣知成德军。知扬州王存为吏部尚书。 刑部侍郎彭汝砺与执政争狱事,自乞贬逐,失去了机会。甲申,诏改礼部侍郎,以毕仲游为刑部侍郎,刑部依旧空缺尚书一职。 召蔡京任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曾布改任工部尚书。 兵部尚书,朝廷终于想起了久在西疆的赵禼,然而赵禼已经病重,任命还没有抵达,已经病逝于延州任上。 好在还有一个备胎,乙卯,召熊本任兵部尚书。 收到朝廷邸报,苏油有些好笑,太皇太后这是有强迫症,其实六部里边,侍郎们就能撑起场子。 不过也好,这被高滔滔强行配齐的第二梯队里边,曾布、蔡京、毕仲游、王存,都是苏油曾经的亲密战友,其中三个还做过参政,资历早就够更进一步。 就连熊本,因为长期呆在荆湖、夔州、泸州一带,与刘嗣、狗剩都是好友,还带领苏炽火、范孺打过仗,其实就是接苏油的基本盘。 平日里书信来往,对苏油客气得很,基本可以算作外围。 苏油关心的是朝廷的政策会不会持续,从这个布置看来,问题不大。 秋风渐起,遍地丰熟,元祐六年的河北四路百姓,真正过上了户户有余粮,家家有猪羊的日子。 这让驻守雄州的种诂和巢谷异常紧张,今时不同往日,这么大的家当,要被抢了可不得了。 于是宋辽边界,从海口的天津卫到定州的军城寨,河北都经略司构造起了连绵的碉堡,铁丝网,将三路正面封堵得严严实实。 耶律慎思为此提出严正抗议,认为宋辽两国交好,宋国如今这么做,是破坏两国关系,制造紧张气氛。 不过种诂有理由,辽国流民好几次冲击边地,最多的时候高达几十万人,这些人进入大宋不但对大宋不利,对辽国更加不利。 朝廷有命,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大宋会将这些人转入后方屯田、开矿,以工代赈,五年之后入户成为宋人。 这些都是朝官大佬们利用太皇太后仁和心疼百姓,所搞出来的花活,就没有考虑过对边疆局面的影响。 为了防止贵国难民知道这消息后,大量组织偷渡来我大宋,只能采取这样的措施。 要不然辽国南部人口大减,敢问贵朝陛下是打你耶律老弟的屁股,还是打我老种的屁股? 再说了,碉堡只有防守作用,我又不能将碉堡修到贵国去,耶律老弟你担心什么呢? 防范于未然而已。 耶律慎思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古道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古道 经过一年的打造,河北三路防守态势固若金汤,种诂开始吸收隐户,招揽商贾,组织实施军屯、商屯,开发文安洼周边肥沃的耕地。 因为有大量战马和苏油提供的农机帮忙,如今河北新军的后勤得到了有力的保障,种谔甚至喊出了“养猪种粮,赶超北洋”,“补贴只差老婆,后勤只差调料”这等丧心病狂的口号。 将庶务丢给王克臣和自己的幕僚班子,苏油再次开始巡视。 “轰隆隆——” 磁山之下,一大片山坡在连续的爆炸声里垮塌了下来。 苏油举着望远镜看着前方,这一次爆破作业,起码就轰下了十多万吨的矿石。 这里是河北一处高品位的铁矿,所产的是磁石。 磁石是非常精纯的铁料,主要成分是四氧化三铁,因为不含硫,所以炼出的钢材质量非常高。 又因为具备磁性,通过粉碎之后,利用磁性矿筛,能够选出非常精纯的铁砂,精粉含铁量高达百分之六十五。 蒸汽机带动的巨大粉碎桶缓慢地旋转着,矿料在里边和添加进去的钢球一起,相互摩擦,渐渐变成矿粉,从一边的料槽里缓缓吐出来。 矿粉在竖式磁性筛里通过重力下落的过程中,被吸附到筛上,实现精矿与废料的分离,堆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又会因重力作用落到出料皮带上,被送往铁轨厢车。 厢车通过铁轨将矿粉送到磁山车站,然后直接拉到邯郸炼钢厂和临漳炼钢厂,这些铁砂,会制造出河北四路急需的农具、机械、枪炮、铁轨…… 潍州兵工厂,如今承担着四路所需的雷管引信制作。 盐山化工基地,则负责提供四路所需的炸药。 有了炸药的加成,两处钢厂不再有等煤铁下锅之忧,如今的三路钢铁产能已经提升到日产一百五十吨,相当于两个淮南路。 河北得天独厚的矿藏优势,得以彻底发挥了出来。 煤铁工业的副产品,就是大量的水泥。 视察完热火朝天的邯郸钢铁基地,苏油这次骑马北上,前往真定。 铁路已经开工,路基建设已经开始,而且是三处地方同时开始。 一处是真定府滹沱河南岸的获鹿镇,一处是太原府北面的三交口,还有一处,就是此次工程最难的地方——石岭关。 滹沱河沿岸有些地方还非常的荒凉,苏油也只能带着队伍从穿越井陉到太原府,然后北上去石岭关。 最便利的行程,还是南下磁州回到漳河边,乘坐小火轮走漳河、寝水、滹沱河,抵达真定府。 在真定府对岸换上马匹,队伍朝西走,来到太行山西面平野上的一处大镇——获鹿,就算是抵达了井陉道的西端。 真定府到获鹿八十里,这段路就走了一天,次日又修整了一天,采购了一些补给,队伍以单马行进的方式,进入井陉道。 山口内的古道,“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越走越窄,在马上伸开双手,就能将整条道路挡住,很多时候的宽度不过三步,也就是两米。 宋用臣在前头带路,苏油问道:“老宋,这段时间这条道你跑了几回?” 宋用臣说道:“大约两三个月一回,司徒毋忧,前头有几处关隘还是比较宽的,可供歇马。” 苏油抬头看着头顶高高悬崖上横生的大树:“春秋时期,植被茂密,这路是怎么找出来的?” 宋用臣说道:“那时候这里有个夷族,叫蔓人,绵蔓水就是因为他们而得名。”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上党一带,是太行山里一处盆地。” “早年间蔓人与赵国、中山国肯定有贸易往来,这条路应该就是那时候摸出来的。” 苏油说道:“蔓人就是商人的先民,就跟二林是党项人的祖地一般,上党就是商人的祖地。” 宋用臣不好转头,只能对着前面拱手:“司徒真是学究天人。” 苏油笑道:“少给我贴金,这是韩嘉彦的研究成果,学报上登着的,是你自己不看而已。” 说完又道:“你说我跟朝廷建议,将学报搞成学刊怎么样?免得如你这样的人,只看地理学报、物理学报,却忽略了其它的知识。” 宋用臣对苏油的思路跳脱有些无语:“司徒倒是好算计,啥意思啊?我以前只花一份报纸的钱就能看到自己想看的,现在得花一本书的钱来买?” 苏油不禁哈哈大笑,又扭头看周围:“骑马旅游倒是不错,真要跑马帮,一马不过携带两百斤货物,那可是惨了点。” 宋用臣呵呵笑道:“使相想多了,等到过了井陉口,就进入绵蔓水通道,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深渊,下面是激流……骑马旅游,那也一样惨。” 从井陉口抵达绵蔓水边,队伍就安静了下来,除了马蹄的哒哒声,和谷底哗哗的流水,再无其它声音。 途中还经历了不少凭空在崖上凿出来的通道,古代先民为了打通这条道路,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 一路都是上坡,苏油出发前考察过地图,这一路会从海拔十五米一路爬到海拔六七百米,对马力都是一个考验。 好在沿着绵蔓水行进一阵之后,马队就进入了宋用臣口中那个小平原,平原出口处是一个县城,井陉县到了。 县城虽然小,但是居然还颇为热闹,算是进出井陉,沟通晋冀的第一个商埠。 县城里边街道两侧都是住宿与接待马帮的商铺,也卖一些东西,绿袍县令眼巴巴地在城门口等着,见到马队过来,连忙上来牵马:“司徒莅临弊县,小县真是蓬荜生辉。” 苏油下得马来:“余县令不必客气,食宿安排好了?我们带着饲料,一回儿让人给马匹补补精料,这一路人还算好,马儿走得辛苦。” “安排好了安排好了。”余县令对苏油竟然知道他的姓感到有些惊讶和光荣:“不过驿馆那边实在过于简陋,下官想请司徒住到弊县乡绅家中去。” 苏油说道:“我也是带过兵的人,荒郊野岭都住过,就不去叨扰人家了,迎来送往还花精力,现在只想早点歇息。” 余县令也不敢多说,只好答应。 等到饭菜端上来,苏油讶异道:“哟,这还能吃到肚条呢?” 余县令好尴尬:“启禀司徒,这是包皮儿汤饼,就是两层面皮夹一层山药面皮,切条煮着吃的。” 苏油也很尴尬,这玩意儿看着实在有点像肚条,估计啥调料都没有,最多只有盐。 只好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罐子:“呵呵呵,好在临出来前,炒了些辣牛肉酱,葱蒜总有?” “有的有的,还有粗麦馒头,下官还特意孝敬司徒一只卤鸭子……” 晚饭就是粗麦馒头,包皮儿汤饼,菜叶汤,卤鸭,现在大家都习惯一天两顿,对于苏油这个一天三顿的人来说,早就饿得狠了,一样吃得很香。 吃过饭,苏油在程岳的护卫下,两人就在小县城里遛弯消食,听县令介绍一些井陉县里的情况。 县城里好像都烧煤,还有几乎每家商铺都在卖石灰,这里不少这两样特产。 回到驿馆,打发县令回去,这就该休息了。 驿馆的确有些破败,不过驿馆有个好地方,就是墙。 往来的官员士子们,寄托思乡之意,羁旅之情,驿馆的墙壁就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加上井陉又是自古征战之地,行人到此就难免会起兴亡之叹,驿馆墙上全是诗词。 挑了几首写得好的抄录下来,苏油开始写日记,准备到了太原府给赵煦一并寄过去。 次日的道路还算比较好走,至少有一半比较好走,就是在井陉县所在的小盆地里行进。 过了午时,前方绵蔓水才重新变成从山谷里流出来,队伍又再次进入山道。 又行进了四十里,绵蔓水的对岸有一条小小的河流与之会合,那是从盂县流过来的温水。 在两水交汇的地方,一座石墙的城寨横亘在这里,夺去峡谷万户莫开之险,这就是大宋承天军所在——天下闻名的娘子关。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指点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指点 这地方的确险要,山体差不多有四十五度,下临河谷,无论从东来还是从西来,都需要在狭窄的山道和陡峭的山坡上对关城进行仰攻。 但是已经百年无战事,如今的娘子关,倒成了一处山明水秀,景色怡人的所在。 这里最多的就是悬泉,也就是瀑布,最大的一处悬流百尺,顺峭壁而下,如喷珠散玉直泻谷底,行人过此还得打伞披油布。 承天军是一个小军镇,如今军事用途已经淡化,运输节点用途凸显,渐渐变成了一个家家流水,处处涌泉的美丽小镇。 当地老百姓用的是真正的自来水,房屋就用山上的石头堆砌,引来溪水围着自家院子绕上一圈,而且水流还不小,倒是颇得方便。 这里还是一个粮食加工地,在湍急的山壁处,人们利用以前唐朝军中石磨旧址,再次安装起了新型的石磨,加工粮食根本不用出户,更少了一份推碾转磨的辛苦。 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赶着牲口来村里磨米磨面,而在农务闲暇的时候,石磨也不会闲着,这里的会将柏树松树等树枝去皮,磨成“香粉”,制作成粗糙的线香,运到山外贩卖。 小小一个军镇,因为石磨和商贸的存在,给苏油的感觉,是这里的人生活竟然颇为闲适。 鸟语啾啾,鸣泉淙淙,石磨咿呀,颇让苏油觉得有趣。 不少石磨边就是凉亭,也是等候磨面的村民们小憩的地方。 见到马队过来,村民们颇为惊讶,这队马队的马儿实在是太好,一看就是顶级的官马,每匹马后拖着两个大口袋,想来应该是马料,除此之外,什么货物都没带。 这种情况实在少见,因为大宋不禁官员行商,好些官员在各地任职,都要带上治所的土特产沿途贩卖,因为他们能够免除商税,其实利润还是可观的。 今晚就只能歇这儿了,苏油挺高兴,因为这里的水泡茶一定不错。 军寨房子多,以前这里可以容纳数万驻军,如今军队已经汰换,这里就只有一个折冲所,校尉领着三百人,平日里就是巡视山道维护治安。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苏油在这里吃到了一顿正儿八经的面条,为了不辜负面条,还掏钱买了两只鸡,亲自动手,整了一份鸡汤面和一份鸡杂面,算是请客。 出了娘子关,就算是离开了真定府界,之后有两条道路,分作北线和南线,长度都差不多八十里,不管选择哪条,最后都会抵达一个小军镇——平定军。 宋用臣还是选择了相对好走一些的绵蔓水河谷,沿河而上,一路都是古木参天。 跨过无数的小溪小桥,整整走了一日,队伍抵达太行山腹地当中的一处小平川,平定军到了。 平定军有山有水有地有森林,当地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同样因为军制裁撤之后,驻军迁走,人口压力骤降,日子比过去好过。 关键是这里还有煤有铁有石灰,镇上以前就颇多匠户,偷摸着打造些铁器农具,给够孝敬,当地知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里的铁矿含硫量比较高,铁质量不行。 沈括从这条路去真定拜访苏油的时候,见此情形给匠户们指点了几招,让他们用当地盛产的铝矾土用半干法制作耐火隔热砖,提高了炉温,在炼铁的时候,加入当地同样盛产的石灰石和白云石,利用造渣原理去除铁水中多余的硫。 然后引炉气入石灰水,还可以生产石膏。 虽然平定的铁矿极为丰富,但是因为含硫量的问题和交通运输问题,让沈括看不上这处地方,不过沈括的随意指点,却让平定的钢铁产量和质量有了一个质的提升,还多出来一样特产——石膏。 这直接导致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平定军的铁器出了格的便宜,家家户户铁锅、菜刀、锄头、镰刀、柴刀……拥有的铁器,比山外的人家多得多。 铁器太沉,但是对于来往于井陉道上的马帮来说,却是一个大福音。 于是过往马帮都喜欢在此驻脚,顺带更换蹄铁。 马帮的停驻就带来了餐饮和旅舍的兴旺,太行山深处这个小小的军州,竟然因为马蹄铁而变得兴旺发达起来。 沈括这老小子是个官迷,但是他又不如蔡京那般巧思,马屁没法拍得浑然天成,送礼不能够送得风雅非凡。 他就只会玩点奔赴治境边缘迎接上官,之后礼送到治境边缘那种低级路数。 所以当苏油抵达平定军的时候,沈括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沈括这种做过三司使,工部尚书,带着学士衔判过几路都转运使的人,在平定军知军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太原府到平定军快马也得三天,知军见沈括跑这里来等人,觉得很奇怪。 再一打听是司徒要视察太原府,吓得连面都不敢露。 沈括在平定军人缘极好,因为他直接给这里的人带来了美好的生活,沈括也不客气,找到最大的一家铁冶户,带着苏油打起人家的秋风。 主人家老关头战战兢兢地接着,等到苏油和他聊了几句,老关头乐了:“原来司徒也是我们这行起家的啊?” 可不是吗,苏油中进士后第一个差遣就是三司胄案,第一件事情就是改造高炉炼出精铁。 而且还真不是那种拢着袖子看别人干活的闲官,据沈青天介绍,这位才是大宋铁匠们的师大爷。 就连自家得蒙青天指点,提高炉温的半干法耐火砖,都是司徒的发明。 苏油笑道:“是,钢铁是大宋的命脉,我是希望大宋钢铁产量越高越好,明天去你家看看小高炉,或者能和沈青天一样,也能给你家出出主意。” 次日队伍就在平定军休息了一天,一大早苏油便让沈括和老关头带着,去观看当地匠户自建的小高炉了。 小高炉比较简单,高度也只有三米多,方形,建立在山坡上,方便上部进料,底部出铁水。 模样跟二林部的差不多,不过苏油一看就知道这还是一次性的炉子。 于是转头对沈括说道:“沈青天帮人没有帮到西啊,你让老关这么搞,这成本也太高了?” 沈括说道:“我就随便说了两个点子,要是技术讲深了,老关一个小作坊也做不了。” “怎么就做不了?”苏油不信这个邪,待到详细考察了高炉一番之后,才发现……还真有点麻烦。 其实也不是做不了,而是再稍作改动,就会导致设备成本和技术难度的增加,不是老关头一个小作坊能够承受得了的。 不过也不是完全一点办法都没有,比如改造高炉底部结构,增加钢壳、腰部水箱,就可以延长高炉使用寿命,最起码能够持续使用两年,大大降低造炉成本。 不过这样一来,管理上就得精细,不能停火,必须招募伙计,施行三班倒。 最终苏油给老关头画了个图纸,炉子减小,耐火砖加厚,这样能够保证炉内温度更高,一次性炼铁的量会少很多,但是因为连续不断,一年下来总产量会高得多,相比炼一炉毁一炉造一炉,成本也低下去不少。 炼出的铁水含碳量高,就按照大宋最原始的办法,反复锻打成熟铁片,放入模具再浇灌铁水,就可以降低整体含碳量,经过锻打使之融合成钢材。 这就还得有个水力锻床,将机械的力量给利用起来。 又画了一张图纸,轴承等关键部分苏油说送老关头一套,算是接待自己的报酬,其余部件让老关头自己浇铸组装就成。 等到给老关头解释明白,一天也就差不多了,苏油说道:“一天时间要改造工艺,难度的确有些大,差不多就只能这样。”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太原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太原 只能这样也已经让老关头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还没有实践,但是大炉改小炉连续不断产铁水的思路老关头是明白的,说白了也就是多一个进料口和出渣口,以及一个降温水箱和四块铁板,保证炉体强度的事儿。 见到老关头喜不自胜的样子,苏油笑道:“老人家你也别以为太轻易,首先这料就得备足,不然跟不上一熄火,这炉子可就算是废了。” 老关头笑道:“废不了,料得备足,但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帮别的铁铺代工,收工钱。” 苏油不禁哈哈大笑:“老人家当真是明白人啊,就你这脑筋,朝中好多官都比不上!” …… 荜路褴缕,以启山林。 接下来的路果真就变得艰难起来,又爬坡穿越了一天,终于抵达了枕恒岳,络太行,四面环山的寿阳县。 抵达这里,就抵达了太行山分水岭的另一面,接下来就是下坡路。 上山容易下山难,而且那路比来的时候还要难走,要离开绵蔓水河谷,跟着汉开蒲吾渠的故道,摸到洞过水河谷,再走四十里,才能抵达太原府西南的榆次县。 榆次县就是井陉道的西部起点,走到这里,苏油心里边那股劲一松,顿时就走不动了。 于是沈括安排,队伍又在榆次休息了一日。 榆次离太原只有五十里,这里土地肥沃气候适宜水草丰美,而且因为可耕土地广阔,兼并不突出,老百姓的生活过得不错,有“太原门户,米面之乡”的美誉。 苏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吃过一碗打卤面,才终于觉得自己又行了。 下午还找人杀了两只羊,算是犒劳一路过来的卫士,不过到了晚饭的时候,却发觉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喝小米粥。 榆次小米粥相当不错,喝完接着睡。 次日早上起来,苏油感觉全身都在痛,回头看看走了整整十天的巍巍太行山:“这路我是真不想再走第二次了,当年从陆路摸到夔州也没感觉这么累啊……” 宋用臣在一边幸灾乐祸:“刚出发时,司徒不是说这路骑马走一遭还不错嘛?” 苏油想起来就没好气:“这路你们让我修铁路?好在没听你们的。” 沈括笑道:“如今不是勘定走北线了吗?这路不修了。” “修!怎么不修!”苏油恶狠狠地道:“在原有基础上加宽,好多可以连通栈桥的地方,用预制水泥改成栈桥,然后在另一边挖入山体,至少得加宽到四点五米,减小坡度,能并列两辆厢车!” 沈括咋舌:“那又得四五百万贯。” 苏油说道:“去年要我拿出这么多钱的确难,到明年后年不一样了,这是利在千秋的大事儿。” “要是我们三人在此都不做,估计再过百年都没人来做了。” “阳泉、寿阳、井陉的资源那么好,这条路一通,太行山中丰富的煤铁资源就能够供给真定府,整个对辽前线都不愁了。” 宋用臣一咬牙:“那就修!” 沈括反倒是有些头痛:“先去看看铁路再说。” 太原,先秦以前为冀州,上古九州之首。 左太行,右吕梁,云中、系舟二山合抱于后,韩信岭横亘于前。 幽幽汾水从中流过,冲击出一个南北长六百里,东西宽八十里的晋中平原。 南边是霍山口,过去还有一个小平原——临汾平原 隋末,李渊、李世民驻守晋阳,因古有唐国之称,定都长安后,遂以“唐”为国号。 【收集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五代十国时期,后唐、后晋、后汉、北汉,或发迹于晋阳,或以此为国都,一时间太原名声显赫,世称“龙城”。 太平兴国四年,赵光义灭北汉,由于憎恨太原军民的顽强抵抗和对龙城风水的恐惧,下令火烧晋阳城,又引汾、晋之水,夷晋阳城为废墟。 直到三年之后,在距古晋阳城北四十余里的唐明镇,重新修城,至嘉佑四年,设太原府治。 晋中平原有数条河流灌溉,又因开发较早,农业发达。 城东南不过二十二里的汾河边,就是宋朝的大冶所,永利监的所在。 那里出产一种盐,叫碱盐,是用碱土熬煮而成,熬盐的盐户成为“铛户”,岁煮十二万五千余石,所得的盐虽然“苦恶不堪食”,但是也曾经是河东路老百姓的生活必须品。 说起来很可悲,所谓的碱盐,其实就是混有大量芒硝的盐,整个河东路的碱土,硫酸钠含量很高,在苏油这等吃货眼里,根本就不该作为食用盐使用。 这个奥秘其实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在蜀中被破解,通过一系列的方法,能够将芒硝与食盐分离。 但是蜀中的情况是针对以氯化钠为主的卤水进行的,在太原,却要用到另一套方法。 这不光是一场让河东路老百姓吃上“甘盐”的努力,还是一场经济战。 张天师在研究盐卤的过程中,发现芒硝在低温是溶解度远低于食盐。 而太原的冬季异常寒冷,但是燃料却非常丰富。 因此可以在冬季熬盐,之后放到户外冷冻,大量的芒硝就会析出,再加入碱土溶液,如此反复数次,在生产大量芒硝的同时,最终得到足够浓度的盐水。 再通过蜀中制盐的方法,就可以得到“甘盐”。 有了甘盐,河东路麟府和五台山的夏盐辽盐走私才得到有效遏制,而大宋利用芒硝制作优质印染皮毛产品,以及琉璃、玻璃、瓷器、纸张,肥皂,开始反攻辽国和西夏,不但足以抵消造盐的成本,还能获取更大的收益。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至今都还在持续,不过麟府过来的夏盐从私盐变成了公盐后,永利监生产食盐的功能降到了次要位置,利用地理与气候优势大力生产芒硝,上升到了主要位置。 …… 如今大宋有了合成氨工艺,通过氨氧化法,制作硝酸的效率远远大于酸塔法。 所以如今的河北三路,因为一个盐山化工,就已经不缺三酸两碱了。 不过沈括也是能人,不等不靠,用河东生产的黄铁矿通过酸塔法制造出大量的硫酸,再用硫酸与牲畜尿液混合熬硝制造炸药。 然后用炸药开矿,湿法炼铜,使河东路的铜产能连续翻番。 到现在又过去了一段时间,河东路铜料储备已经到了四百万贯,沈括之前方才敢上书说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可以修建钢厂了。 就在奏章发出后不过三日,沈括就收到了郑州机械厂让他开着自行船去拉设备的通知,一期的炼焦炉、炼钢炉、球磨机、机床等等一系列的配套设备,原来苏油早在半年前,就已经通过报表计算出了沈括的铜产能,然后掐着点儿,通过河北发展银行提供贷款,找郑州定下了。 沈括这才明白自己又被司徒耍了一道,其实司徒早就同意了自己的计划,但是害怕自己不给力,故而设置了一个目标,让自己努力去够。 其结果就是河东路大爆政绩。 这对沈括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除了想着这一年来自己辛苦得跟狗一样的日子,抹一把辛酸泪以外,朝廷的嘉奖和河东父老的称赞,倒是让沈括非常兴奋。 司徒没有放弃我!司徒他还在奶我! 苏油当然不可能放弃,太原有大量的铜。 有了铜,就有了弹壳。 有了铁路,太原与真定就能够成为弹药基地。 两地离边境前线也就三四百里,新军将有源源不断的弹药可用。 这,才是苏油一定要修这条铁路的原因。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脊梁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脊梁 如今钢铁厂已经在晋州建立了起来,有了选矿厂,采用矿浆离心分离技术就能在离心塔底得到精选的铁沙,产能大增。 如今大宋的钢铁基地都在改造,除了粉碎设备,选矿设备,还在高炉进气处配备了球型热风炉,利用煤气加热耐火黏土球,将空气加热到九百度的高温再进入炉膛,这几项改进,让各基地的产能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晋州的设备不是最先进的,三个高炉,也能够日产钢铁十五吨。 不过苏油知道这些对沈括来说不叫事儿,他更关心这条铁路上最大的工程难题——石岭关隧道。 这是宋人第一次需要在一座山体内打通长度近四百米,能够架设铁轨通行火车的隧道。 为了修建这条隧道,苏油从四通矿冶司、将作监、北洋水师、陆军炮兵调集了精强的力量,以爆破为主,开凿这条通路。 没有在太原城多作停留,当日晚上,苏油便抵达了石岭关。 石岭关,太原城的北部咽喉,是太行山与吕梁山在晋中平原北部交汇处留下的天然隘口。 石岭关过去就是忻州,沿着牧马河谷行进数十里就能抵达滹沱河边的定襄。 那里就是真太铁路北线的终点。 按照苏油的意思,这条铁路在忻州还要修出一条支线,向北直达代州,彻底改观雁门关守军的后勤态势。 “石岭关隧道,第一百一十六次爆破,准备——引爆!” “轰隆——” 已经成型的隧洞中爆发出一声闷响,紧跟着一股气浪携裹着烟尘从洞里喷了出来。 几名军士未待硝烟散尽,便带着猪鼻口罩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几名军士又冲了出来,身上已经没法看了:“可以施工,铁斗车,进!” 一列长长的铁斗车,被沿着铺设在地上的铁轨推了进去,工人们开始进入,往铁斗车上搬运石块。 宋用臣声音有些低沉:“从挖掘至今,已经牺牲了五个战士,两个被塌方的石块压死的,还有三个是排爆,那惨样……” 苏油问道:“他们的墓地在哪里?” 宋用臣说道:“就在石岭关下的隧道出口处,他们的英灵,会永远守护着这里。” 苏油接过宋用臣手里的头盔:“走,进去看看。” “这个……”宋用臣有些心慌:“里边可能还有危险……” “危险也是分段的。”要瞒过苏油这样的工科狗也不容易:“最危险的地方我不回去。” “那走。”宋用臣也无奈,将安全头盔扣在自己头上。 隧道已经掘进了百米,而忻州的那一边,工程同样在进行,算下来,已经完成了一半。 不过剩下的一半,只会越来越难。 好在工程队的经验,也越来越多。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爆破队的队长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见到拎着马灯走过来的苏油和宋用臣,又喜又惊:“少保!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叫苏油少保的,那多半是老西军,苏油将马灯拎起来:“你是……” “我王亮啊!学兵团直属炮队的王亮啊!”大胡子汉子开心地直嚷嚷。 苏油拿毛巾用水壶淋了水,伸手在汉子的脸上抹了抹:“靠王亮?你这把大胡子长得,换谁也认不出来啊!你怎么在这儿?” 宋用臣说道:“建造秦兰铁路难度太大,也有不少隧道需要爆破,王亮是高使相特意从军中调出来的,之后在修路上立了大功,是秦岚铁路英雄爆破员。” 苏油点头:“所以这次又把你调到这儿来了?好钢就是要用到刀刃上!就是苦了点。” 王亮笑道:“有吃有喝顿顿有肉,津贴还高,比起当年这叫啥苦?对了,多谢少保给咱调拨了电雷管,现在爆破安全多了。” 苏油有有些神色黯然:“只可惜先前几个弟兄……” 王亮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 说完又笑了:“当兵哪有不死人的,你看我这还矫情起来了,少保要不我们出去说?” 苏油看了看头顶:“这里其实挺安全的,你先让兄弟们都停一下,聚过来,我给大家说几句。” 王亮的嗓门大,昂头吼道:“都停了都停了,赶紧过来,少保来看望大家了!” 宋用臣到底忍不住了,小声提醒:“现在是司徒了,叫节帅也行。” 苏油制止了宋用臣:“这是我平夏时的部下,老西军多爱叫我少保,我也爱听,老宋你别瞎指点。” 隧道里的工人士兵听说苏少保来了,这位可是王都头嘴里神仙般的人物,都纷纷聚拢了过来。 苏油说道:“这条路,辛苦大家了。” 众人都连连说不辛苦。 苏油说道:“辛苦还是辛苦的,今天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咱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辽国;而河北河东四路,是顶在辽人铁蹄前的防线。” “雄霸、雁门一破,后方就是千里平原,再无阻拦,因此我们只能将他们死顶在这里!” “如今我们的日子好了,军力也强盛了,河北河东现在的样子,想必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些是咱们大宋百姓辛辛苦苦创造的财富,还能如数十年前那样,让辽人再来抢走吗?” “不能!”立即就有工人和军士们喊了出来。 苏油说道:“我们的新军有多犀利,大家也应该知道,我看这里好多兄弟,原本就是新军过来的来的,这雷管炸药包,是玩得溜熟啊。” 底下都是低低的哄笑。 “但是新军之所以犀利,靠的是什么?是神机铳、连机铳、霹雳炮、伏虏炮!” “可要是没有充足的弹药,这些家伙就全是铁疙瘩,全是摆设,连辽人的弓箭都不如!” “老种经略相公在雄州胡吹大气,说什么俸禄只差媳妇,给养只差调料,可他就没敢吹,说铳炮不差弹药!” “雄霸前线,现在不缺吃的,不缺穿的,不缺骑的。可是新军还在屯田,训练还在骑马,玩刺刀、弩箭,实弹训练一年才敢一次!” “卡住我们脖子的,就是弹药!” “太原有什么?有铜!这是制造弹壳必须的材料。” “所以咱们这条路是干嘛用的?就是要将太原的铜,拉到真定府去,制造出新军急需的弹药。” “弟兄们想想,要是太原铜能拉到真定,咱们在真定就能制造出弹药,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节约了一千多里的运输成本,相当于将兵工厂推到了前线,推到了新军的背后。” “咱们的十六支新军,从此就能够可了劲地训练,可了劲的备弹,可了劲地揍敢于来犯之敌!哪里还要如现在这般抠搜?” “所以虽然如今天底下处处要用钱,陛下依旧拨付了一千五百万贯,给四路作为振兴之用。” “所以虽然四路处处要用钱,这一千五百万贯里,我还是挤出了三分之一多,来修这条路!” “所以你们应该知道,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有多重!” “为了这条路,已经牺牲了好几个弟兄,我非常心痛。但是除了强调安全,尽量给你们保证需求,改进技术,除了这次给你们拖来十来口猪,一群羊,让大家简单开开荤,表示个意思,在任务上,我是真的没有办法给你们减轻。” “因为这里就是战场!是改变宋辽攻防格局,保证大宋百姓安全,扭转乾坤,底定天下的战场!” “这条路早一天修通,大宋的国境就早一天安全,河北四路就早一天安全,汴京就早一天安全!” “前线的弟兄们,就能早一天摆脱无弹空操的尴尬,就能早一天摆脱和辽人拼刺刀的危险。就可以用我们送去的铜,制造出猛烈的炮火,轰他直娘贼的于百步之外、千步之外!”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只能请大家多担待,因为——你们就是大宋的脊梁!” “辛苦了,拜托了!” 说完对所有人深施一礼。 工人们都听得热泪盈眶,从来没有人跟他们说过,他们对大宋是如此重要。 而转业军人们都知道套路,全体昂首挺胸,右手捶胸,铿锵有力地吼道:“敢为皇宋效死!” 石岭关下,牧马河边,五座简陋的坟墓,静静地躺在这里。 苏油站在坟前,深深叹了口气:“申报烈士了吗?” 宋用臣有些踟蹰:“他们已经转业了,生前隶属铁路局……” 苏油说道:“忠烈祠里,除了武将,文官,还有普通的战士,乡弓手,蕃勇敢,义勇。” “只要是为国捐躯,何论战场在那里?何论身份是什么?所以他们当然是烈士。” “生前,我们已经对不起他们,死后更不能不让他们瞑目。” “这道奏章,我来写。”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来钱的路子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来钱的路子 辽国,耀州。 作为和獐子岛贸易关系密切的海埠,耀州如今已然成为辽国的明星城市。 王经也在此设立了市舶司,管理着进出口贸易。 这里是宋国商品海量进入辽国市场的大城,相比鸭绿江边的保州,耀州没有女直人的威胁,而宋船只需要换个旗号,就能直接从辽河驶到辽阳府。 耀州市舶司只需要上船做个样子点验一下货物,一船就是几百上千贯的经手费。 因此王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这个城市松手的。 不过王经现在很纳闷,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中年儒雅宋人的来路。 不是说人家没把履历报明白,这位是当今大宋皇叔,故韩荣恩王赵宗谔次子,保信军节度观察留后,北洋水师监军使——赵仲迁。 王经在思量的是,面前这位和之前见过的赵孝奕,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唐四郎? 不过赵孝奕据说被这位挤迫去了日本宋城,而且赵仲迁能够当上军方高层,开着军舰来搞海贸,这等奢遮,可比之前的四十三节度厉害多了。 水师总督张太居,跺跺脚两洋都得起风浪的人物,竟然将自己的乳狮号送给了面前这位! 赵仲迁给自己搞到的这份东西,换了宋国谁来,怕是都得抄家灭族! 翻了翻面前那本手册:“这个老夫也看不太懂,还得上呈陛下,让室老尚书把把关。” 赵仲迁彬彬有礼:“这些都是宗室产业出来的东西,先家君以前是大宗正,又是皇宋银行的行首,家兄如今也在皇宋银行供职,宗室的产业,基本上都清楚。” “上次丞相说对我大宋工业感兴趣,我就挑了几样来给丞相看看。” 王经说道:“上次蒙郎君搞了一批青霉素,杨枝素,金鸡纳霜,还没有道谢。” 赵仲迁不以为意:“都是生意,我还没谢谢好主顾呢,不过如今却疟树才刚刚在杭州大面积培植成功,有些不好弄,其余两样,还有黄蒿素,丞相但有需要,尽管开口。” 王经喜动于色:“那可多谢公子了。” 说完又叹息:“我朝百姓,多以放牧为生,常常就摔着跌着,不知道消毒的碘酒和那个奇效的白药……” 赵仲迁皱眉道:“这个反倒是难一些。” “丞相应该知道,前头几样颇为精贵,因此没办法列入军资,我就好给丞相搞来。” “至于酒精和白药,那可是明明白白写入禁榷名单了的。” “不是不能搞,但这两样东西本身利润不高,离我又太远,还犯着忌讳,再说了,丞相找我要这两样,不是掉了咱们的身价啊?” 王经赶紧拱手,这说明不是不能搞到,而是这娃看不上这两样生意:“还请郎君帮帮忙,帮帮忙。利润不高,我们可以走量嘛!” “走量?丞相能要多少?” “郎君能搞到多少,我就要得下多少。” “这样啊……”赵仲迁想了一下:“要不,咱俩合作搞个碘酒厂?” 王经心脏噗通乱跳,这娃的胆子真是包了天了,自己还停留在希望得到点禁运物资上头,人家已经准备在敌国建军用物资厂房了。 这娃才是唐四郎!四十三节度压根没法比! 赵仲迁看着王经的样子不禁好笑:“怎么了?这东西简单得很。” 简单得很你大宋还禁运?!王经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郎君可否告知一二?” 赵仲迁说道:“如今董大官人在河北搞酒厂,就是烧刀子跟现在的玉黍烧曲,我有办法将这两样东西提浓,在溶点南海搞来的碘,就是碘酒。” 王经说道:“烈酒怕也不好搞?听说董大官人认识使相……” 赵仲迁不以为然,鄙视道:“那就一运气好的商贾,我要他敢不给?” “使相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谁都能往他跟前凑,如董非这样的,多如过江之鲫,也敢拿出来自抬身价?” “要说起来,提浓酒精的法子,还是苏县君跟昭明学士当年传授给我的,他董大官人,能凑到这两位跟前去?” 王经说道:“那也还得有南海的碘……” 赵仲迁哈哈大笑:“不是后学夸口,南海的东西,有一样算一样,但凡丞相你道得出名儿来的,我都能给你搞来。” 王经这才想起来,好像大宋宗亲这一支在南海势力庞大,霸占着好些个矿藏。 唐四郎也是大海商,听说也是从南海起家的,嗯…… 不过王经很有职业道德,也不多问:“既然公子有把握,那这个厂我们就开!” 赵仲迁笑道:“本来直接以慈善基金的名义从董非那里搞碘酒也不是不成,但毕竟犯了忌讳,董非估计会推三阻四。” “换做只进烧刀子跟烧曲,就好说得多了。咱们啊,让他想推都不敢推!” 王经跟着呵呵笑:“实在是劳烦公子了。” 赵仲迁摇头失笑:“些许小利而已。” 这还是小利? 见王经一脸的惊诧之色,赵仲迁叹了口气,收起了马上入冬还在把玩的折扇,点在王经身前的那部资料上:“这里,才是大利。” 王经有些糊涂:“这不就一本资料?能有多大利?” 赵仲迁微笑道:“这生意要是能做得成,你我二人,一人至少……百十万贯。”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舶来钱。” 王经大惊失色,这尼玛能赚大辽四年的岁币之数:“这到底什么东西?” 赵孝奕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铁厂。” “铁……铁厂?”王经彻底给震傻了,郎君你是上天降下来扶保我大辽的吗? 早在三十年前,辽国使臣听说苏油改进了炼钢工艺,搞出了日出钢材万斤的高炉,立即就要求去探访。 那一次辽人被苏探花摆了一道,最后将事件定义为苏油谎报政绩。 等到苏油做开封府尹,开始铺设陈留到开封铁轨,辽人才反应过来,当年那事情,是真的! 只可惜自从那次以后,辽人就再也没有机会打探到宋人的炼钢技术了。 这几年宋国的钢铁产能,虽然辽国不知道准确的数量,不过从包图城的猫腻看,宋人的炼钢技术真的是突飞猛进。 辽人也不傻,知道萧古里那边突然爆产能,跑不掉与宋将种谔有关,不过这事儿对辽国有大利,大家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赵仲迁点着书册:“准确说,是铁厂需要的设备,炼焦厂需要的设备,机械厂需要的设备。” 王经现在只想将赵仲迁的扇子拨开,将那本书册牢牢抓在手里:“公子不怕我辽国拿去仿造,然后这生意就黄了?” 赵仲迁笑道:“仿造也可以,比如那机床,你们造出来之后,车车木头,车车铜料,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过大宋的钢材、轴承,其硬度与精度怕是贵朝达不到,毕竟这是我大宋发展了小四十年才出来的东西。” “刚刚说了,这些都是宗室的产业,他们委托到我这里,我也就在商言商。” “这份书册,只是表示我的诚意,麻烦丞相拿去给室尚书看看,有没有用,有多大用,室尚书说了算。” “最近使相给河东路沈括订购了一套,作价三百五十万贯,但是这东西只造一套,成本太高,得三套以上才有些赚头。” “如果辽国觉得有必要引进,我就发动宗室勋贵去求请太皇太后,做成此事。除了卖设备,还会同意辽国遣人前往大宋,掌握利用这些设备,进行生产的技术。” 如此大事,王经不禁又惊又疑:“这样做不是变成两国公务了?对你我却又有何好处?” 赵仲迁笑道:“当然会有好处,还是大好处,不过咱们得做得任何人挑不出毛病来。” 王经说道:“还请公子讲讲。” 赵仲迁说道:“锦州的丰锦钱号,是丞相的产业?” 王经当然不会告诉赵仲迁实情:“不是,不过老夫倒是与东主有些交情,说的话他们倒是会听的。” 赵仲迁笑道:“那来钱的路子就多了。”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名利兼收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名利兼收 刷地一声打开折扇:“我随便举几个啊……” “如果借用远航演习为名,用乳狮号来运送设备,这运费,就算是朝廷给我们省了,当然这笔运费,贵国还是得给,最起码,丞相一半,我一半。” “这套设备,报给司徒是三百五十万贯,给辽国的价钱肯定不会低于这个数,但是三套同产,成本必定会大减,宗室们不给点回扣表示表示,他们好意思?” “不过这一笔,我就不和丞相分了。” 王经有些不满:“这不好吧?” 赵仲迁哈哈大笑:“我瞎给丞相报个数,丞相也不知道啊?就不用自寻烦恼了吧?你的那份,咱另外找辙。” 王经手心有些冒汗:“郎君讲来。” 赵仲迁说道:“如果是丞相主持这件事儿,咱就给个评估价,四百五十万贯。” “这个事情是大项目,涉及到的设备、图纸,非常之多,锦州的工业基础和金融基础算是辽国最好的,丞相不妨选些能人攒个团,成立一个商行,专门负责为辽国引进设备。” “这个商行负责和大宋谈判,除了正常的佣金,丞相还可以奏请贵朝陛下,每谈判下来多少价钱,商行可以从节约的钱财里抽取多少作为奖励,以激励他们努力为辽国争取利益。” “我们假设这个激励是两成,如果商行能够将价钱从四百五十万压到三百五十万,可就为贵国节约了整整一百万贯,合得佣金多少?二十万贯。” “这二十万贯,丞相是不是拿得清清白白?” 王经不由得心花怒放,赵仲迁一定就是唐四郎,看看人家做生意这手段! 却听赵仲迁说道:“不过这些,都是小头。” 运费佣金,加起来不下三十万贯了,还是小头?! “丞相要知道,大宋是不会收绢钞的。” “啊?对啊,那这生意不是做不成?” “怎么做不成?”赵仲迁一脸看小白的样子:“没有绢钞,这不还有岁币跟舶来钱吗?” “这个……” “丞相,以往岁币,辽国拿去不过是赏赐之用,如今辽国已经行了分粟之制,这岁币的作用其实已经大减了。” “这笔生意要让两边都做成,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七年的岁币来购买!” “大宋最重脸面,能用这种方式免去七年岁币赏赐,朝中诸公才不好阻挠,宗室游说也更有把握。” 王经都惊呆了:“这不是……我大辽一文不出,白得三百五十万贯的设备?” “七年!”赵仲迁不禁翻起了白眼:“你们陛下能等这么久?” “那怎么办?” 赵仲迁说道:“国库没钱,可民间有啊,辽国沿海诸州,舶来钱何止三百五十万贯?” 王经已经有些晕了:“那也是人家的钱啊?” 赵仲迁说道:“这就是丰锦钱庄的功能了,辽国可以委托大宋,印制三百五十万贯的舶来债券,或者叫建设债券,总之不管叫什么吧,以七年岁币为抵押,将之发卖给商贾们,规定只能用舶来钱购买,不就可以了?” “他们会买?” “给利啊!司徒订购的高炉,那是日产万斤铁料的家伙,一个厂三个炉,一天就是三万斤。” “一斤铁料就算只赚百文,一天就是三千贯,一年利润就是一百一十万贯。” “这个钢材预计三年就能回本,就算给商贾们一半的利息,五年时间就收回全部投资了。” “本来七年才能投产的钢厂,如今只需要一年就可以投产,投产五年收回投资,是不是大功劳?”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王经点头:“有五成利,商贾们定然乐意,老夫有把握筹集三百五十万贯舶来钱,支付给大宋。” “给什么给啊?那就一噱头!辽朝对大宋,只以七年岁币来支付,对内则通过发行债券,收取到三百五十万贯舶来钱,自由使用到铁厂出钢为止!” “有了这三百五十万贯,数年之内,丞相能不能给辽国再造出几个产粮之地?这一进一出,丞相又给国家赚了多少钱?省了多少钱?” “可这还是没咱们的啊?我让丰锦钱庄出资认购债券?或者买地改田?” “怎么能这样?”赵仲迁再次翻起了白眼:“认购债券,丞相想让贵朝陛下知道你富可敌国?买地改田,那得多久才能回本?不怕让御史弹劾到灰头土脸?” 王经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却又不甘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这还是啥都没捞着啊?” 已经三十万贯保底了还啥都没捞着,赵仲迁听得直乐:“丞相啊,我就问你,如果这事儿能成,这个债券,好不好卖?” “稳稳当当五成利息,指定好卖。” “那要是有商贾手里没有舶来钱,只有绢钞,却又想买债券呢?” “那舶来钱会变得抢手,与绢钞交换的价格会出现变化!等下……我们可以赚这个差价啊!” 赵仲迁点头,乐呵呵地道:“先不说这事儿能不能成,只要透出个风去,舶来钱和绢钞的比率立马就会变化。” “现在丞相就已经可以悄悄收纳舶来钱了,待到消息传出,丞相再将舶来钱换成绢钞,这一进一出的差价,丞相自然赚得清清白白。” “当然,要想利益最大化,那就得这事儿最终得彻底敲定,并且允许债券可以自由买卖,这样的话,五年期的债券起码还能抢手三年,丞相一共有四年的时间,操作钞钱比价。” “如果中间再出现几次波折,比如谈判陷入僵局啊,比如遭遇大风设备无法抵达啊……咱们或许还能在中间多赚几波。” 王经快要被巨大的幸福击晕了:“听说现在大宋的海船不怕风浪……” “这是消息!”赵仲迁再次拿折扇点着王经的书桌:“只要是消息,那当然就有真有假!” “不过只有我们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稳赚!” 王经终于明白了,这是拿着老百姓的钱和国家的资产,给自己赚取利润。 自己一文钱不用出,就稳稳当当做起三百五十万贯的生意。 还好几次! 无怪赵郎君说,之前那些都是蝇头小利! 当然,这么做其实就是从商贾身上刮油,肯定会坑死不少人。 但是愿赌服输,我管他们去死! 见王经终于明白了,赵仲迁对他拱手:“恭喜丞相,这回还要挣下天大的名声。贵朝陛下那里,必定看重。” 王经心想既然已经决心开始抢钱,那良心脸面什么的早都可以不要了:“怎么还会有名声?” 赵仲迁讶然道:“在舶来钱价值大增的时候,王相公为了稳定国家经济,保障绢钞的价值,毁家抒产,将家中舶来钱拿出来与商贾们置换。” “在绢钞价值回升的时候,相公又将之换成舶来钱,以满足市场和经济的需要。” “这就是人弃我取,人取我弃。这是怎样的大公无私?这是怎样的为国为民?这是怎样的清廉高洁,视钱财如粪土?” “什么?”王经两眼都已经直了:“还……还可以这样解释……” 赵仲迁将两样东西取出来放到王经的书桌上:“为了你我的共同利益,以坚贵朝陛下之心,送给丞相三样礼物。” 一根是光滑白亮的钢棒,上边套着一个钢轮子,一套是古怪的刀头,一块是金光闪闪的怀表。 赵仲迁说道:“这三样东西,一件能够说明我朝机床轴承的强度,一件能说明刀具的硬度,一件能说明加工的精度。丞相带去给室尚书看看,他一定能懂。”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 广州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广州 广州,西园,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广州蒋之奇最近感到既快乐又苦恼。 蒋之奇是和苏轼苏辙同科的进士,跟苏轼是好朋友,金明池宴上两人就是同桌,后来大苏还跟着他一起在常州买了田,准备退休后大家一起做邻居。 因为文章了得,欧阳修大力推荐他为御史里行,之后蒋之奇却又弹劾欧阳修帷薄不修,导致欧阳修辞职。 蒋之奇也因此事被贬为监道州酒税。 但是人是复杂的,蒋之奇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在仕途上被过多的耽误,因为他虽然弹劾了欧阳修,但是同样是大宋有名的能吏和清官。 一路政绩斐然官声卓越,所过之处百姓安居乐业,来到广州之后,在府衙边上治了所别业,唯一的苦恼就是这里够他级别的文士太少,难得诗词酬唱,只能与好友们信件往来。 听说小苏探花要来做通判,蒋之奇大喜,心想自己与苏家人当真是有缘,这下自己有伴了。 结果小苏探花抵达之后,交了几篇路上做的诗歌,又交给自己苏轼、苏辙和苏油的信件之后,连自己的探花名头都不提,只说:“待入职后学苏轭,参见漕帅。” 听说马涓为秦州签判,入职时对太守吕晋伯称自己“榜眼马涓”。吕晋伯说道:“榜眼乃科举时的名次,既以入仕,当称职务。” 又常谓涓曰:“科举之学既无用,修身为己之学其勉之。” 且曰:“修身为己之学不可后,为政冶民其可不知。” 马涓自以为得师,之后有政声,每曰:“吕公之教也。” 而从小苏探花的自我定位来看,倒是个谦逊的性子。 很快蒋之奇就知道了,小苏探花不是谦逊,是压根就没拿自己的文名和科举名次当一回事儿。 这娃最近常常和蕃坊的蕃人混在一起,用州学官吕笙的话说,这叫“自甘堕落”。 唐末五代,藩镇武将专权,天下动乱,中央集权始终巩固不下来。 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往往命朝臣出守州郡,官名为“权知军、州事”。 特意在前边加个“权”,有临时之意,意谓随时可以罢去,从名称上就特别矫正藩镇父死子继的锢弊。 为了制衡知州,又特设通判。 通判是“通判州事”或“知事通判”的省称。目的是为了加强对地方官的监察和控制,防止知州职权过重,专擅坐大。 这个灵感来自于汉代的负责监郡的“监御史”和负责监县的“督邮”。有此一职后,中央与州县的关系,即如心之使臂、臂之使手,指挥自如了。 知州向下属发布的命令,必须要有通判署名方能生效,通判之名,也得自“上下公文,均与知州联署”之故。 通判初由朝廷选京官任职,后改由转运使、制置使及提举司等监司奏辟,辅佐州政,可视为知州副职,但有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权力。 元丰改制后,通判独立性愈发得到加强,基本全部由朝廷任命。 有宋一朝没有知州造反,通判的设立,发挥了巨大作用。 除了掌监知州外,“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守臣通签书施行。” 另外通判还有一个职责:“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刺举以闻。” 一般的通判,级别多为从七品和正八品,但是广州是路治,也就是直隶州,故而通判级别多数为从五品和正六品。 漏勺早蒙恩荫,身上背着将作监丞的虚衔做赵煦的伴读。 然而漏勺自己却没把这个将作监丞当虚衔,经常跑去将作监实习上班,还给将作监改进过几次工艺,立了些功劳。 司徒家二公子的功劳无人敢抢,将作监将成果报上,高滔滔看过都乐了,苏家人这是一如既往的实诚啊。 于是干脆按照实职给漏勺诠考升转,等到漏勺中探花的时候,已经升到了从六品。这也成了刘正夫要求将之外放的理由。 应该说,漏勺的起步,比他爹还厉害。 不过他爹从治夔开始一路跳级,压根连通判、路判都没干过,放到外路都是正职。所以娃娃还有得追。 广州是无人愿意来的州,按照苏油之前制定的艰苦地区任职官员,可以优先升职和俸禄补贴关怀的政策,漏勺外放,朝廷给的是正六品。 …… 如今的广州城,只能算是初具格局。 虽然自秦始皇统一岭南,任嚣、赵佗建筑番禺城垣开始,广州就是岭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五代之时,这里还是南汉政权的首都,但是依然说不上发达。 开宝三年,宋征岭南,以潘美为行营诸军都部署、朗州团练使,尹崇珂副之。 当时的南汉国主刘鋹堪称昏君中的极品,纸醉金迷、凶残暴虐、荒淫无度。 对付自己人他很拿手,皇室宗亲几乎被他全灭。 为了防止官员造反,这货想出一绝招——给官员们动手术,让他们成为宦官。 等到潘美打过来,刘鋹六神无主,便问手下该怎么办。 手下也够混账,跟他说宋军之所以要打我们,那是因为觊觎我们的好东西,只要我们将宫室府库内的宝贝全给烧了,他们无利可图之下,自然就只能回去。 于是刘鋹真的就放了一把火,烧掉了皇宫,并将半个广州烧为白地。 等潘美打到广州哭笑不得,只能把刘鋹抓去开封当战利品,南汉灭亡。 直到真宗、仁宗时期,广州城才开始渐渐恢复。 之后不断有官员上报,广州多蕃汉大商,却已经“城壁摧塌”,坊里富庶却又防卫衰弱,无城池郛郭,周边便出现了不少海盗。 珠江口水面壮阔,号称“小海”,一时成为海盗的天堂,最多时有三百之众,而蕃汉百姓如同露天筵席上的丰富菜肴,任由盗贼宰割。 一座城市遍地财富却没有城防,这就像是家有千金却从不锁门一样。 庆历五年,任中师回朝,再次向朝廷建议广州修城。 新任知州魏瓘,在旧城角落发现一块古砖,铭刻着“委于鬼工”四字。 鬼与委合在一起,就应了“魏”这一姓氏,魏瓘认为这是天意,于是召集军民,以南汉旧城为基础,大修子城。 任中师和魏瓘可谓高瞻远瞩,子城重筑后不久,就爆发了侬智高之乱。 然而魏瓘修筑的子城固若金汤,城内新开凿的井水充足,侬智高围城五十余天师老兵疲,番禺县令萧注募集勇士,趁晚上飓风大起,点火焚烧敌军船只,一时间烟焰蔽天,侬智高只得败退。 虽然子城出色完成了御敌的任务,但还是过于狭小,无法容纳更多百姓。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治平四年,宰相吕蒙正之子吕居简知广州,打算修建西城,但苦于工程困难,于是只好将目光投向东部,早在东汉末年,由步骘在“赵佗城”旧址上修建的越城。 吕居简不久调任,但仍旧上书,请求在越城遗址上修筑东城,新任知州王靖接手后,历经百余日,将东城修毕,方圆四里,城橹五十一,北门“拱辰”,南门“迎薰”,东门“震东”。 只有西面与子城隔文溪相望,未修城墙,有“致喜桥”跨濠与子城东门迎春门相连。 熙宁四年,福州知州程师孟移任广州,鉴于侬智高围城时掳掠城外藩汉数万家而去,“百年生聚,异域珍玩,扫地无遗矣”。认为地方治安与百姓安全形势依然严峻,广州城的格局规模,依然是当政者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 而广州背山望海,城北越秀山,城南珠江水,东部越城残迹规模迫隘,再往西,则土地低湿,唐代以前基本是河汊沼泽。 司马光的评价是“地皆蚬壳,不可筑城”。 因此广州并没有修建大城的地理优势,能修的,前人差不多已经修了。 只剩下另一种可能性——造砖,修砖城。 程师孟在福州就是个治水修城的小能手,经验丰富,决意顶住议论,修筑西城。 也是天时地利人和。 首先比起战乱造成的损失,修城花费简直微不足道,而广人自侬智高之后,常因没有外城保护而担惊受怕,一日三惊,所以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空前支持。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蕃坊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蕃坊 欲修城必先拆迁。正好侬智高之乱,让城西靠近子城的建筑尽数化为灰烬,反而让大量的拆迁障碍一扫而空。 当时广州知州的职务已经成为烫手山芋,一方面,朝廷施压让地方官筑城,另一方面,知州们担心工程失败会被问责。 比如余靖,因为岭南出身,深知广州修城困难,就宁愿不升官也要辞免广州职务。 但是程师孟本身魄力十足,决心迎难而上,坚持要在土质疏恶的广州西面,筑起一座新城来。 赵顼不但同意,还特意派遣使臣,给程师孟带去棱堡的图纸。 不过赵顼是想多了,造砖得用粘土,须得取自农田或是深挖埋藏于地下的膏泥,城砖在广州可精贵得很,不可能用本地的蛤壳土和酸红土烧造得成。 知州一个接一个地到来,都以无土烧砖而放弃修城。 当初吕居简见到街衢有砌石段,便马上借去修城脚。 直到好几任知州之后,官府烧出城砖,才归还了从老百姓那里借来的城脚石料。 熙宁五年八月,西城历时十个月的艰难建造,终于完工,整个广州城周长十三里一百八十步,高二丈四尺,九门,将广州最繁华、人烟最稠密的蕃坊纳入城中。 广州到此奠定三城并立的格局,宋代广州城,总面积扩张到唐城的四倍以上。 有了安全的城防,广州才成了吸引商贾们前来贸易的地方,城南的西澳成了有城墙和码头保护的内港,商船往来,百货充盈,为“五都之市”。 附近还有大市街、象牙街、玛瑙巷等街巷,程师孟得意地留下一首诗:“千门日照珍珠市,万姓烟生碧玉城。山海是为中国藏,梯航尤见外夷情。” 但那是程师孟给自己脸上贴金,相比唐代广州蕃坊胡人商贾往来不断,人数长期十万以上,象牙、翡翠、珠玑、蕃药不计其数,积载如山的盛况,还差得远。 原因就在于大宋的经济制度——“专榷”。 虽然广州从入宋之初就成立了市舶司,但是最初的贸易方式非常原始,市舶司和蕃商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贸易,其中的大宗商品,由市舶司尽数购入上缴朝廷。 广州市舶司用这种方式,经过多年努力之后,渐渐在常年里,能够给汴京输送价值七十万贯左右的货品。 最牛的一次是购得价值百万贯的乳香,那一年广州市舶司贸易额达到了一百五十万贯。 在岁入盈余只有六七百万贯的宋朝前朝,这就算是了不得的收益了。 然而这些东西对于地方发展来说毫无用处,因为都是中央政府的财政收入。 而且熙宁之后,南海蕴州和两浙杭州的强势崛起,以及纵帆船和牵星术的突破性进展,让近洋航海逐渐被远洋、大运载量、直线式航海所取代。 熙宁七年,广州市舶司甚至出现了第一次亏损,亏损额高达二十万贯。 朝中甚至有请求裁撤广州市舶司的声音。 因为是“央企”,市舶司是盈利还是亏损,蒋之奇其实是不怎么关心的。 不过市舶司没有专职的时候,会由地方通判代管,作为文官,蒋之奇不以为那是什么好差事,甚至认为让漏勺堂堂探花去主理市舶司这等商贾事务,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想到这里,蒋之奇问手下:“苏通判今天没见着?” 书办回道:“听闻苏通判去了怀圣寺。” “又去蕃坊。”蒋之奇眉头一皱:“等他回来,叫他来见我。” 怀圣寺是一所可兰经寺庙,建于唐开元二十九年。 “白云之麓,坡山之限,有浮图焉,其制则西域,磔然石立,中州所未睹,世传自李唐迄今。” 这个浮屠被广州人称作“光塔”,因此怀圣寺又被称为“光塔寺”。 在光塔寺的周围,渐渐构成了一个聚居区,这里住着的主要是蕃客。 蕃客,就是从远海来到广州定居的外国人,除了天方人,还有印度人、南海诸国人。 而他们所居住的这片地区,被称作“蕃坊”。 如今这里还是以有钱有势的天方人为主,其下还有大量他们雇佣的当地人,主要是一路招募的夷人、峒人。 大宋对蕃人是比较宽容的,在蕃坊设蕃长进行管理,蕃长的主要职责,则是管理蕃坊的日常事务,以及招徕商人。 应蕃人们的要求,朝廷甚至命地方政府给他们兴办了学校,诸蕃子弟均可入学,学习华夏文化。 他们还有机会能够融入到社会上层,左右地方经济,被朝廷封以官职。 只要遵守大宋的法令,蕃客们可以保留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的自由,居住三代以上,可以在广州购置田地和住宅,三代中有一代为官者,甚至可以与中国女子婚配。 漏勺穿着便装,头戴软翅幞头,在蕃坊中走着。 街道两侧,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能够看出最早的那些还是汉人的样式,之后在中间渐渐成长出一些西方风格的建筑,又渐渐融为一体,让整条街变成一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所在。 这里的店铺主要是贩售绒毯、薄毡、香料、香水、染料、果脯之类的东西,也有销售锡器、银器的工坊。 妇人们“绕耳皆穿孔”,一个耳朵上戴着十多枚耳环,有些鼻子上也有孔,穿着镶嵌宝石的金饰。 男子喜欢穿彩色花绸,不过缂丝、织锦朝廷还在严禁,漏勺一看就知道他们穿的是眉山单面染。 除了穿得花,他们还喜欢黄金和宝石,基本上每个体面的男子,腰带上都钉着几枚舶来金币,手上戴着几枚可以当印章用的金戒指。 见到漏勺,人们都是躬身施礼,因为蕃长已经打过了招呼,大家都知道这位少年宋人官员,乃是市舶司的正管,能够轻松决定他们命运的人物。 蕃坊的中心就是光塔寺,漏勺进入寺中,脱下靴子,赤足由寺内小孩带领着,朝一间房间走去。 房间很大,里边铺着地毯,整个房间散发出浓烈的玫瑰花露的香味。 房间中的柱子充满异域风格,上面还写着阿拉伯文的经典。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孔射入,能够看见大房间中不少衣装素净整洁男子,在誊录经文。 漏勺注意到他们用的是石纸与鹅毛笔,誊录完之后,还要覆盖上一层细麻布,用玫瑰花露喷一遍,才算是完工。 一个年迈的天方老人斜倚在一张藤床上,不时有年轻一些的人过来礼貌地低声请教,老人也和蔼地低声回答。 老人身边有一个穿着富贵的蕃人老者,神色恭敬,一直希望跟老人搭上话,但是一直不得机会。 见到漏勺进来,室内众人都是神色一凛,那穿着富贵的男子不禁顾不得礼仪,急切地和老人低语了起来。 老人坐直了身子,对漏勺躬身,算是施礼,示意他坐到自己前面来。 富贵蕃人更加急切了,又在老人面前用藩语嘀咕起来。 漏勺神色坦然地看着老人,用流利的藩语说道:“你们的经典说过,‘真主能辨别破坏的人和改善的人’。” “你们的经典同样说过,‘你们应当把孤儿的财产交还他们,不要以恶劣的,换取佳美的,也不要把他们的财产并入你们的财产,而加以吞蚀。这确是大罪。’” “我要告诉老先生的是,在大宋的法令当中,这同样是大罪。” 那个富贵的蕃人不禁吓得脸都白了:“原来大官人你……你会说天方语?!”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打鱼摸虾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打鱼摸虾 漏勺没搭理他,声音清朗而缓慢,优美异常,仿佛在吟咏经文。 整个大房间里顿时发出低低的惊呼声,而身前的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漏勺继续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们遭遇了不公,你们应当相信这个世间,这个国度,有能够予以你们公道的权力。” “这个权力,或许是你们的真神展示他存在的另一种方式,而你们对此表示怀疑,同样是另一种不够虔诚的表现。” 老人思索了好一阵,艰涩地说道:“可是你们并不信神。” 漏勺说道:“我好像记得经典还说过,‘在牲畜中,对于你们,确有一种教训。我使你们得饮那从牲畜腹内的粪和血之间提出的又纯洁又可口的**’。是有这句吧?” 老人点头。 漏勺说道:“那些牲畜,它们信神吗?如果不信,使你们得饮它们的**,难道就不再是神的仁慈了吗?” 老人不由得肃然起敬:“你是一名少年的智者。你的口音和用词,一定有名师教诲,敢问是……” 漏勺却不由别人控制话题,笑道:“我只是大宋一名普通的官员,不过幸好我比较谨慎。” 说完一指老蕃人身边少年:“努尔马自愿献祭那个案件,过于荒唐,我认为不是实情,也不符合大宋坚决禁绝人牲的法令。” “因此我行文让蕃长蒲亚讷送努尔马到衙门自辩。怎么,我做错了吗?” 老人身边的少年人猛然朝着漏勺跪倒,嚎啕大哭起来。 漏勺说道:“广州现在懂得蕃汉两族语言的通译太少,那个通译刘广,本是混迹与广州市井的无赖,多年来利用你们与官府言语不通的障碍,欺隐诈骗,成了一方毒瘤。” “努尔马的父亲死在了广州,按照市舶司的条例,国外的商贾在大宋病故,市舶司会妥善保管他的财产,等待其亲人来继承领走。” “刘广将这笔财产据为己有,努尔马来到广州后,他设计编造,对官府说努尔马要自尽献祭,将文书交给市舶司批复,然后又欺负你们看不懂汉文,说官府的文书是要将努尔马抓起来烧死,拿着批复威胁你们,大致是如此吧?” 少年不住地叩头,用藩语咿哩哇啦地说道:“是这样的,刘大官说官府要抓我去烧死,阿訇将我藏到庙里,不知如何被蕃长找到了,想要我去官府。” 漏勺说道:“他就是一个通事,不是什么大官。好了,如今他的罪名更多一条,冒充朝廷官员——你们放心,这个罪名,比他之前所犯的所有罪名都大。” “我是广州通判苏轭,兼领广州市舶司事,让你们在广州安居乐业,是我的职责所在。” “但是大宋是一个讲制度的地方,民不举,官不究,我需要你们向市舶司告发通事刘广的不法行为,然后才能处置他。” 老人皱眉道:“要去城督府?” 漏勺从包包里边取出一道公文,上边用汉字和天方文写着诉状:“不用,诉状我已经给你们带来了,只需要苦主签名即可。” 老人将状纸接过来看了,小心地问道:“我们……能添点不?” 漏勺说道:“当然,尽管写上,不过记得空行,到时候我来填上翻译。” 老人转头看向蒲亚讷:“亚讷,这是你的错误。” 漏勺笑道:“老人家你不要怪他,平日里他也见不着我。我看这广州城蕃汉交流啊,存在大问题。” 老人叫来一名录经人:“去取我礼拜室里的文档来,送给这位少年。” 又叫来另一名录经人:“给客人端乳茶来。” 漏勺这才对老人身边的蒲亚讷说道:“我看过你的档案,当年侬智高围攻广州时,你从蕃坊逃到城中,帮助守城官军以猛火油烧毁了叛军的攻城器具,战后还获得过先帝的嘉奖。叫蒲亚讷,对吧?” 蒲亚讷讪讪点头:“是的。” 漏勺问道:“为什么当年勇敢的蒲亚讷,现在变成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了呢?” 蒲亚讷心底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心道还不是被你们宋人坑的? 但是这话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只能嚅嗫不语。 待到录经人取来档案,漏勺看过之后,也苦笑摇头:“原来如此,当真是官清似水,吏滑如油。” 老人说道:“我相信能够背诵经典的大宋官员。或者就如你所言,虽然你不信神,但也是真神派来帮助我们的使者。” “这份档案,是我们保存的证据。” “谢谢老人家的信任。”漏勺点头,将证据收好,又从包包里取出两封信:“这是我的两位语言老师给你的信。” 老人疑惑地接过来打开,神情顿时就变了:“智慧宫双贤……你是苏总督的儿子……官人为何不早拿出来?” 漏勺自言自语:“来前在汴京查档,只觉得市舶司的亏损十分蹊跷,我都没想到,问题竟然这么严重……” 说完才回答老人的问题:“我只是跟二老学过一段时间的语言,他们教我说你们的话,用得最多的就是那本经典……何况别人的信件,不能用来证明自己的人品,老人家你说是吧?” 老人又开始立FLAG了:“郎君这话非常具有智慧……” 漏勺摇头:“这不是什么智慧,就如同你们收集那些吏员犯罪的证据一样,不能解决问题。” “要将这些人绳之以法,还广州市舶司和蕃坊一个正常的生态,才是智慧。” “对了,不知道老人家能不能帮我个忙?” “官人请讲。” “你这些证据都是陈谷子烂芝麻了,就算举报也无关痛痒,我们能不能这样……” 等漏勺从蕃坊出来回到衙署,就收到吏员的通知,说是蒋之奇要见他。 蒋之奇的西园是广州城最漂亮的所在,园中建有石屏台,“有池百余步,池中刻石,其状若屏”。 此外还有亭台楼阁、小山丛桂、石桥曲径等诸多胜景。 待到漏勺来到台前的时候,蒋之奇正在弹琴,见他一身便装,问道:“子衡又去市井游玩了?” 漏勺笑道:“瞒不过明公,蕃坊那边新奇物事不少,去转了转,发现了一块香蜡。” 说完从包包里边取出一块黄色的物件来:“明公你看。” 蒋之奇将之取过闻了闻:“多少钱买的?” “三贯。” “贵了。”蒋之奇说道:“这是南海的蒱萼香,加了蜜蜡粉,由龙涎香发散而已。蕃人以我宋人尚新奇,千方百计投我们所好。” “明公识见不凡,什么都瞒不过你。” “前几日听说你去了番禺,帮他们搞了个什么渔场?” 漏勺说道:“番禺地方不错,一山三水六分平地,一年两熟。” “我见他们有大量滩涂荒着,一问才知道那是潮汐之地,于是便教了他们一个抓鱼的法子。” “哦?说说看?” “嗨,其实挺简单,及时用竹子编成粗篱笆,插成倒人字型,尖角对准大海。” “禽兽鱼鸟,都喜欢从宽处走,潮水来时,鱼群会顺着人字形之间的喇叭口进入滩涂觅食,等到水退之后,鱼群跟着潮水返回时,就会选择进入到人字中间,最后被挡在尖角处,这样那些滩涂就变成了抓鱼的陷阱。” 蒋之奇琢磨了一下那些陷阱的模样:“这么简单?” 漏勺说道:“还有更简单的,退潮之后,滩涂上一些走水的水沟两侧,全是螃蟹洞,大青蟹半斤一斤一个。” “就是村民们挖蟹实在辛苦,每次要挖六尺才能得到。” “我便让他们取来巨竹截断,打通竹节,以六尺为准,退潮时埋到水沟两侧。” “螃蟹图方便,自己便会住进去,只需要每隔两天去倒一回竹筒就行了。” “能成?” “嗯,近期广州鱼市海产价格都降了。” 蒋之奇啼笑皆非:“听说你爹最得意自己捕鱼抓虾的本事儿,难道科举入仕后,还将这些传给了你?”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诗会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诗会 说起这个漏勺就有些得意:“父亲他估计也不会这些,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不过靠渔猎不是办法,最好还是发展养殖……” “打住。”蒋之奇见这小子越说越上瘾,赶紧制止:“广州士人百姓,每年有两次蒲涧之游,你是本州通判,又是新科探花,大家都期盼着见你一面。” “我准备在中秋节蒲涧之会上,将你介绍给当地士绅。” 说完又道:“你日日察访,忠勤郡事本没有毛病,但是国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总在村寮、疍户、蕃坊打转,不事交游,却有些因小失大了。” “市舶司连年亏损,今年你来了,我想着是不是托城中士绅周全一二,认买些货品,也搞点政绩出来,不要影响子衡你铨考仕途是正经。” 漏勺很乖,听话拱手:“多谢明公,一切但从明公安排。” 三日之后,蒲涧乐游在城西白云山下举行。 白云山是广州风景绝佳之处,山下有一条清澈的涧水,因长满菖蒲,称为“蒲涧”。 广州城里有几株唐时的椰枣树,也不知道是哪位蕃商带来的,因为华夏传说里有蓬莱神仙安期生给帝王品尝“海枣”的传说,土人认为那几棵树就是安期生种下的海枣树,并且将之作为安期生曾经到过广州的证据。 又因为安期生曾经告诉过秦始皇他在蓬莱岛等他,才引出后来秦始皇派遣徐福出海的故事,因此传说里安期生来到广州的目的,是为了采药。 加上菖蒲不需要土壤都能生长,在古人看来非常神奇,将之定性为仙草,因此蒲涧就成了神仙歇脚的地方。 为了沾沾仙气,广州人每年春秋两节,会邀约前往蒲涧探幽揽胜,聊作闲游,渐渐形成风俗,到大宋如今,就和成都府大小遨游那般,成了官府组织的定期活动。 天下名山僧占多,蒲涧风景最优胜之处,就是蒲泉寺,寺后有石窟,传为安期居所,名为“安期洞”,洞前有一平台,名曰“鹤舒台”。 今日鹤舒台上,群贤毕集,蒲泉寺的信长老也是雅人。 大宋稍有文名的文人雅士,几乎就没有和大苏无瓜葛的,信长老也是大苏的文章道友,相互间时常信件往来。 听说小苏要参与此会,信长老早早布置下文会所需,清酒香茗,笔墨纸砚,就是要看看新科探花的文才。 蒋之奇今日一副道人装束,手持黎杖,身后跟着小秀才打扮的漏勺,三五清客随从相伴,一路缓缓行上山来。 道旁清溪潺湲,绿竹苍苔,的确风景优美,倒是让漏勺看得个饱。 等到抵达鹤舒台,景色又是一变,周围景色一览无余,广州城可以尽收眼底。 信长老带着已经等候在此的士绅上来合什:“老僧见过太守,这位应当就是小苏通判了吧?” 蒋之奇笑道:“官务繁忙,难得一日清闲,正宜于众高贤饮酒赋诗,洗涤俗气。看看我俩今日穿着,就不用称呼官职了吧?” 说完给漏勺介绍:“子衡,这位是蒲泉寺驻锡的信长老,跟大苏是文章好友,大苏在杭州的时候,曾托佛印给我们寄来过一车松脂,两瓶金鸡纳霜。” 信长老合什:“金鸡纳霜在广州活人无数,堪称灵效,听闻是小苏探花的兄长取自万里东洲,却是堪比安期公之能了。” 漏勺连忙逊谢,信长老却又笑道:“不过松脂就过分了,山僧平日里琢粉涩弦,哪里用得了一车?” 漏勺也合什:“那车松脂,是后学求老堂兄送来的,迟早合当大用,却非仅为弹琴鼓瑟也。” “哦?”信长老不禁感到讶异:“未知有何用啊?” 蒋之奇摆手道:“杂务改日再说,我先与子衡介绍广州文脉。” 几名士绅早就等着介绍了,广州文事不彰,虽然个个年纪都在四十以上,但是真不敢将漏勺当做晚辈看。 文章天数,偏偏就中意苏家,吸干眉山二十年文运的家族,走到哪里都是豪横。 好在漏勺文质彬彬,活脱脱一个可爱的小秀才,人畜无害的样子,倒是颇得大家的喜欢。 接下来就是开宴,士绅们也带着不少子弟,大家就在鹤舒台上玩起了酒令,得令者命赋诗一首。 漏勺偷奸耍滑,小和尚敲木鱼虽然有长有短,但是漏勺要不故作迟疑不接,要不下手飞快,木鱼停歇之时,一枝丹桂就是落不到他手上。 信长老急了,用咳嗽给小和尚打信号,不料漏勺也装老僧咳嗽,还贼像,搞得小和尚也摸不清路数,那花还是到不了漏勺手上。 蒋之奇哈哈大乐,苏家人的顽皮,今日算是再次见识到了,开口说道:“躲来躲去地干什么?难道你今日还逃得掉?干脆,拈韵吧。” 这就是不讲理了,不过大家都说好,于是以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分韵,大家拈到那个字就以哪个字为韵脚做诗。 这回逃不掉了,漏勺拈着个津字。 众人都围拢来聚观,漏勺沉吟片刻,终于写下一首。 九节仙姿下玉津, 秋风难动满溪新。 灵泉甘澈听无主, 肯与安期借旧邻? 这诗翻译过来,上联是说菖蒲仙子发现了这处风水宝地,便从天上搬了下来住到了这里,从此秋风都再难以进来,这里的景色四季常青。 下联则是以神仙安期生的语气,和菖蒲仙子商量——这口甘泉本来也没有主人,仙子能不能让我拿去,借给城中老邻居们啊? “好诗!”蒋之奇首先喝了一声采。 这首诗与苏油更偏唐诗的诗风不同,更符合如今宋人的审美。 要是苏油在此,一眼就能看出漏勺的诗风是跟谁学的。 这娃的诗风,被李家妹崽带跑了。 最后一句构思尤其精巧,还以“神仙故旧”暗中恭维了一把广州父老,登时让围观的士绅们乐开了花。 当地颇有文名的老士子陶安民就拈须微笑:“此诗应时,应地,应典,最难得清新自然,而尾句奇峰突出,诗意清奇,果然高妙,不愧国朝探花玉郎。” 另一名士人刘未摇头感慨:“广州秋冬两季,雨水较少,江水又受海潮倒灌影响,变得咸苦,广州城中,除了寥寥几处甘井,其余也皆是苦咸,甚不堪饮。然百姓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一代代苦挨。” “若是真如探花郎诗中所言,能有神仙将甘泉借与我广州百姓,那可是莫大的一桩功德了。” 说起这个来大家都是叹气,其实城中甘井,基本上都是被这几家霸占,好些人家还拿那井水卖钱,一桶两文。 而且这还是德性,因为这些人家绝不会差那点井水钱,反倒是那些故作清高不卖井水的士绅,招周围邻居们痛恨。 感慨之间,却见漏勺团团拱手:“这首诗正为引诸贤共议,咱们能不能将这蒲涧清泉,引入广州城中去。”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信长老说道:“探花郎有所不知,此事早年我也曾与太守耆老们商议过。不过广州地多蚬土,留不住水,要铺设五里石渠,工程浩大,非万千贯不能成事,最后只能罢了。” 漏勺说道:“最近这些时日,后学就在考察地势,其实家父在夔州的时候,便曾经造作过筅道,引嘉陵江边悬崖卤泉之水,达于县郊,免去盐工船载肩运之苦。” “白云山地势高缓,广州巨竹繁密,稍作加工,便可作为通水的管道,除了日后维护稍微麻烦,其实花不了太多钱财。” “倒是清泉入城之后,需要造砌石池存储,这个花费逃不掉。” “不过我们可以烧造水泥,有了水泥之后,造池就容易了,所以此事并非不可成啊?” 蒋之奇将折扇一合,也不说什么今日只论诗词不说政务的话了:“就算造石池,州府也不是承担不起,子衡你先说说这筅道是如何造设法!”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平叛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平叛 “呃……”漏勺不禁愣了一下,想想拿起笔:“我给大家画个图吧!” 一边绘画一边讲解:“筅道有半开式和封闭式,本来水泥厂起来之后,我们可以浇铸预制件,铺设水渠。” “但是要给百姓们应急,只能先走筅道。”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漏勺很快画好了管道图样:“我的建议是封闭式管道,广州有的是船工,他们擅长用竹絮和松香填塞船板缝隙,制造木船……” 信长老顿时明白过来:“探花郎大苏给我寄来那车松香,原来就是干这个用的?妙极!” 漏勺说道:“竹子要用老竹,就是砍下后放置一年以上,干燥坚固的竹材,青竹不太耐用……” 所有人就看向陶安民:“这就要劳烦陶夫子了。” 陶安民笑道:“竹子生长快,老夫爱其性,种了四百亩竹园,每年都要收取不少,倒是有些存货。” “就算一根毛竹取用三丈,这也不过四五百根。这点竹子,老夫给探花郎包了!” 漏勺不禁大喜:“多谢陶员外了!” 陶安民摆手:“不过这竹子啊,也不能白给。” 漏勺问道:“不知员外有何章程见教?” 陶安民摇了摇手中的丹桂:“刚刚探花郎一路偷奸耍滑,现在就罚你以桂花为题,做一首诗词,做得不好,这竹子就没有了,要是做得好,老夫不但援助探花郎数百根竹子……” 说完那花枝点着周围几人:“还发动士绅,捐献钱粮,打造城中蓄水池!” “早说啊!”漏勺说道:“词作早就有了!” 走回几案前,漏勺奋笔疾书,转眼之间,一首词作跃然纸上。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漂亮!”蒋之奇喜不自胜:“今日携子衡同游,可算是值了!” 陶安民捻须赞叹:“‘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此词当为今年蒲涧游会之魁!” 漏勺心中暗叹,小师妹这首词里不少朦胧的隐喻,“情疏迹远只香留”,是表达对自己宦游广州,远行万里的幽怨,“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更是抱怨自己不通情趣,甚至没有定下亲事就跑了。 她也不想想她自己才十二岁! 看着周围惊喜难耐的夫子,老头儿你们倒是爽了,这首词肯定会被传扬出去,要是被小师妹知道…… 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噤,一会儿下山就赶紧写信,先将今天的事情老老实实先交代一遍,要不然事发之后,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元祐六年广州中秋蒲涧诗会,新到任的小苏通判一诗,一词,一事,得到了广州全城上下的认可。 小苏探花直接找铁匠铺子打造了铁盘,在铁盘边缘切出小小的切口,然后通过古怪的处理让铁盘变得坚硬,制成锯床加工竹筒。 又造出十五斤重的铁矛,用滑轮吊起,依靠重力凿通竹节,变成大竹筒。 大竹筒外包裹麻布,抹上漆灰,制作成水管。 线路是小苏探花早就考察好了的,只用了七天时间,在广州折冲司、市舶司船匠和合城士民大力协助下,将五里外的蒲涧仙泉引入城中! 城中都还没有来得及造出大池,现在只能任由泉水流入水沟,不过小苏探花又让折冲司将消防用的水车组织了起来,临时性给大家送水。 蕃坊的蕃人也非常开心,蕃长蒲亚讷找到蒋之奇,表示蕃客们愿意捐资,在广州城中建设五处水池,还有小苏通判说的那个水泥厂。 蒲亚讷身边多了个穿汉服襕衫的蕃人,趁机见到了小苏通判,提交状纸。 状纸状告广州市舶司外围吏员通事刘广,利用语言之便和工作之利,冒充大宋官员,欺上瞒下,欺压蕃人,伪造票据,中饱私囊。 一介小小吏员,在蒋之奇眼里比普通百姓好点不多,一看案情不禁勃然大怒,要求刑房严查。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与刘广有瓜葛的几个官员还企图包庇,想要将告状的那个蕃人抓起来法办,神不知鬼不觉的瘐死狱中。 他们差点就成功了,但是年轻人前脚被抓紧广州牢营,市舶司和折冲司后脚就围了牢营,不但将年轻人救了出来,还反抓了一大帮的黑心官吏。 因为那个年轻人虽然是蕃人,但是却是土生土长的宋人,而且还是有官职的宋人——才替大宋发现大西州金瓮城,被朝廷奖励提拔为槟城节度留后的大蕃商蒲珊之子,恩荫的大宋接引使,蒲马可! 家里有的是钱,蒲马可的爱好就是旅游,堪称大宋版海上徐霞客,成天就是搭着海船到处跑。 刘广利用通事之便侵占蕃商之子努尔马的小案子,渐渐变成广州市舶司部分官吏与通事勾结,侵吞蕃商财产,甚至侵吞陛下财产的大案件! 五个广州当地豪强家族,倒在了这场大风暴中,他们伪造官府文书、票据,为蕃商们订立“白契”,也就是没有在市舶司备案的空头契约,然后想办法侵吞。 大宋对商人的维护是相当有力的,尤其是在南海、河西这样的大商路上,更是如此。 蒋之奇发落了五个家族,查抄了他们的家产,抄出了整整五十万贯! 不过五大家族也不是好惹的,他们逃到了新州,和一个叫岑探的垌人巫师勾结一处,聚众造反! 这岑探崇信巫术,自言得神灵上身,常常聚众做法事,前任知州曾以“妖言惑众”逮捕他,却被他跑掉了。 官府于是便将他的家人抓起来投入牢狱。岑探还带着数百徒子徒孙来到州城前讨要家人,声称若不放出家人,他大叫三声,州城必陷。 官府当然不理他,不过也无奈他何。 蒋之奇到了广州后,还张贴布告通辑他,要追究他挟众攻城之死罪。 岑探一看没活路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扯张大旗占山为王,寻求自保。 待到五大家族加盟,岑探声势壮大,很快发展出两千多人的力量,声称要夺取广州,占据岭南。 这就是造反了,蒋之奇也不是善茬,立即将土匪定性为叛逆,命广州都钤辖杨从先,通判苏轭平叛。 杨从先当年是带领广南水师随苏油平交趾的将领,不过当时的广南水师就是个弱鸡,连交趾内河水师都打不过那种。 于是苏油安排他们本色演出,配合交趾水师的计谋深入富良江,给交趾的富良江水师和元江水师包了饺子。 而苏油派遣李宪率领六艘静海军的巨舰随后杀入富良江,将交趾水师堵在了富良江里予以全歼,自己却坐镇泰山号,沿着再无防守的元江直袭升龙城,擒获了交趾李朝君臣,一举扭转了胶着的战局。 杨从先没捞到什么功劳,就是在李宪肆虐之后打扫了战场,收纳了数十艘交趾破木船,事后得了个小小提升,成了广南东路都钤辖,统管广州的水师和州军。 不过广州这些年发展得不行,南洋水师把广南水师的活都干完了,从杨从先的官职都能看得出来,广南东路水陆都钤辖,这个名号还是旧军的称号。 漏勺到来之后上报朝廷,从蕴州调了好些新军退役战士过来,拉起架子,才将广州州军改造成折冲司。 不过折冲司这几个月都是干着工程兵的活,接到平叛命令后,要不是看在探花郎这几个月对大家够意思,俸禄十足,天天有美味的鱼吃,早就散了。 不过好歹衣服齐整,虽然还没发铳,拿的是朝廷已经淘汰的鹤胫弩,七百人的队伍还是有些气势的。 新州夷人笃信巫法,漏勺出兵之前,让土人们散播传说,就说大巫之子来了。 然后拟好辑赏,让人到处张贴,宣布除了首领岑探和五大家族首脑不赦之外,其余跟随的人员只要自首,可以免罪。 如果乱军中有通报消息或协助官府捕擒这些人的,一律当做立功表现,可以得到宽大处理。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理顺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理顺 等到队伍到了新州,好巧不巧,广南东路迎来了一次数十年难遇的寒潮,当夜天降大雾,“震风凌雨凝为冰泫”。 夷人们都认为这是大巫之子施展的法术,“群盗战栗,至不能立足,怖畏颠沛,几即溃散。” 岑探见军心要散,提出和漏勺当众斗法。 漏勺羽扇纶巾,不顾杨从先阻拦,越众而出,在岑探掏出药箭之前,先掏出转轮铳,将岑探一铳毙命。 新州夷人相当封闭,没见过转轮铳,不由得大惊,小大巫果然法力高深,不光会呼风唤雨,还会雷法! 待到漏勺到叛军之前,用夷语将夷人们骂了一顿后,夷人们全都开心了。 小苏大巫骂他们迷信,瞎信,被妖人蛊惑了还不知道,要他们都回去种地去。 还说接下来会到他们山上去做客,叫他们将五大家族的人都抓起来换赏钱,免得到时候自己去了,峒寨里拿不出招待。 这下夷人们都知道广州城里来了个懂夷语的大巫做官人,以后不怕没人做主了,转头就将五大家族的豪强们捆了,跟大巫换了猪娃鸡鸭雏。 临走还热情地拉着漏勺交代,大巫咱们说好了,一定要来我们茶坑玩啊! 一场叛乱如同儿戏一般,弥月而平,事后蒋之奇上报朝廷,要求给南海神、漏勺与杨从先请功。 因为此役平叛大捷,有南海王大显神威,施展冰霜的缘故,所以蒋之奇的状奏里,要朝廷给南海神封赏。 礼部尚书邓润甫坚决反对,认为蒋之奇的建议,实在是过于荒唐。 因为之前平南海的时候,南海神已经被先帝加到了“洪圣广利昭顺”六个字,如今再要往上加徽名,南海神就该在天庭造反了。 真的好有道理,于是高滔滔“诏赐缗钱,载新祠宇,于以显神之赐”。 蒋之奇刚刚抄得豪强五十万贯,因为叛乱平息得“过快”,所以连奖掖平叛将士和给夷人买了猪娃鸡鸭,拢共也没花掉几个。 朝廷干脆将这笔钱划拨给广州地方,让蒋之奇大修东西二庙。 于是东西二庙的牌匾上,就多了“敕建”二字。 两庙修造得美轮美奂,南海神端坐大殿中央,左侧是龙太子陪祀,右侧是南海人已经信奉了十几年的龙师少保,只不过这一次龙师少保的身侧,多了一个奉剑童子。 有了官方的示范和推动,岭南官民开始大肆笃信南海神,对南海神的崇拜与祭祀日渐兴隆,“务极崇奉”。 有了钱财,漏勺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在土法水泥厂旁边建起了大窑,扩大产能。 有了水泥,只需要沙滩用水浇湿,挖出沙坑,埋上木头模具抹平,再取走模具,就得到一个浇铸坑。 在坑里浇上水泥砂浆抹平,往泥浆里插上用于加强的竹签,盖上稻草,两天之后将水泥铸件刨出翻过来,就得到了外方内圆的U型槽。 很粗糙,很丑,但制作便利,能用。 广州城西北高,东南低,这种U型土水泥槽强度不算高,但是埋到几乎与土平齐,却已经足够使用了。 沿途还挖出一些大坑,水泥糊上底壁,然后在水渠上盖上渠板,大坑上盖上井板,整个广州供水工程就变成了封闭式工程。 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广州温度高日照足,挖池塘的话很快里边会滋生细菌和藻类,从地下走,能够保证水源清洁。 整个工程,从中秋后持续到年底,在新年到来之前,广州全城终于喝上了清洁甘甜的饮用水。 就这样钱都没用完,蒋之奇最后将泉水引到东庙前,建起了一座池塘。 因为原来的学宫与尼寺为邻,有伤风化,蒋之奇将州学迁到城东南的番山下,又增建御书阁、亭斋泮池、观德亭。 因孔子的《论语·述而》有“子从四教:文、行、忠、信”之说,又在旁边排列文、行、忠、信四斋,用于藏书。 在池塘边上又修造了文庙,小学、蕃学。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蕃汉语言不通的问题,漏勺要求,州学不仅仅传授汉人学生,周围的夷人、僚人、俚人、黎人、蕃人,有教无类,都可以去州学上学。 家中有六岁到十二岁学生的,可以免除一人的丁税,官府一个月还要给这样的家庭五百钱的“养学钱”。 消息一出,广州人奔走相告——朝廷要帮大家养孩子了! 漏勺和蒋之奇听说之后哭笑不得,官府哪里是这个意思?! 不过一想还真是,六岁到十二岁的孩子,就算在家中做事,一个月也不一定给家里挣得到五百钱,而花费少了好大一笔。 于是几所学校里边,就能看到无数各种花色的孩子,手里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地拖着各种口音朗诵。 “诸侯之学,是谓泮水。诗人所颂,鲁侯戾止—— 献馘于是,献囚于是。采芹则美,饮酒维旨—— 淮夷来服,觓弓搜矢。其挚维何,元龟象齿—— 区区鲁邦,陋无足纪。维泮之兴,功烈如彼……” 最后,蒋之奇还将以前在南海任职过为百姓称道的清官,如吴隐之、宋瑾、李勉、卢焕等人绘了画像,为之建造“十贤堂”祭祀,一是为了纪念这些当官为民的清官,二来用以教育当地的官员,提倡廉正为民。 诸事都有了个好的开始,元丰六年年底,广州内港修建一新,投资环境大为改善,广州市舶司,再次迎来了新的航船。 漏勺带着辛押陀罗、蒲亚讷、努尔马,在码头送别蒲马可。 蒲马可的爱好是旅行,他的理想是要走遍这个世界所有的地方,这一点可是让漏勺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漏勺跟蒲马可施礼:“此番搅扰,耽误贤兄游兴了,接下来贤兄准备去哪里?” 蒲马可还礼:“愚兄想去日本看看,如果可以,再去看看辽国、女直。” 漏勺羡慕道:“那可真美死你了,可惜我不能随行,还是兄长他主意大,十四岁盗船出海……” 蒲马可赶紧劝道:“贤弟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万不可作得此想……” 漏勺抽了抽嘴角:“那是自然,不过贤兄不妨将沿途所见所闻记录下来,邮递给我,不能随贤兄同行,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蒲马可笑道:“此事愚兄早在作为,今日便将存稿交给贤弟,你慢慢看。吉时已至,不劳贤弟累送了。” 说完潇洒登舟,扬长而去。 …… 蒲马可是漏勺用来引发市舶司大案的引子,之所以来得这么巧,是这货本来就是漏勺写信召来的。 当年漏勺随两位智慧宫老人学语言,二老一个劲地给漏勺灌输教义,苏油一看觉得这样不行,于是给漏勺找了个“笔友”,就是远在南海的蒲马可。 蒲马可是爱丽丝的儿子,李舜举的干外孙。 李舜举是内官们的老祖宗,以李宪、王中正、宋用臣等人在内官中的地位,见到李舜举都得乖乖叫爷爷。 市舶司里的主官,很多都是中官,因此蒲马可被广州市舶司通事官吏勾结豪强陷害,这就算捅了马蜂窝了。 经此一事之后,努尔马意识到了学会官话这门外语的重要性,加上市舶司归还了他父亲留下的财产,于是安心呆在漏勺身边,当起了一名学生。 而漏勺一视同仁的态度,也得到了光塔寺长老辛押陀罗的认可。 这老头才是广州蕃人的真正首领,已经在广州居住了几十年,家赀万贯,当年程师孟修西城时,他就想出资助修,只不过被程师孟拒绝了。 所以光塔寺其实不是寺庙,而是辛押陀罗的住所和他给蕃人们礼拜议事的地方。 老头当年就是广州蕃长,还曾经得到引伴之职,因招商有力,去汴京得到过仁宗的接见。 得到辛押陀罗的认可后,漏勺以市舶司最近人手紧张为由,任命了蒲亚讷为自己的副手。 广州这地方得天独厚,属于热带气候,大量的东胜州和南海的神奇作物,都能栽种。 本地的荔枝和龙眼,一直就非常出名。 除此之外,广州还商贸自由,内地很多束缚,在这里都没有。 因为地方湿热,当地有饮酒避瘴的风俗,因此这里曾经是大宋酒类的大出口基地。 各种宝货珍奇,除了朝廷采纳的大宗,其余被随船水手商贾们带来的,可以在蕃坊自由发卖。 漏勺感觉自己找到了一处价值洼地,这样的地方还能一年亏损二十万贯,简直没有天理了! 不说别的,就连南边的万里石塘里那些珊瑚树,都是数之不尽的财富。 这几个月他就在周围转悠,已经发现了白云山下的煤矿,番禺的瓷土,佛冈的钾石,还有丰富的芒硝、盐、长石、矾土、以及少量的银、铁、钨、锰、铜。 虽然搞金属只能小打小闹,还不如直接从南海拉过来,但是这里的水泥、玻璃、陶瓷原料,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完全可以发展成一个能够吸引客商的宝地。 只要能用瓷器、玻璃、琉璃、镜子,把客商吸引过来,接着就能发展船舶制造、修理、补给、商贸、食宿接待…… 父亲常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漏勺雄心勃勃,我也要在此地发展出一个菜系,不让老爹专门于前!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季常公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季常公 远在离广州万里之遥的昆仑山下,一支马队正簇拥着一名红衣中年僧人,朝着于阗方向狂奔。 车队后烟尘滚滚,数里之外,一支轻骑队伍正咬着这支车马队伍追逐。 一名豪健汉人老者看上去是马队的头领,胯下紫骝马神骏异常,虽然马队在高速奔驰当中,老者还能驱马前后照应,显示出高超的骑术。 就见老者奔到打马狂奔的红衣僧人之前,吼道:“阿令京,还能坚持吗?” 红衣僧人喊道:“能!我要去于阗召集信徒,回来解救佛门的善信!” 老者扭头看了后方数千轻骑:“呵呵,尉迟威那老小子,见到这场景只怕要吓尿!” 前方出现了一个带烽燧的小泥城,老者对从人们高声喊道:“丢弃车辆货品迟滞他们,我们朝泥城走,那里藏有粮秣器械!我们去点烽燧,搬救兵!” 红衣僧人也不多话,拨马朝泥城奔去。 马队呼啸着穿入泥城中,里边的车马帮顿时鸡飞狗跳,一名汉子喊道:“季常公,出了什么事儿?” 老者正是大苏的好友陈慥,已然五十四岁,如今是河西大豪。 大宋在西域影响力越来越大,陈慥时常带着商队,穿梭在西域,不但西州回鹘、黑汗国,甚至是花拉子模、塞尔柱、古斯、斡朗改,都去过。 商队要在西域诸国穿梭,没有点实力是不行的,陈慥作为大宋半官方的力量,手底下纠集了一帮汉人囚徒、勇敢、宁夏执法官、横山步跋子、回鹘刀客、鞑靼野人…… 几乎各族都有,商队规模达三千人,是丝路上一支庞大的势力。 河西陈季常,海北唐四郎,几乎已经是并列的存在。 当然也有促狭鬼在这口号后边还加上一句——“河东母狮娘”。 陈慥飞身下马:“耿老三关上城门,拿厢车堵上,弟兄们取器械上城,黑汗狗们来了,他们要杀活佛!” 小城堡中顿时大哗:“活佛在哪里?”“他没事儿?” 红衣僧人被陈季常手下的马客扶了下来,跟众人合什:“贫僧就是阿令京。” 西路弘传活佛禅师益西央几年前在金刚崖寺离世,在他去世前,已经将二林法系推广到了吐蕃、黄头回鹘、龟兹、阏氏、高昌等地,成了佛教在这些地方的最高代表。 离世前,益西央将衣钵传给了自己的弟子阿令京。 大宋朝廷给益西央赐下金帛,修建了规模宏大的佛寺灵塔,以存放高僧的舍利,供西域各路信徒朝拜,并赐下“甘露弘真大法师”的封号。 又赐阿令京紫衣、金帛,诏书,命其继承西路弘传活佛禅师的法位。 金刚崖寺活佛在河西诸国佛教徒中地位崇高,城内众人立即顶礼膜拜。 陈慥翻着白眼:“现在不是拜的时候,大家抄家伙啊!” 一语惊醒了还沉浸在遭遇活佛的幸福感中的众人,耿老三赶紧招呼伙计将一辆厢车推到门口堵住城门,又打开一辆厢车,将里边珍贵的丝绸毛毯之类的东西拖出来扔到地上:“谨防狗贼放箭抛射,活佛先进车躲一躲!” 待阿令京进入车中,耿老三合上车门,大喊一声:“兀尔温带人上烽燧烧狼烟!李大郎带弩队!新军退伍的出来列队,跟老子进屋领器械!”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一支懒懒散散的商队,一转眼变成了一支高效灵活的军队。 十来个汉人站了出来,耿老三一招手,大家随陈慥进入一间土屋当中。 陈慥拔剑将土床底部的泥土削去一层,露出几块镶嵌的木板,将木板取下,从里边拖出几个箱子。 打开箱子,里边是油纸包裹的一支支崭新的连机铳。 另外两个箱子里,则是黄澄澄的弹药。 还有一个箱子里,是木柄的震天雷。 耿老三咧嘴笑道:“今日有福了,刘五儿你不是抱怨退伍太早,没机会耍耍大八粒吗?这机会就来了!” 刘五儿正在组装震天雷,笑道:“耿头儿退伍太久,胆气都发散了,你就不该着急忙慌让兀尔温发狼烟,先让兄弟们过过瘾啊!” 如今的震天雷又做了改进,弹壳上有一铁片,可以方便地挂在腰带上,木柄和弹体可以拆卸,平日里弹体、雷管、木柄分开存放,等到需要使用的时候临时组装。 除了安全性提高外,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在一枚震天雷外再绑上一圈弹体,可以制造出一个更大威力的集束震天雷。 众人笑谈着,有的在组合震天雷往自己腰带上挂,有的在往弹夹里压弹。 陈慥一边往众人头上扣钢盔一边骂:“玩命的杀才,先要防着吃箭!” 屋外已经响起了喊杀之声,陈慥最后将一顶钢盔扣在自己头上,拎起连机铳:“走!”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见到陈慥出去,刘五儿拿胳膊肘碰了碰往连机铳里压弹夹的耿老三:“耿头,你说陈老英雄走完这趟,还能被娘子放出来不?” 耿老三笑得吭哧吭哧的:“我怎么听说,就连这次都是偷跑出来的?” 周围都是哄笑,刘五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那这次回去,可就得上链子了!” 城堡很小,四方型,横竖不过三十步,不过因为坐落在一座小丘之上,视野开阔,。 虽然泥墙不过两丈,但是有了山丘加成,攻击起来还是颇有难度。 杀才们将厢车赶到城墙边上,登上车顶,正好可以站在上面射击。 城下的黑汗军正在和城头对射,相距不过五十步,人马相当密集。 铳队上来先就是一波连射,连人带马扫倒了几十人。 突然的爆响打了黑汗军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这支骑军战力不错,反应也是极快,开始改用骑射战术,围绕着小城堡放箭。 黑汗军的弓箭很弱,五十步外拿城堡毫无办法,耿老三在陈慥身边观看了片刻,对陈慥说道:“季常公,这些不是轻骑。” 一名黑衣骑军取箭搭弦的时候,马速慢了下来,陈慥一铳将之放倒:“怎么说?” 耿老三说道:“如果是轻骑,弓力当在七十步,这些人的武器是骑枪、连枷和叶锤,而弓力这么弱,还有看他们的靴子,都是高档货色,所以他们是没有着甲的重骑兵。” 陈慥低啐了一口:“格老子的,这是铁鹞子?” 这话其实没毛病,当年西夏军队的重骑铁鹞子,并非他们的自创,而是在向西方拓展国土的过程中,遭遇到了喀喇汗国的重骑兵部队,从此再没有突破过沙州。 夏国人转而侵夺辽国的西部草原地区,并且效仿曾经让他们吃了大亏的黑汗近卫重骑,组建起铁鹞子。 当时的喀喇汗国与今日的国力不可同日而语,重骑兵数量众多,而且装备更加精良,擅长使用铁锤,曾经以四万兵力,打败了辽人怂恿过来的七十万“野蛮人异教徒”部落。 耿老三眼光老辣:“差不多。” “难怪他们的马那么快。”陈慥想起这帮骑军的马速都不禁有些后怕,以自己和部下顶级的河西骏马,竟然差点被他们给追上。 不过如此一来这仗就没啥打头了,对方又不是傻子,会放任精锐的重骑兵不着甲来攻城,他们的战法,肯定是要遁走,然后等待城堡里的人出城向东逃跑的时候,再利用马速追击。 耿老三吹响了金属口哨,然后又吹了短促的三声,将铳手们都招呼了过来。 刘五儿也是个机灵鬼,过来第一句就是:“耿头,这不像轻骑。” “看出来了?”耿老三说道:“要是重骑,肯定是大将率领,他们不知道咱们的铳能射击三四百步,说不定咱们能有捡便宜的机会。” “现在开始三人一组,留意有价值的目标,实施齐射,争取击杀!敢欺负活佛,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 堡子下头黑汗军的指挥似乎也明白这样攻击毫无用处,吹响号角退到百步之外重新整队集结。 这下就连陈慥都看明白了,下头这些黑骑,的确就是重骑兵。 很简单,重骑兵结阵正面较宽,纵深较薄,而轻骑兵则相反。 赶紧拉住耿老三:“去通知兄弟们,别把正主干死了,打他身边人就行。” “为啥?” “我们这次的目的是要摆脱追兵,将活佛救回去,万一杀了他们的大人物,这帮子骑兵拼命怎么办?吓走就得了!”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黑汗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黑汗 耿老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算他直娘贼的运气好!我去跑一圈。” 陈慥扭头,见到烽燧上狼烟已然升起,心头也在叹气。 这里毕竟已经离于阗颇远,要不然能把电报能拉到这里,可就好了。 三百里,几乎是传统骑军的离境极限,尉迟威如今得大宋相助,骑军颇为得力,在与黑汗的冲突中顶住了几次,但是最多也就前出到这里。 很快,城西响起了“啪啪”几声铳响,黑汗骑军开始骚动,最终朝西北方向的小城——鸦儿看撤退。 鸦儿看,就是后世的叶尔羌,新疆莎车一带,离于阗六百里。 耿老三背着连机铳过来:“吓跑了!不给他们点厉害的,还以为我们好欺负!” 刘五儿也过来了:“季常公,咱什么时候撤?” 陈慥沉吟道:“活佛的安危,关系到整个西域的凝聚,因此不能冒险,等吧,等尉迟威过来接应。” 刘五儿将连机铳背在背上:“那我叫上几个回鹘伙计,出去探哨一番,看看刚刚的黑骑军是不是真退了!” …… 元祐六年十一月,宁夏三路都转运使苏元贞,河西制置使章楶,于阗城守尉迟威,西域都护刘昌祚,监军童贯,紧急上奏西域的大变。 黑汗王哈桑于元祐五年,强迫自己部众二十万帐入教,同时对于不信教的和信仰佛教的百姓,进行残酷打压,剥夺财产,驱逐出部落。 西路弘传活佛阿令京,在鸦儿看秘密传播教义的过程中,被黑汗王子阿赫马德发现,抓到了狱中。 正好汉人大贾陈慥行商到了鸦儿看,买通狱吏,将阿令京救了出来。 阿赫马德发现后,派出精锐“古拉姆”近卫军追击,双方在距离于阗三百里的西河堡故城发生战斗,直到尉迟威的援军抵达,阿赫马德方才撤走。 阿令京抵达于阗之后,揭露了黑汗国灭佛的暴行,号召各地佛徒去拯救黑汗国的信众。 西域诸国如于阗、龟兹、阏氏、高昌、伊州、鞑靼诸部的信仰佛教的地区群情激奋,如今不少部帐已经顶风冒雪,迁徙到沙州和于阗城外,战事看来已不可避免。 这些人如果不好好疏导,会造成大乱,如今于阗、约昌、祁连-昆仑谷地、瓜州、沙州,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各地城守都是虔诚的佛教徒,纷纷上书要求西域都护府出面主持大局,都护府和都转运司不敢擅自行动,急需中枢给出应对方略。 此外献上阿令京活佛刺血文书,讲述了佛法在黑汗国遭受的严重不公,以及佛徒们在那里暗无天日的生活,请求大宋派遣力量,营救那里的佛教徒。 高滔滔也是信佛的人,收到阿令京的血书之后不禁潸然泪下,立即召集朝臣们合议。 吕大防接到诏书不禁莫名其妙,黑汗国远在万里之外,和于阗接壤,与沙州都隔着一个西州回鹘,这不是和大宋八竿子打不着吗? 听说那边信天方教,大宋如今杭州、泉州、广州、蕴州,甚至汴京,也有信天方教的,都是文质彬彬,酷爱清洁,眷顾族人,和大家相处得都不错蕃客,不像活佛血书上说的那样啊?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再说宗教人士之间的冲突,有必要上升到国家争端吗? 刘挚也是传统文人,对那个地区的文化也就仅限于《敦煌学报》,对于西域诸国之间繁复的外交关系和传统冲突也是不甚了解。 干脆,将京师大学堂专家也一起叫来,大家开会吧。 …… 朝会之上,韩嘉彦就着西域地图,给一群小白做地缘政治科普。 “黑汗,在突厥语里为‘喀喇汗’,喀喇本意为黑色,因其国尚黑,故称。” “其国民最早为唐时迁入河中的九姓回鹘,具体立国时间已不可考。” “其后五代之乱,回鹘汗国亡时,庞特勤率领十五族西奔葛逻禄,也溶入这一区域,之后他在葛逻禄即可汗位,在国书里正式将自己名称命名为黑汗。” “庞特勤建牙帐于楚河上游的八剌沙衮,早期汗国领土仅限于七河地区,其后与周边诸国征战,逐渐扩大到现在的版图。” “汗国建立之初,与突厥、回鹘相类似,信奉萨满教与拜火教,也有部分摩尼教徒与佛教徒。” “第三任大汗萨图克为了对抗其叔叔奥尔古恰克,在自己控制的地区大力推行天方教,并凭此得到了汗国西部天方教众的大力支持,经营起强悍的古拉姆近卫军。” “在更西方的天方教邻居萨曼的援助下,萨图克以武力从信仰萨满教的叔父手中夺取了汗位。” “夺位之后,萨图克立天方教为国教,之后引进萨曼制度,大力革新,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后,实力大为增强,甚至和另一地区大国加兹尼一起,联手灭掉了萨曼王朝,并以阿姆河为界,两国平分了萨曼王朝原有的疆域。” “黑汗由此达到了鼎盛,八十年前,甚至灭掉了于阗。之后不久,又与同族高昌回鹘发生战争,虽然因为辽国支持高昌,让黑汗没有得逞,但是足见其国力之强大。” “之后汗国陷入衰落,五十年前,分裂为二,西汗为阿里后裔,以撒马尔罕、布哈拉为都城;东汗为哈仑后裔,以八剌沙衮为政治、军事都城,以喀什噶尔为宗教、文化中心。” “前年,塞尔柱攻下布哈拉,西汗名存实亡,如今的黑汗,其实是指的东汗。” “黑汗国强大的原因,就是奉行军功爵制。与秦国相似,因此得以急速强大。也正因为此,其后也与西周末期相似,各路小汗王坐拥势力,各自为政,相互攻伐,最终衰落分崩。” “因为以游牧起家,故而特别注重骑兵,最擅长迂回包抄与诱敌深入战术,在战斗时,先依靠马上弓箭手所射出的箭雨杀伤敌军,再依靠近战的重装骑兵发起致命冲锋,一举将敌军打垮。” “而其步兵战术相当落后,更缺乏重型攻城器械,因此攻城战是一个致命的硬伤。” “在萨图克时期,黑汗除了政治,对军制也大力改革,图萨克从各个突厥部落征集一批精壮青年,组建了效忠自己的近卫部队,称为“古拉姆”。” “这支部队有着严格的规范与纪律,并通过信仰约束自己的行为,故而战力精强,所战皆克。” “诸公请看,这就是敦煌壁画上的古拉姆近卫重骑军。” “他们有高大强健的马匹,有精良锁子甲,重甲,尖顶护颈盔,并给马匹装备铠甲,增加防护。” “战士所用的兵器,包括锤、刀、剑、圆盾,骑射技艺也非常高超。” 章惇看着拓本:“他们的马匹很不错,肩高齐人。” “是的,而且这是黑汗国最强的军力,他们人也高。”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称为‘阿斯卡’的普通民兵,以及类似小诸侯的的‘伊克塔’骑兵。” “因为普遍信教的关系,他们还能煽动民众,组织出一支流民军队,流民军队也剽悍善战,勇猛好斗。” “但纪律涣散,缺乏约束。一旦战场形势出现不利便军心动摇,严重时甚至会作鸟兽散;” “在灭于阗的过程中,流民军便是先锋,先是在昆仑山遭遇惨败,之后却也是在财富的诱惑刺激下,首先攻入于阗城,并且对于阗的佛教古迹进行了疯狂的洗劫破坏。” “黑汗国与我朝的关系,主要是艳羡我朝的丝绸、衣物、金银器皿和茶叶,以其国货品乳香为大宗,进行贸易。” “先,唐朝继以公主下嫁回鹘,故回鹘世称中朝为舅,中朝每赐答诏,亦曰外甥。” “五代之中,亦皆因之。” “黑汗王与我朝的国书里,多称陛下为汉家阿舅大官家。” “在元丰年间的国书里,则称‘于阗国有福力量和文法黑汗王,书与东方日出处大世界田地主汉家阿舅大官家’。” “不过元丰四年之后,我朝对西域佛教大力扶持,之后黑汗再无朝贡。”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廷议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廷议 韩嘉彦是驸马,因为大苏和赵宗佑都离开了京师大学堂,赵頵成了山长,为了充实文史科研力量,又从全国招募了一批学问深湛的人。 作为提举商周金石文字局的学者,加上在甲骨文与敦煌学研究上的深湛造诣,韩嘉彦抵达中牟后,被任命为了文史学院的院长。 宗室里糟心事儿多,不过听说嘉彦与淑寿二人鹣鲽情深,被洛阳父老称为“天作之合”。高滔滔看着玉树临风侃侃而谈的韩嘉彦,不禁对这个幺女婿非常的满意。 章惇问道:“他们有多少人马?” 韩嘉彦不禁哑然:“这个倒是不清楚。” 晁补之轻咳一声:“我来说吧。” “根据从原西夏王宫运回来的账册大致可以知道,萨图克立天方教为国教之时,曾经命二十万帐部众一夜之间改变信仰。”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人口有所增加,但是又因分裂为东西两国,军机处收到的情报,是去年哈桑再次强迫举国入教,还是二十万帐。” “以一帐五人来估算,哈桑能够控制的人口,一共有一百万人,以游牧之族极端情况一帐一兵来计算,其战兵最多在二十万左右。” “最精锐的‘古拉姆’王室近卫,受国力所限,不过一万五千人。” “重骑需要帮手,一般为两人,约近五万。” “其下一级的军功爵拥有者‘伊克塔’,为三万五千人。” “但是这三万五千人,其实战时也非一人从军,同样会带上两到三名仆从,故而由‘伊克塔’组成的军队,约为十万。” “而剩下的,则是临时可以抽调的力量,类似与我朝以前的‘义勇’,‘厢军’,武器装备和战力都堪忧。” 高滔滔问道:“这种方式……似乎有些熟悉?” 晁补之躬身道:“太皇太后圣明,原西夏国的军制,便是大量借鉴了黑汗国的军制,其重骑‘铁鹞子’,几乎就是照搬了‘古拉姆’。” “还有值得注意的是,黑汗国占据了优良的煤铁矿区,其军器,甲具,也非常有名。”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西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通过黑汗购入锁子甲、铁甲、马甲和斧、锤、刀、剑。” “其青锋剑锻造技术,也是从黑汗国学来的。” “黑汗的重型片甲,做工精良,防护力高,但重量较重,因此古拉姆们必须经过严酷训练,方才能过穿戴作战。” “每一个古拉姆,都是职业军人,每日都要进行反复的举重、搏击、骑术与射箭练习。” “元昊崛起后,西夏曾经和黑汗国发生过战争,但是几乎都失败了,这才调头侵占辽国西面的草原地区。” “刚刚驸马都尉说黑汗国不善攻城,其实有些误解,真宗咸平二年,黑汗取河中之后,得到了天方大量的工匠和技术,已经能够制作出攻城锤、云梯,投石机、旋风炮、回回炮等一系列的攻城武器。” “囤安寨战役中,被司徒俘获的两名天方智慧宫学者——库罗和艾尔普,最早就是穿越黑汗河中地区,抵达西夏,被谅祚用作大匠,造出了巨型的投石机。” “只不过河西诸国城墙都不坚固,人民有城而不喜居,黑汗用不着这些器械罢了。” “其军制简单而有效,完全是游牧之风,以帐为单位,万帐为一图曼,即万户,之下再分千户、百户。” “后来领土增大,也出现了中枢官员伊利克、路级长官哈克木、州府长官伯克等,类似我朝立国之初的军州制,这些人既是军队帅臣,又是地方政要。” “如今的黑汗王哈桑,是第一任东汗国之主苏来曼之子,苏来曼是一位比较开明,允许多种宗教在国内共存,拒绝天方教的人,也不会受到虐待,重视文教、耕牧、工技,被称为‘知识和宗教的朋友’。” “不过后来其与兄弟博格拉汗发生征战被俘,被取而代之。” “博格拉汗在位仅十五个月,便让位于长子侯赛因。但是博格拉汗的一个妃子毒死了博格拉汗及其家族中许多人,扶自己年幼的儿子伊卜拉欣登上汗位。” “因得位不正,国家陷入内乱,伊卜拉欣攻打巴尔斯罕城时,被该城领主打败,被俘后处死。” “伊卜拉欣的叔父马赫穆德宣布自己成为大汗,自称托黑鲁尔·喀喇汗。曾率领四万***打败了七十万’异教徒‘的进攻,并渡过伊犁河与额敏河,夺取了但是西汗国以东地区。” “短暂中兴之后,马赫穆德身死,由其子奥玛尔继位。” “然而仅两个月后,就被如今的汗王,喀什噶尔城主哈桑取代。” “哈桑之所以能取代奥玛尔,重新夺回父亲的汗位,靠的就是其父留给他的大批懂得治政的文臣,通过贸易、手工业、钢铁,在喀什噶尔城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与强大的实力。” “不过如今看来,哈桑已经日渐昏聩,尤其是在逼迫国民信教,驱逐屠杀不信教百姓这件事上,孰为不智。” 章惇冷笑道:“不过卫懿公、梁武帝之流,且地狭而民寡,此自取灭亡之道也。” 高滔滔有些想不通:“京师大学堂里两位信奉天方教的高士,库罗与艾尔普,亦是敦厚长者,老身在京师大学堂听其讲解胡经,亦大体颇近劝善之说,如何却成了残害百姓的东西?” 刘挚说道:“当年王荆公推行新学,苏轼就曾经评价:‘王公之学,非不善也,惜不容人。’” “想必黑汗王也是如此,且以刀剑相逼迫,更是倒行逆施。” 吕大防是首相,见大家越聊越远,赶紧说道:“今日会议,非论道也,如今苏元贞、章楶上奏称河西宁夏扰动,今日连东路弘传吉多大师都上书宣称贺兰山北鞑靼诸部也开始蠢蠢欲动,要去西域解救佛徒。朝廷终归需要拿出一个章程。” 章惇说道:“要什么章程,此等不义之邦,平灭了就是。” 吕大防赶紧说道:“哪里如此轻易?黑汗非我蕃国,绝贡多年,虽国主昏乱,我大宋有何理由干预?” “其国军力也不容小觑,刚刚晁军机都说了,万五重骑,三万骁锐,十万仆从,且去玉门五千里,中间有沙漠、戈壁、游荡之河,亦非旦夕可至。” 韩忠彦是枢密使,不可能不在军事上发表意见:“的确艰难,首先是师出无名,其次是劳师远征,徒废粮秣。” “从沙州出发,只能走祁连、昆仑、葱岭一线,五千里路途先不说,中间还要提防侧翼的西州回鹘,毕竟他们与黑汗同文同种。” “而且就算战胜,我朝又能得到什么?以臣所见,此鞭长莫及之区。” “不过如果放任不理,任由黑汗佛徒被屠戮,宁夏、于阗,甚至青唐,只怕百姓们会对朝廷生出异见。” “臣思量能否让两路弘传活佛呼吁信众冷静,由大宋派遣使臣去黑汗国宣喻,若是不能容纳佛徒,可否交由大宋来安置?河西祁连贺兰之间,哪里容纳不下?” 吕大防表示反对:“这些人如何落籍?如何管理?河西走廊乃西路经济命脉,朝廷免税十年,方才争得民心。这些人不来,动荡尚在河中,若是放入玉门,却不是将麻烦带入国中?万万不可。” 熊本才进兵部尚书,不过他是常年在外带兵的人:“吕相此言有理,河西纳土不多年,且蕃汉间杂,其中难保无异心者,大宋迭选贤臣,方才调理柔顺,万不可有一丝动荡。” “不管朝廷要如何解决,那也必须是在国门之外解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宁夏河西人心搅动,臣以为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若朝廷只以敷衍绥靖为事,必大失民望,诸臣十余年兢兢业业之功,一朝断丧!” “枢相所言遣使相责,想当然耳!黑汗王连囚禁追杀活佛的事情都做得下来,绝没有和谈的可能!” “大宋必须出兵,就算不为了黑汗国的佛徒百姓,也是为了稳定宁夏、青唐,为了争取白鞑阻卜的人心!”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方略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方略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吕大防大急:“熊尚书是我朝兵家,当知耀武数千里,可期必胜?若丧师覆将,所失不比绥靖为大?” 章惇说道:“黑汗王如此作为,目的何在?就是要一专号令,动静使指,其志非小。” “若待其屠灭反对之声,上下同心,众志一城,而我在数路人心大失,河西利钝之机,从此翻转!” “到那个时候,祸患更胜于今日。” “既然火患可见,何不提壶而息之?非待烈焰焚梁,方徒呼怆悔邪?” 邓润甫说道:“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祸患需灭其根本,而非只扫枝叶,遇时又发。” “如韩嘉彦、晁补之所言,黑汗带甲十五万,重骑比我朝尤多,非为小国。且改教乃其国内政,又素非蕃臣,无故加兵,与礼不合。” “臣恐兵连祸结,易起而难解,则从此西疆不宁。” “而鞑靼诸部,更是辽国藩属,西路弘传活佛怂恿其用兵黑汗,更是不智,只怕河中之事未平,河北之事又生也!” 章惇说道:“救万民于水火,此曰行仁,乃天下最大之礼。而礼制,不能只靠语言去维护。” 刘挚说道:“以唐之盛,尚有河中怛罗斯之败,况今河西兵力,远不如唐时。” 章惇说道:“唐河中之败,乃之前高仙芝屠灭石国,丧尽西域人心,与我今日河西群情振奋,截然不同。” “且唐所控安西都护府,不过三十万帐,全兵不过二十万,而我大宋在河西的军力民力,远非高仙芝可比。” 吕大防说道:“右相是将青唐人、党项人和鞑靼人也算进去了吧?” 章惇立刻反击:“左相慎言,青唐宁夏,皆大宋国土,其上族群,皆是我大宋子民。” “唐安西都护府,若不算当地部族,轮戊的汉军不过,两万而已。按左相的算法,则唐比我大宋如今,更是差了老远。” 刘挚说道:“那辽国的反应,我们不考虑吗?” 章惇说道:“辽国在西部控制力极弱,黑汗距上京远达万里,鞑靼如今普遍崇信佛教,一定会遮断路途,隐藏消息。” “辽人要得知,至少也得半年时间,章楶刘昌祚只需要速战速决,完全可以在辽人反应过来之前,底定大局。” 蔡京说道:“其实辽人的反应倒是不用担心,有司徒坐镇河北,加之如今大宋与辽国交往日渐加深,辽人也不敢轻易和我们闹僵。” 刘挚问道:“我河西不过五部新军,要分守二十六郡,一旦出关,当地怎么办?这是关扑,我不同意。” 蔡京说道:“因此需要所有力量都按比例调动,除去九原防辽的三万五千新军和五万旧军不能动以外,河西除了两万五千新军,还有高姓八路军八万,刘昌祚重骑五千,轻骑一万,还有图干部部落军六万、仁多部部落军两万。” “合计下来,也是二十万之多,这还没有计算愿意参与的青唐、鞑靼、于阗、高昌各地仆从军。” “只需要从河西各部各抽一半军力,就不会影响到平衡,十万大军,加上附从军,黑汗其实不足平。” 刘挚说道:“那军需供应?” 熊本说道:“这个倒是无需担心,河西物产丰饶,尤富精铁,兵部今年才按核过军仓,都是满的,足支五年。” 蔡京说道:“兰州铁桥未通之前,河西因产铁过多,司徒与吕相才规划了沙兰铁路,对于河西大部分旧军来说,所需不过弩箭、刀盾、人马覆甲而已,至于马匹,各部自己都可以提供。” “甘州、肃州、凉州,十年生聚,十年免税,如今已经是大粮仓,风力加工磨坊尤为发达,就算军仓不足,户部也可以向民间购进。” “而且据臣所知,汉家在西域行兵,从来都是召集诸国仆从为主,如此都能获得大胜,今我朝能够调出十万精锐,再召集诸部,情况应当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好得多。” “何况这一次,不是他们为大宋打仗,而是大宋为他们打仗,是去拯救他们的共信,士气方面,想来也会不同于往日。” “战争优势,不外乎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就算天时平分,地利上我有富足之地供应军需,火车能从兰州直到沙州;人和上更不用多说,因此这场仗,也不当如左相、侍郎所想那般难打。” 大家都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其中吕大防、刘挚、邓润甫主和; 章惇、晁补之、熊本、蔡京主战; 韩忠彦、王存、毕仲游、曾布表示中立。 最后苏辙建议:“数千里之外,情状难明,是否当听听方面帅臣、监军的意见?” “可不可以这样,请大家提出各自关心的问题,由晁补之汇集整理,之后通过电报发往河西,命其解释,然后上呈方略,再供中书参详?” 晁补之取出笔记本和钢笔:“不用下去再汇集,大家尽管说,我一边记录一边整理,散班后便可发报。” 章楶提出的国家战略,如今基本只有军方、军机处、高滔滔、赵煦少数人知道,苏油当时上奏,要求严加保密。 不过关心军事的文官如熊本,心细如发的蔡京,还有章楶的叔叔辈儿章惇,心中却是早已知晓的。 河西事发之初,赵煦兴奋地给苏油发报,认为机会来了。 然而苏油一封电报将之浇得透心凉,机会来了,那也得说服朝中重臣才行,所谓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这种时候,更是要多听意见,详察利弊。 如果章楶连朝中众臣都说服不了,如果苏元贞没有备足后勤,如果刘昌祚和童贯没有将军士操练得宜,那这机会,错过也罢。 然而宁夏与河西的主官们,没有让赵煦失望,章楶看样子在河西这一年多一直都在思考与准备,当晚就发了电报回来,一一回答了大佬们所关心的问题。 首先,大宋应当站在道义的一边,拿稳大旗。 信仰应当任人选择,而不应当强迫,更不应当成为杀人者的工具,这一条大宋无论如何都要坚决反对。 在这一条的基础上,大宋就应当站在河西佛徒的一边。 其次,是要为黑汗受煎逼的百姓提供帮助,发动力量救援他们。 这一点活佛已经在做了,但是如果让赤手空拳的民众进入黑汗,面对黑汗王精悍的武装,这是使民就死。 如今佛民入黑汗的情势已经不可避免,大宋即便不出兵相助,那也得尽量让民众装备上武器,使之有一搏之力。 大宋军队中,也有不少信佛的军将,他们如今也在向都护府请愿,不如以之为骨干,命其编练教民,疏导民情。 名义上这些并不是大宋的军队,他们最多只能叫做非正规志愿军,大宋可以由慈善基金拨发“救难专款”,凡是愿意去黑汗救人的勇士,发给五贯赏给。 当然这些赏给不会直接发放到他们的手里,而是由志愿军的高层用于接济难民,向宁夏都转运司购置军器、粮秣。 之后志愿军便可为王前驱,而大宋河西正军则全员戒备,视战局变化,再相定行止。 佛教在辽国也是国教,如此一来,大宋与辽国就非常好交涉了,而且之后进可攻,退可守。 这些只是让大宋在道义之上不落人口实,其余的战争方略,另有奏闻。 苏元贞则送上了宁夏三路农业、工业、商业产值报表,如今三路日出铁十万五千斤,储备良多,制作军器不过九牛一毛。 沙州、肃州地下灌溉管线发达,北面三个大湖和几条河道之间的河谷,开发出了三十万顷良田,河西地广人稀的局面依旧没有得到解决,但是莱山一号小麦和棉花早就普及。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大订单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大订单 地广人稀不说,那些稍微干旱贫瘠的土地,却特别适合马铃薯,玉黍的栽种,加上河西旱耕的牛马,这两种作物,成了河西两项恐怖的产能。 因此都不用动用河套、兴庆一带的根本之地,仅兰州到沙州沿途的州县,就足供大军所需。 还有一个问题,当地民众听说黑汗国残虐佛徒,都非常不忿,除了丁壮要求出征,父老们纷纷献财、献粮。 原夏国末代皇后梁追英,为儿子祈福,贡献面粉十万石,羊三万匹,牛一万匹,骆驼五百匹,已经让侍从官仁多保忠从大陷谷带到了兴庆府。 各地州府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因此连慈善基金都不须动用,仅靠两个活佛在河西的威望,就足以解决粮秣问题。 章楶的回电,打消了更多朝臣在道义、外交上的顾虑,认为这位河西制置使还算是冷静。 而苏元贞的奏报,也让大家打消了物资后勤上的顾虑,大家都忘记了青唐、河西、宁夏三地佛法广大了。 最终朝廷下诏: “三教之胜,盖抒化人心,劬引向善也。” “甥国黑汗,更造事端,独崇一执。此违圣人之教序,亦非民愿所希从。” “屠逐善信,拘囚大德,域中扰乱,四境嚣然。” “舍正而逐邪,从枝而弃本,朕甚不取焉。” “宜改悖妄之行,端柄仁善之操,勿乖教旨,更育民心,诛贬奸邪,亲崇贤正,则内外咸安,清宁可至。” “如其不纠,举止昏乱,残戮无辜,行恶覆善,朝廷必出王师,长征远惩,毁宗庙,摧祭祀,则悔无及矣!” 这封诏书写得相当克制,但是大宋的态度已经很明白,那就是坚定地站在佛教徒们的一边。 而大宋之后的反应,则完全看黑汗王会不会放弃现在的政策。 辛巳,下诏宁夏三路都转运司:“近闻大陷谷、兴庆、沙、肃、甘、兰诸州所聚部帐,有司宜加管束,亦莫使饥寒。或劝其返,或往水草丰处,凡生计为要。” “慈善基金哀悯其情,下拨五十万贯以助转运司安置。” 丙戌,又诏:“有司宜体朝廷之意,宣喻金刚崖、大陷谷弘传僧侣,约束善信,无生事端。” 癸巳,又诏:“诸部帐皆游牧之群,都护府当择选偏裨,助诸酋长以军法约之。庶几无乱也。” 甲午,高滔滔闻两路志愿军已经出发,再次下旨:“闻诸部已有出界,可遣观察随军,沿途跟进联络,次第以闻,以防不测。” “制置司宜约束幕府,整兵戒严,相候接应。” “于阗城主尉迟威以地接黑汗,且城低兵寡,乞请援兵。宜以新军一部进驻,轻重骑随之,广布斥候,多遣细作,知明黑汗动息以闻。” 几道诏书,分开来单独看,好像都没啥毛病,其实合在一起,就是朝廷命令河西制置司与西域都护府编练召集蕃部,并且命新军、重骑一同进军的授权! 十月,章楶收到诏书后,立即开始行动,部队从沙州出发,南路由章楶、郭景修、巢国栋统帅;北路由童贯、刘昌祚、景思谊统帅。 此外还有八部军、图干、仁多、青唐、祁连回鹘诸部。 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也率领阻卜、白鞑两部,来到沙州参战。 沙州火车站,一列火车冒着蒸汽抵达,车厢打开,军士们立即上前,拖下来一箱箱的军器。 白鞑头人蒙根图拉克一直盼着火车的到来,他们从大陷谷那边赶来,看过都护府给早先抵达的蕃部们发放的军器,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弓箭,顿时就不平衡了。 章学士笑呵呵地告诉他不用着急,太皇太后害怕你们去救同信的时候手无寸铁,要求给你们补充武器。 咱们河西现在不缺精铁,那就比照辽国精锐骑兵的标准发放,马你们自备,我要求一人三骑,能跟上我的队伍。 人给铁枪一、钉锤一、骑刀一、弓二、箭一百五十、弩一、矢一百、圆盾一、盔一、胸甲一。 此外还有标准的毛毡睡帐等林林总总的东西。 行军的规则很简单,就是战军先出发拿基地,牧民在其后赶着牛羊跟进。 战法就更简单,你们放出大量探哨,以一百五十里为限,遇敌之后骚扰迟滞他们,等候大军的到来。 大军抵达后,大宋的重骑和厢车列阵据敌,你们就机动于阵型两侧,待其大队被我火力打击动摇后,你们以轻骑邀击追败之。 如今天气寒冷,两路的人马牛羊都没法到处迁徙,只能在有限的几个冬场过冬,失去了机动之利,正是我们堵窝打熊的好时节! 阻卜部头人的儿子吉达说道:“俺们走北路的要遇到好几个大城,俺们打城可差点意思。” 童贯笑道:“打城的事儿,便交由我们来执行。你们先期将城围了,等我们抵达便算是完成任务。” 章楶说道:“只有一条,就是不得滥杀,你们草原上战败一方高过车轮的男人全砍掉那种路数,这次战事中须得制止。” “这次出征,首级一个只有一贯,但是活丁降俘一个三贯,自己好好算算!” …… 理论上,刘昌祚童贯一路毫无道理,因为他们要从那里打到黑汗,中间要经过西州回鹘的地盘。 但是西州回鹘最近的动荡比黑汗还要厉害,因为六个主要城市当中,四个都是传统佛教势力范围。 西州回鹘与黑汗其实是同文同种,黑汗的政策让西州回鹘的佛徒们大感不安。 加上两位活佛振臂一呼,龟兹伊州等地的暴动已经风起云涌。 此次出征,两位活佛也要出发,阿令京和章楶一起走南路,吉多坚赞随童贯走北路。 他们的任务是宣传、招诱、分化、离间,还有最大一项作用——止杀。 当苏油收到朝廷转来的河西局势的变故,对王彦弼说道:“去给赵仲迁发报,咱们也该动一动了,得分散一下辽朝的注意力。” 王彦弼笑道:“留后怕是早都心痒难耐了,不过渡海去獐子岛,消息起码得后日才能到。” 说起这个苏油就来气:“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假公济私,这娃……太能赚了。” 王彦弼不好取笑:“反正都是辽人的钱,我这就去通知他。” 十月,乙卯,辽国一封国书,比西北的风声鹤唳更加震动了朝堂。 耶律慎思在白沟驿向宋用臣提出一项动议,辽国准备用七年的岁币,向宋国订购一揽子矿山开采、冶炼与钢铁加工设备! 在耶律慎思递交给宋用臣的国书里边,提到了球磨选矿机、炼钢高炉、辊轧机、液压机、精密车床、铣床、锻床等一系列的机械设备。 此外还有水泥厂、化工厂、砖厂等配套设施! 宋用臣接到国书大惊失色,他是主持过皇城司冰井务的人,立刻就感到这是一次重大失密事件,立即禀报了朝廷。 收到奏章后,高滔滔佯装大怒,将吕大防、章惇、刘挚、苏辙叫去骂了个狗血喷头,辽人怎么就知道这些的?桩桩件件说得清晰明白,这指定是出了内鬼! 吕大防和刘挚都惊得脸色煞白,宋国对辽国一再让步,努力让他们往农耕上发展,就是为了消除他们的强盗属性,没想到他们的反应如此之快,才几年就要对大宋的理工成果伸手了。 而且从其国书的要点来看,完全就是一个工业基地的雏形,辽人虽然说是室尚书多年跟踪研究大宋工业的结果,但是几位大臣都是不信。 但是这些产业多半在宗室手中,也就是说,这事情不是不能查,但是不好查,而且估计也查不出什么结果。</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信用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信用 苏辙也是颇为震惊,但是转念一想,首先定下心神:“辽国边境的河东、定州、包括雄、霸两州,以及沿海的登莱,如今都在搞工业,被辽人窥探到这些,其实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如今事情已经出来了,查漏补缺严防泄密,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朝廷如何应对辽人的请求。” 章惇冷笑:“这又什么好计较的?当然要予以拒绝。” 吕大防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苦笑道:“要拒绝……却是善财难舍啊……” “为何?” 吕大防说道:“范纯仁最近上书,郑州几处钢铁厂、机床厂,因为替河东路、大名府制造机械设备,入不敷出,如今司徒还在追加新设备订单,几处工坊不好直接拒绝司徒,于是求到了范公那里。” “范公经过考察,发现问题出在司徒要求的好多设备,都是新设计的,其中工件开模、技术流程书等一系列的改造,对于工坊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这两年支应河北,太皇太后也给他们下达过懿旨,但是对他们来说,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当然,司徒的新设备,对于工厂提升自己的产品的等级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各工坊一边舍不得司徒提供的图纸,一边却又叫苦连天。” 高滔滔皱眉:“他们提过解决办法没有?” “工厂主们给范公提出的方案,是只要能让他们多生产几套新设备,那就没问题了。” 章惇怒道:“如今大宋差了三百五十万贯?!日产十五吨的高炉,能够给辽国?!” 吕大防看了看赵煦,又看了看遮挡着高滔滔的帘幕,苦笑道:“司徒曾经说过,政府最好不要对市场有过多的干预,可他现在却打破了这个规矩,何况……叫苦的都是宗室……” “对于这些工厂来说,现在新模具新工艺都是现成的,今后每多生产一套设备,就会多一笔进项,足以抵消他们升级换代所耗的投资。” 韩家如今也是勋戚人家,韩忠彦屁股天然歪:“其实此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议,毕竟辽人以七年岁币相诱,对我大宋来说,这不仅仅是简单的贸易或者援助,这还是大宋一场外事上的胜利,对国家来说也是一份脸面。” 苏辙说道:“辽人要建基地,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中间肯定还得慢慢协商,慢慢谈判,之后设备制造、运送、安装,也不是很快就能办到的。” “如今西北局面尚未明朗,朝廷倒是可借此机会,命司徒与辽人磋商此事,转移其注意力,不管最终成与不成,至少能够牵扯到辽庭不小的精力。” 刘挚想到另外一处地方:“刚刚吕相说郑州工厂此次应司徒所命,开发的都是新式的机械,以臣思忖能不能这样,就将一套即将淘汰的设备卖给辽人,咱们正好更换新的设备。如此一来,不就对大家都有好处了?” 吕大防说道:“如果能够给辽人一套旧设备,甚至将郑州那些即将淘汰的旧模具、旧工艺书什么的,打包卖给辽国,似乎,对我朝……也有利?” 章惇问道:“可要是辽人拿去,从此不忧精铁,甲器犀利,我朝不是更加危险?” 蔡京说道:“刚刚苏右丞说了,首先这事情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达成的,再说就算辽人产出了精铁,那也最多就是刀矢铠甲。没有火器,对我大宋的威胁提升也不多。” “其实还有一点,设若不逞其欲,怕他们又会无理取闹,兴兵相胁,两国边境风声鹤唳,打断河北如今的大好的发展势头。” 章惇顿时无语了,蔡京说得也没错,只是他脑子转不过这个弯来。 农田水利尚可容忍,帮辽人建工业基地,无论如何都该算作是资敌,还是摇头:“天下自有正臣,我说不过左相,但是我不信司徒会赞同此举。” 高滔滔说道:“以司徒的谨慎周密,对此事断不会默不出声,必定会有章奏。陛下,河北四路都转运司的密折匣子送来了吗?” 赵煦点头:“司徒说,可以以此为契机,逐步展开‘不武之谋’了。” 见众人都是一脸的懵逼,高滔滔这才说道:“这是先帝在日,与司徒商议的对辽攻略,乃是我朝最大的秘密,今日事急,可与各位参详。” “但是此事尤需严格守密,如有泄露者,阖家刺配最僻远军州!” 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章惇心底暗爽,苏小苟果然鬼祟,只说最僻远军州,连地方都不给扎实,那就是当年议事的时候就预料到帝国后期会不断扩张,到如今……嗯,多半得去金瓮城…… 啊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 还有这方略的名头,布武,这就是灭辽的计划了。 就听高滔滔说道:“官家。” 赵煦亲自去了武英阁,将一份的书册取来,送到吕大防面前:“这东西只有一份,只能在殿内观看。” 拢共没几人,章惇先就不客气,走到吕大防身边一起围观。 群臣都是有样学样,等看到封皮,章惇先就气了个倒仰,这尼玛不是“布武”,而是“不武”! 却听高滔滔说道:“方略名字,取自先帝《封桩库诗》,‘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资,何以成戎捷’。” “当年先帝与司徒在武英殿闲话,说到后晋石敬瑭割献幽云,切齿痛恨。” “司徒却说,站在契丹的角度,此乃一次完美的攻略,他们以最小的代价,拿到了最有价值的一处前进基地。” “聊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宋国力已然重新振作,但是司徒说,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不计代价。” “兵者,以多打少,以强欺弱,以长克短而已。舍此以外,皆非正道。因此大宋本该有很多可以对付辽国的手段。” “先帝命司徒试举一二,于是便有了这部方略。” “先帝览后,以为胜之不武,司徒却说不战而克,善之上也,先帝自己都曾经有‘顾予不武资,何以成戎捷’的诗句,是亦知为了戎捷,当无孔不入,无策不用,非止于武也。” “先帝遂以‘不武’名之。” “自元丰三年,朝廷代辽国发行绢钞,开獐子岛、白沟榷市起,这场攻略,就开始实施了。” “剩下的,官家你来说吧。” 元丰三年末到元祐六年末,算起来,这项谋略已经进行了整整……十二年。 群臣心神激荡地翻阅这苏油的奏章,听赵煦在一边冷冰冰地说道:“读过张公《金融论》的,都应该知道货币的价值来自其信用。” “这就是自古以来,货币皆为铜、银、金所为的原因,它们的信用,来自其本身贵金属的价值,信用与价值为一体。” “我朝行盐引制度后,盐引因为是商贾请取食盐的凭证,有官府保证承兑,因此同样具有信用。” “其余如蜀中四通发行的仙井盐钞,同样如此,而它们的信用,来自蜀中的大商贾信用和富顺、眉山盐井的稳定产出。” “但是在钞引,其本身就是一张纸而已,其实是没有价值的,之所以能过代替货币风行天下,重要的原因,就是其上文字所代表的,能保证其信用的东西。” “《谷梁传》云:人之所以别于禽兽者,言也。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 “宝钞之用的核心,就在这圣贤之言里。” “然在使用过程中,其实已经实现了货币与价值的分离,更加方便流通。” “这项举措的好处不言而喻,皇宋银行成立之后,以盐铜为本金,发行宝钞,宝钞价值因为有保证物的存在,故而能够流通坚挺,纠缠我大宋近百年的钱荒之弊,一举消除。” “宝钞流通,又是商贸得以兴盛的条件,其后我朝的经济局面,大为改观。” “行至今日,州州有银行,县县有钱庄。宝钞,已然成了大家习以为常的交易媒介。”</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不武之谋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不武之谋 “辽国见我朝纸钞大兴之状,也不禁眼馋,司徒便顺水推舟,每年为其加印二十五万贯绢钞,助其流通。” “对辽国来说,这是大好事儿,但是前提是,绢钞,同样也得有信用。” “绢钞的信用,来自每年岁币赠送给辽国的二十五万贯绢帛。然和大宋以前的盐铜库本,如今的金银库本不同的是,岁币的绢帛本没有起到保证绢钞信用的作用。” “因为绢帛到了辽国,转眼就被权势豪强们瓜分,绢钞,根本没有库本,没有‘信用保证’。” “然而绢钞如今在辽国,尤其是在沿海商业发达的州郡,依旧用得很好,这却是什么原因呢?” “原因就在,大宋通过四通海贸司,借用唐四郎的名义,通过控制獐子岛上的海贸,控制了辽国南部的经济,绢钞的价值,一直是大宋在暗中维持!” 蔡京和曾布已经有些明白了,不过还是有些疑惑:“绢钞一年二十五万贯而已,起不到这么大的作用吧?” 赵煦说道:“你们忘了司徒点石成金之能了,大宋其实不仅仅控制了每年的二十五万贯的绢钞,还将之作为工具,利用其坚挺的使用价值,悄悄投资了辽国南部诸州众多的商铺、工坊、矿冶、甚至……田土,而已。” “到如今,辽国南院诸州,上至官府,下到平民,依赖四通海运司掌控的产业生活的人,不计其数。” “而那些工坊的管事、船头、账房师爷,技工,很多本身就是宋人;他们的瓷坊,需要大宋的釉料;他们的医馆,需要大宋的成药;他们的工坊,需要大宋的精料,器械。” “他们和大宋的关系越来越深,他们如今就好像生活在一张薄薄荷叶上的青蛙。而那张荷叶,就是绢钞,真正托住那张荷叶的,是大宋在底下的大手。” 吕大防翻册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先帝和司徒,这是……大盗窃国! 章惇问道:“那我大宋为何还要援助辽国灾荒?还要帮他们兴修水利?” 赵顼还是一贯的扑克脸加没有感情一般的声音:“因为辽人又不是傻子。” “司徒说辽人也有精英,他们也不傻,如果没有短期利益,辽人转眼就会识破大宋的计谋。” “辽国乃是游牧之族,只有替他们兴修水利,他们有利可图,才会从游牧向农耕渐渐转变。” “但是这个转变,注定是痛苦和脆弱的,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在耶律洪基的眼里,辽国北部契丹一族,才是国家的根本,只要他们保持游牧之风,就能保证军队的强悍。” “再利用南院诸州的经济优势,加上新得的长春洲、辽河两处粮仓,就足以保证辽国的长盛不衰。” “如果没有外力的干预,应该说,这样的发展战略,对辽国也非常不错,耶律洪基,至少也是水准之上的君主。” 章惇已经开始处于小懵的边缘:“那请问陛下,司徒可有讲过,何计可破此局?” “以臣想来,只要军队在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的手上,南部诸州,还敢不束手听命?” 赵煦说道:“先帝和司徒认为,辽国和大宋,都是大国,大国不可能被人打败,只能是自己打败自己。” “如果辽国军力能够震慑周邻,稳定发展数十年,或者便如右相所言。” “但是辽国以军国起家,在转变的过程中,必定会遇到重重艰难,比如完颜女直,如今已然扼控混同江和鸭渌江以东,加上四通的偏袒,宋辽木材利益的一半,已经归完颜女直所有。” “而如今鞑靼人也已经利用西征,从大宋获得了军器,盔甲。” “辽国不久,就会有一场可见的大规模战争,到时候耶律洪基必定会东征西讨,也必然向南部诸州苛索钱粮。” “如果没有大宋干预,这些钱粮南部州郡拿得出来。可要是刚好那个时候,带给南部诸州繁华的绢钞,突然一文不值了呢?” “嘶——” “南部诸州郡任由辽庭苛索,以前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可现在大宋告诉他们,其实他们有更好的选择呢?” “嘶——” “如果大宋告诉他们,绢钞的价值都是大宋在维持,如果在他们游移不定的时候,大宋以拯救南部官员、豪绅的产业相要挟呢?” “嘶——” “如果大宋告诉他们,水师已经隔断白马河、分割了桑干河,滦河,甚至辽河,其实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呢?” “嘶——” “如果大宋告诉他们,大宋有能力保护他们不被契丹苛刻勒索,不被女直扫荡威胁,只要他们愿意接受大宋的保护呢?!” 群臣都已经被震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按照苏油的意思,是要趁辽国大乱之机,割裂南北。 然后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幽云十六州当年是怎么割出去的,现在就怎么给我乖乖交回来! 这怎么可能?! 章惇两眼发直,喃喃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赵煦说道:“的确不大可能,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最理想的方案,不过只要等辽国自己打败了自己,大宋就可以视局面发展,选择自己的方案了。” “司徒说,我们大可以将目标定得高一些,即便最后得乎中下,也不失为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章惇大为叹服:“那臣还有最后一问,这些又和辽人请建工业基地有何关系?” 赵煦将手一摆:“刚才那些都是照本宣科,至于不武之谋和助辽人建立工业基地有何关系,等着司徒上奏吧。” 好在苏油的奏章来得也算是及时,这次交易有好处。 七年岁币,从今年开始就不用给了,之后谈判一年,建厂一年,两年就过去了。 除了三百五十万贯的厂房基建,大宋还可以给辽国画个大饼,签署投产之后的采购计划。 估计在这两年之后,辽国的局面就该大变,辽朝的危机将在政治、经济、民事、军事等方面爆发,辽国这个厂,到时候怕也是建不成。 大宋就可以以贸易安全为由,将这笔交易一笔勾销。 或者以此为诱饵,作为拯救辽国南部诸州经济的重要筹码,给辽国主分裂派以有力借口,达到大宋的目的。 总之之后应对方法的变化,会根据辽国国情的变化而灵活调整,一株种下,处处可以开花。 至于说几年之后刺激到辽人,引军来犯怎么办的问题,苏油认为凭借河北的发展势头,经过三年振兴计划之后,已经不劳朝廷担忧了。 河北四路,已经有把握独立打赢辽国入侵,甚至还有反攻的能力! 这些都不是空口白话,而是有扎实的数据事实为基础。 九艘火轮已经投入使用,其中四艘是拖船,能够拖着货运漕船,在探明和修整好的水路上往来驰骋。 五艘是炮艇,已经部署在雄霸一线,水师陆战队正在文安洼进行科目训练,假想任务就是沿着水路投送兵力、火力、以及保障军需运输。 石岭关隧道已经打通,真太铁路上最大的拦路虎已经被大宋工程技术人员攻克,经过一年半的建设,铁路铺设已经完成大半,获鹿镇到临河镇已然贯通,真定府的对岸,建起了新的封桩仓,那里今后将是供应河北三路除河东路外的大型军工基地。 三路边境,已经碉楼铁丝网林立,河东路关键的隘口,已经修筑起纵深百里的堡垒壕沟。 也就是说,以上这些基础上,依托补足了弹药的八万新军,四路的安全已经不用担忧了。 这道奏章给了高滔滔和朝臣们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在保底不输的情况下,允许司徒再偷一把鸡! 十一月朔,高滔滔下诏,鉴于宋辽两国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为了加强两国亲睦关系,大宋原则同意辽国的请求,请辽国派遣与宋国司徒敌体的大臣,谈判工业基地采购与建造事宜! 没办法,如何搞工业基地,苏油如今是专家,又刚好在河北,就一事不劳二主了。 辛巳,苏油携诏书抵达獐子岛,獐子岛上的“鹰券”应声而涨!</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不一样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不一样了 鹰券,又是赵仲迁和王经联手搞出来的东西。 辽国海东青如今成了名贵货品,汴京城勋贵人家历来就有“左牵黄,右擎苍”的游猎传统,海东青作为猎鹰中的名品,价格甚至超过最顶级的猧子、名马。 王驸马家的极品“十三黄”海东青,到手的价格高达五万贯! 但是海东青“成品”的周期很长,首先要找到幼雏,然后调理健壮,在几个月后开始熬鹰,中间还出不得闪失,成为真正的猎鹰,时间周期也挺长的,大约在一年到两年。 为了缓解市场饥渴,更重要的是拿到倒卖绢钞的机会,赵仲迁给王经出了个招,发行鹰券。 鹰券其实就是一张贸易订单,当鹘客寻到一头海东青后,买家便便能够找官府作保,签订一张合约,支付费用之后,海东青便归买家所有了。 因为海东青还需要调理,故而提货的时间会在一两年之后。 买家拿着订单,便可以寻找下一任买家,如果有人有购买意愿,可以添加溢价,获得这张合约的所有权。 这张票据,在“鹰圈儿”被称为“鹰券”。 因为海东青的价格年年都在上涨,因此投资鹰券,基本上都能获得不菲的收益。 一张鹰券的最初价格不过数百贯,而经过几番倒手之后,却能够高达万贯、数万贯,不少鹘客和权贵,因为玩鹰券而家资巨万。 这就在獐子岛和辽国南部州郡,刮起了一股“鹰券财富”的风潮。 鹰券的价值,与宋辽关系密切相关,受政策的影响极大,一来这东西以前在辽国是明禁,绝对不允许卖给宋人,这口子掌握在辽人手里;二来只有大宋买家参与,海东青的价格才能飙升,否则仅在辽国销售,一头海东青,最多也就是五匹好马便能换到。 苏油抵达獐子岛,宣读了诏书,这就意味着宋辽关系将进一步向好,海东青不可能贬值,也不可能没有上游买家,因此鹰券的飙涨,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是一场财富的盛宴,王经通过与赵仲迁操作鹰市,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增长。 这还仅仅是开始,王经和赵仲迁因为操作鹰券,获得了巨量的绢钞,接下来,就该玩钱生钱的游戏了。 王经之前只是想试试赵仲迁的本事儿,如今对其能耐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空手套白狼的戏法,在赵仲迁手里玩得溜熟,之前自己那些甘冒人头落地提出的风险方案,在赵大官人这里,简直就是以命搏财的大笑话。 用赵大官人的话说,王公咱都是勋贵重臣,怎么能用寒门士子入官之后的那些低级的贪腐路数呢? 在为国家打算的同时,再搭搭顺风船,只要我们预先知道风口在哪里,提前占位,待到风起之时,便是笨重如鲲鲸,想不扶摇而上,逍遥万里……天时地利人和它都不允许啊! 王经舒心惨了,南院诸州一片繁荣,户部登记收纳的鹰券换手钱一再翻番,不但家中钱粮钞银堆积如山,还连接得到陛下好几次嘉奖,真正的升官发财两不误。 而且喜事连连,听说之前工业基地的事儿在宋廷还受到了阻挠,结果赵大官人走通了宋国高层路子,苏司徒一封上书,宋国太皇太后竟然允了! 赵留后那份资料,实老尚书看过后,认为是真实的。 不但是真实的,甚至是宝贝,一炉数万斤精铁的宝贝! 不过谈判是艰难的,过程是曲折的,一个基地那么多的东西,都要一项项慢慢谈,从选址到装机,没有一两年拿不下来,中间绢钞与舶来钱的兑换率,肯定会发生过好几次异常波动。 慢慢谈,咱有本钱,不急…… …… 苏油站在獐子岛市舶司衙署门前,看着光亮巨大的竹叶花斑石板材的外装饰,不禁吹了声口哨:“豪横啊……” 赵仲迁被苏油这轻佻的举动惊着了:“使相这声儿怎么弄出来的?” “很难吗?”苏油干脆用吹了一段曲子:“练练,谁都会。” 赵仲迁噗噗吹了两下,不由得丧气道:“玩不了……” 苏油大笑:“仲迁还是宗室气息深厚,要是文官,就该劝诫举止庄重,哪里还会跟着学?” 赵仲迁笑道:“这事儿吧,得看谁起这个头,要是国公起的头,不雅都雅了。你看子衡在广州,一诗一词,都传到獐子岛来了。” 苏油笑不出来了,摸了摸鼻子:“小儿辈的事……算了进去说正事儿吧。” 石得一已经很老了,这个老中官一辈子也算是兢兢业业,在联合审查陈昭明开瓠子口一事中,石得一秉持公正,压制住了曾经想使坏的赵挺之之流,事后开辟泄洪通道成了大宋治理黄河的重要手段,也证明了石得一的正确性。 不过在高滔滔与赵顼的内宫权力争斗中,石得一也成了风箱里边的耗子,先是被高滔滔夺了镇守宫门的差遣,外放出去审查王中正在河东放火一事,倒是捞了五车金银珠宝。 宁夏大胜,赵顼再次召回了石得一,成为宫内电报班的主管。 高滔滔临制之后,任用自己人,石得一又被扔了出来,成了獐子岛市舶司的主官。 石得一也知趣,知道太皇太后不太待见自己,干脆将獐子岛市舶司当做家来经营,将市舶司搞得豪华无比,衙署后面还封了一处山谷,布置出亭台楼阁池沼花园,移来奇花异草装点,甚至丧心病狂地放养了一群梅花鹿,堪称美轮美奂。 苏油看得啧啧称奇:“老石你……这么搞,太皇太后一向崇尚节俭,都能容你?” “没办法……”石得一偷偷笑:“老臣以此示不返之心也。” 说完又对苏油拱手:“如司徒可怜咱家难为,能给桩微薄功劳傍身,死后让老奴能够去神宗墓前占点地方,老奴可就心满意足了。” 见石得一说得可怜,苏油也不禁叹息:“那你可得多熬熬,左右不过数年。” 赵仲迁不禁好笑,司徒当真是不忌讳,这是说老石已经活到头了吗? 听说当年在可龙里为八公守孝,司徒也是“哀而不哭”,形貌如常,真是豁达之人也。 两人向苏油汇报了各自的业务,不武之谋的实际操作人,最早是薛忠,之后是苏辐,赵孝奕,等到开始出成果的时候,又换成了石得一和赵仲迁。 一个宗室,一个内官,如果高滔滔再不放心,那就只有亲自来獐子岛坐镇了。 苏油对两人说道:“你们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能给辽国制造点混乱,分散其对西域的注意力,就算是基本成功。至于其余的……我们已经运作了十二年,就算如今耶律洪基醒悟过来,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当然,我们决不想要一个衰弊不堪的辽南诸州,能够争取到的,我们还是要尽量争取到。” “与王经会面,只是表个和谈的态度,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事儿,关键还在你们,二位,拜托了。” 石得一说道:“这是先帝的遗愿,老奴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定要完成,否则死后只配扔进大海,由鱼鳖所食,无颜裹尸返国,复见先帝于地下也。” 面对侍奉过赵顼的老人,苏油心情也有些复杂,强笑了笑,开解道:“老石不要想太多,如今的大宋对辽国,处处皆得宽绰,处处皆得措手,不是八十年那样的态势了,你尽管放心。” 刚说到这里,堂上巨大的座钟响起了钟声。 已至巳初,冬日里难得的阳光透过市舶司的大玻璃窗,照进堂中。 石得一看着光柱里飞舞的炉烟,笑容里充满从容与自信:“的确,如今的大宋,不一样了。”</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一步又一步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一步又一步 元丰六年,户部尚书蔡京奏报,大宋岁入,突破了三亿五千万贯。 三年振兴河北四路,苏油向朝廷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热火朝天的建设,让四路人口吃紧,苏油两次调整了力夫们的工钱,一日三餐,给钱两百五十文。 在这个数字的刺激下,河北四路以往猖獗的盗匪悄无踪迹,前线文安洼周围的军屯、商屯,种收时都必须动用大机械。 一季土豆一季小麦,十万顷土地,亩产四石,共得粮四千万石! 河北军中,奢侈到军士吃馒头,麸料喂牛马,种诂上书朝廷要求增兵,雄霸延边一线,完全养得起三十万虎贲! 这等刺激辽人的要求当然被朝廷驳回,苏油请求朝廷从汴京、相州等地区分户析产,移民就地,以户均百亩,官给十五贯为饵,招诱下户移民。 土地是军屯的熟地,开荒的事情军爷们已经做好了,到地方当年就能种出粮食。 这个诱惑对内地下等户是不言而喻的,高滔滔为了鼓励京周百姓移民,下旨效仿四路,免除了丁税,取消了当年京周各县人口增长的考绩,反而将移民数量作为考绩。 经过好一番努力,才在郑州组织了三千户,汴京一万两千户,陈留五千户,凑足了两万户,十万人的移民规模。 三十万贯补贴苏油没有直接发给移民,而是修造了土砖房,外加家什、农具、还有一头耕牛。 这些订单,又刺激了接纳移民各县的工坊生产,当地的知县和县令们,对移民颇为欢迎。 除了四通八达的水运网络,铁路已经从太原修到了定襄,到雁门关的支线将在明年六月开通。 定襄到白马山段,真定到白马山段,也将在明年三月合龙。 即便还没有全线贯通,这段铁路已经被沈括利用了起来,定襄到太原沿途丰富的煤、铁、铜、铝矾土、耐火粘土,开始源源不断地运往太原,定襄两地,极大地刺激了河东路的工业发展。 沈括甚至还有富余,将太原的优质焦煤,由火轮船队拉着,支援郑州工业基地。 鉴于河东路的暴富,十二月,丁卯,诏河西、河东边要,进筑守御城砦。 朝廷又从京中调了一千龙卫军,由狄咨率领,加强雁门关的防守力量。 苏油以免除丁税,提升亩产,变相降税,只以田亩、商品产出量定收税,子女入学免一丁之税,大办工矿,开拓商路,鼓励流通等一系列刺激民生措施,获得了四路子民的极力拥护,也让四路爆发出蓬勃的生机。 军事态势的缓解,役务变成有利可图的生计,唤醒了四路靠近边境的州县的生产能力,大量闲置土地的重新分配,无数水利工程的开通,也让四路的农业资源得到了彻底的解放。 有了玉黍、土豆和轮作方式的加成,河北的沃土上,粮食产量翻了两番,亩产达到了平均四石,而税收只增加到一亩三斗,相当于农税降到了十三税一。 然而农税在数目上反而增加了,从以往三年两收,亩输两斗,实际上的一年一斗半不到,而如今光旧有土地的税收,就增加了一倍有余。 加上新增土地和之前新扩隐田隐户的税赋,四路农税,整整翻了两倍! 但是农税的增长还是小头,遍布各州的五小工业,对辽外国、朝鲜、日本海贸的兴盛才是大头。 爆表的商税让河北四路对大宋贡献的税赋,在元祐六年猛增到四千万贯,一举将大宋的岁入,拱进了三亿五千万贯的大关。 大朝会上,苏轼一篇贺表写得大气堂皇,元祐盛世,古往今来,当推第一! 唯一的不和谐声音,大概就是河西诸城邦的使节,控诉黑汗和西州回鹘的霸凌行径,要求大宋替他们主持公道。 赵煦板着扑克脸,表示了对诸城邦和黑汗、西州百姓的同情,认为这是统治者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了百姓的头上,是不人道的行为。 不过朝会的内容很多,这一节只是小插曲,赵煦只命礼部记住,将京师大学堂两位智慧宫学者在大宋潜心研究学问,重新阐述天方圣经写成的《原义》,颁发给使臣,让他们将之带回去,带给西域那些信仰天方教的教众。 理学已经成为大宋无可争议的显学,而且在苏油阐发,加入逻辑思辨和辩证主义之后,得到大宋无数鸿儒的添补,已经构成了一套自洽圆融的理论。 理学如今认为,人承火德,文明始肇。 有了文明,人从此得以区别于禽兽,这就是理学最早的应用。 初期的理学,被人用于和自然界相抗争,在这一时期,理学的主要内容,是知识,其主要目的,是改造和战胜恶劣的自然环境,让自己得以生存。 这个过程是非常漫长的,经过很长时间的发展之后,人类开始有了物质的富余,文明以此为第一基点,产生了一次巨大的变革。 理学终于迈出其重要的一步,从改造自然,发展到改造自己,开始成为人类改造心灵和群体相处方式的工具。 让一个人,一个群体,远离野蛮,去除自己与人群的“禽兽之心”,是具备人性的关键,即“善”。 因此让人变得更好,让群体变得更好的行为和想法,就叫“善”。 要做到“善”,就得从最本初开始,从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开始,从家庭开始。 理学从这里进入儒家的一套学说范畴,以“孝”为百善之根,发展起一套维系家庭、国家、社会的理论,将构建文明的理论,建成了一座越来越高的大厦。 理学派认为,这个过程,是人类对理学新的应用,从最初的应用发展而来,两者却又互通互荣。 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 而到了今天,理学再次迈出了新的一步,就是从以前改造自然,让人类获得自由生存权的那些基础技能里,提炼出“道”。 格物而致知,数学之道,物理之道,化学之道…… 经过苏油添油加醋之后的理学,就变成了科技知识与人文道德并重,一步步交替着往前走,脚下的路,就是人类文明的进步历程。 科技知识与人文道德,这是构建和支撑文明的两大重要连体树,就如人对称的形体一般,是两手、是两足、缺一不可。 之所以人只有一张嘴,则更说明了文明传播的宝贵。 在此基础上,神,其实就是完全摆脱了野蛮性,兽性,掌握了文明的真义,进化出纯粹完美之“人性”的人而已。 库罗和艾尔普在接触了这套理论之后,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真理,开始将之加入到自己的信仰里边,在京师大学堂写出了《原义》一书。 这部书以天方经典为纲,但是很多地方给出了和前代诸贤不同的解释,变成了一部崇尚文明的温和教义。 毫无疑问,这部教义对河中河西各族和平相处是有巨大帮助的,因此赵煦特意在朝会上提了出来,希望它能够得到传播。 春,正月,乙酉,辽主如山榆淀。 乙巳,张诚一以穿父墓取犀带,降职与祠。 这事情实在是太滑稽了。 张诚一是唐徐国公张耆之子。 张耆可是为真宗皇帝立下大功的人物,十余岁时就在真宗潜邸襄王府邸当差,后任王府指挥使。 宋真宗为太子时,爱上了来路不明的蜀中女子刘娥,惧怕他的父皇宋太宗知道,就将刘娥藏于张耆家中。 刘娥后来成为皇后、皇太后,张耆因而也就成为真宗和刘后的亲信。 依靠真宗和刘后的宠信提拔,最后竟然由武职做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在重视进士科第的北宋,除了开国草创时期,由武职入宰相,这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耆一生官运亨通,妻妾子女非常多,子女共五十五人。 子女多了,就有好有歹。</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还钱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还钱 比如张利一,如今是雄州团练使,也算是干能。 但是有个儿子张可一就操蛋了,与群婢贼杀其妻,被蔡京在开封府尹任上查获,论罪弃市。 张诚一官运其实是张耆儿女中仕途最通达的,从小就是赵顼的近侍,后来赵顼将他放出宫,一路做到了客省使、枢密都承旨。 但是因为是官二代,又仗着神宗近臣的身份,嚣张跋扈,“颇肆横,抉中旨以胁同列”,蒲宗孟曾经“叩头白其奸”,依旧无济于事。 结果竟然丧心病狂到掘父亲的坟取陪葬物品,这是人伦大恶,就算是高滔滔也保不住他。 此事还牵连到了吕大防和刘挚,因为去年推选将臣,吕大防和刘挚都推举了张诚一,本来想着卖高滔滔一个好,结果这下反到吃了挂落。 幸好这事儿因为当时被刘正夫弹劾,范祖禹封还,到底没成,要不然,吕大防和刘挚可以直接辞职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情,让二人在赵煦心底严重失分。 同时也不禁有一些小小的得意,父皇的同伴都是些什么鬼,看看我的,扁罐、漏勺、椅子、就连张思静那个爱哭包也不错,在艺术学院熏陶,书画上大有超越姑父的架势。 …… “阿嚏!”漏勺打了一个喷嚏:“谁又在念叨我呢?” “是大阿訇吧?”身边的努尔马这半年来苦学官话,现在也可以交流了:“官家汗从京城给你送来那部《原义》,大阿訇在没日没夜的读,说是那啥……圣人经典。官人身体不适,要不我们就回去吧?” “官家就官家,可汗就可汗,连在一起就成了语病。”漏勺翻起白眼:“还有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官人,我不爱听,蒲亚纳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好的不教教坏的。” “那我该叫你啥?” 扁罐想了想:“司马公有个老仆,一辈子叫他秀才,要不,你就叫我秀才吧。” “好的秀才官人。” “……算了跟蕃人讲这些,是我自找没趣。走吧,下山!” 白云山蒲涧渠,如今已经造出了六条,百姓们如今将之称为“探花渠”。 广州土壤不行,直接挖渠会严重渗漏,水流不到城中,因此用了筅道。 筅道容易坏,不能耐久,因此漏勺腾出手来,建造好水泥厂之后,便开始制造混凝土管道。 然而蒋之奇认为筅道足用一年,小苏通判这是不分轻重,于是先将水泥拿去翻了蜀刻十三经。 这事情学官吕笙,还有陶安民刘未一众士绅,可是哭喊了好久了。 之后又拿去番禺造了防波堤,围出几千顷稻田,如今开田可是大功,番禺滩涂地那么多,只要能挡住海水,那就是现成的功劳啊。 海堤作成之后,蒋之奇又来跟漏勺道歉,对不起稻田盐卤过重,需要冲刷,我们还是该先造水渠的哈?子衡你怎么不事先提醒我呢? 漏勺好气哦,太守你捏着查抄的五十万贯就飘成那样,我当时拉得住你吗?! 漏勺天性比他哥狡猾,初入仕途,绝对不会跟上司顶牛,半年的作为将蒋之奇哄得舒服异常,加上自身年纪幼小,善于卖萌,学问间杂,理事得当,颇得广州父老好评。 市舶司的蛀虫们被打掉,漏勺利用蒲马可引爆此案,一点非议没有沾身,今年的广州市舶司走上正轨,辛押陀罗再次出面,招来了不少的蕃客,转眼扭亏为盈。 蒋之奇的主意不靠谱漏勺不是不知道,但是他有一万种办法化害为利,先造田还是先修渠,其实不是重点,漏勺才不会因此让蒋之奇不高兴。 等蒋太守捅出了篓子,自己再给他补上,太守当然会开心,并且更加倚重自己。 这些东西,漏勺压根不用教。 圩田暂时不能种粮食,那就放水养鱼养螺蚌养鸭子大鹅呗。 还有就是种植牧草,好些牧草耐盐碱,而且在这样的土地上长出来的牛羊格外健壮,这可是一门好生意。 南海内宫坊里不少工匠是出自将作监,漏勺招招手,将老部下和原四通商号的老管事叫来,广州得天独厚,咱们的玻璃和陶瓷作坊必须走起来! 匠人们来到广州一看,靠这明明是一处宝地啊,玻璃砂的品质乃是大宋顶级的! 除此以外,漏勺还找他们开辟了一些小铁坊、铜坊,然后去找蒋之奇:“太守咱们造砖城吧!” 蒋之奇都气乐了:“子衡真是家学渊源的散财童子,你就是见不得我手里捏着几十万贯是吧?给广州城贴城砖,那得多少钱?” 漏勺说道:“太守你给我八万贯,我就能给你用城砖将广州围起来。” 蒋之奇呵呵冷笑:“我给你十万贯,其中两万贯算是关扑,要是八万贯造不出砖城,你找你爹,把这十万贯赔我。” 漏勺顿时觉得太守气局太小了,我小师妹最后一把马券都玩到一万多贯了,堂堂一路转运使,这么简朴的吗? 不过漏勺不会吃亏,既然是关扑,那就两方都得有对赌的标的:“我要是赢了呢?” 蒋之奇继续呵呵:“要是能造出砖城,让广州固若金汤,以此能为,老夫保你一年知州,三年运判!” 赌局就是约定,漏勺拿着十万贯就去找老部下们,钱我这就骗出来了啊,咱再加一个项目,矿渣水泥砖! 水泥砖就是利用粉煤灰、煤渣、煤矸石、矿渣、海涂泥等,以水泥作为凝固剂,无需经过高温煅烧而制造的砖块。 除了粉料和水泥,只需要一台压力设备便能制造,然后保湿养护七天就能出厂,在其后的二十天内还能继续加固,一个月后变得极度坚硬,强度甚至超过烧造砖。 几个小厂矿的废物矿渣,正好可以用来干这个,漏勺这把,基本上就是空手套白狼。 冲压流水线如今是制造神机铳机件的标准设备,用那图纸稍作改造,就是压砖机流水线。 这是苏油为了解决雄霸两州急需建造碉楼弄出来的玩意儿,将加工军品的生产线,改造成加工民品的生产线,难度降了好几个等级,对于京师大学堂研究机械的专家们和郑州机械厂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漏勺没法从河北购买机械,不过他自己就是机械专家,直接找蕴州的部下们订购了一批机床设备,然后根据图纸,组织加工生产。 很快一个砖厂就修建了起来,除了造砖机,还有水泥罐、配料机、搅拌机等设备。 听说砖厂开始出砖了,蒋之奇也兴致盎然地过来参观。 结果愣是没有发现砖窑,只有一个巨大的沙滩。 蒋之奇只能看到工人们从木架上将凝固了半日的水泥砖取下来,用推车推到沙滩上的浅坑当中铺好,然后覆盖上湿沙子拍实就算完事儿了。 这样的操作可以持续四层,然后在沙垅上铺上稻草,喷水保湿。 沙滩的另外一边,另一些工人正在刨开沙垅,从里边取出已经完成固化的砖块。 蒋之奇取过一块来敲击,发现这砖比自己见过的烧制城砖还要结实。 这戏法怎么变的?! 将穿着一身工装的漏勺叫过来:“子衡啊,这怎么弄出来的?你给我们讲讲?” 周围一群官吏都在疯狂点头,这个厂子的产能看来有些离谱,工人们流水一般的埋砖挖砖,竟然没有个止歇的时候。 漏勺笑道:“这种砖叫水泥砖,就是利用煤灰、以及矿冶的渣料、少量的石灰、煤矸石混合成粉料,再加少量水泥浆搅拌,然后用液压机压成砖胚。” “大家都知道,水泥有凝固作用,砖胚中有两成的水泥浆,能够在七天中自行凝固成砖块。” “当然要完全固化,达到最佳的效果,需要二十七天,不过因为水泥砖的变形很小,因此七日后其实就可以使用了。” “广州城周长不过二十里,城高两丈四尺,阔一丈八尺,表面积不过四十万平方米。” “水泥砖长五十厘,宽二十五厘米,厚七厘米,要覆盖广州城,都用不到四百万块。” “这个砖厂无需烧窑,非常节省工时,三条液压流水线,日产砖胚三万块。” “三百万块砖,差不多四个月的产能。” 蒋之奇可不是傻子,一把就抓住漏勺的手腕:“好小子!你赶紧还钱!”</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西征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西征 漏勺挣扎:“还什么钱?!” 蒋之奇都气坏了:“你这种造法,花得了十万贯?!还钱!” 漏勺嘻嘻笑道:“运帅你要讲道理,这砖就算一块十文,已经很便宜了吧?四百万块也得是四万贯……” 蒋之奇更急了:“好啊你坑了我六万贯!你真当老夫不敢弹劾你?!” 蒋之奇是欧阳修都敢弹劾的人,作恶前科,遗臭万年,他可是真敢。 漏勺翻着白眼:“要修建城墙,我准备雇佣折冲司和广州闲剩丁口,共计一千人,一个月完工。按日给两百文计算,正好六万贯,不好意思啦,一文不剩。” 蒋之奇顿时大喜:“十万贯不只是造砖的费用,还包括将城池建好?” 周围官吏都是面面相觑,这尼玛,信长老当年倡议搞水渠,五里石渠造价要十万贯,最后只能废然而叹。 现在小苏探花只需要十万贯,便能将广州城换成砖城?! 不对不对…… 果然,蒋之奇在大喜之后冷静了下来:“不对不对,子城本来就已经是砖城了,没必要更换,四面城墙其实只包三面而已,你的砖钱只需要三万贯足矣!” 漏勺再次翻起白眼:“整体工程还包括将越城和子城勾连起来,让文溪成为一条城中之河,还有两道水门的修建,我还想给城门两边增加棱堡,多出来的一万贯,要做完这么多,还差着数呢!” “真的?”蒋之奇乐得胡子都在抖,抚着漏勺的后背:“子衡非但文采纷锦,连工技巧奇诸般也是无所不能,真是年轻一辈中的干才啊……” 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事:“折冲司军士他们是有薪水的,这役钱……” 这役钱是不是可以不发?蒋之奇还是老派士大夫,不拿军士当人。 漏勺呵呵冷笑:“省了这么多,太守还要在这上面抠?父亲常说一句话,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如果太守要这样理论的话,折冲司将士本也没有修城的义务,那太守就招纳诸县丁壮为之罢。” 蒋之奇琢磨了一下,茶坑叛乱刚刚才平息,招募周边峒夷疍户来修城,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呢,哪里有折冲司将士可靠? 想明了这一节,终于还是点头:“那便如此吧,十万贯,今年能把城造好?” 老头你看不起我!刚刚才跟你说了造砖四个月产能,外加修城两个月! 其实只需要四个月,因为造砖两个月后,就可以一边造砖一边修城了。 转了转眼珠子,漏勺笑嘻嘻地道:“用不了那么久,我想半年就差不多了……” “半年啊……”蒋之奇拈着胡须陷入沉思:“仓促了点,这《铁城赋》,得赶紧琢磨起来了……” 漏勺:“……” …… 天山南麓,草色尚未转青,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行进。 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随军而行的,还有大量的厢车和牛羊。 此地距离沙州已有数千里,队伍即将抵达西州回鹘的经济重镇——高昌。 这一路的领军是刘昌祚、童贯、景思谊,手下还有仁多部的仁多保忠,此外还有宁夏八部军中的四部,以及蒙根图拉克和吉达的鞑靼两部。 刘昌祚手下有一万重骑,童贯手下一万新军,景思谊两万轻骑,他们构成中军。 前锋是积极的仁多保忠和四部宁夏军,共计七万游骑。 剩下的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为后军,他们带着部众,合计六万帐,属于全家出动,大军的补给牛羊主要都是他们从草原上赶过来的,一边沿着丝绸之路北线前进,一边放牧。 这个速度注定快不起来,刘昌祚也不图这个快,因为前锋中还有在西域地位崇高的活佛吉多坚赞。 西州回鹘二十二城,其中大城六个,伊州、高昌、阏氏、龟兹、彰八里、北庭。 伊州是沙州外第一个大城,城主不但没有抵抗,反而大开城门,捧着图册印信,在州城外匍匐迎接。 城门口围着一大群的老百姓,见到红衣活佛下马,顿时欢呼震天,抱着琵琶、箜篌载歌载舞,欢跳起来。 伊州的男女老幼,八成以上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此外还有景教,拜火教、道教、萨满教,简直就是五花八门。 刘昌祚命令大军就在城外驻扎,只带着活佛和新军入城。 在城主府,童贯填写了空白告身授予了伊州城守,宣布城守为大宋伊州刺史,然后伊州就成了大宋的城池了。 大军还携带了大量的丝绸、棉布、瓷器、铜器,入城之后,大开了三天榷市,从伊州百姓手里换到了大量的牛羊骆驼,各式干粮,然后在城门口拉起铁丝网,麻袋装土垒砌起胸墙,留下五十新军驻防,挥挥手告别伊州,朝下一个城市前进。 西州回鹘“乐多琵琶、箜篌”,“好游赏,行者必抱乐器”。 大军离开的时候,合城老少出城,载歌载舞地相送。 一路都是如此兵不血刃,沿途都有佛教徒奔走相迎,一些虔诚的善信,甚至远从两千里外的龟兹赶来随军,充当带路党。 搞得童贯都没了脾气,老子这是一路旅游还是秣马天山? 不过很快童贯就高兴起来了,过了伊州八百里,在里丝路最大的经济城市高昌两百里外的浮图城,西州回鹘最高统治者——他们也称都护,不过这个都护是音译,意译应当是“狮子王”——甘八尔带领自己的五万骑兵,邀击北路远征军。 冬日绝非骑军远征之时,除了如今的宋军,全世界没有哪支骑军可以做到。 因此当收到宋军即将抵达高昌的时候,甘八尔不由得大惊失色,不顾严寒,带领自己的人马从天山北麓的北庭穿过天山,终于在大军抵达浮图城的时候拦住去路。 一场遭遇战就此展开。 宋军的马有精料,前锋是原西夏悍将仁多保忠带领的仁多本部军和宁夏四路军。 光前军人数都超过了甘八尔的全部军力。 时逢天寒,甘八尔的骑军弓弩皆不能张,马匹也是最羸弱的时候,战力大打折扣。 宋军连马匹都有棉袍,仁多保忠的轻骑全部都有棉衣、皮甲、羊皮帽子、手套,战马一路每日有三斤精饲料添加到干草里,虽然同样无法张弓,却有鹤胫弩,冬日里战力几乎不受什么影响。 宁夏精骑本来就是吊打西州回鹘的存在,如今武装到牙齿,六万精骑几乎是将五万西州回鹘围着狂射。 待到童贯率领的新军赶到,战局再无任何悬念。 战机难得,宁夏精骑已经将甘八尔大军困住,童贯命新军直接驾着厢车撞阵! 上百辆厢车就这样冲入甘八尔的大军之中,新军战士们在车上用连机铳、震天雷瞬间就将甘八尔的骑军打得炸了窝。 等到刘昌祚赶到肺都气炸了,明明稍微施展战略就能包围全歼五万大军,现在变成了赶羊! 甘八尔见势不妙,也不敢再回北庭,朝高昌逃去。 高昌城守李延庆本是汉人,直接关闭了城门不接纳甘八尔,甘八尔无奈之下,只好带着残兵,狼狈投奔黑汗。 十一月,庚寅,西路军占领浮图城,高昌城守李延庆遣使纳降。</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念书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念书 大军拿下高昌之后,刘昌祚停留了一个月,分遣红衣僧众传檄龟兹、阏氏,又因为鞑靼两部闹腾要军功,遣蒙根图拉克和吉达穿越天山为大军前驱,攻袭北庭和彰八里。 龟兹和阏氏是佛城,两地城守喜迎“佛军”,打开城门迎接。 高昌是丝路上一座大城,商贸非常发达,李延庆早就封存了府库账档,童贯清查高昌库房,发现了一百五十万枚金第纳尔。 这是西域流行的货币,来自塞尔柱帝国,一枚金第纳尔为四点五克,西州以商业立国,库里竟然存放了价值两百万贯的黄金! 发财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北路几位大宋军将心惊肉跳——蒙根图拉克屠北廷!吉达屠彰八里! 山北是甘八尔的本部所在,甘八尔带领精锐尽出决战,山北其实非常空虚,只剩老弱,但是山北回鹘彪悍异常,据城而守,绝不投降。 然而鞑靼人比他们还要凶悍,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伊州城外宋军垒麻袋做工事的方法,用麻袋盛土垒成土坡,有良好的甲具防护,鞑靼人只付出极小代价就攻上了城头。 鞑靼人的规矩,对于乖乖投降的部帐城池,一般不轻行屠戮,但要是敢聚城而守,城破之后就是一个字——屠。 高过厢车车轮的男丁,被尽数杀死,剩下妇孺尽数驱赶出城,成为两部的战利品。 刘昌祚和童贯率领新军和轻重骑兵将两部给围了,将两人叫入帐中痛骂一顿,然后才想起来,人家是“志愿军”,自己是“观察团”,理论上两部人马并不归自己管辖。 但是这些只是场面上的花活,刘昌祚和童贯也不敢怠慢,联名上表请罪。 吉多坚赞一直在山南安抚佛众,闻信也不禁痛心疾首,带领僧团赶赴山北,主持救济和放赈。 事情到此反而麻烦了,还是童贯心眼多,建议说既然事情都已经做下了,干脆留下蒙根图拉克和吉达镇守两个城市,用他们的凶名继续保持威慑,大军加快速度,出彰八里沿伊丽河攻取伊宁,抄黑汗王帐八剌沙衮的后路! 刘昌祚想想也只得如此,于是留下两部镇守两城,保护僧团,自己带足辎重给养,千里奔袭,戴罪立功! 心惊胆战之间,加上战局过于轻易,以至于两人都忘了自己刚刚率军夺取了西州回鹘全境,为大宋拓地三千里! 相比后期手忙脚乱的北路军,南路章楶一路,就可谓有章有法,意态闲暇。 从沙州阳关出来,章楶与郭景修、巢国栋率领一万新军,三万图干部,四万宁夏四部军,以及六万青唐吐蕃、祁连回鹘,优哉游哉地占领了罗布泊西南的大屯城,然后一路行军经过约昌,抵达于阗。 沿途都没有抵抗,虽然大屯城和约昌城名义上是黑汗领土,但是早就被于阗隔离在东面,从苏油还在宁夏的时间里,实际上就已经入宋。 一路上章楶还有时间调教军士,整合战力,研究战法。 等到了于阗,尉迟威又率领自己的三万骑军加入。 南路一共十七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八剌沙衮杀去,沿途守军不敢抵抗,纷纷撤退,向八剌沙衮奔逃。 章楶也不追,将斥候放出一百五十里外,连续占领了鸦儿看、疏勒、乌兹根。 乌兹根就是汉代的大宛,汉武帝打到的最远的地方。 一路只遭遇了轻微抵抗,都不用出动中军,斥候们便将之剿灭了。 但是章楶知道,这些只是黑汗王哈桑诱敌深入之计,决战在自己渡过药杀水不久就会到来。 于是他干脆驻兵乌兹根,等待后路给养抵达,并派遣斥候远出西方,打探塞尔柱的反应。 …… 汴京城,孟家小妹崽最近给赵煦找到一本书,赵煦这些天里读得津津有味。 春光明媚,高滔滔和向太后、朱太妃正在准备育蚕,要淘洗簸箩、检查蚕山,事情倒是不少。 赵煦就捧着一本书,给三位讲解书中的内容。 “高昌地无雨雪而极热,每盛暑,居人皆穿地为穴以处,飞鸟群萃河滨,或起飞即为日气所铄,坠而伤翼。屋室覆以白垩。雨及五寸,即庐舍多坏。” 向太后不禁讶异道:“哎哟,那样的地方不是阿鼻地狱吗?却怎么还能住人?” “不是啊。”赵煦说道:“那地方好着呢。刚刚说得是天山之南,天山之北可是好地方。” 说完继续念道:“北庭有水,源出金岭,导之周围国城,以溉田园,亦作水硙。” “地产五谷,惟无养麦。贵人食马,余食羊及凫雁。” 高滔滔问道:“贵人食马?那里的马这么多吗?” “多。”赵煦说道:“娘娘你听啊,‘地多马,王及王后、太子各养马,放牧平川中,弥亘百余里,以毛色分别为群,莫知其数。北庭川长广数千里,鹰鹞雕鹘之所生,多美草,不生花,沙鼠大如兔,鸷禽捕食之。’” “乐多琵琶、箜篌,出貂鼠、白氎、绣文花蕊布。俗好骑射。妇人戴油帽,谓之苏幕遮。用开元七年历,以三月九日为寒食,余二社、冬至亦然。以银或鍮石为筒,贮水激以相射,或以水交泼为戏,谓之压阳气去病。好游赏,行者必抱乐器。” “北庭北山中出硇砂,山中常有烟气涌起,无云雾,至夕光焰若炬火,照见禽鼠皆赤。采硇砂者著木底鞋取之,皮者即焦。下有穴生青泥,出穴外即变为砂石,土人取以治皮。” 说完停了一下,对几位娘娘解释道:“这硇砂我估计就是芒硝。” “城中多楼台卉木。人白皙端正,性工巧,善治金银铜铁为器及攻玉。” 说完又跟几位娘娘解释:“西昆玉工极为精巧,以前非我朝可以匹敌,直到苏颂改良琢玉机械后,国中玉匠方胜西昆一筹。” “高昌玉工,与西昆同出一脉。” 高滔滔将簸箩取出来晾晒:“国朝取长安,曾经得到过几件玉器、玛瑙器,极为精湛。帅臣送入,将作监以为鬼工,传为昆吾刀法。现在看来,估计其实就是哥儿说的西昆玉工了。” 赵煦觉得自己可以叉腰得意一会儿:“如今南海诸国,却以大宋将作监的手艺为神技了。” “几件玉器,也值不得多少。”高滔滔叹息一声:“司徒在河北使民亩增三石,那才是真正的神技。” 赵煦点头表示同意,继续念道:“……佛寺五十余区,皆唐朝所赐额,寺中有《大藏经》、《唐韵》、《玉篇》、《经音》等。” “居民春月多群聚遨乐于其间。游者马上持弓矢,射诸物,谓之禳灾。有敕书楼,藏唐太宗、明皇御札诏敕,缄锁甚谨。” “复有摩尼寺,波斯僧各持其法,佛经所谓外道者也。” “所统有南突厥、北突厥、大众熨、小众熨、样磨、割录、黠戛司、末蛮、格哆族、预龙族之名甚众。国中无贫民,绝食者共赈之。人多寿考,率百余岁,绝无夭死。” 高滔滔点头:“如此说来,高昌本也是一片乐土,却因教义之争分崩离析,这就是季氏之忧了。” 赵煦说道:“也没有那么好,既然有需要共赈的绝食者,又何来国中无贫民之说?此句本就不通。” “我北路大军不战而收山南诸城,包括高昌城守李延庆,闭门不纳国主甘八尔,说明天山南北,矛盾日久,且颇为尖锐。” 高滔滔未置可否:“继续念书吧。”</p>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高昌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高昌 赵煦说道:“高昌国王,自称‘阿斯兰汗’。阿斯兰在回鹘语中意为狮子,因唐朝曾将公主嫁给回鹘可汗,曾在高昌设立西州,所以他们在朝贡的国书里,一般自称是‘西州外甥师子王’。” “太平兴国六年三月,狮子王来贡,太宗于五月遣殿前供奉官王延德与殿前承旨白勋二人为使,率百余人的使团回访高昌,自夏州渡河,经沙碛,历伊州,望北庭万五千里。历时四年的艰辛跋涉,于雍熙二年使还,撰了这本《西州程记》以献。” “当时河西走廊尚为甘州回鹘所占,王延德一行无法通过。只有向西北取道鞑靼,于次年四月抵达高昌。” 高滔滔将向太后整理出来的簸箩浸泡到石灰水里,闻言就不禁皱眉:“这道路可太远了,也不知章学士他们如今到了哪里。” 赵煦说道:“好叫娘娘得知,如今和那时候不一样,于阗在我控制之下,相较当年从夏州出发,我大宋国土已经西进了五千里。” “章学士他们出发之处沙州,到于阗三千里,这段路程安然无恙;童贯他们的北路,从沙州到龟兹,也是三千里,一路都是崇信佛教的城市,因此这段路也不用担忧。” 高滔滔立即纠正:“童贯乃是监军,军臣正帅乃是刘昌祚,官家言语可要小心,不然谏官又该说官家亲近侍而远正官了。” 赵煦不禁有些无语:“我连童姥姥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他一直就在外统军,哪里说得上亲近,就是记住了他当年宣称要秣马天山的典故。” 说起这个向太后就不禁好笑:“汴京城百姓里促狭鬼也多,或者也是天意,这天山童姥的外号,还不就应了真儿了?” 朱太妃看着日渐显露出君王之气的英拔儿子,心满意足,手中拿剪子剪齐草杆,只微笑不语。 母子俩这样相对的时光,极为难得,就连赵煦欲日日问起居,都被她拒绝了,要求赵煦十日一次,不能和太皇太后、太后同例。 就听赵煦快速翻着书本,一边说道:“时值高昌国师子王正避暑于夏都北庭,以其舅阿多于越守国。” “阿多闻讯后大宋宋使团到来,派遣官员致意,几天后接见了王延德一行,其礼颇恭敬,又遣人快报狮子王。” “师子王乃邀王延德赴北庭面晤。王延德等又历交河州,凡六日至金岭口,宝货所出。又两日至汉家寨,又五日上金岭。” 接着念道:“过岭即多雨雪。岭上有龙堂,刻石记云小雪山也。岭上有积雪,行人皆服毛罽。度岭一日至北庭,憩高台寺。” “其王烹羊马以具膳,尤丰洁。其王及王子、侍者皆东向拜,受赐。旁有持磬者击以节拜,王闻磬声乃拜,既而王之儿女亲属皆出,罗拜以受赐。” “遂张乐饮宴,为优戏至暮。明日泛舟于池中,池四面作鼓乐。又明日游佛寺,曰应运泰宁之寺,贞观十四年造。” 高滔滔到这是方才首肯:“说到底,还是贪图使团的宝货,方才如此殷勤。之前说其国无贫民,不可取信。” 向太后有些被地名搅晕了:“北庭不是说在天山之北吗?这金岭又在何处?” 赵煦放下书本解释道:“好叫娘娘得知,北庭在天山之北,金岭以南,中间的数千里丰美草场,就叫北庭川。” “这金岭乃是高昌国与鞑靼的分界,山有金岭口小道可供穿行,当地人称其为‘他地道’,意思是穿过这条道,就跑到别人的地界去了。” 向太后喜滋滋地赞道:“看看咱们哥儿这学问,万里之外两他国分界间的小道都知晓。” 赵煦笑道:“那可不是平凡的小道,那可是高昌国与鞑靼贸易的重要通道,高昌以商业立国,地处丝路要冲,与黑汗、大宋、鞑靼、西域诸城邦贸易,虽然不可能如书中所言这么好,在西域当也算是富庶。” “我朝河西大豪陈慥,行商西域,顺便为大宋绘制地图,搜罗情报。这些都是河西制置司根据陈慥的资料整理汇集,送到军机处的。” 陈慥不是官员,高滔滔听着这名字都觉得陌生:“此人乃王韶、巢谷一流的英雄?” 赵煦点头:“陈慥乃先帝名臣陈希亮之后,汴河飞桥就是陈公的发明,大苏出仕之初,就是在陈公手底下做的通判。” “说起来陈慥、巢谷,都是大苏的眉山同乡,情同莫逆。二人与司徒也是好友,当年司徒入大理擒侬智高,却是陈慥、巢谷随行。” 高滔滔赞道:“何眉山人才之盛也!” 朱太妃却终于听明白了些干系,犹疑问道:“这个陈慥,莫非就是陈季常?” 赵煦笑得拿书的手都在抖:“河东狮吼,正是此公。” “哎哟?!”高滔滔讶异至极:“我还以为陈季常乃是畏怯软懦,畏妻如虎之人,不料竟是如此伟丈夫奇男子!” “这英名不得流传,惧内之声反倒天下皆知,大苏可真是害人不浅!” 赵煦更是笑得不行了:“要说惧内的伟丈夫奇男子,天下又不是只有陈季常一人……” 殿中众人都是秒懂,不由得轻笑出声。 高滔滔笑过之后,却又轻咳一声:“司徒于官家有傅保之恩,这样的混账话,以后不可再提。” 赵煦转了转眼珠子:“呃……孙儿说的是漏……苏子衡。” 高滔滔不禁好奇:“漏勺又怎么了?” 赵煦笑道:“娘娘不知道?汴京时报上登的那首词,却不是苏子衡手笔,乃是他小师妹所作。” “苏子衡在蒲涧游赏的诗会上被广州士绅们逼得急了,拿出来应景,下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回京,跟自己小师妹解释此事儿,可不敢耽搁,哈哈哈哈……” 向太后也不禁好笑:“这不是什么样的竹子下出什么样的笋儿?” 高滔滔却问道:“李家姑娘不但精于数算,连词作也不逊柳、秦,竟是女中丈夫,不过……官家却又如何知晓此事的?” “呃……”赵煦不禁傻了:“这个……是苏子衡的好朋友,啊不是椅子哥告诉我的。” 说完又赶紧拿起书本:“刚刚还没读完呢……‘当时契丹使者亦在,说师子王曰:‘闻汉遣使入鞑靼而道出王境,诱王窥边,宜早送至鞑靼,无使久留。’又曰:‘汉使来觇视封域,将有异图,王当察之。’” “这话被王延德所知,即对师子王曰:‘契丹素不顺中国,今乃反问,我欲杀之。’后因师子王一再劝阻而作罢。” 向太后讶异道:“这个王延德,还是班超一流的人物?” “哪里是班超一流人物。”高滔滔冷笑道:“王延德少事晋邸,因得进用,使还有功,授崇仪副使,掌御厨。” “与宰相张齐贤善,因国子博士朱贻业通言齐贤,求免掌庾,希求进用。” “齐贤为言之,上怒曰:‘延德愿掌仓以自效,未逾月,又祷宰相求免,何也?’因召而诘之。” “延德自言未尝遣贻业诣相府有所求请。上疑齐贤不实,召贻业至,贻业又讳之,齐贤耻自辨,因顿首称罪。” “上怒,即以延德领懿州刺史以宠之。” “因其以攀附得官,倾险好进,为时人所讥。” “欺君卖友,陷上于恶,前后差异,判若两人。” “真宗即位后,念其久事先帝,前使西域,冒寒不汗,得风痹疾,艰于步履。乃转左千牛卫上将军,充使如故。” “后知青州,却在为宫中购物时克隐差价,中饱私囊,降授左武卫将军,久病落籍。” “后遣家人诣登闻鼓院求肯,真宗终念其前功,复授左千牛卫上将军致仕。” “所以说啊,人是复杂的,非有六祖之通明,便当效法神秀,‘时时勤佛拭,勿使惹尘埃’。方为诚心正意。” 这就是懿旨教训了,向太后,朱太妃,赵煦皆放下手中东西,束手礼敬:“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高昌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高昌 赵煦说道:“高昌国王,自称‘阿斯兰汗’。阿斯兰在回鹘语中意为狮子,因唐朝曾将公主嫁给回鹘可汗,曾在高昌设立西州,所以他们在朝贡的国书里,一般自称是‘西州外甥师子王’。” “太平兴国六年三月,狮子王来贡,太宗于五月遣殿前供奉官王延德与殿前承旨白勋二人为使,率百余人的使团回访高昌,自夏州渡河,经沙碛,历伊州,望北庭万五千里。历时四年的艰辛跋涉,于雍熙二年使还,撰了这本《西州程记》以献。” “当时河西走廊尚为甘州回鹘所占,王延德一行无法通过。只有向西北取道鞑靼,于次年四月抵达高昌。” 高滔滔将向太后整理出来的簸箩浸泡到石灰水里,闻言就不禁皱眉:“这道路可太远了,也不知章学士他们如今到了哪里。” 赵煦说道:“好叫娘娘得知,如今和那时候不一样,于阗在我控制之下,相较当年从夏州出发,我大宋国土已经西进了五千里。” “章学士他们出发之处沙州,到于阗三千里,这段路程安然无恙;童贯他们的北路,从沙州到龟兹,也是三千里,一路都是崇信佛教的城市,因此这段路也不用担忧。” 高滔滔立即纠正:“童贯乃是监军,军臣正帅乃是刘昌祚,官家言语可要小心,不然谏官又该说官家亲近侍而远正官了。” 赵煦不禁有些无语:“我连童姥姥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他一直就在外统军,哪里说得上亲近,就是记住了他当年宣称要秣马天山的典故。” 说起这个向太后就不禁好笑:“汴京城百姓里促狭鬼也多,或者也是天意,这天山童姥的外号,还不就应了真儿了?” 朱太妃看着日渐显露出君王之气的英拔儿子,心满意足,手中拿剪子剪齐草杆,只微笑不语。 母子俩这样相对的时光,极为难得,就连赵煦欲日日问起居,都被她拒绝了,要求赵煦十日一次,不能和太皇太后、太后同例。 就听赵煦快速翻着书本,一边说道:“时值高昌国师子王正避暑于夏都北庭,以其舅阿多于越守国。” “阿多闻讯后大宋宋使团到来,派遣官员致意,几天后接见了王延德一行,其礼颇恭敬,又遣人快报狮子王。” “师子王乃邀王延德赴北庭面晤。王延德等又历交河州,凡六日至金岭口,宝货所出。又两日至汉家寨,又五日上金岭。” 接着念道:“过岭即多雨雪。岭上有龙堂,刻石记云小雪山也。岭上有积雪,行人皆服毛罽。度岭一日至北庭,憩高台寺。” “其王烹羊马以具膳,尤丰洁。其王及王子、侍者皆东向拜,受赐。旁有持磬者击以节拜,王闻磬声乃拜,既而王之儿女亲属皆出,罗拜以受赐。” “遂张乐饮宴,为优戏至暮。明日泛舟于池中,池四面作鼓乐。又明日游佛寺,曰应运泰宁之寺,贞观十四年造。” 高滔滔到这是方才首肯:“说到底,还是贪图使团的宝货,方才如此殷勤。之前说其国无贫民,不可取信。” 向太后有些被地名搅晕了:“北庭不是说在天山之北吗?这金岭又在何处?” 赵煦放下书本解释道:“好叫娘娘得知,北庭在天山之北,金岭以南,中间的数千里丰美草场,就叫北庭川。” “这金岭乃是高昌国与鞑靼的分界,山有金岭口小道可供穿行,当地人称其为‘他地道’,意思是穿过这条道,就跑到别人的地界去了。” 向太后喜滋滋地赞道:“看看咱们哥儿这学问,万里之外两他国分界间的小道都知晓。” 赵煦笑道:“那可不是平凡的小道,那可是高昌国与鞑靼贸易的重要通道,高昌以商业立国,地处丝路要冲,与黑汗、大宋、鞑靼、西域诸城邦贸易,虽然不可能如书中所言这么好,在西域当也算是富庶。” “我朝河西大豪陈慥,行商西域,顺便为大宋绘制地图,搜罗情报。这些都是河西制置司根据陈慥的资料整理汇集,送到军机处的。” 陈慥不是官员,高滔滔听着这名字都觉得陌生:“此人乃王韶、巢谷一流的英雄?” 赵煦点头:“陈慥乃先帝名臣陈希亮之后,汴河飞桥就是陈公的发明,大苏出仕之初,就是在陈公手底下做的通判。” “说起来陈慥、巢谷,都是大苏的眉山同乡,情同莫逆。二人与司徒也是好友,当年司徒入大理擒侬智高,却是陈慥、巢谷随行。” 高滔滔赞道:“何眉山人才之盛也!” 朱太妃却终于听明白了些干系,犹疑问道:“这个陈慥,莫非就是陈季常?” 赵煦笑得拿书的手都在抖:“河东狮吼,正是此公。” “哎哟?!”高滔滔讶异至极:“我还以为陈季常乃是畏怯软懦,畏妻如虎之人,不料竟是如此伟丈夫奇男子!” “这英名不得流传,惧内之声反倒天下皆知,大苏可真是害人不浅!” 赵煦更是笑得不行了:“要说惧内的伟丈夫奇男子,天下又不是只有陈季常一人……” 殿中众人都是秒懂,不由得轻笑出声。 高滔滔笑过之后,却又轻咳一声:“司徒于官家有傅保之恩,这样的混账话,以后不可再提。” 赵煦转了转眼珠子:“呃……孙儿说的是漏……苏子衡。” 高滔滔不禁好奇:“漏勺又怎么了?” 赵煦笑道:“娘娘不知道?汴京时报上登的那首词,却不是苏子衡手笔,乃是他小师妹所作。” “苏子衡在蒲涧游赏的诗会上被广州士绅们逼得急了,拿出来应景,下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回京,跟自己小师妹解释此事儿,可不敢耽搁,哈哈哈哈……” 向太后也不禁好笑:“这不是什么样的竹子下出什么样的笋儿?” 高滔滔却问道:“李家姑娘不但精于数算,连词作也不逊柳、秦,竟是女中丈夫,不过……官家却又如何知晓此事的?” “呃……”赵煦不禁傻了:“这个……是苏子衡的好朋友,啊不是椅子哥告诉我的。” 说完又赶紧拿起书本:“刚刚还没读完呢……‘当时契丹使者亦在,说师子王曰:‘闻汉遣使入鞑靼而道出王境,诱王窥边,宜早送至鞑靼,无使久留。’又曰:‘汉使来觇视封域,将有异图,王当察之。’” “这话被王延德所知,即对师子王曰:‘契丹素不顺中国,今乃反问,我欲杀之。’后因师子王一再劝阻而作罢。” 向太后讶异道:“这个王延德,还是班超一流的人物?” “哪里是班超一流人物。”高滔滔冷笑道:“王延德少事晋邸,因得进用,使还有功,授崇仪副使,掌御厨。” “与宰相张齐贤善,因国子博士朱贻业通言齐贤,求免掌庾,希求进用。” “齐贤为言之,上怒曰:‘延德愿掌仓以自效,未逾月,又祷宰相求免,何也?’因召而诘之。” “延德自言未尝遣贻业诣相府有所求请。上疑齐贤不实,召贻业至,贻业又讳之,齐贤耻自辨,因顿首称罪。” “上怒,即以延德领懿州刺史以宠之。” “因其以攀附得官,倾险好进,为时人所讥。” “欺君卖友,陷上于恶,前后差异,判若两人。” “真宗即位后,念其久事先帝,前使西域,冒寒不汗,得风痹疾,艰于步履。乃转左千牛卫上将军,充使如故。” “后知青州,却在为宫中购物时克隐差价,中饱私囊,降授左武卫将军,久病落籍。” “后遣家人诣登闻鼓院求肯,真宗终念其前功,复授左千牛卫上将军致仕。” “所以说啊,人是复杂的,非有六祖之通明,便当效法神秀,‘时时勤佛拭,勿使惹尘埃’。方为诚心正意。” 这就是懿旨教训了,向太后,朱太妃,赵煦皆放下手中东西,束手礼敬:“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功罪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功罪 才说到这里,就见到殿外内官张士良疾步而来:“启禀娘娘、官家,韩枢相、晁军机言有西路紧急军情奏报,于合门请旨求见。” “说了是什么事吗?”高滔滔问道。 “这个……小臣不敢打听,不过听韩枢相说,是北线刘昌祚、童贯发来的请罪折子。” “啊?”赵煦不禁大急:“他们败军了?” “呃……倒也不是,晁军机没说下文,小臣也……” 高滔滔对赵煦说道:“哥儿赶紧随士良去,揪着他打听作甚?我随后就来。” 赵煦匆匆走了,高滔滔看着赵煦的背影:“咱们哥儿,长大了……” 向太后说道:“是啊,十五了,这几年个头长得快,每年都要制新衣,不然就不合身了。” 高滔滔笑道:“老身不是说这个,刚刚漏勺用自家师妹词作的事情,他如何知晓的?以陈梧端静的性子,会告诉他这些?” “所以啊,不是漏勺的好友告诉他的,只怕……是李家姑娘的好友,告诉他的也说不定。” 向太后说道:“端仪日日在我身边跟着,太皇太后你放心,出不了辱没天家的事儿。” 高滔滔说道:“孟姑娘的脾性我是喜欢的,两个孩子也到了可婚的年纪,要不就在今年择个日子,让他们成亲。” 向太后就作奉佛状:“阿弥陀佛,娘娘总算是开了这个金口了,哥儿啊,可就差当我是戏文里边,隔断董永七仙女的王母了呢。” 说完转头问朱太妃:“妹妹你说是不?” “哥儿他怎么敢?”朱太妃微笑道:“就算孟姑娘没进宫的日子,哥儿也要日日问太皇太后、太后起居的。大宋最重孝行,天子自当以身作则,成为士民榜样。” “至于哥儿的婚事,有太皇太后、太后关怀做主,真真是寻得极好的新妇。” 高滔滔却叹了口气:“先散了,我去看顾官家。” …… 武英殿,韩忠彦、晁补之正在跟赵煦汇报,吕大防、刘挚、章惇、苏辙也在。 等到高滔滔到来,群臣齐问起居,赵煦又将事情和高滔滔转述了一番。 高滔滔未置可否,先问:“诸卿是何意见?” 吕大防首先说道:“屠城乃至不仁之举,堂堂王师,岂可造此罪孽?刘昌祚、童贯,合该严惩。” 刘挚说道:“此事乃武臣中官约束不力,终是军中少文臣主事之故。之前章楶定下的南北并进之策,北路本就师出无名,西州回鹘与黑汗作为不同,实无可征之理,如今又施行暴虐,这让西域诸城如何看待我朝?” “臣请召回北路不义之师,劳民伤财,毁败声名,此智者所不为也。” “笑话!”章惇被吕刘二人都气坏了:“之前定议南北并进,我就提出巢国栋的图干部与仁多部应该互换,巢国栋乃我朝进士,就是文臣,却是你们认为图干部与北路高昌商贸密切,需要防微杜渐,今日却怪没有文官制衡?” “前方帅臣,就是被文官弄得怕了,鞑靼两部屠城,就吓得赶紧请罪,你们都还没有明白过来吗?以屠城收官,虽然不完美,但是到此事为止,我北路大军,已然收取西州回鹘全境大小二十二城,拓境三千里!唐设北庭都护府,也未过如此!” “此等大功不论,先追究武臣细过,岂有是理?” 吕大防怒道:“兴不义之师,暴于数千里之外,又岂能持久?臣恐此事之后,天山南北,遍地烽烟!” “宋收西蜀,残暴人民,其后蜀中于我心背,反叛接踵,士子不入朝数十年!而宋收钱塘,仁礼钱氏,至今百姓称颂,人才辈出。” “司徒征南海,平宁夏,行仁布义,故土人皆感其德,数年之间翻然大治,利弊还不是立见?” 章惇说道:“左相要搞清楚,屠城的是白鞑阻卜两部,他们隶属于辽。” “这两部屠城,与我大宋何干?宋军知情之后,不是连夜出抵山北,制止此事?” 刘挚说道:“右相这话不妥,此乃搪塞辽朝诘问的借口而已,殿内谁人不知?” “君子端正自省,岂可以搪塞之语为己开脱?” “北路大军,实乃刘昌祚、童贯主事。此事不惩,何以警后来?” 章惇冷笑:“那请问左相与侍郎,此事如何处置蒙根图拉克和吉达?行军中五十四律而斩之?” “如果不能处置此二主犯,却处理受他们牵连的帅臣,这能够叫做公允?拓地三千里尚不得功赏,军中得无怨言?!荒谬至极!” 吕大防和刘挚顿时语塞了。 “章惇。”赵煦突然开口:“就事论事,休要激奋。” 呃,老毛病又犯了,又失分了。 章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躬身:“臣失仪,臣与陛下请罪。” 西征北路,其实跟章惇一毛钱关系没有,不过他是鹰派,早就看不惯朝廷这种唯唯诺诺,又当又立的做派。 在他看来,嚣张如秦皇汉武,鞑靼两部,才是大快人心,所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最讨厌就是那种我跟你说虽远必诛,你却跟我扯逢赌必输,对就是苏明润那种人! 因此偏要横插一杠,还越说越大声,就差指着吕大防鼻子痛骂了。 然而章惇料想不到的是,赵煦如今正在中二年纪,虽然表面上稳如老狗,那是得自己爷爷遗传而来的扑克脸,和跟自己偶像学来的狗狗祟祟的加成。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但是内心深处,早已经高喊了几次“章爱卿骂得好!”连加了好几次分了。 右相和左相、侍郎争得面红耳赤,殿中其余几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高滔滔这才说道:“枢相、军机、苏侍郎,也都说说。” 韩忠彦说道:“就如右相所言,此战平吞西州,攻略北庭,取二十二州,拓地三千里,未费吹灰之力,未伤损我正军一人,这是大功,大战绩。” “当然,屠城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不过这也是刘昌祚布置上的失误,毕竟谁都想不到鞑靼人会如此残忍。” “此乃蛮夷之行,但鞑靼本身就是蛮夷,之前不教,之后就不能猝诛,何况他们还是我们对抗辽国的重要棋子。” 如今章楶的谋划已经渐渐向下层解密,两制上官员差不多都已经知道此战武装鞑靼的真正意图。 韩忠彦继续说道:“但是理论上他们就是辽国藩属,刘昌祚坐镇山南高昌,一时间约束不到山北的北庭和彰八里,却也正常。” 晁补之的战略眼光要高一些:“其实此事的影响,不一定就如吕相所想的那么坏。” “大家看地图就可以知道,西州水草最丰美之处,就是千里北庭川。” “这里本来是天山北路重要的丝路,但是却被狮子王堵绝山口,将之作为自己本族的牧场。而山南的牧民,却不得进入,商贾行商,也只能走天山南面的戈壁绿洲。” “除了东西方向,就只有一条山谷可以通到山南的高昌,狮子王是将山南诸城当做肥羊,作为自己在丝路上的摇钱树,取赋税经高昌中转,建立自己在北庭川内的乐园。” “这就是王延德出使北庭川时,以为‘北庭无贫户’的真正原因,也是我大军对山南诸城,传檄而定,无一肯为狮子王守城卖命的原因。” “刘昌祚在三千里外请罪,快马飞报沙州,再由苏元贞转呈电报,我们收到也在七日之后。” “如今狮子王西遁,与哈桑合流,两城已屠,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好在大军已经取了北庭川,只需要以少量兵力守住四处谷口,便如四关之于关中,此秦霸汉兴之资也。” “善加经营,北路有北庭,便如南路有于阗为基业,王师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再无劳师忧患。” “所以我认为,刘昌祚、童贯虽然处事粗疏,然功不可没。”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功罪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功罪 才说到这里,就见到殿外内官张士良疾步而来:“启禀娘娘、官家,韩枢相、晁军机言有西路紧急军情奏报,于合门请旨求见。” “说了是什么事吗?”高滔滔问道。 “这个……小臣不敢打听,不过听韩枢相说,是北线刘昌祚、童贯发来的请罪折子。” “啊?”赵煦不禁大急:“他们败军了?” “呃……倒也不是,晁军机没说下文,小臣也……” 高滔滔对赵煦说道:“哥儿赶紧随士良去,揪着他打听作甚?我随后就来。” 赵煦匆匆走了,高滔滔看着赵煦的背影:“咱们哥儿,长大了……” 向太后说道:“是啊,十五了,这几年个头长得快,每年都要制新衣,不然就不合身了。” 高滔滔笑道:“老身不是说这个,刚刚漏勺用自家师妹词作的事情,他如何知晓的?以陈梧端静的性子,会告诉他这些?” “所以啊,不是漏勺的好友告诉他的,只怕……是李家姑娘的好友,告诉他的也说不定。” 向太后说道:“端仪日日在我身边跟着,太皇太后你放心,出不了辱没天家的事儿。” 高滔滔说道:“孟姑娘的脾性我是喜欢的,两个孩子也到了可婚的年纪,要不就在今年择个日子,让他们成亲。” 向太后就作奉佛状:“阿弥陀佛,娘娘总算是开了这个金口了,哥儿啊,可就差当我是戏文里边,隔断董永七仙女的王母了呢。” 说完转头问朱太妃:“妹妹你说是不?” “哥儿他怎么敢?”朱太妃微笑道:“就算孟姑娘没进宫的日子,哥儿也要日日问太皇太后、太后起居的。大宋最重孝行,天子自当以身作则,成为士民榜样。” “至于哥儿的婚事,有太皇太后、太后关怀做主,真真是寻得极好的新妇。” 高滔滔却叹了口气:“先散了,我去看顾官家。” …… 武英殿,韩忠彦、晁补之正在跟赵煦汇报,吕大防、刘挚、章惇、苏辙也在。 等到高滔滔到来,群臣齐问起居,赵煦又将事情和高滔滔转述了一番。 高滔滔未置可否,先问:“诸卿是何意见?” 吕大防首先说道:“屠城乃至不仁之举,堂堂王师,岂可造此罪孽?刘昌祚、童贯,合该严惩。” 刘挚说道:“此事乃武臣中官约束不力,终是军中少文臣主事之故。之前章楶定下的南北并进之策,北路本就师出无名,西州回鹘与黑汗作为不同,实无可征之理,如今又施行暴虐,这让西域诸城如何看待我朝?” “臣请召回北路不义之师,劳民伤财,毁败声名,此智者所不为也。” “笑话!”章惇被吕刘二人都气坏了:“之前定议南北并进,我就提出巢国栋的图干部与仁多部应该互换,巢国栋乃我朝进士,就是文臣,却是你们认为图干部与北路高昌商贸密切,需要防微杜渐,今日却怪没有文官制衡?” “前方帅臣,就是被文官弄得怕了,鞑靼两部屠城,就吓得赶紧请罪,你们都还没有明白过来吗?以屠城收官,虽然不完美,但是到此事为止,我北路大军,已然收取西州回鹘全境大小二十二城,拓境三千里!唐设北庭都护府,也未过如此!” “此等大功不论,先追究武臣细过,岂有是理?” 吕大防怒道:“兴不义之师,暴于数千里之外,又岂能持久?臣恐此事之后,天山南北,遍地烽烟!” “宋收西蜀,残暴人民,其后蜀中于我心背,反叛接踵,士子不入朝数十年!而宋收钱塘,仁礼钱氏,至今百姓称颂,人才辈出。” “司徒征南海,平宁夏,行仁布义,故土人皆感其德,数年之间翻然大治,利弊还不是立见?” 章惇说道:“左相要搞清楚,屠城的是白鞑阻卜两部,他们隶属于辽。” “这两部屠城,与我大宋何干?宋军知情之后,不是连夜出抵山北,制止此事?” 刘挚说道:“右相这话不妥,此乃搪塞辽朝诘问的借口而已,殿内谁人不知?” “君子端正自省,岂可以搪塞之语为己开脱?” “北路大军,实乃刘昌祚、童贯主事。此事不惩,何以警后来?” 章惇冷笑:“那请问左相与侍郎,此事如何处置蒙根图拉克和吉达?行军中五十四律而斩之?” “如果不能处置此二主犯,却处理受他们牵连的帅臣,这能够叫做公允?拓地三千里尚不得功赏,军中得无怨言?!荒谬至极!” 吕大防和刘挚顿时语塞了。 “章惇。”赵煦突然开口:“就事论事,休要激奋。” 呃,老毛病又犯了,又失分了。 章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躬身:“臣失仪,臣与陛下请罪。” 西征北路,其实跟章惇一毛钱关系没有,不过他是鹰派,早就看不惯朝廷这种唯唯诺诺,又当又立的做派。 在他看来,嚣张如秦皇汉武,鞑靼两部,才是大快人心,所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最讨厌就是那种我跟你说虽远必诛,你却跟我扯逢赌必输,对就是苏明润那种人! 因此偏要横插一杠,还越说越大声,就差指着吕大防鼻子痛骂了。 然而章惇料想不到的是,赵煦如今正在中二年纪,虽然表面上稳如老狗,那是得自己爷爷遗传而来的扑克脸,和跟自己偶像学来的狗狗祟祟的加成。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但是内心深处,早已经高喊了几次“章爱卿骂得好!”连加了好几次分了。 右相和左相、侍郎争得面红耳赤,殿中其余几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高滔滔这才说道:“枢相、军机、苏侍郎,也都说说。” 韩忠彦说道:“就如右相所言,此战平吞西州,攻略北庭,取二十二州,拓地三千里,未费吹灰之力,未伤损我正军一人,这是大功,大战绩。” “当然,屠城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不过这也是刘昌祚布置上的失误,毕竟谁都想不到鞑靼人会如此残忍。” “此乃蛮夷之行,但鞑靼本身就是蛮夷,之前不教,之后就不能猝诛,何况他们还是我们对抗辽国的重要棋子。” 如今章楶的谋划已经渐渐向下层解密,两制上官员差不多都已经知道此战武装鞑靼的真正意图。 韩忠彦继续说道:“但是理论上他们就是辽国藩属,刘昌祚坐镇山南高昌,一时间约束不到山北的北庭和彰八里,却也正常。” 晁补之的战略眼光要高一些:“其实此事的影响,不一定就如吕相所想的那么坏。” “大家看地图就可以知道,西州水草最丰美之处,就是千里北庭川。” “这里本来是天山北路重要的丝路,但是却被狮子王堵绝山口,将之作为自己本族的牧场。而山南的牧民,却不得进入,商贾行商,也只能走天山南面的戈壁绿洲。” “除了东西方向,就只有一条山谷可以通到山南的高昌,狮子王是将山南诸城当做肥羊,作为自己在丝路上的摇钱树,取赋税经高昌中转,建立自己在北庭川内的乐园。” “这就是王延德出使北庭川时,以为‘北庭无贫户’的真正原因,也是我大军对山南诸城,传檄而定,无一肯为狮子王守城卖命的原因。” “刘昌祚在三千里外请罪,快马飞报沙州,再由苏元贞转呈电报,我们收到也在七日之后。” “如今狮子王西遁,与哈桑合流,两城已屠,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好在大军已经取了北庭川,只需要以少量兵力守住四处谷口,便如四关之于关中,此秦霸汉兴之资也。” “善加经营,北路有北庭,便如南路有于阗为基业,王师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再无劳师忧患。” “所以我认为,刘昌祚、童贯虽然处事粗疏,然功不可没。”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决战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决战 苏辙说道:“出了屠城事件,朝廷是一定要降责的,不如薄责刘昌祚,童贯,命其戴罪立功,严肃军纪。同时认下他们这次克城的功绩。” “不过也要教诲鞑靼两部头人,告诫其不可再造次。” 章惇说道:“北庭川四固之地,水草绝美,马匹骏壮,乃是比删丹还要优良的牧场,让狮子王本部妇孺继续留在那里,不太妥当。” 晁补之说道:“右相此言有理,要消弭影响,其实很简单,就是许利。” “只需要许西域诸城邦百姓,如北庭川安业,许丝路商贾,走条件更好的天山北路,反狮子王之前独霸丰美之道而行之,必定尽皆欢悦,无复惊惧。” 苏辙继道:“至于狮子王本部妇孺,可移往甘、肃等地,配与牧民,妥为安置,分其众而散其心,又处于内地,归辖州郡,则不至于乱。” 几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几下便将事情料理分明。 高滔滔叹息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这样,慈善基金再拨给苏元贞五十万贯,让他妥为安置。” 苏辙说道:“还有一点,应当让刘昌祚和童贯放胆静心,勠力报效。拿下高昌、北庭,都不见奏报户籍田册金宝数目,处事已经有些慌乱了。” 晁补之对赵煦躬身道:“为臣这就去军机处,可能奏报已经到了。” 不多时,晁补之拿着一份奏报回来:“果然,苏元贞转奏,大军克西州回鹘二十二城,计获人户五十万帐,骏马四十三万匹,牛羊无算。” “宝货不论,光金币价值,高昌就有两百万贯,北庭和彰八里各一百万又奇。” “童贯另奏,在北庭北边的金岭,获汗血宝马百余,鬃毛如金丝,肤色如赭缎,兔首龙姿,肩高尽过五尺三寸。已命牧民送往沙州,不日将至京师。” “胡闹!”高滔滔立即说道:“听苏轼讲过,禽畜皆有地性物候所依,跟地面纬度颇有关系,需要慢慢移养,逐渐适应,不然容易水土不服。” “汉武帝获汗血宝马,也未闻中原留有遗种。” “这些马如此宝贵,应当立即派遣司农寺、皇家农学院的畜牧专家前往金岭,妥为繁衍,渐次东移,使如甘薯玉黍一般,终成中土之物。” “朕与官家,固非好大喜功如秦皇汉武;王师远惩,也是为了解佛子善信之倒悬。何须他献这样的殷勤!” 群臣尽皆感佩俯首:“太皇太后、陛下圣明!” …… 二月,乙卯,南路大军资储已到,章楶留郭景修统帅青唐吐蕃、祁连回鹘,并宁夏四路军,赶着牛羊壮大声势,朝药杀水逼近,兵锋直指八剌沙衮。 渡过药杀水,离八剌沙衮就不过六百里草原。 如今青草已经开始冒头,随军的大量牛羊不缺草料,马匹经过半月调理重新变得强壮,而黑汗王军的战马却才刚刚开始恢复,正是进兵的良机。 黑汗王哈桑诱敌深入,歼灭宋军于药杀水北岸的计谋,却因为药杀水的阻拦和章楶在乌兹根的故意停留,被打乱了节奏。 而且宋军选择在冬日带着饲料进军,让被季节限制在丝路绿洲的黑汗部落毫无办法躲避,只能沿着丝路通道朝八剌沙衮聚集。 羊马在冬日被迫转场,又没有宋军那样的手段,损失巨大死了一路,等到抵达八剌沙衮已经成了两手空空的饥民,不但没有让哈桑的力量得到加强,反而成了沉重的负担。 那些冬场理所当然都被宋军占据,一路慢慢赶着牛羊过来,不疾不徐,很有章法。 过了这个月,牲畜会重新变得强壮,但是黑汗王已经扛不住了。 而且他也知道,宋人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因此双方选择的决战时刻,都在二月的末尾。 得知宋军终于动了,哈桑再也按捺不住,携王子阿赫马德、狮子王甘八尔,尽发十五万大军,前来决战。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宋军停留期间,哈桑曾经派遣使臣前往塞尔柱,希望那个同样信仰天方教的大国能够拉自己一把。 然而使者送回来的消息比依息渴尔海上的寒风还要凌冽,塞尔柱刚刚死了老王,几位王子为了王位正在相互攻伐,萨末犍的回鹘同宗西汗王一日三惊,闭城自守,他都指望不上,更别指望塞尔柱的突厥蛮子了。 而且听说塞尔柱更西边的异教徒正在组织大军,准备东征大马士革,就算塞尔柱政局重新平定,也还得先应付那头,根本不顾上哈桑。 如今的哈桑就是寄希望于宋军经历了五千里远征之后,已经师老兵疲,不堪一击。 丁巳,郭景修抵达药杀水边,哈桑命阿赫马德率领“古拉姆”潜伏在北岸的地平线后,准备利用无敌的重骑,给半渡的宋军致命一击。 然而战役还没有开始,噩耗传来,远在西北六百里外的白水城,被宋军攻占! 原来章楶命大军佯动,自己率领新军和精骑,远远绕到药杀水的下游四百里渡河,然后长驱两百里,一举占领了黑汗通往花拉子模的要地白水城。 药杀水如今还在冰封,但是河冰已经非常脆弱,不能过马,哈桑倒是非常担心宋军从上游水浅处渡河偷渡,还特意派了甘八尔去镇守。 哈桑不知道章楶的厢车可以拆卸成车板,又有大量牛皮制作浑脱,可以利用浑脱与厢车构建起带护板的浮桥通道,让人马安然渡河。 占领了白水城,药杀水就再无天堑作用,章楶率领精骑,一人三马,急速东进,直扑八剌沙衮! 哈桑在自己的主场反倒是变成了疲军,经历了一个残酷的冬季,黑汗三分之二的人马牛羊都被宋军驱赶聚集在八剌沙衮,一旦有失,这个国家就亡了。 在狂奔三百里后,哈桑终于在命中注定的一处地方,与已经修整了半日的宋军相遇,随即发生了激战。 怛罗斯。 天宝十年初夏,大唐安西都护高仙芝的安西各镇军队主力七万人,饮恨于此,被大食名将齐雅德·萨里率领的大食河中诸国联军十五万人,打得大败。 以步对骑,凭借着纪律和战术的优势,高仙芝率领远征唐军与大食军队苦战了五日之久,不分胜负。 但到了第五天傍晚,唐朝盟军葛逻禄部队突然叛变,从东北方向高仙芝军队的后方发动了袭击。 阿拉伯军队趁唐军阵脚已乱之机,以重骑兵突击唐军阵线中央,致使唐军全线溃败。 在撤退的路上,另一个唐朝盟军拔汗那的部众在前,人畜塞路,令高仙芝不能乘马而过。李嗣业命诸军“前驱,奋力挺击之,人马俱毙,胡等遁,路开。” 高仙芝最终只率领数千残部,踏着友军的尸体,黯然回到安西都护府驻地。 号称“天下精兵之最”安西唐军,在此战中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而这一次,两军来了个位置交换,章楶以逸待劳,重新组装起厢车,占据两侧有利地势,只让巢国栋率领图干部部分精骑居于阵中,持弩守护。 更多的骑军,则隐藏在身后地平线下。 时日过午,光线有利,连这些都被章黑心算计过了。 哈桑的十五万大军已经被章楶的鬼手调度得七零八落,能跟上他来到这里的,不足四万,大量的仆从军和王子阿赫马德率领的重骑,都被抛在了后面。 黑汗骑军的战术,从来都是进攻再进攻,宋人的布置是两翼坚实,中间薄弱,以他们骨子里的勇猛,立即就选择了当年大食军队唐军的战略,朝大宋中军发起集结冲锋! 看似美味的诱饵,往往包含着剧毒。 于是他们再次落入了章楶的圈套。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决战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决战 苏辙说道:“出了屠城事件,朝廷是一定要降责的,不如薄责刘昌祚,童贯,命其戴罪立功,严肃军纪。同时认下他们这次克城的功绩。” “不过也要教诲鞑靼两部头人,告诫其不可再造次。” 章惇说道:“北庭川四固之地,水草绝美,马匹骏壮,乃是比删丹还要优良的牧场,让狮子王本部妇孺继续留在那里,不太妥当。” 晁补之说道:“右相此言有理,要消弭影响,其实很简单,就是许利。” “只需要许西域诸城邦百姓,如北庭川安业,许丝路商贾,走条件更好的天山北路,反狮子王之前独霸丰美之道而行之,必定尽皆欢悦,无复惊惧。” 苏辙继道:“至于狮子王本部妇孺,可移往甘、肃等地,配与牧民,妥为安置,分其众而散其心,又处于内地,归辖州郡,则不至于乱。” 几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几下便将事情料理分明。 高滔滔叹息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这样,慈善基金再拨给苏元贞五十万贯,让他妥为安置。” 苏辙说道:“还有一点,应当让刘昌祚和童贯放胆静心,勠力报效。拿下高昌、北庭,都不见奏报户籍田册金宝数目,处事已经有些慌乱了。” 晁补之对赵煦躬身道:“为臣这就去军机处,可能奏报已经到了。” 不多时,晁补之拿着一份奏报回来:“果然,苏元贞转奏,大军克西州回鹘二十二城,计获人户五十万帐,骏马四十三万匹,牛羊无算。” “宝货不论,光金币价值,高昌就有两百万贯,北庭和彰八里各一百万又奇。” “童贯另奏,在北庭北边的金岭,获汗血宝马百余,鬃毛如金丝,肤色如赭缎,兔首龙姿,肩高尽过五尺三寸。已命牧民送往沙州,不日将至京师。” “胡闹!”高滔滔立即说道:“听苏轼讲过,禽畜皆有地性物候所依,跟地面纬度颇有关系,需要慢慢移养,逐渐适应,不然容易水土不服。” “汉武帝获汗血宝马,也未闻中原留有遗种。” “这些马如此宝贵,应当立即派遣司农寺、皇家农学院的畜牧专家前往金岭,妥为繁衍,渐次东移,使如甘薯玉黍一般,终成中土之物。” “朕与官家,固非好大喜功如秦皇汉武;王师远惩,也是为了解佛子善信之倒悬。何须他献这样的殷勤!” 群臣尽皆感佩俯首:“太皇太后、陛下圣明!” …… 二月,乙卯,南路大军资储已到,章楶留郭景修统帅青唐吐蕃、祁连回鹘,并宁夏四路军,赶着牛羊壮大声势,朝药杀水逼近,兵锋直指八剌沙衮。 渡过药杀水,离八剌沙衮就不过六百里草原。 如今青草已经开始冒头,随军的大量牛羊不缺草料,马匹经过半月调理重新变得强壮,而黑汗王军的战马却才刚刚开始恢复,正是进兵的良机。 黑汗王哈桑诱敌深入,歼灭宋军于药杀水北岸的计谋,却因为药杀水的阻拦和章楶在乌兹根的故意停留,被打乱了节奏。 而且宋军选择在冬日带着饲料进军,让被季节限制在丝路绿洲的黑汗部落毫无办法躲避,只能沿着丝路通道朝八剌沙衮聚集。 羊马在冬日被迫转场,又没有宋军那样的手段,损失巨大死了一路,等到抵达八剌沙衮已经成了两手空空的饥民,不但没有让哈桑的力量得到加强,反而成了沉重的负担。 那些冬场理所当然都被宋军占据,一路慢慢赶着牛羊过来,不疾不徐,很有章法。 过了这个月,牲畜会重新变得强壮,但是黑汗王已经扛不住了。 而且他也知道,宋人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因此双方选择的决战时刻,都在二月的末尾。 得知宋军终于动了,哈桑再也按捺不住,携王子阿赫马德、狮子王甘八尔,尽发十五万大军,前来决战。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宋军停留期间,哈桑曾经派遣使臣前往塞尔柱,希望那个同样信仰天方教的大国能够拉自己一把。 然而使者送回来的消息比依息渴尔海上的寒风还要凌冽,塞尔柱刚刚死了老王,几位王子为了王位正在相互攻伐,萨末犍的回鹘同宗西汗王一日三惊,闭城自守,他都指望不上,更别指望塞尔柱的突厥蛮子了。 而且听说塞尔柱更西边的异教徒正在组织大军,准备东征大马士革,就算塞尔柱政局重新平定,也还得先应付那头,根本不顾上哈桑。 如今的哈桑就是寄希望于宋军经历了五千里远征之后,已经师老兵疲,不堪一击。 丁巳,郭景修抵达药杀水边,哈桑命阿赫马德率领“古拉姆”潜伏在北岸的地平线后,准备利用无敌的重骑,给半渡的宋军致命一击。 然而战役还没有开始,噩耗传来,远在西北六百里外的白水城,被宋军攻占! 原来章楶命大军佯动,自己率领新军和精骑,远远绕到药杀水的下游四百里渡河,然后长驱两百里,一举占领了黑汗通往花拉子模的要地白水城。 药杀水如今还在冰封,但是河冰已经非常脆弱,不能过马,哈桑倒是非常担心宋军从上游水浅处渡河偷渡,还特意派了甘八尔去镇守。 哈桑不知道章楶的厢车可以拆卸成车板,又有大量牛皮制作浑脱,可以利用浑脱与厢车构建起带护板的浮桥通道,让人马安然渡河。 占领了白水城,药杀水就再无天堑作用,章楶率领精骑,一人三马,急速东进,直扑八剌沙衮! 哈桑在自己的主场反倒是变成了疲军,经历了一个残酷的冬季,黑汗三分之二的人马牛羊都被宋军驱赶聚集在八剌沙衮,一旦有失,这个国家就亡了。 在狂奔三百里后,哈桑终于在命中注定的一处地方,与已经修整了半日的宋军相遇,随即发生了激战。 怛罗斯。 天宝十年初夏,大唐安西都护高仙芝的安西各镇军队主力七万人,饮恨于此,被大食名将齐雅德·萨里率领的大食河中诸国联军十五万人,打得大败。 以步对骑,凭借着纪律和战术的优势,高仙芝率领远征唐军与大食军队苦战了五日之久,不分胜负。 但到了第五天傍晚,唐朝盟军葛逻禄部队突然叛变,从东北方向高仙芝军队的后方发动了袭击。 阿拉伯军队趁唐军阵脚已乱之机,以重骑兵突击唐军阵线中央,致使唐军全线溃败。 在撤退的路上,另一个唐朝盟军拔汗那的部众在前,人畜塞路,令高仙芝不能乘马而过。李嗣业命诸军“前驱,奋力挺击之,人马俱毙,胡等遁,路开。” 高仙芝最终只率领数千残部,踏着友军的尸体,黯然回到安西都护府驻地。 号称“天下精兵之最”安西唐军,在此战中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而这一次,两军来了个位置交换,章楶以逸待劳,重新组装起厢车,占据两侧有利地势,只让巢国栋率领图干部部分精骑居于阵中,持弩守护。 更多的骑军,则隐藏在身后地平线下。 时日过午,光线有利,连这些都被章黑心算计过了。 哈桑的十五万大军已经被章楶的鬼手调度得七零八落,能跟上他来到这里的,不足四万,大量的仆从军和王子阿赫马德率领的重骑,都被抛在了后面。 黑汗骑军的战术,从来都是进攻再进攻,宋人的布置是两翼坚实,中间薄弱,以他们骨子里的勇猛,立即就选择了当年大食军队唐军的战略,朝大宋中军发起集结冲锋! 看似美味的诱饵,往往包含着剧毒。 于是他们再次落入了章楶的圈套。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大胜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大胜 疲惫的马匹冲入了地雷阵中,瞬间引爆了数枚地雷,完美的阵型立即变得混乱四散。 而爆炸声同时也是敌军进入交叉射击区的信号,两侧厢车上的新军战士立即开火。 于此同时,后方数百米外山坡上的七十毫米滑膛炮也开始了炮击。 滑膛炮发射出的榴弹以恐怖的高速射入骑阵,然后在延时印信的激发下凌空引爆,数百枚小钢珠和弹片凌空飞溅,钢铁的狂风暴雨瞬间就扫去一片地域的生命。 哪怕是最强悍的冷兵器军队,在如此威力的阵地面前,都只有徒劳摧折的命运。 为了这次战役,章楶准备了一年,行军了三个月,停留了一个月,真到决战的时刻,前后不过短短一刻钟。 怛罗斯河畔的这一刻钟,收割了一半黑汗精骑的性命,宋军阵地前方数里,躺满了黑衣骑军和骏马的尸体。 黑汗军崩溃了,跟随哈桑火速抵达这里的,都是轻骑精锐,拥有军功爵的‘伊克塔’。 他们都是地方的小领主,身上是皮甲或者锁子甲,外罩丝袍,武器多为自备的弯刀和长矛,还有弓箭,其实也颇为精良。 但是正因为是小领主,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其战心甚至连被宗教情绪煽动起来的流民军都不如。 这种恐怖的战局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天罚,等到潜伏在车后的图干部骑军集结在巢国栋背后,开始发起冲锋的时候,哈桑的残军抛弃了还在血泊中呼号的战友,以及自己的君王,开始四散奔逃。 其实都不用主动,被炮火惊吓的战马自己都掉头逃了。 这一战实在是乏善可陈,也没有出现一个英雄。 无论是宋军还是黑汗军,都没有。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巢国栋在对着一匹躺在地上的雄骏马儿感慨可惜的时候,一个胖子突然坐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哈桑在第一时间就被炸死的坐骑压在了身下,直接晕了过去,竟然因祸得福,在马尸的保护下捡了一条命! 哈桑看着面前身着骑军胸甲,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再看着从他后方赶来,身着丝绸红袍,带着乌纱幞头,腰环银带,更加文质彬彬的章楶,根本不敢相信是这样的宋人,在不到一刻的时间里,就击溃了他纵横千里的铁骑。 然而文质彬彬的章楶根本就没有留什么后手,也没有丝毫停顿,连战场都懒得打扫,什么首级之功都不要,在傍晚最后一丝光线落下地平线的时候,咬上了已经收到父亲大败消息的阿赫马德。 章楶也同样根本不给心惊胆战的阿赫马德任何思考的时间,直接就发动了夜战! 同样是炮火开道,阿赫马德的军队瞬间就被猛烈的爆炸和无所不在的铳弹击溃了。 黑暗给了无数人生存的希望,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逃,逃离这片被雷霆诅咒的区域。 击溃阿赫马德之后,章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命巢国栋带领图干部进驻阿赫马德的大营,布置防守,让新军四散追击溃逃的黑汗重骑,而自己找了一个帐篷,钻进去睡觉了! 待到天明醒来,大局已经底定。 重骑在黑暗中根本就逃不远,失去了仆从服侍的重骑,连上下马匹都困难,在天亮之后,就是新军战士们的纯靶子。 巢国栋这才明白章楶的黑心肠,昨夜那一下就是要让黑汗重骑在黑夜炸锅。 仆从军都逃跑了,剩下的这些铁罐头,只能尽数沦为俘虏! 这次的战果比昨天白天还要辉煌,黑汗最精锐的重骑一万五千人,连同王子阿赫马德在内,一万三千人成了俘虏,剩下两千被打死一千三百多,还有六百多运气逆天,成功解套,消失在茫茫黑夜当中。 元丰七年二月,己未,郭景修轻松渡河,与章楶合军,围困八剌沙衮! 狮子王甘八尔心胆俱裂,率领自己手下和黑汗军残部北遁伊丽河,准备前往达林库尔海躲避,却一头撞到了刘昌祚、童贯、景思谊率领的十万大军跟前! 蒙根图拉克和吉达嗷嗷叫着就率领阻卜白鞑两部冲了出去,围着甘八尔军奔驰狂射,开始施展据说是格日勒图让童姥姥传授给鞑靼族的放风筝战术。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按照童贯的意思,两部本来是要镇守北庭川的,但是两人坚决不干,说是两城现在只剩妇孺,一城留千人足矣,他们要跟着姥姥,戴罪立功。 考虑到后勤的牛羊鞑靼人比较玩得转,最后童贯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 看着兴奋得就跟打了鸡血一般的鞑靼两部,刘昌祚就不禁抽了抽嘴角,对童贯道:“两部人马为了给监军使赎罪,还真是卖力气,钱都不要了……” 童贯想站起身来观看战局,结果一直起身子就“哎哟”一声惨呼,等到撑不住坐回去,叫得更惨,连眼泪痛得都下来了。 这娃在军中玩了一把法制教育,收到朝廷降惩的旨意,童贯召集军中将领,宣读之后,拔剑就要自刎。 惊得一干偏将大呼小叫地上前夺剑,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俩壮汉更是哭得更泪人似的,蒙根图拉克抱着童贯大腿大喊,错是俺们犯下的,要杀杀我们好了嘛…… 吉达也抱着童贯另一条大腿大喊官家都说了可以戴罪立功,怎么就要杀头呢,使不得使不得啊…… 童贯这才长叹一声,说你们俩是客军,又不懂得军中规矩,但是我是监军,刘大帅是将主,这过错只能是我们给你们担起来。 这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和刘大帅,各领五十大板。 刘昌祚硬功了得,长期骑马奔驰,屁股上肉厚,挨了五十大板屁事儿都没有。 童贯就不行了,还要行军硬扛,让本就不堪重负的屁股雪上加霜。 不过此事也让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两个耿直的鞑靼波诶受到了深刻的教育,更是彻底归心。 两人下定决心,再遇到敌军最好在战阵之上,只要俺们痛杀敌人,多给姥姥争气,官家答应过的戴罪立功,一定会饶了童姥姥这样的好人。 这不好事儿就自己送上门儿了? 鞑靼骑兵发威,甘八尔就惨了。 中间刘昌祚只用重骑撞了一次阵,就彻底打消了黑汗人的抵抗之心。 鞑靼人如附骨之蛆,死死粘连着黑汗军,却又不过于靠近,只用自己手里大宋装备的强弓硬弩远射。 待到黑汗军阵型混乱,才派遣装备有轻便马甲和胸铠的骑兵冲阵。 然后,就是又一次的追亡逐败。 如今的两部鞑靼骑兵介于轻重之间,重前不重后,属于当年环州光屁股铁骑的变体,但是相比重骑兵,人马负重减少了近一半,相比没有铠甲防护的轻骑,却又具备有力的正面保护。 这种装备让鞑靼汉子们很满意,后背就得光着,将后背亮给敌人,本来就不是爷们儿,被射死活该! 甘八尔的残军没有重骑,主要由古拉姆、伊克塔的溃逃仆从军以及征自民间流民军构成,本来就不是什么能打逆风仗的队伍,遇到蝗虫一般的鞑靼人,没什么可观的战力。 新军都没上,鞑靼两部成了此战主力。 两部追亡六百里,最终在达林库尔海滨彻底包围了甘八尔。 甘八尔已经得知两部屠了他的本族,决不投降,被黑汗军将拉得洛刺杀,然后率众投诚。 元祐七年三月朔,春风吹开了药杀水、伊丽河上的轻薄冰面,大宋南北两路远征军,在八剌沙衮胜利会师。 三十万大军欢呼呐喊,万胜之声震天动地。 河西制置使章楶、西域都护刘昌祚、监军使童贯联名上奏,王师全收黑汗、西州两国,拓土八千里,疆域最远抵达了花拉子模海! 狮子王命丧达林库尔海,黑汗王哈桑、王子阿赫马德献国俘降,王师凯旋,不日将送抵京师! 此战大宋取西域两个大国,共计六十余城,获金宝千余万贯,骏马几达百万,人口一百四十万帐! 西域版图,远迈汉唐,华夏军威,达于最盛!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大胜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大胜 疲惫的马匹冲入了地雷阵中,瞬间引爆了数枚地雷,完美的阵型立即变得混乱四散。 而爆炸声同时也是敌军进入交叉射击区的信号,两侧厢车上的新军战士立即开火。 于此同时,后方数百米外山坡上的七十毫米滑膛炮也开始了炮击。 滑膛炮发射出的榴弹以恐怖的高速射入骑阵,然后在延时印信的激发下凌空引爆,数百枚小钢珠和弹片凌空飞溅,钢铁的狂风暴雨瞬间就扫去一片地域的生命。 哪怕是最强悍的冷兵器军队,在如此威力的阵地面前,都只有徒劳摧折的命运。 为了这次战役,章楶准备了一年,行军了三个月,停留了一个月,真到决战的时刻,前后不过短短一刻钟。 怛罗斯河畔的这一刻钟,收割了一半黑汗精骑的性命,宋军阵地前方数里,躺满了黑衣骑军和骏马的尸体。 黑汗军崩溃了,跟随哈桑火速抵达这里的,都是轻骑精锐,拥有军功爵的‘伊克塔’。 他们都是地方的小领主,身上是皮甲或者锁子甲,外罩丝袍,武器多为自备的弯刀和长矛,还有弓箭,其实也颇为精良。 但是正因为是小领主,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其战心甚至连被宗教情绪煽动起来的流民军都不如。 这种恐怖的战局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天罚,等到潜伏在车后的图干部骑军集结在巢国栋背后,开始发起冲锋的时候,哈桑的残军抛弃了还在血泊中呼号的战友,以及自己的君王,开始四散奔逃。 其实都不用主动,被炮火惊吓的战马自己都掉头逃了。 这一战实在是乏善可陈,也没有出现一个英雄。 无论是宋军还是黑汗军,都没有。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巢国栋在对着一匹躺在地上的雄骏马儿感慨可惜的时候,一个胖子突然坐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哈桑在第一时间就被炸死的坐骑压在了身下,直接晕了过去,竟然因祸得福,在马尸的保护下捡了一条命! 哈桑看着面前身着骑军胸甲,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再看着从他后方赶来,身着丝绸红袍,带着乌纱幞头,腰环银带,更加文质彬彬的章楶,根本不敢相信是这样的宋人,在不到一刻的时间里,就击溃了他纵横千里的铁骑。 然而文质彬彬的章楶根本就没有留什么后手,也没有丝毫停顿,连战场都懒得打扫,什么首级之功都不要,在傍晚最后一丝光线落下地平线的时候,咬上了已经收到父亲大败消息的阿赫马德。 章楶也同样根本不给心惊胆战的阿赫马德任何思考的时间,直接就发动了夜战! 同样是炮火开道,阿赫马德的军队瞬间就被猛烈的爆炸和无所不在的铳弹击溃了。 黑暗给了无数人生存的希望,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逃,逃离这片被雷霆诅咒的区域。 击溃阿赫马德之后,章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命巢国栋带领图干部进驻阿赫马德的大营,布置防守,让新军四散追击溃逃的黑汗重骑,而自己找了一个帐篷,钻进去睡觉了! 待到天明醒来,大局已经底定。 重骑在黑暗中根本就逃不远,失去了仆从服侍的重骑,连上下马匹都困难,在天亮之后,就是新军战士们的纯靶子。 巢国栋这才明白章楶的黑心肠,昨夜那一下就是要让黑汗重骑在黑夜炸锅。 仆从军都逃跑了,剩下的这些铁罐头,只能尽数沦为俘虏! 这次的战果比昨天白天还要辉煌,黑汗最精锐的重骑一万五千人,连同王子阿赫马德在内,一万三千人成了俘虏,剩下两千被打死一千三百多,还有六百多运气逆天,成功解套,消失在茫茫黑夜当中。 元丰七年二月,己未,郭景修轻松渡河,与章楶合军,围困八剌沙衮! 狮子王甘八尔心胆俱裂,率领自己手下和黑汗军残部北遁伊丽河,准备前往达林库尔海躲避,却一头撞到了刘昌祚、童贯、景思谊率领的十万大军跟前! 蒙根图拉克和吉达嗷嗷叫着就率领阻卜白鞑两部冲了出去,围着甘八尔军奔驰狂射,开始施展据说是格日勒图让童姥姥传授给鞑靼族的放风筝战术。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按照童贯的意思,两部本来是要镇守北庭川的,但是两人坚决不干,说是两城现在只剩妇孺,一城留千人足矣,他们要跟着姥姥,戴罪立功。 考虑到后勤的牛羊鞑靼人比较玩得转,最后童贯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 看着兴奋得就跟打了鸡血一般的鞑靼两部,刘昌祚就不禁抽了抽嘴角,对童贯道:“两部人马为了给监军使赎罪,还真是卖力气,钱都不要了……” 童贯想站起身来观看战局,结果一直起身子就“哎哟”一声惨呼,等到撑不住坐回去,叫得更惨,连眼泪痛得都下来了。 这娃在军中玩了一把法制教育,收到朝廷降惩的旨意,童贯召集军中将领,宣读之后,拔剑就要自刎。 惊得一干偏将大呼小叫地上前夺剑,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俩壮汉更是哭得更泪人似的,蒙根图拉克抱着童贯大腿大喊,错是俺们犯下的,要杀杀我们好了嘛…… 吉达也抱着童贯另一条大腿大喊官家都说了可以戴罪立功,怎么就要杀头呢,使不得使不得啊…… 童贯这才长叹一声,说你们俩是客军,又不懂得军中规矩,但是我是监军,刘大帅是将主,这过错只能是我们给你们担起来。 这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和刘大帅,各领五十大板。 刘昌祚硬功了得,长期骑马奔驰,屁股上肉厚,挨了五十大板屁事儿都没有。 童贯就不行了,还要行军硬扛,让本就不堪重负的屁股雪上加霜。 不过此事也让蒙根图拉克和吉达两个耿直的鞑靼波诶受到了深刻的教育,更是彻底归心。 两人下定决心,再遇到敌军最好在战阵之上,只要俺们痛杀敌人,多给姥姥争气,官家答应过的戴罪立功,一定会饶了童姥姥这样的好人。 这不好事儿就自己送上门儿了? 鞑靼骑兵发威,甘八尔就惨了。 中间刘昌祚只用重骑撞了一次阵,就彻底打消了黑汗人的抵抗之心。 鞑靼人如附骨之蛆,死死粘连着黑汗军,却又不过于靠近,只用自己手里大宋装备的强弓硬弩远射。 待到黑汗军阵型混乱,才派遣装备有轻便马甲和胸铠的骑兵冲阵。 然后,就是又一次的追亡逐败。 如今的两部鞑靼骑兵介于轻重之间,重前不重后,属于当年环州光屁股铁骑的变体,但是相比重骑兵,人马负重减少了近一半,相比没有铠甲防护的轻骑,却又具备有力的正面保护。 这种装备让鞑靼汉子们很满意,后背就得光着,将后背亮给敌人,本来就不是爷们儿,被射死活该! 甘八尔的残军没有重骑,主要由古拉姆、伊克塔的溃逃仆从军以及征自民间流民军构成,本来就不是什么能打逆风仗的队伍,遇到蝗虫一般的鞑靼人,没什么可观的战力。 新军都没上,鞑靼两部成了此战主力。 两部追亡六百里,最终在达林库尔海滨彻底包围了甘八尔。 甘八尔已经得知两部屠了他的本族,决不投降,被黑汗军将拉得洛刺杀,然后率众投诚。 元祐七年三月朔,春风吹开了药杀水、伊丽河上的轻薄冰面,大宋南北两路远征军,在八剌沙衮胜利会师。 三十万大军欢呼呐喊,万胜之声震天动地。 河西制置使章楶、西域都护刘昌祚、监军使童贯联名上奏,王师全收黑汗、西州两国,拓土八千里,疆域最远抵达了花拉子模海! 狮子王命丧达林库尔海,黑汗王哈桑、王子阿赫马德献国俘降,王师凯旋,不日将送抵京师! 此战大宋取西域两个大国,共计六十余城,获金宝千余万贯,骏马几达百万,人口一百四十万帐! 西域版图,远迈汉唐,华夏军威,达于最盛!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低调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低调 奏入,赵煦御武英阁,群臣上贺表。 诏改八剌沙衮为安西城,恢复喀什葛尔唐代旧名盘橐城,立安西都护府,以刘昌祚为都护; 于北庭川设四关,西关来远,通伊宁;东关迎宋,通沙州;北关金岭,通鞑靼;南关狮子,通高昌。立北庭都护府,以章楶为都护; 《苏厨》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低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苏厨&lt;/b&gt;》</div>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阳关引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阳关引 一艘小艇从京师大学堂方向划了过来,划破田田荷叶,惊得叶下的大鱼拨拉跃水,吓了艇上几人一跳,紧跟着哈哈大笑。 看着庄子码头上的胖子,船头上的中年文士拱手道:“子瞻,这湖里的鱼可是既大且肥,可有备下?做脍却是不错的。” 岸上之人正是苏轼,对着文士拱手:“子厚,如今正是湖鱼产子追尾的时节,你就放过它们吧,庄子上少不了你吃的。” 章惇将船缆丢给大苏牵着,然后跳上岸,和大苏一起拉着,让船上众人下来。 船上当先下来的是一个大胖子,大苏笑道:“顾兄提刑河东,身量见长啊!” “少给我挖坑!”大胖子一步迈上岸,后边船上的人一阵惊呼,因为船头突然失去重量,都翘了起来。 胖子正是顾临,这货因河东路走私大案被牵累,主动要求去跟着张景宪重立新功。 其后沈括接替张景宪,苏油看着顾胖子相当好用,便将他调到自己任下做提刑。 因为表现突出,朝廷今年重新召回,这带着屠户小名的提刑,大苏是在调笑顾临吃人吃胖了。 身后的晁补之和秦观才跟着下来,大家一路说笑着,朝着庄子走去。 大苏对章惇说道:“令侄这番威震天下,全收两国,然朝中似乎藏着掖着的,处处透着不合理,令人心痒难耐。” “今日休沐,请子厚和无咎过来,便是要请你们给我细说一番这来龙去脉。” 章惇笑道:“哪里处处透着不合理?” 大苏说道:“四十万大军,横扫西域五千里,不说别的,光这粮秣转运就成大问题,还有我朝在西北的军力哪里来这么多?宁夏三路本土都不顾了吗?” 章惇看着庄子周围:“我说明润这庄子才是处处透着古怪,这庄子有年头了吧?怎么都是新桑?” “嗨!”大苏说道:“这个不稀奇,明润传给庄户们的法儿。每年秋末,庄户们会将一年的老树枝尽皆砍去,只留下地面上一点桩头,来年会发出新枝。” “于是这桑树就永远是当年新的枝条,永远一人来高,且浓密茂盛。方便采摘不说,产量也高。老枝还可以留着第二年搞扦插。” 章惇点头:“原来如此,耕织乃我朝立国之本,还真是处处留心,皆学问也。” 说完笑道:“其实哪里有四十万大军,南北两路,不过新军三万,刘昌祚轻重骑三万,八部军四万,图干、仁多两部六万罢了。” “其余的,都是部落,赶着牛羊随军而已。” 晁补之说道:“长公说的粮秣,其实就是牛羊群。” “牛群拉着厢车,它们能够携带大量的辎重和饲料,自身也能成为大军的肉食。” “这是西北蕃人和鞑靼人常用的法子,与我大宋行军之法不同,章学士化而用之。” 章惇说道:“此战之所以能够克捷,其实我朝细作数十年不断刺探情报为其一;以佛法收纳人心为其二;商贸之利引诱之为其三;黑汗王倒行逆施为其四。至于战斗,换做谁去都不难打的。” 大苏自当章惇在凡尔赛,说得轻巧,黑汗带甲十五万,放到哪个时代都是大国,此战只有章楶才打得如此轻松。 主要是俘获了哈桑和王子,要不然,还要艰难。 说起这个,晁补之笑道:“好叫长公得知,如今是三国了,也是大宋洪福齐天,黑汗旁边的塞尔柱分崩离析,几家藩王正相互讨伐。” “与黑汗国同文同种的西汗见势不妙,为了自保,引章学士为援,愿意为大宋边蕃。章学士这把搂草打兔子,又多添一国。” 众人来到庄子外头一处小丘之上,小丘都是桃花、梨花、李花,落英缤纷,雅致非常。 沿着粗理出来野趣十足的石阶爬上山丘,半山上有个大草亭,可以作酒席。 一边已经支起了柴火灶,庄户们正在料理一口肥猪。 苏家杀猪席可是出了名的,两任皇帝、几位长公主、驸马爷,可没少惦记。 顾临见到就大喜,咽了口口水:“回来之前,在大名府吃过司徒一次杀猪席,当时以为天下至美,不过听司徒说猪肉不够肥嫩,要中牟庄子上的肥猪料理出来才更好,就是这个吧?” 大苏呵呵笑道:“中牟庄子上养的,还是八公当年在眉山培育出来的猪种,叫狮子头。肉质甘美,且长肉极快。” 章惇看着坡下郁郁葱葱的农庄,灵秀的留雁湖,以及对岸规模宏大的京师大学堂,笑道:“正宜花间饮酒耍笑,得一日松快。” 亭中已经布置好了笔墨纸砚,还有一串拍板,大苏笑道:“这串拍板,还是密州秀才王十六送我的,以为我养有歌人,不知其无也。” “不过也有用,陪傅大士唱金刚经耳。” 傅大士即梁朝傅翕,让佛教融入中国的重要人物之一。 他是居士,有妻有子,常着道冠、僧服、儒履,得首楞严定,并能通儒、道典籍。 最经典的偈语大约就是“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苏东坡特别欣赏傅大士,曾经为他写过一篇赞:“善慧执板,南泉作舞,借我门槌,为君打鼓。” 佛印也有诗赞他:“道冠儒履释袈裟,和会三家作一家。忘却兜率天上路,双林痴坐待龙华。” 大苏近日在学佛,以傅大士自比,那串檀板精美异常,包浆浓厚,如抹过清漆一般,可见是经常把玩之物。 章惇笑道:“近日士人多写《阳关引》,子瞻这板儿打着唱曲,却也不错,怎么没见你做得一二?” 大苏笑道:“我性子粗疏,终是不耐裁减以就声律,不做也罢。” 这事情是苏油开起的头,听闻河中大捷,苏油写了一首词,晏小山正为朝廷这番大胜后的低调苦恼,找不到话题契入点,立刻将之登载在了《时报》之上。 《阳关引·闻官军收安西北庭遥寄章学士》 风裹红旗裂,岭上城如铁。玉鞍早惯,阳关月,天山雪。 妒太公余策,独与留侯撷。最风流,功名不耻文章热。 虎步啸千里,抒远烈。 剑光寒彻,河中多少雄桀。 觱篥飞清曲,一笑云烟灭。共饮盘橐里,更庆九天澈。 如果不是情绪到了极致,苏油一般极少有词作面世,这首词一出,顿时戳中了士大夫们的爽点。 章楶是文臣,苏油这首词,将之比喻为得黄石公传授韬略的西汉留侯张良。 而且比张良还要厉害的是,章楶乃礼部试第一名出身,文采风流,本是翰苑清华的不二人选,却“功名不耻文章热”,远赴河中,为朝廷立下赫赫武勋。 这可是文人士大夫的脸面,于是大家纷纷唱和,晏小山终于开心了,辟出了一个专版,刊印投稿的佳作。 于是近日汴京城诸多妓馆,皆唱《阳关引》。 说起京中的趣闻,大家都是开心。 朝廷这个月,可谓是喜事连连。 三月,广州奏报城池修造完备,整个广州城用城砖包围了起来,原来的子城、越城、西城连成了一个大城,还增设了两座水门,修造了棱堡。 蒋之奇上报了漏勺引水、造城、让市舶司扭亏为盈三项主要功绩,加上之前的“平叛”,高滔滔下诏,跳过知州,升苏轭为广南东路转运判官。 也是这个月,真太铁路全线贯通,河北四路终于连成一起,真定府的地位凸显了出来,成为河北军工大基地。 有了铁路与水道,真定府基地造出的弹药,一日之间可以送抵雁门、定、霸、雄、保、清、沧前线诸州,新军再无弹药之虞。 还是这个月,诏南北外两丞司管下河埽,令今后河北、京西转运使、副、判官,府界提点,各分认地界,兼管勾南北外都水公事。将河北四路水利,明确划分疆界,各有属官,各负其责。 这个月,大宋的另一件大事也初见眉目——赵煦的婚事。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婚事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婚事 早在元丰七年二月,三省、枢密院就进呈了太史局勘婚文字。 堪婚,就是考察待选女生,从适龄的女孩子里选出和赵煦八字相合的,作为初选。 为了防止太史局那帮人做手脚,让赵煦的人选太少,吕大防上奏:“男女年命,卦变得生气,则百事俱不避。只如仁宗戌生,光献辰生,辰戌相冲,亦变卦得生气。” 意思是说,仁宗和曹太后的八字本来就是相克的,但是两人婚后,也算是各自相安。 高滔滔关心的是方案的可行性,问道:“这事体太大,国家不比常人家,如果说不勘婚还罢了,真要堪婚的话,内间谁敢担当?外朝公等执政,又敢担当否?” 吕大防继续出主意:“我们可以先定一个条件,堪婚须门阀之家,先于门阀中勘乃可。” 所谓的门阀,其实就是富商,这是考虑到与皇家结婚,所费不菲,一般小门小户承担不起。 当然大宋的皇后也有好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但是大多都有际遇依托,或者不是正婚,或者纳于潜邸,和赵煦这种先当皇帝后结婚的“大婚”,有些不一样。 王岩叟提醒道:“只取门阀恐怕不妥,如不取于勋德之家,则无以服人心。” 王岩叟的意思,是说勋德之家可能没钱,但是女儿却可能出挑,而那些所谓的门阀,好些都是花钱买的,家风不一定就像样。 吕大防也反应过来:“也对,仁宗当年差点误立陈子城家女为后,此也不可不防。” 这是宋仁宗选皇后时的故事,当年宋仁宗选后之后,对亲近的医官阎士良问道:“汝何不贺我?” 阎士良问:“贺何事?” 仁宗说:“贺我选得皇后啊。” 阎士良问:“谁家?” 仁宗回答:“陈子城家。” 阎士良大惊:“子城官职乃奴隶也,有钱人用钱买得之。” 仁宗遽曰:“几乎错了。” 第二天,仁宗以语吕夷简,要求另选。 说起这个高滔滔就叹息:“一事老身也很后悔,没有早着手。前日往问帽子田家,说是家中凡十县主,每五千贯买一个。” 说到这里不由得愤愤不平:“这叫什么话?!国家是要他的钱吗?这算什么门当户敌?” 韩忠彦及王岩叟皆道:“是啊,因此人臣家中,亦求门户,不可不谨慎。” 吕大防说道:“太史局皆小人。如不取门阀,却恐此等人家算计,妄合年命。也得提前提防。” 高滔滔却又改口:“老身与英宗虽不曾勘婚,然仁宗于三命六壬,尽皆通晓。” 老凡尔赛了,高滔滔的意思,是说自己虽然没有明走堪婚手续,却是仁宗亲自给她和英宗堪的婚。 吕大防都要哭了,老太太你要讲道理,如今天底下没人敢主持配这个八字,何况就算神宗复生,他那学渣,也不会这个啊…… 过了几天,拿不准高滔滔的思路,吕大防只好又请教,这次干脆明问:“不知陛下以门阀为主耶?勘婚为主耶?” 高滔滔也明确回答:“要门阀,亦要勘婚。” 吕大防顿时又傻了,犹豫半天:“如此但恐难得耳。” 二月,乙卯,高滔滔却突然宣谕,主动给外官降低难度:“近选得九家十女,惟孟家女最可。” 王岩叟立刻问道:“不知是正出否?” 高滔滔答道:“王广渊女儿嫁给孟家,而生得此女。” 吕大防心中暗喜,却皱眉道:“好是好,只恐为勘婚,却又难成就。”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高滔滔说道:“今台官总有文字,乞不用阴阳之说,亦欲与公等评驳,更不勘婚如何?” 这是刘正夫的建议,认为堪婚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添头,民间多用之,然自古天子纳亲,多不从此说。 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吕大防赶紧声言,祖宗以来,俱未尝勘婚。 王岩叟也赶紧附和:“自古圣人不取阴阳小说,陛下今放得下此事,深为得体。” 高滔滔却又道:“不过台谏文字,皇帝还未尝知晓。” 王岩叟躬身道:“此事只合断在太皇太后。” 乃宣谕令同三省进入文字。 退朝之后,王岩叟去找吕大防:“太皇太后的意思,相公明白了吗?” 吕大防问道:“何意?” 王岩叟说道:“太皇太后要文字,当不止为保明孟家,其实是要取外议之说,以破勘婚耳。” 吕大防即草奏:“奉圣谕,选纳皇后,更不勘婚。” 苏辙拿到吕大防写的奏章,过来找他:“如此则不勘婚乃出圣意,那用大臣文字之说何存?” 吕大防问道:“以子由之意,该如何写?” 苏辙取笔,在吕大防奏章“选纳皇后”字下,添入“今来众说”四字,及添入“臣工累尝奏,阴阳拘忌,亦宜简略”等字,说道:“必须如此,表明议出于众,合圣意而纳之。” 其实吕大防也不一定是真不懂,但是高滔滔的意思是将不堪婚之说,定义成群臣的建议,而吕大防却可能害怕担这个责任,因此装作不懂,左右推脱。 于是苏辙来出了这个头。 两日后,吕大防进呈纳后不当勘婚,并孟家考察选召札子。 枢密院再对,高滔滔问韩忠彦等道:“了解到孟家的情形了吗?” 这些已经纯属走过场了,孟家的底细,最清楚的就是高滔滔。 韩忠彦对曰:“孟在善人小官,门户静,别无事。” 孟在就是孟小妹崽的父亲。 高滔滔还害怕有意外,宣喻道:“不欲选于贵戚家,正恐其骄,骄即难教。” 韩忠彦等又对曰:“如孟在人家,自应不骄,亦须易教。不在富贵中生,则必谨畏。” 二月甲寅,太皇太后终于宣谕:“孟家女入内能执妇礼,可降制立为皇后。” 吕大防等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本正经走过场:“降制当择吉日。” 高滔滔道:“老身已经看过了,今日明日皆好,只就明日降制。” 王岩叟再次提醒:“太皇太后宜降一手书,付学士院,庶于事体为顺。” 高滔滔答应了,又问道:“以往皇帝大婚,有没有赐予后家的故事?” 高滔滔是姑母曹后自幼养在宫中的,当时号称“天子娶妇,皇后嫁女”,千古罕见的缘法。 她要说自己对这方面不太清楚,别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吕大防说道:“汉代时,赐予甚厚。” 高滔滔应道:“汉时太远,且说唐时。” 吕大防老实回答:“唐时则不见。” 于是高滔滔又问本朝故事,吕大防曰:“有之,但都无文字。” 王岩叟轻轻拉了拉吕大防的衣服,吕大防才回道:“必是出于内库。若不赐予,必作债。” 高滔滔这才点头:“这我知道,曹琮向日,还债极多。” 曹琮,即光献曹太后的叔父,当年曹太后入宫,曹家欠下大笔债务,高滔滔提出旧事,就是想要减小孟家的经济负担。 吕大防回到都堂,即召范百禄、梁焘,谕以今日降手书及于制中,要体现出奉圣命之意,又令国史院检孟元、孟在履历,传送学士院。 乃拟手书草稿进入。初欲就丙辰降手书,以皇帝本命,遂改用戊午。 手书曰:“吾近以皇帝年长,中宫未建,历选诸臣之家,参求贤德。故马军都虞候、赠太尉孟元孙女,阀阅之后,以礼自持,天姿端靖,雅合法相,宜立为皇后。付学士院降制施行,其他典礼并依已降指挥。” 高滔滔看后非常满意,己未,内出制书,立故马军都虞候、眉州防御使、赠太尉孟元孙女为皇后,仍令所司择日册命。 翰林学士梁焘上奏:“伏惟陛下为皇帝留神选纳淑哲,踰年方始中选,其于安国家之功益崇矣。朝廷庆事,天下幸甚。臣敢为两宫之贺,因得以献所当言者四事。” “朝廷奉陛下诏旨,讲求迎纳皇后典礼甚备,诚一代盛事。所当次第施行,不宜少损,使天下明知国家敬重大婚之礼,垂法万世。此一也。” 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大宋如今豪横了,有钱了,皇帝的婚礼不应当再办得寒薄。 该有的东西,我们一定要有;该讲的过场,我们一定要讲。要使其成一代之盛事,万世之垂法。 “陛下既为皇帝得贤助于内,又常多进正人,辅佐圣德于外。正人多则政事纯一,政事纯一则朝廷安静,奸邪自消,可以终无忧悔矣。此二也。” 这话的意思,是皇帝成婚以后,就算是大人了,明面上虽然是说“多进正人”,其实是在暗示高滔滔,要放手让皇帝准备自己的班底了。 “俟庆事已成,内中合有推恩之人,宜出自圣意,早赐处分,不须更待臣下奏请。贵恩德上归,所不可缓。此三也。” 这话的意思,是说大庆之事,必然会伴以推恩、赏赐,这些事情应当赶紧出台,而且由高滔滔下达旨意,以免后来被群臣所请,变成因人成事,分薄了天家的恩赏。 “今来有大庆事,上下人心所共欣仰,宜有恩霈,以慰群情。乞面谕大臣,商量特与指挥,不可全无,亦不可至薄。此四也。” 这话的意思,是说如此大事,杂务繁多,需要派遣专人,负责专事。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婚事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婚事 早在元丰七年二月,三省、枢密院就进呈了太史局勘婚文字。 堪婚,就是考察待选女生,从适龄的女孩子里选出和赵煦八字相合的,作为初选。 为了防止太史局那帮人做手脚,让赵煦的人选太少,吕大防上奏:“男女年命,卦变得生气,则百事俱不避。只如仁宗戌生,光献辰生,辰戌相冲,亦变卦得生气。” 意思是说,仁宗和曹太后的八字本来就是相克的,但是两人婚后,也算是各自相安。 高滔滔关心的是方案的可行性,问道:“这事体太大,国家不比常人家,如果说不勘婚还罢了,真要堪婚的话,内间谁敢担当?外朝公等执政,又敢担当否?” 吕大防继续出主意:“我们可以先定一个条件,堪婚须门阀之家,先于门阀中勘乃可。” 所谓的门阀,其实就是富商,这是考虑到与皇家结婚,所费不菲,一般小门小户承担不起。 当然大宋的皇后也有好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但是大多都有际遇依托,或者不是正婚,或者纳于潜邸,和赵煦这种先当皇帝后结婚的“大婚”,有些不一样。 王岩叟提醒道:“只取门阀恐怕不妥,如不取于勋德之家,则无以服人心。” 王岩叟的意思,是说勋德之家可能没钱,但是女儿却可能出挑,而那些所谓的门阀,好些都是花钱买的,家风不一定就像样。 吕大防也反应过来:“也对,仁宗当年差点误立陈子城家女为后,此也不可不防。” 这是宋仁宗选皇后时的故事,当年宋仁宗选后之后,对亲近的医官阎士良问道:“汝何不贺我?” 阎士良问:“贺何事?” 仁宗说:“贺我选得皇后啊。” 阎士良问:“谁家?” 仁宗回答:“陈子城家。” 阎士良大惊:“子城官职乃奴隶也,有钱人用钱买得之。” 仁宗遽曰:“几乎错了。” 第二天,仁宗以语吕夷简,要求另选。 说起这个高滔滔就叹息:“一事老身也很后悔,没有早着手。前日往问帽子田家,说是家中凡十县主,每五千贯买一个。” 说到这里不由得愤愤不平:“这叫什么话?!国家是要他的钱吗?这算什么门当户敌?” 韩忠彦及王岩叟皆道:“是啊,因此人臣家中,亦求门户,不可不谨慎。” 吕大防说道:“太史局皆小人。如不取门阀,却恐此等人家算计,妄合年命。也得提前提防。” 高滔滔却又改口:“老身与英宗虽不曾勘婚,然仁宗于三命六壬,尽皆通晓。” 老凡尔赛了,高滔滔的意思,是说自己虽然没有明走堪婚手续,却是仁宗亲自给她和英宗堪的婚。 吕大防都要哭了,老太太你要讲道理,如今天底下没人敢主持配这个八字,何况就算神宗复生,他那学渣,也不会这个啊…… 过了几天,拿不准高滔滔的思路,吕大防只好又请教,这次干脆明问:“不知陛下以门阀为主耶?勘婚为主耶?” 高滔滔也明确回答:“要门阀,亦要勘婚。” 吕大防顿时又傻了,犹豫半天:“如此但恐难得耳。” 二月,乙卯,高滔滔却突然宣谕,主动给外官降低难度:“近选得九家十女,惟孟家女最可。” 王岩叟立刻问道:“不知是正出否?” 高滔滔答道:“王广渊女儿嫁给孟家,而生得此女。” 吕大防心中暗喜,却皱眉道:“好是好,只恐为勘婚,却又难成就。”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高滔滔说道:“今台官总有文字,乞不用阴阳之说,亦欲与公等评驳,更不勘婚如何?” 这是刘正夫的建议,认为堪婚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添头,民间多用之,然自古天子纳亲,多不从此说。 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吕大防赶紧声言,祖宗以来,俱未尝勘婚。 王岩叟也赶紧附和:“自古圣人不取阴阳小说,陛下今放得下此事,深为得体。” 高滔滔却又道:“不过台谏文字,皇帝还未尝知晓。” 王岩叟躬身道:“此事只合断在太皇太后。” 乃宣谕令同三省进入文字。 退朝之后,王岩叟去找吕大防:“太皇太后的意思,相公明白了吗?” 吕大防问道:“何意?” 王岩叟说道:“太皇太后要文字,当不止为保明孟家,其实是要取外议之说,以破勘婚耳。” 吕大防即草奏:“奉圣谕,选纳皇后,更不勘婚。” 苏辙拿到吕大防写的奏章,过来找他:“如此则不勘婚乃出圣意,那用大臣文字之说何存?” 吕大防问道:“以子由之意,该如何写?” 苏辙取笔,在吕大防奏章“选纳皇后”字下,添入“今来众说”四字,及添入“臣工累尝奏,阴阳拘忌,亦宜简略”等字,说道:“必须如此,表明议出于众,合圣意而纳之。” 其实吕大防也不一定是真不懂,但是高滔滔的意思是将不堪婚之说,定义成群臣的建议,而吕大防却可能害怕担这个责任,因此装作不懂,左右推脱。 于是苏辙来出了这个头。 两日后,吕大防进呈纳后不当勘婚,并孟家考察选召札子。 枢密院再对,高滔滔问韩忠彦等道:“了解到孟家的情形了吗?” 这些已经纯属走过场了,孟家的底细,最清楚的就是高滔滔。 韩忠彦对曰:“孟在善人小官,门户静,别无事。” 孟在就是孟小妹崽的父亲。 高滔滔还害怕有意外,宣喻道:“不欲选于贵戚家,正恐其骄,骄即难教。” 韩忠彦等又对曰:“如孟在人家,自应不骄,亦须易教。不在富贵中生,则必谨畏。” 二月甲寅,太皇太后终于宣谕:“孟家女入内能执妇礼,可降制立为皇后。” 吕大防等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本正经走过场:“降制当择吉日。” 高滔滔道:“老身已经看过了,今日明日皆好,只就明日降制。” 王岩叟再次提醒:“太皇太后宜降一手书,付学士院,庶于事体为顺。” 高滔滔答应了,又问道:“以往皇帝大婚,有没有赐予后家的故事?” 高滔滔是姑母曹后自幼养在宫中的,当时号称“天子娶妇,皇后嫁女”,千古罕见的缘法。 她要说自己对这方面不太清楚,别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吕大防说道:“汉代时,赐予甚厚。” 高滔滔应道:“汉时太远,且说唐时。” 吕大防老实回答:“唐时则不见。” 于是高滔滔又问本朝故事,吕大防曰:“有之,但都无文字。” 王岩叟轻轻拉了拉吕大防的衣服,吕大防才回道:“必是出于内库。若不赐予,必作债。” 高滔滔这才点头:“这我知道,曹琮向日,还债极多。” 曹琮,即光献曹太后的叔父,当年曹太后入宫,曹家欠下大笔债务,高滔滔提出旧事,就是想要减小孟家的经济负担。 吕大防回到都堂,即召范百禄、梁焘,谕以今日降手书及于制中,要体现出奉圣命之意,又令国史院检孟元、孟在履历,传送学士院。 乃拟手书草稿进入。初欲就丙辰降手书,以皇帝本命,遂改用戊午。 手书曰:“吾近以皇帝年长,中宫未建,历选诸臣之家,参求贤德。故马军都虞候、赠太尉孟元孙女,阀阅之后,以礼自持,天姿端靖,雅合法相,宜立为皇后。付学士院降制施行,其他典礼并依已降指挥。” 高滔滔看后非常满意,己未,内出制书,立故马军都虞候、眉州防御使、赠太尉孟元孙女为皇后,仍令所司择日册命。 翰林学士梁焘上奏:“伏惟陛下为皇帝留神选纳淑哲,踰年方始中选,其于安国家之功益崇矣。朝廷庆事,天下幸甚。臣敢为两宫之贺,因得以献所当言者四事。” “朝廷奉陛下诏旨,讲求迎纳皇后典礼甚备,诚一代盛事。所当次第施行,不宜少损,使天下明知国家敬重大婚之礼,垂法万世。此一也。” 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大宋如今豪横了,有钱了,皇帝的婚礼不应当再办得寒薄。 该有的东西,我们一定要有;该讲的过场,我们一定要讲。要使其成一代之盛事,万世之垂法。 “陛下既为皇帝得贤助于内,又常多进正人,辅佐圣德于外。正人多则政事纯一,政事纯一则朝廷安静,奸邪自消,可以终无忧悔矣。此二也。” 这话的意思,是皇帝成婚以后,就算是大人了,明面上虽然是说“多进正人”,其实是在暗示高滔滔,要放手让皇帝准备自己的班底了。 “俟庆事已成,内中合有推恩之人,宜出自圣意,早赐处分,不须更待臣下奏请。贵恩德上归,所不可缓。此三也。” 这话的意思,是说大庆之事,必然会伴以推恩、赏赐,这些事情应当赶紧出台,而且由高滔滔下达旨意,以免后来被群臣所请,变成因人成事,分薄了天家的恩赏。 “今来有大庆事,上下人心所共欣仰,宜有恩霈,以慰群情。乞面谕大臣,商量特与指挥,不可全无,亦不可至薄。此四也。” 这话的意思,是说如此大事,杂务繁多,需要派遣专人,负责专事。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我亦作不得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我亦作不得 甲子,诏:“皇后六礼: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吕大防摄太尉,充奉迎使;同知枢密院事韩忠彦摄司徒,副之。” “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章惇摄太尉,充发册使;签书枢密院事晁补之摄司徒,副之。” “尚书左丞苏辙摄太尉,充告期使;皇叔祖同知大宗正事宗景 《苏厨》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我亦作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积欠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积欠 奏章中继续写到:“数路连年水旱,上下共知,而转运司利于财用,例不肯放税,纵放亦不尽实。 虽无明文指挥,而以喜怒风晓官吏,孰敢违者? 所以逐县例皆拖欠两税,较其所欠,与依实检放无异,于官了无所益,而民有追扰鞭笞之苦。 臣顷知杭州,又知颍州,亲见两浙、京西、淮南三路之民,皆为积欠所压,日就穷蹙,而欠籍不除,以至亏欠两税,走陷课利,农末皆病,公私并困。 以此推之天下,大率皆然矣。 臣自颍移京,舟过诸州,所至麻麦如云。臣每屏去吏卒,亲入村落访问,父老皆有忧色,云:‘丰年不如凶年。天灾流行,民虽乏食,缩衣节口,犹可以生;若丰年举催积欠,胥徒在门,枷棒在身,则人户求死不得。’言讫泪下。臣亦不觉流涕。 又所至城邑,多有流民,官吏皆云:‘以夏麦既熟,举催积欠,故流民不敢归乡。’ 臣闻之孔子曰:‘苛政猛于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观之,殆有甚者。 水旱杀人,百倍于虎,而人畏催欠,乃甚于水旱。 臣先知杭州日,于元佑五年九月具奏四事: 【收集好书】关注v 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其一曰,见欠市易籍纳产业,圣恩并许给还,或贴纳收赎,而有司妄出新意,创为籍纳折纳之法,使十有八九不该给赎。 其二曰,积欠盐钱,圣旨已令止纳产盐场盐官本价钱,其余并与除放,而提举盐事司执文害意,谓非贫乏不在此数。 其三曰,登极大赦以前,人户以产当酒见欠者,亦合依盐当之法,只纳官本。 其四曰,元丰四年,杭州拣下不堪上供和买绢五万八千二百九十匹,并抑配卖与民户,不住鞭笞催纳,至今尚欠八千二三百贯,并合依当年四月九日圣旨除放。 然臣具此奏目,经一百八日,不蒙回降指挥,复乞检会行下,尚书省取会诸处,称不曾承受到上件奏状。 十二月八日,三省同奉圣旨,令苏轼别具闻奏。 臣已于元佑六年正月九日备录元状,缴连奏去讫,经今五百余日,依前未蒙行下,伏乞检会前奏一处行下。 臣前所陈四事,止是扬州、杭州所见。窃计天下之大,如此四事者多矣,若今日不治,数年之后,百姓愈困愈急,流亡、盗贼之患,又有不可胜言者。 臣伏见所在转运、提刑司,皆以催欠为先务,不复以恤民为意,盖函矢异业,所居使然。 臣愚欲乞备录今状,及元佑六年正月九日所奏四事,行下逐路安抚、钤辖司,委自逐司选差辖下官僚一两人,不妨本职,置司取索逐州见催诸般欠负科名、户眼及元欠因依,限一月内具委无漏落保明供申,仍备录应系见行欠负敕条,出榜晓示。 如州县不与依条除放,许诣逐司自陈,限逐司于一季内看详了绝。 内依条合放而州县有失举行者,与免罪改正讫奏。 其于理合放而未有明条,或于条有碍者,并权住催理,奏取敕裁,仍乞朝廷差官三五人置局看详,立限结绝。 如此则期年之间,疲民尚有生望,富室复业,商贾渐通,酒税增羡,公私宽贷,必自此始也。 民心邦本,事关安危,兼其间逐节利害甚多,伏望圣慈少辍清闲之顷,特留圣虑,深诏左右大臣,早赐果决行下。 当时臣身远言深,罪当万死,感恩徇义,不能默已。” 高滔滔读后恻然,下诏:“京师所置局,因令看详畿内欠负。” 然而苏轼并没有就此终止,继续上书,还告了户部一状,讲述自己所见的中央政策在抵达地方后的执行情况:“臣过淮南,见转运司牒,坐准户部符,臣僚上言淮南灾伤,乞特与除放,其余纳钱见欠人户,亦乞特与减免三分外,若犹有欠,并上二等户,如不可一例减放,则并乞特与展限,候今年秋税送纳。其言至切。” “寻蒙圣恩送下户部,本部却只检坐元佑三年七月二十四日敕节文,灾伤带纳欠负条贯,应破诏旨。其臣僚所乞放免宽减事件,元不相度可否,显是圣慈欲行其言,而户部不欲,虽蒙行下,与不行下同。” 同时表明了自己对户部执行积欠清理态度与能力的怀疑: “臣今来所论,若非朝廷特赐指挥,即户部必无施行之理。” “近日淮南转运司,为见所在流民倍多,而所放灾伤多不及五分,支破贫粮有限,恐人情未安,故奏乞法外支结。” “若使尽实检放,流民不应如此之多,与其法外拯济于既流之后,曷若依法检放于未流之前?” “此道路共知,事之不可欺者也。臣忝侍从,不敢不具实闻奏。” 半月之后,见朝廷依旧没有决策,苏轼再次上书:“臣闻之孟子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若陛下初无此心,则臣亦何敢必望此政,屡言而屡不听,亦可以止矣。然臣犹孜孜强聒不已者,盖由陛下实有此心,而为臣子所格沮也。” “窃观即位之始,发政施仁,天下耸然,望太平于期月,今者八年而民益贫,此何道也?愿陛下深思其故。” “若非积欠所压,自古至今,岂有行仁政八年而民不苏者也? 臣既论奏不已,执政乃始奏云初不见臣此疏,遂奉圣旨令臣别录闻奏。 意谓此奏朝上而夕行,今又二年于此矣,以此知积欠之事,大臣未欲施行也。” “若非陛下留意,痛与指挥,只作常程文字降出,仍却作熟事进呈,依例送户部看详,则万无施行之理。” “臣人微言轻,不足计较,所惜陛下赤子,日困日急,无复生理也。臣又窃料大臣必云今者西边用兵,急于财利,未可行此。 臣谓积欠之在户部者,其数不赀,实似可惜,若实计州县催到数目,经涉岁月,积累毫厘,何足以助经费之万一? 臣愿特出英断,早赐施行。” “臣访闻浙西饥疫大作,苏、湖、秀三州之民,朝廷加意惠养,仍须官吏得人,三年之后,庶可全复。书曰:‘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浙西灾患,幸于一二年前上下疚心,同力拯济,其劳费残弊,未为之甚也。” 顺便告状:“臣知杭州日,曾奏乞下发运司多籴米斛,以备来年拯济饥民。圣明垂察,支赐缗钱百万收籴,而发运使王觌坚称米贵不籴。” “是年米虽稍贵,而比之次年春夏,犹为甚贱,纵使贵籴,尚胜于无。而觌执所见,终不肯收籴颗粒,是致次年赈济失备,上下共知。” “而小人浅见,只为朝廷惜钱,不为君父惜民,类皆如此。” “淮南东、西诸郡累岁灾伤,近者十年,远者十五六年。今来夏田一熟,民于百死之中,微有生意,而监司争言催欠,使民反思凶年。怨嗟之气,必复致水旱。” “臣敢昧死请内降手诏云:‘访闻淮、浙积欠最多,累岁灾伤,流殍相属。今来淮南始获一麦,浙西未保凶丰,应淮南东、西,浙西诸般欠负,不问新旧,有无官本,一体罢除。’” 这就有些过分,等于是抓着赵煦的手,帮他将手诏都写好了。 苏轼最后还拿着赵煦大婚当做理由:“使久困之民,稍知一饱之乐。仍更别赐指挥,行下臣所言四事,令诸路安抚、钤辖司推类讲求,与天下疲民尽洗疮痏,复睹太平。” “臣伏睹诏书以五月十六日册立皇后,本枝百世,天下大庆。孟子有言:‘诗曰:‘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此周之所以王也。” “今陛下膺此大庆,独不念积欠之民流离道路,室家不保,鬻田质子以输官者乎?若亲发玉音,力行此事,所全活者不知几万人。天鉴不远,必为子孙无疆之福。” “臣不胜拳拳孤忠,昧死再言。” 高滔滔终于坐不住了,特召苏轼觐见,于偏殿单独面奏。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积欠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积欠 奏章中继续写到:“数路连年水旱,上下共知,而转运司利于财用,例不肯放税,纵放亦不尽实。 虽无明文指挥,而以喜怒风晓官吏,孰敢违者? 所以逐县例皆拖欠两税,较其所欠,与依实检放无异,于官了无所益,而民有追扰鞭笞之苦。 臣顷知杭州,又知颍州,亲见两浙、京西、淮南三路之民,皆为积欠所压,日就穷蹙,而欠籍不除,以至亏欠两税,走陷课利,农末皆病,公私并困。 以此推之天下,大率皆然矣。 臣自颍移京,舟过诸州,所至麻麦如云。臣每屏去吏卒,亲入村落访问,父老皆有忧色,云:‘丰年不如凶年。天灾流行,民虽乏食,缩衣节口,犹可以生;若丰年举催积欠,胥徒在门,枷棒在身,则人户求死不得。’言讫泪下。臣亦不觉流涕。 又所至城邑,多有流民,官吏皆云:‘以夏麦既熟,举催积欠,故流民不敢归乡。’ 臣闻之孔子曰:‘苛政猛于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观之,殆有甚者。 水旱杀人,百倍于虎,而人畏催欠,乃甚于水旱。 臣先知杭州日,于元佑五年九月具奏四事: 【收集好书】关注v 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其一曰,见欠市易籍纳产业,圣恩并许给还,或贴纳收赎,而有司妄出新意,创为籍纳折纳之法,使十有八九不该给赎。 其二曰,积欠盐钱,圣旨已令止纳产盐场盐官本价钱,其余并与除放,而提举盐事司执文害意,谓非贫乏不在此数。 其三曰,登极大赦以前,人户以产当酒见欠者,亦合依盐当之法,只纳官本。 其四曰,元丰四年,杭州拣下不堪上供和买绢五万八千二百九十匹,并抑配卖与民户,不住鞭笞催纳,至今尚欠八千二三百贯,并合依当年四月九日圣旨除放。 然臣具此奏目,经一百八日,不蒙回降指挥,复乞检会行下,尚书省取会诸处,称不曾承受到上件奏状。 十二月八日,三省同奉圣旨,令苏轼别具闻奏。 臣已于元佑六年正月九日备录元状,缴连奏去讫,经今五百余日,依前未蒙行下,伏乞检会前奏一处行下。 臣前所陈四事,止是扬州、杭州所见。窃计天下之大,如此四事者多矣,若今日不治,数年之后,百姓愈困愈急,流亡、盗贼之患,又有不可胜言者。 臣伏见所在转运、提刑司,皆以催欠为先务,不复以恤民为意,盖函矢异业,所居使然。 臣愚欲乞备录今状,及元佑六年正月九日所奏四事,行下逐路安抚、钤辖司,委自逐司选差辖下官僚一两人,不妨本职,置司取索逐州见催诸般欠负科名、户眼及元欠因依,限一月内具委无漏落保明供申,仍备录应系见行欠负敕条,出榜晓示。 如州县不与依条除放,许诣逐司自陈,限逐司于一季内看详了绝。 内依条合放而州县有失举行者,与免罪改正讫奏。 其于理合放而未有明条,或于条有碍者,并权住催理,奏取敕裁,仍乞朝廷差官三五人置局看详,立限结绝。 如此则期年之间,疲民尚有生望,富室复业,商贾渐通,酒税增羡,公私宽贷,必自此始也。 民心邦本,事关安危,兼其间逐节利害甚多,伏望圣慈少辍清闲之顷,特留圣虑,深诏左右大臣,早赐果决行下。 当时臣身远言深,罪当万死,感恩徇义,不能默已。” 高滔滔读后恻然,下诏:“京师所置局,因令看详畿内欠负。” 然而苏轼并没有就此终止,继续上书,还告了户部一状,讲述自己所见的中央政策在抵达地方后的执行情况:“臣过淮南,见转运司牒,坐准户部符,臣僚上言淮南灾伤,乞特与除放,其余纳钱见欠人户,亦乞特与减免三分外,若犹有欠,并上二等户,如不可一例减放,则并乞特与展限,候今年秋税送纳。其言至切。” “寻蒙圣恩送下户部,本部却只检坐元佑三年七月二十四日敕节文,灾伤带纳欠负条贯,应破诏旨。其臣僚所乞放免宽减事件,元不相度可否,显是圣慈欲行其言,而户部不欲,虽蒙行下,与不行下同。” 同时表明了自己对户部执行积欠清理态度与能力的怀疑: “臣今来所论,若非朝廷特赐指挥,即户部必无施行之理。” “近日淮南转运司,为见所在流民倍多,而所放灾伤多不及五分,支破贫粮有限,恐人情未安,故奏乞法外支结。” “若使尽实检放,流民不应如此之多,与其法外拯济于既流之后,曷若依法检放于未流之前?” “此道路共知,事之不可欺者也。臣忝侍从,不敢不具实闻奏。” 半月之后,见朝廷依旧没有决策,苏轼再次上书:“臣闻之孟子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若陛下初无此心,则臣亦何敢必望此政,屡言而屡不听,亦可以止矣。然臣犹孜孜强聒不已者,盖由陛下实有此心,而为臣子所格沮也。” “窃观即位之始,发政施仁,天下耸然,望太平于期月,今者八年而民益贫,此何道也?愿陛下深思其故。” “若非积欠所压,自古至今,岂有行仁政八年而民不苏者也? 臣既论奏不已,执政乃始奏云初不见臣此疏,遂奉圣旨令臣别录闻奏。 意谓此奏朝上而夕行,今又二年于此矣,以此知积欠之事,大臣未欲施行也。” “若非陛下留意,痛与指挥,只作常程文字降出,仍却作熟事进呈,依例送户部看详,则万无施行之理。” “臣人微言轻,不足计较,所惜陛下赤子,日困日急,无复生理也。臣又窃料大臣必云今者西边用兵,急于财利,未可行此。 臣谓积欠之在户部者,其数不赀,实似可惜,若实计州县催到数目,经涉岁月,积累毫厘,何足以助经费之万一? 臣愿特出英断,早赐施行。” “臣访闻浙西饥疫大作,苏、湖、秀三州之民,朝廷加意惠养,仍须官吏得人,三年之后,庶可全复。书曰:‘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浙西灾患,幸于一二年前上下疚心,同力拯济,其劳费残弊,未为之甚也。” 顺便告状:“臣知杭州日,曾奏乞下发运司多籴米斛,以备来年拯济饥民。圣明垂察,支赐缗钱百万收籴,而发运使王觌坚称米贵不籴。” “是年米虽稍贵,而比之次年春夏,犹为甚贱,纵使贵籴,尚胜于无。而觌执所见,终不肯收籴颗粒,是致次年赈济失备,上下共知。” “而小人浅见,只为朝廷惜钱,不为君父惜民,类皆如此。” “淮南东、西诸郡累岁灾伤,近者十年,远者十五六年。今来夏田一熟,民于百死之中,微有生意,而监司争言催欠,使民反思凶年。怨嗟之气,必复致水旱。” “臣敢昧死请内降手诏云:‘访闻淮、浙积欠最多,累岁灾伤,流殍相属。今来淮南始获一麦,浙西未保凶丰,应淮南东、西,浙西诸般欠负,不问新旧,有无官本,一体罢除。’” 这就有些过分,等于是抓着赵煦的手,帮他将手诏都写好了。 苏轼最后还拿着赵煦大婚当做理由:“使久困之民,稍知一饱之乐。仍更别赐指挥,行下臣所言四事,令诸路安抚、钤辖司推类讲求,与天下疲民尽洗疮痏,复睹太平。” “臣伏睹诏书以五月十六日册立皇后,本枝百世,天下大庆。孟子有言:‘诗曰:‘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此周之所以王也。” “今陛下膺此大庆,独不念积欠之民流离道路,室家不保,鬻田质子以输官者乎?若亲发玉音,力行此事,所全活者不知几万人。天鉴不远,必为子孙无疆之福。” “臣不胜拳拳孤忠,昧死再言。” 高滔滔终于坐不住了,特召苏轼觐见,于偏殿单独面奏。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止步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止步 迩英殿,偏殿。 赵煦看着苏轼,对这个大宋的文化偶像非常景仰。 普天之下,包括司徒在内,都在为赵煦的大婚做准备。 举国大庆的时候,苏轼连续的三道奏章,让朝廷倍感不安。 听闻学士有名爱妾朝云,评断他“一肚子不合时宜”,如今看来,的确是够中肯。 不过赵煦并不生气,他好奇的是,以大宋如今三亿五千万贯以上的岁入,为何在大苏眼里,却还有那么多嗷嗷待赈的百姓? 大苏道出了一个让大宋老百姓痛苦已久的问题——积欠。 积欠,就是老百姓们欠朝廷官府的钱粮。 这部分钱粮产生的原因有很多。 第一部分就是正常的两税,诸如灾荒,如果没有严重到需要朝廷免除两税的时候,是一样需要上缴的。 但是如果上缴,老百姓就留不下存粮和种子,地方官力求“安静”,害怕影响政绩,往往不予上报,只让老百姓“宽展”到下一年上缴,这就形成了一种“积欠”。 第二部分就是“扑买”,大宋很多资源,如码头、矿藏、酒坊、冶坊,很多属于国家所有,百姓承包,每年都要缴纳“榷课”。 但是做生意一定有赚有赔,比如苏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次淯井盐户逃亡事件,就是因为资源枯竭而榷课不止,造成了百姓欠下官府太多榷额,偿还不上只好逃亡。 第三部分就是“官物”,朝廷征收的物资,需要百姓送到征收地,才算是完成,如果半路上遇到洪水暴雨造成了损失,就要算在老百姓头上,需要赔偿。 还有一种“官物”,就是贫户的种子、农具、耕牛甚至土地,或者完成役务运输的骡马,贫户自身没有,往往需要向官府借。 如果遇到灾荒比如洪水,或者骡马耕牛染病而亡,这些东西也是要赔的。 高滔滔上台之后,履行宽政,减免了大量的苛捐杂税,大力鼓励生产,安石相公时代留下的那些青苗贷、市易钱之类的专项欠逋,高滔滔予以了一体的罢免。 此外还有如不合理的附加性税收如“宽剩钱”,“头子钱”之类,同样予以了罢免。 应当说,这些措施取得了极大的成效,也的确给华夏大地带来了蓬勃的生机。 但是因为以前大宋的底子太薄,这些措施所照顾得到的,大多还是三四等以上,最起码薄有田亩,基本有能力自食其力的那些百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苏油的治国理念当中,大宋的政策,当然要首先向有能力纳税的那部分人倾斜,先得保证国家有足够的税收,扎牢基本盘,之后才说得到其他。 以苏油如今的身份,他也绝对不敢如此“示恩天下”,毕竟这些钱粮,的确是老百姓欠国家的。 他只能通过种种举措让老百姓增加收入,早日让老百姓能填上这个坑,而绝不敢建议朝廷“罢除”。 而到了今天,终于有人站出来说出了这一条。 不合时宜苏子瞻,时常苏油头疼,不过也很让他骄傲。 君臣间却没有直入话题,高滔滔在帘内先是问道:“毕观母子,都安好吧?” 苏轼躬身道:“多谢太皇太后关怀,弟妹与侄儿都好,小婶娘给侄儿取了个小名,叫杵儿。” 杵儿比扁罐漏勺好不了多少,更小,赵煦不禁好笑:“改日有空,我也去看看。” 高滔滔叹息一声:“听说贱名好养活,以司徒仙卿之富贵豁达,也不免此俗,足见爱子之心,人皆有之。” “天子牧养万民,自当长以此心。内翰近日连上三章,老身看过着实忧虑,大宋如今岁入三亿五千万贯,如何天下还有此等待赈之民?” 苏轼说道:“国朝人口一亿六千余万,四千万户,其中一二等户不足千万,三四等户两千余万,而剩下的千万五等以下,实赖朝廷赈之。” “以小幺叔之能,河北四路三年振兴,尚不能弥灭五等户,何况其余?” 赵煦立即为偶像辩护:“司徒振兴河北,先保国用、民用,使有产之民尽其地力,无产之民尽其身力,从今年开始,宽政渐及五等以下,盖事有先后,非不作为也。” 苏轼躬身道:“是,然以小幺叔之能,大力推行,使河北亩增两倍,从一石增到四石,方能有此政绩。” “敢问陛下,大宋如今亩产四石之府路,又有多少?” 赵煦顿时哑了。 苏轼又说道:“两浙灾伤,陛下不以臣愚钝,命臣按治,杭州号称天下首善之区,民间殷富,亦经三年,方才恢复。” “而浙西,浙南山区,百姓因灾积欠者,每县一两千户,几乎占了人口的一半。臣离任之日,尚且艰难。” “臣前请朝廷两浙路百万石宽免,亦遭御史弹劾,不敢入都门。国政如此,其余人臣,有敢言民之疾苦者?” “大宋蜀中、汴京、两浙,向称富足;陕西、河北,得朝廷倾斜,如今颇为宽松;至于新得之地如河西、宁夏、南海,因商贸发达,物产丰饶,轻徭薄赋,弊病没有积累起来,百姓也颇为安乐。” “然百姓大体安乐,并非说明积欠不严重,大宋积欠最严重的地区,恰恰在汴京、两浙、以及京西南北,荆湖南北,淮南东西,江南东西等久治之区。” “其中荆湖、广南,人户不多,积欠数额,于百姓虽几近难以承担,然于朝廷,其实也没有多少。” “数量多的,以臣所知,两浙一路,便有两百万贯。” “其余淮南、东南,差近此数。” “至于汴京,臣不得而知,想必户部有数目可查。” “这些积欠,看起来数目巨大,其实只存在与账目之上,而收上来的那些,都成了供养胥吏的‘津贴’,根本落不到朝廷的手上。” “这是地方州县,借由朝廷追缴积欠的名目,行残民之实。” “与其这样,不如趁陛下大婚之际,一体罢免,则天下欣悦,万民归心,福报必后至也。” 高滔滔问道:“蔡京如今就在提举户部,一向称能,如何内翰奏章当中,却似乎对户部不太信任?” 苏轼叹气:“蔡京的确是‘能臣’,但是他绝不是‘仁臣’。” “任两淮都转运使期间,虽然政绩斐然,号称大治,然也只是有产者益其产,而无产者益其贫。” “只不过无产者素不供赋税,因而在朝廷的各种奏章、统计上,看不见罢了。” “但是陛下,如今积欠加身,尚无法为朝廷供税的那些人,和如今解脱负担,努力生产,为朝廷供给三亿五千万贯岁入的那些人一样,却都是陛下的子民啊!” “蔡京也绝不会冒国朝的忌讳,提请朝廷改正。更不会将国用施于贫户。反倒会以其生计窘迫,使之入工矿,且薪水绝不会给得太丰厚,因惧役力有失也。” “此不堪力谏,善设巧施,司马公所谓‘才胜于德’者。” “他只会遵照朝廷旨意行事,而且一定能够完成得很好。他的‘能’,就是能在这里。” “明君得之,则为伊吕,昏君用之,即成刁易。” “但是有一点好,就是他如今执掌户部,只要陛下明申旨意,蔡京一定能善体圣心,举措周备,解我朝之大患。” “如陛下有意施此善政,臣却保荐蔡京,非他决不能行也。” 应该说苏轼的心比较软,他的目光并没有被大宋如今的兴旺发达所迷惑。 如果苏油在此,就会把这个问题剖析得更加明白——大宋百姓的生活的确已经好了起来,但是这是总数上的巨大提升,却不是最大范围内的普遍性提升。 后世有一个词语,很清楚地道明了这里边隐藏的巨大危机——贫富差距。 也就是说,如今的大宋,四分之三的人口已经在跑步提升,但还有四分之一的人却在原地踏步,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减小了,而是扩大了! 但是这些人的疾苦,被掩盖在了繁荣底下,因为连纳税人都不是,朝中几乎不可能有替他们呼喊的声音。 这个矛盾,目前还不是大宋的主要矛盾,但是这个矛盾,曾经是诸多王朝覆灭的主因,绝不能任其扩大和加重。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要解决,就要先发现,苏轼自己估计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但是至少,他已经看到了。 高滔滔叹息道:“如此看来,其实子瞻也非不明白用人之道。” “当年你兄弟叔侄,三人同试制科,仁皇退朝回宫,喜曰:‘今日为国朝得三宰相也。’” “言犹在耳,如今明润已历相位,而子由位至左郎,不日当有掖进。” “你虽然成绩最好,却一路蹉跎,子瞻啊……” 苏油躬身:“臣在。” “若是官家纳你此谏,你的仕途,从此就绝于制翰、尚书了。你,明白吗?”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绝仕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绝仕 这是当然之理,罢免天下积欠,加恩兆民,只能恩出于上。 如果因苏轼力请而得行之,那今后天家就再不敢用其为相。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对天下来说可能是好事儿,但只要是周公,那就具备翻为王莽的能力。 对天家来说,就算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冒这个险。 高滔滔其实是非常想实现仁宗“三宰相”这个FLAG的,苏轼的连续几道奏章没有声息,也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苏轼再次躬身:“臣生之辰,月宿直年,磨蝎入宫,主得谤誉。” “先帝不以臣鄙陋,数蒙拔擢,然终矫顽劣抗,不堪使任。” “是故屡升而屡黜,反伤先帝之明,愧何如之。” “陛下新极,圣慈临制,不顾众毁,恩旨屡加。” “未至都下,已历五迁。自古人臣,罕有恩遇如斯者。” “臣愧怍于心,中夜惭徨,常思愚昧,未有可报圣恩于万一。” “抵京之后,又数遭弹劾,如非陛下曲意保全,以臣之罪,虽新宋、大西,不足为掩骨之所矣。” “君恩如此,岂容不报?而臣才钝拙,非如小幺叔变化施为,可生死人而肉白骨者。” “唯有一心,敢倾竭诚。故人臣有所不言者,臣敢昧死为陛下言之;天下有所当正者,臣敢昧死为陛下谏之。” “至于官身禄位,以臣之驽蠢,虽制翰亦为忝禄,敢望其余?!” 帘内沉默了半晌,高滔滔终于开口:“官家。” 赵煦这万年扑克脸也不禁红了眼圈:“侍讲章奏有言:‘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前贤有教,敢作不闻?” “朕虽陋暗,亦有思齐之心,先帝曾曰:‘此固非安图逸乐之时也’。” “皇宋于今,威加四海,朝野清平,岁入增汉唐十倍,疆域亦齐之。” “朝臣每言盛世,然尤有良政不及之民。” “非卿孤直,谁为言之?” “今朕意已决,天下诸般逋负,不问旧新、有无官本,一体罢除。着户部尚书蔡京提举此事,天下检察司监督以闻。如有官吏阻扰其事,造作奸伪者,严惩不贷!” “此议由内翰所起,即由卿拟诏,必符朕意。” 苏轼再拜:“太皇太后、陛下心系万民,隆德感天,必邀后福。明主在上,臣苏轼,为天下拜贺!” 夏,四月,癸丑朔,出诏放免天下欠逋。 大苏雄文,盖世无双,一篇《告天下臣民放免积欠诏》,做得花团锦簇,感人肺腑。 户部尚书蔡京果然厉害,估计方案其实早就悄悄做下了,诏书下达只用了五天,就得出天下州县合免数目,计一千三百余万贯,细化到了县一级,命各地按章施行。 同时要求天下州县衙门,皆需张榜告示,如此德政,必使周闻。 各路、州、县、军检察司、折冲司,善行监督,不得有侵吞国用的事情发生,一旦弹劾,必罹重惩。 诏书一出,天下欢悦,其实根本不用张榜,以大苏的影响力,转眼就流布天涯海角。 高滔滔和赵煦的声望,因为此事被再度推向新的高峰,民间无数贫民赤户,为太皇太后和赵煦设立长生牌位,四时供奉。 之前,范祖禹曾经上奏推荐赵煦再用程颐:“程颐经术、行义,天下共知,司马光、吕公著与相知二十馀年,然后举之。 颐草茅之人,未习朝廷事体,迂疏则固有之,人谓颐欲以故旧倾大臣,以意气役台谏,其言皆诬罔非实。 陛下谨择经筵之官,如颐之贤,乃足以辅导圣学,至如臣辈叨辅讲职,实非敢望颐也。 今臣已乞去职,若复召颐劝讲,必有补圣明,臣虽终老在外,无所憾矣。” 太皇太后召吕大防曰:“皇帝未欲令去,且为皇帝留之。” 吕大防谕旨,进范祖禹龙图阁待制,范祖禹乃不敢复请。 丙戌,诏程颐许辞免直秘阁、权判西京国子监,差管勾崇福宫。 程颐上书辞谢: “伏念臣力学有年,以身任道,惟知耕养以求志,不希闻达以干时。 陛下诏起臣于草野之中,面授臣以讲说之职。臣窃思之,得以讲学侍人主,苟能致人主以尧、舜、禹、汤之道,则天下享唐、虞、夏、商之治,儒者逢时,孰过于此? 臣于是幡然有许国之心。 在职岁余,凡夙夜毕精竭虑,盖非徒为辨辞解释文义,惟欲积其诚意,感通圣心。 傒交发意之孚,方进沃心之论。 实觊不传之学,复明于今日;作圣之效,远继于先王。 自二年春后,每当臣进说,陛下尝首肯应臣。臣知陛下圣资乐学,诚自以为千年之遇也。 不思道大则难容,迹孤者易踬。入朝见嫉,世俗之常态;名高毁甚,史册之明言。 如臣至愚,岂免众口? 不能取信于上,而欲为继古之事,成希世之功,人皆知其难也。 臣何狂简,敢尔觊幸,宜其获罪明时,见羞公论。 志既乖于仕道,义当致于为臣,屡恳请而未从,俄遭忧而罢去。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衔恤既终于丧制,退休合遂于初心,岂舍王哉! 忠恋之诚虽至,不得已也。去就之义当然。 自惟衰迈之躯,得就安闲之地。闓今传后,更有望于残年;行道致君,甘息心于圣世。 岂期矜贷,尚俾甄升;恩虽甚隆,义则难处。 前日朝廷不知其不肖,使之劝学人主,不用则亦已矣,若复无耻以苟禄位,孟子所谓是为垄断也。儒者进退,当如是乎? 臣非敢自重,实惧上累圣明,使天下后世谓朝廷特起之士,乃贪利苟得之人,甚可羞也。 臣尚羞之,况朝廷乎!臣无可受之理,敢冒万死,上还恩命。” 应当说,这篇谢表里边,充满了抱怨之意,监察御史董敦逸立即弹劾: “窃见左通直郎、直秘阁程颐辞免职名表,辞云‘不用则已,获罪明时,不能取信于上’,又有‘道大难容,名高毁甚’之语。 怨躁轻狂,不可缕数。 臣按颐起自草泽,劝讲经筵,狂浅迂疏,妄自尊大。 当时有所建白,人皆以为笑谈,而又奔走权门,动摇言路。 幸陛下圣明,察其疏缪,止令罢职,示朝廷之宽恩也。 颐近因丧服除,朝廷以职名加之,舆议沸腾,皆云虚授。 今颐犹不自揆,肆为狂言,至引孔、孟、伊尹以为比,又自谓得儒者进退之义。 惑众慢上,无甚于此。伏乞朝廷追寝新命,以协公论。” 等到苏轼所拟的《放免天下积欠诏》传至洛阳,程颐读罢,终于彻底息了争竞之心,绝了入朝之念。 他能够做到的,苏轼能够做到;苏轼以自身仕途断绝为代价,为天下贫民请命,最后得以施行,这样的举动,却不是他想得到的,更不是他做得到的。 此事之后,他再也没有和苏轼竞争士林领袖的资格。 说得亮堂,不如做得亮堂。 苏轼是真正的光风霁月,而程颐,始终摆脱不了“伪君子”的嫌疑。 因此只要苏轼不相,他就不可能再有入仕的机会,否则必然被士林所不齿。 于是再次上书辞谢,这一次的态度就非常老实了: “臣昨被责命,出为外官,夙夜靡皇,惟是内省。 始蒙招致之礼,旋为黜逐之人,将胡颜以立朝,当自劾而引去。 至于五请而未听,岂可力辨而求伸,遂且从容,以须替罢。 未至任满,遽丁家艰,思无忝于所生,惟坚持于素节。 未终丧制,已降除书,上体眷恩,内深愧惧。 伏念臣志存守道,识昧随时,俗所忌憎,动招谤毁。 昨蒙擢任,既以人言而被黜,为朝廷羞矣;今复授以职任,适足重为朝廷羞,无所益于明时,徒取笑于后世。 伏望圣慈矜察愚诚,追寝恩命,特降指挥,许回田里。” 高滔滔给足了程颐体面,诏不许。 程颐只得承领敕牒,但是称疾不拜,“假满百日,亟寻医,终不就职”。 这一次,是真正绝意于仕途了。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绝仕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绝仕 这是当然之理,罢免天下积欠,加恩兆民,只能恩出于上。 如果因苏轼力请而得行之,那今后天家就再不敢用其为相。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对天下来说可能是好事儿,但只要是周公,那就具备翻为王莽的能力。 对天家来说,就算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冒这个险。 高滔滔其实是非常想实现仁宗“三宰相”这个FLAG的,苏轼的连续几道奏章没有声息,也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苏轼再次躬身:“臣生之辰,月宿直年,磨蝎入宫,主得谤誉。” “先帝不以臣鄙陋,数蒙拔擢,然终矫顽劣抗,不堪使任。” “是故屡升而屡黜,反伤先帝之明,愧何如之。” “陛下新极,圣慈临制,不顾众毁,恩旨屡加。” “未至都下,已历五迁。自古人臣,罕有恩遇如斯者。” “臣愧怍于心,中夜惭徨,常思愚昧,未有可报圣恩于万一。” “抵京之后,又数遭弹劾,如非陛下曲意保全,以臣之罪,虽新宋、大西,不足为掩骨之所矣。” “君恩如此,岂容不报?而臣才钝拙,非如小幺叔变化施为,可生死人而肉白骨者。” “唯有一心,敢倾竭诚。故人臣有所不言者,臣敢昧死为陛下言之;天下有所当正者,臣敢昧死为陛下谏之。” “至于官身禄位,以臣之驽蠢,虽制翰亦为忝禄,敢望其余?!” 帘内沉默了半晌,高滔滔终于开口:“官家。” 赵煦这万年扑克脸也不禁红了眼圈:“侍讲章奏有言:‘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前贤有教,敢作不闻?” “朕虽陋暗,亦有思齐之心,先帝曾曰:‘此固非安图逸乐之时也’。” “皇宋于今,威加四海,朝野清平,岁入增汉唐十倍,疆域亦齐之。” “朝臣每言盛世,然尤有良政不及之民。” “非卿孤直,谁为言之?” “今朕意已决,天下诸般逋负,不问旧新、有无官本,一体罢除。着户部尚书蔡京提举此事,天下检察司监督以闻。如有官吏阻扰其事,造作奸伪者,严惩不贷!” “此议由内翰所起,即由卿拟诏,必符朕意。” 苏轼再拜:“太皇太后、陛下心系万民,隆德感天,必邀后福。明主在上,臣苏轼,为天下拜贺!” 夏,四月,癸丑朔,出诏放免天下欠逋。 大苏雄文,盖世无双,一篇《告天下臣民放免积欠诏》,做得花团锦簇,感人肺腑。 户部尚书蔡京果然厉害,估计方案其实早就悄悄做下了,诏书下达只用了五天,就得出天下州县合免数目,计一千三百余万贯,细化到了县一级,命各地按章施行。 同时要求天下州县衙门,皆需张榜告示,如此德政,必使周闻。 各路、州、县、军检察司、折冲司,善行监督,不得有侵吞国用的事情发生,一旦弹劾,必罹重惩。 诏书一出,天下欢悦,其实根本不用张榜,以大苏的影响力,转眼就流布天涯海角。 高滔滔和赵煦的声望,因为此事被再度推向新的高峰,民间无数贫民赤户,为太皇太后和赵煦设立长生牌位,四时供奉。 之前,范祖禹曾经上奏推荐赵煦再用程颐:“程颐经术、行义,天下共知,司马光、吕公著与相知二十馀年,然后举之。 颐草茅之人,未习朝廷事体,迂疏则固有之,人谓颐欲以故旧倾大臣,以意气役台谏,其言皆诬罔非实。 陛下谨择经筵之官,如颐之贤,乃足以辅导圣学,至如臣辈叨辅讲职,实非敢望颐也。 今臣已乞去职,若复召颐劝讲,必有补圣明,臣虽终老在外,无所憾矣。” 太皇太后召吕大防曰:“皇帝未欲令去,且为皇帝留之。” 吕大防谕旨,进范祖禹龙图阁待制,范祖禹乃不敢复请。 丙戌,诏程颐许辞免直秘阁、权判西京国子监,差管勾崇福宫。 程颐上书辞谢: “伏念臣力学有年,以身任道,惟知耕养以求志,不希闻达以干时。 陛下诏起臣于草野之中,面授臣以讲说之职。臣窃思之,得以讲学侍人主,苟能致人主以尧、舜、禹、汤之道,则天下享唐、虞、夏、商之治,儒者逢时,孰过于此? 臣于是幡然有许国之心。 在职岁余,凡夙夜毕精竭虑,盖非徒为辨辞解释文义,惟欲积其诚意,感通圣心。 傒交发意之孚,方进沃心之论。 实觊不传之学,复明于今日;作圣之效,远继于先王。 自二年春后,每当臣进说,陛下尝首肯应臣。臣知陛下圣资乐学,诚自以为千年之遇也。 不思道大则难容,迹孤者易踬。入朝见嫉,世俗之常态;名高毁甚,史册之明言。 如臣至愚,岂免众口? 不能取信于上,而欲为继古之事,成希世之功,人皆知其难也。 臣何狂简,敢尔觊幸,宜其获罪明时,见羞公论。 志既乖于仕道,义当致于为臣,屡恳请而未从,俄遭忧而罢去。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衔恤既终于丧制,退休合遂于初心,岂舍王哉! 忠恋之诚虽至,不得已也。去就之义当然。 自惟衰迈之躯,得就安闲之地。闓今传后,更有望于残年;行道致君,甘息心于圣世。 岂期矜贷,尚俾甄升;恩虽甚隆,义则难处。 前日朝廷不知其不肖,使之劝学人主,不用则亦已矣,若复无耻以苟禄位,孟子所谓是为垄断也。儒者进退,当如是乎? 臣非敢自重,实惧上累圣明,使天下后世谓朝廷特起之士,乃贪利苟得之人,甚可羞也。 臣尚羞之,况朝廷乎!臣无可受之理,敢冒万死,上还恩命。” 应当说,这篇谢表里边,充满了抱怨之意,监察御史董敦逸立即弹劾: “窃见左通直郎、直秘阁程颐辞免职名表,辞云‘不用则已,获罪明时,不能取信于上’,又有‘道大难容,名高毁甚’之语。 怨躁轻狂,不可缕数。 臣按颐起自草泽,劝讲经筵,狂浅迂疏,妄自尊大。 当时有所建白,人皆以为笑谈,而又奔走权门,动摇言路。 幸陛下圣明,察其疏缪,止令罢职,示朝廷之宽恩也。 颐近因丧服除,朝廷以职名加之,舆议沸腾,皆云虚授。 今颐犹不自揆,肆为狂言,至引孔、孟、伊尹以为比,又自谓得儒者进退之义。 惑众慢上,无甚于此。伏乞朝廷追寝新命,以协公论。” 等到苏轼所拟的《放免天下积欠诏》传至洛阳,程颐读罢,终于彻底息了争竞之心,绝了入朝之念。 他能够做到的,苏轼能够做到;苏轼以自身仕途断绝为代价,为天下贫民请命,最后得以施行,这样的举动,却不是他想得到的,更不是他做得到的。 此事之后,他再也没有和苏轼竞争士林领袖的资格。 说得亮堂,不如做得亮堂。 苏轼是真正的光风霁月,而程颐,始终摆脱不了“伪君子”的嫌疑。 因此只要苏轼不相,他就不可能再有入仕的机会,否则必然被士林所不齿。 于是再次上书辞谢,这一次的态度就非常老实了: “臣昨被责命,出为外官,夙夜靡皇,惟是内省。 始蒙招致之礼,旋为黜逐之人,将胡颜以立朝,当自劾而引去。 至于五请而未听,岂可力辨而求伸,遂且从容,以须替罢。 未至任满,遽丁家艰,思无忝于所生,惟坚持于素节。 未终丧制,已降除书,上体眷恩,内深愧惧。 伏念臣志存守道,识昧随时,俗所忌憎,动招谤毁。 昨蒙擢任,既以人言而被黜,为朝廷羞矣;今复授以职任,适足重为朝廷羞,无所益于明时,徒取笑于后世。 伏望圣慈矜察愚诚,追寝恩命,特降指挥,许回田里。” 高滔滔给足了程颐体面,诏不许。 程颐只得承领敕牒,但是称疾不拜,“假满百日,亟寻医,终不就职”。 这一次,是真正绝意于仕途了。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礼物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礼物 大名府,王晦读到《时报》上苏轼所作的诰文,惊叹的同时却也叹息良久:“子瞻终不得作相也。” 王彦弼倒是更加了解苏家人:“其实就算司徒,也从来把作相当做什么了不得的事体。” 王晦哑然苦笑:“却也是,当年从邸报上得见司徒与王相公同船入京,老夫还以为,我朝会出一名三十不到的宰相呢。” 王彦弼讶然:“怎么可能?那岂不得震骇中外?” 王晦说道:“当时我也是骇然。但是细推下来,却也的确无可更易。” “辅之你想,若司徒承王相公衣钵,熙宁七年郑侠案后,以参知政事执掌朝政,有困难吗?” “若司徒如吕惠卿那般险狭,以其与先帝的融洽知遇,有没有可能在熙宁四年,便可取王相公而代之?” “熙宁四年,司徒才二十四岁,七年也不过二十七。” 王彦弼回想当年的政局,不能不说,王晦的推断大有实现的可能。 王晦感慨道:“不过司徒选择了另一条路,对他自己来说,恐怕是最难的一条,而对大宋,却几乎是最好的一条。” “多少人能在唾手可得的富贵之前止步?能为心中的正道坚持?能在有一万个理由为自己的开脱的情况下,拒绝诱惑,固守本心?司徒做到了,实在令人佩服。” 王彦弼有些不解:“一万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我的意思,是站在道义之上。”王晦摇头感慨:“司徒他可以附从王相公,从而轻摄高位,也同样可以做到王相公去后,去除恶法,扶正朝纲。” “只需要数年之后天下大治,谁还能说他改弦易辙的不是,谁能说他做得问心有愧?” 王彦弼困惑了:“那司徒为何没有这样做呢?” 王晦拍了拍桌上苏轼的文章:“这个,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白乐天有云‘宁为直折剑,不作曲全钩’是也。” “他要让自己的施政理念、学术理念,道德理念,堂堂正正地一步步成为规范。” “不但结果要正确,比结果还重要的,是过程更要正确。” “只有这样,才不会给后继者们做下投机取巧,走旁门左道的坏榜样,也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用花哨巧妙的借口,玷污他的理念。” “所计者,垂范百世,非止一时也。” “这也是龙老理念的核心——‘世无周公,则亦无莽’。” “如果制度让周公的产生成为了可能,周公就应当去堵住这些漏洞,而不是让自己成为周公。” “因为如果那样做了,就会给后世留下让王莽成为王莽的漏洞,就是制度的失败。” 应该说,王晦甚至比文彦博这个学生,更加深刻地理解到了龙昌期的思想核心,如果龙昌期复生,必然会引王晦为平生知己。 毕竟文彦博长期位高权重,他也是大宋不规范制度的受益人,没有去深刻体会龙昌期这句话的深意。 “所以司徒他宁愿等。”王晦说完,又意味深长地指了指王彦弼:“他在等你们,后来的同道者。” 响鼓不用重锤,见王彦弼明白了,王晦便将话题丢开:“司徒常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天下事,终得天下人为之。” 说完拿起邸报念道:“吏部今年考绩新法:诸路考察县令课绩等第者,本条未有限定人数。 今以一路所管县多寡为则,委知州、通判考察。 课绩以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为四善; 以狱讼无冤、催科不扰、税赋别无失陷、宣敕条贯、案帐簿书齐整、差役均平为治事之最; 农桑垦殖、野无旷土,水利兴修、工坊得便、商路通达,民赖其用为劝课之最; 屏除奸盗、人获安处,赈恤穷困、脱除五等,学校齐备为抚养之最。 仍通取善最,分为三等,十二事中,九事为上,七事为中,余为下。” “从新考绩法来看,相比以往,多了几个变化。” “簿书齐整,此其一,朝廷开始重视账档、记录,凡事有案簿可查,能够分明责任;” “催科不扰,差役均平,此其二,前者需民有余剩,后者需官给公平;” “劝课当中,多了工、商两项;” “抚养当中,除了赈济,还多了‘去贫’、学校两项;” “先是议两制差除,宰执异同不决。吕大防顾梁焘,问谁可,焘曰:‘公久居朝廷,收养人材固多,惟不以爱憎牵于偏听,而以朝廷得人为己任,此所望于公也。’ 大防曰:‘苦乏材耳。’ 焘曰:‘天下何尝乏材,但贤者不肯自向前求进,须朝廷识拔,则有以来之。立贤无方,不患无人也。’ 大防曰:‘须在识别分明。’ 焘曰:‘公生明,则识别自然明矣。’ 大防善其言,乃立此法。” “所有这些,四路都走在了前面,吕大防不过凿壁偷光,萧规曹随而已。不过如此一来……呵呵呵,今年的河北四路,又得取一个大彩头了。” 王彦弼笑道:“凿壁偷光,这典故还能如此用?” 王晦大笑:“寓意虽不是这么个寓意,可情状,真就是这么个情状嘛!” 王彦弼也笑:“故而只要不仅提四善,外加十二事细考,我河北四路,想不出头都不行,此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 王晦再次大笑:“辅之倒是学得快,哈哈哈……寓意虽不是这么个寓意,可情状,真就还是这么个情状!” 笑完又道:“河中一开,吏部阙额又多了,以往上件人须二年以上闲居,伺候引见,及至改官,授得差遣,待阙又须一二年。” “前日有司上奏,只要各是举主足,才行政事有可观。宜及时甄用,令宣力四方,惠养百姓。” “我大宋以前是冗官,现如今,竟然开始缺官了。” 王彦弼知道王晦的意思,王晦这是在提醒他,如果想要走仕途的快车道,现在就是好机会。 斟酌了一阵,王彦弼还是开口道:“我可没有漏勺那般狡黠,能在广州翻云覆雨,还是想跟在司徒身边,再多学几年。” 王晦满意地捋着胡须:“辅之也历练出来了,这个主意拿得定。看看苏子由,此实似缓而疾之上策也。” 苏辙的仕途,之前在大佬们庇佑下蹉跎了几十年,但是却也因此学习到了诸位大佬们丰富的治政经验。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如今离宰相也不过两步之遥。 王晦又问:“对了,近日司徒却在何处?” 苏油现在对河北四路治政可谓是大放手,真正如文彦博守河北那般,只行监督之事,再也不管理细务。 王彦弼和王寀,一个负责行政,一个负责提刑,还有个高世则负责监察,高公绘负责治安,然后转运副使王克臣在台前,顶级幕僚王晦在幕后。 工业有沈括,水利有宋用臣,金融有苏辐、赵仲迁,军事有一群杀才。 农业还在吃轮作、畜耕、优良高产作物推广和化肥的红利。 一个河北四路都转运司,运作得稳稳当当。 王彦弼笑道:“去定州了,陛下大婚在即,司徒准备了一船纲运作为贺礼,这是取货去了。” …… 定州,冯家窑。 史大感觉自己身上责任重大,一脸的端肃,将一件件的瓷器认真检查了再检查,确定毫无瑕疵之后,才放入特制的草箧当中。 装完一摞,再将草箧移入木箱。 冯掌柜在一边盯着,手底下还要计档,还要往木箱上贴标签,虽然激动得手都在哆嗦,却绝不假手他人。 账房老头想要凑上来写两笔,都给冯掌柜赶开,只能在一边羡慕地看着。 大宋如今已然可以将火窑的温度烧到近一千八百度,如果是电炉,能够到两千多度,已经远超瓷器烧造的上限。 因此瓷器,就成了苏油穿越到大宋以来,首先进化到巅峰的作品,如今的定州剔红花瓷器,堪称瓷器中的经典。 当然从美学角度来说,剔花瓷器其实远不如明清官窑诸多红色系瓷器如豇豆红,胭脂红,祭红、郎红那般富于自然韵味,但是胜在色正,喜庆。 宋尚火德,这般以雪巴珠原料为釉色的正红瓷器,可以说如今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 苏油和程岳抵达了工坊,进入仓房:“哟,还忙着呐?” 冯掌柜上来拱手:“正查验最后一次,给陛下的大婚贺礼,可不敢轻忽。” 苏油笑道:“老冯你也别把这个时时刻刻挂在嘴边,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汴京时报》找晏小山买个广告。” 剔红瓷器有凹凸痕迹,用来做餐具指定是不行的,因此老冯查验的这一批都是装饰和文房所用。 餐具也有,那就是在器具外浅刻然后喷釉,内里洁白如雪,外部全红覆盖,细看才能察觉外壁上边还有花纹,精美异常,冯家窑老供奉的手艺,堪称巧夺天工。 苏油取过一只水洗来看了,又弹了弹听声音,点头道:“解决了炉温问题,理论上,任何瓷器,老冯你这个窑口都可以烧造出来了,接下来将有大量的外贸订单,恭喜冯掌柜,你发财了。” 冯掌柜乐得胡子都在抖:“发财事小,能给内中供奉,那是老冯家到我这代,光宗耀祖的体面,全是使相的恩情……” 苏油懒得听恭维:“对了,那几口子孙缸呢?” 冯掌柜说道:“在内库房,月前就烧好了,都不敢轻易示人。” 苏油说道:“走,看看去。” 四口大缸是钵型缸,缸径一米,高度八十公分,这样大的缸,以往大宋也烧造不出来。 大缸用了石膏模具灌浆技术,之后经过精细修胎,烧胚,挂釉,剔花,喷釉,烧色等多道工序,老供奉在剔花的时候还创造性地引入了漆雕技术,不再是两个平面的叠加,而是剔出了浅浮雕的层次效果,营造出大苏朱砂竹画的层叠感。 这个对于烧造的要求就太高了,稍不留意,边缘便会过度融化而变得层次模糊。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不行特支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不行特支 但是大宋的工匠们就是喜欢这样给自己上难度,跟苏油理工之道的先求有再求精不一样,他们对自己要求极高,知道是要给陛下烧造大婚器物之后,更是精益求精,力求尽善尽美。 少年官家的仁善,已经四海传扬。 尽罢天下积欠,直接移走了天下四分之一人口头上的阴云,重见朗朗青天。 此等德政,旷古皆无。 谁没有几个穷亲戚,如冯掌柜这样粗通礼义的老百姓,对皇帝的崇敬更是无以复加,虽然自己并不在免放之列,一般早早在家中供起了牌位。 打碎瓷器也不再心疼了,官家对咱老百姓这么好,必须没有一丁点瑕疵的子孙缸才配得上! 小心翼翼地将几百件瓷器移上小火轮,苏油看到程岳收束装裹,配上转轮铳,长剑,还抄起一口朴刀,突然莫名其妙想到青面兽杨志。 《水浒传》里,杨志曾和林冲说过:“道君因盖万岁山,差一般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洒家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赴任,逃去他处避难。” 之后杨志到了梁中书手底下做了提辖,梁中书命他给岳父蔡京送价值十万贯金珠宝贝的生辰纲,可恨又给梁山泊贼寇给夺了去,被逼无奈只好落草。 据苏油所知,蔡京并没有姓梁的女婿,而且水浒传里故事发生的时节,也还有不少年头,但是小说里梁中书便是坐镇大名府…… 呃,应了地头,不可不防。 于是对程岳谆谆叮嘱:“这批瓷器,就算是失陷在黄河里,或者被草寇劫走,皆不打紧,当时我就命冯掌柜和史大烧作了两批,还有备份。” “因此你千万要回来,我也不会责你,再送一趟也就是了。” “好不容易有份差遣,你那些三山五岳的兄弟还指望你活成个人样子,万不可逃去他处……” 程岳听得莫名其妙,四路如今还有盗匪吗?特么罪囚都被你送去工矿那啥……劳动改造了,照样一天两百五十文,与役夫等例,官府先存着,罪满发给。 这还是囚徒的待遇?!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以你探花郎和赵宋小官家如今在河北的名声,就算三山五岳的兄弟还在,敢劫这道皇纲? 所谓盗亦有道,能跟沂河二侠抗手的剧盗,都讲江湖规矩,若是寻常小蟊贼,又敢到我跟前来撒野? 气呼呼地拎刀上船,跟这狗官生不完的气,就是看不起俺们江湖人士,如此低瞧洒家! 好在京中还有国夫人,此番进京又可以讨教一回金仙玉剑,顺便告状,哼! 苏油看着程岳脸色铁青地上船,觉得他更像青面兽了,不由得又是担心又是懵逼,问身边的史大:“我刚刚哪句不是好话?怎么他还生气了?!” …… 汴京城,因为皇帝婚事特支之事,大佬们们又展开了掰扯。 三省、枢密院同奏:“册皇后故事,在京诸军各有小特支,依端午例。” 大宋是军阀头子起家,对军人有很多偏袒的赏格,每年端午、秋郊、冬至、皇家大小喜事,军中都会颁发赏赐。 因为这些赏赐是只有军人才有的福利,故而称为“特支”。 吕大防内心里是想将这场婚事办得热闹的,于是上奏:“景佑元年册光献时,为明肃丧未除,皇帝不曾临朝发册,故为小特支。今既临朝,欲与大特支。” 高滔滔说道:“那就依冬至例。” 冬至例就是大特支了,不过大宋如今也不差这点钱,吕大防点头道:“当如此。” 高滔滔却又说道:“还有在外新军、旧军、工程军,我想皆与,新军五百,其余三百。” 呃这个……好像过头了,吕大防只得说道:“如此一来,比太皇太后受册时都高了,还是宜有所等差才好。” 高滔滔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又叮嘱道:“且要均溥。” 吕大防说道:“如此待臣等商议之后,再行进呈。” 陛见回来,吕大防具出天下新军、旧军人数,如今大宋新军,河北八万,汴京八万。宁夏五万,另有南洋、东洋、北洋三支舰队,连后勤港口诸军人员一起,约有六万,合计二十七万,约支十三万缗,各地旧军工程兵二十余万人,约支七万缗,共计二十万缗。 如果加上折冲司,又是二十余万,差不多三十万缗了。 王岩叟表示反对:“钱虽不多,事体甚大。圣意令执政熟议,那就应当根据以往的事实,情理,妥行商议。” 吕大防不以为意:“昨者圣意亦谓钱不多,待用右曹钱、封桩钱、上供钱等支给,似不费力。” 王岩叟道:“动用军库、内帑,的确不费力,但纵不惜钱,亦须惜礼。” 吕大防道:“礼亦是临时施宜,有所变通的嘛。” 王岩叟摇头:“没有旧例援引,且比照光献太后为例,又等于太皇太后册封之时,此皆所系甚大,已是违礼,不是变通,不可轻为。” 吕大防终于沉吟了起来。 苏辙思量了一阵,说道:“最好还是以不行特支为主,如果太皇太后执意坚持,大家方别商量,岂可随便承当?” “前人没有做好,为吾侪所笑,岂可却令后人复笑吾辈也!” 大防默然。 王岩叟退下来,向韩忠彦表示对吕大防的不满:“如此大事,吕相便承当得稳便?如此事不理会,不知何事大臣合理会!” 韩忠彦说道:“后日且当以非故事,踰光献对太皇太后开陈。” 王岩叟说道:“对嘛,景佑故事,岂是今日攀援得的?” 后两日,吕大防再次召集同列:“检得四例:天圣二年明肃受册,内外特支;景佑元年册光献,在京特支;熙宁二年光献及太皇太后、皇太后受册,只执仗人特支;元佑二年太皇太后受册,内外特支。” 这两天,吕大防查阅旧档,也发现了不妥,开始倾向于王岩叟等人的意见了。 进呈之后,高滔滔看过:“不为受册,为纳后耳。吕卿所引的这些例子,不合。” 吕大防躬身道:“景佑乃纳后例也。” 王岩叟立即插嘴:“若内外皆有特支,即是母后例。朝廷虽不惜钱,然当惜事体制度,不可轻加。” 高滔滔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害怕这些人得不到赏赐,怨望罢了。” 王岩叟赶紧说道:“不会的。如今郊礼已近,他们都指望着这个。若与分外之财,今后却生侥幸之心。” 高滔滔叹了口气:“如此,就作罢了。” 吕大防听高滔滔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悦,斟酌道:“或者过后三两日,别作名目,减数略与之?” 韩忠彦及王岩叟都表示反对:“如此又无名目。” 吕大防对两人说道:“戍边的将士们也不容易,宜略与之。” 高滔滔沉吟了一阵:“要是无名,就还是作罢。” 王岩叟继续奏道:“立后特支,初无故例,便是起于光献。当时明肃丧未除,此事大为失礼。朝廷花费钱财事小,为后世所讥事大。” 高滔滔问道:“当年与神宗也曾论及此事,先帝亦不知晓,爱卿可知何故?” 王岩叟回道:“当年旧事,臣倒是有所闻于韩公,应是……妃嫔中有骤进者。” 高滔滔立刻就明白了,仁宗名为立后,实为进妃。 温成是光献的敌人,高滔滔是光献的侄女,因此高滔滔的屁股天然歪,顿时讥笑道:“此等宁识君臣事体?吾固疑其必有以也。” 王岩叟说道:“故须先正后,则事体自正。” 高滔滔笑道:“老身亦尝诏皇帝,选得贤后,有内助之功,此非细事。” “仁宗朝后宫不宁,进人失当,是重要原因。” 王岩叟道:“内助则赖贤后,其如正家须在皇帝。圣人言正家而天下定,自当谨于初始。” 高滔滔笑着对赵煦说道:“官家听见了吗?正家须在皇帝。” 赵煦现在只想赶快将小姐姐娶进门,却不料结一个婚这么多的麻烦,赶紧应道:“是。” 王岩叟退朝后,取历代皇后事迹可以为法者,编成一书,名曰《中宫懿范》,上之。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不行特支 ,最快更新苏厨最新章节!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不行特支 但是大宋的工匠们就是喜欢这样给自己上难度,跟苏油理工之道的先求有再求精不一样,他们对自己要求极高,知道是要给陛下烧造大婚器物之后,更是精益求精,力求尽善尽美。 少年官家的仁善,已经四海传扬。 尽罢天下积欠,直接移走了天下四分之一人口头上的阴云,重见朗朗青天。 此等德政,旷古皆无。 谁没有几个穷亲戚,如冯掌柜这样粗通礼义的老百姓,对皇帝的崇敬更是无以复加,虽然自己并不在免放之列,一般早早在家中供起了牌位。 打碎瓷器也不再心疼了,官家对咱老百姓这么好,必须没有一丁点瑕疵的子孙缸才配得上! 小心翼翼地将几百件瓷器移上小火轮,苏油看到程岳收束装裹,配上转轮铳,长剑,还抄起一口朴刀,突然莫名其妙想到青面兽杨志。 《水浒传》里,杨志曾和林冲说过:“道君因盖万岁山,差一般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洒家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赴任,逃去他处避难。” 之后杨志到了梁中书手底下做了提辖,梁中书命他给岳父蔡京送价值十万贯金珠宝贝的生辰纲,可恨又给梁山泊贼寇给夺了去,被逼无奈只好落草。 据苏油所知,蔡京并没有姓梁的女婿,而且水浒传里故事发生的时节,也还有不少年头,但是小说里梁中书便是坐镇大名府…… 呃,应了地头,不可不防。 于是对程岳谆谆叮嘱:“这批瓷器,就算是失陷在黄河里,或者被草寇劫走,皆不打紧,当时我就命冯掌柜和史大烧作了两批,还有备份。” “因此你千万要回来,我也不会责你,再送一趟也就是了。” “好不容易有份差遣,你那些三山五岳的兄弟还指望你活成个人样子,万不可逃去他处……” 程岳听得莫名其妙,四路如今还有盗匪吗?特么罪囚都被你送去工矿那啥……劳动改造了,照样一天两百五十文,与役夫等例,官府先存着,罪满发给。 这还是囚徒的待遇?!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以你探花郎和赵宋小官家如今在河北的名声,就算三山五岳的兄弟还在,敢劫这道皇纲? 所谓盗亦有道,能跟沂河二侠抗手的剧盗,都讲江湖规矩,若是寻常小蟊贼,又敢到我跟前来撒野? 气呼呼地拎刀上船,跟这狗官生不完的气,就是看不起俺们江湖人士,如此低瞧洒家! 好在京中还有国夫人,此番进京又可以讨教一回金仙玉剑,顺便告状,哼! 苏油看着程岳脸色铁青地上船,觉得他更像青面兽了,不由得又是担心又是懵逼,问身边的史大:“我刚刚哪句不是好话?怎么他还生气了?!” …… 汴京城,因为皇帝婚事特支之事,大佬们们又展开了掰扯。 三省、枢密院同奏:“册皇后故事,在京诸军各有小特支,依端午例。” 大宋是军阀头子起家,对军人有很多偏袒的赏格,每年端午、秋郊、冬至、皇家大小喜事,军中都会颁发赏赐。 因为这些赏赐是只有军人才有的福利,故而称为“特支”。 吕大防内心里是想将这场婚事办得热闹的,于是上奏:“景佑元年册光献时,为明肃丧未除,皇帝不曾临朝发册,故为小特支。今既临朝,欲与大特支。” 高滔滔说道:“那就依冬至例。” 冬至例就是大特支了,不过大宋如今也不差这点钱,吕大防点头道:“当如此。” 高滔滔却又说道:“还有在外新军、旧军、工程军,我想皆与,新军五百,其余三百。” 呃这个……好像过头了,吕大防只得说道:“如此一来,比太皇太后受册时都高了,还是宜有所等差才好。” 高滔滔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又叮嘱道:“且要均溥。” 吕大防说道:“如此待臣等商议之后,再行进呈。” 陛见回来,吕大防具出天下新军、旧军人数,如今大宋新军,河北八万,汴京八万。宁夏五万,另有南洋、东洋、北洋三支舰队,连后勤港口诸军人员一起,约有六万,合计二十七万,约支十三万缗,各地旧军工程兵二十余万人,约支七万缗,共计二十万缗。 如果加上折冲司,又是二十余万,差不多三十万缗了。 王岩叟表示反对:“钱虽不多,事体甚大。圣意令执政熟议,那就应当根据以往的事实,情理,妥行商议。” 吕大防不以为意:“昨者圣意亦谓钱不多,待用右曹钱、封桩钱、上供钱等支给,似不费力。” 王岩叟道:“动用军库、内帑,的确不费力,但纵不惜钱,亦须惜礼。” 吕大防道:“礼亦是临时施宜,有所变通的嘛。” 王岩叟摇头:“没有旧例援引,且比照光献太后为例,又等于太皇太后册封之时,此皆所系甚大,已是违礼,不是变通,不可轻为。” 吕大防终于沉吟了起来。 苏辙思量了一阵,说道:“最好还是以不行特支为主,如果太皇太后执意坚持,大家方别商量,岂可随便承当?” “前人没有做好,为吾侪所笑,岂可却令后人复笑吾辈也!” 大防默然。 王岩叟退下来,向韩忠彦表示对吕大防的不满:“如此大事,吕相便承当得稳便?如此事不理会,不知何事大臣合理会!” 韩忠彦说道:“后日且当以非故事,踰光献对太皇太后开陈。” 王岩叟说道:“对嘛,景佑故事,岂是今日攀援得的?” 后两日,吕大防再次召集同列:“检得四例:天圣二年明肃受册,内外特支;景佑元年册光献,在京特支;熙宁二年光献及太皇太后、皇太后受册,只执仗人特支;元佑二年太皇太后受册,内外特支。” 这两天,吕大防查阅旧档,也发现了不妥,开始倾向于王岩叟等人的意见了。 进呈之后,高滔滔看过:“不为受册,为纳后耳。吕卿所引的这些例子,不合。” 吕大防躬身道:“景佑乃纳后例也。” 王岩叟立即插嘴:“若内外皆有特支,即是母后例。朝廷虽不惜钱,然当惜事体制度,不可轻加。” 高滔滔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害怕这些人得不到赏赐,怨望罢了。” 王岩叟赶紧说道:“不会的。如今郊礼已近,他们都指望着这个。若与分外之财,今后却生侥幸之心。” 高滔滔叹了口气:“如此,就作罢了。” 吕大防听高滔滔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悦,斟酌道:“或者过后三两日,别作名目,减数略与之?” 韩忠彦及王岩叟都表示反对:“如此又无名目。” 吕大防对两人说道:“戍边的将士们也不容易,宜略与之。” 高滔滔沉吟了一阵:“要是无名,就还是作罢。” 王岩叟继续奏道:“立后特支,初无故例,便是起于光献。当时明肃丧未除,此事大为失礼。朝廷花费钱财事小,为后世所讥事大。” 高滔滔问道:“当年与神宗也曾论及此事,先帝亦不知晓,爱卿可知何故?” 王岩叟回道:“当年旧事,臣倒是有所闻于韩公,应是……妃嫔中有骤进者。” 高滔滔立刻就明白了,仁宗名为立后,实为进妃。 温成是光献的敌人,高滔滔是光献的侄女,因此高滔滔的屁股天然歪,顿时讥笑道:“此等宁识君臣事体?吾固疑其必有以也。” 王岩叟说道:“故须先正后,则事体自正。” 高滔滔笑道:“老身亦尝诏皇帝,选得贤后,有内助之功,此非细事。” “仁宗朝后宫不宁,进人失当,是重要原因。” 王岩叟道:“内助则赖贤后,其如正家须在皇帝。圣人言正家而天下定,自当谨于初始。” 高滔滔笑着对赵煦说道:“官家听见了吗?正家须在皇帝。” 赵煦现在只想赶快将小姐姐娶进门,却不料结一个婚这么多的麻烦,赶紧应道:“是。” 王岩叟退朝后,取历代皇后事迹可以为法者,编成一书,名曰《中宫懿范》,上之。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麻鱼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麻鱼 广州,番禺县,王河村。 一名小秀才领着另一名小秀才来到村口:“先生,这便是后学的家乡了。” 漏勺看着大榕树下村子,说道:“嗯,绿意盎然,清幽雅静,地方不错。” 村口几个小屁孩正在玩耍,一见到二人,丢了竹马木刀就朝村子里跑,边跑还边喊:“秀才哥哥回来了!秀才哥哥回来了!” 村里顿时一番搅扰,不多时,一名老员外出现在村口:“子正回来了?哎呀还有这位小郎君,可是子正的同窗啊?” 要说年纪,漏勺比州学秀才王树还要小些,王树吓得赶紧摆手:“阿爹啊,这位是我师长,官家伴读,我广南东路的转运判官,广州通判,天下闻名的小苏探花!” 王老员外看着自家儿子身边的小秀才,不由得惊疑交集,拱着手道:“运判……运判……” 后边带习惯了的“老父母”三个字,这回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漏勺不以为意,摆着手道:“老贤达可别这么叫,这一没有仪仗,二没有官服,就是过来考察一下贵村的。” 王老员外这才赶紧说道:“那探花郎里边请,国朝探花降临,阖村蓬荜生辉啊!” 几人在王宅堂屋坐定,王老员外这才说道:“不知探花郎此次与犬子同来,所为何事?犬子在州学进益,如有不恭顺不长进之处,探花郎只管代老夫施行家法便是,打死不论!” 好像很多次家访都遇到家长们这么说,漏勺笑道:“子正文章义理还是不错的,不过广州不是什么增进学问的好地方,京师大学堂那里,我拜托老堂兄运作到几个名额,准备送广州出类拔萃的士子前去求学。” “子正也在其列,这次过来,便是询问老员外的意思,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嘛!” “京师大学堂?”王老员外喜出望外,就差没有跳起来了:“大苏内翰给找的机会?那一定得去啊!” “老夫读报,也知晓那里是天下文萃之所,子正有此机缘,乃是我王家的福分。” 说完终于站起身来,对漏勺深施一礼:“我王家就算典产卖地,也要让子正成行!” “那倒不至于。”漏勺赶紧将老员外拦住,又扶他坐好:“转运司有制度,这次送去京师大学堂的子弟,学期四年,由市舶司从盈利中拨出专费,负责沿途旅费。” “此外每人每月,会发给两贯‘养学补贴’,作为学堂食宿之用。” “不过有一条件,就是四年之后,子正须得回广州来,在衙门观政四年,帮助官府料理政务。其后是在幕府做事,还是科举为官,一任自择。” “因为前后需要八年的时间,故而此次选取的士子,年纪都在十七到二十二之间,八年过后,子正也才二十五,参加科举,也不算是晚达。” 广州缺乏治政人才,漏勺抵达这里后,发现这里的问题就是公务员素质低下的问题,要不然市舶司也不会被一个通事搞得乱七八糟。 于是想出了这一招。 不过这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估计等这些学子学成归来,漏勺已经别处为官了。 担心这些选出的士子家中不同意,漏勺决定一家家走访,亲自耐心劝说。 殊不料漏勺完全是自己想多了,以苏家学阀自家的教学质量,自然远非寻常人户可比。 对苏家人来说,一个进士功名轻轻松松,但是在王老员外这种家庭眼里,不啻难如登天。 漏勺还担心这些人家宁愿让自己孩子在当地培养,也不愿意让他们远赴几千里求学呢,却不知对这些人家来说,乃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毕竟不是谁家都如苏家子弟一般,“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二十岁前取功名取成了惯性。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虽然是明代才流行的谚语,但是现在是出五大家并出的朝代,可想而知,科举的难度,其实比明代还要高。 果然,就听王老员外呵呵直笑:“官府如此恩遇,子正学有所成,归来上报皇恩,下惠乡梓,乃是当然之理。” “何况入仕之前先得观政,今后起步就比别人先得一头筹。探花郎为本路学子思虑得如此周全,合路父老,都铭感探花之德。” 漏勺倒是没有想到事情完成得如此轻易,反倒有些不知道接下来干啥了:“呃,那就如此说定了?” “说定了!此等大喜事,当开宴席,好好款待探花一番!” 接下来就是聊家常了,听王老员外讲,王河村乃是咸淡水交界的地方,蒋漕帅大搞围田,王河村也在范围以内。 不过王河村和别村不同,别村引淡水冲田,又利用河水泛淤,如今那些滩涂要不种稻,要不种草养牲畜,都有了收成。 王河村河流小,海潮足,因此滩涂都还荒着,没法种植,那些水泥防波堤上,如今都长满生蚝了。 漏勺一听,我靠,走,看看去! 来到防波堤上,正值退潮时分,漏勺就看到整个湾子潮水线下的防波水泥块上,左右数里,全是密密麻麻附着其上的生蚝。 漏勺都惊呆了,喃喃道:“它们……它们怎么这么喜欢水泥?” 王老员外说道:“是啊,再过几年,这些蚝就会让防波堤更加牢固,估摸着到时候,堤内也差不多可以种些东西了……” 漏勺都兴奋坏了:“还种什么地啊!咱养蚝不是更好?!它们喜欢水泥,我就给它们水泥!” 这回轮到王老员外惊呆了:“这东西……还能养?” “能不能养,试试不就知道了?”漏勺打开书包,取出纸笔唰唰写下一张纸条,盖了自己的印信交给王树:“将这个送去市舶司,让努尔马开船拉东西过来,咱试试看!” 等到第三天,王河村外来了一艘贼漂亮的小帆船,一村人都跑到海边码头上围观。 小帆船是扁罐送给漏勺的,是按照皇家海军学院游艇兴趣小组的最新方案设计。 这个游艇与后世的帆船游艇已经非常接近了,用的是巨大的三角纵帆设计,考虑到电机的动力和持续性都堪忧,只能在海湾里玩玩,扁罐还是给弟弟换成了最新的柴油机配置,能够一次航行三百海里。 赵煦那里也得了一艘,那是扁罐带领军事学院师生们给赵煦打造的结婚礼物,不过是电动船,没有帆,只能在金明池当玩具。 漏勺很忙,也一直没机会玩游艇,这船倒是给努尔马用的多。 努尔马将缆绳丢给漏勺:“少爷,水泥拉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漏勺懂软体动物的基本习性,知道这东西需要在浮游生物多的地方才长得快,这几天已经设计了初步的饲养方案。 探花郎喜欢怎么玩,王老员外就发动全村老少陪他怎么玩,人家探花郎将儿子都奶到汴京城去了,还给钱,一年多来为广南东路老百姓做下这么多善事,玩几天怎么了?! 海湾里边,王河村人已经帮漏勺造起了不少竹筏,竹筏与竹筏之间,用竹竿连接了起来。 漏勺的方案有两个,一个就是制造水泥柱子,两米长,钉入沙中,四根水泥柱顶部相互支撑,形成一个水泥架子,增加稳定性,然后将从防波堤上取下来的生蚝,用水泥粘到水泥柱子上,留足生长的空间。 另一个方案就是用耐海水腐蚀的蕉麻线,系上一串水泥饼,将生蚝粘在水泥饼上,然后挂到竹筏之间的竹竿上。 王河湾湾子很大,海潮和河流水流都轻缓,村中有不少靠海吃海的人家,这几日苏油已经打听得生蚝在什么样的水里,什么样的深度,才长得最肥美。 听父老说,生蚝要三年才最好,现在粘上去的幼蚝才一年多,就只等一年半后的收成了。 漏勺只是给村民们打了个样,剩下的就交给王老员外负责,听说这一带外海的麻鱼最是肥美,漏勺这次还带来了钓具,让几个老渔民带着,去外海打鱼去。 因为生蚝事件,漏勺将哥哥给的这艘游艇取名为牡蛎号,船名不咋样,但是性能却将几位老渔夫给羡慕坏了。 再一打听这船五千贯在广州拿不下来,几位老渔夫不禁咋舌,息了效仿的心思。 钓麻鱼很简单,顶着月亮出海,找到鱼窝子,放下串钩,静待收获就可以。 将浮球抛入海里,留出十丈到底的空线,挂上两米长的子线,然后往钩子上挂上小鱼,抛入海中就可以。 整条鱼线长达一千米,每两米一个子线串钩,钩子的钩门很长,这是为了提防麻鱼牙齿厉害,咬到子线。 等到线组放完,都不用等待,就可以收线了。 牡蛎号在漏勺的操作下,小小的切了两次风,就绕回到了浮球的起点之处。 一名老渔夫就不禁喝了一声采:“探花郎这家伙事儿太利索了!” 另一名老渔夫也笑着喝彩:“行船的手艺也没得挑!有这船这手艺,合该去石塘捞宝贝才是正理,打麻鱼算什么事儿?哎哟……”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大婚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大婚 海上作业疏忽不得,老渔夫差点遇到新问题,说话去了,被水下的家伙一拽,就是一个趔趄。 另一个老把式哈哈大笑,讥笑刚刚那人,一边取出前端带着细钩的长杆,准备起鱼。 一条长如粗蛇的怪鱼露出水面,一名老渔夫眼疾手快,长杆一探便将怪鱼勾了上来。 大鱼一着船板便猛烈跳荡,挣脱了子线上的钩子。 老渔夫手脚麻利,一脚将怪鱼踢进鱼舱:“探花郎小心,被这玩意儿咬着可了不得!” 漏勺已经看清楚了,所谓的麻鱼,其实是一种灰白色的大型海鳗,身上有着黑色的麻点,刚刚那条,起码得有十几斤。 收鱼线的那名老渔夫有感到了水下猛烈的挣扎,喊道:“干活少说话!赶紧的,今天要满舱!” 话音未落,又上来了一条。 如今的海产实在是太丰富,五百个钩子,几乎个个不落空。 麻鱼现在是广州最顶级的海产,有“一条麻鱼半条猪”之说,平日里的老渔夫们只敢在近海捕鱼,这样的地方知道,但是极少极少来。 一是自己的船不行,来了怕回不去,二是自己的家伙事儿不行,鱼大了钩子容易被拉直,鱼线容易被拉断,得不偿失。 探花郎的东西处处透着不一样,就这钓线,钓钩,自己钓麻鱼绝不敢用到这么细,可探花郎的不但细,而且质地很强。 老把式琢磨,拉三四十斤的大鱼都没问题。 一边一个老渔夫笑道:“今日海神爷可开眼了,小五百条大麻鱼,这是小三百贯的收成啊!” 另一个老渔夫取过漏勺递给他的围席,将放不进舱室里的麻鱼隔离在船尾,免得大伙儿被它们咬到:“这外海就是不一样,探花郎你常来,咱几个老伙计给你打打下手,用不了几趟,你这船钱就回来了!” 另一个老渔夫就失笑:“探花郎是文曲星下凡,要帮官家治理天下的,你当跟你我一样?大字不识,鱼虾糊口?” 漏勺说道:“如今广州市舶司也在开船厂,我这船的确有些贵,不过去掉铜皮外壳,铁桅杆,还有杂七杂八的零碎,最简单的,一千贯能够拿得下来。” “几位老人家手艺都不错,这样,我弄一艘千贯船,配上刚刚那种钓具,给你们用。” “如果你们打鱼得钱了,想买船,就拿钱给我;如果不得钱,就帮我看好那个蚝场,租船的租金,就算你们的看场子的工钱,咱们两不亏欠,如何?” 这哪里是两不亏欠,这是送财童子,几位老把式都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使得,那这样,你们买船之前,收成分作四份,咱四人一人一份,这总行了?” 几位老家伙再度推搪,不过探花郎的主意实在是太诱人了,最后几人约定,探花郎收一半,剩下的三个人分,等到凑够船钱了,再跟探花郎买。 至于那个蚝场探花郎尽管放心,全村人都当自家产业看着! 等到得码头,天才刚蒙蒙亮,见到如此多的麻鱼,全村人再次惊动了。 王河村的人吃的鱼多,不过麻鱼这样的极品海味,除了王老员外偶尔来一条小的,其余的基本都是卖了换钱。 毕竟如今的大宋,不是随便哪户人家,都舍得一顿吃掉半头猪的。 这么多麻鱼,怕是连广州市场都消耗不了,于是王老员外一边让儿子组织村里人撑着小船往广州水码头送一部分,一边组织全村人将盐贡献出来,做腌鱼。 腌麻鱼也是好海货,价格照样不菲。 小苏探花再次展露了神奇的大巫技能,他的船能够造冰,到港的麻鱼新鲜无比! 漏勺还给王树写了些贴子,让他给广州城中重要的士绅和官员,每人送上一条。 不过打扫船舱甲板就痛苦了,麻鱼全身都是粘液,搞得船上到处都是。 叫过来几个孩子,给他们一人五十文宝钞,几个孩子拿着帕子水桶,欢天喜地地去了。 麻鱼这样顶级的食材,烹饪方法非常简单,砍断背脊成腹部相连的鱼块,盘到大盘子里,铺上姜片下大锅一蒸,倒上点酱油,撒上葱丝明油一浇,滋味就鲜美异常。 生蚝也是,要是舍不得那点鲜水,可以在盘子里倒上蛋液,摆上生蚝,蒸出来就叫水蛋蒸生蚝。 漏勺不管,只当自己又发明了两样菜式,写到密折里给佣哥儿寄去,馋不死他! 赵煦的大婚礼物漏勺早就准备好了,广州新烧出的琉璃器、玻璃器。 玻璃器的烧制技术,在郑州已经很成熟了,匠人们还能够通过拼接,造型,做出玻璃水壶来。 漏勺偷奸耍滑,给赵顼搞的是一整套的文房用品和茶具。 用料倒是厚实,不过工艺非常简单。 用各色玻璃浆分层浇灌,就得到山顶青青,山底透明的笔架。 用钢管蘸上玻璃浆,然后在预先铺好的各色玻璃砂上一滚,再放到炉内烧到融为一体,放入模具一吹,就得到分布着花雨一般的美丽玻璃笔筒、水杯、盖碗…… 这样的东西却比如水晶般剔透干净的茶具更能讨小姑娘们的欢心,而且制作不难,好的挑出来做贡品,差的卖给蕃客,赚到飞起。 在王河村考察的日子里,那片滩涂也被漏勺打上了主意,种粮食不大行,但是放点咸淡水进去,滩涂自己就会生出蛤螺,再养水鸭不是正好? 自家爹最喜欢咸海鸭蛋,守着广州不孝敬,怕是要挨训。 三日之后,漏勺规划好了王河村的产业,先期都是自己掏钱,算是做实验,又和几位老鱼把式分了卖鱼所得的帐款,还了全村的盐,这才不顾王老员外的热情挽留,带着腌麻鱼离开了王河村。 没办法,茶坑那边该收金鸡纳树皮和胡椒、香料了,听说走地鸡已经养肥,猪也到了一百多斤一只,再不去,峒人们该生气了…… 五月,辛卯,诏:“皇后母崇仪使、荣州刺史孟在妻王氏特封华原郡君;孟在赐钱、银、绢各一千。” 丁酉,诏:“今月十六日迎纳皇后,其行事、陪位官各依元佑二年九月太皇太后受册支赐五分减一,二十数已下勿减。” 戊戌,赵煦戴通天冠,服绛纱袍,御文德殿,临轩发册,奉迎皇后。 百官相率入朝,吕大防等首先趋入,东西鹄立。 典仪官奉上册宝,置御座前。 吕大防率百官再拜,乃由宣诏官传谕道:“今日册孟氏为皇后,命公等持节展礼!” 吕大防等又复拜命,典仪官捧过册宝,交与吕大防。 吕大防接奉册宝,复率百官再拜。宣诏官又传太皇太后制命:“奉太皇太后制,命公等持节奉迎皇后!” 诸人拜辞出殿,即至皇后行第,傧介接待,导见后父。 吕大防入内宣制:“礼之大体,钦顺重正。其期维吉,典图是若。今遣尚书右仆射吕大防等以礼奉迎,钦哉维命!” 后父跪读毕,敬谨答道:“使者重宣中制,今日吉辰备礼,以迎蝼螘之族,猥承大礼,忧惧战悸,钦率旧章,肃奉典制。” 答罢,即再拜受制。 女官引皇后登堂,大防等向后再拜,奉上册宝。 皇后降立堂下,再拜受册,由内侍接过册宝,转呈与后。 大防等退出,后升堂。 后父升自东阶,西向道:“戒之戒之!夙夜无违命!” 语已即退。 后母进自西阶,东向施衿结帨,并嘱皇后:“勉之戒之!夙夜无违命!” 皇后乃出堂登舆,及出大门,大防等导舆至宣德门,百官宗室列班拜迎,待后入门,钟鼓和鸣,再入端礼门,穿过文德殿,进内东门,至福宁殿,后降舆入次小憩。 赵煦仍冠服御殿,尚宫引皇后出次,谐殿阶东西向立。 尚仪跪请赵煦降座礼迎,赵煦遂起身至殿庭中,揖后入殿,导升西阶,徐步入室,各就榻前并立。 尚食跪陈饮具,帝、后乃就座。 一饮再饮用爵,三饮用卺,合卺礼成。 尚宫请帝御常服,尚寝请后释礼服,然后入幄,侍从依次毕退。 龙凤联欢,鸳鸯叶梦。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小诗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小诗 云散雨收,赵煦看着自己的新娘:“姐姐终于成我的妻子了。” 孟端仪还很害羞,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只靠在赵煦的肩头,低低地道:“嗯。” 赵煦微笑道:“姐姐,你睁开眼睛。” 孟端仪将眼睛闭得更紧:“我不。” 赵顼说道:“你睁开眼睛,我给你看样东西。” 孟端仪这才将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却见赵顼手里拿着一条项链,项链下头的坠子是一片小铁片一样的东西,密封在透明树脂一样的东西里,周围包裹这一圈奇怪的金属。 小铁片上呈现出奇怪的结晶状花纹,在明亮的龙凤烛光下闪闪发亮。 “陛下,这是什么?”知道皇帝不是在逗她,小妹崽的好奇心终于被赵煦给勾了起来。 “叫夫君,或者叫官家。”赵煦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这个啊,是来自九天之上的星辰铁。是扁罐哥从东胜州一个商周遗民头领那里换来的,然后又切成了四片。” “我、扁罐哥、漏勺、椅子,各有一片,四片花纹一模一样,这个世上,再无第五份。” “他们是我最信任的人,现在又多了姐姐。来,我给你戴上。” 孟端仪知道现在不是拒绝的时候,乖乖地让赵顼将项链给她戴在了脖子上。 赵煦给孟端仪戴好项链,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脑袋躺回到枕头上,看着头顶的幔帐:“可惜我的婚礼,我最想要其参加的人,却都没能来。” 孟端仪说道:“夫君是天子,理当表率万民,举动皆有制度,不能因私而废公。” “不过听易安说,司徒和两位公子都给官家备下了礼物,还引来了朝臣们的弹劾?这说明,他们一直是惦记着官家的。” 赵煦撇了撇嘴:“司徒和漏勺给我准备的都是自家研发的东西,朝臣们大惊小怪,以为所费不菲,劳民伤财,或者以为皇帝应该崇尚质朴,使民风归于敦厚。其实人家根本没花多少钱,花的是心思。” 孟端仪看向床头那对如同星空一般美丽的琉璃灯罩,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赵煦的话,那对灯罩任谁见到,都会以为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赵煦顺着孟端仪的目光看向那对灯罩:“那是玻璃套玻璃的技术,说白了不值一提,用半融化的玻璃滚上事先精心铺排好的金银沙,浸入到融化的玻璃液中包裹上外层,再让高手匠人吹成灯罩的形状而已。” “书房里边,类似的东西还有好多,漏勺密折里已经说了,弹劾无所谓,让朝臣们以为这东西精贵也好,还叮嘱我不可外传,他要用来赚蕃客们的钱财。” 孟端仪噗嗤就笑出声来了,漏勺和他小师妹,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两人说了一阵话,孟端仪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对赵煦劝道:“官家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拜见两宫和太妃。” 次日一早赵煦醒来,却见身边已经没人了,桌上已经摆好了清粥早点和小咸菜。 孟端仪已经梳妆打扮好,在一边书桌旁开始看书写字了。 见赵煦醒来,孟端仪赶紧将在写的东西夹在书里,过来伺候赵煦更衣。 这些事情本来是张士良在做的,如今委屈巴巴地站在一边。 赵煦任由孟端仪给他穿衣,故意将身子转到对准书桌,这样孟端仪就变成了背对着书桌,然后给张士良使眼色。 张士良秒懂,悄悄过去打开孟端仪的书,看了里边写的东西,就不禁抿嘴偷笑,将书本合好回到原位,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样子。 等到赵煦洗漱完毕出来,路过书桌打开那本书,说道:“听说姐姐在可贞堂借书榜上也是排得上号的,最近却在读什么呢?” 果然,刚刚那纸片已然不见了。 孟端仪笑道:“左右不过一些闲书罢了,最近陈学士和苏山长发表了一篇关于獐子岛鹰券罫线图波动预测研究的论文,叫平滑异同平均线,挺有趣的。官家赶紧来吃早饭吧。” 吃过饭,赵煦领皇后朝见太皇太后、皇太后,并参皇太妃,一切如旧仪。 之后赵煦还要赏赐宫人,侍卫,内官。 这些算是内廷事务,也就是皇帝的家事,早有旧例,也不用找朝官们商议了。 忙完了这些,赵煦还要去外朝,一样要处理朝政,皇后则被向太后留下,料理宫务。 朝外廷走去的路上,赵煦问张士良:“看到皇后写的什么了?” 张士良捂嘴笑了两声,赵煦伸腿就是一脚:“赶紧的!” 张士良“哎哟”一声,这才说道:“奴才先恭喜官家了,娘娘文才颖秀,那纸上写了一首诗——‘初遇当时竟不知,情于浓处可成痴。隔帘犹问花开日,得选春风第几枝?’” “足见娘娘对哥儿啊,可也是喜欢到骨子里的呢。” 赵煦脚步停了一下,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二月里曾请小姐姐去御花园赏花,小姐姐当时明明很想去,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最终还是拒绝了。 见自己有几分失望,小姐姐便让自己只管去赏花,记得给她带些回来插瓶就好。 如今看来,却不是小姐姐对自己无情,只是相比自己,她的顾忌更多。 当时小姐姐给过自己暗示,也怪自己蠢,没有听懂。 自家新妇,德行能力不用多说,智慧才情其实也不下漏勺他小师妹,不过要表率天下,仪范六宫,平日里刻意藏着掖着罢了。 虽然没懂小姐姐的出题,然而答案到底给自己蒙对了——却是六宫之首,傲然一枝! 不行,我得给漏勺写信,让他知道这事儿,哼,看他还敢常在我跟前嘚瑟他小师妹! 赵煦又恢复成扑克脸,继续向前走去,然而脚下却轻快了许多。 越三日,诣景灵宫行庙见礼,归后再谒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拉着赵煦的手,语道:“得贤内助,所关不小,汝宜刑于启化,媲美古人,方不负我厚望。” 己亥,百官表贺于东上合门。 戊申,三省上书:“内殿崇班孟固、三班奉职孟禋、右宣德郎孟昌龄,皆以皇后亲,乞赴阙朝贺。今纳后礼毕,恐合择此亲近者,依景佑元年曹琮、曹传、曹佑例转官。” 高滔滔说道:“皇后现有亲弟一人,系白身,亦须与推恩。” 吕大防说道:“董柏亦系皇后亲姊夫,是否赏赐恩典,还请太皇太后示下。” 高滔滔说道:“昔鲁王亦慈圣光献姊夫,未尝推恩。” 吕大防对道:“如此亦善,皇后诸亲,将来年例恩典,自可渐及也。另外三省还有上书,若依景佑元年十二月,李用和、刘从广、杨景宗改官移镇恩例,今高氏、向氏、朱氏,皆有合举故事加恩者。” 这就是投机了,高滔滔说道:“昔章献垂帘,郭后受册,初无此例。景宗等恩命,盖仁宗皇帝欲优章惠太后家故尔,非垂帘之比。” 吕大防道:“太皇太后虽以向氏之故,欲深自抑畏,其如故事何?” 高滔滔说道:“外家恩例,方欲裁之,可又增长乎?” 吕大防等皆感佩:“此盛德之事,敢不奉诏。然当录行下,以付史官。” 五月末,翰林学士梁焘上奏:“恭惟皇帝陛下富于春秋,早有天下,仁圣孝爱之实,蔼闻于外,性资成定,盛德日新。 太皇太后陛下拥护圣躬,夙夜不倦,保佑之功,永福宗社,臣民欢欣,四海仰戴。 今来选正中宫,已得贤淑。天意人事,上下协应。 惟是政机之繁,久劳同听,归权人主,不可过时。此陛下今日甚盛之举也。 退托深宫,颐神内典,远光前人,垂法万世,岂不美欤!愿早赐处分,以彰全德。 如以臣言为然,伏望面出手诏,付大臣施行,天下幸甚。 臣不胜惓惓,竭忠尽直,以干斧钺之诛,惟幸裁赦。” 门下刘挚贴黄: “此事陛下必久已思虑,故不在臣下之有言。 臣辄控至诚,上干宸听,以广聪明之益,以决左右之惑。 惟愿早出睿旨,直以还政为指挥,不须更问故事。 如臣下别有献议,伏望断然勿听,如有合用手诏文字,望降密旨遣使到院谕臣,即当进入。” 梁焘刘挚都是传统保守派人物,在这方面格外注重,高滔滔当年启用这个派别以制衡新党,如今第一个要她归政的,却也是这个派别。 但是只有一个翰林学士,一个门下侍郎,是没有什么力量的,所有的大佬一个都没有上书,于是梁焘的上章被留中之后,便无声息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接见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接见 六月,河北四路都转运使苏油上奏,一好一坏两件事。 好事是太原定襄又一条道路——井陉道五百里拓宽工程全线告毕,新扩宽的道路能容两辆厢车并行,河东路与河北三路的沟通更加紧密,从此太行腹地的丰富矿藏,能够源源不断地运出来,补足四路所需。 坏事儿就是河北四路都经略司监军李宪,卒。 真实历史上的李宪,因为诸路伐夏大败,就他独取兰州,而被神宗嘉奖。 但是之后因和沈括救援永乐城不利,导致永乐城大败,遭到大臣们猛烈弹劾。 其后虽然守兰州有功,又因为生性残忍,贪功饰过,再次遭到猛烈抨击,最后落得罢职贬官的下场。 平心而论,李宪至少打出了当时宋军中少有的胜仗,朝臣们对他的打击,除了李宪自己的毛病外,更多的是文官对带兵宦官的天然敌视。 当时甚至有朝臣喊出了“西羌之祸害小,任用李宪之祸害大;李宪无功祸害小,李宪有功祸害大”这等无厘头的口号。 但是这这个时空,文官们对李宪的态度要好得多,因为大宋如今有能碾压李宪的文官。 苏油。 而苏油除了偶尔爱拿中官们恶作剧,其实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偏见。 只要能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就是好同志。 而中官们也有直接体会,知道苏油是真拿他们当人,毫无歧视,因此将他的恶作剧,解读为司徒要在文官们面前装样子。 其实是自己人,只是不敢走太近而已。 玩笑归玩笑,但是该给的荣誉、功劳,司徒决不会因为自己是中官就打折,更不会贪墨隐藏,从来都是直达天听。 中官能在皇帝那里留下名声,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果然,苏油再次秉承了一贯风格,上奏李宪的功绩,要求朝廷念其功劳,予以优待。 还主动整理出他的奏议,发现竟然多达七十卷,主要都是对于西北军事的见解。 更加离奇的是,还在李宪家中发现了《经制财用》三十卷! 这是苏油离开宁夏之后,李宪继续镇守兰州,赵顼改熙河路为熙河兰会路,命李宪提举熙河兰会路边防财用司的时候,李宪根据苏油发展河西的战略,结合河西走廊特殊的地方经济情况,以及兰州的繁华商贸,总结出来的关于西北边防战略经费筹集、分配、使用的大著作。 不知道为什么,李宪组织幕府完成这部著作之后,竟然没有上报朝廷,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苏油经过研读之后,发现这部书的价值,甚至远胜七十卷《奏议》。 如果苏油以李宪一介中官也报以偏见,这部关于西北战时经济组织的文献,可能就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一个性格鲁莽,作战方式蛮横粗暴,跟谄媚之徒彭孙搞出“捧臭脚”典故,充满了民国文盲军阀无厘头风格的“李婆婆”,竟然悄不声地干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儿! 估计李宪也是出于对自己身份与名声的自卑,认为即使送上朝廷,也不可能引起任何重视,甚至会引来朝官们的攻击,说他贪鄙无度,搜刮刻毒,最终选择了将这部巨著藏于家中,秘不示人。 苏油亲自给这部著作做了序,作为曾经平夏战役的主官,和之后建设宁夏的开创者,给予了这部著作极高的评价,认为其不仅具有历史价值、甚至具有学术价值和战略价值。 序文的最后也说出了自己对李宪将这部书秘不示人原因的猜测,指出了士大夫中流行的偏见,不符合天理人情之道,更是缺乏自信,妄自尊大的表现。 高滔滔对李宪并没有任何看法,不过在苏油点破士大夫们心里的黑暗面以后,大家开始再次用新的目光审视这个中官的一生。 在这个时空里,李宪的功业其实和真实时空差不多,不过苏油给力,灭了交趾,灭了夏国,没让李婆婆的功劳被抹杀在一干败绩当中而已。 朝廷最后追授李宪右武卫上将军,武泰军节度使,谥敏恪。 诰文里总结李宪的功绩: “以中人侍帷幄,备闻谟训,俾临制阃外,遂能恢斥疆土,降其渠率。 置阵行师,有名将风烈。 至于决胜料敌,虽由中覆,皆中机会。 比自临洮,率众躬将。摧殪丑虏,恢复故疆。鼓行羌中,屡以捷告。” 但是李宪的死也导致了问题,河北四路八万新军,没有监军了。 不过太监倒是不缺,有一个宋用臣,一个石得一。 但是宋用臣是工程师本师,对治军一窍不通,石得一年轻时只干过带御器械,后来最多也就领过宫内的电报班,干过皇城司,同样没啥军事经验,而且高滔滔非常讨厌他。 最终高滔滔从京城另外指派了一个宦官,刘惟简。 刘惟简做过昭宣使、康州刺史、高阳关路兵马都监,入内押班,算是知兵之人。 英宗初立,刘惟简自河北来朝,请对寝门,宫里的内官问难他,只引他去见了曹太后。 刘惟简立福宁殿下不去,雨尽沾衣,英宗起坐帏中望见,呼问曰:“诸路如汝者几人,何以独来?” 刘惟简对曰:“陛下新即位,臣来自边塞,未瞻天表,不敢辄还,不知其他。” 英宗叹曰:“小臣知所守如此。”于是将其姓名书于屏间。 赵顼即位,览英宗所题屏,发现了刘惟简的名字,于是擢他干当延福宫,从此成为亲信。 交趾谋叛,赵煦派刘惟简先去调查,刘惟简回来告诉赵顼说:“帅臣刘彝贪功生事,罪当诛。乾德狂童,颈不足系。” 结果交趾造反声势浩大,让大宋手忙脚乱。 打交趾的时候,刘惟简在郭逵手下行走,大宋发现交趾非常难打后,紧急任命苏油救火。 虽然最终获胜,刘惟简还是因之前的情报失误,被夺一官。 五路伐夏时,刘惟简在家守关,和苏油也没有交集。 其后案阅河北保甲,振济京西水灾,参定诸陵荐献,算是有些功劳,但是因为太监的老毛病——贪墨,被言官弹劾去职。 结果因祸得福,刘惟简被夺去差遣之后,神宗念在他是老人,忠心,也有功劳,便命他去照顾赵煦,结果又成了赵煦的潜邸旧人。 从那个时候起,苏油和刘惟简才算是稍稍有了些交集。 苏油不知道派刘惟简来监军到底是谁的意志,但是这个人选,无论是对国家,对军队,还是对自己来说,都相当不错。 …… 庚寅,诏诸路安抚、钤辖司,并西京、南京,各赐资治通监一部。 辽国遣使崇义军节度使萧迪,副使中大夫、守太常少卿、充干文阁待制王可见来贺坤成节。 除此之外,辽国使团还带来了一百二十人的理工学习队伍,苏油在大名府接见了他们。 这些人有的都四五十岁了,领队之人,却是室纯之子室恭。 辽人的装束,上身更像工装,这也是骑马游牧之族应有的样子。 不过室恭的上身衣服却是蓝色的帆布,苏油一看就知道是当年李庸出使辽国时的那一身,不由得笑道:“侍郎不脱理工本色,倒与我朝一位侍郎相似。” 室恭躬身道:“李家三代,为辽国水利做出巨大贡献,至今南部陌野人家,多有为立牌位的,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后学对司徒开一门明道显学,一直崇仰,今日得见,幸何如也。” 苏油赶快扶起:“世兄客气了,令君致仕室尚书,才是我佩服的人物。辽国不同与大宋,无论学术氛围,书籍收藏,民间工技,都和大宋未可同日而语。” “非心坚智强,出类拔萃之人,断无法达到令君的成就。去年冬月,我托赴辽商贾给他带去的丝绵被,他收到了?” 室恭感激道:“家君年迈畏寒,又经不得煤烟火气,皮裘又太沉,有了司徒赠与的丝绵被,去冬好过多了,此次室恭使宋,家君特意嘱咐,一定要向司徒当面致谢。对了……” 说完从侍从手里取过一席坐褥:“这是极北的紫貂皮茵席,家君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请司徒收下。” 苏油哈哈大笑:“可感谢室尚书了,家中新添了孙儿,这个在冬日垫他摇床里,可是正好。走,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交锋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交锋 在宴会之上,室恭又给苏油介绍了同来的众人,苏油说道:“既然辽宋两国已经达成了协议,培训之事,大宋义不容辞。” “这四年时间,希望你们努力学习,尽量多地掌握学问,技术。” “理工基地规模宏大,所涉及的机械门类繁多,要一人学会所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二年,你们要掌握基础的数学、物理、化学、工程学的知识;第三年开始分专业,包括冶金、化工、机械、工程管理;第四年进入大名府各工厂实习,上手。” “室尚书几次来信叮嘱相托,我也不会负他老人家。” 说完举起酒杯:“能够来到这里的,相信都是大辽的精英,我就一句话,少关心政治,多研究学问。” “不要将宝贵精力,分散到自己无法掌控,徒劳无力的事情上,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要获得每一天的收获。” “来,我敬大家一杯!” 第二天,安排好辽国学员,送走了还要赶赴汴京的贺坤成使节后,苏油起身前往獐子岛,开始了和王经的第二轮谈判磋商。 辽国终于收到了大宋取安西、北庭的消息,而且听说自己的藩属部落竟然自带饭盒帮助大宋征伐之后,耶律弘基不禁勃然大怒,要求王经与宋国交涉,此事无论如何不能善罢甘休。 但是苏油态度非常强硬,让獐子岛上风声鹤唳。 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鹰券,价格以坠崖的方式狂降,十三黄的鹰券价值,从之前的三万贯,直接跌到了一万三千贯! 接着受影响的就是铁厂债券,债券持有者对铁厂的前途表示忧虑,纷纷抛售,本来带着几分利息的溢价,如今却已然降到了本金以下。 等到传出大宋可能将切断舶来钱供应,以及辽国提出反制措施,将要禁绝舶来钱在南部诸州流通的风声,绢钞应声而涨,舶来钱价格直跌! 舶来钱实际金银的价值,只有面值的七成,其余三成,是来自精美的加工工艺和大宋信用的背书。 如果真如风言风语里所说的那样,舶来钱立即就会贬值三成。 因此这几日南部诸州的钱庄和獐子岛皇宋银行,挤满了前来兑换舶来钱,抢购绢钞避险的人群。 王经亲自到丰锦钱庄安慰群情激动的人们,要求大家冷静,说南院正在与宋国司徒紧急磋商,一定会拿出解决办法,要求大家再有点耐心。 但是激动的人群哪里听他的,最后王经潸然泪下,将自己家族所有绢钞都贡献了出来,换成舶来钱,企图稳定币值。 然而只起到了杯水车薪的作用,知道苏油再次抵达獐子岛,鹰券、绢钞、舶来钱的波动才瞬间稳定下来。 王经毁家抒产,都敌不过宋国司徒登岸之后轻轻的一句话:“何至于此?” 宋辽双方在獐子岛市舶司展开会面,王经是陪着耶律慎思来打酱油的,全程其实是耶律慎思在交涉。 原因只是苏油的级别太高了,耶律慎思不够敌体。 王经本来不想来,但是不得不来。 因为最近这一波币值波动,王经实在是赚大发了,还又当又立,见到苏油都有些不好意思打招呼。 耶律慎思对大宋提出了严厉的指责,认为大宋引诱辽国的藩属去帮自己打仗,这样的行为是可耻的,是大辽坚决不能够接受的。 等到耶律慎思喷完,苏油才幽幽地说道:“鞑靼与契丹相隔数千里,有些事情发生了误会,我并不怪你们。”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这件事情的定性,无论宋国还是辽国,都有广泛的,信仰佛教的教众。金刚崖、大陷谷,早在入宋之前,辽人和鞑靼人就在络绎不绝地去朝拜。” “黑汗王倒行逆施,引发的是吐蕃、青唐、河西、祁连、西州、以及贵国鞑靼诸多教众的不满,他们在南北两路弘传活佛的倡议下聚集到了一起,参与了前往黑汗拯救佛徒的行动。” “这样的行动,是自发的,正义的,非官方组织的。” “大宋只是奉虔诚的太皇太后的懿旨,为他们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这决不能表明,是大宋主导和诱发了这次战争。” 耶律慎思也是佛徒,苏油抛出来这么个论调,立刻占据了道义的最高点。 耶律慎思只好从另一个方向攻击:“可是你们武装了两部部众!” “错了!”苏油当即予以否认:“大宋绝对没有武装任何一个鞑靼人,相反,大宋朝廷在下给河西制置使的敕文中特意提到了这点,虽然鞑靼信众拯救佛徒的呼声也很高,但是他们必竟是辽国的藩属,因此要区别对待。” “大宋只能根据之前援辽救灾条款,予以物资、粮食、帐篷等人道方面的援助,因为那个时候正是滴水成冰的冬日,这么多鞑靼人聚集在沙州,一日的消耗都不少。” “司徒好巧的口舌!”耶律慎思冷笑道:“白鞑阻卜两部,如今大量装备了宋朝的骑刀、制式弓箭、弩箭,这些东西,却是从何而来?!” 苏油说道:“收到辽朝的抗议后,我朝进行了认真细致的调查,才发现的确有部分大宋的藩属,出于同情或者经济利益,在朝西域共同进军的过程中,与鞑靼存在贸易往来。” “其中以居延海的图干部和于阗的尉迟部为最。” “早期为了抵御黑汗和西州,大宋曾经提供给他们大量军械,使成西域屏藩。” “如今他们将军械售予白鞑阻卜两部,这既非出于大宋的授意,也绝不是大宋朝廷意志的体现。” “事后我朝也吸取了教训,取消西域都护,改立河西路,将之从羁縻体系纳入正式的路州府行政体系,相信今后,再不会发生类似事件了。” 耶律慎思都想跳起来打人了,尼玛黑汗和西州都灭国了,今后当然再不会发生类似事件了! 冷笑道:“然而两部替宋国攻陷了北庭,这个司徒都还能推搪?” “我是真恨他们不是在替大宋打仗!”苏油一拍几案,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否则如今蒙根图拉克和吉达的人头,早已传示西域诸国!” “大宋是文明的国度,大宋的军队,是文明之师,大宋永远不会对无辜百姓加以屠戮,哪怕他们是敌国的百姓!” “然而白鞑阻卜两部,对彰八里和北庭实施了屠城!如果他们是在大宋的麾下,这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如果他们是出于宋军指挥的授意,那就是宋军指挥的大罪!” “贵国也是以游牧起家,两部的行为在贵国军制中或者是正常行为,但是这样的行为,在大宋军方,尤其是在元丰之后的军方,是决不能容忍的。” “因此贵朝指责两部是大宋指使,只能说,贵朝不了解我朝的军法。” “真实情况,是两部擅自行动,且对北庭实施了屠戮,大宋军方获知后,立即前往制止了两部的行为,并且命北路活佛约束其行动。” “自始至终,阻卜与白鞑两部,一直都游离于大宋北路西征大军之外,不受我军约束,除了出发前从慈善基金领取了救济粮外,并没有与我军发生过任何瓜葛。” “他们都是牧民,跑得比我朝军队快,总是追不上他们,实际也难以节制。” “即便如此,因为没有往两部派遣观察员,没有及时制止两部的妄举,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我朝对北路指挥刘昌祚、童贯也进行了惩戒。” “这,才是事实真相。” 这尼玛……耶律慎思都无力吐槽了,久闻宋国司徒纵横家学,陛下他老人家派我来跟他打擂台,可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横的,耶律慎思咬牙道:“宋朝这些年来四处攻伐,大修边寨,已经引发了我朝极度不安,如今又灭了黑汗和西州,再次拓土五千里。” “还有鞑靼两部,就算司徒说得天花乱坠,他们手中的武器,总也是产自大宋,这些,司徒也能够否认吗?”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继续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继续 “有一点要解释清楚。”苏油继续义正辞严:“首先,大宋这些年来四处攻伐,那只是现象,而不是本质。” “其本质是,大宋攻伐它们,是对,还是错?是正义,还是非义?当地百姓,是欢迎,还是反对?大宋介入之后,那些地方百姓的生活,是变好了,还是变差了?” “四处征伐,只能说明大宋周围近年来跳踉小丑,无道昏君层出不穷。并不是大宋想打,而是大宋作为对蕃属国百姓负责任的宗主国,文明的保护国,不得不履行自己的应尽的职责。” “还有一点,为何贵使只提到我大宋四处攻伐,却不提我大宋对贵朝的无私援助?” “贵朝遭遇蝗旱的是时候,是大宋援助贵朝粮食;贵朝遭遇瘟疫的时候,是大宋援助贵朝医药;贵朝遭遇水灾的时候,是大宋帮助贵朝兴修水利。” “白鞑阻卜,南部诸州,完颜女直,大宋历年来,为贵朝拯救了多少人命?” “辽阳、长春,贵朝年收五百万石的粮仓,是怎么来的?” “如今我正与贵朝王丞相交涉的工业基地,这对贵朝来说,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 “大宋同样不是非得做这些,但是大宋作为负责任的邻邦,文明的保护国,依旧不得不行使自己的职责。” “宋辽两国,是友好了八十多年的邻邦,两国历代君臣,为了维系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付出过很大的努力。” “我要再次声明,大宋,永远是热爱和平的国家,也会永远坚决捍卫文明,维系王道纲常。” “这,是我大宋的天命。” “鞑靼、女直问题,那是贵朝的内政问题,大宋,不会干涉贵朝的内政。” “但是我要提醒贵朝,不要在遇到国家内部忧患的时候,便煽动对大宋的敌对情绪,宣扬大宋的威胁,企图以这样的方式,将忧患转移到国外,转嫁到无辜的大宋百姓头上。” “大宋绝不会接受这样的解决方式,而我相信,贵朝百姓,同样也不会接受这样的解决方式。” “因为这样除了增加两国冲突,让贵国更加新的麻烦和灾难之外,解决不了任何旧有问题。” “贵国所应该做的,是正视自己的国内的麻烦,找到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而不是故作不见,或者扬汤止沸,甚至与邻为壑。” “经过数轮磋商,如今这个基地所需要的设备,技术,大宋已经准备完毕,即将启运。” “如果贵朝决意中止此次采购计划,那是贵朝的损失,不是大宋的损失。” “犬子在广州数次上章,就是希望能够有这样一套设备,在广南东路落地,三百五十万贯,对我大宋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贵朝愿意主动放弃日产十万斤钢铁的基地,放弃能够一天武装三万人,或者为五万人提供农具的能力,愿意走回到游牧渔猎,穿兽皮,骑裸马的生活方式,同样,大宋也只会尊重你们的选择,而不会横加干涉。” “但是我要提醒贵朝的朝廷、宗室、陛下,你们应当考虑的,是百姓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是朝廷怎样才能让他们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决问题,才能万姓归心,王朝永续。” “如果贵朝的朝廷、宗室、陛下,考虑的只是如何以天下奉一人,如何穷国中之力,养残暴之军,施掠夺之行……我要告诉贵朝的是,李常杰曾经这样做过,但是他失败了;诃黎也曾经这样做过,他同样失败了;谅祚、梁太后、阿里骨、哈桑,统统都失败了。” “历史已经给了我们答案,这也是我对贵朝陛下的劝谏。” “大宋也曾经历过痛苦与挫折,但如今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你们有自己的国情,完全不用学习大宋的模式,但是作为讲道义,负责的‘治人者’,却不能不考虑这些。” “所谓冠冕有加,必承其重。我只能说……祝愿贵国、贵朝陛下好运。” 说完朝椅子上一摊:“国内事务还繁忙,我最多只能在岛上呆三天,三日之后,如果贵国还是愿意促成这项协定,我会安排;” “如果不行,我就会将基地设备发往广州,毕竟这里边还涉及我朝宗室们的利益,不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变故,让他们白白遭受损失。” 等到辽人退走后,石得一小眼睛闪烁着精光:“司徒的鸿篇大论,堂皇至极,驳斥得辽人无话可说。” 苏油笑道:“其实他们一直就无话可说,只是以前无话可说的时候,就会动拳头,到如今,那一套却是再行不通了。” 赵仲迁笑道:“用不着等三天,今晚王经那老小子就会将辽人的方案送过来,此君如今富可敌国,辽朝南院诸州的财富,可是如洪流般滚入其囊中。” “还有你囊中?”苏油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机宜司,不是法外之地。” “呃……”赵仲迁顿时哑巴了:“我就是过过手瘾而已。都是陛下的……” 果然,当夜赵仲迁就接到王经送来的线报,耶律慎思不过是故作姿态,辽国如今已经在本国探到一个富矿,根本不可能放弃那个基地。 那个地方就在辽阳府东鞍山、弓长岭、婆娑岭一带,除了铁,还有煤,同时有辽阳大粮仓和人口支撑,完全具备一个工业基地建立的所有条件——资源、资本、人口。 最关键的,那里还是王经的基本盘。 不过耶律慎思还是坚持了三天,到第三天傍晚,苏油开始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耶律慎思才来递交了国书,表示辽国愿意继续和大宋维持友好关系,这个基地,大辽还是要。 苏油表示很高兴,特意延了一夜,在獐子岛上举办了一次酒会,接待辽国使臣,安排后续交涉事宜。 这次酒会还有岛上不少富商巨贾参加,苏油和王经联合给商界传递出一个信息——宋辽关系一切如常,工业基地继续推进,双方合作继续深化。 鹰券、债券、宝钞走势猛然抬头,绢钞走势在经历过一场哄抢冲高之后,开始下落。 因为还在正常走势范围内,王经没有暂时动用舶来钱调整币值,任由绢钞向正常汇率滑去。 无数采取避险措施的商贾士绅们,在这场钞券市值波动中损失了三成以上的资产,全部落入王经和赵仲迁的白手套钱庄当中。 南部数十州的资产,虽然只是一部分,汇集到一处,那是可观的五百多万贯。 王经本来心脏就不太好,待看到账簿上的数字后,激动得差点成了宋辽经济战的第一个牺牲品。 赵留后诚不我欺,说百万贯以上,就百万贯以上! 赵仲迁还非常贴心,从获利中提出了一百万贯绢钞,一百万贯舶来钱交给王经,这一部分,算作已得收益,合理配置,安心入袋,已经够丞相一族三代不愁了。 剩下的,咱们继续投资,争取再赚两波! 王经认为自己的格调已经提高了,眼界已经开阔了,当年自己纠缠着赵留后要开碘酒厂的建议,如今想起来都暗自脸红。 当年赵仲迁说,搞酒厂是掉了他和自己的身份,自己还理解不到赵仲迁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层次到了方才看清——能这样趟着挣钱,谁特娘还稀罕那什么劳什子碘酒厂!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张方平走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张方平走了 庚戌,大宗正司言:“宗室分异,自来未有着令。今相度欲乞除缌麻以上不许分析居外,袒免以下亲父母财产,除永业田及供祭祀之物不许分割外,余听均分。” 从之。 这是苏油在得知张诚一案和田家帽子铺十县主的故事后给高滔滔支的招,大家族如果能够其乐融融兄友弟恭,那的确是不错,但是如果做不到,不如分拆,就跟四通分拆之后,各家工坊、厂矿产出大为提升一个道理。 因人而致情,不能因情而困人。 辛亥,开封府言:“准敕,遇大寒风雪之日,支俵乞丐人钱,特就官私贫院支俵。缘此冻馁病悴之人,赖以全活者甚众,然措置条约,有所未备。 今相度,欲乞十月以后,下诸厢抄札人数给散牌子执收,每遇支散月分,乞下吏部预选差定经任小使臣二十八人,准备与诸厢使臣等分定地分。 如遇合支俵月分,自早亲诣贫院,逐处俵散,约限至午未时已前了当。如有死亡,及逐时增添人数,并画时申报本厢使臣抄上姓名照会。” 从之。 大宋的扶贫工作,是这个朝代的特色。一直就在开展,而且有制度,不过以前地主家都没余粮,想做也做不到多好,但是官方出面,至少在做。 这个“支俵牌”,其实就类似后世“五保户证明”,官府每月要发放钱粮。 国人的历史观,最大的毛病就在全盘否定或者全盘肯定,非黑即白,一边骂着北宋保守党们的做派,一边做着和北宋保守党们一样的事情。 而且不加思索囫囵吞枣,别人怎么说,自己就怎么信。 最经典的一个案例,就是网上流行的一种说法,说宋代的农民起义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三百一十九年里,一共发生了四百三十三次。 却不去想想,这个数据,是怎么来的。 其实这个数据,是来自一本书,《两宋农民战争史料汇编》。 而真正去翻阅过这本书的人,就会发现,这本书中,将两宋历史资料里,记录过的“盗”,全部收录,将之定义为“农民战争”。 其中很大一部分,不过是数人纠集,甚至一人拦路抢劫杀人之类的重大刑事案件;另外还有一大部分,则是边疆地区和羁縻地区的民族冲突。 排除掉这些后,真正称得上“农民起义”,达到“战争”规模的,书里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要是按照这本书的编纂史观,用同样的方法,去收集一下其余各朝的资料,呵呵呵……没有最可怕,只有更可怕。 再去了解一下,知道作者去世于一九六七年,参考一下时代背景,就大致应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最可笑的是,网上无数文章,引用这个数据的时候,大多数都有一句“据史料记载”,甚至有小编还列举了该书的书名。 天下文章一大抄,发帖子的人,几个又去翻过自己帖子里提到过的这本书呢? 当然这也不能说大宋就有多好,在苏油看来,在他穿过来之前的那个时空,封建王朝有一个算一个,只能说,都坏。 但是实事求是,大宋,也没有坏到所谓的“农民战争”持续几百年那份儿上。 …… 五月,辽国,混同江。 劾里钵已经卧病在床,对侍奉汤药的汉人医士刘巢说道:“刘医士,不用进药了,长生天要召我去了。” 刘巢放下药碗,叹息一声:“是老夫医术不精,愧对太师。” 劾里钵的弟弟盈歌在边也不禁垂泪:“哥哥说哪里话,长生天庇佑我部,一定会让哥哥好起来的。” 劾里钵杂乱的胡须下露出一抹微笑:“长生天让阿里骨成了我的儿子,就已经是庇佑完颜部了,他回来了吗?” 盈歌说道:“去辽朝统军司见曷鲁骚古前,哥哥命他五月半前就要回来,阿里骨从未违过军令,天上就是下箭雨,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劾里钵问道:“今日是哪日了?” 刘巢说道:“今日是五月十四。” 劾里钵看向皮帐上方:“我会等他来。” 五月十五,阿骨打回到部落,次日,劾里钵去世。 临死前,劾里钵拉着阿里骨的手,对弟弟盈歌说道:“我死后,由你统管部落,然只有此子,可以成就大业。” 完颜盈歌也向来推崇阿骨打,之后出入一定同行。阿骨打每次出远门归来,盈歌一定会亲自迎接。 甲戌,宋清河郡公,太子少师致仕,张方平,卒。 其实老头去年就在生病,苏油写信给赵煦,赵煦命太医局教授杨文蔚前往看视。 经过调理,病情见好,杨文蔚叮嘱:“但不可再饮。” 老头一生潇洒,“幼知为学,而不能勤。于时山东士人若刘潜、吴颢、石延年、韦不伐、陈靖、田度、马武十数人,皆负豪杰之气不得骋,相与纵酒为高。” 听闻要戒酒,张方平揪然不乐。 家人也将酒藏起来,不让他看见。 五月末,张方平偷偷从自家书院桂树下刨出一坛酒,拿回书房写好了谢表,表中提道“奉先帝召,有赐当尽”,然后将一坛酒都喝光了。 是夜去世,年八十五岁。 家人看那酒坛上的标记,却是治平四年,张方平与赵抃同进参知政事的时候,神宗赏赐下来的。 张方平对苏家人来说,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人物之一,真要细论起来,苏家和张方平其实也算是老远老远的亲戚。 张方平的祖父,当年娶的眉山苏氏。 不过真正和苏家的交集,却是在治蜀时遇到苏洵开始。 苏油在大名府收到张方平女婿王定国送来的告哀信,不由得嗟叹良久,老头以这种方式告别人世,当真潇洒。 苏轼、苏辙来信,相约为张方平服孝一年,极少为人写墓志的苏轼,亲自动笔,给张方平作铭。 几苏当中,张方平对苏油最严格,对苏辙最照顾,对苏轼最宠爱。 元丰年间苏轼被抓入乌台,早已退休闲居在南京的张方平,奋不顾身地上书朝廷,营救苏轼。 托南京的地方政府递交信件,可是官员们都不敢接受,张方平大怒,就叫儿子张恕直接去交给朝廷。 张恕生性怯懦,在登闻鼓院门外徘徊了很久,没敢交出去。 事后苏轼回忆,“安道公平生未见哀色,当时出涕也。” 在苏轼的笔下,张方平是文如孔融、智并诸葛的人物。 “公,南京人,为人慷慨有大节,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属。” “自庆历以来,讫元丰四十余年,所与人主论天下事。见于章疏者多矣。” “是非有考于前,而成败有验于后。及其它诗文,皆清远雄丽,读者可以想见其为人。” “信乎!其有似于孔北海、诸葛孔明也。” 后人评价张方平:“颖悟于书,一览不忘,善为文,数千言立就。” “才气本什百于人,而其识又能灼见事理,劓断明决,故集中论事诸文,无不豪爽畅达,洞如龟鉴。” 老头对政局军事的预见,几乎都是言必有中,料理三司,堪称旷古奇才。 陕西用兵之后,国弱民穷,士大夫纷纷上书“丰财省费”之道,但多不得要领。张方平上书字字珠玉,道出要害,仁宗惊异,书“文儒”二字以赐。 其后上漕运十四策,富弼观之,漏尽十刻,赞道:“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 关键是有才有德,在河北解百姓食盐钱;在蜀中奏免横赋四十万,印钱十万。 但是在治所时,老百姓不觉得他有多好,“到各地为官,不言而治,一旦离去,人必思之”。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大练兵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大练兵 在立身处世上,老头尤其洁身自好,当年贾昌朝与吴育相争,想要攀引张方平为援,许以成事后擢为参政,张方平怒斥使者:“此言何为至于我哉!” 如果是宰相的要求都罢了,就连仁宗召见,向他秘访朝中“险谀”,并以“大用”相诱时,张方平同样觉得人格受辱,正色怼皇帝:“暴人之私,迫人于险而攘之,我不为也!” 在苏油眼里,老头和赵抃一样,有德有才有风节,真正称得上士大夫。 而自己,不过一流的政客,二流的文人,要说士大夫,最多算是编外的罢了。 做不到张赵二公那样,于是更加景仰崇慕。 老头的谢表里还特意叮嘱,要朝廷别给自己加谥号,在封建王朝,这可非常少见。 不过苏辙认为不合适,上奏朝廷,张方平历仕数朝,贡献良多,出总节宪,入赞宸几,该讲的制度,朝廷还是要讲。 最终朝廷追赠司空,谥“文定”。 六月,癸卯,以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吕大防为南郊大礼使,新任礼部尚书胡宗愈为礼仪使,龙图阁学士苏轼为充卤簿使,御史中丞李之纯为仪仗使,新任权知开封府韩宗道为桥道顿递使。 召河东节度使致仕、潞国公文彦博;太子少师、宣徽南院使致仕冯京;太子少傅致仕韩维;集禧观使致仕,仍提举钟山理工学院苏颂,入陪郊祀。 这是提前半年开始准备,赵煦今年大婚,这样的大事需要告诉祖宗,因此郊祀会格外隆重。 四路都转运使苏油上奏,河北四路弹药充足,请与文安洼举行为期两月的军事演习,以求探索新型的两栖作战模式。 九艘机动船,五艘炮艇,四艘火轮,这就是九列火车头,每艘可以拖动十节漕船,每船五十军士,加上机动船自身,一列可载五百五十新军,以及大量的辎重,军火。 从北方几条河流的水文来看,滦河、桑干河只能走这个,辽河才可以行眉山型战舰。 四路新监军刘惟简在军方还算是镇得住,加上苏油的奏章里,经费是从四路今年羡余里筹措,高滔滔也就无所谓了,准奏。 河北的军事调动引发了辽人的不安,几项钞券再次发生波动。 然而这次还是商贾们自取烦恼,因为很快大宋援建辽国的机械开始源源不断运抵辽阳,几处矿山基地开始开采。 第一期是选矿厂和炼焦厂,要用大宋的钢厂炼钢,需要有大量的精矿粉储备和焦煤储备。 日产钢铁十万斤的钢厂是不能停火的,就是个吞噬这两样东西的老虎,因此必须先建在前头,准备原料。 两个大厂在辽阳府婆娑岭落地,钞券的兑换率又来了一次调转,王经和赵仲迁再次赚了一波。 …… 这次军事演习同时还是技能训练,苏油对部队的要求,是人均打二十四发子弹,也就是三个弹夹,两枚震天雷,各类炮手至少每人五发实弹。 同时军中会利用这次演习,选拔战术过硬,指挥过硬,作风过硬,文化过硬的四类精英,予以提拔嘉奖。 演习模拟实战,船队会在文安洼集结,然后沿界河出海,利用近海航行,南下抵达盐山。 这是模拟种诂、巢谷对辽战略方案当中,渡海抵达辽国几处河口的演练,主要是发现问题。 之后部队会从盐山无棣河进入沧州,一路模拟攻击南皮、河间、饶阳。 然后在饶阳进入滹沱河,向北进军蒲阴、博野。 四路经略司会在博野准备大量马匹和辎重,之后新军登岸,与船队水陆并进,分别归建定州、保州、雄州、霸州、天津卫,模拟占领辽国重要枢纽之后,分取周边州郡。 因为这件事情经略司和转运司需要协同调度,故而指挥部提前设立在大名府。 河北各州郡都有电报,可以通过电报掌握演习进展情况,下达指令,军事与行政部门在一处,方便协调。 为了不过度刺激辽人,苏油将这次演习冠以“大练兵”的名义。 甲辰,雄州来电,部队已经集结登船,轰轰烈烈的“河北大练兵”开始了。 丙午,诏以河北水利大兴,都水监使者吴安持,北都水监丞李伟赐三品服,于任满日令再任。 陕西转运使李南公为直龙图阁、知延安府,以范纯粹遭其母丧故也。 乙卯,命吏部尚书王存出知杭州,王存陛辞时上奏:“人臣朋党,诚不可长,然或不察,则滥及善人,东汉党锢是也。” “庆历中,或指韩琦、富弼、范仲淹、欧阳修为朋党,赖仁宗圣明,不为所惑。今复有进此说者,愿陛下察之。” 也在这天,诏议郊祀典礼。 顾临、范祖禹等八人议,请合祭天地。 范纯礼、彭汝砺、曾肇、孔武仲等二十二人议,南郊合祭天地,不见于经; 范百禄亦言圜丘无祭地之礼,先帝所废,稽古据经,未可轻改。 九月,壬辰,太皇太后谓辅臣曰:“郊祀宜依仁宗、先帝故事。” 吕大防言:“皇帝临御之始,当亲见天地,而诸儒献议欲南郊,不设皇地示位,恐亦未安。” 太皇太后“是其言”。 戊戌,召辅臣观谷于后苑。 此次南郊大典,韩维、文彦博都以年老为由,请奏免南郊陪位。 朝廷也准了。 冯京也已经七十一岁了,致仕时朝廷初拟知大名府,冯京以苏油在那里,表示推辞,又说自己在郑州密县有土地、祖坟,请求改守郑州。 密县是郑州的大煤矿基地,那里的煤含硫量极低,非常适合炼钢,是大宋早期工业城市之一,已经非常的繁华。 郑州到汴京如今火车便利,老帅哥是如今尚存的唯一一名“昭陵学士”,又是著名的“大三元”,朝廷格外优待,命礼部侍郎彭汝砺亲自前去迎接。 苏颂也来了,不过他的主要目的是看杵儿。 因为郊礼是大礼,冯京和苏颂要提前三个月入京,预备演礼。 如今的皇宫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一步一景,除了观光风景区,还有农业体验区。 后宫中开辟有一处占地十亩的农庄,仿效苏家中牟庄子的格局,一样有桑树、鱼塘、稻麦、鸡鸭、牛马、羊驼…… 每年太皇太后要带着宫女们来这里亲蚕,赵煦也要来耕田,种地。 苏小妹特别喜欢这片地方,用她的话说,这里居于天下最大的城市的最中心,可以远离植物性状污染。 这里早在赵煦登极时就已经修好,不过冯京却是第一次来。 观赏了内宫的花园式建筑了水榭格局,绕过一面红墙后,印入眼帘的小巧农庄,让冯京不由得眼前一亮。 老帅哥顿时恭维赵煦:“我朝如今工业大兴,陛下依旧如此重视农桑,不贪大利,厚蓄国本,乃清明聪睿之君。” 赵煦说道:“司徒曾经言道,工业和经济,其实是一种放大器,可以让一倍之旧本,得三倍之旧利。” “但是既然是放大器,它就不会只放大好的,不放大坏的,而是好与坏,一起放大。” “农为国本,这一条不能动摇,如今我朝七成丁口,尚事农耕,所以让他们安定,就是让国家安定。” “以后各业人口,可能会随着工商的兴盛而发生变化,但是要保证国本足用,那这个国家有多少人,要耗用多少粮,需要多少土地,耕作那些作物,产出该有多少等等,却是朝廷必须心中有定数的。” “朝廷要做的,是鼓励尽量少的人,能够种出尽量多的粮食,以此为基,才能得到可以脱离土地的人口。而这些人口,才可以去促进工商。” “这个顺序不能颠倒。辽国如今贪慕我大宋的工商大兴,便要仿效建立工业基地,其实是未会趋步,便欲奔驰,终有扑跌之忧。” “因为他们的农业基础,支撑不起那个日产十万斤钢铁的工业基地,也解脱不出那么多人口去从事开矿,冶金。” “或者说,就算一时勉强可以支撑,一旦国家有事,立即捉襟见肘。”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淞江一号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淞江一号 苏颂看着侃侃而谈的赵煦,心中无比欣慰,皇帝今年才十六岁,然这份见识,这份清醒冷静,已然远胜过他父亲三十岁之时。 我大宋会出一位圣君! 今日这场安排,是赵煦第一次有机会,公开单独陪伴大臣,高滔滔的意思昭然若揭,这是开始为赵煦亲政铺路了。 等赵煦领着群臣来到一片稻田之前,群臣顿时“嗡”的一声就闹开了。 田中的稻穗硕大无比,沉甸甸地压弯了禾杆。 吕大防捧起金灿灿的稻穗:“陛……陛下,这是什么稻种?这……这一亩……” 赵煦说道:“这是皇家理工学院苏山长培养的稻种,太妃亲自管理的田地,今日就要收获这亩稻谷,量一量产量。” 张士良已经组织起了中官,赵煦一挥手,农夫模样的中官们便开始下田割稻。 宫里小农庄用的是脚踏式脱谷机,效率极高,十人割一亩稻田,也废不了什么劲。 很快,一亩地的稻子就打了下来,装了二十箩筐。 两箩筐就是一石,二十箩筐,群臣当中已经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这是亩产十石的稻谷! 果然,张士良领着中官们将稻谷过完称,报上了数字:“陛下,淞江一号的产量,鲜稻是一亩一千二百斤。” 苏颂说道:“晒干后还会失重两成,一亩九百六十斤。” 赵煦点头:“是啊……唉,我还以为今年一定能过千斤的……” 吕大防转向赵煦,后退两步深施一礼:“陛下,有此嘉禾,为何藏于深宫?臣请陛下传播天下,由路司监督,使百姓得种,大宋永绝饥馑也!” 赵煦这才从失落中回过神来:“吕爱卿想哪里去了,如果能够方便百姓栽种的话,岂有私藏之理?” “这就是皇家理工学院一个长期项目,这个稻种保持性不行,明年将之再种到地里,产量便会减到普通稻谷都不如。” “啊?”吕大防感觉匪夷所思:“敢问陛下,这却是何故?” 赵煦说道:“这种稻谷,叫做杂交水稻。” “我不知道诸位爱卿清不清楚,苏公一定是知道的,植物的花,里边有两蕊,分作雌雄。” 苏颂说道:“陛下说得对,雄蕊产生花粉,花粉落到雌蕊上,阴阳相合,方能结实。与人,与禽兽,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不过水稻是自花品种的植物,也就是说,一株水稻的花,能够自己给自己授粉,然后结成稻谷。” 赵煦继续说道:“十二年前,司农寺在司徒的授意下,在淞江找到几株神奇的水稻,它们的花粉退化,而雌蕊正常,不能通过自花授粉,只有依靠外来的花粉,方可受精结实。” 说完看了张士良一眼:“这种水稻,司徒称其为雄性不育系。” 张士良好气哦,陛下你说话就好好说话,瞅我干啥? 好在赵煦又看向了群臣:“找到这种水稻后,要保证其不会绝种,就必须寻找另一种水稻与之杂种,这样用于杂种的水稻又分有两类,一类与不育系结出的种子,长成以后依旧是不育系,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够不断获得大量的不育系稻苗。” “而另一类,就是恢复系,用它的花粉授给不育系后,所产生的杂交种,其雄蕊可以恢复正常,能自交结实。” “如果杂交种具有优势,比如抗旱、抗倒伏、丰产的话,这种种子,就是一个新品种,可用于耕作。” “但是有一个问题,这样抗旱、抗倒伏、丰产的稻谷,却很难将这些特性传给下一代,因为它是用不育系和恢复系两种稻谷混种杂交后,方可筛选得到的。” “这个事业很难,很长久,到今天,司农寺已经筛选出几个不错的稻种,但是这个千斤稻,因性状不稳,不能交给百姓去种植。” “因为在田野里种植,稻种容易被其它田野里吹来的花粉沾染,达不到试验的目的,所以苏山长才跟太皇太后求了宫中这片地,专门用于杂交实验。” “这么些年下来,诸位爱卿也看到了,至少我们筛选出了不少优良的恢复系,可以生产出一些高产的杂交种子,摸索出了一条选种的新路子。” 章惇突然开口说道:“臣明白了,这样的高产稻谷,其实就是稻谷里的骡子!” 赵煦抽了抽嘴角,说道:“其实是骡马兼杂,不过章爱卿说的,虽不中,亦不远。” “还有重要的一条,就是理学早已阐明的物理定律——能量守恒。” 苏颂立刻就明白了:“土地肥力!” 赵煦点头:“苏公果然学识渊深,一闻便知。” “这样的杂交种子,产量固然是寻常稻种的数倍,但同样的,它从地里吸取的养分,也是普通稻谷的数倍。” “因此对土地肥力的要求,也就超过其他稻种数倍,对追肥的要求就高了。” “这亩地里,太妃追施了不少化肥。” 吕大防怅然若失:“如此一来,这千斤一亩的稻田,花费可能不菲,非小农所能承担。” 赵煦说道:“那是,料理这亩地,宫中用了五人,普通百姓即便再精耕细作,也到不了如此。” 说完扫视了群臣一眼:“今日带众位爱卿观禾,本也不是为了推广之事,而是想让诸位知道,世间奇闻怪事,尽有其理,只不过有些为我们所知,有些为我们不知罢了。” “秋郊在即,朕料想各地州府,会有进奉奇珍,妄称祥瑞的,朕甚不取焉。” “诸位臣工初见这一亩十石之禾,是不是也以为见到了祥瑞?待到细明其理,觉得它还能称作祥瑞否?不过就是一项暂无大用的实验产品而已。” “这股风气,请宰执务必替我刹住。我大宋,也无需那些所谓的祥瑞来装点。” 吕大防感觉自己受到了深刻的教育,大宋有这样清明的君主,实乃天下之福。 当即带领群臣躬身领命:“陛下圣明,臣等定奉玉音,一体遵从!” 冬,十月,诏陕西有前代帝王陵庙处,给民五家充守陵户。 丙辰,辽西北路大饥。 黑车室韦部众不堪饥饿,向辽国东部迁移,企图到辽国临潢府就食。 辽国将之定性为入侵,耶律洪基命西北路招讨使阿噜萨古,召准布部长玛古苏击之。 玛古苏的准布族群,本来在长春洲鱼儿泺一带游牧,大宋助辽国开辟长春洲农业基地后,玛古苏便被耶律洪基赶到了临潢府的北边,重新安置到了宁州的浑河与狼河之间。 那里是金山,也就是后世兴安岭的南部余脉——兔儿山和馒头山所在。 其实地方还算不错,但是跟水草丰美的鱼儿泺,实在没法比。 耶律洪基为了安定玛古苏,每年许玛古苏分得十万石粮食。 兔儿山和馒头山,本来是黑车室韦的冬场,被强大的准布占据之后,黑车室韦也只好忍气吞声。 无奈一场旱灾,让黑车室韦再没了活路,一场战争再也无法避免。 …… 大名府,军事演习指挥幕府。 苏油正在这里听取种诂与巢谷的汇报。 种诂就手扶额头:“多亏了这次军演,才发现了这么多的毛病啊……” 苏油笑道:“大帅这都好些回了,每次我来,不能换个说法?” 巢谷笑道:“明润是有所不知,这各种毛病,真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昨日,一列船队抵达博野,军士们抢滩心切,纷纷从侧面下船,结果……造成翻覆。” “好在是近岸,天气还不太凉,但也是手忙脚乱。” 种诂摇头:“这还只是寻常演练,要是敌军压岸,不用打,都已经败了。” 监军刘惟简说道:“不过河北东路诸军,天雄军李纯元、镇宁军孙能、永清军苏烈、破虏军曹南,他们的办法不错,抵达地点后,漕船解缆,船前树立大盾,军士们以工兵铲做桨,划船冲滩,颇具章法。” 巢谷说道:“正是,我新军如今虽然换了铳械,但是我觉得,善使工兵铲这项优良传统,不能丢。” 苏油点头:“曹南、孙能,都在水师陆战队待过,其余诸军,多是从西军转化而来,不熟悉水性,也不算奇怪。” “好在曹南有个习惯,爱做军事总结,虽戎马之间,不曾稍怠。这件事就交给他,制定出陆军水渡运输操典,传授诸军。”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工兵铲的事,我去安排,年前必定会让诸军装备上。”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铁壳船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铁壳船 种诂说道:“此次演习,突出了后勤保障才是新军的关键,九艘机动船数量还是偏少了,如果要对辽国南院诸州同时实施有效分割,经略司认为,起码还需要增加十八艘,每九艘控制一条河流,如此占领桑干河、滦河、辽河水系,才有充分把握。” 苏油摇头:“不够,利用炮艇拉船,本就是权宜之计,我的意思,是火轮负责后勤,炮艇专责护卫。” “因此每条河上,应当配置五艘炮艇,九艘火轮,方保得万无一失。” 说完对几人笑道:“大军集结博野,之后便是分散归建,此次军演大体已近尾声。” “明日我请几位去郓州看看,梁山泊边上,给你们备下了几份惊喜。” 次日,众将在苏油的邀请下,乘坐火轮朝郓州进发。 大名府到郓州,沿黄河东流故道抵达博州然后从运河南下即可,如今也非常方便快捷,火轮半日可至。 郓州城梁山泊造船厂,种诂见到船坞中的炮艇,就感觉有些头晕眼花:“这……这是……” 苏油得意洋洋地笑道:“这是新式的铁壳船,相比旧艇,颇可观乎?” 种诂已经顾不得苏油装逼了,手脚并用爬到船舱里,跟着沉闷的声音就在里头响了起来:“没有铆钉!没有木壳!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苏油跟众将介绍道:“这是理工最新的技术——电焊。利用电力融化焊条铁芯,可以将铁板焊连到一起。” “铁板本就坚固,因此无需木壳了,反倒比原来的船只,轻便不少。” “不过要造这种船,电焊不是关键,切割钢板,才是关键。” 领着众人来到另一个车间,苏油跟众人介绍:“这里是切割车间,铁壳船的技术,就是先将船体需要的铁板切割成需要的形状,然后用电焊焊连起来。大家可以想象成粘灯笼,差不多的道理。” “不过这里的纸张,换成了铁板而已。” 给众人带上墨镜,观摩工人操作:“如今我们已经可以生产碳化钙,因为是电炉所产,故而称作‘电石’。” “电石遇水,会产生一种可燃的气体,叫电石气。” “今年我们在盐山建立起了一个水厂,利用水力发电,然后利用电力电解水,分离成氢气与氧气。” “氢气用于合成氨工业,氧气压入钢瓶运到这里,和电石气一起,通过喷枪引燃电石气,可以得到高达三千度的高温,用于切割钢板。” “技术还在探索之中,目前切不了厚板,造不了大船,不过用于制造结构简单的炮艇,却是没什么难度了。” 刘惟简不懂理工,感觉匪夷所思:“铁器不比木料,入水即沉,却如何还能浮于水面?” 苏油哈哈大笑:“监军回去,拿一个铜碗放到缸里便能明白此理。” “你们此次来郓州乘坐的火轮,便是这般制造,怎么,监军觉得不安稳么?” 刘惟简对理工之道简直崇慕有加:“有了这般刀枪不入,无惧火攻的水上礼器,辽人的木寨水师,土鸡瓦狗耳!” 巢谷也感慨道:“设若大宋的夔州型、杭州型战舰,亦能用上此法……” 苏油摇头:“那暂时没希望,我大宋的钢铁产能虽然连年翻番,却也豪奢不到那份上。” “一艘杭州巨舶,不说设计难度施工难度动力不足的难题,根据计算,光船壳就要耗用七百吨,也就是一百四十万斤钢材。” “如果以一名军士武装五斤铁计算,一艘杭州型铁船所耗用的钢材,便足以装备三十万大军。” “如果制作骑刀,一柄骑刀三斤七两,这就是四十万柄。” “元修,你是愿意选择四十万柄骑刀,还是愿意选择一艘杭州型铁船?” 巢谷不禁摇头失笑:“帐经不得细算……不过有明润这般奇才,总有一天,我大宋,两样都要!” 苏油也笑:“元修可真是看得起我了,我可是不敢想,还是先从小的造起……” …… 甲辰,辽主先猎于沙岭,次驻赤勒岭,会见南院群臣。 致仕工部尚书室纯已经老迈不堪,身有重病,不顾自身前来参见。 耶律洪基因室纯功勋卓著,对辽国忠诚,因此接见了他。 室纯面见耶律洪基,上奏道:“如今辽国西部饥馑,鞑靼人迭有叛乱,陛下不断敦促婆娑岭铁矿出铁,导致备料工期,一拖再拖,如果照此下去,钢铁基地将失去意义。” 耶律洪基皱眉道:“老尚书不理朝政,一心工务,有些偏颇了。” “肘腋之患,自当要先行剪除。左右不过年余。” “等到来年春草生长,鞑靼自然就安定下来了。” 室纯说道:陛下,经过几轮磋商,大宋援辽铁厂,最终的产能已经定了下来,全部建成之后,辽阳铁厂,将日出铁十万斤。” “但是这样的大厂,对煤炭和精矿粉的消耗量却是惊人的,一天将耗用焦煤数十万斤,矿粉十数万斤。” “若是开采备料跟不上消耗,铁厂就得熄火,三百多万贯就打了水漂。” “以臣所计,铁厂需备足一年所用,方可至无虞。” “如今好不容易备下三月所需,结果西边战事一起,陛下便将之挪用打造军器,这是因小失大,老臣不得不荐。” 耶律洪基不禁有些恼怒,对宰相王经说道:“不是说抓紧开采吗?如何还要闹出乱子?” 王经赶紧俯首躬身:“陛下,非臣下不力,而是……铁厂所耗,一日良多,如今几处矿区,采工计八万,日耗米两斤,盐五钱,已经不能再少了。” “即便如此,每日也需十六万斤米粮,就是一千六百石,年耗六十万石,这是有帐可以算的呀。” “就算一人每日开采五百斤煤铁矿料,一日也就四十万斤,选矿之后,差合铁厂一日所耗。” “民力有尽,非臣等不尽力啊……” 这还没说工钱,管理费,耶律洪基也是没有办法,之前的确是考虑不周,没想到矿工需要这么多,粮食消耗要抹去两大粮仓一成多。 太子耶律延禧说道:“父皇,如用契丹本部肯定不行,西北大饥,不如命阿噜萨古多所俘获,以之充婆娑岭几处矿地,既解决矿山人力不足,又解决黑车室韦之患。” 王经赶紧说道:“如果是俘虏,可与头下军州部属有别,之前我朝军制,惯有‘打草谷’之俗,每年春秋都要出击西部,一来可以练兵,而来可以减少草原人口。” “这些都是丁力,与其屠戮,不如用之于工矿。” 耶律洪基点头:“此事可为,不过需要守密,铁厂是宋人提供的,南朝司徒一贯仁义为怀,要让他知晓,恐怕又要旁生枝节。” “此次征讨所得虏获,我会尽数发往婆娑岭,不过开矿需要铁器,那些人,你可得给我管好,辽阳腹地,出不得一丁点岔子,丞相明白吗?” 王经躬身:“老臣明白,也请陛下派驻一军,以镇压反侧。” 耶律洪基对耶律延禧道:“此事太子去安排。” 耶律延禧说道:“耶律足哩新封彰圣军节度使,枢密副使王是敦才兼知枢密院事,此二人新任,必然急于事功,只看父皇之意。” 耶律洪基点头:“那便让耶律足哩移驻长春洲,丞相,你觉得呢?” 还能如何?如今在长春、辽阳两处就食的契丹兵马越来越多,王经其实已经有些不堪应付,但是他绝对不敢拒绝辽皇派军的意图,躬身道:“如此甚好,天威之下,婆娑岭的囚工必当柔顺。” 耶律洪基说道:“一日十六万米粮,太多了,朕可以再给你五万囚俘,不过粮食却不能再加。” 王经也没法再加,耶律足哩的契丹本部军粮草还得现找辙呢,哪里顾得上囚徒?赶紧施礼:“臣遵命。”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 安答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安答 馒头山下,血流盈野,玛古苏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部众将室韦人拖到大车边,凡是高出车轮的男人,接着就是一刀。 草原上流行弱肉强食的法则,尤其今秋西北草原有旱情,水草不丰,争夺愈加激烈。 作为酋长,玛古苏必须为部族找到生路。听说阻卜和白鞑两部是最轻松的,他们跟宋人学会了储草之法,西征之后势力渐盛,占据了南边不少丰美的草场,还能够与宋人做生意,用牛羊马匹源源不断地换取粮食、丝绸,铁器。 想到这里,玛古苏胸中就升起一阵愤懑之气,阿噜萨古借口西北大旱,迟迟不将今年应该发给准布的十万石粮食运来,要求准布必须完成对室韦人的征讨后,方可发放。 身后一匹快马奔来:“阿瓦!招讨使派金牌使臣来了!” 玛古苏问道:“哈日陶高,使臣来干啥?” 哈日陶高是玛古苏的儿子,名字的意思是“黑铁锅”,包图城黑铁大锅,如今可是驰名漠北的好东西。 哈日陶高说道:“使臣说招讨使有令,不得杀害俘虏,要将他们送到宁州去。” “怎么送?!”玛古苏大怒:“没有粮食,大盐泺到宁州七百里,怎么送?!” “我让你找招讨使要粮,今年的粮下来了吗?” 哈日陶高扫视了周围一眼,低声说道:“招讨使说,得用俘虏去换。” 玛古苏怒火上炎:“粮食,是招讨司欠咱们的,俘虏,是咱们辛辛苦苦战获的,凭什么要我们用俘虏换粮食?” 哈日陶高说道:“要不,儿子将俘虏们押到西南去,义父和吉达大叔也要人,给得丰厚,还能换好酒。” “今年日子不好熬。”玛古苏压抑下心中的怒气:“这样,我带三千俘虏去找你义父,今年只能换粮,不能换酒。” “招讨使那里,你带五百去,就说粮草不济,咱们只能养这么多,再催催岁赏的事情,要咱们卖命,那就得有卖命的价钱!” 哈日陶高点头:“那我这就出发。” 半月后,玛古苏抵达胪朐水边的一片大草原,这里是白鞑部在辽国控制区域的最东方,一个只有木墙的大聚居区——塔懒。 这里如今已经是一个繁华的中转站,无数宋人的大车拉着棉布、丝绸、瓷器、铁锅、粮食等物品,来到这里,从鞑靼人手里边交换牛马、毛毡、甚至奴隶。 奴隶在大宋的法令里是明令禁止的,但是阻卜和白鞑大宋也管不到。 两部将自己的部民送往九原、河西“打工”,然后将这些虏获编为自己的部民,以填补人口的空白。 占有对宋贸易之利,今年草原大旱,给两部的继续扩张带来了良好的契机。 见到兴旺无比的塔懒城,玛古苏就不禁叹了一口气。 阻卜和白鞑以前是苦逼的部族,每年都要被西夏人和辽人“打草谷”的那种。 西夏和辽国都有一个风俗,就是每逢秋季便要杀入草原,有计划地实施杀戮,一来锻炼军队,二来抢掠牛羊,三来有目的地降低草原上的人数,以免造乱。 在这种弱肉强食的竞争中,玛古苏投靠了辽人,成为辽人最凶悍的帮凶,保全了自己,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扩大。 大宋是仁慈和蔼的,那一场覆盖整个草原的大白灾,逃往辽国的部族,被以擅离属地为由屠灭殆尽,而莫名其妙逃往西夏边境的阻卜和白鞑,却得到了大宋的赈济与救治! 不光如此,待到两部返回的时候,大宋还赠送了牛羊、粮食! 之后两部的活法就不一样了,执法官、红衣僧侣、手艺人、商队络绎不绝地前往两部,教他们统一法令,学习佛法,分配草场,种草种粮,圈养牛羊马匹,收获羊毛…… 所有的东西,宋人一律购买,不出数年,白鞑和阻卜不断吸收吞并投附于他们的大小部落,成了扼控辽国西部六千里草场的大部落。 去年两部派遣精锐,由大部长亲自统领,随大宋西征喀喇汗国,所得更是丰厚。 除了金宝、无数皮肤白皙,头发金黄的美女,最宝贵的,是大宋提供的军器! 前方城门打开,一队雄壮的骑兵从城里奔了出来,马带皮铁,人着银甲,身侧挂着长枪、铁锤、骑刀,此外还有两弓一弩,人携一个箭囊,马屁股后还挂着两个箭囊,整整一百五十支羽箭! 这支骑队足有五百人,当先一名锦袍大汉,胯下骑着一匹色如赭缎,鬃毛如金丝的骏马,大笑着奔近玛古苏身边,抽出一柄古怪的弯刀,朝玛古苏劈下! 玛古苏哈哈一笑,抽出腰间长刀一撩,荡开了汉子这下攻势:“兄弟,这就是你的见面礼……诶?” 那汉子的骏马比玛古苏的坐骑高了整整一尺,却是见主人攻击,骏马也扬起前蹄,就朝玛古苏踹去。 “好畜生!”这一下玛古苏是当真不防,也不可能真伤了对方的宝马,只好撤镫离鞍,藏到马儿另一侧,躲过了这一踢。 骏马上的汉子长笑一声,丢开怪刀,弃马扑上玛古苏的坐骑,连人带坐骑一起扑倒,两人滚落到草丛当中,开始较力摔跤。 不多一会儿,两人盔甲歪斜,锦袍撕裂,脸上身上还都挨了对方几次重拳,最终算是打了个平手,罢斗大笑,又亲热地拥抱在一起。 玛古苏说道:“兄弟你这把力气,再过几年,哥哥可斗不过你了。” 那名白鞑汉子正是蒙根图拉克,笑道:“我的好安答,听闻你在东面,做得好大事体,东征西讨,就连辽汗每年都要与你分粟!” 玛古苏摇头:“寄人篱下,跟兄弟这里如此兴旺可没法比。” 蒙根图拉克笑道:“若不是安答当年对我们照顾,白鞑早就不在了,何来如今的景象?走,去我大帐,今日我们兄弟痛饮一场!” 玛古苏低头:“等等,我的刀呢?” 两人的侍卫赶紧将刀递上,玛古苏一看自己的钢刀,上面已经多了一个大豁口,不由得大惊:“兄弟你于何处得来的宝刀?我这刀没法用了……” 蒙根图拉克将自己的刀递过去:“这是征黑汗国时得的,那边所产的花钢宝刀,锋锐无匹。童姥姥说,比格日勒图进献到大宋宫里的花钢剑都不差。” 玛古苏将刀接过,发现这刀乃象牙金柄,镶嵌着宝石,刀锋长而弯曲,身上布满了如云朵一般的花纹,上面还有錾金的天方文字。 刚刚与自己的刀对砍了一次,可刃口上竟然找不到伤损,不由得惊呼道:“真好器械!” 蒙根图拉克见义兄喜欢这刀,直接将刀鞘解下来系到玛古苏的腰间:“哥哥喜欢,这刀就送你了。” “这如何使得?”玛古苏赶紧推辞:“哥哥不敢受兄弟此礼。” “不用客气。”蒙根图拉克将弯刀插入玛古苏腰间镶金嵌宝的刀鞘,把住玛古苏的胳膊:“这样的刀兄弟还有好几柄,走,先去喝酒!” 蒙根图拉克的的大帐奢侈豪华,玛古苏进入大帐,就感觉脚底不对,低头一看,脚下的地毯厚毛足有一寸,图案纹饰异常精美。 帐内温暖如春,各种肤色的美艳女子穿着轻薄,在帐内或坐或卧,身上都是黄金宝石的饰品,让玛古苏几乎错不开眼。 大帐篷一个角落围着一个屏风,那里有个与大帐似乎格格不入的小办公区域,玛古苏进入帐篷就大喊道:“瞿师爷!瞿师爷来贵客了!” 一个老年的汉人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部长的朋友和贵客,近日可是来得有点多,这次又是什么生意?” 玛古苏不禁脸上一红,看来这段时间,来打蒙根图拉克秋风的“朋友”,真是不少。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咽不下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咽不下 玛古苏赶紧说道:“这次给兄弟带来三千室韦人战俘,具体能给多少粮食,兄弟你让你这账房看着给。” 瞿师爷说道:“室韦人还不错,不过奴隶的价格今年很便宜,如今的草原,只要给口饭吃,自愿做奴隶的部族都不少……” 蒙根图拉克虚抽了一下鞭子,作势要打:“哪里那么多废话!玛古苏这是我安答!我们鞑靼人的安答,师爷你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瞿师爷表情立马就变了:“明白明白,三国刘关张便是结义安答!” “对!”蒙根图拉克最近听瞿师爷讲三国故事有些上头:“我与安答,就如你汉人里的关羽、张飞!” 瞿师爷也懒得跟蒙根图拉克多掰扯:“既然是部长的义兄,那我们按照一人五石,三千人算作一万五千石粮食如何?先说好,这个价钱,这位安答得守密,别人来可拿不到这价……” 蒙根图拉克便问玛古苏:“哥哥还满意不?” 玛古苏连连点头:“不少了,辽人那边才……” 蒙根图拉克不等玛古苏说完,拉住他的胳膊:“那生意就算是说完了!来!摆席面,烤骆驼,喝酒!” 鞑靼人豪迈又好酒,蒙根图拉克这里,如今可不只有马奶酒了。 还有永春露、地瓜烧曲、烧刀子、还有西域的葡萄美酒。 还换着品种喝,不多久玛古苏就一场大醉,然后蒙根图拉克将瞿师爷赶出了帐篷,跟结义兄长在大帐里胡天胡地。 到第二天醒过来,两人才从美女们的胳膊大腿里边摆脱出来,开始说起鞑靼部族的内部事务。 现在的阻卜部,占据了肃州北部的居延泽贸易通道,白鞑则占据了九原外大陷谷贸易通道,两部依托宋国,日子过得远比草原诸部好得多。 玛古苏关心的是两部似乎没有受今年旱情的影响,于是蒙根图拉克带着玛古苏视察了一圈牧场。 玛古苏这才发现,白鞑部将草场都分派给了本部族人,族人招募奴隶在自家的草场干活,马匹牛羊在一半的牧场上圈养,剩下的一半土地,开春后会种上高壮的牧草。 据蒙根图拉克介绍,这种牧草是格日勒图的大公子从一万万里以外的仙乡盗来的,加上宋人带来的一种特殊东西,初秋的时候切碎拌上,埋入抹过一种灰浆的大坑里边,冬日里取出来,添点宋人那边的饲料喂养牲畜,牲畜膘肥体壮,哪怕冬日,母牛都能下奶,羊羔也不减膘。 那种草的果子还能做饼,做出来的饼是金色的,味道也不错。 玛古苏更关心的是水源的问题,结果蒙根图拉克拿鞭子一指远处那种咕噜噜转着的铁叶风车,说水不用担心,那种铁风车是格日勒图的造作的器械,神灵非常,能够自己将水从地下提上来。 大风车底部的木头房子上,被牧民们涂上了红色,写上了经文,每根房柱上都系满了丝绢条子,那是牧民们将这种能够流淌出清泉的风车井,当做神灵在崇拜。 当然水草好的年成里,这些风车也用不着提水,更多时候,那玩意儿是用来擀毡、压羊毛、磨面、切草用的。 一圈下来,玛古苏羡慕得不要不要的,可惜他没法学,因为他太靠近契丹核心地区,耶律洪基也只会驱赶着他四处征战同族,不会给他安心发展的机会。 身上背着个鞑靼部节度使的头衔,如今看来,弊大于利。 兄弟俩纵马驰骋了一日,玛古苏对阻卜和白鞑这两部“熟鞑靼”的生存方式,有了大体的了解。 换做以往,这样的部族只有被觊觎吞并的份,但是现在有了骑刀胸甲和弓矢,两部的实力暴涨,他们不吞并别人就是好的了。 回来的路上,玛古苏一路都在思索。 当年自己父亲奉辽主之命征伐西部,来到胪朐河拐弯的地方,鞑靼人中出名的智者,白鞑部的头人额尔德木图,曾骑着一匹五花马,单独来与自己父亲会面。 两人在帐中商谈过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不过之后父亲对额尔德木图的智慧非常佩服,不但放过了当时还非常弱小的白靼部,更是命自己拜额尔德木图为义父,与蒙根图拉克结为了安答。 那年白灾大起的时候,玛古苏还奉父亲之命,到西面来迎接两部,不过等再次来到胪朐河拐弯的地方,却听说两部已经将义父额尔德木图埋葬在河边,然后根据他临终前的指点,朝南边夏国边境去了。 胪朐河水变化无常,就跟鞑靼各部的消长一般。 三十年在草原的这边,三十年在草原的那边。 看着这片繁荣兴旺,不愁旱涝的草原,对义父的大智慧,玛古苏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匹马从东边狂奔而来,马上是一名满头白发的老者,远远就在喊:“玛古苏——蒙根图拉克——你们在哪里?” 蒙根图拉克从马蹬上站立起来,一看不禁“哎哟”一声:“老格吉来了,不行我得躲一躲……” 玛古苏一把将蒙根图拉克拉住:“想得美,要躲一起躲,要见一起见。” 蒙根图拉克甩了几次玛古苏的手没甩掉,而老格吉已经奔到了近前,只好说道:“格吉,安答难得来部族里一趟,我见着实在是欢喜,这两日不免行事有些荒唐……” 格吉是个老牧人,说起来应该算是玛古苏的亲家。 玛古苏当年带着九岁的哈日陶高来义兄的白鞑部“选亲”,才九岁的哈日陶高一眼看上了格吉女儿超过同龄女孩的大脚大屁股和大圆脸,当时就定下亲事,说是喜欢,等长大后会赶着牛群来迎娶。 于是这门亲就算是定下了,鞑靼人重信诺,老格吉从此就把哈日陶高看做女婿。 就见老格吉一把拉住玛古苏的马缰,懒得理会蒙根图拉克的自我批评,焦急道:“哎呀你们兄弟俩怎么还在这里聊天!玛古苏,你的族人来了,说辽人把哈日陶高扣了,要将他杀掉!” “什么?!”玛古苏不禁大惊:“走!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 大帐当中,玛古苏问明了情形,不禁脸色阴沉。 事情很简单,辽朝因讨平黑车室韦之功新升到左仆射的阿噜萨古,对哈日陶高带去的五百俘虏并不满意,认为人数太少,无法在耶律洪基那里展现自己上报的战功,因此扣押了哈日陶高,要求玛古苏带着更多的战俘去交换。 帐内气氛沉闷,最后还是瞿师爷咳嗽了一声,小心问道:“辽人那边,答应给节度多少钱粮?” 玛古苏吐了一口浊气:“战俘只给两百钱一人,给的绢钞!说是怕我与你们宋人贸易!” “而今年该分的粟,至今都还没有给我!” 瞿师爷目瞪口呆:“欠账的如今都这么嚣张了?” 蒙根图拉克啪地一马鞭抽到几案上,将精美的大漆几案抽出了一条难看的疤痕:“瞿师爷说得对!明明是辽国欠了安答的钱粮,他们凭什么还如此嚣张?!” 玛古苏苦笑:“如今你干儿子还在他手里,兄弟,多承你招待,我还是得回去。” 蒙根图拉克急道:“哥哥这样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玛古苏说道:“要不……我再将室韦人带回去?不过这一路的粮食……” 蒙根图拉克说道:“粮食不用担心,我可以借与兄长,不过这口气……” 说完跳了起来,举着鞭子临空乱抽:“气死我了!我蒙根图拉克咽不下!咽不下!” 瞿师爷赶紧对蒙根图拉克劝道:“这些年我部和阻卜能得以兴盛,其实也多亏了节度在辽人那里遮掩,将他们隔绝在了东面,这个情,我们是一定要还的。” “部长,节度要考虑的,是整个鞑靼的将来,不是一个两个部落的事情……毕竟在辽国那里,他还是准布部长,鞑靼节度使。” 正文卷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反叛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反叛 说完又对玛古苏说道:“不过节度啊,汉人有个故事,说的是等高飞的鸟儿有一天打完了,打鸟的良弓就会被藏起来不用了;狡猾的兔子如果被抓完了,抓兔子的猎狗就可以下锅了’。” “辽人善于玩鹰,大家也知道,鹰是养不熟的。” “因此猎人会让猎鹰永远都处于半饥饿的状态,这样猎食的时候,鹞鹰才会急切地出力,但是所得的猎物,好肉都归主人,而鹞鹰所得,不过是些肮杂肚内罢了。” “现在看来,辽人只是觉得节度这只鹰还不够饿,爪牙还不够锋利,出力还不够多罢了。” “节度只要解决好辽人在这三个问题上的担忧,这次危机,其实也不是不能妥善解决……” 说是宽解,玛古苏却是越听脸色越青,握刀柄的手上青筋暴跳了几次,终于抬起头来,对蒙根图拉克说道:“安答,瞿师爷说,我们鞑靼人,是辽人养的鹰,他说得对吗?” 蒙根图拉克不满地看了瞿师爷一眼:“瞿师爷听不懂古歌,古歌里,我们是苍狼和白鹿的后代!” 玛古苏看着帐篷门外的草原,目光放到了极远的地平线上:“当年辽人夺走了我准布鱼儿泺的时候,说好了的,我们出地,辽人出钱出人,开垦之后分粟,相约一年十万石。” “当时哥哥失计,以为辽人会守信,心中的白鹿占了上风,软弱了一回。” “……有了一回,就有了两回,却忘了鹿角再尖锐,体格再巨大,也只有沦为别人食物的份!” 说完面上终于露出决色:“我一共有九个孩子,六个都没有活到成年,就战死在战场。为辽人卖了这么久的命,他们竟然连约定好钱粮都不给!” 说到这里,玛古苏脸上露出决然之色:“不过辽人也失计了,忘了我们鞑靼人,身体里还流着苍狼的血!鹿做不成的那一天,我们就只有化作苍狼,去吃人!” 老格吉大惊:“那我家萨仁的哈日陶高怎么办?” 玛古苏咬着牙,痛苦地说道:“哈日陶高如果不幸,去了长生天那里,有他的哥哥们陪着,也不寂寞。” “今日之后,草原上处处都会是血海。还有无数的孩子,会回到长生天那里。” “我的哈日陶高是孩子,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 玛古苏端起酒碗:“如果哈日陶高能够回来,我会让他赶着牛群,来做白鞑的姑爷。” 说完喝干杯中的马奶酒:“如果不能回来……萨仁是好姑娘,格吉你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是我家哈日陶高没有这个福气……” 将酒碗一扔,玛古苏拥抱了蒙根图拉克:“安答你也要小心,哥哥走了。” “辽狗欺人太甚!”蒙根图拉克猛然转身:“待我点齐部众,与哥哥一同去!” 老格吉泪流满面,却摆手制止:“部长可使不得,如今咱们这么大的家业……就算,就算是我家萨仁命苦,没有得到长生天祝福……” 蒙根图拉克唰地一声抽出长刀,指向格吉,怒吼道:“家业没了,可以再挣,安答没了,女婿没了,永远就没了!” “萨仁那么烈,哈日陶高死了,她一定会去找辽人报仇,死在东边,死在辽人的箭下!” 瞿师爷也站起身来:“部长……” 蒙根图拉克将刀指向瞿师爷:“你也要制止我?!” 瞿师爷似乎无视刀锋,眼神一如既往地睿智与冷静,盯着蒙根图拉克问道:“我跟部长讲过唇亡齿寒的道理,部长的决定是对的,准布部没了,接下来白鞑也会被辽国逼迫。” “我只想问部长,是否决心已下?” 蒙根图拉克一刀将身边几案劈成两半:“设有他想,有如此案!” “好!”瞿师爷说道:“设若如此,咱们大可以坐下来,重新计较一番,不说大败辽人,最起码,也要将我白鞑部的女婿,从辽人手里救出来!” …… 元丰七年,十一月,馒头山,准布冬场。 辽军金吾将图古斯三千人囤驻于此,对最近不太听话的准布部众加以威胁。 今冬草原上没有白雪,只露出枯黄的干草。 旱情,让北方草原上诸部的关系异常紧张。 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队散乱的人马,两侧是准布轻骑,中间是五千衣着破烂的室韦俘虏。 图古斯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对副将说道:“玛古苏这老贼,到底还是识时务。” 副将讥笑道:“再能咬的狗,那也是狗,自从玛古苏让出长春洲,我看他的胆气就破了。” 图古斯看着前方散乱的队伍,叹气道:“久养的狗老了,小狗哈日陶高又毫无血性,春捺钵之后,就该告诉仆射、陛下,这草原上的狗啊,就该换一条了。” 副将说道:“听闻玛古苏有个安答,是白鞑头人,近年来倒是肥得很。” 图古斯冷笑一声:“白鞑与宋人来往密切,估计陛下只愿意让他们做牛做鹿,不愿意给他们做狗的资格。” 副将笑道:“也是,肥了正好吃肉……那就是乌古部、敌烈两部?” 图古斯摇头:“北边旱情严重,先让他们撕咬着,这么大片草原,一条狗,总选得出来的。” 看着前方一骑从队伍中越众而出,副将问图古斯:“金吾,要不要我去迎迎?” 图古斯摇头:“羁縻的鞑靼节度使,迎?” “那就不迎。”副将也笑了:“老狗的安答对他还行,送他的坐骑似乎不错。” 说话间玛古苏已经奔到近前,下马俯身拜倒:“罪臣玛古苏,见过金吾、副将。” 图古斯说道:“节度说差了,没人说你有罪,只要将室韦人带回来,你这个鞑靼节度的印信,就还攥得稳稳的。” 玛古苏说道:“鞑靼人重守承诺,性情憨直,但是我们不傻。” 图古斯皱眉:“节度什么意思?” 玛古苏说道:“眼看就要到没有月亮的晚上了,以往这个时候,准布的分粟已经下来。” “之前说打完室韦就给;室韦打完了,又说上缴俘虏再给;俘虏上缴了,又说数目不够……金吾,辽朝不会是想要吞没我们部落的粮食?” 副将策马上前一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图古斯举手制止了副将:“我只是金吾,头上还有大帅,大帅头上,还有陛下。” “不过我听大帅说了,只要准布诚服恭顺,大辽不会欠缺你们这点粮食。” “既然节度带着俘虏回来了,就已经说明了节度的态度,又何必做此口舌之争,徒惹大家的不快呢?” “去把俘虏带过来,此事过后,我自会去大帅那里,替节度说说好话,咱们争取将今年的粮食要下来。” “别忘了,节度的公子,尚在我营中。” 玛古苏点头,不再说话,翻身上了马匹。 图古斯说道:“节度的马匹倒是不错,可有意让给我?我出重金相购。” 玛古苏奔出几步,这才勒住缰绳,转身对图古斯说道:“马儿就是鞑靼汉子的朋友,鞑靼汉子,是无论如何不会出卖朋友的。” “至于辽朝欠我部的粮食,也不劳金吾费心了。” 说完拨转码头就走。 副将突然喊道:“截住他!有诈!” “什么意思?” “对面的俘虏!身体结实,骑马壮健!” 图古斯也察觉不对:“截住他……” 副将抽出长刀,带着亲卫冲了出去,留下图古斯在身后。 图古斯突然感觉自己喉头一阵剧痛,才发现前方伏鞍狂奔的玛古苏,在扭头狞笑的时候,身侧多了一把漆黑的弓弩。 宋人的鹤胫弩! 图古斯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响,慢慢朝地上摔去。 自己的亲卫还在朝玛古苏追击,对方俘虏大军,突然掀掉身上的破毡,露出了精致的钢甲,抽出长刀,朝这边涌来。 地平线上,突然冒出无数的小黑点,朝这边狂奔。 那是骑军!鞑靼人的骑军!成建制的骑军! 图古斯终于明白了玛古苏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不劳费心,他自会去取! 鞑靼人!反了!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章 种五的朋友 第一千七百章种五的朋友 《蜀中杂记》: 初,阿噜萨古功加左仆射,以献虏未尽,拘哈日陶高,复令玛古苏整军进讨。 由是准布诸部俱不服。 十一月,辛巳,太白昼见。 准布部长玛古苏叛,杀辽金吾图古斯,传檄诸部,宣辽十罪。 戊申,乌古、敌烈部叛,攻辽泰州。 癸卯,玛古苏与敌烈部固其赤,乌古部乌纳合军,攻倒塌岭。 阿噜萨古帅师三万相拒。 胶着之际,蒙根图拉克至,以白鞑重骑突之。 阿噜萨古身死,辽兵大溃,死者十之七八,浑水为赤。 玛古苏获粮二十万石,声威大震,一时金山以北,诸部尽叛。 辽主命奚六部制置使耶律郭三,发诸番兵讨之。 戊寅,以宫帐左帅彰圣军节度使,耶律足哩出本部契丹皮室军讨之。 壬申,辽以枢密副使王是敦兼知枢密院事,以权参知政事韩资让参知政事。 命西北路招讨司耶律托卜嘉、云内州招讨使萧古里,发兵相援。 …… 云内州,萧古里近日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些年下来,萧古里对对面包图城的种家兄弟,是又爱又怕。 种谔笼络蕃人的手段了不得,自己这个人家给新修的云内州里,有多少是种五郎的人,自己都不知道。 说白了,自己这个城,其实都是种五在替自己养着。 近日城外鞑靼人的调动非常频繁,这是要出大事儿的征兆。 他遣使去西北路、西南路招讨司询问,使臣们一个都没有回来。 几个月里,云内州就好像被辽国遗忘了一般,什么消息都进不来。 萧古里已经老了,他已经不想再为辽国卖命,也卖不动命了。 突然,守卫副将闯入大帐:“城主不好了!他们把城围了!” “谁?”萧古里赶紧叫人披挂:“谁把城围了?” “种杀神!” 萧古里大惊失色,待到奔到城头,就见城下一匹高骏的大马上,种谔一身皮袄,戴着个大帽子:“萧兄,种五前来,有事相商,快开门!” “种种种老弟……”萧古里都吓得结巴了:“你我兄弟多年,感情深笃,你你你这是何意?” 种谔不耐烦地挥挥手:“有什么话,进城再说,不行你放个吊篮下来也成。” “好好好,老弟你稍待!稍待啊!” 等到种谔进城,来到城主府中,萧古里命人送上酥油茶,才忐忑地问道:“老弟,如何命鞑靼人围了我的城池?” 说完哭丧着脸:“如果老弟要哥哥这条命,只管拿去,只求老弟饶了我全家老小,还有合族性命,哥哥就感念老弟的大德了……” 说完竟然呜呜假哭了起来。 “哥哥想到哪里去了。”种谔喝了口茶:“此番围城,不是要为难哥哥,恰好相反,愚弟是为了救你啊!” “这是怎么回事儿?”萧古里愕然而问。 种谔取过身侧的皮包,倒转过来一抖,无数的金牌、信件,都给抖落到了几上。 萧古里大惊:“可汗金令!” 再打开一封信件:“这……这……” 种谔再次端起茶杯:“鞑靼阻卜、白鞑、准布、乌古、敌烈诸部,齐皆反叛,贵朝三万大军尽没于倒塌岭,金吾图古斯、左仆射阿噜萨古丧命。” “西北路招讨司耶律托卜嘉奉命东援,又被阻卜大军联合梅里吉、达密里两部,伏击于土兀那水。” “这些金令里边,有耶律托卜嘉的告急文书,有上京城过来的紧急军令,都是要哥哥去送死的。” “念在交情一场,这些,兄弟都给哥哥拦下了,鞑靼人那里,兄弟也有几分薄面,不会让他们为难哥哥你的。” 萧古里看着那些金牌令信,跌足道:“兄弟诶,陛下有召,如果哥哥不赴,接下来还是个死啊!” 种谔一脸的讶异:“这些信使,都被鞑靼人截杀于半途,哥哥你根本就没有见着。” “没见着金牌,哥哥只能妥守城池,谁都怪不着你啊!” 萧古里神色不禁变了几次:“兄弟你是……要哥哥投宋?” “说那些为时尚早。”种谔摇头:“兄弟这次来,只是表明态度。” “于公于私,哥哥都是大宋的朋友,我种五的朋友。” “对朋友,大宋是不会不管不顾的。” “初到包图,是哥哥甘冒着天大的干系,将故城让给我们,才让种五立稳了脚跟。” “哥哥你看如今的情势,辽国上京道六千里河山,鞑靼人尽数举兵背叛,这可是数十万帐,上百万人的大变,哥哥你就算英雄盖世,浑身是铁,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 “阻卜、白鞑两部从西域回来时,已经各自拥有了数千重骑,几万轻甲,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就算哥哥你率部尽出,又如何能够与他们抗衡?” 萧古里神色惨白,两部如今的实力,他也有所耳闻,之前还向西北路招讨司奏报过,不过那边没当回事儿罢了。 种谔继续道:“不过哥哥到底还是辽臣,所以兄弟也决不会让你背上叛贼的名声。” “我向你保证,只要辽国还存在一天,兄弟就会保住你的城池,而决不会逼迫你做出选择。”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连辽国都不在了,哥哥到时候再换个国家效忠,谁又能说出哥哥的不是?” “舍此而外,如今我们就一切照旧,哥哥你看如何?” 萧古里脸色和缓了下来,对呀,老子压根就没见着什么鬼信使,因此固守城池,等待来命,没毛病啊?! 突然想到一件事,不免担心:“可要是陛下另选将主,带着诏命来夺我城主之位,又该如何处置?” 种谔冷笑:“如果他们有胆子来欺辱哥哥,自有鞑靼人替哥哥挡着。” 萧古里总算放心了,但是终究良心不安,叹息道:“耶律托卜嘉当年也是跟哥哥一帐同吃同住的,交情还算不错,这个城主之位,也是他当年的提拔……唉!” 种谔安慰道:“哥哥,你我都是兵家,所谓兵家,料胜败,决生死而已。” “要在太平盛世,兄弟我不说一句,可辽国眼见已然大乱,感情这东西,笼络军士固然有用,可要是连自己都陷进去,以激奋之心,赴必死之难,那就是不静且不智了。” “再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哥哥这么些年来,每年为辽国贡献精铁万斤,而辽主对你,可有什么褒奖嘉谕?” “要论忠义,那也是辽主对哥哥不义在先!” “哥哥,兄弟再说一次,绝不会让你陷入两难尴尬之地。” “你只需要安卧雄城,静观风雨,待天下重归安静那天,再深思熟虑,进止决断即可。” “其余的,现在都交给兄弟来处理,如何?” “对了,为防止万一有时照顾不到,此次兄弟还给哥哥带来十万石军粮,一万骑刀,三千兜鍪,助哥哥军威,使来敌不敢轻犯!” 萧古里这下真是感动坏了:“兄弟已经替哥哥做到这份上,哥哥要再不知道好歹,那就当不起兄弟这份恩德。” “没说的,兄弟你智并诸葛,才压张良,哥哥都听你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 德政连连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德政连连 西北路招讨司,可敦城,耶律托卜嘉一身血污,看着城下的连绵的鞑靼人幕帐。 当年辽太祖西征回鹘归来,沿途阻卜各部投附,算是与辽国建立起松散的领属关系。 之后二十多年间,诸部叛服无常,草原一直动荡不安。 辽统和二十一年,萧太妃、萧挞凛发兵三万,决意征讨阻卜,一举解决北疆问题。 那一仗大涨辽国声威,获得全胜。之后辽国在草原上修造了可敦城,后改名镇州。又在镇州西面,修了维州、招州,选诸部两万余骑屯军,又发渤海、女直、汉人流配七百余户分守三地,建立了西北路招讨司。 这片土地距离上京三千里,土兀那河与乌鲁古河潺潺流过,湖泊众多,水草丰美,可耕可牧。 大辽曾经在这里施行过残酷而有效的草原统治,逐渐增加到常备军五万,压制了鞑靼诸部近百年。 可敦城是军事重镇,城墙为夯土版筑而成,四面城墙每面长达两百丈,南北各六个马面,东西各十个马面,四角各有一个角楼,城高三丈。 只要足兵足食,以往的草原部族,根本无法进攻。 耶律托卜嘉望着远方地平线下升起的两处浓烟,那里是维州和招州方向。 维州是与草原商贸往来,收取纳贡的城市;招州则是官吏、工匠群居的行政城市。 如今这两个城,已经毁于鞑靼人愤怒的战火。 据两城逃来的溃兵所言,鞑靼人如今兵强马壮,其最大的一部阻卜,甚至拥有了五千重骑!三万轻甲!战马皆裹金铁! 他们的弓箭长达数尺,制式统一,箭头长达两寸,带三枚小羽。 那是宋人的破甲锥!匹配那种箭的强弓,弓力强达两石四斗! 第一次战斗耶律托卜嘉就吃了大亏,鞑靼人利用这样的弓箭,在城下仰射,都给自己的守军造成严重损失。 鞑靼人的箭术非常精良,能在草原上活到成年的汉子,个个都非常雄壮凶悍,配上这样的弓箭,堪称如虎添翼。 城下响起了轰隆隆的战鼓声,两支重铠队伍从阵前走了出来,身后则是无数皮甲铁盔,拿着古怪弯刀的轻卒。 最可怕的,是两支队伍中间,推出一种古怪的车辆,车辆两边是松木柱子,缠裹着麻绳,中间各伸出一根粗壮的木臂。 车辆中间,是三支粗壮的标枪。 如果苏油在,就知道这是当年在二林部船上安装那种弩炮,如今被来到鞑靼部的汉人“师爷”,传授给了鞑靼人。 标枪不是射人的,而是射土墙,可以代替攀援的木梯,让勇士先登。 耶律托卜嘉的心如同掉入深渊,他知道维州和招州,是如何陷落的了。 抽出长剑:“众军听令,此战有死无退!” 副将萧鲁谷也抽出长刀:“与大帅血战到底!” “胡说!”耶律托卜嘉却将他一脚踹倒:“你随斥候出城,快马前往上京,告诉陛下,鞑靼此次叛乱声势浩大,军力雄壮,建制周备,断不可轻!” 萧鲁谷抱着耶律托卜嘉的大腿哭喊:“东面已然被乌古、敌烈断绝,末将就算出城也绝无幸理,不如便与大帅死守可敦城,等待萧古里的援军!” “还有个屁的援军!萧古里至今未有只字传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说完用剑胡乱拍打萧鲁谷的头盔:“东面也无消息,只怕已经被鞑靼人遮断,但是你无论如何,要将消息送到陛下那里!” “告诉陛下,鞑靼人有了重骑!有了三枪床弩!我大辽要面对的,不再是一盘散沙的野人!快去!这是军令!” 萧鲁谷抹了一把泪,终于松手,朝城下奔去。 耶律托卜嘉大喊道:“你必须活着!去到陛下跟前告知消息,否则我便是做鬼,都饶不了你!” 围三阙一,这次鞑靼人的攻城战也颇有章法。 等到萧鲁谷带着数十骑从没有包围的那一面冲出城,身后已经响起了巨弩霹雳般的释弦之声与鞑靼人的呐喊登城之声。 …… 戊子,阻卜叛,连拔维州、招州、镇州三城。 吉达尽屠西北路招讨司五万辽军,率领原招讨司周围九路鞑靼部落,前往塔懒城与玛古苏、蒙根图拉克会盟。 之后兵分三路,吉达的阻卜大军走北路,沿胪朐河攻击静边城。 中路玛古苏和哈日陶高攻伐自己原来部族的草场,鱼儿泺西面的泰州。 南路蒙根图拉克突破狼河,兵锋直指辽国上京! 静边城就是后世满洲里;泰州东面就是长春洲粮食大基地;上京,就是辽国首都,临潢府! 三处地方,都是辽国依托金山,也就是后世的大兴安岭,防守鞑靼的要冲。 一旦被突破,契丹一族的龙兴腹地,就将面临鞑靼人的疯狂屠戮! 这个战略,是瞿师爷设计的。 最强的吉达,攻打最弱的静边城;最弱的玛古苏,威胁辽人必然会重兵死守的长春洲;而军力不弱的蒙根图拉克,将牵制辽国上京、中京的大量军队,使之不能赴援。 以上驷克下驷,中原兵家的传统计谋。 耶律洪基终于坐不住了,一边命契丹本部军马四处救火,一边命南部诸州准备军器钱粮,同时传檄东部女直,要求他们随王师东征,剿灭叛逆。 …… 辽国西北一片血火,大宋却一派安宁祥和。 眼看就要过节了,今年的节日肯定会异常热闹。 因为今年的好事太多了。 皇帝大婚,章学士收西域三国,朝廷放免天下积欠。 好事儿还没完,十二月辛卯,朝献景灵宫;壬辰,享太庙;癸巳,祀天地于圜丘。 朝廷的排场超级大,之后又大赦天下,群臣中外加恩。 老百姓也有好处,除了之前放免积欠,还罢了天下榷酒、榷盐、榷蚕。 前头两样早已名存实亡,但是朝廷没有明令,地方上就还有做手脚的余地。 如今出了诏旨,地方官再敢乱来,御史检察就要启动弹劾了。 除了这些,朝廷还同时下诏,民有亲丧者,以差等与免徭。 这是朝廷现在有了充足的役钱,役务已经成了让老百姓乐于从事的差遣,因此家中有丧事的,朝廷出于人性的考虑,特意予以免放。 受惠者其实也不多,但是影响巨大,“仁孝”两个字,大宋从来都拿捏得死死的。 九月赵煦带领群臣观禾之后,所有人都知道,陛下亲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但是赵煦没有表现出一点急切,反而将一切劝他亲政的奏章留中,同时出旨,再次声明两宫一体。 还特意下旨赏赐天下州县上报的孝子,强调大宋以仁孝治天下。 即便高滔滔一再阻止,赵煦依然命门下赐徐王颢,荆王頵剑履上殿。 还有一件事情也能说明赵煦的态度,节前大苏搞了一次聚会,包括苏门四子里边的三个,大家以元日为题作诗。 秦观做的那一首其实不咋地,却得到了赵煦的欣赏。 摄提东直斗杓寒,骤觉中原气象宽。 天为两宫同号令,不教春岁各开端。 元祐八年的春节比较奇特,因为元日与立春是同一天,苏油只会抱怨老天克扣了自己的假日,而秦观却以此立意,在诗中将之誉为是上天给予“两宫同号令”的祝福。 这个马屁精巧绝伦,赵煦果然“龙颜大悦”,还特意去翰林院表扬了两句。 乙巳,梁焘再次上奏:“先帝大臣多以材进,可稍复用,委以别都名籓,以全终始。” 这又是揣摩圣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赵煦亲政之后,朝中肯定要大换血,梁焘的意思是要让先帝与太皇太后重用过的那些大臣能得优去。 言外之意,还是提醒赵煦,该着手换班子了。 同样,奏章被赵煦留中。 甲申,一道比放免天下积欠还要重要的诏书出台:“朝官、宗室,大中大夫、观察使以上,许各占永业田十顷。余官及民户愿以田宅供祖宗飨祀之费者,亦有等差,听官给公据,改正税籍。” 这又是一项大德政。 永业田是唐时的称呼,唐代行军功爵制度,丁口永业田二十亩,此外的土地,必须靠军功获得。 主人死后,除了永业田可以由儿孙继承外,其余功赏土地,国家收回,重新分配。 到了宋代,永业田的性质发生了变化,高滔滔这项措施,规定了官员、宗室占有免税土地的上限——十顷,这远比以前的规定缩减了很多。</div>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 没想到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没想到 而且这道诏书惊世之处,在于还特意为百姓,也打开了减税的口子。 百姓可以向官府申请“祭田”,用于“供祖宗飨祀之费”,这其实就是变相免税! 根据所在地区不同,百姓“祭田”的亩数申报上限也不同,大体为当地百姓平均拥有土地的两成。 什么意思呢?用河北举例,平均一丁百亩,则可以申请二十亩的祭田,朝廷不收税。 那些本来该收的税,现在作为老百姓供奉自己祖先的“补贴”,不收了! 对于占有土地很少的百姓,还是拿河北举例——凡占地在二十亩以下的百姓,实际上能够享受到农税全免的政策! 这项措施,其实非常类似后世分级税制,但是通过更加符合大宋人伦道德观念的方式,加以体现。 占有土地越多的人,交税的田亩比例越大;而占有土地越少的农人,交税的田亩比例就越小。 而对于那些只占有极少土地,在祭田亩数规定以下穷苦百姓来说,全免! 而且这项措施巧妙就巧妙在,高举“仁孝”的大旗作为挡箭牌。 这既是推行和倡导文教,同时又能减免五等下户的负担,还让朝臣们除了支持之外,无法提出任何的质疑! 在大宋百姓眼里,仁孝和祖宗,差不多跟天一样大。 民间的欢呼,舆论的歌功颂德就不说了,这道诏命之后,赵煦虽然还是在朝堂上摆着扑克脸,但是任何大佬见到他,都再不敢不恭敬异常。 这是施政艺术,这道诏命背后,是对天理人情的精准把握。 高大上,伟光正,谁敢反对,谁就是和整个社会相抗,无疑是自取灭亡! 陛下这一招,实在是太高明,太厉害了,这才叫手握天宪,无可抗衡。 苏油毕竟受后世的记忆和影响太深刻,从来没有想到过,还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来为百姓们减免负担。 这件事情,最先是漏勺在密折中给赵煦提了一嘴,然后赵煦看过就算。 但是几位同龄近臣的密折,孟家小妹崽也当做家书在看,她敏锐地发现其中的价值,于是再次给赵煦提了出来,建议他予以重视。 赵煦想了想,也没有在朝臣里声张,而是先通过密折又告知了王彦弼,询问可行性。 王彦弼拿到后,第一感觉就是很好,于是找了王晦定主意,看该如何给赵煦回信。 王晦一看大惊失色,连忙跑去找了苏油。 苏油一看也吓了一大跳,这尼玛,政治天才啊! 老子绞尽脑汁几十年,呼吁号召几十年,要给贫困户解绑、减负、脱贫,一步步辛辛苦苦,劳心劳力,可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费力不讨好。 因为要让朝廷明确免除五等户以下的租税,阻力一定会非常巨大,苏油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官员们一将以这么做会让老百姓故意析产降等为由,予以反对,认为是培养刁民偷税漏税恶习,导致和睦大家庭分崩离析的“不良之法”。 减税导致朝廷损失是小事,让老百姓生出机心,民风不再敦厚,可是有违教化的大事。 苏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要“团结最大多数人”,就不能向王安石那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因为任何一项措施的强行推广,带来的必将是强烈的社会反弹,大宋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而且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后遗症会非常严重。 所以他只能努力让百姓增加收入,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五等户纳完税之后,能够依旧有口饱饭吃。 结果漏勺一招剑走偏锋,不对,在大宋如今,这该叫最大正确,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当爹的从穿越大宋到现在都没能解决的问题。 虽然此举对于无地的佃户来说,依然无法惠及,但是只需要稍加引导,无疑就能极大地刺激佃户朝移民户的积极转变。 甚至连舆论都能纠转过来,谁要是再乐意当佃户,连祭田都没有,那就是最大的不孝! 而析产,不再是逃税的借口,而是庶支也想供奉祖先的愿望表达。 很多事情,差的往往就是个理由,而漏勺摆出来这个理由,很强大。 而在道义之下的实质,却是让天下农户能够拥有一些可以免税的土地,这就为贫困农户画下了一道受保护的“生存线”,就有了脱贫的“政策基本面”。 这就解决了大宋最大的问题,最基本问题——广大农业人口的生存底线问题。 最关键是,推行起来也将毫无阻力,这就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苏油拿着信在四路都经略司院子里转了好几大圈,看了看天,又看向王晦,突然冒出一句超级无厘头的话:“为啥我就从来没有想到过呢?” 王晦也是一脸的羞愧:“老夫也从来没有想到过……” 说完又强行给自己找解释:“这是体合天理人心的创举,不单单我们没有想到过,即便先贤们也没有想到过……”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苏油摆手,认为这锅丢得不恰当:“先贤们没有想到,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如今大宋这样的条件,而我们没有想到,却是我们的智慧不足啊……” 将信件郑重交回给王晦:“陛下睿智英明,此议若行,天必祚宋。王公你再好好指导指导孩子们,将事情弄周全。我,我是没脸参与了……” 十二月,癸卯,翰林承旨苏轼乞越州,不允,改为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兼翰林侍读学士。 是月,左仆射吕大防以疾恳求罢政,太皇太后宣谕:“主上富于春秋,相公未可去位,更少俟岁月,吾亦就东朝矣。” 吕大防乃不敢再请,复起视事。 尚书左丞梁焘亦辞尚书左丞,辞呈里再次提及还政之事:“伏望检会前奏,早赐诏音,断归人主,以全大功,臣不胜激切尽言之至。” 诏不允。 吏部侍郎彭汝砺言:“臣闻不能知危,则不能有天下之安;不能知忧,则不能有天下之乐。 今人皆曰,太皇太后无意于任天下,今且将还政。臣以谓太皇太后三世为天下母,其崇高富贵,上无伦,下无敌,其于称制也宜矣。 故其还政甚非难,既还政,而俾皇帝陛下能不失其圣惟难。 臣欲乞皇帝陛下同御前殿,稍令近臣及知州职司入对,俾稍见人才,察其邪正贤不肖之实,遂闻知天下之事。 使一日专政,则利害不能惑,小人不能蔽。以事天地而享,以治万物而安,以承宗庙而固。太皇太后所以拥护之者,可谓全矣!” 这其实还是变着花样的劝高滔滔归政,最起码来个交换,赵煦“帘前理事”,高滔滔做橡皮图章。 真是操不够的心。 然而彭汝砺的奏章依然被留中,赵煦还是老神在在地在高滔滔帘前的侧椅上摆扑克脸,回到后宫就纠缠孟小妹崽,一切如常。 甲戌,辽国遣使长宁军节度使萧昌佑、益州观察使萧福,副使中散大夫守太常少卿充史馆修撰刘嗣昌、海州防御使韩适,来贺正旦。 贺正旦尚在其次,几个贺正旦使表面稳如老狗,心底里慌得一逼,因为他们此次还有目的。 耶律洪基现在急需钢铁和粮食,要求几人催促宋朝,一是赶紧将铁厂送到辽阳去落地,二来要向宋朝采购粮食。 路过大名府的时候,苏油倒是基本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不过提出了一些善意的建议。 首先就是焦煤和精矿粉的储备问题,大宋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必须捡视过辽国的储备之后,才好安排工期。 日产十万斤钢铁的工业基地,价格大宋虽然一让再让,从四百五十万贯降到了三百五十万贯,却也是七年岁币,不同儿戏。 几位使臣支支吾吾,宋国司徒说得也在理,这些之前也是在协议当中明确了的,大宋也已经先期帮助辽国建立起了炼焦厂和选矿厂,按道理来说,储备应该已经有了半年才对。 可问题是大乱一起,耶律洪基屡次让王经和室纯土法上马,已经将储备用掉了大半,甚至连不少矿工都被调入军队,产能就更加低下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朝会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朝会 苏油也不为己甚,提出还有个解决办法,就是先给辽国一个日产五千斤的小铁厂,一来可以供辽国的工匠们熟悉铁厂操作,锻炼队伍;二来投资小见效快,哪怕储备尚不够大厂使用,想来支应一个小厂总还是没问题的。 几位使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来前室纯跟他们交了底,如今婆娑岭,也就够供应一个差不多这么大的小铁厂。 但是这是合同之外的东西,苏油又提到了价格问题,这个小铁厂,却也是要给钱的,一文不可少,五十万贯。 一日十万斤的铁厂三百五十万贯,一日五千斤的铁厂,产能缩减到二十分之一,价格却要大厂的七分之一,苏油这一口就咬到了辽人的骨头。 苏油知道王经手上现在还捏着从南部诸州搜刮到的三百五十万贯舶来钱,用铁厂债券冲抵着,当然要狮子大开口。 几位使臣也当然要闹,但是苏油说你们闹我也没办法,这东西造价虽然不高,但是它沉啊,之前两个厂,那是通过北洋水师的军舰运送,冒着天大干系,才将运费通过水师海上操训的名目给你们减免了。 如今北风大起,我大宋又到了海运繁忙期,北洋水师护送朝鲜日本大宋的商船南下了。 要不你们派船来拉?或者你们去找獐子岛的海商?再不然,等北洋水师回来? 实在不行,你们花几万贯,把图纸买去自己造,我大宋就不管了,行不? 当然不行,辽国现在对钢铁的需求过于迫切,以室尚书造个盗版大钟都要几年的本事儿,大辽可等不起。 几位使臣又派手下出去扫听了一圈,回来都吓尿了,尼玛海商们更心黑,运费就要四十五万贯! 就这样人家还不乐意! 拉些铁疙瘩去辽国,回程就是空载,哪里有顺风跑南洋,过去拉瓷器丝绸,回来拉香料宝货划算? 如此看来,人家司徒还是很讲道理的,这个小铁厂,真没怎么赚辽国的钱。 不过辽人就是这样,你有道理没用,我一样要闹,最后苏油再次做出重大让步——要不再加上粮食,怎么算作一揽子贸易附加合同如何? 听闻辽国西北路大旱,想来又该买救济粮了? 等等,为什么要说又? 粮食就是棒子渣和棒子面,这东西河北四路仓库里堆积了好多存货,急于寻找销路。 王经得知后,遣快马过来让几名使节敲定这次贸易,同意!尤其那个棒子面,有多少要多少,不过一定要走海贸,和小铁厂一起! 当然要走海路,这样才能经过辽河边的锦州。 战争来了,碘酒价格飞涨,他的酒厂还等米下锅呢! 最终,辽人同意支付五十万贯舶来钱购买小铁厂,再以八十文一斗,也就是八百文一石的价格,购进四十万石粮食。 三百五十万贯舶来钱,转眼就被苏油咬下来八十二万贯。 王经寅吃卯粮,之前为耶律洪基筹措了一百万贯的军费,其实也是用的这笔舶来钱,现在手里的硬通货,一多半已经没了。 不过耶律洪基认为王经童鞋果然是干臣,高瞻远瞩,若不是提前发行过国债,鞑靼人这一把狂攻,几乎就难以抵挡。 以救难之功,加王经平章军国重事,燕国公。 …… 元丰八年的大朝会,比以往历次都热闹,少年天子已经成年大婚,越发展示出英睿的气象,朝堂整肃,仁政叠出,天下颂扬,万国来贺。 新年诏书还是出自苏轼之手,高滔滔和苏轼明说了你不能作相之后,却又将之提拔成了礼部尚书。 年纪大了需要有共同话题的老伙计作伴,冯京和苏颂在南郊礼之后,也被高滔滔留了下来,许五日一朝,不过闲谈中多是前朝旧事。 户部的奏章里,经济情况还是相当不错。 这里面无疑有章楶的功劳。 三十万大军,西征八千里,灭两国,降一国,朝廷竟然没有多加花费,只靠宁夏三路保障后勤,居然就拿了下来。 这一把可就赚大了! 苏元贞圆满完成任务,朝廷下诏,命其回朝,担任户部尚书。 原户部尚书蔡京,也因调剂放免天下积欠有功,升门下侍郎。 原门下侍郎刘挚,则前往广州,担任广南东路转运使。 另一个时空里,刘挚是旧党当中,“朔党”一派的领袖,与“蜀党”领袖苏轼,“洛党”领袖程颐,分庭抗礼。 三方党争不断,最后被新党翻盘。 在这个时空里,三党同样存在,但是已经化作了另一种斗争方式,又因为高滔滔行三派兼用之策,三党作为三派中的一派,在苏油的渗透和影响下,政治恶果连开花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政治永远是讲求平衡的,如今洛党程颐绝仕,蜀党苏轼绝进,那朔党刘挚,自然就该调整了。 刘挚在临走前帮了高滔滔和赵煦最后一个大忙,自请广州。 关于邢恕和蔡确的处置方案,朝中最近出台了,两人按照制度,已经到了转官的期限。 高滔滔的内心里,可是恨不得两人明天就死,然而制度就是制度。 刘挚自请广州,从另一个方面来讲,那就是说,蔡确和邢恕如今所在的新州,并不是什么必死之地,流放之地,一下子就堵住了朝臣们的口。 中书舍人乔执中上奏:“刑房送到刑部检举邢恕复一官词头。按恕奔趋权势,鼓唱扇摇,交结蔡确,冀确复有进用。幸朝廷黜降监当,今来若遂与复官,恐中外疑之,所有词头难以具草。” 最后,高滔滔诏蔡确移越州安置,而邢恕,更候一期取旨。 此次大朝会上,又多了不少的新面孔。 其中最重要的是西南五蕃的头人部长。 改图归流后,西南龙、张、程、罗、韦五姓大族,在熊本轻松擒杀罗氏蛮头人罗乾祐后,彻底宾服。 朝廷以其恭顺,特赐了书籍,召其子弟来东京就学,这次就是送孩子们来上学的。 有日本虾夷人。 如今日本的几个大岛上,与张道陵刚到蜀中传播天师道的时候非常相似。 张天师在青城山斩鬼得道,如今的日本北方,同样到处都是妖魔鬼怪。 张思道高举祖师爷的大旗,一把剑,一部符箓,几本经书,一背篓丹药,游走在北方聚居村落、县城,传播教义,命百姓以五斗米入教,设治自保。 同时一路斩杀妖魔鬼怪,行医治病,招收信徒,传播文化,深得民心。 连天皇倚仗为左膀右臂的平正盛,都被表弟的神威震慑,自己征讨多年都没有能降服北方二岛,现在被表弟料理得服服帖帖。 今年张思道还特意将几名高级骨干送来汴京,让他们见识繁华,拜见祖师。 朝鲜今年朝贡也非常积极,女直人强大起来后,和高丽干了几仗,王颙倚仗高丽长城,和女直打了个旗鼓相当,成了高丽保护神,在朝中威势日重。 近期辽朝局面发生重大变化,作为中华小舔狗的高丽,第一时间跑来大宋通报消息,顺便想问一下大宋准备怎么应对,需不需要高丽配合。 而且高丽今年还挖到了巨宝,屁颠颠跑来跟大宋邀功。 华夏医学的老祖宗《黄帝内经》,分作《素问》、《灵枢》各九卷。 自汉代以来,《灵枢经》有《九卷》、《针经》、《九灵》、《九墟》等多种异名而同书的传本。 唐代曾经将这部书赏赐给高丽,而华夏本土迭经战乱,《素问》还保存完整,而《灵枢》的各种版本,到宋代初年,竟然均成为残本,拼凑不全了! 今年,这部以《黄帝针经》为名的《灵枢》全九卷,竟然在高丽重新被发现! 所以在这次朝会上,高丽脸露大了,赵煦宣布大宋官方将刊印《针经》全文,命皇家医学院认真研究,同时赏赐高丽一部大医书——《皇宋元佑医典》,作为奖赏。 此次前来的朝贡的还有琉球人,琉球成了大宋罪囚的流放地,但是并不意味着琉球人就嫌弃他们。 罪囚里边也有不少工匠、文人,有些还很厉害。 如今的琉球岛上还是村落部族,虽然以前偶有朝贡,但不算正经国家,大宋海事昌隆起来后,自然将其视作领土。 琉球现在是巨大的橡胶、龙脑基地,对大宋也非常重要,朝廷今年设立了琉球都护府,管理那片土地上的人口。 作为政绩,都护府送来了几个土著,他们身份特殊——士子,以表示大宋德化已然惠及琉球。 还有就是,士子们控诉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将家乡叫做“流囚岛”,要求朝廷正名,不准歧视。 此外,因为章楶开西域,和更西方的国家也有了接触,此次的使节里边,还有大食,麻离拔,佛林的使节。 大食国,其实就是塞尔柱帝国。 麻离拔,就是印度北部产耳朵比心骏马的那处地方。 佛林,就是拜占庭帝国。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 想他们了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想他们了 加上南海诸多邦国和大东洲远道而来的使臣,宣德门外各种花色的蕃人班子,反倒比宣德门内的朝班更加的热闹。 这么多朝贡使节,需要严格管理,这就要用到章楶给赵煦准备的超级噱头。 此次朝会,章楶精选了一千黑汗重骑精锐,原装原配地送来汴京,作为赵煦新添的仪仗队。 赵煦命这支部队在宣德门两侧拱卫大道,整肃礼仪。 这样高大雄健的职业重骑精锐,可让汴京百姓们开了眼了,充满异域风情的成建制骑军,其骏马、军器,武士的高大程度,在这个时空里,几乎是冷兵器中顶级的。 唯一的毛病就是维护成本太高,数量注定多不了。 汉家天子有匈奴执金吾,李唐天子有突厥执金吾,如今俺们赵宋官家,也有了黑汗重骑执金吾! 这就有些无厘头了,被章楶拖来当人样子的黑汗降将拉得洛,在汴京城老百姓那里,受到的欢迎竟然比哈桑和阿赫马德还要高。 赵煦赐姓金,名继诚。 这个姓有点意思,金日暺,汉代匈奴休屠太子,被霍去病抓获后,成汉武帝玩伴和护卫,忠心耿耿,到后来抓刺客、辅幼帝,陪葬茂陵,成了赫赫有名的西汉大臣。 …… 孟家妹崽是过第一个作为皇后的新年,宫中事务也繁多,不过有两宫罩着,有皇帝宠着,自己又能干会处事,倒是谁都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夫妻俩的住所是已经被改造好的小别墅,等到赵煦匆匆回来,孟家妹崽已经在弹琴了。 见赵煦进来,孟皇后赶紧起身相迎。 赵煦对皇后道:“姐姐近日可辛苦,宫中没人为难你?” 孟皇后笑道:“官家这话得,一切都好。” 赵煦道:“姐姐倒是有仪态,太皇太后临制,我第一让大臣们觐见,可是紧张得很。” 孟皇后笑吟吟地把着赵煦的手:“可当时天下皆传官家色正容端,威仪两肃呢。” “要没有司徒搬椅子的建议,呵呵……”赵煦摇头,又抽了抽鼻子:“今日厨房备下了什么吃食这么香?朝会赐宴那是什么都没吃到,饿了。” 孟皇后道:“各路大臣的年礼倒是争奇斗艳,不少都是吃的。不过只有漏勺心细,随进的还有食谱。我已命厨房做了香煎金蚝,瑶柱鹅粥,陛下陪我吃一些。” 金蚝就是生蚝干,需要阳光和气温的特殊要求,晒到合适程度。 其中极品的蚝干,颜色会从白色逐渐变成淡金,之后变成金褐色,经过热油激发出香味,不需要什么好厨艺就能得到绝佳的美食。 赵煦乐了:“尝尝,漏勺的奇巧古怪不得不服,番禺县刘河村外的滩涂,被他变成了蚝田,所得收益可比稻田高太多了。” “对了,到这里有个笑话,年前大奚山岛民进攻广州,等到了城南才发现广州修起了大城。漏勺也坏,让折冲司骑马追他们,不跑就朝天放铳吓唬,活活让这些岛民跑到累得趴下无法动弹了,方才缉拿,然后送去继续造南卫城。” “等这些人造完城待死的时候,漏勺给他们结算了工钱,放他们回到大奚山,他们才发现朝廷已经给造了房屋,开了田土,养了鸡鸭,老人孩子皆得照顾,又纷纷跑回了广州。” “不过这一次却不是来抢劫,而是在南城门口叩首谢恩了。” “漏勺在大奚的港湾里开了一处船舶务,专门修理过往船只,顺便通过玻璃琉璃贸易香料,成了香港,如今的海商都喜欢在那里落脚进货,主要就是馋广州美食。” 饭菜上来,孟端仪开始给赵煦盛粥:“黄山谷与易安都是制香高手,易安如今正在给漏勺搜集香方,还准备出一部书,叫《群香谱》。” 赵煦从来不会放过取笑漏勺未婚小两口的机会:“这还没过门呢,就张罗上了,姐姐要告诉她,显得急迫了不好,得钓着漏勺才行。” 这其实是在显摆自己已经成功吃定了小姐姐,赢了漏勺一局。 孟端仪多聪明的人,哪里会听不出来,又好气又好笑:“这话我可不敢去,不然陛下爱吃的海鸭咸蛋,怕是没了。” 主菜和主食都很香,瑶柱鹅粥是用瑶柱、干贝、薏仁、姜丝,还有漏勺在广州制作的风鹅丁,加玉米粒、碧梗稻熬制而成,出锅的时候再撒上一点葱花,一碗下肚,一身寒气都没了。 见到孟端仪只夹蔬菜吃,赵煦问道:“姐姐如何不吃金蚝?也挺香的。” 孟端仪道:“最近几日似乎不喜油荤。刚刚厨房炸金蚝都进不去。” 赵煦就对张士良道:“给姐姐泡点山楂。” 张士良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是否宣太医……” 赵煦一下就紧张了:“怎么了?” 张士良低眉顺眼:“万一娘娘……有……” 赵煦心头大震:“真的?姐姐?” 孟端仪红着脸:“我也不知道……不过上个月,月信尚未来……” 赵煦立刻站起身:“让黄门去宣仙卿……呃,忘了前几日才下了特旨,仙卿带杵儿去大名府看望司徒了。” 张士良赶紧道:“那臣去宣唐太医?” “去,现在就去!” 唐慎微如今成了太医局翰林医正,最近正在整理黑汗医。 他最重视收集医方,如今也在写书,以《素问》、《内经》、《本草》、《仲景医论》为理论基础,准备出一本专门诠释华夏医方理法方效与辨证加减的大部头著作,命名为《医方集解》。 大苏对此很感兴趣,揽下了将医方编纂成歌诀的这部分工作,以方便传播。 这一次靠谱,苏油倒没有拦着他。 从宫外进来时间也老长,赵煦是石薇教育大的,对医家不存在男女之防,直接让唐慎微请脉。 唐慎微一路走得急,额头上汗都还没散去,他临床经验极为丰富,一搭脉就体现出了专业:“脉走连珠而滑,虽然很细微,却也可察。且少阴脉动甚,《素问》有云:手少阴脉动甚者,妊子也。娘娘月信推迟多久了?” 孟端仪也是理出身,并不忌讳:“一般初五会至,于今已然……整两月了。” 唐慎微又问了孟端仪的饮食口味变化,还有一些生理反应,笃定道:“恭喜官家,恭喜娘娘,娘娘这是有妊了。” “真的?”赵煦觉得自己好厉害,谁赵宋皇家子息不畅的?!老子才结婚半年新妇就怀上了! 从桌上拿起一方白玉笔架:“唐医正!赏你!” 唐慎微也不客气,双手接过:“臣谢陛下赏。” 孟端仪道:“陛下,还请唐医正一道,去禀告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妃娘娘。” “啊对对对……”赵煦从衣架上取下绣缎貂皮披风给孟端仪系上:“一起去禀告娘娘们!” 几位尊长得知,也各是大喜,还一番询问叮嘱,才让小两口赶紧回去休息。 太皇太后还让孟端仪安心将养,接下来一个月还有诸多礼节,高滔滔让她不用管了。 至于唐慎微,走一处就得一处赏赐,待到出得西华门,医箱都差不多装得满当当。 张士良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赵煦牵着孟端仪的手,沿着花园小径往回走。 看到已经结冰的池面,赵煦突然冒出一句:“得弄几双冰鞋,小时候我最喜欢去中牟苏家庄子上滑冰。我们的孩子肯定也会喜欢。” 孟端仪轻轻扯了赵煦一下:“陛下,就连杵儿离滑冰玩耍都还早着呢。” 赵煦赧然一笑:“也是。” 夫妻俩继续朝前走,赵煦道:“我自幼其实体弱,五岁时还得了咳血之症,饭都吃不下。是司徒给我置办膳食,哄我进餐,仙卿给我用药调理,又让扁罐哥带着我在中牟田野间玩耍,亲农,泡温泉,游泳,让漏勺、彦弼和我作伴,相互监督,身体才一天天好了起来。” “若非司徒夫妇二人,姐姐,怕是你都见不着我。” 孟端仪心疼地挽住赵煦的胳膊:“那陛下小时候受了很多苦?” “哈?”赵煦失笑:“每次去中牟庄子前,我都会兴奋得睡不着,那里可太好玩了!” “前几天你不是还奇怪我怎么懂养鱼养羊吗?就是在庄子上跟八公的!” 着不觉停下脚步,看着夜空里闪烁的繁星:“姐姐,我……想他们了。” s:///book/1/1603/868658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 翁翁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翁翁 孟端仪轻轻扯了一下赵煦的胳膊,对前方举着灯笼的张士良努了努嘴:“陛下是天子,举动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国家有制度,司徒又是重臣,为国家守北门,自然不可擅离。” “扁罐在皇家海军学院做教授,漏勺在广州做路判,皆不留于朝中,这是司徒光风霁月,不为子孙希进。” “如果这时候召他们回京,陛下,臣妾不敢干涉朝政,但是担心,会让太皇太后难做。” 孟端仪非常聪明,如果赵煦召苏油、扁罐、漏勺回京,所有人必然会将之作为赵煦攒自己班底的强烈信号,在这样的敏感时期,也必然会让高滔滔产生一些情绪。 以如今赵煦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大宋臣民只会认这个天子,其他的根本就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群臣可以劝太皇太后,但是赵煦决不能表现出一点这样的意思,最好一切让太皇太后自己来,否则太皇太后会被置于尴尬的境遇。 曹太后当年被群臣欺辱诓骗而还政英宗,英宗以那样的上位方式,赵煦心里,反而认为是皇家的耻辱。 既然皇帝之位已经拿得十足十的稳当,早几日晚几日亲政,其实并无必要去计较。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信,赵煦还大方地赐了两位皇叔剑履上殿的恩荣。 何况就算亲政,赵煦也只有沿着目前的道路前进下去,和另一个时空里那种急切地想要掌权翻盘的情形,已经截然不同了。 两宫一体,平稳过渡,是苏油临走之时,谆谆告诫过赵煦的“政治正确”。 赵煦其实是个很念旧的人,神宗一张旧书桌被换掉,他都要叫人去换回来,在那个时空,是被高滔滔逼压到了极致,完全否定了神宗的功绩,才导致亲政之后的猛烈反弹。 加上脱去枷锁之后的放纵,很快就伤害了本来就脆弱的身体,早早就挂掉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高滔滔,变成了维护自己父亲主张的人,被赵煦列为了和父亲一样倾慕的对象。 在苏油和石薇的关怀下,在理学的熏陶下,在和小伙伴们的共同成长中,赵煦已经竖立起了正确的三观,身体和心理也都非常的健康,学识眼界更不是历史上那些寻常君主可比,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是已经懂得了“政治该怎么玩”。 “祭田”一事虽说是由漏勺建议,得皇后提醒,但是从暗转明的操作,却是他一手引导操办的。 孟端仪稍微一提醒,赵煦就明白了过来,笑道:“姐姐,今日我太高兴,有些失态了。” 孟端仪将头轻轻往赵煦肩上一靠又离开,微笑道:“陛下可以高兴,但是不能失态。” 两人继续往前走,赵煦又想起一事儿:“该去中牟庄子上取些玩具了……” …… 小火轮突突突,沿着黄河北流经卫州、白马、濮阳,抵达大名。 驾船的是扁罐,四百多里的水程朝发夕至。 今年天寒,黄河在九原河曲出现了流凌,在北望、清州,甚至出现了部分封冻的情况。 这搞得宋用臣非常紧张,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第二年极度容易发生流凌,形成冰坝堵塞河道,导致溃坝决堤的“倒开江”灾害。 历史上黄河在一二月造成的溃决,基本上都是属于这种。 苏油倒是也非常重视,不过现在他手里有炮有炸药,于是给宋用臣和李伟提供了一个思路——咱们可不可以在流凌将开的时候,用火炮提前炸它们,让流凌变得可控。 宋用臣心疼得直跺脚:“那咱们就不该秋日大练兵!将炮弹挪到二月,那得节省多少钱?!” 苏油乐得不行,你一个贪污犯还好意跟我扯节约?放心,咱河北四路,如今不需要这么抠搜了。 不过炸凌也是一个新科目,还是要组织精**兵小组,爆破队,先操练起来才行。 好在黄河封冻也就是高纬度地区,开封和大名段极少出现这样的情形。 小火轮抵达大名的时候,是初三。 毕观当了母亲,身材稍显丰腴,石薇将她照顾得很好,见到苏油便将孩子递过去:“杵儿给爷爷来抱。” 苏油笑嘻嘻地接过孩子:“观儿辛苦了。” 说完又对石薇说道:“薇儿也辛苦了。” 石薇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苏油了,从元祐四年九月苏油离京到现在,已经三年零三个月。 其实大宋官员赴任是可以携带家眷的,然而很多大宋官员都不会这样做。 主要是三四年一换地方太辛苦,家中稍微殷实一些的官员,还要有人看顾产业,很多都是原配留在老家。 但是像苏油这种原配留在汴京,还不纳妾侍的,可就堪称凤毛麟角了。 而且苏油还有一点特殊,就是到现在才不过四十七岁,虽然人设已经调优到高滔滔和赵煦都不至于忌惮他,但不忌惮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苏油从来都具备臣子该有的自觉。 何况石薇还承担着皇室家庭医生和东京最大一家医院院长的职务,也不是一般的忙。 甚至比苏油还忙。 扁罐从后面跟来:“爹,给我抱!” 苏油笑道:“你都抱过多少回了,赶紧去驾车,少跟我抢!” 大名府作为大宋的北京,也是一个超级大城,因为是军事重镇,城墙周达四十八里,甚至比苏油任开封府时,大修之前的汴京城墙都长。 经过苏油三年多的治理,这里已经变成一个百万人聚居的大城市,而且因为其商业中心和交通枢纽的属性,流动人口占了五分之一。 又逢丰年大节,端是热闹无比。 一家人上了车,苏油将杵儿从襁褓里边解放出来,放在自己腿上抱着:“府衙那边收拾出来几间大屋,底下通了热水管道,大名府的天气比汴京还冷,今年气候又异常,我都提前准备好了。” 石薇笑道:“这心操的,观儿和扁罐也住不了几天。” “住几天算几天嘛!”苏油笑道:“这几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杵儿在吃辅食了?” 石薇说道:“半岁就开始吃辅食了,肥儿粉,还有蔬菜泥……”说着伸出手指让伊伊哇哇的杵儿抓:“现在都能吃一点肉肉了呢!” “那就好。”苏油笑道:“不然我的蛋鸽子和黄辣丁就白养了。” 石薇白了他一眼:“你咋不再养几头奶牛奶羊呢?” “那用不着。”苏油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奶牛奶羊,我大名府多的是!奶骆驼我都能给薇儿你找出来信不?” 待到车驾停到转运司边上一处院子外头,程岳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见过仙卿,见过少爷少奶奶。” 苏油将孩子抱着显摆:“还有小杵儿,九个多月大了。” 小杵儿居然不认生,还好像特别喜欢程岳,伸出手咿咿呀呀地要程岳抱。 程岳吓了一跳,感觉尴尬:“他……他要干啥?” 苏油将孩子朝他怀里一塞:“要你抱,接着。” 程岳这草菅过无数人命的豪侠,胳膊上能够跑马的汉子,一时间竟然好像接着个红热滚烫的煤球一般呲牙咧嘴:“别……我,这个我不会……别伤了孩子……” 石薇笑着上前教他抱孩子:“这样,然后这样……喏,这就行了。看来杵儿和程二侠还挺投缘呢!” 杵儿似乎对程岳箭袖上的铜纽扣非常感兴趣,揪着不放,还对程岳咿咿呀呀地说着自己的话。 程岳看着怀里柔嫩的小人儿,眼中竟然出现了一星柔软的亮光,猛地吸了一下鼻子:“这……不会膈着他?” “不会。”石薇笑吟吟地说道:“快抱进屋去。” “诶诶……”程岳小心得一向挺拔的背都驼下来了:“外边风大,我们先进去了。” 看着程岳小心翼翼的样子,苏油露出大奸贼的冷笑:“哼,老夫堂堂使相,还治不了你?” “净瞎说!什么老夫!”石薇习惯性地在苏油腰上戳了一下,嗔道:“都做翁翁的人了还调皮!” 苏油美滋滋地道:“对嘛,都做翁翁的人了,可不得自称老夫吗?哈哈哈,走,先进屋!” s://.c/read/7385/23596739.html .c。m.c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望苏亭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望苏亭 给孩子安排的屋子里铺满了羊毛地毯,中间还有一个小木头围子,里面是辽国黑貂皮的茵褥。 扁罐是识货的:“哟,爹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个?这个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苏油说道:“我不懂,好在哪儿?” 扁罐说道:“这是最冷的时节里打到的貂,绒最细密,还是全选的是母貂,针短且柔。” 苏油说道:“我前年给辽国室老尚书送去几床丝绵的被子,这是他去年让其子带给我的回礼。” 扁罐乐道:“那爹爹你可赚大了。” 说完有想了一下:“咱大宋帮这辽人培养理工人才,稳妥吗?” 苏油说道:“技术不能指望永远瞒下去,而是要自己靠不断进步,保持代差;国力也不仅仅限于理工,还有人口,疆域,知识的普及程度。” “这就形成了一个怪圈,如果要普及,那就必然会失密,如果要保密,那就很难普及。” “所以这里头,还有一个程度与时机的综合考量,如果能按照我们的时间表完成进度,那现在的那些人才,最终也是大宋的人才,而且是大宋在原辽国本土上发现和培养的人才,能节约我们不少的时间。” “当然,如果完不成也没关系,别说铁厂,哪怕是他们连火器都能拥有,同样没有关系,因为火器是抵消骑射的利器,如果两国军队的能力相当,剩下的,拼的就是人口、经济和资源了。” “还有就是国家内部的政治局面,以前是我大宋内忧外患层出不穷,而现在,是辽人遇到了内部的麻烦,很大很大的麻烦。” 摸索出最佳战斗方式,形成了正规建制,拥有了精良武器和战马的鞑靼人,在另一个时空里边,那可是整个欧亚大陆的大麻烦。 石薇说道:“朝会大礼时,宣德门外的黑汗重骑我看了,要是没有火器,章学士可不会如此轻松。” 苏油说道:“也别小看章黑心,到时候他怕又是另一种打法了,不过估计对方的乘马会损失很多,那一战的收获就会小很多。” 扁罐说道:“对,利用射程、马速、灵活调度指挥,轻骑可以克制重骑,但是战果绝不会如此辉煌罢了。” 苏油不禁感慨:“当年我跟你娘,一千西夏铁鹞子都打得那么费劲,章黑心大战之后不待战机稍纵,继续奔袭百里还发动夜战,驱散古拉姆的仆从,等到天明了收那些跑不动的罐头,这样的打法,我可是既不会,也不敢,更不想。活该他战绩辉煌。” 扁罐笑道:“章学士是我朝当之无愧的第一兵家,老种帅现在动不动就拿出来给都经略司参谋室做人样子,李纯元他们可是在我跟前抱怨了好几回了。” 河北大练兵的过程中,诸军都深感水上作业的短板,最后还是曹南跟种诂建议,特么守着个皇家海军学院,还能被这事儿难着? 种诂是老骑军了,一时真没想到这上面来,赶紧请来了扁罐和他那一帮狐朋狗友做指导,果然,术业有专攻,分分钟搞定。 这家人可以聊开的话题实在是太多,打开来就收不住,还是石薇看天色不早了,让苏油先去做饭。 平日里忙,都是吃周小厨做的,如今能够安安心心做一顿饭,都是苏油难得的享受。 家里人喜欢吃什么苏油都知道,石薇跟着自己吃大的,喜欢河珍、山鲜还有豆花。 扁罐喜欢回锅肉,粉蒸肉,还有冒了嫩菜叶或者血旺的老鸡汤。 观儿喜欢酸甜口,比如糖醋排骨,鱼香肉丝。 老鸡汤是昨晚就用砂罐烀着的,肉切得很小块,只有拇指头那么大,苏家人爱喝汤不爱吃肉,只有这样大家才会动筷吃肉。 河北没有豌豆尖,不过有草头,也就是苜蓿芽,汆水过后也能代替。 还有鸡血旺与红薯粉丝。 泡椒鸡杂炒笋丝,薇儿最喜欢了。 现在莴苣正嫩,给观儿来个鱼香肉丝。 最后给杵儿蒸了个芙蓉蛋,炖了碗黄辣丁汤,然后将汤汁滤出来加点米饭煮烂,一家人的晚饭就齐活了。 王彦弼和王寀也过来了,王彦弼还带来了自家新妇。 王彦弼的新妇是吴充的幼女,德言容工没得挑,长公主为了自家儿子这门亲事,之前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吴充和苏门四学士张耒的父亲是好朋友,张耒父亲请求知吴江的时候,老吴写诗相送,“全吴风景好,之子去弦歌。夜犬惊胥少,秋鲈饷客多。县楼疑海蜃,衙鼓答江鼍,遥想晨凫下,长桥正绿波。”被誉为宋代送行诗最工稳的一首。 吴充十几年前就死了,长子也死了,家中主事的是次子吴安持。 吴安持如今也在河北,是王安石的女婿,大宋著名的水利专家,之前对这门亲事,还一直没松口。 等到王彦弼成了状元,吴安持一下就痛快了,还准备了丰富的嫁妆,在汴京西郊置办了一个庄子,亲自将妹子送到汴京,生怕妹婿迎娶走太远耽误了时间。 几家女眷也不忌讳什么男女相见,这叫“通家之好”。 等苏油端菜出来的时候,吴氏正跪在小围栏前,看着抓着栏杆学走路的杵儿,挪不开眼。 苏油基本上拿王彦弼当儿子看,因此也就将吴氏当做儿媳妇看:“豳娘,杵儿很可爱?你们也要抓紧哦……” 吴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家里糟心事儿可多,对于苏油这种反而过着小家小户生活的顶级豪门,之前还觉得别扭和古怪。 等到嫁给了王彦弼,王彦弼对苏油基本上是有样学样,吴氏才真正体会到了这种人家的好处。 她也是聪明人,转眼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嫁鸡随鸡,从此放下了担心,收起了故相女儿状元娘子那一套架子,舒舒服服地做人。 听闻苏油如此一说,吴氏不由得脸上一红:“大伯说笑了,我们不急……” 苏油哈哈一笑:“先得把身体养好,适当运动,你刚来大名府的时候太瘦了,最近终于面色红润了些,来来来,开饭了!” 吴氏将杵儿抱出来放到苏油最近让人打造的“婴儿椅”上:“你们先吃,我来喂杵儿。” “不用!”苏油对门外喊:“程岳!程岳你来,把杵儿带走,给他喂饭!” 程岳在门外眼巴巴看杵儿好久了,闻言立刻进来,将杵儿抱走了。 家宴摆上,苏油又给一人发了一个海鸭蛋显摆:“都尝尝,漏勺从广州送过来的,这可是真正起沙流油的好东西!” …… 广州,新会县,熊山下,茶坑村。 其实不是熊山,下边是三点而不是四点,应该读作泥的发音。 这里是一片得天独厚的宝地,位于珠江八大出海口崖门水道的银州湖畔,离广州城两百里,水土丰润,农作物产量很高,还是个渔船避风的优良港湾,渐渐形成了一个小鱼港。 不过现在这里还是半归化的夷人聚居区,还有就是住在渔船上的疍民,汉人不过小半。 漏勺对茶坑情有独钟,两年多下来,茶坑人的生活也在漏勺的引领下天翻地覆,当地人在他的指导下种植起了油菜、香料、柑橘、果树,养起了鸡鸭、肥猪、水牛,还发扬光大了自己传统的手工业——蒲葵扇。 这里的风景绝佳,当地老百姓受漏勺恩惠太多,在崖门渔村码头上最高处,修造了一个亭子,命名为“望苏亭”,意思是喜欢在这里观望,盼着小苏探花来。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人皆有之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人皆有之 原广南东路转运使蒋之奇,因为这两年爆表的政绩,最近被朝廷提拔成了户部侍郎,而移原门下侍郎刘挚过来坐镇,已经可以体现出对这片欣欣向荣的地区的重视。 不过刘挚还没有到任,蒋之奇也不喜欢搞迎来送往的一套,接到朝命就上了路,整个广南东路,交给小苏探花暂时代理。 去年十二月,漏勺上书朝廷,建议广州市舶司今后只负责茶、丝、瓷、琉璃四大宗的对外专卖,其余货品,一任商贾海客们自由贸易。 广州市舶司对这些贸易,只负责监督契约的签订与执行,调节纠纷,收取贸易税。 剩下的,就是帮助商贾们建立货栈、行会,负责仓储进出,收取租金、管理费,帮助船舶修理,搞好食宿接待等细务。 赵煦吃人手短,下诏照准。 得到诏书,漏勺将新修的城南“雁翅城”打造成了一个手工业加工基地和商贸区,沿着城墙建造了整整十三个豪华气派的商铺,只租不售,所有豪商都可以来参与竞标。 为了带动气氛以身作则,漏勺自己先找来眉山饮食班子,搞起了一个“广式方知味”。 那是一个巨大的行会式场所,大家可以喝茶吃点心谈生意,最著名的几样吃食就是虾饺、菠萝包、酱肉包、丝滑奶茶、可可、咖啡。 当然也有中式茶道,米粿,卤烤等各种菜品。 中外包容,东西荟萃,每样都分量不多,精致非常。 因为品种太多,还要聊天谈生意,不能一两样就整得吃不下了。 十二月也是转风的时节,远洋的大航船没来,不过两浙、福建跑交趾金瓯日南的小海商却是来了不少。 一到广州才发现,广州竟然又大变样了! 这里的宝货精致讲究,不再是外海风格,而是充满了宋人雅致的审美,这是传说中的内工坊的手艺! 铜炉、铜盏,剔透的玻璃,色彩纷呈的烧嵌…… 南海的珍珠、翡翠、变成了镶嵌独特,雕工内敛,题材蕴藉儒雅的精品…… 南海各地名贵木材,现在变成了或者精雕细琢装饰华贵,或者自然高雅线条洗练的圈椅、几案、屏围、床架…… 还有各种香饼、香兽,林林总总不下上百样,贵的十五贯一丸,而便宜的不过五百钱就能买到一盒。 还有就是酒,玻璃瓶,琉璃瓶封装的各色各味的美酒…… 还有套装的香水,各种花香奇香,或浓郁,或清雅的香水…… 所有这些,除了茶叶、丝绸、瓷器、琉璃,由市舶司自己组织渠道,统购统销之外,别的,完全交给商贾们自由贸易! 漏勺都不用靠爹,他自己就有将作监的渠道,蕃商海客的渠道,国内商贾的渠道,广州在拥有了能保障商人利益的力量之后,无疑就成了所有跑近海贸易的海商们的第一选择。 就跟后世改革开放初期,兴旺发达的广州小商品交易会一样,漏勺在元祐七年冬月搞的第一次“广交会”,也取得了轰动般的效应,一个月市舶司的收入,就已经超过了全年。 南城十三处高广的连排砖楼,转眼就被十三家豪商占据,其中就有宗室的“和蚨祥”、“益济昌”;蜀中商团的“丰源号”、“益州薛记”;有两浙钱家的“瑞盛楼”;甚至还有远从河北而来的“善丰源”、“盛昌号”! 然而这远不是最大头,最大头,却在大宋官方组织的冬季大船队身上。 他们要来拉广州瓷器、琉璃器、烧嵌铜器,还有利用南海珠宝象牙等宝货加工成的成品,再返销回去! 现在漏勺已经在广州西村增埗河东岸岗地上新开了一个窑口。烧制的产品分粗瓷和精瓷两类。 前者就是水缸酒坛这些粗笨家伙,后者主要有有碗、盏、碟、盆、执壶、凤头壶、军持、罐、盒、唾壶、注子、净瓶、灯、薰炉、烛台、枕等实用器,还有雀食、碾轮、漏斗、埙、及狗、马等陶塑。 区别于大宋其余窑口最大的特色,就是西村窑烧造大量西方和东南海商们定制的特色器型,以及大量的彩色贴面瓷砖。 这些东西,漏勺将之统一称为“外销瓷”。 瓷砖最初是辛押陀罗为光塔寺定制的,结果大受蕃坊追捧,豪商们纷纷将自己房子当街的一面贴上这种雪白如玉的“玉砖”,部分地方如门框、窗框、廊柱,则以彩色的线条瓷砖或者瓷砖画进行装饰。 这股风潮很快刮到南海,如今西村窑的订单多到飞起。 还有一项重要的输出物资——印花墙纸。 刚开始漏勺按照西方定制瓷器的花纹设计墙纸,结果蕃人们纷纷表示他们喜欢的是描绘大宋风光或者文字的那种,哼哼哼探花官人你休想骗我们,我们也知道你们大宋的字画金贵得很! 漏勺哭笑不得,这尼玛印花墙纸跟名人字画,那能是一样的东西吗? 蕃人们不管,我们回去是要用大宋的东西装逼的,没有大宋特色可怎么行?! 于是漏勺从善如流,你们敢买,我就敢印! 因为墙纸本来就和宣纸不同,更类似石纸的做法,本来就需要辊压,只需要在最后喷上底色就行。 文字的,不过铺上镂空刻版多辊一次水墨。 绘画的,那就还要用到喷枪营造渲染效果了,偶尔还要人工干预几笔。 总之四个字——不难,血赚。 “喂!别动!”漏勺在用炭笔勾勒速写,朝对面水沟中,骑在一头壮硕异常的黑、黄、白三色小角大水牛背上的娃子训斥。 “探花哥哥我能下来了不?你还要画多久?” “快了!我告诉你啊小嘎伢,这画可是要寄去京城,给陛下看的。你想想,陛下都能看到你骑牛的样子,厉不厉害?” “真的呀?!”嘎伢这下有些兴奋了:“探花哥哥你不早告诉我,那我穿好新衣服,背上新书包来啊!” “穿新衣服来骑牛?你爹揍不死你!” 嘎伢摸了摸身下的牛:“这是我见过最大的牛了,就是名字怎么那么长?” “嗯……因为哥哥小时候有一匹小马,就叫乌黄二色云,大牛花色跟我那小马一样,也懒得再取别的名字了。” 嘎伢开始邀功:“我把二色云训得好?爹爹说试耕的时候把他和大伯都累坏了,一上午耕了三亩!我家的黑娃就只能上午一亩,下午一亩。” 漏勺笔下不停:“那考你一道题啊嘎伢,二色云一个上午耕三亩,那一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合起来耕几亩?” “还是三亩!” “呃……你确定没算错?” “没算错!”嘎伢爱惜地抚摸着二色云:“爹爹说不能让二色云多干,干半天歇半天,可得好好伺候着,去年秋天让几个村子的母牛都怀上了,厉害着呢!” “啊?哈哈哈哈……”漏勺乐得不行:“不错不错,这道题对了,回去奖励你吃好的!” 村上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汉子奔了过来,身上的衣服闪闪发亮,就跟绸缎一般。 漏勺第一次来的时候被这样的衣服唬着了,还以为茶村峒人个个穿丝绸呢,再一打听,却是麻布用蓝靛染过之后,拿木槌槌出来的效果。 漏勺觉得自己深受教育,这说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人皆有之。 汉子奔近:“探花巫师,准备杀猪了!” “好,嘎伢爹你稍待,就差几笔了。”漏勺又画完几笔,将本子和炭笔收进包包,利索地翻身到了二色云的背上:“走喽!看杀猪喽!” s://.c/read/7385/23626482.html .c。m.c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美食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美食 “走喽!杀猪喽!”嘎伢快乐地拍了拍牛背:“卡——” 乌黄二色云乖乖地迈动脚步,轻松地在溪边行走起来。 来到路边,嘎伢又喊了一声:“撇——” 乌黄二色云又乖乖地右转,走上了回村的路。 “嘿!”漏勺赞道:“不错不错,这牛训得不错,这么听话!” 嘎伢笑道:“都是我家黑娃带得好!” 嘎伢爹在一边也是满眼羡慕:“探花巫师,这眼瞅着要开春,能不能……再给俺们搞几头牛来?你看村里的母牛都揣着犊子,不好使唤得过了……” 漏勺在牛背上摇摇晃晃的:“去年我就跟你们说了又说,一定要早点买牛训起来,你们全都不听我的……” “去年俺们不是没钱嘛!” “说了可以给你们贷啊!” “怎么能贷呢?!祖上都没干过的背霉事儿!” 这事情没道理可讲,广南东路的气候、水土都不错,政策也比较宽松,老百姓还不像内地百姓那么多的积欠。 因为地方官知道,这里蕃汉混杂,很多县乡,汉人也粗鲁如蕃人。 老百姓是这样的心理——老子们欠了又咋地,狗官难道你还敢来收? 狗官们不敢,所以历任狗官们干脆一免两宽。 其实这是“刁民”,但是让顺民变贫民,贫民变刁民,刁民变流民,流民变暴民。这本来就不是老百姓的错误,而是当政者的错误。 探花郎让他们种香料、种果树、养鸡养猪,都没啥问题、但是对于借钱背债这种事情,乡亲们极难接受,认为是羞没祖宗之举。 漏勺也没办法,老百姓们的考虑也有道理,只能组织大家农闲的时候,用自己的游艇撑杆子挂拖网打鱼分钱,然后买树苗鸡娃鸭娃猪娃,之后教他们蒸芳香油、卖香料,挣了不少之后,现在乡亲们终于重新打起了养牛的主意。 慢了两年,但是从被动转化为主动,也没有白等。 漏勺笑道:“那行,我去给你们找牛。” 如今大宋有了北方马场,福建几个岛上的畜栏开始从育马渐渐转移到育牛,那是老四通的产业,漏勺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探花巫师从来都是说话算话,包括吃的。 说要给娃子们弄好吃的,就一定是好吃的。 今年村上家家要杀猪,广州养猪得天独厚,因为气候原因,红薯、木薯,稻谷长得太疯了。 如今大宋养猪的大路,首先就是蜀中,其次两浙,之后就是汴京、河北和广南东路。 陕西苏油也算待得久,但是人家那边的牛羊都美的很,不是传统缺肉地区。 为了方便烫猪,漏勺还给村里带来了一批大铁锅。 汉子们忙活着去猪圈拉猪出来杀,漏勺开始给娃子们安排美食。 前天漏勺就已经将娃子们组织了起来,用了十斤糯米,两斤半大米泡了一夜,早上起来磨成浆子,盛口袋中压上磨盘,榨干水分。 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再取出加少许清水,以能成圆团为度,然后将娃子们再次组织起来,给他们搓了个样,搞成差不多半两一个放簸箕里就行了。 他那边将菜油入锅,烧过后改成小火,等油温下降后先是炸自己在广南东路搞出来的美食——虾片。 虾片的做法异常简单,主要原料就是木薯粉。 将木薯粉、虾肉糜、清水,加入适量砂糖和食盐再提升一下口感,然后放入搅拌机搅拌成膏体,灌入竹筒密封蒸熟,放入井水里冷却,再打开切成薄片,烘晒干就能制得。 这东西如今作为物美价廉的“海货”,风靡汴京城,尤其是在戏院、玉津园动物馆、庙会这些地方,颇受好评。 主妇们也好评,因为做法太简单了,将虾片倒入热油里,片刻后就会膨化上浮,捞出来摆盘就能吃。 茶坑的孩子不少,漏勺直接用大铁锅,炸虾片论袋,捞虾片用大笊篱,盛虾片用簸箕。 整完虾片娃子们已经搓完了米粉丸子,纷纷过来,一边吃虾片,一边看漏勺料理另一道美食。 这道美食在蜀中很流行,不过却不是苏油带过来的,而是早在唐朝就已出现,后世称为“糖油果子”,唐代叫做“油煎?”,宋代发展到裹了焦糖的种类,称作“焦?”。 每年的成都花会上,不少店铺都会支起摊位炸焦?,然后用竹签串起来,大家拿着边走边吃,赏花看灯,此风如今也渐渐吹到了汴京城。 其实做法非常简单,主要是考验火候。 炸完虾片的油加入六成红糖,慢慢熬成糖油。 等红糖烧化,漂浮在油面上之后,给柴火盖上灶灰。 等油温稍微降下来,红糖沉入油底,依次放入孩子们搓好的米粉丸子,拨开一点灶灰,微火慢炸。 刚开始米团会沉下去,受热之后会慢慢膨胀变大,很快又浮起来。 这时候就要轻轻拨弄,如果有粘连,还要用筷子轻轻将它们分开,并将筷子在锅里划动,使其翻滚,均匀受热。 待米团外壳稍有点硬度,就可以上勺子来回推动了。 待到米团颜色慢慢变深时,再次拨开炉灰,转成中火,让部分糖浆浮起。 不停翻动,直到所有米团上色均匀,外壳较硬,外壳变成糖浆色时,就可以捞出后放入簸箕里,趁热撒入熟白芝麻转匀,就可以串竹签了。 糖油果子表皮一层薄脆,里面却又绵软,看着大,其实是空心的,油而不腻,还有一股特殊的焦糖味,味道自然是不用说。 不一会儿,阖村的娃子们都跑了过来,围着大锅不肯离开,全都等着探花小巫发“甜串儿”。 那边指导杀猪的老人们,见到此等热闹的情形,就不禁笑骂:“要读书的时候能有这劲头,怕不都得上金殿,见官家!” 和蜀中一样,杀完猪,广南东路的老乡们也要做腊肉和香肠。 广南东路现在种甘蔗的多,漏勺早就发现这里的人喜欢甜鲜口。 和蜀中冬日晾干再烟熏的做法不同,这里温度高,要防止腊肉香肠变质,得用火直接烤到水分去除。 这次漏勺给他们带了调料过来,有上等的曲酒、砂糖、酱油。 根据父亲扶持周大家腊猪腿的经验,不要怕调料贵,只要味道好,有人买,可以把调料钱算到买家头上。 再说了,这些东西的价格,还比不了茶坑人自己种出来的胡椒。 有些胡椒品相不太好,但是新鲜,味道也很足,漏勺准备想点办法让乡亲们用掉。 广南东路的腊肉香肠,所用的辅料,远比父亲配置的蜀中腊肉香肠香料简单得多。 漏勺已经摸到了美食的真谛,他认为自己父亲那个时代,是追求化恶食为美食的时代,而自己和广南东路,用不着。 父亲他都说过,好菜的真谛,是好的食材。 好死不死,这里到处都是好食材,甘蔗梢头都只配喂牛的地方。 腊肉、香肠所用的肉,要用砂糖、曲酒、酱油、盐调和腌制,这个得浸泡腌制五个时辰。 除了腊肉、香肠、漏勺还教村民做油肉、肉干,总之就是尽量多的保存肉食。 剩下的边角料,才是开“刨猪宴”的东西。 刨猪宴的当家菜,叫“斗碗”。 加油炸过的芋头打底,铺上水发海带丝,血脖肉和肚皮之类做的酥肉铺上头,加骨头高汤上锅蒸出来的斗碗酥肉。 用米粉、香料、红糖裹上肉片、肥肠,用红薯打底蒸出来的斗碗粉蒸肉。 用猪肺、肉片、猪心、猪血、小肠、熬汤用的骨头上刮下来的熟肉和新鲜蔬菜制作的斗碗刨猪汤。 肝片和腰花用泡姜泡辣椒豆瓣酱嫩小白菜爆炒出来的肝腰合炒。 最后还要有一大盘回锅肉。 这几样现在是蜀中杀猪菜的必备菜品,至于其他的鸡汤、酸菜鱼、拌白肉猪耳朵之类,倒是可有可无,随添随减了。 s://.c/read/7385/23642188.html .c。m.c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见面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见面 宴席就开在了村学前的广场上,用的是漏勺让嘎伢代养的两口大肥猪,漏勺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茶坑人,他们应该过上怎样的春节。 乡亲们来帮忙了,也带了自家的菜,多是鱼干、虾干、墨鱼螺贝之类,豪横的会拎来一只肥鸡,一只鸭子。 新杀的猪还舍不得。 放到蜀中或者汴京,这些海味菜品贵到飞起,放到茶坑就是寻常。 不过这样一桌南北兼顾的宴席,漏勺估计将火单记录下来给赵煦寄去,赵煦又该馋了。 漏勺端起酒碗,对前来参加宴席的乡亲们说道:“前年我劝诸位返乡,善事耕作,当时就跟大家说过,一定会让大家一年有鸡有粮,两年有猪有羊。” “蒙父老们信任,苏轭但有所言,大家都言听计从。两年多来,茶坑的日子,眼看就变了。” “这顿是我犒劳大家的,这样的日子,才是我茶坑人该过的日子。” “吃完好好休息,但是歇人不能歇劲,该修整的农器还得修整,该准备的种子还得准备,十几日过后,新一年的辛苦又要开始了。” “但是只要大家肯干,日子就只会越来越好,作为地方官,也希望大家越来越好。” 乡亲们都笑吟吟地点头,探花小巫师能得乡亲们喜欢,就是这一身的本事儿,还说话算话,也懂大家的心思。 漏勺继续说道:“日子好了,乡规乡约,我们就要立起来,村学我们也要办起来,要让娃子们读书,明理,通晓汉话、识得汉字。” “今后茶坑的娃子们,要走出去,不光光去广州,还要去南海,去杭州,去汴京!” “走出去的本事儿,在书本里;让日子过得更好的本事儿,也在书本里。” “就算一辈子务农吃饭,也要明白农时节气,知晓育秧嫁接,知道熬糖蒸香,这些东西,也在书本里!” “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论起农活,连嘎伢都甩我八条田坎。” 乡亲们都是哄笑起来,这话也没毛病。 漏勺接着说道:“但是嘎伢他就不晓得,可以将柑橘树改接成会柑,就不知道会柑制作的陈皮,能够在汴京城里卖出好价钱,能够成为贡品。” “还有拖网打鱼的手法,我的船小,却也一网几千上万斤,只要一艘船,就可以让疍户们上岸,从摸鱼摸螺的日子,变成加工干货靠手艺吃饭的日子。” “这些学问,农书里就有,工书里就有,还有很多。不识文字,不长学问,就不知道,就学不了。” “不说别的,就这一桌子的菜式,都做不出来。” 乡亲们都是哄堂大笑,也是,这一桌的菜式,好多真的都没见识过。 漏勺笑道:“不多说了,今天大家吃好喝好,过完年,咱们接着干!来,干了!” 乡亲们纷纷举碗:“干了!” 漏勺低估了乡亲们的热情,老人打头阵,漏勺不敢不喝,喝过后村中骨干们上,大家带着乡亲们跟着漏勺的指示执行得那么完美,面子也不能不给,接下来各家各户…… 结果宴席菜都还没上完,漏勺就已经被灌醉。 后面就啥都不知道了,等到醒过来,却见嘎伢在守着他,坐在矮板凳上,身前一张长条凳,摆着铅笔本子,正练习写字呢。 漏勺抽了抽鼻子:“都在烤肉呢?” 嘎伢赶紧扶漏勺起床:“爹爹说探花酒量不行,怎么才几碗就醉成这样……” 漏勺有些无语:“我也不知道你们喝酒是用碗,早知道我自己带杯子了……嘎伢,想吃好东西不?” 嘎伢哧溜了一下:“还有好东西?” “嗯,猪儿粑!新出的火腌肉配小香葱,做出的猪儿粑能美死你!” “我去拎肉!” 茶坑之所以叫茶坑,就是这里也有茶树。 不过茶叶不算上乘,但是因为有香料加成,漏勺便从市舶司将低等级的茶叶送过来,教乡亲们用茉莉花、橘子皮窨成花茶、陈皮茶,再拿到市舶司卖给蕃人,这种带花香果香的茶叶,还颇受追捧。 拎着泡着陈皮茶的不锈钢大茶杯,指点几个村妇做猪儿粑,才刚上笼屉,努尔马便找来了:“秀才官人,市舶司来大人物了!” “可是刘公到了?” “除了刘大官,还有个刘大官称呼的数目节度。” 漏勺听得莫名其妙,好在还有贴子,接过来一看:“四十三节度!他怎么跑来了?!哎呀杀猪席没吃上,猪儿粑还不让我吃……嘎伢,嘎伢!” 嘎伢跑了过来:“啥事儿?” “包好的猪儿粑,给我装一篮子,我带回广州去自己蒸!” …… 广州,市舶司,刘挚津津有味地看着这里稀奇古怪的陈设。 司判蒲亚讷连大气都不敢乱出,面前这老头一身紫袍,腰间是玉带,挂着金鱼袋,听自家顶头上司科普过,他爹坐衙的时候,也就是这么一身。 边上那个年轻人更吓人,一身的红锦,领袖是彩锦修饰,上面是灯笼、狮子、绣球的花纹。 听探花郎说,这是另一类的富贵人,武臣里头的极品人物,一般就是皇帝官家的叔伯兄弟。 待到听见厅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蒲亚纳才舒了一口气:“启禀两位官人,判官回来了。” 刘挚这才转过身来,见到衣服皱巴巴,手里还拎着个篮子,急匆匆进来的漏勺,微笑道:“子衡这是……” 漏勺将篮子放在桌上,整理了一下衣服:“才从茶坑过来,今年是在茶坑过的年节,仪状粗野,冲突刘公了。” 说完才躬身施礼:“下官见过漕帅,见过四十三节度。” 赵孝奕跟漏勺是理工学院的老同学,交情相当不错,笑道:“子衡当年在学校便是这般,下课后不是跑试验田,就是跑金工实习车间,刘公莫要以为他怠慢。” 刘挚摆手:“子衡能造出城池,引来清泉,让广州百姓食有储,住有依,这些才是大能耐。些许小节,不可计较。” 说完看向那篮子:“那些是什么?” 赵孝奕笑道:“我猜是吃的。” 漏勺将篮子盖解开:“这是猪儿粑,不过还是生的,努尔马,拿去厨房蒸上!蒸一刻钟!” 打发走努尔马,漏勺才问道:“怎么此次是节度送刘公赴任?” 刘挚笑道:“不是,是老夫突发奇想,此次出京,乘坐火车抵达海州,正好节度要护航南下,老夫便搭乘航船过来了。” “铁路和海贸,是带来我大宋国势蒸腾的两件神器,老夫早想体验一下,一路过来,算是开了不小的眼界,也对理工之学,多了不少认知啊。” 漏勺笑道:“刘公来广州,实在是大材小用,下官总算是可以卸下天大干系,今后唯漕帅是瞻了。” “你少跟我耍滑头。”刘挚才不吃漏勺这一套:“蒋之奇一篇《铁城赋》登上汴京时报,让国人都知道了一个新广州,但是广州以前到底什么样,朝中也不是没数。” “待到老夫登岸,才知道所谓‘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门装金玉,庭设牙檀’,非虚言也。” “不足三年,让一个衰弊的广州变成这般模样,子衡,你很不错。” “不敢对明公隐瞒。”漏勺赧笑道:“其实那是十三行争奇夸富,招揽客商的手段而已。都是门面功夫,未足明公一笑。” 刘挚微笑着摆手:“子衡谦逊了,能将四十三节度都吸引过来,可不敢随便一笑。” 漏勺这才敢跟赵孝奕拱手:“不知节度所为何来?” s://.c/read/7385/23664839.html .c。m.c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 琉璃珠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琉璃珠 赵孝奕可见不得漏勺现在这副“探花模样”,当年在理工学院大家一起撅着屁股掏蟋蟀、拍纸豆腐、折飞鸢、拿放大镜烧蚂蚁,对着太阳喷水看彩虹…… 哪次不是你娃搞出来的花样,现在跟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也嬉皮笑脸地拱手:“哥哥这是求告上子衡这市舶司门了。” 漏勺挥手,一脸鄙夷:“刘公是我上司,又是我素来崇仰的人,我当然得如对大宾。可你我乃理工学院的同窗,小时候大家一起撅着屁股掏蟋蟀、拍纸豆腐、折飞鸢、拿放大镜烧蚂蚁,对着太阳喷水看彩虹,哪次少得了你?现在跟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赵孝奕目瞪口呆,我去老子给你留面子没说出来,你狗日抢过去倒打一耙,还把我的嘴堵上了! 文官们黑心不要脸的本事,漏勺你现在可是玩得溜熟了啊?! 苦笑道:“是这样的,这次远航金瓮城,还带了科考队,听说大西州的昆仑人什么都不稀罕,就稀罕彩色珠子,这不广州现在就这玩意儿多,子衡你给哥哥我搞点。” 漏勺问道:“玻璃的琉璃的?” “琉璃的,玻璃的反倒不喜欢了。” 漏勺觉得莫名其妙:“这啥毛病?” 赵孝奕无奈:“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日头晒的?” 漏勺对老朋友有些担心了:“节度你怎么揽上了这差遣?” 赵孝奕摇头:“以前觉得自己虽然跟十三叔祖,邵先生没法比,可和扁罐哥、十七叔却差不了多少,在宋城待了两年,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连平正盛都差着老远。” “这次远航,我跟太皇太后求恳,怎么都要出去看看,读千卷书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行万里路总还是办得到的。” 漏勺说道:“节度既有此志,愚弟也不能阻拦,不过事情咱得准备妥当。” “来到广州两年多,愚弟对于一些航海的意外,热带的病症还是采访过的,有几样东西须得准备妥当。” 赵孝奕摸出本本来:“兄弟你说。” 漏勺说道:“缝纫机、帆布、缆绳、金鸡纳霜、杨枝素、碘酒、白药。” “对了,有个东西一定要带上。” “什么东西?” “消色粉,本来是为了制备增加炸药威力的物质,强氧化剂氯酸钾的副产品。” “后来沈存中发现氯化塔尾气用消石灰乳吸收之后,除了能够给纸张、织品、油脂等脱色,之后皇家医学院还发现这东西还具有非常良好的消毒杀菌作用,不过用量得控制好。” 赵孝奕大喜:“航海最怕淡水败坏,这可解决大麻烦了!” 漏勺说道:“别的哥哥也用不着我指点了,广州现在也在大搞船舶修理制造,物资交换,这些都有。哥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我都给你准备起来。” 赵孝奕这下开心了:“那我可就狮子大开口了,都要!” 这时候努尔马端着一大盘子猪儿粑出来,漏勺笑道:“那我们吃过饭,就去琉璃作坊看看?明公可得尝尝这个,猪儿粑要不是刚熏出来的火腌肉做的,可总会差点味道。” 吃过一顿美美的猪儿粑,漏勺请赵孝奕和刘挚去巡视琉璃坊。 刘挚生活简朴,平时对这些东西兴趣本来不大,不过如今成了地方官,对这让广州城兴旺发达的产业就不能不上心了。 琉璃坊在汴京城刚刚兴建的时候,在老百姓嘴里还加了一个宝字,称作琉璃宝坊,这名字至今都还在用,那可是让皇家“日入千缗”的产业。 刘挚是抱着探访宝贝的心理过来的,结果一看大失所望。 琉璃珠子的制造,实在是太简单了。 制作琉璃珠子的工匠,叫做“灯工”,因为他们的身前都有一盏喷灯。 用金属杆蘸一种琉璃料旋转,拿光滑的平板将玻璃料压成包裹在金属杆上的圆柱,这就是底珠胚子。 然后拿另一色的玻璃丝在喷灯操作,转动底珠胚子,将变软的玻璃丝缠到胚子上,就得到绞丝胚子。 在撒上点小玻璃珠在半熔的胚子上,在喷灯下继续旋转胚杆,用金属片再次压成圆柱,就得到了带眼绞丝胚子。 再用带一排半圆齿的金属片压上旋转的胚杆,就得到琉璃珠子了。 之后将珠子用铁片切下,再用喷灯将孔道两边尖利的裂口喷熔变得圆滑,就得到成品。 说白了,这就是最原始最简单的琉璃加工工艺,在广州琉璃坊老师傅嘴里,这个玩意儿离“学徒工”都还差了十万八千里,甚至都懒得管工人们,任由他们发挥创意,做出来的珠子,当然也就五花八门,什么花色的都有。 刘挚感到自己受到了沉重打击,家中老妻信佛,儿子曾经花了五十贯钱,在大相国寺买过一串琉璃佛珠孝敬老母,自己认为太过奢侈,对儿子行了家法,导致老妻半个月没搭理自己。 天地良心,那个时候自己初入翰林,月俸刚过百贯,比在皇宋银行办差的儿子,薪俸差了三四倍。 但是儿子的钱也是钱,五十贯可真是让他心痛了好久。 现在算是明白了,无怪苏明润视钱财如粪土,任上公使钱都懒得碰,全丢给副手处理…… 真正的点石成金!他能缺钱吗他?! 再看向跟老匠人交代事宜的漏勺,听说这娃也是个小财神。 比如炸过糖油果子的焦糖浆,漏勺也会将之捞出来,加上茶坑特产的陈皮丝和黄姜丝,做成陈皮焦糖和黄姜焦糖,发明出两种大受欢迎的糖果。 还有叉烧肉,方知味到晚上卖不完的,漏勺会让伙夫将之切碎,浇上卤汁芡料和成馅,蒸成带裂口的包子。 刘挚看着年纪才十八岁的漏勺,自己和蒋之奇不在的时候,这娃不但将一路政务料理得明明白白,还有时间跑去茶坑休沐杀年猪?! 虽然是四处巡视本来就是转运司的正职,但是……这是不是也太轻松了点? 嗯……广南东路,好地方啊,自己致仕的最后一站,走宽了…… 大名府,肥乡,吴家庄。 一队快马从村口奔驰而过,就听吴从之长声大笑:“老天都给仙卿面子,一来就下了几天雪,野兽们都要下山了,此次围猎制定好收成!” 石薇一身羽绒猎装,戴着口罩,马前一边是连机铳,一边是两石四斗的强弓,身后带了三个箭囊,也在飞驰,臀部都离开了鞍鞯,足见兴奋。 石薇身后,则是程岳、扁罐、还有回来休沐的吴恂,也是全副武装。 后面跟着的还有一队弓箭社的子弟。 苏油正由辛娘、毕观陪同着在庄子散步,在敞坝边上看娃子们溜冰,拉冰橇,抽陀螺。见到猎队呼啸而过,不禁好笑:“我家夫人这几年拘得狠了,让老吴组织一次围猎算作松快,辛娘莫怪。” 辛娘微笑道:“好像老吴更兴奋,大年节里跑百里外的山里去打猎,这不是遭罪吗?!” 苏油笑道:“辛娘啊,就跟你绣绣品,一定要将最细的苏家丝线,还要分拆成六股来用一样,可不也是遭罪吗?” 辛娘不禁摇头失笑:“这……还真是各有拘执念了。” 苏油说道:“所以啊,蜀中有句老话,‘要得公道,打个颠倒’,都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考虑考虑,夫妻之间,就会和谐了。” 说完看着茫茫一片洁白的田野:“辽国的旱情,应该解除了……” s://.c/read/7385/23701031.html .c。m.c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新情况新问题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新情况新问题 壬辰,幸凝祥池、中太一宫、集禧观、醴泉观、大相国寺,御宣德门,召从臣观灯。 这次出幸宫观,除了给三山五岳诸天神佛烧香,赵煦也是为自己的皇后和子嗣祈福,格外虔诚。 一月,翰林侍讲学士范祖禹上奏,请求撤销贼盗重法:“臣闻王者之德,如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四海之内,皆赤子也。无有远迩,当视之如一。” “今一人犯罪,连及妻孥,没其家产,便同反逆。先王制刑,必使民得以自新,不闻别异州城,偏行峻令,恐非圣世所宜为也。” “恭惟祖宗,无不哀矜庶狱,刑罚从宽,远过前代,实有阴德,上当天心,是以承平百年,福祚无穷。” “若于赦文悉除此法,一切荡涤,与之更始,足以感格人心,召致和气,则帝舜好生之德,大禹泣谸之仁,成汤解网之恩,复见于今矣。” 有臣子上奏,以为如此施行,贼盗必重新昌炽。 范祖禹以为不然,:“自嘉佑以来,行重法至今,不闻地分盗贼衰少; 近元佑编敕比旧法渐轻,亦不闻盗贼滋多; 河北四路,乃盗贼久炽之区,司徒苏油按治之,行法尤宽,而盗贼寝熄。 以此知盗贼多少,不系重法,决可除去无疑,并乞检会臣前奏施行。” 乙未,诏大理寺卿毕仲衍检点权宜重法条款可去者奏闻。 丙申,枢密院上奏:“近岁丰熟,少人投军。及虽有骁勇愿充军之人,多以不及等样,或年拘碍。若不措置,虑亏兵额。” “欲令诸路见阙禁军,依式例增钱一千,河北、西域、宁夏别更增绢一匹。其年二十五以下权减两指,三十以下权减一指,候额足日依条施行。” 这里反映出来两个问题,一是老百姓生活好了起来,不愿意让子弟参军了,其二是新军对兵员的身体素质,要求也不再如以往那么高,可以降低点身高的要求。 枢密院这道奏章的确反映出了大问题,但是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一个好现象——大宋的冗军,以前可是束缚在大宋腿上的沉重负担,曾令这个国家步履艰难。 如今却和冗官一样,不但彻底得到解决,甚至还发生了短缺的现象。 苏油上奏朝廷,见用兵员,多出北方,此事要解决起来不难,其一提高军士待遇,其二扩大兵源地。 大宋出兵的地方其实很多,川峡、荆湖、广南东西、淮南东西,其实都可以列为招兵之地。 且兵并不需要本地招纳,本地操训,本地驻守。这些兵,一样可以部署于边防。 诏从之。 户部上书:“元佑元年二月五日敕:‘官员差出所带人吏,如合支馹券,从本部契勘职名,依令内则例,不许陈乞别等则例,如违许劾奏。’ 自降朝旨,差官出外所带人吏,多乞优厚券俸,申请特旨。近降朝旨遂成空文。” “欲今后人吏、公人差出,虽有特旨不依常制,或特依已降指挥,别支破驿券之人,并从本部只依本职名则例支给。” 又是新矛盾新问题。 京官出差,尤其是奉皇帝差遣出巡地方的中官们,经常将差遣视作发财的手段,搅动地方。 赵顼在元祐改制之后,要求官员出差采用“预支”制度,先行给付“馹券”,即驿站消费券,用于支付沿途驿站食宿的花用,地方不再供给。 但是很快官员们又想出新花招,每次出发前找寻名目,请求“别支”。 因为官员们是要带手下的,将手下设置得多一些,这样就能够从这些人的“别支”里边获取利润。 这道肥菜,历任户部尚书包括蔡京在内,都不敢动,直到来了个孤臣——苏元贞。 新任户部尚书苏元贞要求,朝官出差带随员可以,但是必须申报。 户部要审查这些随员的职务、级别,是否符合这次差遣所需要求,审查通过之后,方才能支给。 诏从之。 紧跟着,刑部侍郎毕仲游上书:“官员举借钱物,于任所交还。州官于诸县镇寨,或诸县镇寨官于本州者,皆为任所。 计本过五十贯者,徒二年。重叠及于数人处举借,并通计。 钱物主并保引人,如过数借者,各杖一百,数外钱物没官。 若偿外钱物不及五十贯之数事发者,减本罪二等;不及三十贯者,又减二等;全偿讫者,又减三等。 以上偿钱应减罪者,数外钱物数,仍免没官。 其所偿钱物内,有系任所受乞借贷之类者,各不减。” 从之。 这是要打击地方官员与当地豪强们以借贷之名,行纳贿受贿之实。 官员举借“官物”,就是从国库中借出的钱财,拿去放贷、做生意。 刑部要求必须于任所内交还,到期还未还上的,不光官做不成,还要追究刑事责任。 还对“任所”也加以了明确定义,就是最大不能出州。 除此以外,还要追究钱物持有有人、保管人、保引人,其实也就是地方豪强们的责任,如果此类借贷产生了非法所得,所得没官。 同时还明确了责任人。在州郡之内,如果官员是受人所托借贷国库,那官员一样是主要责任人,而不在减罪之列。 但是也开了一个口子和分出档次,就是将欠债分成了五十贯以上、五十到三十贯和三十贯以下,五十贯以下又能及时还清的,概不追究。 苏油收到诏书后有些哭笑不得,这情形,与另一个时空改革开放初期的一些乱象,如各单位利用名目私开小金库,然后以“借用”的名义供官员们挥霍,几乎如出一辙。 这事情在清代康熙末年也曾经闹得大发,不过宋代和清代的最大不同,就是元丰改制以后,官员们的俸禄优厚。 因此打击官员向国库伸手,名正言顺,不存在“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问题。 不过苏油是“好上司”,将诏书行下之后,依旧附加了一个四路都转运司的“附加谕令”,许各地有欠国库钱粮的官员上章自辩,说明情况。 如果的确是官员家中经济困难,或者说是为了役务临时周转一类,四路都转运司会酌情予以考虑。 总之,还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庚戌,户部上奏:“勘会无为军崑山白矾元条,禁止官自出卖,昨权许通商,每百斤收税五十文。 准元佑敕,晋矾给引,指住卖处纳税,沿路税务止得验引批到发月日,更不收税。 今无为军崑山矾,欲依晋矾通商条例。” 晋矾,就是太原矾。苏油给晋矾解绑,除了行坐两税,其余概不征收,一下就调动起了矾务工人与商贾们的积极性,沈括在太原卖矾卖到飞起。 苏元贞于是上奏昆山矾务也依从太原之例,以刺激和扩大生产。 诏依户部所申。 以上这些,如刑罚过重、兵源不继、官员新形式的贪腐、优良税制尚未普及等诸多问题,都是元祐刷新以来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以及亟待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 所幸的是如今的朝中官员们,都能够及时地看清问题,并提出有效解决方案,进行调整,有力防范。 虽然苏油不在朝中,但是如苏元贞、毕仲游等后进的官员,依然敏锐地把握住了问题关键,并提出相应的应对措施。 可以说,苏油运营几十年所希望见到的局面,希望见到的人才,已经开始崭露头角,渐渐走上历史的舞台。 壬子,太皇太后宣谕三省曰:“大宁郡王已下渐长,欲令就学,可择教导官二人。” 虽然是盲人,但是学习一样不能放松,不过赵煦偏心弟弟,教导官任命了陈昭明、苏容夫妻,说白了,就是将赵佖送去皇家理工学院培养。 s://.c/read/7385/23726883.html .c。m.c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册府元龟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册府元龟 二月,高丽使臣请赐《册府元龟》。 大事。 《册府元龟》,乃后世总结的北宋四大部书之一。 宋四大书,是《太平广记》、《太平御览》、《文苑英华》、《册府元龟》的总称,也称四大类书。 类书,是“资料性书籍”的意思,其中《册府元龟》载史事,《太平御览》载百家,《文苑英华》载文章,《太平广记》载。 分别具有历史、百科、文学、志怪的价值意义。 四部书中除《太平广记》为五百卷外,其余三部各一千卷,每一部的编纂,都经历了前后数年时间。 《册府元龟》规模尤为巨大,是其他三部的数倍,因此也被称为宋四大书之首。 其书初名《历代君臣事迹》,从北宋真宗景德二年修到大中祥符六年,整整编写了八年,方才完成。 《册府元龟》的厉害之处,在于广泛取材于正史、实录,而不取笔记和杂史。 这就注定了资料的可信程度和其官方权威性。 成书虽然也是一千卷,但每卷的内容比其余三部丰富太多,主要内容为唐朝、五代的实录史料,也有自上古至五代的相关历史记载。 按人、事、物,分门编纂,以年代为序进行编写,史料广泛,基本概括了十七史。 大类分为帝王、闰位、僭伪、列国君、储宫、宗室、外戚、宰辅、将帅、台省、邦计、宪官、谏诤、词臣、国史、掌礼、学校、刑法、卿监、环卫、铨选、贡举、奉使、内臣、牧守、令长、宫臣、幕府、陪臣、总录、外臣等三十一部,共计一千一百多门,字数近百万字。 部有总序,言其经制。 从这些类名就可以知晓,无论哪个王朝拥有了这部书,基本就可以照猫画虎,构建起一个类似华夏的封建国家管理体系。 因此这部书一直属于官方密档,流传不广,哪怕是想要在可贞堂借阅,都必须是朝廷七品以上官员,且不能离开阅览室。 高丽的这个请求,也立刻就引来了不少朝臣的反对。 这事情是礼部管,比如礼部尚书苏轼,就在大力发对之列。 苏轼列举了好几条理由,首先就是朝廷对高丽太好了。 每次入贡,朝廷从修饰亭馆、组织行市、调发人船,费用都在十万贯以上,而高丽贡献“皆是玩好无用之物”,而所费皆“民之膏血”。 而高丽还是辽国的属国,所得赐予,若不分遗契丹,则契丹不可能听其来贡,因此给高丽好处,就是给辽国好处。显是借寇兵而资盗粮。 还有高丽名为慕义来朝,其实还是为了利益,因为契丹足以制其死命,而我不能。所以不管高丽愿不愿意,其实就是辽国的间谍,今高丽使者所至描画山川形势,窥测虚实,必非善意。 还有,庆历年中,辽国生事,先以中国增置塘泊为理由。 如今辽国虽然恭顺,但是不知道哪天可能又会乱来,现在中国对其藩属国这么好,“桀黠之敌以此藉口,不知朝廷何以答之”? 苏轼表示如果这样做了,则“例愈成熟,虽买千百部,有司不敢复执。则中国书籍山积于高丽,而云布于契丹矣。臣不知此事于中国得为稳便乎”? “使敌人周知山川险要、边防利害,为患至大”。故而“其人使乞买书籍,其册府元龟、历代史、太学敕式,本部未敢支卖”。 高丽馆伴宋球上书:“先朝盖尝赐之矣,此非中国所秘,不与何以示广大?” 于是苏轼跑去查以前的档案,然后又上书:“臣查得许卖高丽史书编敕故在,然亦禁以熟铁与人使交易,岂是外国都未有熟铁耶?以此推类,谓其已有,反不复禁,此大不可也。” 这就不讲理了。 苏油对此不以为然,文化输出对于后世来说,是大家都明白的问题,绝对有大好处。 不过事情也有阶段性,经济侵略、文化侵略,也只是后世的东西。 反正苏油所知道的,周边藩国偷大宋的钱,曾经导致大宋东南普遍性的“钱荒”;而文化方面,两个大宋文人的叛逃,就让西夏崛起;而辽国吸收部分华夏制度,行南北之制后,也带来了百年稳定和强盛。 但是苏油认为如今的大宋已经更加接近于后世,故而经济与文化输出,其利弊也同样更加接近于后世,因此大苏的担忧,其实有些多余了。 于是上奏分析了高丽如今的情况,认为高丽和辽国之间如今间隔了一个女直,实际上辽国对高丽的影响已经变得非常薄弱,而鸡林公王颙明显对中国的依赖越加深刻。 以往高丽人帮辽国人购书,那是因为外交和贸易没有分清楚,导致无数唯利是图的商贾在中间浑水摸鱼。 这种情况,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还有大宋如今对辽国也是有理有节,不再怕辽国无理取闹,因此大苏的担心,也不存在了。 反倒是对于王颙的扶持,成了如今大宋对抗高丽国内亲辽派的重要手段,因此赐书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既然大宋以华夏文明的捍卫者传播者自居,那么也就理应堂堂正正地让藩属国亲近华夏文明,脱离野蛮气质。 还有大苏引用的敕令大有问题,认为国外虽有熟铁,但朝廷敕命不得售卖熟铁给那些“使臣”,是深思熟虑,却没有考虑到近年来大宋和周边国际贸易的巨大变化。 熟铁,如今可是大宋出口的拳头产品! 这个是苏油开出来的金手指带来的代差。 熟铁就是含碳量极低的纯铁,如今全世界的冶金工艺,得到生铁容易,得到熟铁却困难,冶炼出来的铁料,普遍含碳量太高。 这个减法做起来并不容易,比如日本,就是用团钢法,烧出铁料后凭经验将铁料分拣出高碳和低碳,然后有目的地进行配比,锻打到一处,以此控制含碳量,使之变成精钢。 而大宋以前的诸多铁务,则是通过“炒铁法”,就是通过翻搅铁水,使里边的碳被空气氧化,再通过反复捶打半融铁料,除去炒铁过程中重新生成的铁氧化物而得。 高炉的发明,和到后来电解水工艺的成熟,让吹氧脱碳工艺得以应用,大规模低成本生产熟铁,才成为了可能。 最大军事用途就是密布河北的铁丝网。 对于大型钢铁厂来说,熟铁的制备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除了赚钱。 因为说白了,熟铁就是脱碳过度的钢材。 但是对于除如今大宋而外的日本、朝鲜、辽国、南海诸国来说,熟铁,甚至比钢还要金贵。 大宋民间其实也是如此,所以大宋各大钢铁厂、机械厂的另一门大生意,就是将熟铁作为“铁母”,卖给各大铁匠铺子,让他们与自己土法能够得到的生铁一起,锻造钢材,这样可以让他们降低炼钢成本,满足民用的巨大缺口。 所以熟铁的出口,也成为了宋国今年对外贸易的优质产品,利润甚至比丝绸和瓷器还要高。 最终朝廷认可了宋球和苏油的议论,“卒与之”。 辛卯,广南东路转运判官苏轭,在获得刘挚批准之后,开始巡视辖内诸州。 广南东路沿海,有近二十个大大小小的盐场,此外,东部和西部产铅、锡,西北部产铜,全区域范围都产银,大大小小的铅、锡、铜、银工场,也是数十处,此外韶州永通监、惠州阜民监,尚有两处钱务。 大宋如今除了传统湿法炼铜之外,还发展出了湿法炼锌。 一开始天师只是为了去除银中多余的锌和铅,结果被苏油提醒后,化学院发现完全可以通过这种方法,反其道而用之,将精矿粉通过热酸得到铁锌溶解液,然后利用针铁矿法除去铁杂质,剩下的溶液用于电解,就能得到纯锌。 这是一种新的金属冶炼门类,利用水厂能够提供的无穷无尽的电力,免却了焙烧还原的艰难。 也就是说,漏勺有能力大力提高广南东路几种金属的产量,所以拉动经济的重要一环——货币的生产和流通,其实在广南东路是不缺条件的。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起义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起义 不过漏勺之前并不急,因为语言不通就容易被胥吏哄骗,农商不稳搞工业就是舍易取难。 这两年多下来,方言、夷语都学得更加熟练,广州城也被他调理得相当到位,大量客商带着货品来到了广州,经济上的诸多矛盾开始凸显,必须解决了。 做好充分准备,等待时机到来,直到现在,漏勺才开始着手料理这一方面。 就在漏勺开始巡视广南东路的时候,辽国辽阳府,宋国援助的小铁厂终于落地。 耶律洪基得到了大量军器、箭矢之后,终于挽回了颓势,在倒塌岭大败鞑靼人。 倒塌岭是鞑靼和契丹反复争夺的核心地区,那里最早的部落叫磨古斯。 群体性造反开始后,磨古斯首先偷袭倒塌岭西边的辽国守将耶律挞不也,得手之后,周围三个部落乌古扎、达里底、拔恩母立即举兵相应,对倒塌岭发起进攻。 倒塌岭守将耶律那也一边率军死守,一边向耶律洪基紧急求援。 耶律洪基派遣耶律郑家奴火速增援,终于打退了这些部落,乌古扎投降,达里底、拔恩母西遁。 不过很快,达里底、拔恩母又回来了,表示他们也要投降。 已经抵达倒塌岭,认为手下军力大盛的新统帅,辽朝南院大王、四捷军都监耶律特末信以为真,不顾耶律郑家奴、耶律那也和自己手下耶律绾、徐盛的苦劝,亲率大军迎于宁州,并禁止士卒妄动。 结果达里底、拔恩母真的来了,但是同时还引来了鞑靼人一支真正水准以上的军队——玛古苏的准布部。 准布部的突然出现,让裨将耶律绾、徐盛大感不妙,率先不战而逃,辽国大军被逃兵带动,提前崩溃。 此战鞑靼诸部大胜,正月,玛古苏在倒塌岭下打死辽朝南院大王、四捷军都监耶律特末,取得了重大胜利,耶律特末也成为开战以来,契丹战死的最高级别将领。 辽国西路马群,尽为玛古苏所掠。 耶律洪基大怒,率领宫室皮帐大军五万,号称六十万亲征。 二月,辽国大军在倒塌岭大败玛古苏,玛古苏被迫退守大盐泺,中路鞑靼军大小酋长排雅、仆里、同葛、虎骨等,重新归顺辽朝。 玛古苏的退兵,也将攻击上京的白鞑蒙根图拉克部的侧翼暴露了出来。 这下蒙根图拉克就面临着辽国上京方面守军和耶律洪基亲军的两路夹击,胜利的天平,开始逐渐向辽国倾斜。 然而今年天时不顺,二月开始,北方遍地霖雨,无论辽国还是鞑靼诸部,军事都暂时陷入停顿状态。 就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处于辽朝腹地,负责辽阳铁冶的头下军州渤海人奴隶,发生了声势浩大的起义,还一度占领了东京辽阳府! …… 渤海人,是粟末靺鞨和高句丽遗民,“长于冶炼,骁勇出他国有”。 自辽天赞四年阿保机破渤海国起,这个族群反抗辽国的斗争,就从来没有平息过。 阿保机班师途中死于扶余,渤海王弟趁太子丹东王耶律倍护柩回临潢府之机,领兵马攻围扶余城,吹响了反抗的号角。 之后辽太平九年,大祚荣裔孙大延琳,利用提举辽东京舍利军详稳司的职务之便,掌握渤海军权,趁辽东京户部使,韩德枢之孙韩绍勋在东京横征暴敛,“民怨思乱”之机,杀了韩绍勋等人,起兵造反。 两次起义都持续了年余才被扑灭。 之后因辽对渤海遗民行重税之法,原渤海定理府和安边府的百姓又在当地望族烈万华和乌玄明的带领下,武装割据,建立定安国,时间长达二十多年。 其后又陆续出现了几个类似的割据势力如乌舍国、燕颇国。 辽国辽阳水利工程开通之后,辽阳地区的民族矛盾曾经一度变得缓和,结果铁厂的兴建让矿料备料成为急迫事宜,一直就在为辽人供铁的渤海人,再次成了东京府的压迫对象。 鞑靼人造反之后,耶律洪基要求辽阳府备料生产两不误,东京留守萧保先只有将压力转嫁到矿工身上,加上粮**贵,又要首先照顾军需,矿工们加班还减粮,摧残更加严重。 最后的一根稻草,来自于农事。 去年辽国大旱,今年开春以来,辽东却又淫雨不绝,王经移文枢密院,要求大规模调发辽河两岸壮丁,维护堤防,保住粮食基地的正常运转。 官府催促紧迫,民间苦不堪言。 因为役丁缺乏,官府只得再次伸手到了去年已经完成了艰苦役务,将粮食送往倒塌岭,帮辽人扛过第一波鞑靼攻势的渤海人身上。 如今任何国家,役务都是沉重的,一般承担过役务的人口,朝廷三年之内不能重复派役。 就连以忍耐著称的大宋百姓,都能因此冲击王安石府邸,何况从来就没有平静过的渤海部。 于是渤海人终于再次爆发了,辽阳头下军州奴隶首领古欲,率领“无赖”们,聚集起事。 二月,壬辰,古欲带领十几个豪侠少年,在黑夜里翻墙进入留守府,诛杀了萧保先全家老幼,然后放火烧了留守府,并在东京城烧杀抢掠,使辽国东京立即陷入大乱当中。 之后古欲携裹乱民,连接夺了辽阳军库、粮库,联络周围头下军州和渤海矿工,一时间聚集起三万多步骑,据地叛辽。 辽阳是辽国的基业根本之地,耶律洪基大惊,命燕王耶律延禧、宰相王经、都统萧陶苏斡平叛。 留守辽国本部的燕王耶律延禧调重兵围剿,前后两次进攻,皆被挫败,古欲声势更加浩大。 辽阳也是王经的基本盘,渤海人造反,他也心痛得不行,上奏耶律延禧,要平息此乱,必须用到一个人——大公鼎。 大这个姓氏非常特殊,是原渤海国王族。 大公鼎幼年时庄重有志,长大后好学。辽道宗咸雍十年考中进士,曾先后担任过沈州观察判官、兴国节度副使、长宁军节度使、南京副留守。 大公鼎虽然出身渤海王族,但是对辽国忠心耿耿,且是辽朝少有的清官干员。 接到任务,大公鼎上书,认为民力已尽,不能再催压,要求立即停止辽河水利工程,减省摇役,对被携裹参与暴乱的百姓,实施招诱,只诛首恶。 火烧眉毛之下,耶律延禧和王经不得不从,加大公鼎东京户部使,命其安定东京。 大公鼎单车入郡,向百姓晓以祸福,宣扬自己从燕王那里要到的宽厚政策。 当时京中已然人人自危,大家都持械自保,甚至相互攻伐。 听闻大公鼎到了,众人扔下军器,纷纷叩拜:“只要不欺压我们,我们怎敢不听明公的号令。” 搞定东京城后,大公鼎又驱车出城,晓谕周边。 沿途盗贼充斥,然而在路上遇到大公鼎后,都在马前叩头,请求改过自新。 大公鼎发给他们凭证,让他们回家恢复旧业,其余盗贼听说,也是接踵而来。 不到十天,大公鼎将境内的贼盗全肃清,只剩下古欲等最初起事的匪首和握有人命的顽寇。 古欲见事不可为,带领部下和抢劫到的金银珠宝,离开辽境,往东投靠了女直去了。 耶律延禧上章给大公鼎请功,耶律洪基拜其为中京留守,赐贞亮保节功臣。 鉴于当时人心动荡不安,还有可能发生变乱,大公鼎请求耶律洪基布施恩惠,颁布特赦诏书,予以安定。 耶律洪基照准。 经过了两个月的动荡,辽阳府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但是这场动乱发生在辽国的腹心之地,带来的损失非常的巨大。 霖雨带来的灾害,不会因为渤海人造反就不在了,反而会更加的严重,需要整修,否则会影响产量。 受到水灾的庄稼地,需要补种,抢种。 还有就是渤海人造反之后,婆娑岭的煤矿与铁矿几近瘫痪,日产五千斤铁厂可是不会等料的,辽阳府的矿料储备眼看就快要到底。 但是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丁力,然而辽阳的丁力缺口非常的巨大。 而且更关键的是,铁矿和煤矿的技术骨干,却是擅长冶炼之术的渤海人,这些人也是起事时的先锋,如今要不身死,要不就被古欲带去了女直。 而且在危机过去之后,王经和大公鼎两人,在政见上也发生了重大分歧。 s://.c/read/7385/23742291.html .c。m.c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求救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求救 王经要求恢复工矿基地和农业基地,但是大公鼎表示反对,认为辽东人口已经不堪驱使,必须休养生息。 王经说那起码也得保证陛下需要的钢铁和军粮,大公鼎说那我就只能按照役法给你提供役夫,法外的那部分,只要我还在辽阳府一天,免谈。 王经大怒,难道留守你就不怕陛下的暴怒吗? 大公鼎呵呵冷笑,难道丞相你就不怕百姓的暴乱吗? 官司打到耶律延禧那里,耶律延禧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一推二五八,我负责的是军事,至于政务,你们大臣商议着来。 总之既要保证生产,又要维护水利,还不能过于苛虐百姓,必须维持好刚刚稳定下来的局面。 王经只好上奏耶律洪基,如今辽国和鞑靼激战正酣;辽阳煤矿和铁矿损失巨大;连日霖雨,水利工程需要维护;去年旱死的麦苗,需要抢种。 辽国已经遭遇到了严重的政治危机、经济危机、军事危机,这种时候,我们需要向一个人求助! 宋国司徒! 不管怎么说,辽国的农业基地和工业基地,都是司徒一手促成的,这也是他的政绩,他不可能不管不顾。 而且时间很紧张了,再不抢种,很多地方就要耽误一年的收成! 耶律洪基沉思了很久,最后派遣耶律延禧作为使臣,亲自前往獐子岛,拜见苏油。 獐子岛,如今颇有一种租界的变态繁荣。 辽阳大乱,不少有门路辽国人,纷纷前来獐子岛“避难”。 大量富人的涌入,让獐子岛上的房产租赁、美酒饮食、声色伎乐、黄金白银、典买赎当等生意,变得异常火爆兴盛。 还有就是走私。 当苏油再次来到獐子岛的时候,都不禁给这纸醉金迷的世界吓了一大跳。 耶律延禧和赵煦年岁相当,能把苏油都吓一跳的地方,带给耶律延禧的震撼可就更大了。 耶律延禧对苏油其实非常景仰,最近二十年前往辽国的宋朝使臣嘴里,临宋州郡大臣们的奏章里,苏油,就是一个避不开的话题。 更何况,还有后来的诸多“援辽工程”,都是苏油一力促成的。 在辽国君臣上下,南部诸州百姓的心里,宋国司徒,甚至和他家大苏一般,是一个“可爱”的人物,标准的鸽派。 辽国派遣皇位继承人前来负责这次交涉,足见辽国的重视。 苏油的情报渠道很多,也知道对辽国来说,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 辽朝自萧太后起开始大力汉化,辽国女子、皇后、北面官,多着胡服,而皇帝、南面官,多着汉服。 只有皇帝和高官,才可着冠、巾。 耶律延禧与他祖父一般,性好游猎,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理,与苏油相见的时候,身上却穿着紫窄袍,头戴紫皂幅巾,腰束金玉蹀躞带,上边还挂着短剑、算囊、刀砺等物。 脚上还穿着在辽国最名贵的獞皮靴。 苏油却只是一身素服,还算是在给张方平守孝,身上一点金玉装饰都没有,看上去倒像是一名颇有风度的寒士。 不过燕王的身体素质倒是让苏油非常欣赏,认为接近运动员的体格,赵煦童鞋应当好好学习学习这方面。 于是也不吝对耶律延禧的夸奖:“燕王能以辽国一人之下的至尊,来到獐子岛与宋国商议,这份体国爱民之心,实在是让人感佩。” 耶律延禧恭敬道:“司徒的大名,延禧虽在上京,亦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大人,和煦谦寒,更胜闻名。” 耶律延禧不相信苏油不知道辽国内乱的消息,但是苏油却压根不提这一茬,给足了耶律延禧的面子:“辽国西北去冬大旱,今年辽阳、上京一带又霖雨不断,听说辽阳、长春洲水利工程日常维护工作都被耽误了?冬麦也糟了殃?” 耶律延禧决定坦诚一点,点头道:“是,不敢隐瞒司徒,除了天灾,还有人祸,辽阳府渤海人古欲造乱,破坏矿山,劫掠矿工,如今我朝正在紧急组织恢复,但是又因水利、抢种等不力,大量占用了丁口,导致有些艰难。” “哦。”苏油说道:“这样啊?那王爷这次来,是想寻求大宋的帮助?” 耶律延禧心中感到耻辱,但是形势比人强,现在却不是倔强的时候:“去岁西北大旱,皇爷爷仁慈,赈济了灾民。不料今春又遇霖雨,鱼儿泺、辽河春水暴涨,伤毁了不少庄稼。加上民乱,两处基地急需补种,皇爷爷此次让我前来,是想找司徒,购进一些种子。” 苏油皱眉:“这个却是麻烦了。” 耶律延禧问道:“敢问司徒,为何这样说?” 苏油说道:“燕王啊,想必你也知晓,如今已然是二月,正是春耕大忙的时节,各路的种子价格都在最高的时候,现在购买种子,有些亏啊。” 耶律延禧问道:“不知道如今大宋,种子的价格是多少?” 苏油说道:“据我所知,春麦种子,价格在百四十文一斗,黄粟价格也差不多,高粱便便宜一些,百二十文,再有就是……玉黍,玉黍相对便宜,九十文。” “燕王啊,我大宋农耕之国,百姓们经验丰富,种子准备多了也是浪费,因此都是掐着数的,所以我说麻烦啊……” 耶律延禧却大喜:“玉黍就是去年王相公购进那种?比其它便宜这么多?” 苏油说道:“给丞相那种是加工过的,因为玉黍容易生霉,不耐储藏,故而采获之后,需要加工。” “也正因为此,产量虽然高,但之前百姓种植的积极性却不高,朝廷在各地建了粮食加工厂,以玉黍为征粮后,方才推行了开去。” “所以,还是麻烦啊……” “没关系。”耶律延禧说道:“我朝要玉黍也行。” 苏油却摇头:“燕王啊,玉黍对于贵朝百姓来说,是新型作物,他们没有经验,也害怕不得收成,总不能强迫他们耕作嘛。” 耶律延禧说道:“我朝长春洲、辽阳基地,耕作者都是头下军州民众,种什么不种什么,却也不是他们说了算。” 苏油笑盈盈地看着耶律延禧:“虽然深蒙信任,不胜荣幸。但是我还是要提醒燕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岂可拿国运开玩笑?” 耶律延禧脸一红:“若宋国司徒尚不可信,则天下更无可信之人了。” 苏油摇头:“但是即便燕王信任,我也不敢拿辽宋关系开玩笑,更不敢拿辽朝百姓的性命饭碗开玩笑。” “玉黍毕竟是新型作物,在辽阳、长春洲种植,成效如何,谁都没有把握,第一年,只能小面积试种。” “用于抗灾抢种的品种,就需要好好搭配,妥善安排。大宋河北,情形与辽国有些类似,一亩地播种一斗到两斗,因此贵朝这次到底需要多少种子,还跟受灾面积是直接相关的。” “这里还要加上部分冗余,此外,玉黍种子的确可以进一部分,但最好种植于坡地上,不要与现有的田亩相争。” “还有,我建议燕王适当引种一些经济效益比较高的作物,比如油菜、甜菜之类。” 耶律延禧有些犹豫:“可我大辽如今的现状是缺粮……” 苏油说道:“是,但是当政者所计应深远,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样只会将自己置于永远手忙脚乱的尴尬境遇。” “辽国目前遇到的问题,相信经历一两个丰年之后,便能够得到缓解,燕王要知道,一亩油料作物的产出,价值在种粮的四倍,而一亩糖料作物的产出,加工之后,价值在种粮的八倍。” “而且油粕、糖料作物的叶子,还是牲畜的好饲料,非常适合辽国牲畜繁多之地。” “我的建议,是大宋可以给贵朝提供种子,但是应当是多种多样,一来照顾辽朝百姓的耕作习惯,同时将之作为引进新作物的契机,化害为利;二来也能让我们缓解准备种子的压力,要是只提供一种种子,在春播时节,这个价格实在是太难以控制了。” 《苏厨》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 喜欢苏厨请大家收藏:()苏厨手打更新速度最快。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又遭弹劾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又遭弹劾 耶律延禧也是有自尊的,司徒已经为辽国考虑得如此细致,让大宋无偿奉送这种话也说不出口。 心中也是感佩莫名,宋国司徒,国内看不起他的人,说他永远只有精细纯老三样,可是简单一次交涉,便能够看出其中的不凡。 一个引进种子,都能给司徒说得头头是道,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看了一眼随行的丞相王经,王丞相组织军费供输,也算是一把好手,但是具体到缺多少种子,需要如何抢种,还是农耕之国有一套。 于是对苏油拱手:“承蒙司徒见教,延禧自觉受益颇深,如此便依司徒所议,我命南面官们抓紧统计。” 苏油紧皱的眉头终于宽展了一些,似乎真拿辽国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了:“是啊,此事万分紧要,须得抓紧。错过农时,那就是遍地大灾。” “以往大宋国内因为官员不力,小灾变成大灾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都是教训,大宋用人命换来的教训,贵朝陛下遣燕王来亲自按治此事,算是派对人了……” 在耶律延禧的施压下,辽朝南院也终于高效运转起来,最后粗略估计下来,辽国今年需要抢种的土地有二十万顷,差不多需要四十万斗的种子。 宋朝现在的种子比普通粮食贵三成,要是真要辽国真金白银来购买,一斗百多文,加上运输费用,那也需要好几万贯。 这个钱不多不少,苏油很体贴,将之算作了帮扶计划,免了运费,通过品种配置将价格压在了百文,耶律延禧也不好意思再省。 为了进一步减轻辽国的经济压力,苏油还好意地输出了部分京师大学堂农学院研发成功的甜菜种子,加上一个糖厂,第一批糖,八成将无偿为大宋所得,用于冲抵糖厂开销,剩余两成,将换成粮食作为糖农的所得,通过这样的方式“扶持”辽国。 应该说,大宋司徒为辽国,已经仁至义尽,耶律延禧对于宋朝没有趁火打劫,反而大力帮助,表示感激涕零。 司徒还谆谆交代,等到抢种之后,辽国的丁力就能缓过一些来,到时候工矿的产能就该努力提升起来,差不多能够填补上这半年来拉下的进度。 民力的使用一定要合理,既不能过度,也不能闲置,更要给够酬劳,不能一味压榨。 临别之际,苏油在市舶司后院宴请了一次耶律延禧,极尽奢华,还赠送了耶律延禧不少图书和礼物,然后强调大铁厂的先期工作已经落后,需要抓紧。 接下来水泥厂、机械厂、锅炉厂都要落地,后期的产房建设、部分非关键设备的加工就要提上日程,这些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古欲之乱,造成了大量技术工人的损失,这个短板辽国也得尽快补上。 耶律延禧感觉此行真是受益良多,要是司徒是辽国人,给个太师都不够。 可惜国内麻烦正多,不然还想多待几天,听听教诲。 …… 三月,范祖禹再次上书:“今者春务方兴,农桑维时,而愚民陷罪者众,宜随轻重决遣,以赴耕耘之业。请非灼然要切事,不得妄有追扰。其狱事须证逮者,立遣。” 大理寺卿毕仲衍也完成了法典的索引,以为不少的重法条例已经不适用与如今的大宋。 比如牵连之罪,除叛、乱以外,不当涉父子;如保甲牵引者,亦属苛法;其余类此者,共有百条,列奏上呈。 召三省相度厘定删削。 癸卯,越州知州奏报,蔡确卒于道路。 高滔滔收到奏报,对吕大防说道:“蔡确已死,此人奸邪,朋党为害,得他如此,是国家福。” 吕大防只好躬身附和:“此是天诛。” 不数日,提举京师大学堂,荆王赵頵上奏,京师大学堂美术学院副山长,驸马都尉王诜卒。 关于长公主和王诜在那次大事儿之后的关系,到后来都成了大宋最大的谜团,即便是高滔滔,都无法了解到长公主与驸马间的真实情况。 不过从表面上看,王诜从嶲州回京之后,就变成了二林佛法的忠实信徒,一心沉浸于佛法和画技,临摹了大量的敦煌壁画,成了大宋最顶级的画家。 在中牟一处清幽的山谷置办了一处园林,诗酒其间,不问世事,在士林当中,反倒得了个“大宋王维”的称号。 还研制出诸多的画法和笔、墨,尤其模仿敦煌壁画,以油调和矿料,绘制出来的宗教画像,充满了壁画那种斑驳和沧桑的效果,追求光线营造出的神秘之感,艺术成就高得一逼。 然而在家事上,王诜几乎不管不顾,王彦弼中了状元,王诜却连家中贺宴都没有参加。 就连王彦弼与吴充小女的婚礼,王诜也只送了一幅精心绘制的无量光佛图卷,算是贺礼。 同样的,没人能够明白王诜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王诜置办园林,没有花费长公主一文钱,全靠自己卖墨卖颜料的所得经营起来,倒是让苏油高看了他一眼。 不过也仅仅是一眼而已,想到王彦弼初到自己身边时的模样,苏油就觉得此人早就该死了。 在苏油眼中,王诜就是被文化糟粕腐蚀到了极致的典型,这个人整个就是一悲剧,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他周遭的人,都不啻灾星。 长公主和王彦弼离他远远的是对的,否则就他那一身的负能量,足以摧毁一个正常的家庭。 或者说,已经摧毁了一个正常的家庭。 不过王诜死了,对苏油却是一个麻烦,王彦弼自己用得十分顺手,这下子要丁忧两年,而且估计守制结束之后,朝廷就该大用。 堂堂状元,没有一辈子给自己当幕府掌书记的道理。 真舍不得啊…… 同样舍不得的,还有石薇和杵儿。 小孩子不好带,苏油召开了家庭会议,最终还是决定,将杵儿留在石薇身边,有什么头痛脑热的也方便照顾,观儿随扁罐去胶东。 当教官有个好处,就是每年有三个月的集中假期,一年也能够长聚两次。 不过这次石薇和杵儿也要离开大名府了,孟家妹崽怀孕,虽然唐慎微每次检查都说胎儿发育正常,但是没有仙卿回京师坐镇,赵煦心里慌得一逼,来信催了好几次了。 于是苏油只得安排他们与王彦弼一起回京。 同行的还有程岳,程岳如今成了杵儿的职业保姆,杵儿也跟他非常亲近。 杵儿喜欢逛街市,而且喜欢在很早的时候逛街市,卯初必醒,醒来就伊伊哇哇叫着“上街街”。 程岳就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光荣任务,练武之人反正起得早,一老一小倒是凑成对儿了。 于是堂堂沂河二侠,经常给杵儿当肩马骑着逛街市,经常被杵儿尿一脖子。 见两人感情深笃,苏油也不忍心再将之拆开,同意了程岳的辞呈,升他做了苏家供奉,做了杵儿的伴当。 对始终难以习惯官场的程岳来说,苏油此举简直就是解开枷锁打破牢笼,开了大恩了。 殊不知,他又被苏大奸贼套上了另一套枷锁。 三月还有一件大事儿,监察御史董敦逸、黄庆基分别连上四道奏章,弹劾门下侍郎苏辙、礼部尚书苏轼。 这事情简直堪称魔幻操作。 两人的奏章里,陈述自从苏辙兄弟执政以来,大量提拔川人,使川人在朝廷中的力量日益强大。 苏辙任人唯亲,将自己与兄长的心腹安置在各个机要部门。 比如张耒,晁补之,都是苏轼的得意门生; 秦观、杜豫、王巩等人也有相应的升迁。 因而一些寡廉鲜耻的士大夫,往往出入苏辙兄弟之门。 苏轼在先帝时曾被一贬再贬,所犯之罪极多,倘若不是先帝仁慈,早已被诛杀。 陛下即位以来,苏轼又在税法等问题上大作文章,标新立异。 而苏辙身为执政大臣,对他哥哥所引荐的官僚不加审查,一律加以提拔。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 善良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善良 以前因弹劾苏轼,被贬放新州,刚刚回朝重任御史的赵挺之还进一步列举苏辙兄弟专权误国的事实,认为苏轼请罢天下积欠,乃“贪天之功”,甚至说如今朝廷上下十之六七的官僚士大夫,都是苏辙兄弟的党羽。 赵挺之是“洛党”,从新州回来后,见到程颐的下场,不免“义愤填膺”,故而对苏家兄弟谋划了一次攻击。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的现象,此次事件,看上去就是赵挺之的谋划,然后支使了董敦逸、黄庆基当枪。 项庄舞剑,志在沛公,苏油这种政客,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赵挺之就是幕后最后一级,更不会认为此举不是针对自己。 但是对手自以为高明,殊不知留下了最大的破绽。 按道理来说,以苏油如今对辽人的暧昧态度,御史要攻击他,完全没有必要从苏轼兄弟入手,直接打出大旗弹劾苏油“卖国”就可以了。 但是御史们偏偏没有这样做,那是因为授意他们的人,也知道“不武之谋”,知道以那样的罪名弹劾苏油,不会有任何效果。 这就有意思了,数来数去,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 吕大防、韩忠彦、章惇、蔡京、刘挚、还有……中牟二王,高滔滔,赵煦。 所以弹劾二苏不重要,下一步攀扯到苏油的身上,才是关键。 也就是说,布局之人,在等苏油的应手,只要苏油采取应对措施,就会“授人以柄”。 不过这等伎俩,在王晦这样的顶级幕僚面前,堪称拙劣。 于是王晦给章惇和蔡京去了信,信中没有说什么别的,之说苏油已经再次启程巡视北方去了,如果要给苏油写信,估计得两个月以后才有回复。 章惇和蔡京也是聪明人,最近京中有事儿,最慌的不是大小苏,而是这两位。 他们也害怕苏油会认为是他们搞的鬼,因为陛下亲政之期越来越近,吕大防调整是必然,他们有极大的上位可能性,也就存在打压苏辙和苏轼的可能。 收到王晦的信后,两人就明白了过来,如果因为这件事情特意给苏油写信解释说不是自己指示的,那才真是苏油“权倾朝堂”的实锤。 刘正夫是入了高滔滔和赵煦夹袋里的人,已经任满,外放去了成都,但是并不意味着章惇和蔡京在台谏就没人了。 于是二人反其道而行之,辛巳,御史中丞李之纯言:“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今仲春之末,生育之候,而风霾间作,继以大寒、霰雪、雨水,有戾和气,殆人事不善有以干之者。 比闻国论稍亏协睦,语或传播,动系观望。 望深加训谕,责其同德,上代天工,以召至和之气。” 苏辙也上章自辩,监察御史董敦逸所说的任用川人一事,乃是针对冯如晦的任命,认为冯如晦前有过失,圣旨命下御史台取勘,而臣更不候事了,便除馆职知梓州。 这件事情可令三省覆查,当知事实。 冯如晦系东川人,我系西川人,乡里隔远,又全非交旧,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之所以不候事了就除官,是因为一来大家都称赞冯如晦任御史的时候,能不徇蔡确等意,倾陷士人,为确所怒,因此流落。 又因为这次冯如晦的过失,却是我亲舅之子程之邵告发的,故而冯如晦以为深仇。 如果我拖延的话,反有涉党相助程之邵,打压冯如晦的嫌疑,故而朝命下来,不敢异议,即时处置。 方以周防畏避而抱愧,却不料翻被董敦逸弹劾包庇,事属诬罔。 而最近陛下恭己责成,进退臣下,少有特出圣断,基本都是付之众议。 因此宰相以下,每有差除,臣皆须众人佥议,方敢进拟,稍有异同,即不敢除。 这项制度执行得很好,最近只有贾易、晁端彦差遣及吕嘉问奏荐恩泽,众议不允,尚在争执,也不敢除命。 众目睽睽,谁敢主张亲旧,而过有擢用? 本来不想与小臣计较是非,但恐谗口浸渍,渐不可长。因此特意上章说明此事,是非皆在圣裁。 章惇和蔡京立即紧跟,说近日台谏对于苏辙兄弟的弹章过于激烈。三省不得不出面,将各御史的奏章拿出来,就其中的罪名进行集体讨论。 事情摆到台面上,那就不是事儿了。 三省经过严格审查,发现苏辙提拔蜀人,的确是事实,但是其根本原因,却是因为元丰之后蜀中人才鼎盛,科举大兴。 至今已然过去了十数年,这些人很多都已经走上了国家的重要岗位,且不论是参加公务员考试,还是治理地方的考绩,都是优等,理应在升奖之列。 也就是说,苏轼的推荐,苏辙的提拔,并不存在什么偏袒,恰恰相反,苏辙甚至有打压川人,力求平衡朝官们籍贯的痕迹在里边。 而所谓冯如晦一事,更是无中生有,苏辙的处置的确有些瑕疵,但是绝不是包庇,最多算是避嫌畏议。 对苏轼的攻击,除了陈谷子烂芝麻外,还说他“天资凶险,不顾义理,言伪而辨,行僻而坚,故名足以惑众,智足以饰非,所谓小人之雄而君子之贼者也”。 这就不是弹劾,而是搞笑了。 到此执政大臣们认为,御史对苏辙兄弟的攻击,是站不住脚的,讨论结束后作出集体决定,贬董敦逸为湖北路转运判官,黄庆基为福建路转运判官,赵挺之为广南西路转运判官。 四月,提举京师大学堂、成德、横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保、赐剑履上殿,徐王赵颢,卒。 就在二苏被弹劾到极致,朝中开始明显动荡的时候,二王一日突然收到中旨,直接由宫里电报班发出,说是太皇太后染恙,要二王入宫侍奉。 中旨这东西没有经过朝堂,政治危险性很高。 赵頵收到旨意后,不加思索,立即组织学院里的名医,带着班子前往汴京探视。 而赵颢的作为就有些惹人暇思了,与赵頵的作为相反,在中牟逡巡良久,最后竟然上书称疾,表示自己去不了。 接下来朝廷的作为可谓紧凑,章惇与蔡确一通操作,让几名御史贬黜,朝廷重归安静。 赵颢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高滔滔也的确是染恙,赵頵被赵煦留于宫中,替高滔滔诊视。 高滔滔病情稍缓,便命太医去中牟问疾。 赵颢却再次上书说自己病情已然缓和,想要入京探视。 这一次却被高滔滔以要他安心养病为由,拒绝了。 赵颢又惊又怕又嫉妒,这下真的病了,而且没有撑过一个月,就“惊悸而亡”。 赵颢的死,让高滔滔悲痛欲绝。 这个儿子是高滔滔最宠爱的一个,善书法、好学、善骑射,颇为英睿,也正因为如此,从年轻时一直就不安分。 这么多年下来,高滔滔也渐渐看清了现实,这个儿子,对于皇帝的宝座,其实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觊觎之心。 而这次“弹苏事件”和“中旨事件”,更是彻底让高滔滔寒心,之前赵颢对自己的关心,不过是自己这个母亲,能够做他的挡箭牌,能够让他对自己的迷梦,尚怀有一丝寄望罢了。 在政治阴谋和之后的政治危险,与母子亲情之间,这个儿子想都不想,便抛弃了自己,将前者置于首要的考虑。 在另一个时空,赵颢的性命远比赵頵活得长久,还不断给朝廷推荐官员,这些官员高滔滔一概任用,号称“徐邸官”。 在这个时空,赵頵成了医学专家,反倒身体健康,在赵孝奕从东胜州返回后,更是坚定地站到了大哥和侄儿的一边,成了制衡自己二哥的重要人物。 然而赵颢再是不孝,他的死,也让高滔滔伤心欲绝,导致了病情反复,从四月开始,高滔滔不再上朝临制,虽然没提还政之事,实际上已经由赵煦在主持大政。 然而赵煦依然很乖,对高滔滔的班子一个人没有动,继续保持惯性,每日处理完公事都要去高滔滔那里探视病情,禀告一天的朝政。 只有苏油,对赵煦既感到欣慰,却又在欣赏中带有一丝失望,感情非常复杂。 这孩子长大了,心性沉稳,聪明睿智,而且手段高明。 一封电报连消带打,时机策略都妙到颠毫,对敌人心理的预判,更可谓洞如钧鉴。 赵煦这么做,的确是出于想保护自己的目的,但是苏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转眼又不禁苦笑,难道还能指望一个皇帝既英睿聪明又敦厚老实?那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赵颢对赵煦只有威胁没有恩情,能做到如今这样,赵煦已经皇帝里最善良的了。 说到底,赵煦只是出了一道题,最后还是赵颢自己选择的答案。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 万人敌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万人敌 这次事件到底是谁的意志,其实除了造局者,真没有人知晓。 朝臣们私下交流,也有各种猜测。 有可能是赵挺之真的“出于义愤”; 也有可能是赵颢“丧心病狂”; 甚至有可能是章惇蔡京“心怀叵测”; 还有一种可怕的可能,是高滔滔对苏油的最后一次“测试”。 但是不管如何,有的人过关了,有的人,却在关口前倒下了。 壬午,帝临第哭,缀朝五日,成服苑中。赠皇叔赵颢尚书令兼中书令、荆扬冀三州牧、燕王,谥曰荣,陪葬永厚陵。 子孝骞嗣。 …… 辽国,混同江,乌尔古德寽勒部。 阿骨打冷眼看着前方鏖战的辽军和部族军,心中一阵阵地泛起冷笑。 契丹人已经彻底堕落了,三千皮室宫帐,竟然连一个叛将都拿不下。 耶律洪基在处置废妃的时候,废妃的弟弟萧酬斡奔逃,逃到了混同江东北的乌尔古德寽勒部中,纠结部众举兵反叛。 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年,辽军竟然拿萧酬斡没有办法。 因为无法解决萧酬斡,六奚按察使萧嗣先压力山大,副将萧兀纳便向萧嗣先推荐了阿骨打,说咱们可以用完颜部的力量来征伐乌尔古德寽勒部。 如今的女直越发强大,劾里钵死后,女直部落联盟也有不稳定的情况发生,盈歌命阿骨打出征,在活刺浑水战胜了一个大部落纥石烈部,彻底巩固了部落联盟,诸部纷纷来投,部落联盟已扩大到包括三十多个。 去年冬旱,女直聚居区也受到影响,部落里多有流浪饿死的人,而强者转而为盗贼。 盈歌想要严厉执行法令,将盗贼杀了,阿骨打却道:“财物是人们都想得到的东西,只不过他们获取的方法不对罢了。” 于是减免军中盗贼征赏法,而鼓励民间用自己的力量剿杀盗匪,赏给改为三倍。 通过此举,女直人中很多的英雄有了出头之日,阿骨打兑现了自己的奖励,并且授予这些人官职,将之纳入自己麾下,很快得到了一支强悍的军队。 民间多有负债逃亡的流民,阿骨打命人将他们聚集起来,在外庭把帛系在棍子的一端,指向那些百姓,宣布命令:“年成不对,导致贫穷的人不能养活自己,甚至卖掉妻子儿子来还债。” “骨肉之爱,人心相同。从今天起,三年内部族不再征税,三年以后,再缓缓考虑这件事情。” 百姓们皆感动得落泪,从这时起,混同江东岸,远近民心都归服阿骨打。 萧嗣先向阿骨打发出邀请,阿骨打果然仗义,带着五百勇士前来助阵。 女直人模样野蛮,没有甲胄,手里拿着的都是伐木的斧头。 模样没法看,萧嗣先打心底里瞧不起这支叫花子部队,于是大战初起之时,还是让属珊军出动。 阿骨打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并肩观阵的萧嗣先说道:“要不,让我们的人上?” 萧嗣先问道:“团练有把握?” 阿骨打说道:“将你的人先撤下来,我就有把握。” 言下之意,要是跟你们这帮人合军,老子怕是反而要受拖累。 萧嗣先气急,但是形势不容扯皮,当即招手:“鸣金收兵!” 铜锣一响,前方辽人的黑甲骑兵纷纷退了回来。 阿骨打一夹胯下花青大马,领着手下五百女直汉子越阵而出。 萧嗣先赶紧喊道:“团练用我的甲……” 然而阿骨打已经冲出去老远了。 萧酬斡在山坡上胜了一阵,正自得意,却见一名穿着皮袄的女直人向自己纵马冲来,身后乌拉乌拉跟着五百破烂衣服的蛮子,不由得冷笑一声:“杀完这帮傻狗再进寨!” 叛军刚刚冲出,就见阿骨打取下身侧长弓,抬手就是一箭。 这一箭正中萧酬斡右眼,箭头竟然从萧酬斡的头盔后冒出来一寸许,萧酬斡顿时丧命,跌落尘埃。 叛军大乱之际,阿骨打已经还弓入袋,从鞍侧摘下大斧,直接杀入叛军阵中。 女直人见自家首领如此悍勇,纷纷纵马跟随,直视叛军如无物。 从山坡下仰攻,叛军竟然被打了个毫无招架之力,疯狂地朝木城逃去。 五百女直人夹裹在叛军当中,跟着冲入了木城。 转瞬之间,木城内响起了阵阵厮杀之声,萧嗣先看得心惊肉跳,但是战机不可失,赶紧一挥手:“杀进去!诛灭叛党,正在今日!” 打顺风仗辽人还是没问题的,转眼之间,乌尔古德寽勒部和萧酬斡的叛军便被屠灭殆尽。 战争结束之后,辽人的宫帐皮室军在寨内疯狂抢夺财产,劫掠妇孺,阿骨打和他的五百人却退到东门之外,结阵静守,任由辽人军马在寨子里折腾。 等到萧嗣先约束完部众出来,见到整支部队动静如同一人。不由得既惊讶又佩服:“团练之勇,乃万人敌也!” 阿骨打说道:“节度相约,我们就算完成了,之前说好的奖赏……” 萧嗣先笑道:“没说的!一人四石军粮,两匹军马,乌尔古德寽勒部的军器归你们,其余妇孺牛羊金宝归我们!” “团练让手下去找萧兀纳领取奖赏便可,此战功成,我要与团练同饮一场。” 阿骨打说道:“不用了,团练给钱粮,女直汉子卖命,这是事先说好的,叔父还等着我回去呢。” 说完拨转自己的大青马就要走。 萧嗣先赶紧叫住:“团练稍候!” 阿骨打转头:“节度还有军令?” 萧嗣先说道:“不是,是下次若还有战事,团练能不能……” 阿骨打终于咧嘴笑了:“还是一样,一场战两匹马四石粮,甲器归俺们,功劳归节度。要打哪里,节度遣使发句话就行!” 萧嗣先喜道:“爽快!如此便说定了。” 阿骨打点头:“节度奖赏给的爽快,我们也就爽快,说定了!” 回军的路上,副将问阿骨打:“团练,节度使让你披他的甲,你为何不听?” 阿骨打冷笑道:“辽人看来,不过尔尔,说不定哪天大家就要变成对手。” “我不披他的甲,是不想欠他的人情,将来杀起来心安!” …… 四月,在宋朝的“无私”援助下,王经总算是当了一回优秀裱糊匠,修整了两处水利工程,将十万顷受灾土地重新抢种上了作物。 丁力腾出来之后,又努力恢复了工矿,给耶律洪基送去了一批粮秣和军士。 耶律洪基得到补充,冒雨对南路蒙根图拉克部发起了一连串的攻击,终于打退了蒙根图拉克的白鞑联军,巩固了金山南部的局面。 不过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南朝户部的账面上,又是数十万贯没有了。 四月,乙未,户部尚书苏元贞上奏:“蛮夷之俗,不知礼法,与中国诚不同;若其恋父母骨肉,保惜山林、土田、资产,爱生而惧死,其情一也。肯无故以其身试白刃哉? 故蛮夷不宁,必有所因。或边人侵迫之,边吏不才,不能禁止;或边吏幸功赏,造事端,如此之类,情伪多涂。 蛮夷性犷急,一旦发狂操兵,捐躯拒命以斗,朝廷万里,惟边臣一面奏报,而蛮夷终无路自明本心。 遂使朝廷专治蛮夷,蛮夷或怨汉,而生事之人每立于二者之间,诛谪不加焉。 及其事平,则又有从而得赏者,此边鄙之深患也。 谓宜自今广西、湖南北、益、利、梓、夔路,凡有边事,必量事大小,差本路监司,或别差官并躬诣体量因依闻奏。若生事有实状,必正典宪。” 苏元贞是夷人出身,对边务可谓洞悉,要求朝廷对归化蛮夷一视同仁,板子不能只打到归化蛮夷的身上。 苏油也上书,表示朝廷应当行内圣外王之策,如苏元贞奏章里提到的那些地方,归化日久,应当在“内圣”的范围,陛下当以赤子待之,不宜多有分别。 辽国对鞑靼、渤海、女直人的教训,大宋不能不认真吸取。 于是朝廷诏荆湖、川广南路今后边事,如因生事所致,及申发不实,除了帅司按照规定按举外,亦许监司觉察闻奏。 己亥,礼部尚书、翰林侍讲苏轼连续五道上章,坚请外任。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 自贬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自贬 此事的起因,是监察御史黄庆基贬官前还上了最后一道奏章: “窃谓仕至执政,富贵亦已多矣,然犹不守公忠,援引党与者,无它,乃欲擅权势而固宠利尔。 浸淫日久,臣恐其不止于权势宠利而已也,陛下可不深虑耶? 前日陛下罢黜程颐、刘挚、王岩叟、朱光庭、孙升、韩川辈,而后洛朔二党稍衰。 然而二党虽衰,川党复盛矣。 臣闻唐文宗之世,牛僧孺、李宗闵、杨虞卿之徒,交结朋党,遂乱天下。 文宗至临朝兴叹,然终不能去也。岂非变诈百端,足以荧惑人主之听乎? 若询诸近臣,则同类必曲为辞说,以上惑圣听。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 看书还可领现金! 臣备位言责,愿竭孤忠,故不畏众怒,力为尽言。盖欲大臣守公正,小臣循分义,名器不假于人,威福不移于下,而后至治可期也。” 这一轮弹劾在大苏眼里纯属莫名其妙,想来想去都想不通,最后将之定义为自己八字不好。 为了不连累到仕途稳当的弟弟和德高望重的小幺叔,大苏决定离开朝堂,不再作为政敌的功击他们的“引子”。 大苏的性格赵煦很喜欢,对于他的忠诚更是丝毫没有怀疑,而且说实话,大苏的礼部尚书做得很合格,年来和礼部相关的大事儿也不少,大苏料理得没有毛病。 赵煦还是面无表情,只将黄庆基的弹章和大苏请辞的奏章转给臣下们商议,然后施施然地回到后宫。 回到别墅,赵煦一头扎进厨房,将厨子赶了出去,自己动手做饭。 孟皇后回来之后,见到赵煦这幅模样,倚着厨房门微笑道:“可是朝臣们又惹官家生气了?” 赵煦说道:“太皇太后近日不思饮食,我记得幼时司徒曾经给我做过一道糊米粥,是开胃的。” 孟皇后说道:“官家虽然是一片孝心,但是太皇太后的饮食,也该征询过太医们的意见才行,不敢武断。” “糊米粥可能适用于孩童,但是是否适用于老人,还是得医家方能裁定。” 赵煦有些废然,终于停下了操作:“也是……” 说完灭了火,过来扶孟皇后入厅中坐下:“姐姐你身子沉,坐下说话。要不要喝水?” 这就又要起身去倒水。 孟皇后拉着他不让走:“陛下这是有心事。” 赵煦摇头:“黄庆基临出京前,还上了一道奏章,说是朔党已去,洛党稍衰,川党又炽。” 说完不禁冷笑:“司徒说过士子朝官,今后多有‘卖人设’者,黄庆基,真此辈也!” 孟皇后没听过这词,不绝讶异道:“何为卖人设?” 赵煦不禁扯出一个笑容:“这是贺鬼头他们搞出来的戏剧名词,就是一部戏剧里的人物,需要先有设定,比如是忠是奸,是善是恶,之后的故事本子里,人物的言谈举止,心里边的想法,都要符合之前的设定,这样的戏剧才能让角色性格鲜明,让观众信之不疑,好看。” 孟皇后聪明得很,闻言不禁莞尔:“司徒是说,官员们将朝堂当做剧场,一个个粉墨登场,都是在表演设定好的人物,其实本性到底如何,谁都不知道,都是为了……好看,是?” 赵煦点头:“比如黄庆基,不就是在表演‘骨鲠’?然而演技拙劣,没得让人恶心。” “要说蜀党,皇后你说,最大的蜀党,是谁?” 孟皇后迟疑了半晌:“司徒公忠体国,不羁去就,为相之初,即订去相之制。” “这就叫‘以身作则’,其实已经挖断了‘朋党’的根基。” “自古宰执,何人能及此?若说其为党,怕是有些……不公。” 赵煦哈哈大乐:“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按照那些人的算法,最大的蜀党,数过来数过去,难道不该是朕?” 小妹崽花容失色,离座对着赵煦跪下:“此语如何出得君王之口?陛下当以天下人为心,岂可自列门类。传到外间,只怕后世有污毁陛下为昏君,更有辱蔑司徒为佞臣者。臣妾请陛下收回此语。” “好好好收回收回……”赵煦这下真吓得手忙脚乱,赶紧将小妹崽扶起来:“这不是夫妻闲话吗?放心,此话出不得这间屋子。” “我已将大苏的辞呈和黄庆基的弹章交给三省论列了,两人进退,自有国法。” 孟皇后这才缓和了过来,嗔道:“陛下刚刚真是吓死人了。” “姐姐才真是吓死人了。”赵煦心有余悸:“以后有什么话就好好说,不可再如此。” “那官家先要答应臣妾,亦不可再如此。” “答应答应……”赵煦连连点头。 孟皇后重新坐下来:“夫子这次,怕是去意甚坚,留不住了……陛下,朝堂自有法度,倒是不怕,反倒是太皇太后那里,不好交代。” 赵煦叹气:“夫子声名太高,本身又洒脱不羁,不知韬晦,故而易为人所攻。其实我知道,他是坦荡人。” 说完沉吟起来:“不过太皇太后那里,还真有些麻烦。” 孟皇后思索片刻,说道:“不如这样,官家单独召见夫子,许于宝慈宫请问太皇太后起居,至于最后到底谁说服谁……就看天意。” 赵煦对自家老婆的智慧不由得佩服备至,也对,这样的处理方法,是最好不过。 辛卯,赵煦转达了太皇太后懿旨,命苏轼入宫奏对。 群臣都是大惊,太皇太后抱恙之后,已经移养深宫,不再召见群臣,这番做派,摆明了是要拉偏架插横杠。 苏大胖子只怕转眼就要发达! 然而太皇太后和苏轼的奏对无人知晓,苏轼出宫之后也是神色自如,就在群臣以为自己猜准了的时候,内中却突降指挥,苏轼升观文殿大学士,然后……出知扬州。 立刻就有人为大苏抱不平,左司谏虞策上书:“臣备位言职,朝廷进退大臣,宜有论列。而臣窃自念,轼于元丰年中曾荐举臣,在臣之心,诚恐近薄,有愧风谊,以此不敢入文字。臣之尸职,无所辞诛。乞除臣一小州差遣。” 承接制书的翰林学士顾临也拒绝拟诏,上奏:“蒙赐诏书依旧供职,深沐厚恩。但苏轼外放之诏,臣不敢领。惟思国法有常,人言可畏,虽善恶之明无论,而愚臣之分难安。伏望圣慈亟加臣责罚,以绝小人之幸,以警在位之臣。” 这才叫脑残粉,前者是说大苏是我崇拜的偶像,但是因为我是他举荐的,因此平时不敢亲近,现在朝廷贬他,我也不敢替他说好话,这是尸位素餐,请朝廷把我也贬了。 后者说朝廷贬放大苏不明不白,善恶都没给个说法。虽然我们不敢说朝廷的不是,但是如果大苏是小人,那我自问就更应该算,所以这诏书我不敢写,也算是尸位素餐,请陛下把我也一起贬了,算是给大家一个警示罢! 诏不允。 但是不允有屁用,朝廷贬官,是需要翰林学士拟诏的,当年蜀党对抗洛党,就是大苏的翰林馆打程颐的御史台,整个翰林院,几乎都是大苏的粉丝。 和大苏不对付的人也有,但是这些人的文才别说和大苏相比,就连和大苏的粉丝们相比,差距都老远。 而且以大苏如今的声望,更是远超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同期,加上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暧昧,出外就出外,学士衔却还升了一阶,这算啥? 真是无人敢接。 好在大苏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诶,好像我也是翰林学士啊,这道诏书,我可以自己写啊! 于是大苏文不加点,写就了一篇《升苏轼观文殿大学士依前礼部尚书出知扬州诏》: “门下: 朕向以日中听政,夜分观书。虽禹汤求理之心,未尝敢怠;而黄老养性之术,颇有所亏。 赖穹厚之惠康,蒙宗社之敷佑。善气来复,吉履以强。 具官某。忠诚夙禀,谦恭自持。躬履五常之行,心游六艺之渊。 讲策宸几,常思劝诲;进书翰闼,每喜增闻。 于戏,邦国用光,天人助顺,康哉之庆,岂独在予。 霈然之恩,庶均劬敬。往服兹宠,益慎尔声。 擢观文殿大学士依前礼部尚书知扬州。 可。” 将自己用赵煦的语气给自己拟就的诏书交给门下省,大苏飘然离阙,下扬州赴任去了!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却上心头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却上心头 文章翻译过来就是: “门下省: 朕一向白天听政,夜晚读书。虽然没有禹汤两位圣君那般强烈的求理之心,但是也不敢稍有懈怠;导致黄老养生之术,也没能完全顾及。 依仗着天地的恩惠康宁,祖宗的格外保佑,如今善气回转,吉祥托衬,国家已强。 某位官员,一向持禀忠诚和谦恭,身履仁义五常之德行,心游君子六艺之渊海。 给朕讲学的时候,时刻想着对朕规劝和教诲;在翰苑著述进呈时,每每为朕的见闻开广而欢欣。 哎呀,国家能走上光明的正轨,天意和人心都这般的和顺,如此康宁的盛世,怎么会全是朕一个人的功劳呢? 所以充沛的恩典,要均匀地洒在勤劳恭敬的人身上,故而特意让你去外路享受这份荣宠。 对自己已有的名声,今后可要更加慎重地对待哦。 升你做观文殿大学士,依旧带着礼部尚书的官衔,去知扬州。 同意。” 这封诏书,狂捧了一把“元祐之治”,狂赞了一把赵煦的好学勤政,同时将自己外放,定义为赵煦为了奖励自己讲学的勤恳。 然后还借由赵煦的口气,表达了对自己的劝勉。 方方面面,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蔡京拿到诏书都傻了,这……这尼玛什么神操作!但是不能不说……很大苏! 晏小山立刻将这篇文章列载于《时报》第三版,夫子当真吾辈风范,自草贬诏,千古一人,当真绝妙! 吕大防拿到这篇文章,不由得连连赞叹:“此所谓‘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盖夫子所以为夫子也……” 就连病中的太皇太后看到之后,都不由得啼笑皆非,算到了翰林院无人敢拟此诏,却算漏了子瞻放旷疏阔的个性! 真个潇洒不羁,是真名士自风流! 最开心的莫过于扬州父老,哈哈哈,这回跟杭州佬有得擂台打了,原来大苏喜欢的,还是俺们这里! 然而高滔滔认为如此处置,过于轻易,虽然大苏主动退出朝堂,但是攻击他的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赵煦当然乐得如此,转达了高滔滔的最高指示,剩下的,两府你们看着办。 朝廷集议,追贬黄庆基知南康军,董敦逸知临江军,赵挺之知遵义军。 庚子,诏皇弟诸郡王、国公出就外学,各赐九经及孟子、荀、扬各一部。 五月,广南东路转运使刘挚上奏: “任下转运判官苏轭,于今年任已满,其按理此路以来,立大城、归夷汉、兴农桑,起工贸。 向日蚀亏之蔽囤,转为大利之海市。 巷满金珠,户盈豚谷;圣贤之书欣闻于九闾,甘棠之歌满布于百乡。 期臣十载,莫能为之。 未敢欺毁以自进,惟幸国家之得人。 昆冈之玉,终须陈观于庙堂;辅弼之才,不可弃慢于海隅。 臣虽贪爱用使之便,然尝尸位执政,亦不敢知贤而讳举也。 伏惟陛下察之。” 刘挚一生骨鲠敢言,士林公议“正邪之辨甚严,终以直道愠于群小”,要说他捧漏勺是为了拍苏油马屁,天下人都会以为是笑话。 何况刘挚乃是“朔党”领袖,和大苏、程颐一向分庭抗礼,素不相能。 出仕当年以干臣著称,因政绩卓著,与信都令李冲、清河令黄莘,被合称为“河朔三令”。 老头能够给予漏勺这么高的评价,那真是万般服气外加喜欢到骨子里了,恨不能一把将他拱入朝堂。 但是老头喜欢,漏勺可不乐意了,跑去方知味茶餐厅找刘挚:“老头你啥意思?吃我的用我的,眼瞅着广南东路矿业已经规划完毕,产能就要翻番,好不容易轮到我过舒坦日子了,你要将我撵走?” “你知不知道我在刘河村养的生蚝今年就三年了?凉水的蛎子热水的蛤,眼看着就在今年冬月出蚝王,我不走!” 老头拈着一个虾饺蘸酱油:“你走不走关我什么事儿?我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国举贤,完成自己的职责而已。” “至于朝廷调不调你离任,那是朝廷的主张,老夫就不用你特意来感谢了。” “我可没感谢你!再说我哪里有你奏章里写的那么好?”漏勺都要哭了:“还有……吃虾饺最好蘸醋……” “是吗?”老头倒是从善如流,将筷子上的这枚虾饺吃了,又拈起一个:“哪个是醋碟?” “有点柠檬皮碎末那个……我说你都吃了这么久的茶餐厅了还不知道哪个是醋碟?” “呵呵呵……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嘛。在嘴上抓挠不过你苏家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老头终于将筷子伸到正确的碟子里:“好不好也不是你说了算,那是广州父老、汉蕃夷疍说了算,要不要我贴个告示,帮你问一问小苏运判在广州的名声?” “老头你就别逗我了,你就说你这道奏章是为啥?” 刘挚将第二个虾饺也吃了:“滋味果然不同,妙极。” 吃过又用小茶壶给自己添上小杯黑茶,端在手上:“‘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都登载在《时报》上了,李学正家闺女今年就十五了?啧啧啧,真是我大宋旷古烁今的文才……婉约相思岂可辜负,老刘不做这恶人。” “子衡啊,你该回京娶亲了。” 苏油第一次在《时报》上看到这首词的时候也是大惊失色,按道理说,这首词不该这么早出世才对,如今提前问世,情形却翻然一变,堪称……尼玛“千古第一情书”。 连忙写信给李格非打听情况,李格非却说这个女儿自打漏勺走后就变得落落寡欢,词作不止这一首,还有好些首,什么“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什么“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看着都让人胆战心惊。 这首词却是易安妹崽在绿箬那里弹奏钢琴时随口唱的,正好徐国长公主来访,当时就被触动心弦,回去后大病一场。 这就把王彦弼吓坏了,那几日母亲神思不属,形状痴傻,反复吟唱此词,唱完就哭。 王彦弼一直忧心忡忡地陪伴,直到仙卿上门拉着母亲出门去中牟消散了几日,方才怀抱得开。 不过这首词终于被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泄露了出去,晏小山获知后也痴傻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大家傻才是真的傻,于是将之刊载在了《时报》之上,作者登记的是“易安居士”。 如今却是连广州都知道了。 “这个……”漏勺也不敢说小师妹不一定是真心伤感,搞不好是借文才逼婚也说不定,但是十五岁年纪太小,虽然已经过了大宋法定的女孩子结婚年龄,可现在士大夫家早已经不兴这个了。 刘挚还循循善诱:“子衡啊,这等绝妙好词,你小师妹还有没有?我最欣赏你苏家人洒脱这一点,可不能藏着掖着啊……” 我们家就数大苏最洒脱,怎么没见你说欣赏?老头你这是为了八卦,连立场原则都不要了?! 漏勺被老头惊得目瞪口呆,终于决定战略性败走:“算了就当我没来过,明公你慢慢吃,苏轭先行告退……” …… 任何人都会有自己的烦恼,哪怕是漏勺,哪怕是贵为一国之君王。 耶律洪基就很烦恼。 鞑靼人的挑衅,前后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勉强算是按了下去。 但是也仅仅是按了下去,大辽西北六千里江山,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西南路招讨司。 这一年多里,辽国折损了西北路招讨司数名重将,几个名城,前后八万多精锐。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 力胜钱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力胜钱 白鞑的蒙根图拉克退了,但是不是辽国的大胜利。 今春的那场霖雨,给辽国腹地带来了大麻烦,但是也给辽国的军事带来了大助力。 三千黑汗甲具的重骑,蒙根图拉克可舍不得用在泥泞之中和辽国对抗,于是果断后撤了。 但是鞑靼人就是草原上的狼群,他们最善于看破猎物的虚弱,然后就会耐心地跟踪,等待,等到猎物即将倒毙的时候,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辽国,契丹一族,也曾经是草原上最厉害的狼群。 然而如今这个笑傲草原百年的狼群,却化身成了牧羊犬,牧养的羊,就是辽国南部诸州。 牧羊犬的日子很舒服,但是大草原上的狼群,也在相互厮杀中不断进化。 辽国一有危机,迎来的就是四面八方的围攻。 鞑靼人,强大起来了。 西南路招讨司,也就是云内州,大辽在西边的势力,如今就只剩下那么一点。 那地方如今处于白鞑、宋朝九原二种,麟府二折的三路包夹之中,大战暂时结束后,萧古里上书终于到来,说自己血战死守,保住了辽朝仅存的西境,还趁道路打通之后,送来了去年当纳的万斤精铁。 朝中有议,依功当进萧古里西南路招讨司都统。 呵呵,萧古里和宋朝种五眉来眼去多年,这底下的猫腻可不少。 还有南部院,王经那老小子最近也在弄手脚,耶律慎思已经有所察觉,密奏了上来。 只可惜……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啊…… 耶律洪基其实已经有些暗暗后悔,当初如果按照室纯的谏议,辽国以举国之兵,南猎汴梁,携裹宋国的人口、钱财、技术、苏油,回来大兴建设,今日宋朝的昌盛,未必不能现于辽朝。 但是机会已经错过了,耶律洪基现在最大的野望,就是大力引进宋朝的技术,一步步赶上,让大辽重新变成能够和宋朝分庭抗礼的国度。 耶律洪基虽然暴虐昏庸,但是性格却刚愎,而且嗅觉敏锐。 辽朝大多数人虽然还沉醉在曾经大败宋朝的辉煌当中,但是作为君主,耶律洪基已经清楚认识到,如今的宋国,招惹不得。 宋国在西部全取黑汗、西州、西汗,拓土六千里,在疆域上已经不弱于辽国版图最盛之时,而且对其新得之地的控制力度,远非辽国可比。 仅仅看如今的宋国河北边境,耶律慎思送来了宋国的碉楼设计,那样林立的小城堡,辽国军马再要突破,恐怕要付出沉重代价。 何况宋朝还有强大的水师,宋国司徒仁义归仁义,但也曾放言——先说断后不乱,如果辽朝胆敢入侵,我就敢放水师洗劫滦河、辽河,相互兑子。 宋朝火器之利的谣言,如今也传入辽国,不过实在是过于夸张,就跟鞑靼人和党项人传言宋国司徒会引来九天之雷诛绝丑类那般,实在不可信,不敢信。 自己也命室纯尝试制造过,那几柄火铳的威力,堪称可笑,还敌不过弓箭。 那种所谓的大炮还行,但是一炮放过,之后清膛、充药、填弹……一番手脚使完,两百步外的骑兵都已经冲到面前了。 要满足两百步射程,还具备相当程度的杀伤,对装药装弹就有要求,相应的,对铸铁炮管的粗厚同样也有要求。 那样的一门铸铁炮,重达两千五百斤。 要产生真正的战果,得五十门。 交流好书 。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两千五百斤精铁,已经足以武装一刀四十矢的六百轻骑。 除了室纯那种搞理工搞痴了的人,任何一个知兵的辽朝将领,甚至一个小小的部落酋长,都知道在三万骑兵和五十门拖不动的粗笨大炮之间,到底应该选择什么。 耶律洪基一路沉思着,带领宫帐皮室军向北进军。 手下的兵马依旧雄壮。 他知道,北面还潜伏着另一头狼。 吉达的阻卜联军。 熬过这一仗,辽国才有喘息之机,修养两年,耶律洪基有把握重振契丹雄风。 …… 壬寅,资政殿学士、知扬州许将任礼部尚书,和苏轼掉了个个。 癸卯,以侍讲学士范祖禹为翰林学士兼侍讲学士。 范祖禹力辞:“臣伏见仁宗之初,孙奭为侍讲学士凡七年,乃兼龙图阁学士。 神宗初,司马光、吕公着皆以翰林学士兼侍讲,初不兼学士之职。 臣叔祖镇再入翰林,治平中以侍讲学士知陈州,神宗召还,复为翰林学士,亦止兼侍读,不带学士。 臣于去岁蒙除禁职,今不朞岁得两学士,在臣之分,夫岂敢安?” 不许。 范祖禹这项任命,是高滔滔和赵煦对他讲学和整理仁宗颁行敕告的表彰。 其中涉及到一项最近的德政,罢免力胜钱。 力胜钱,其实就是一种过路费,交通费。 宋朝的漕运发达,各地官府会对船只会收取过路费,而且不管是实载还是空载,都要收。 苏轼在离任之前曾经结合自己在浙江救灾时遇到的实际情况,上章言此税之弊: “臣闻谷太贱则伤农,太贵则伤末。 是以法不税五谷,使丰熟之乡,商贾争籴,以起太贱之价;灾伤之地,舟车辐凑,以压太贵之直。 自先王以来,未之有改。 而近岁法令始有五谷力胜税钱,使商贾不行,农末皆病,臣窃为圣世病之。 只如去年浙中水灾,陛下使江西、湖北雇船运米以救苏、湖之民,盖百余万石。又计籴本、水脚,官费不赀,而客船被差者皆失业破产,无所告诉。 与其官私费耗为害如此,何似消去五谷力胜税钱一条,只行天圣附令免税指挥,则丰凶相济,农末皆利。纵有水旱,无大饥荒。 虽目下稍失课利,而灾伤之地,不必尽烦陛下出捐钱谷如近岁之多也。” 大苏是非常聪明的人,他看到了朝廷设置的这个税种,好像是得到了利益,其实带来的损失却远比税收为大。 当然大苏并不是从利字出发,而是从义字出发,看到了商路通畅,货物流转,对民生带来的巨大好处。 等到抵达扬州,苏轼并没有就此撂开手,依旧孜孜不倦地上奏: “今隔一路之外,丰凶不能相救,未为良法。须是尽削近岁弊法,专用天圣附令指挥,乃为通济。 五谷无税,商贾必大通流,不载见钱,必有回货。见钱、回货,自皆有税,所得未必减于力胜。 而灾伤之地,有无相通,易为赈救。官私省费,其利不可胜计。 今肆赦甚近,若得于赦书带下,光益圣德,收结民心,实无穷之利。臣寻与范祖禹具奏其状矣。 窃揆圣心,必有下酌民言,上继祖武之意。兼奉圣旨催促,祖禹所编仁宗故事寻已上进讫。 臣愚窃谓陛下既欲祖述仁庙,即须行其实事,乃可动民。 盖谓此事出于天圣附令,乃仁宗一代盛德之事,入人至深,及物至广,望陛下主张决行。” 苏轼提到自己和范祖禹一起收集过仁宗时候的敕告,发现仁宗在天圣年间的一道附令里曾经做过批示,要求免除力胜钱。 只不过后来不知何时起又被恢复了。 其实苏油觉得这只是大苏为朝廷粉饰,仁宗这道附令,可能压根就没有被执行过。 这种情形,与另一个时空改革开放民力复兴之初,各地政府狂设路卡狂收过路费那般,如出一辙。 还真特么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 但是不管如何,苏轼和范祖禹翻出这道附命,这就是“故事”,有所“依凭”,于是赵煦下诏,命户部参照施行。 苏元贞也是非常能干的大臣,半月之间便料理明白,而且不但将免税范围只限定于船只、还包括了车辆;不只限于粮食运输,甚至还包括了其余货物运输。 民间大得便利,路上和水上的车辆船只一下子增多了起来。 交通过路费,在各州县的行坐两税上,基本又捞了回来。 这就叫不费而惠,于是赵煦下令,赏赐了范祖禹、苏元贞,表示嘉奖。 大苏就算了,免得又给他招口舌。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 许炫富诏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许炫富诏 癸丑,降诏恤刑:“方夏暑时,动植之类皆以遂其长养,而吾民触禁抵法,系缚囹圄。其深文之吏,或不能体朕钦恤之意,因循延蔓,久不为决,干阴阳之和,非细故也。 其诏天下官司之长,敬若时令,哀矜庶狱,以丕应朕志。” 大理寺卿毕仲衍上奏,《宋刑统条法事类》编造完毕,上呈御览。 此书编目仔细明白,门类齐全,体现出了专业性,让天下官员做到了有法有例有调整空间,相比之前凌乱不堪,堆房架屋,相互抵牾的法令判例,真正做到了纲举目张。 而且该书前头还有一个《总序》,声明了大宋文明治国的渊源,法律体系形成的由来,以及立法的目的。 这个总序,描述了不少关于国格、国家属性和以仁治国,以仁立法等理念性纲宪性的东西,在苏油的眼里,这是比内容还要重要的部分,已经具备了《宪法》的雏形。 赵煦大喜,命刊行天下州县,作为地方理刑的必备工具书。 毕仲游也上奏:“刑部、大理寺诸狱皆置气楼、凉窗,设浆饮,荐席,罪人以时沐浴,食物常令温暖。遇寒量支柴炭,贫者假以衣物。其枷杻,暑月五日一濯。有狱州、县当职官,半年一次躬行检视修葺,务令坚固。” 从之。 戊午,御史中丞李之纯言:“臣僚上言,乞严立制度,以绝奢僭之源;杜绝邪侈,以成风俗之厚。 至于闾巷庶人,服锦绮,佩珠玑,屋室宏丽,器用僭越,皆可禁止。 诏令礼部将见行条贯行下。按嘉佑敕,犹有品官民庶装饱逝珠之法,至熙宁、元佑编敕即行删去。 窃以承平日久,风俗恬嬉,以华丽相高,而法禁纵弛,至於闾阎下贱,莫不僭踰,以逞私欲。 商贾贩易,获利日厚,则彼方采取,其数日增,最为残物害人、浮侈踰僭之甚者。 独无其法,何以示民? 愿降明诏,禁广南东、西路人户采珠,官私不得收买,海南诸蕃贩真珠至诸路市舶司者,抽解一二分入官外,其余卖与民间。 欲乞如国初之制,复行禁榷珠,其抽解之外,尽数中卖入官,以备乘舆宫掖之用。 申行法禁,命妇、品官、大姓、良家许依旧制装饰者,令欲官买,杂户不得服用。 以广好生之德,而使民知贵贱之别,莫敢踰僭。 及民间服用诸般金饰之物,浮侈尤甚,而条贯止禁销金。 其镂金、贴金之类,皆是糜坏至宝,僭拟宫掖,往年条禁甚多,亦乞修立如销金之法。” 赵煦对此不以为然,下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敬人之意,在内不在表。立法之根,在情不在禁。 如德行不称,而称金配玉,此饰丑而夸,非所可羡,实堪笑也。 今人不笑之,其实教化不及之故。 可着令:州县捐施中学者,许佩珠玉;捐施小学者,许佩金银。庶几使富有可尚,贱有可高,相以崇德兴学为美,其后方可饰也。 仁有所施,财有所匹,朕奖之华丽,不亦宜哉?” 此诏一出,再次让群臣亮瞎了眼睛。 赵煦的着眼点比李之纯远远高出好几个档次,而且富有可操作性。 诏书里并没有禁绝富人炫耀财富,但是对他们指明了炫富的方法,提出了道德要求。 炫耀财富之前,你先要表现出自己的品行道德,必须能够匹配得上你拥有的财富,否则就是“炫丑”,而不是“夸耀”。 没有收获名声之前,你好意思穿金戴银? 如果你有德行名声,那么穿金戴银,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才是真正的引导风俗民情。 教化比禁奢侈重要,而且禁是不靠谱的。 还不如同意大家奢侈,但是必须以建设教化之所为交换,然后朝廷再以“许奢侈”作为奖励。 现在大宋的有钱人越来越多,皇家对他们的消费需求做出了让步,只是要求他们“仁有所施,财匹其德”,可谓一片良苦用心。 佩珠玉穿金银不是不可以,请捐建个学校先。 王晦看到奏章,不禁对苏油摇头感慨:“这才是因势利导,英睿之君啊……” 苏油也表示赞同:“陛下自幼聪明,如今渐渐展露明君之相,都是太皇太后多年垂育之功。” 王晦对此倒是不怎么觉得,他觉得小皇帝的脾性都是苏油带出来的:“朝中不少劝陛下亲政的,都是贪图首建之功,实在是小瞧了陛下的宏量。” 苏油笑道:“陛下亲政,乃天经地义,本来就是我大宋最大的正确。时候到了,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哪里有什么‘首建之功’?” “既然没有首建之功,那就没有奖励,且陛下是重情念旧之人,那些劝进的,怕不是已经被陛下贴上了‘凉薄’的标签。” 王晦拱手道:“明公料见万里,老夫忝领幕府钱粮,其实一点帮不上忙,实在是惭愧。” 苏油摆手:“王老你客气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的长处我自己知道,在于署理民政,调协多方。至于提防奸小中伤,却是不足。” “以往人以为我谦退,其实不过是藏拙罢了。” 苏油指的是这次朝中刚刚过去不久的“弹苏”风潮,如果处置不当,搞不好就会渐渐攀扯到苏油身上。 王晦抓住了关键,制止了朝臣与苏油的交通,看似毫不抵抗,其实是彻底杜绝了有心人借此将脏水泼到苏油身上的机会。 只要苏油这面大旗不倒,任何伎俩任何目的,最终都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除此之外,这次事件,极易在赵煦心底里埋下一根刺,估计有心人也是有此算计。 就算事情不成,至少也能达到了挑拨君臣关系的目的,给赵煦埋下忌惮苏油的根苗。 之后安心等待这株小苗长成毒藤就可以了。 当时王晦就建议苏油出巡,避开此事,同样没有给对手一点机会。 这事情让苏油自己来做,都做不到如此干净妥当,这尼玛就是对传说中的“屠龙术”进行反制,王晦似乎深谙此道。 两个人其实相互佩服,在王晦眼里,自己这些伎俩,最多就到三国贾诩的层次,司徒如今逐渐对辽国展开的种种手段,才堪称真正的“屠龙术”。 五月,诏广南东路判官苏轭赴阙奏对。 赵顼准备安排漏勺在身边,具体职务还没想好,但是入京就对了,以漏勺的能为,好像干啥都没问题。 苏油也觉得,以漏勺之奸滑,除了御史干不了,别的好像也没啥好担心的。 就连翰林都不是不能干,小苏探花年初两首小诗,却也是登上了《时报》的。 《咏春·其一》 绕树新莺逐柳绵,追风儿女送轻鸢。 渔舟懒系新桥侧,乱卖鲈鲥落酒钱。 《咏春·其二》 波分鸥影随云散,风送桃花逐水还。 萍叶成钱蛙半醒,时中绝爱此江南。 两首小诗清新有趣,自然可喜,颇具宋风。 不过苏油不喜欢,认为是“郑卫之音”,不符合“诗以言志”的大气唐风,不符合“忧怀天下”的苏家风骨。 然并卵,可恨如今大宋士林和老百姓们就好这一口,两首小诗,传扬得比苏油自己的诗歌还广泛。 王晦的一句话,更是堵得苏油没脾气:“东翁,时代不同了……” 可不是嘛,时代不同了。 广州又修了几座新桥,方便交通。渔夫为了早点去喝酒,连鲈鱼鲥鱼这样的好货色,都胡乱叫个价就卖了。 日子好了,人才有真正的“生活”,才有闲暇,去欣赏和体悟周遭的美…… 漏勺的升职之路已经眼看就要赶上自己,自己十九岁时,不过才一个枢密副承旨加知渭州,漏勺只用了四年,十八岁年纪就差不多走完了自己六年的路。 路判入京也好,否则在外路按他这样的搞法可怎么得了,升职太快,估计干到两浙、川峡这种重要地区的转运使都要不了几年。 到时候再入朝,不是一部侍郎就是翰林学士,年纪轻轻剩下那么多年怎么办? 要怪就怪广南东路,尼玛也太好发展了……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 遗香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遗香 广州学宫外头,刘挚带着广州士绅们来到一所库房前,命人将大门打开。 整整三间屋子里,堆放的全是香料。 陶安民看着里边琳琅满目的品种,不由得有些诧异:“明公,这是……” 刘挚叹息一声:“小苏路判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任满了,回京了。” “什么?”陶安民大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刘挚说道:“昨晚,南风已起,现在走正好。”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他留给你们的。” 陶安民伸手接过,打开来上面却是一首小诗。 恨煞朝章惊玉诏, 来时单马去萧萧。 遗香故老休轻负, 启育慈风在汝曹。 就听刘挚说道:“小苏路判说广州还有一件大事儿他没有来得及做,那就是慈善。本来他准备在九月秋税之后,将居养院、举子仓、慈幼局、同济院都办起来的。” “本钱他都已经准备好了,钱财就通过发卖这三仓香料换得,而今后的维护费用,则从方知味的利润里拨划。” “如今他走了,此事就只能委托几位宿老来完成。老陶你们看看是不是支个局子,将这事情接下来吧……” 陶安民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一把拉住刘挚的袖子:“刘公你……你还我们小苏探花!” “老陶!”刘挚责道:“朝廷设流官之制,天底下,本来就没有不散的宴席!” “以子衡的政绩,早该迁转了。老陶,总不能因为贪图甘棠之爱,就把孩子绑在广州啊,这不是耽误他吗?!” 刘未在一边跌足:“那也应该跟我们商量一声嘛!小苏探花这几年给我广州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父老乡亲们,怎么也得相送一场啊!” “告诉你们他还走得了吗?”刘挚道:“他就怕见你们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温言劝慰:“几位,子衡乃是王佐之才,天下三十几路,总不能只让广南东路独占这便宜吧?” “天子尚年轻,眼看就要亲政,有个同龄的臣子在身边劝谏,效果不比我们这样的老头絮叨好得多?” “无论是为君、为国、为民,还是为了子衡他自己今后的仕途,都已经到了离开广南东路的时候了啊。” “子衡这孩子,聪明灵秀,设施长远,很多大事知道提前措手,不疾不徐有章有法,这是一州一路之才略?” “大家要是喜欢他,就该把他交待的事情做好,就该把广州的民风带好,让他今后为自己曾经的任所骄傲,这才不辜负孩子的一片用心啊!” 几个老头唏嘘流涕,伤心了好一阵,陶安民才颓然道:“明公说得也在理,总不能因为咱这一州之地就耽误了小苏探花,唉……” 刘未扶住陶安民,对刘挚问道:“就不知道小苏探花这几样设施,该是什么章程?” 刘挚又取出一本册子:“这是子衡誊录的汴京慈善之法,他出任之初就带上了的。现在,交给你们了。” 陶安民颤巍巍地双手接过,忍不住又开始掉泪:“可老夫心里,怎么还是难受……” 刘未刚刚也看了漏勺的留诗:“刘公,小苏探花诗里首句,似乎对你颇有怨怼之意……刘公你可不能骗我们,此番进京,真是为了小苏探花好?” 刘挚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还能害他?!他这是抱怨老夫,没能让他吃上刘河村的大生蚝!” 陶安民收拾起心情:“罢了,人都走了,说什么都晚了……这广州人的好事,也不能尽让小苏探花一人出力,说起来不当人子。” 刘未说道:“不如我们去请信长老出面,由他来主持大局,然后大家分派职事,就按照小苏探花的意思,把册子里的这些都置办起来。” 数月之后,在信长老和几位宿老的大力奔走下,广州城中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加上三仓香料打底,很快建起了赡养孤寡老人的居养院,抚育孤童的慈幼局,慈善医疗性质的同济院。 其中蕃人也出了大力,辛押陀罗还将自己的光塔寺捐献了出来,效仿同济院,也成立了一所收疗生病海客的慈善机构。 因为感激漏勺留下的德政,广州父老在漏勺存放香料的库房原址之上,造起了一座石亭,称作“遗香亭”,以示纪念。 这些都是后话了,漏勺终究差了几个月,没能吃到刘河村的生蚝王,临走时只带走了一箱茶坑的特产——蒲葵编扇。 …… 六月,甲寅,章惇坐苏州买田不法,降一官,出知定州。 戊午,翰林学士梁焘,罢为资政殿学士、同醴泉观使,出知颍昌府。 梁焘在士林里声望很高,又是弹劾蔡确的“第一功臣”,履历有些类似司马光,性格作为也类似司马光,而且和司马光一样,也是高滔滔非常欣赏的人。 但是梁焘自赵煦大婚后,屡次上书要求高滔滔还政,没有得到答复之后,又屡次上章求去。 赵煦皆遣内侍封还,问所以必去之理,并密访人材,梁焘回答:“信任不笃,言不见听,而询人材之可用者,非臣所敢当也。” 赵煦命使者再至,梁焘乃具奏曰:“陛下必欲知可大用之人,不如在旧人中寻找,用那种坚正纯厚,素有人望,不受旁人好恶之言左右,而想要去改变君主意志的人,则天下幸甚!” 赵煦又问梁焘所指,梁焘说了两个人,范纯仁、苏油。 赵煦询问了高滔滔的意见,最终同意了梁焘的请求,临行,帝遣内侍赐茶药,宣谕曰:“已用卿言,复相范纯仁矣。” 按照老规矩,宫观使这一荣衔,非宰相不除,因高滔滔特意交代赵煦要善待梁焘,于是赵煦设计了一个“同使”之名,以为荣宠。 梁焘去后,赵煦出御札问吕大防让范纯仁复相如何,吕大防对曰:“如所宣示,实允群议。” 于是命内侍李倬赍诏书召范纯仁赴阙。 新任监察御史来之邵表示反对,说范纯仁师事程颐,闇狠不才。 赵煦不纳,秋,七月,丙子朔,以范纯仁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取代章惇的位置。 七月,漏勺也抵达了大名府。 这回走的海路,速度很快,漏勺和努尔马两人,驾驶着牡蛎号过了一把航海的瘾头。 从广州扬帆到扬州看望了老堂哥苏轼,又去钟山看望了老族叔苏颂,还跑去海军学院看望了兄长和嫂子,然后走黄河东流到了大名府,倒是一个没拉下。 茶坑蒲葵扇品质一向不错,和内地蒲扇不用,是利用蒲丝编织而成,蒲丝又给漏勺用漂白粉弄得雪白,然后用缝纫机加彩线绣出图案,一路走一路送,刚好在季节里,轻巧适用还颇为雅致,得了不少好评。 漏勺抵达的时候,正好章惇也因知定州路过大名府,正在苏油这里小住。 章惇被大苏诱惑,算是倒了血霉。 大苏知扬州,做了一首《浣溪沙·送叶淳老》 阳羡姑苏已买田。相逢谁信是前缘。莫教便唱水如天。 我作洞霄君作守,白头相对故依然。西湖知有几同年。 叶淳老就是叶温叟,当时正在做两浙路转运副使,和苏轼是同年的进士。 两人政见上常常争得面红耳赤,之前因为大苏在杭州放赈一事,叶温叟认为大苏偏心杭州人,坚决不同意施放过滥,两人还将官司打到了御前。 但是私底下交情却相当不错,工作时经常一起视察,吵闹,然而休沐时却也经常一起游玩,一起吟诗作赋。 宋朝士大夫们的交情往往就是这样,要是光看奏章往还,还会以为两人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再看他们酬唱的诗词,又会以为他们好得穿一条裤子,历史专家都经常被他们整糊涂。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 都艰难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都艰难 待到苏油从后厅出来,章惇已经彻底老实了,对着苏油就拱手:“愚兄性素傲桀,每以为宏量固不如明润,然智术韬略,或两可间。” 说罢深施一礼:“今日方知,贤弟包容章惇,实在久矣。” 然后又开始来气:“与漏勺相比,我那侄子,豚鹿耳!” 苏油也拱手:“子厚大哥说笑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论刚毅倜傥,遇事不回,我实不如贤兄。” “包容贤兄的不是苏油,而是陛下,你想想,在朝堂上有多少次无礼了?” 章惇羞愧的老脸涨红:“别说外放定州,便是流于琉球、澹耳,不为过也。” 苏油哈哈大笑:“子厚大哥不必如此,说正事儿,定州方面,不交给你,我还真不放心。” 说完走到地图之前:“子厚大哥你来看,定州在真定府东北三百里,是拱卫我大宋河北大军工基地最要害的地方。” “定州北面,过了治下的唐县,就是常山、飞狐口。” “飞狐口如今在辽人手里,其北面就是长城。” “而我朝在唐县北的飞狐道上,沿唐河上游的瀛水两岸,共设立了七个大军寨。” “河北大练兵后,各军防区做过一次大调整,平戎军折可大、承德军郭成、定武军田遇、安国军姚麟,四支新军在此防守。” “然而有个大问题,运输。” “其余宋辽前线,雁门有铁路,雄霸有水路,唯独定州这里,唐河、瀛水深阔不及,只有陆路。” “定州乃我北方重地,知定州的人,都是精通军事的文臣,要不回朝后会擢升枢密,要不就是外放的名臣。” “然而如今,和河北其余诸地相比,定州,反倒成了我四路最薄弱的地方,就是因为交通上的限制。” 说完将指挥棒丢下:“所以,子厚大哥镇守定州,可是解了我心头大患了。” 说起正事儿,章惇计较就多了:“如今飞狐口碉楼林立,只要解决好后勤,防守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关键就是时间上要来得及,因此广积资储,远遣斥候,就非常重要了。” 苏油笑道:“子厚大哥是明白人,交给你果然放心。四将当中,折可大是帅才;郭成、姚麟是悍将,手下骑军堪称我朝最强,适合定州地理;而田遇,就是玩军事侦察的高手。” “如今获鹿浮桥已经造好,真定府到定州的道路已然修建完毕,不过定州以北,就靠子厚大哥了。” 章惇在这方面自信得很:“再难走,还能比梅山难走?所谓最弱,也只是攻伐无力,防守绰绰有余。” “我可没有明润你那好脾气,要是辽人以为我定州是软柿子,怕是打错了主意!” …… 辛卯,漏勺抵京。 朝廷也收到了刘挚上章,言广州赋税连年翻番,如今吸纳归化人口百万,城周已经扩建了扶胥、猎德、大水、瑞石、平石、白田、大通、石门八个城镇。 苏轭临去之前,还特意留下三库香料,让广州父老以此为本,建居养院、举子仓、慈幼局、同济院,百姓们感激他,为之建“遗香亭”。 高滔滔下懿旨,命漏勺入宫奏对。 之后进中书舍人,兼翰林侍读学士。 中书舍人,是如今朝廷里一个关键的岗位。 宋代元丰以前,中书舍人没有实职,但是是一个“中转官”。 中转官的意思,就是朝廷想要用这个人,但是级别或者资历又有所不足,便先在这个位置上放一放,很快就会升迁转走。 非皇帝宠爱,或者声名极高而资历不足的臣子,一般放不到这位置上。 元丰以后,中书舍人变得更加重要,之前的那个功能尚存,比如苏轼、苏辙、郑雍、钱勰等,都走过这条路;还恢复了唐代实务,那就是负责秉承皇帝的旨意,起草中书省的诏令。 最重要的就是吏房中书舍人,直接代表皇帝制写对官员的升贬的诏令,且具备封还的权力。 当然,代表皇帝的笔杆子,这个职务是需要通过考试的,除了大苏这个唯一的例外。 这个诏命也没有什么异常,以漏勺科举的名次,出仕到现在的履历,恩荫这么久爬到的级别,和小皇帝的关系,还有苏油的面子,立下的功劳政绩,差不多也应该这样。 如果非要找瑕疵,那就是年龄太小。 但是龙生龙凤生凤,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前者是现象,后者才是本质。 年轻人容易操切。 然而这毛病漏勺一点没有,这娃办事牢得很。 料理广州和广南东路,完全是走一步看十步,直到离任都还有一堆后手交给继任者。 不过刘挚高风亮节,不愿意贪墨漏勺的功绩罢了。 何况还有苏油的例子在前头,到底入仕年纪还没小过他爹,同样不算什么毛病。 唯一的出格,就是漏勺回京立刻被加了侍读翰林学士的头衔,其实基本上就是赵煦明确宣布,这位,是我夹袋里头最亲的人了。 除了少数几个人能够察觉到蛛丝马迹之外,大宋朝廷,还是那样的安静。 秋,七月,辛卯,辽主如黑岭。 承平日久,辽国的军事实力大为衰退,以往无往不利的宫帐皮室铁林,成了权贵子弟们的寄身之所,走马飞鹰倒是一流,临阵战斗却成了怂包。 三千皮室干不下叛妃弟弟一座木城,数年之中还被打得屡次大败,最后需要靠女直人来撑场面,这样的情形,是阿保机时代不可想象的事情。 庚戌,耶律洪基处置了临阵脱逃的耶律绾、徐盛,追赠辽国西事死难诸臣。 以耶律托卜嘉乃耶律仁先之子,死事孤城,临难前还不忘上表详述鞑靼军制变化,要耶律洪基做好充分准备,其情忠烈可感,赠侍中,谥贞悯。 西圉不宁,北院枢密使阿苏奏曰:“边隅重大,可择重臣镇抚。” 耶律洪基问道:“萧托辉如何?” 阿苏赶紧说道:“诚如圣旨。” 萧托辉是辽朝章惇一般的人物,“性负气,怒则须髯辄张,每有大议,必毅然决之,虽辽主有难色,未尝遽已,见权贵无少屈。” 耶律洪基拿着这人也常常头大,而阿苏因萧托辉尝言其短,深衔之。 萧托辉的确是能臣,但是专长不在军事,之前执掌群牧司,牧马蕃息,使辽国军马“多至百有余万”。 之后和李庸建造辽阳水利工程,后又单独主建了长春洲水利大工程,让辽国年增五百万石。 还在灾年用粮食讹诈了周边部落二十万军马,极大削弱了周边蕃部,积功升到了权知东京留守,契丹行宫都部署。 今春洪灾,又是萧托辉组织修整了水利工程,抢种粮食的大事儿,虽然是王经掌总,但实务却是他在主抓。 辽国西南如今就是一烫手的山芋,白鞑和准布兵强马壮虎视眈眈,随时都要发动新的攻势。 阿苏打蛇随棍上,根本就不是为国举才,而是企图陷害。 耶律洪基不管,遂以萧托辉为西南面招讨使。 现在辽国的局面,就是耶律洪基负责西北,皇弟与萧托辉负责西南,耶律延禧负责腹心和东部,王经负责后勤。 除了各地驻防兵马,耶律洪基西北有精锐十五万,萧托辉方面有契丹军和附从军二十万,耶律延禧负责契丹传统由皇后统领的契丹本部属珊军与附从部落军三十万。 耶律延禧本人的军事才能只算一般,多托付潜邸里扶保他的侍卫萧兀纳,以及元妃的弟弟,大舅子萧奉先。 不过他托付的这俩,除了忠诚,能力其实也不咋地。 辽国如今有点艰难,幸亏年成还不错,如今所有人的希望,就是熬过这一波,等待九月的丰收。 辽国艰难,但大宋也有自己的麻烦,太后抱恙,也不是什么没事儿找事儿的时候。 而且天时不利,七月,整个黄淮、江淮流域,连续大雨,河水暴溢。 八月,辛酉,太皇太后不豫,帝不视事。 壬戌,遣使按视京东、西、河南、北、淮南诸路水灾。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 后生可畏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后生可畏 除了叶温叟,杭扬一带还有侯敦夫、张秉道等与大苏走得近的同僚。 这首词是大苏在为自己退休做打算,还拉着人家叶温叟不让进步,意思是说我已经准备退休后,奏请朝廷派我提举杭州西南的洞霄观了,到时候你再当杭州太守,咱们几个同年都在西湖一带,不知道会有多快活呢! 在给章惇的信中,大苏洋洋得意地显摆了自己的这个主意,因为章惇也是他同年好友,于是也怂恿他在太湖周边置产。 章惇觉得这主意还真挺好,便给在吴江任职的侄子去信,让他在太湖周边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地,买一块下来作为以后养老之用,他退休后要和几个同年做邻居。 还给苏轼回信,诗中有一句“他日扁舟约来往,共将诗酒狎樵渔。” 结果侄子做事草率,就在自己管辖的吴江境内,给章惇物色了一块。 这叫做“境内置田”。 如今朝廷对官员纠核越发的严格,因为极容易发生变相行贿和贪污,所以官员在治境内置田,也算是不法行为之一,两浙路检察司准备立案调查。 结果这头猪申辩说那田是俺叔叫我买的,又不是我在置产,这怎么能叫做境内置田呢? 仗着自己是章惇侄儿,态度还挺不好,对检察人员嚣张跋扈。 这下把检察司都整乐了——哦是吗?那这事儿我们真管不了了。 立即上报中央。 要说起来,这事儿本来可大可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事尚未集议,章惇就被出中旨迅速外放了,高滔滔召回范纯仁,坐了章惇的位置。 所以见到漏勺在四路都转运司门口冒出脑袋,章惇指着漏勺对苏油嚷嚷:“太皇太后对你苏家人就是偏心!我老章不服!” 漏勺莫名其妙,对几人见礼之后,才对章惇说道:“七叔我没有招惹你?怎么一来就冲我发火?” 章惇说道:“说我老章的侄儿在吴江境内置田,你在广州不是也搞了个方知味?” 漏勺明白了,到达钟山时,他已经在老族叔那里看过邸报:“叔啊,法有明令,是不得在境内置田,方知味是产而不是田,此其一。” “还有,广州方知味的产业,其经营收入我都换成了香料,作为举子仓居养院等慈善设施的启动资金,此其二。” “除此以外我还在广州弄了一艘渔船,让刘河村的渔民可以去外海打鱼,许他们积累钱财慢慢将我的股份置换出来,这是为他们寻到一门生计,顺便让他们守护蚝场,算是给他们扶持出一门产业。” “这些在广州都是有账档可查的,一分一厘都清晰明白。而且,渔船和蚝场,依旧不是田啊?” “而广州筑堤围出的几千顷滩涂地,我可是一分都没碰,留了部分做学田,此外尽数发卖给了老百姓。” “你那侄儿说是帮你置产,叔你事先给你侄儿钱了吗?他怎么就这么大胆子敢应承?” “吕吉甫当年在苏州买地,找当地富户借贷,手续清晰明白都没落好,你这侄儿如此行事,怪不得朝廷?” “对了,叔你怎么来大名府了?” 苏油白了漏勺一眼,多机灵个小子,现在却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叔给陛下内降指挥下了差遣,知定州,来和你家爹一口锅里边搅马勺了。” 漏勺有些诧异:“这么快?没有走中书门下?” 苏油点了点头。 漏勺又问:“那谁接替叔的右相?” 王晦在一边补充道:“范尧夫范公。” 漏勺神色立刻变得凝重,站了起来:“爹,七叔,王公,给你们告罪。我得立刻进京,陛下现在肯定心情不好,我得去陪着。” 苏油和章惇都愣了:“怎么刚到就要走?” 漏勺说道:“七叔不用担忧,此次外放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行我真得走了……” “等下!”章惇说道:“话说清楚再走,不差这一点时候!” 漏勺躬身道:“自打太后抱恙以来,陛下可曾出过中旨任免官员?” 苏油和章惇都是摇头,章惇说道:“都是吕微仲召集两府论议,然后上呈批敕。” “这就是事有反常……还有,此次官家何故召范公而不召父亲?” “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章惇有些不明白漏勺的意思。 漏勺点头:“召范公当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但是放七叔,当是陛下的意思。” “父亲,恕孩儿不孝,才一见面就要离开,所幸见父亲身体康健,神色清明,不胜之喜。” 苏油也明白了过来,说道:“去,正事要紧。” 漏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章惇傻在那里:“啥意思?你父子打什么哑谜?” 苏油站起身来:“呵呵呵……我去厨房看看周小厨汤调得如何,章兄你在此稍待。” 说完也施施然向后厅去了。 章惇急了,站起身来:“等等……” 王晦将他拉住:“学士还请坐下来,老夫已经大致明白了,听我给你解释。” 章惇做了下来:“这父子俩都失心疯了一般,王公你说。” 王晦轻咳了一声,掩饰了尴尬:“学士,若让陛下自己选,范公和东翁之间,他会选谁?” “自然是明润。” “那太皇太后,是更信任范公,还是更信任东翁?我是说,如果将陛下考虑进去。” 这话说得蹊跷,不过章惇是做过宰执的人,转眼就能明白。 要是苏油非得在陛下和太皇太后之间选择站队的话,一定会无原则地选择陛下。 而范纯仁则不然,他只会选择“道义”。 因此将陛下的因素考虑进去,那太皇太后就会更加信任范纯仁。 也就是说,太皇太后让范纯仁复相,而没有选择苏油,是要用他做一些连陛下都得防范着的事情。 再联想到她老人家的病情,章惇悚然而惊:“太皇太后……她在安排后……” “学士慎言!”王晦赶紧制止。 章惇惊得脸色煞白:“这个……这个……” 王晦意味深长地看着章惇:“而陛下放学士出来而不是放吕公,意思应该清楚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高滔滔去后,吕大防就是山陵使,范纯仁的使命则是为高滔滔身后名誉保驾护航,而赵煦亲政以后,也绝不可能让这二人留在朝中。 按照苏油定下的去相法,吕大防的年限也到了。 所以这个时候放章惇出来,目的就是为了保全他,等事情过去之后,必然会重新启用。 这就是现在这个敏感时刻,朝廷不召苏油,且外放章惇的根本原因。 人情,高滔滔要留给赵煦来做,赵煦亲政后的宰执,高滔滔要留给赵煦亲自任命提拔。 都是人精,一点就透。 章惇回想起赵煦那张扑克脸,想起自己几次在朝堂上情绪激动,被赵煦敲钟制止的情形,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老子何德何能,竟然……莫名其妙就简在帝心了? 虽然匪夷所思,然而推究下来,这可能性极大,否则自己这次不经正常流程,小题大做地被外放,对如今已然规矩井然的朝廷来说,就实在太难以解释了。 想到这里,章惇忽然想到漏勺的反应,这娃,反应竟然比我和明润两个老江湖还要快,进门几句话就明白了真相? 现在的赵煦肯定很悲伤,漏勺作为赵煦从小的玩伴,当然要第一时间就赶到他的身边去陪伴。 章惇看着王晦,这个发现,甚至比知道太皇太后病重难起,比知道自己简在帝心,还要让他震惊。 王晦也看着章惇,其实他心里同样也很震惊,过了好半天,才说出四个字:“后,生,可,畏。”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 诞生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诞生 苏油也不是神仙,哪怕再怎么重视水利,遇到这样的情形也不可能阻挡得住灾害的发生。 而且这次水灾发生在稻麦即将成熟之际,那就更惨了。 大宋朝廷的重心,全部转移到抗击灾害上来。 所幸的是这几处现在都是大宋比较富裕的地方,物资充沛,苏油手里已经有了几十列机动船队。 加上威望素著,组织得力,一声令下,辖内折冲司、新军、州县衙役,工矿工人,当季役夫,甚至各地学校师生,全部投入到抗洪抢险,抢收作物、转移灾民、调运物资、医疗救治中来。 洪水肆虐了半个多月方才退去,数字统计上来,大宋受灾农田面积高达三十多万顷,秋粮将减收一千多万石。 苏油上章,要求各受灾地区紧急抢种马铃薯,八月末种下,十一月前还来得及一季收成。 利用火车,可以从河西、甘肃、陕西、郑州紧急调运,满足京东、西、淮南诸路的需要。 电报南海、福建、两浙,河西,调运救灾物资。 至于他自己的辖区就不需要了,以苏油的万年老苟的属性,早就准备好了这些措施,防灾拨备年年在做,还有海量的军粮储备。 因此河北四路估计是大宋所有地区储备最充分的,哪怕两年全境颗粒无收,苏油都扛得住,何况如今仅仅是灾而不伤。 除了马铃薯,苏油还要发动百姓种植玉黍,不过不是作为粮食,而是将之当做牧草,为军马提供草料,用于换取粮食。 手里有粮心头不慌,连续三年亩收四石,相当于过去六年大丰,河北诸路的粮食多得用不完,不但没有找朝廷要一文钱,还分别往京东、西、淮南诸路发运了一批紧急救灾物资。 虽然没有造成大灾难,但是并不意味着事情就不多,苏油也在四处巡视,重点抓灾后恢复、防病防疫、死难者的抚恤收养。 高滔滔虽然病势沉重,依旧将赵煦赶去视朝,接见群臣,告诉他现在想要看顾的,是受灾的百姓。 其实不用过于的担心,吕大防、范纯仁、苏辙,在北宋宰执里边,算是对老百姓最关爱仁慈的一批,加上手底下苏元贞、蔡京两位行政的悍将,还有过目不忘的晁补之,提点刑狱法令的毕仲衍、毕仲游兄弟,救灾班子搭起来后,施行政令非常高效。 灾情进入恢复阶段之后,吕大防、范纯仁、苏辙、郑雍、韩忠彦、刘奉世、曾布入崇庆殿后阁,汇报抗灾救灾情况,问太皇太后安。 高滔滔形容枯槁,在赵煦和赵頵的陪伴下接见群臣。 范纯仁见到高滔滔的模样,就不禁老泪纵横,知道她已经时日无多了。 吕大防垂泪奏道:“太皇太后放心,此次水患,赖官吏得力,军民一心,所幸未成大患。” “诸州溺没百姓一百七十五人,已经妥为收葬,诸州容纳辖内流离百姓十五万,现大部已然发放赈济,遣其回乡。” “朝廷已用司徒之策,减免灾区秋税,调运马铃薯抢种一季,当不影响农夫生计。” “此外各路物资充裕,尤其是从常平仓剥离出来的广惠仓,发挥了巨大作用,各地州府,均做到了当地可济,故而未生流民。” “还有交通运输,让物资流转大得便利,效用即时。” “如此大范围的洪灾,我大宋没有出现一个跨州的流民,灾后没有一处发生大疫,这是华夏千百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大成就,天下无不称颂太皇太后、陛下圣恩。” 高滔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宰执们辛苦了。” 吕大防躬身道:“这些都是前辈们思虑深远的规制举措,我辈但依成制而行,所幸没出大谬而已,岂敢居功。” 高滔滔又道:“灾后如何安置举业,诸公亦需留意。” 吕大防说道:“太皇太后放心,如今诸路工矿乏人,除了返乡生产的,其余皆命州县以工代赈,恢复水利工程、工厂矿冶。” “朝廷昨日已然下令,招工日需给两百文以上,且逐日发放,如有发现克扣稽延,命检察司纠核以闻。无论是商贾招工还是朝廷役夫,只要发现,首先对地方主官问责,再论其余。” 高滔滔终于放心了:“非常之时,对官吏们严厉一分,治下百姓所得松快,就不止两分。相公们做得不错。” “不过事后也要令各路上报救灾妥善、恢复得力的官员,朝廷需加以奖拔,如此方为公正。” 吕大防躬身道:“谨聆圣慈谕诲。” 高滔滔又召范纯仁近前:“公父仲淹,在章献垂帘时,唯劝章献尽母道,及仁宗亲政,惟劝仁宗尽子道,可谓忠臣,公必能继绍前人。” 纯仁泣谢曰:“敢不尽忠!” 交代完这些,高滔滔才说道:“今病势有加,与公等必不相见,且善辅佐官家。” 又曰:“老身殁后,如左右有调戏官家者,宜多劝谏,令勿听之。” 乃呼左右赐社饭,曰:“明年社饭,当思老身也。” 群臣皆垂涕领受。 戊辰,赦天下。 这个中秋节,汴京城的老百姓过得凄惶。 突如其来的大赦天下,就是太皇太后病势沉重了。 京中诸处观寺香火不绝,都是为太皇太后祈福的百姓。 稍有流言,宣德门外就自动聚集起焦急的市民,盼望能看到黄门出来宣喻太皇太后已然痊愈。 然而每次都是官员前来劝晓他们散去,就连官员们自己,都在哭。 从高滔滔最后一次接见臣子之后,赵煦也重新守到太皇太后身边,不再视朝。 从临朝称制以来,甚至更久远,从高滔滔还是皇后的时候,提举慈善基金以来,国母的高大形象,一直就拿捏得死死的。 对宗室、外戚、甚至部分朝臣来说,高滔滔称得上有些不近人情,甚至是刻薄。 然而对老百姓,太皇太后就是春日里的阳光。 在后世人眼里,高滔滔就是一个封建王朝统治阶级的代言人、大头目而已,实在当不得如此敬仰。 然而在元佑八年的这个八月,天下无数百姓,是真的希望自己仁慈的太皇太后,能够身体恢复,万寿无疆。 …… 九月,戊寅,张士良在坤宁宫外头,来回踱步,神态焦急。 为了安慰自己,张士良将手腕上的念珠退了下来,握在手里数着,不停念叨着诸天神佛保佑。 坤宁宫也是改造出来的带花园的小别墅,理论上是皇后居所,但是其实孟小妹崽很少过来,基本帝后都是住在一起。 楼上的电灯光亮通明,半年前,赵煦下旨改造坤宁宫,整个皇城之中,甚至整个世界,坤宁宫是第一个正式用上家用电器的地方,由宫外一个小火电厂负责提供电报班、宫内水循环,以及这里的电力。 改造完成之后,孟小妹崽就被赵煦安排过来安养。 楼上传来一声声孟皇后压抑的惨呼,听得张士良手一阵阵哆嗦,赶紧念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诸天神佛菩萨保佑……”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殿内传了出来,不多久,石薇一身白色帆布的袍子,头上戴着白布软帽,怀里一个包裹着小丝绵被的孩子:“母子安好,走,去崇庆宫。” “诶诶……”张士良大喜,赶紧伸手:“是皇子?” “嗯。”石薇只简单地应了一声,脚下却不停,快步走了出去。 张士良回头望了下坤宁宫,一跺脚赶紧跟了上去。</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 女中尧舜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女中尧舜 哪怕是自己的皇后临产,赵煦都没有在场,而是守在高滔滔的身边。 高滔滔也到了弥留之际,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支撑着她坚持到了现在。 偏殿的小门打开,石薇抱着初生的小孩子进来:“陛下,是小皇子,皇后那边安好,陛下请放心。” 赵煦连忙将孩子接过,对斜靠在床上的高滔滔垂泪道:“皇祖母,看,你老人家的末末。” 高滔滔似乎想抬手,但是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官家……有子息了,天……佑……我皇宋……” 说完又呢喃道:“国夫人……薇儿……” 石薇跪坐到床前,伸手拉住高滔滔的手:“太皇太后,我在。” “佑护好……官家、皇子……莫使……病痛……” “是。”石薇眼泪夺眶而出:“太皇太后你放心。” 赵煦哭道:“皇祖母,你给末末赐个名儿吧。” “奈何……没……这成制……”高滔滔嘴角牵出个微笑,给赵煦做了最后一次榜样:“见祖宗……安心……官家……爱民……当如爱此子……” 元祐八年,九月,戊寅,太皇太后高氏,崩于崇庆宫之寿康殿。 汴京城州桥码头大钟楼上,垂下了结花的大白练,各个寺观,皆奏响了哀钟。 整个大宋都陷入了一片痛哭哀悼当中。 己卯,诏以太皇太后园陵为山陵,命吕大防为山陵使。 庚辰,遣使告哀于辽。 命翰林学士,朝奉大夫,知制诰兼侍读顾临,集官太庙,议请大行太皇太后谥。 顾临上奏: “民之所欲者行,民之所否者已。无所为而不与民同者,故天下之民,不能离而议也。 二帝三王之所以治天下,不过乎是。 履天下之利势,运天下之利用。不出闺闼,九年之间,无内外之,泰定纯终,由古以来未之有也。 圣心曲妙,不可形容。窃用民言,仿佛其迹。尊贤在位,使能在官。贵老兴教,哀穷恤隐。 省徭惜力,薄赋厚生。常武戢兵,平法轻刑。蠲藏惠民,去吝濯俗。愚夫愚妇,咸孚大公。夫是之谓宣。 饬严其在己,恕裕其在人。内无诸华,外无四夷。哀矜一视,允怀如伤。夫是之谓仁。 研几超睿,迪顺佑神。兢业言动,奠而后发。惟恐一物不当,有忧乎上帝之心。始卒一诚,二配俱极。夫是之谓圣。 政贵有常,人惟求旧。允厘百度,以定众志。倍其笃实,披靡浮华。纯素之风,孚近浃远。 克相上帝,宠绥四方。诒谋燕翼,系常维纲。 丕承烈圣之鸿绪,以固无疆之大业。夫是之谓烈。 臣谨按谥法: 圣善周闻曰宣,施而不私曰宣。 克己复礼曰仁,功施于民曰仁。 穷理尽性曰圣,裁成万物曰圣。 秉德遵业曰烈,安民有功曰烈。 合是众美,宜敬承乎祖宗之命,光大其徽称,以信无穷之传。 谨上尊谥曰宣仁圣烈皇后。” 后世评价高滔滔“自垂帘以来,召用名臣,罢纠苛政,临政九年,朝廷清明,华夏绥安。 杜绝内降侥幸,裁抑外家私恩,文思院奉上之物,无问世细,终身不取其一。 人以为女中尧、舜。” 冬,十月,戊申,群臣七上表,请听政。 中书舍人吕陶言:“太皇太后保佑圣躬,于今九年,一旦弃四海之养,凡在臣庶,痛心泣血。 然臣于此时以无可疑为疑,以不必言而言。 盖自太皇太后垂帘以来,屏黜凶邪,裁抑侥幸,横恩滥赏,一切革去,小人之心,不无怨憾。 万一或有奸邪不正之言,上惑圣听,谓太皇太后斥逐旧臣,更改政事,今日陛下既亲万几,则某人宜复用,某事宜复行。 此乃治乱之端,安危之机,君子小人消长之兆,在陛下察与不察也。” 范纯仁奏曰:“太皇太后保佑圣躬,功烈诚心,幽明共鉴。 臣又闻明肃皇太后称制之日,多以私恩遍及亲党,听断庶务,或致过差。 及至仁宗亲政,有希合上意,言其阙失者。 仁宗降诏,应明肃垂帘时事,更不得辄有上言。 圣德广大,度越古今,陛下所宜法而行之。” 韩忠彦亦言于帝曰:“昔仁宗始政,群臣亦多言章献之非,仁宗恶其持情甚薄,下诏戒饬。 陛下能法仁祖,则善矣。” 还收集了仁宗禁言章献垂帘时事诏书,交给赵煦御览,更曰:“望陛下稽仿而行,以戒薄俗。” 吕希哲上奏:“君子小人用心不同,有昔时自以过恶招致公论,坐法沈废者,朝思夜度,唯望乘国家变故、朝廷未宁之时,进为险语以动上心。 其说大约不过有三: 一谓神宗所立法度,陛下必宜修复; 二谓陛下当独揽乾纲,不可委信臣下; 三谓向来迁谪者,当复收用。 三者之言,行将至矣,陛下不可以不察。” 这是朝臣们对政治反复开始有所担忧。 癸丑,漏勺代赵煦执笔制词,颁布了赵煦亲政之后的第一道诏书: “圣人之兴,默契天运。逮我圣考,蚤厌万国。惟末小子,未堪多难,则亦圣祖母躬受其艰。 始终九年,臣民以宁,社稷以固。 欲报之德,未获其所。惟周人以讳事神,以谥易名。明诏圣德,以示后嗣。 恭惟大行太皇太后,实天生德,作合皇祖,无私如天,博爱如地。 政无旧新以便民为先,人无戚疏以守正为用。 故士耻奇衺,民知向方,行规守业,遂底于今。 雨旸小愆,责躬菲食。饥馑时告,振廪辍漕。 忧世之心,常若不及。饥寒者得以衣食,流散者得以安处。 虽燕处于中壶,实大赉于万邦。 自二王一主,洎于外家,均遇以法,无侥幸之求,处躬以俭。 肇自治平,格于元祐,历年踰世,家无一人翱翔任事乎显要之路。咸以抑畏退藏,承教自励,罔或一毫之私。 是以贵戚近习,相视而愧;元臣耋老,闻风而叹。 体坤用乾,妙乎其不为首。未尝出聪明,见适莫,专智擅事,或罹偏吝之累。 每有升降,必下两府;进退以正,劳谦有终; 唯誉唯功,不由好恶;研极论相,以统百官。 代天器工,分乂庶务。故当国大臣,敬委任责,咸得程申故实,曲列详说,周旋事端,不留下情。 畅乎上闻,以疏壅塞之弊。 不言而化成,不威而心服。自三代汉唐,一人而已。 哀恫邦国,临朝悯然,未知攸济。 惟绍神考之遗志,述宣仁之厚风。将率德以自广,必致公以尽诚。 以闻。” 这道诏书,是赵煦正式向天下公布自己的政治纲领,他将要继承神宗的遗志,昭述太皇太后的仁德,领导这个国家。 诏书给与了高滔滔极高的评价,并且将的“元祐之治”,定性为了对神宗“元丰之政”的良好过度与继承,而他也将继续继承父亲和祖母的政治理念,和他们保持一致。 是为“绍述之政”! 诏书下达之后,“群情于是获安,神器以之增重”。 保守派们对于新朝政治反复的担忧,终于免去了几分,朝廷一边商议高滔滔的死后哀荣,一边将重心调整到政务上来。 今年秋收,大部分地方还是丰熟的,还有江南淮南的抢种,不能因太皇太后的逝世而停止。 苏油接到诏书不由得叹息,国丧当前,对辽的攻略,怕是又得调整节奏了。 不过他早已在准备,这个也不是大问题。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宋辽两国国力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在这个趋势和前提下,机会有的是。 内政不清,而谋外国,这是因小失大,取死之道。 于是行文四路,自说今明两年是四路恢复之年,务求安静。 宋国力求安静,辽国却又开始热闹了。</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 亲政 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亲政 秋高草长,塞马肥捷,正是攻战的好时候。 元佑八年十月,壬子,辽遣使籍诸路,命乌库节度使耶律慎嘉率兵援倒塌岭。 甲寅,辽主驻藕丝淀,乙卯,命以马三千给乌库部。 辽国的秋粮下来之后,耶律洪基总算是缓过来了一口气,大军开始在金山北路集结,准备与阻卜进行决战。 不过王经上奏,因为秋收耗用了大量人力,导致铁厂备料再次严重不足,恳请将铁厂落地时间展延半年。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按照辽国现在这般尿性,大铁厂真要建好,只怕烧不了两个月就得停炉。 不过苏油却不答应,拿出宋辽协议,要求辽国依照合同执行。 延期可以,请辽国支付大宋每日百分之一的“违约金”。 这尼玛简直是个巨坑,王经拿到苏油发来的信件不禁如遭雷击——协议里边,啥时候有对我大辽如此不利的内容了?! 让手下取出两国协议原本检查,果然,上边写得明明白白——如果双方中的某一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导致拖延,使工厂不能按时建成开工的话,那么过错的一方将支付给另一方每日百分之一的“违约金”。 一天就是三万五千贯,真要拖上半年,大宋不但啥都不用给辽国,辽国还反过来倒欠大宋二百八十万贯! 王经不禁勃然大怒,将负责具体谈判事宜的官员抓起来拷打——老实交代,为什么当时会有这样的条款?为什么要卖国?! 官员们哭喊着叫屈,说这都是秉承着丞相和陛下的旨意办的啊! 当时丞相和陛下说过,要让宋人无可抵赖,投产的日期只能提前不能拖后,因此才制定下此条款啊! 宋国司徒当时还表示抗议,说这一条过度苛刻,要求将违约金从百分之一调整为千分之一。 我们上奏过丞相,是丞相亲自批示,说这一条断不可改。 这些都是有当时档案文书可查的啊! 这下王经总算是想起来了,好像当时的确有这事儿,不过在自己的理解里,这一条,明明是为了约束大宋,使其不得借故拖延工期而特意制定的。 鬼……鬼他么的知道,在合同签订小两年后的今天,辽国竟然成了不愿铁厂早日开工的一方! 这事儿没法理论了,王经只好给耶律洪基写信,一边哭诉请罪一边求援——陛下,这事情讲理咱实在讲不过,只得由你老人家出面了…… 耶律洪基只得赶紧往大宋派遣吊哀使,然后利用面见赵煦的机会,请求延期。 这是赵煦亲政之后辽人的第一个请求,而且辽人这一次是头回主动认错,承认问题出在自己那方面,但是也声明这是因为春天的水灾和后来的民乱导致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请宋朝看在两国兄弟之邦和睦友好的份上,原谅他们的这次失误。 还是赵煦好心地提醒他们,在法律上,灾害和民乱这些,应该叫做“不可抗力”。 还有,虽然协议当中写明了“不论什么情况”,但是很明显,贵朝当时的主观意愿,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条将来会约束到自己,而只是想以之约束大宋。 在毕爱卿的法律解释中,这也应该叫做“重大误解”。 司徒当时没有明确解释这一条对辽国也同样有效,且没有告知贵朝并核实你们已经主观上意识到,如果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贵朝也是要赔偿违约金的,这就是当时协议制定时工作没有做细。 当然话要分两头说,这么明确的条款都没有意识到对双方的约束力,这件事情辽国还是要负主要责任,太不应该了。 不过鉴于朕刚亲政,贵国陛下与燕王就提出这样的请求,这第一次,朕也不好拒绝。 而且听说燕王元妃也生了儿子?那我朝同意延期半年,让司徒不再追究违约金的事情,算作是我这当叔叔的,给小侄子的贺礼了,好不好? 辽使的眼泪都下来了,对赵煦真是感激无比,宋朝陛下实在是太体贴人了,那我们顺便再告司徒一黑状。 于是说苏油那里油盐不进,声称什么许诺、信任和义务,乃是契约的基本特征,还说如果这都得不到保证,那么他就会对宋辽贸易契约的约束力产生怀疑,会让獐子岛海关下调辽国的信用等级,会有无数的反制措施针对辽国——比如提高契约保证金,提高辽国商贾拆借利息,缩减贸易规模,不再为辽人办理托运之类…… 可吓死个人了。 赵煦不禁摇头苦笑,告诉辽使,司徒那样做的确是大宋如今海关贸易的常态,也是正确的做法,他说的那些措施,的确存在。 不过这一次情有可原,也就算了,今后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否则法度俱在,朕也帮不了你们。 一场“贸易危机”,在赵煦的干预下,总算是化解了过去, 己未,范祖禹上奏,以辽人无礼,名为吊哀,实为求利,宋朝不可长辽人骄肆之风,请陛下留意。 赵煦板着扑克脸,解释说这摆明了就是司徒给辽人挖的坑,大宋没必要利用人家在商贸合同方面的经验不足,为对方设计这样那样的陷阱。 这样会让宋朝失去大国风范,也会降低大宋在周边外国那里的信誉。 不过范爱卿说得对,辽人在此事上的确失了礼数,对太皇太后不够尊敬,当命鸿胪寺予以申诫,一事归一事。 群臣皆拜服。 是月,礼部侍郎杨畏上书:“神宗更法立制以垂万世,乞赐讲求,以成继述之道。” 且密奏万言,具陈神宗所以建立法度之意与王安石学术之美,乞召章惇为相。 杨畏是“徐邸官”,徐王赵颢死后,杨畏担惊受怕,于是投靠吕大防。 吕大防素称畏敢言,便事先密约杨畏助己,然后推荐给赵煦。 赵煦在赵颢活着的时候,对“徐邸官”防范极深,但是这些阴暗层面的东西,是拿不到朝堂上明白说的,且当时高滔滔对赵颢推荐的官员全部进用,而赵煦为了体现“两宫一体”,也没有表示任何的异议。 之后杨畏嚣张到弹劾苏轼苏辙,赵煦依旧没有动他,倒是高滔滔醒悟过来,将之调整到了国子监。 现在又被吕大防超迁到礼部侍郎。 高滔滔将用范纯仁复相,杨畏尝言不妥,而范纯仁并不知晓。 吕大防提拔杨畏之前,范纯仁曾劝他:“上新听政,当求正人;杨畏倾邪,不可用也。” 吕大防讥笑道:“岂以畏尝言公邪?”范纯仁这才知道,杨畏还说过自己的坏话。 结果吕大防充山陵使,甫出国门,杨畏知道吕大防去了就再回不来了,就立即背叛了他,准备另外投靠大佬,于是交了投名状,上疏推荐章惇。 应该说,杨畏的眼光还是有的,看清了赵煦外放章惇时的保全之意。 因为杨畏奏章里还涉及到了神宗皇帝,赵煦立即召对,询以先朝故臣孰可召用者。 杨畏遂列章惇、安焘、吕惠卿、邓温伯、李清臣等行义,各加品题。 没有苏油。 赵煦表示明白了,遂依杨畏之意,复章惇资政殿学士,吕惠卿中大夫,害怕朝议被通过,还特意放了一枚自己的私货,复王中正遥郡团练使。 王中正最近倒霉,之前这娃在葭芦川的事情又被御史们翻了出来,这次却是弹劾他贿赂石得一,让石得一替他隐瞒了屠杀平民的真相。 正好高滔滔讨厌石得一,于是将石得一和王中正一起降官。 结果苏油上书替石得一说好话,意思是老石已经是年老体衰,活不过几年的人了,在獐子岛上做事忠勤,而且营造了花园,表示不返之意。 獐子岛是比沙门岛都远的地方,有功绩有态度,要不就放过他吧。 高滔滔这才不继续追究石得一,结果一场搞石得一的活动,却让王中正倒了血霉背了锅。 因此赵煦便将此作为一场搂草打兔子行动,通不过无所谓,如果能够在朝廷得到通过的话,也算是给王中正这内官自己人恢复官职。</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 海潮论 第一千七百二十八章海潮论 结果给事中吴安诗不书录黄,中书舍人苏轭拒绝拟诏,还上书言事。 漏勺的理由很充分,吕惠卿按照迁转的成例,倒是早就该复中大夫了,这个没什么问题。 但是章惇刚刚外放三个月,未见功绩即行加衔,这样合适吗? 还有,王中正夹在里边算什么?陛下亲政后第一道人事任免里边就夹着一个中官,这是昭告天下,陛下要内官治国吗? 漏勺的表现简直亮瞎了朝臣们的眼睛,靠!小苏探花这是要干啥? 你都知道这是陛下亲政后的第一道人事任免,竟然敢如此打陛下的脸,不给草诏? 不过小苏探花说得没毛病,既然漏勺都说得,那我们也说得,于是纷纷上书表示这任命不妥。 赵煦只好同意,将章惇与王中正的任命推后,只进了吕惠卿中大夫。 然后将杨畏召入,这场风波,建议人最终是要承担责任的,如今御史们已经开始将议论攀扯到了爱卿的身上,爱卿是皇叔的旧人,我是一定要保全的,不如暂时先去外路待一任,避避风头如何? 于是杨畏只好进表,自请庐州。 诏准。 君臣默契,杨畏分分钟被摆布得明明白白,吕大防等还颇为欣慰,四处宣扬赵煦“虚怀纳谏,颇肖仁祖”。 而杨畏在士林,从此得了个诨号——“三面人”。 十二月,己未,辽以燕国王延禧生子,肆赦,妃之族属并进级。 壬戌,辽以枢密直学士赵延睦参知政事兼同知南院事。 丙辰,准布玛古苏遣别部侵辽,辽四捷军都监特默战死。 而玛古苏自己则带领精锐,偷袭辽国西路群牧司得手,辽国大量军马成了玛古苏的战利品。 耶律洪基大怒,北院枢密使阿苏趁机诬奏招讨使萧托辉不急追捕,致军马被掠,罪当死。 辽主命免其官。 王经上章营救不得,萧托辉被贬为庶人。 辽国罕见的“通经济,明世用”的大臣,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黜罢,“时人惜之”。 十二月,乙巳,范纯仁言:“臣多疾早衰,自叨宰执以来,益为职事所困。窃位已将五月,辅政讫无寸长,上负国恩。 又况蒙命之始,已招弹击之言。伏望察其至诚,退之以礼。” 诏不允。 苏油上奏,鉴于去年水患,诸处水利工程有所伤毁,请朝廷命都水重臣巡视,予以修复。 并请开阚村河口,修平乡、巨鹿埽、焦家等堤,并浚澶渊故道,以备涨水。 从之。 朝廷从高滔滔九月去世一直忙到了现在,朝政总算是完成了初步过渡。 漏勺这期间非常忙,除了正常工作以外,作为赵煦的小伙伴,还要对朝局实施一些潜在的干涉,以体现出赵煦的意志。 比如让杨畏这个“徐邸官”体面地滚出朝堂,就是这俩腹黑的小家伙设的局。 此外,失去太皇太后,赵煦其实颇为悲痛,但是在朝臣们之前,他不愿意表现出来,私底下,却非常需要漏勺的安慰。 还有初临大政,在人事任免方面有些急切,漏勺也要时时劝谏。 一直忙到了年末,漏勺才终于得到了中书舍人任上的第一个假期,前往李宅看望小师妹……啊不,看望恩师李格非。 一番礼数见过,李格非看着眼前这个未来女婿,不禁有些恍惚。 大宋做过一路运判的中书舍人,如此硬邦邦的履历,却才年近二十岁,未婚。 想到这里李格非都有些不好意思:“小女顽劣,其实是耽误子衡了。” 从理论上,这个说法还挺符合大宋人的思维,以漏勺的出身履历,想找什么样的媳妇都没问题,而且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就算先置几个外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过漏勺倒是洁身自好,似乎就认准自己调皮女儿了,楞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绯闻。 漏勺微笑道:“其实此次上门,却是向恩师与小师妹道歉的,太皇太后新弃天下,以苏家所受恩德,可比至亲,守孝两年乃是本份。” “就是要耽误小师妹了。” 提起太皇太后,李格非也是悲痛:“应当的应当的,易安如今十五,两年后十七岁,正合适。” 漏勺问道:“小师妹呢?怎么这么半天没见出来?” 李格非说道:“去南通巷了,说是眼看要过年,取点钱回来放家里。” 漏勺就笑:“取钱还得去总部?这是要取多少花用?” 李格非就叹气:“前些日子王晋卿族中有套院子想要发卖,就在可贞堂边的文华街,作价八千贯,仙卿跟你师妹说了,你师妹看过觉得不错,现在看来,是已经说定了。” 漏勺想了一下那地段:“文华街八千贯的房子,那指定不大。” 李格非说道:“可不是,一亩都不到,我也劝她,可她说八千贯就算买那块地皮,至于房子……说是让你设计,修三层的,可以腾出不少地方来。” 漏勺明白了,我就说一大早母亲鬼鬼祟祟地出门,却原来是帮着小师妹买房子呢。 母亲大人跟师妹关系,这么好了? 也不禁摇头,从身侧一个雕刻细致,包浆浓厚的大楠竹筒里边抽出一卷巨大的画轴来:“这次去广州赴任,没淘着别的,不过这燕龙图的《明州岛日图》,当得一绝。” 李格非乐了:“燕龙图可是绘制海潮的大擘,善作巨画,不可不赏。” “子衡续作《海潮细论》为之扬名,龙图这酬劳,可也给得不菲啊。” 燕龙图就是燕肃,宋真宗大中祥符间进士,官至龙图阁直学士,以礼部尚书致仕,已故多年。 此人乃是达芬奇一般的人物,文学治行,缙绅推之,胸次潇洒,巧思过人,精通音律,能诗善画。 宋仁宗时判太常寺,曾参加考定朝廷乐器,整顿乐工的工作。 京中大相国寺、景宁坊寓所及睢、颍、洛等佛寺中,都有他的巨幅壁画;太常寺、翰林学士院有他所画的屏风。 后人评价“善画山水寒林,与王维相上下,亦擅人物、牛马、松竹、翎毛。” 尤其是判太常寺时绘制的寒林屏风,被收入禁中,誉为“绝笔”。 除此以外,他在科学方面也有大成就,创制了计时工具“莲花漏”,还根据文字记载,复原出远古的指南车与记里鼓车。 钟表出来之前,燕肃的莲花漏是当世最精准的计时工具,受到各方面的称赞。 其时的宰相夏竦称其“秒忽无差”,命各地“皆立石载其法”。 大苏在徐州见到,叹为观止,特意做了一篇《徐州莲花漏铭》,并在序文里称赞:“故龙图阁直学士礼部侍郎燕公肃,以创物之智闻于天下,作莲花漏,世服其精。凡公所临必为之,今州郡往往而在,虽然巧者莫敢损益。” 而此公对海潮的研究,可谓至深,其在明州时作《海潮论》两篇,指出“日者众阳之母,阴生于阳,故潮附之于日也; 月者太阳之精,水者阴,故潮依之于月也。是故随日而应月,依阴而附阳。” 是“盈于朔望”,“虚于上下弦”。 虽然不能说绝对的科学,但是已经认识到日月的吸引是形成海潮的原因,并且指出一月之中朔望潮大,上下弦潮小。 这都是科学的论断,是完全正确的。 更进一步讲,其实燕肃已经摸到了地球在月球上的投射阴影,也就是日月地三者相对位置,是海潮升降的关键成因。 文中还对潮候进行了推算,指出了每天海潮涨落的时间,所举数据非常精确。 这对当时渔业生产和航海,提供了可靠资料,对生产发展也具有一定促进作用。 受到两篇文字的启发,漏勺在广州刘河村建立潮表,利用对潮水的科学观察和细致研究,更进一步,写成著作《海潮细论》。 结合天文历算和地球经纬,漏勺在著作里详细记录了日月天文对海潮的巨大影响,公布了一系列计算公式,详细推算出当地每日潮汐,会逐日后延三刻钟。 这也是万有引力定律的最好证明,也从侧面佐证了日心说、地球说以及月球绕地说。 因为这部著作,漏勺也拿到了皇家学术杰出贡献奖,破解海潮的秘密,对海洋渔业、贸易、军事,具有不可忽视的巨大作用。 不过在关于该成就应当算作天文成就还是地理成就,学院里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赵煦就觉得这有啥好讨论的,天文地理一起颁发不就解决了?</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 相见 第一千七百二十九章相见 不过科学家就是太较真,皇帝的旨意在学术面前都不好使,学院去年还在大门前立下一方大石,上面镌刻着一句白话——真理为世间永久之权力。 这是元祐七年苏油在密奏里给高滔滔的话,意思是要皇家重视理学,谁掌握了真理,谁就能江山永固。 然后高滔滔觉得很好,在赵頵觐见的时候特意将之道与赵頵,意思是要他安心管理好大学堂。 结果赵頵觉得这话逼格满满,于是将作作为母后的玉音,镌刻到了学堂的前面。 最终还是陈昭明一锤定音,虽然漏勺研究的是地理现象,然而揭示出的却是天文奥秘,因此还是算作天文学奖比较好。 漏勺一边展开画卷,一边笑道:“燕龙图的《海潮图》乃近世一绝,可惜广州人不识其宝,这幅图被蕃客拿到后,竟然当做墙纸在用,可谓暴殄天物。” “我在京师大学堂见过此图的明州石刻拓本,知道是宝贝,于是用广州新款的渔樵耕读四业墙纸,跟蕃客换到了手。回京后又在文华街找寻高手匠人,最近才修裱完毕,特来与恩师观赏。” 李格非拈着胡须:“京师大学堂的《海潮图》拓本,原碑上并没有留名,子衡考证出是燕龙图所作,却是又解了一桩公案。” 这幅大画挂起来,占了整整一个墙面,人站在画前,明州外海朝日高悬,渔船趁潮水尚高,千帆竟归的场景,便如在高崖下望一般历历在目,不禁让人心胸顿开。 李格非认真研究了画上的笔触,题款,印记:“真迹无疑,子衡又淘到宝贝了。” 漏勺笑道:“这画所作的日子,通过太阳高度和潮汐状态,也能考证计算出来,这个也很有趣。” 才说到这里,就听门外响起轻车的声音,李格非说道:“你师妹回来了。” 门外走进一位小女生,见到李格非和漏勺,取下头上如今正流行的西州苏幕遮:“父亲,师兄。” 漏勺一下子就楞在了当场,四年不见,当年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师妹,竟然成了容色清丽,气质出尘的美丽大姑娘! 李易安也打量着这个与自己有婚姻之约的师兄,现在的他已经脱尽了稚嫩,虽然还是一样年轻,然而目光中多了从容,镇静,智慧……嗯,现在智慧又变成了几分痴傻。 几年里两人书信倒是从来没有断过,李易安最大的感受,就是治理地方和读书科举,完全是两个范畴的学问。 如今的科举也开始出现问题,读书人开始玩刷题,所谓“帖括之外不知有所谓经史”,很多能够拿到进士功名的士子,其实学问上一窍不通。 朝廷正在准备改正,有两个方向,争论也激烈,其一就是恢复诗赋,其二就是增添理学的内容。 这里边问题也很多。 诗赋很难作弊,但是能够测试出来的仅仅是考生的文学天赋,对于朝廷求选人才来说,没啥大用处。 而增添理学的内容倒是不错,但是如数理化之类,都有标准答案,也就是说,这玩意儿要是玩起刷题的一套来,那可是比刷贴括来得更加疯狂。 不过自己的师兄不存在这种问题,自幼陪皇帝读书,身边师长都是大人物,九岁领恩荫,十岁在将作监做事。 除了将作监,军机处、太史局、郑州工矿、嵩阳兵工厂,汴京市井……司徒刻意让他熟悉这些地方,小小年纪就已经是老油条,对于国朝官场的利弊奸宄,可谓洞察于心。 开封府的士农工商,喜欢什么厌恶什么需要什么,师兄观察得清楚得很,之后才能在广州混得风生水起。 李易安绝对是大宋数得着的聪明人,虽然不懂政治,但是饱读书史,知道古往今来,能如师兄这样的人物,也找不出来几个。 以前只是觉得师兄这人不错,家中气氛宽松,是她这样的女孩子最适合嫁的对象。 等到真正的情窦初开后,李易安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师兄,早就情根深种。 她也是无所谓世俗之见的人,喜欢就要表现和争取,于是以仙卿与司徒,韩嘉彦与淑寿公主为模板,给自己和师兄运作出一个“天作之合”的名头。 再把仙卿和司徒,大苏和士林搞定,一切水到渠成。 漏勺见身前美丽的女孩似乎好奇地打量着他,心中一片空白,哪里如李易安那般,小心思里已经转了无数的绕绕。 直到听李格非轻咳一声,这才尴尬地躬身施礼:“师妹回来了,愚兄回京之后诸务繁忙,失了拜望,还望师妹见谅。” “这幅画是愚兄从广州给师妹寻得的礼物,算是道歉,师妹不会对我见怪吧?” 李易安看向画卷,顿时被吸引住了目光:“燕龙图《明州岛日图》底本?” “喜欢吗?” 小妹崽笑了,也没有说喜欢不喜欢:“师兄明日有空吗?今天将文华街边那宅子拿下来了,至于如何设计重建,师兄是提举过将作监的,还得你来定主意……” …… 辽国,混同江,北面林牙郝家奴与盈歌合兵,彻底讨平了女直的另一部落——阿典部。 之前阿骨打出兵助辽国平叛,回去之后告诉盈歌说,辽人已经不足为惧,盈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年秋熟之后,盈歌派遣阿骨打去长春洲取粮,耶律延禧却予以拒绝,要求完颜部交出春天造反的渤海人古欲和他的部下。 盈歌想要与耶律延禧妥协,然而阿骨打却表示这样做不行。 渤海人善于采矿、打造军器,古欲携部众入女直后,让女直部的军器水平获得了极大的提升。 比如大宋提供的伐木斧,古欲就提出建议,只要从中间錾切成前后两部分,重新装柄,就能将原来的一柄斧头,变成两柄。 这个脑洞可以说奇葩到了极致,然而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古欲发现大宋给女直人提供的,都是夹钢斧,可以先用钢锯切到夹钢的位置,然后入炉烧红,就能够錾切成两把。 之后只需要稍加修整,重新淬火,就能让女直拥有的武器数量翻倍。 而且战斧重量在减轻一半之后,更加的好使,堪称作战神器。 这样的人才,女直人当然是不该轻易交给辽国,一直在女直部落中充当幕僚的刘医士就建议盈歌,很简单,辽人如果想要古欲,那就请他们将完颜部的世仇,逃奔在辽朝的纥石烈部长阿疏交还给我们作为交换。 辽人是不可能将阿疏交给我们的,因此我们也就有了搪塞的借口。 盈歌于是派遣族中的习古乃等去辽朝,索要阿疏。 临行前刘医士又特意交代习古乃,此去好生探听辽朝内部的虚实。 等习古乃回来,说耶律延禧果然拒绝交出阿疏,交涉自是无果。 经过观察,辽军现在由耶律延禧的大舅子和老保姆统帅,骄肆废弛,部帐号称三十万,其实也多是样子货。 估计真正的精锐,都给辽汗带到西北对抗阻卜去了。 不过盈歌依旧很苦恼,十万石粮食如果要不下来,那就只有开战,然而这一战开了会是什么结果,他心里也实在没底。 好在事情很快出现转机,辽人居然主动送来了五万石分粟,同时答应,古欲问题,可以暂时搁置。 但是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完颜女直必须出兵帮助擒杀叛贼萧海里,耶律延禧承诺事成之后,不但会将今年剩余五万石分粟悉数拨给,且平叛的的军器铠甲,皆全归完颜部所有。 辽国的奇葩很多,萧海里就是一个。 此人原本是辽朝大国舅帐郎君,却素慕中土朱家郭解的为人,身边养有几十号亡命之徒,平时扬威耀武、冲州闯县,“饮食用度,强取办于富民”。 结果今年富民的日子也不好过,先是遭水灾,后是遭渤海人造乱,供办不起萧大官人用度。 萧海里就生气了,将富人们抓了起来,玩起了绑票勒索那一套。 最后闯出了人命大案,大公鼎大怒,下了行文,要抓捕他。 萧海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纠集起自己手下,聚众举旗,对抗政府,竟然得诸路地痞无赖投奔,很快聚集了几千兵马,一时声势还颇为浩大,演义了一出大辽的《水浒传》。</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 大军 第一千七百三十章大军 今秋,这支叛军甚至攻陷了乾州,劫夺兵器库,抢走大量武器和五百副铠甲。 到此事情终于惊动了耶律延禧,命手下北面林牙郝家奴率军镇压。 萧海里的乌合之众,到底打不过正规军,于是这娃学习古欲,也逃入女真,到阿典部避难,并派出使节去找完颜部,极言辽朝内部空虚,声称“愿与太师为友,同往伐辽”! 刚刚收到耶律延禧的命令的时候,盈歌和刘医士都不敢相信,认为耶律延禧大概率是设计陷阱,想要坑害完颜女直。 结果萧海里的“使臣”一到,完颜盈歌才知道,这尼玛,竟然是真的! 堂堂大辽燕王的北面林牙,宫帐亲卫,竟然连一个流氓头子都搞不定了?! 刘医士分析了局面之后,建议盈歌帮助耶律延禧平叛,顺便利用机会,亲近辽国高层,审察时势。 几战下来,盈歌和刘医士彻底看清了辽国军队的腐败堕落,于是重金行贿了郝家奴,让他上书说眼看就要入冬,事态应该速战速决。 女直虽然勇猛,但是缺乏铠甲,而萧海里的叛军都是正规武装,不比一般的逃人可以随便驱遣。 要制伏萧海里,就要给女直配备先进的军事装备。 因此请许完颜部招募甲士。 刚好辽国西南大败的消息传来,耶律延禧为了从速解决萧海里,带兵援救,只得答应完颜部的要求。 不过耶律延禧忘了给完颜部规定上限,因为在他看来,完颜部的穷鬼们,能有募集起一千甲具的上限就了不得了。 为了不过于刺激辽人,盈歌果然只招募了一千名甲士,然后将之交给阿骨打。 完颜部其实不是无甲,但是这一次,女直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甲士摆在辽人的面前了。 阿骨打终于“合法”拥有了一支全甲的部队,激动地对叔父说道:“有此甲兵,何事不可图也!” 有了甲具,叔侄俩不再做戏,率领军队转眼就将萧海里打得大败,阿骨打阵斩萧海里,将他的头颅送给了北面林牙。 而萧海里从辽国带来的精锐武器和五百铠甲,也被阿骨打尽数缴获,完颜部的军事实力再次大增。 最关键的是,这一战让阿骨打彻底认清了辽国的腐败和衰弱,萧海里数千叛军就能让辽军焦头烂额,可在自己的军队面前,却根本不堪一击。 而之前逃到女直的古欲,以及萧海里的使节,也将辽国内部的黑暗、腐败和衰弱,真实地告诉了阿骨打。阿骨打“自此知辽兵之易与也”。 在刘医士的建议下,盈歌开始对辽人采取新的外交手段,从以往的忠心投靠,变成利用对辽国的腐败与衰弱,周旋抗衡,一边“多以金珠名马岁时赂遣权贵”,瓦解他们的戒心,同时“力农积粟,练兵牧马”。 而且开始挑起事端,大肆攻伐以前都不敢轻易得罪的铁骊、室韦、黄龙女直,不断试探辽人的底线。 这些耶律洪基并不知道,他知道的情报,是皇孙延禧大破萧海里,传首四方,引兵增援西南,血战狼河,再次逐退蒙根图拉克,重新控制了大同府以东地区,保卫了中京,只差一点点,就能够打通与西南路招讨司的连接通道。 在这样的大好局面下,耶律洪基终于下定决心。 十一月,辛卯,辽皇率领铁林十五万,亲征静边城,准备和吉达的阻卜联军展开大决战! …… 初雪下的栲栳泺,景色苍凉凄美,湖边的蒹葭是一派棕黄之色,湖面上散发着氤氲的雾气,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过人烟。 吉达的大军已经退到了这里,一同退到这里的,还有乌古五部与敌烈八部。 辽国虽然已经衰弱,但是辽皇的近卫军,却依旧不是那么好惹的。 虽然在瞿师爷的指点之下,吉达去年在北路占了大便宜,一度攻下了河董城,巨母古城,静边城,加上之前的西北三州,创下了鞑靼人百年来最好的连克六城的战绩,但是在攻伐静州的时候,却遭遇了耶律洪基的大军阻击。 只差一点,瞿师爷的战略就成功了,只要攻破静州,吉达与中路玛古苏就能够对长春洲形成致命的威胁。 然而因为鞑靼人的蝗虫属性,在屠城劫掠上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被耶律洪基抓住机会,先破玛古苏于泰州城下,然后南下威胁蒙根图拉克后路,并给上京留守,皇弟鲁国王耶律和鲁斡下了死命令,要他拼死出击。 终于在暴雨中逼退了蒙根图拉克,摆脱了南面危机,腾出手来挥师北上,对付吉达。 瞿师爷得知耶律洪基出现在静州后,长叹一声,要吉达退兵。 但是吉达不甘心功亏一篑,最终在静州城下损兵折将,丢失了所有攻城器械,无奈退往栲栳泺修整。 栲栳泺是个内陆湖,从鞑靼腹地流出来的胪朐河,与从金山发源的海勒水,共同注入这个湖泊。 以往辽人入草原劫掠,北线多走这条道路,而吉达率领部众攻击辽国,同样也是走的这条道路。 时入冬日,草原开始枯萎,牲畜开始向冬场聚集,而栲栳泺和静边城,以往就是牛羊汇聚的冬场。 环湖一圈,以往西面是鞑靼人的牧场,东面是辽人的牧场,合计牧民十余万,牛马四十万,羊群不可胜记,可以说热闹非凡。 然而今年,湖周只有大军和斥候,牛羊皆不见了踪影。 从辽人的泰州,与如今被鞑靼人控制的河董城,到栲栳泺的距离,刚好一样。 而更远,从辽人的长春洲,与鞑靼人的塔懒城,到栲栳泺的距离,又刚好一样。 双方在此的力量,堪称势均力敌,因此栲栳泺,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总体来说,耶律洪基是客军,但是人马精强。 吉达占了地利,但是部下还很松散,本部只有三千重骑,四万轻骑,这一年来疯狂扩充,也不过增加到了六万。 其余乌古敌烈号称十三部,总兵力虽然高达十余万,然不过乌合之众,而且首鼠两端,总体来说,吉达在军力上处于劣势。 春日大战之后,耶律洪基与吉达都需要休养喘息,双方的斥候轻骑在这方圆数百里区域内相互剿杀,但是都理智地没有派遣大军。 然而中原兵家的田忌赛马之策,从今春攻势失利之后,其实已经被耶律洪基给破了。 草原上最大的头狼,虽然衰弱,却也不是其他狼群能够轻易挑衅的。 耶律洪基在收到皇孙的捷报之后,下定决心要给群狼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静边城和巨母古城隔额尔古纳河相望,鞑靼人守城乏善可陈,耶律洪基攻下巨母古城后,吉达后路已然遭到严重威胁,瞿师爷坚决要求吉达从静边城退了回来,双方只在栲栳泺北岸数百里方圆内较量。 鞑靼轻骑的战力,在这片区域得到了彻底发挥,虽然放弃了两个城池,但是反而和辽人战了个旗鼓相当,从春天打到夏天,又从秋天打到了入冬。 耶律洪基冷眼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以两城为基地,不断催促王经从长春洲调运粮秣,囤积资储。 现在终于露出了獠牙。 栲栳泺西面,十万辽军沿着湖边进发,很快抵达胪朐河口,然后沿着胪朐河西进,还是那条不变的老路,兵锋直指河董城。 河董城一破,前方四百里就是如今鞑靼人最富有繁华的聚居区,白鞑的塔懒城。 再西进四百里,就是原西北路招讨司所在,阻卜部新取的重地,镇州! 白鞑部如今已被皇孙牵制在了南方,耶律洪基倒要看看,阻卜的吉达,有没有决心拼尽自己的兵力,为盟友蒙根图拉克守住塔懒!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 师爷 第一千七百三十一章师爷 “太师想要撤退?”瞿师爷脸上抹着厚厚的羊油,可耳根上一样有看上去触目惊心的龟裂,冷冷地看着吉达。 吉达的心情异常烦躁,在帐内来回踱步:“不是我不想打,辽皇十五万精兵倾力而来,就算五万驻守,也还有十万之众。” “我手下不过三千精锐,六万轻骑,如何可敌?” 瞿师爷站起身来:“如此也好,那老夫这就收拾行囊,回大宋去。” 吉达一把将瞿师爷拉住:“军师如何说出这等话来,你要走了,等兄弟回来,我如何与他交代?” 瞿师爷冷笑道:“不用交代,因为到时候啊,玛古苏、蒙根图拉克,包括太师你,甚至整个草原上的鞑靼人,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吉达对这个料事如神的瞿师爷有些害怕:“军师如何说出这么丧气的话来?我部暂时退走,待到军强马壮的时候,重新来过不就是了?” 瞿师爷哈哈一声干笑:“这样的时机局面,鞑靼人百年以来,可曾有过?现在都不敢战,遑论将来?” “如今玛古苏、蒙根图拉克在南面苦熬,太师一退,辽皇必然挥师南下,包了两部的饺子。” “太师以为乌古敌烈十三部,能带去北边多少?投靠惨败的你,和投靠大胜的辽皇,哪边更加划算?” “待到辽皇重建西北路招讨司,再次统合草原势力,太师以为,凭你的三千重骑和数万本部兵马,还能够再整旗鼓,卷土重来?” “或者以为辽皇会就此放过你,不对你征伐,不对你部下拉拢收买?” “不说那个时候,就说现在,除了三千重骑,太师的本部军马里边,又有多少绝对可靠的?” “因此此战也不用再打了,今日之后,草原上重新变成一盘散沙,而你们鞑靼人的命运,依旧和百年前一样。” 吉达脸色变了数变,终于开口道:“要是……我要是打呢?” 瞿师爷说道:“要打赢这一战,很难,非常难,但是哪怕是败了,太师也会成为鞑靼人心中的英雄,整个阻卜、白鞑、准布的英雄。” “他们会记得,在鞑靼人最危急的时刻,有个英雄挺身而出,让辽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告诉他们,鞑靼人的身体里,依旧流着苍狼的血!” “就算败了,哪怕是战死在这里,你也是为鞑靼百年来最大的同盟而死,为鞑靼百年来最大的勇气而死,为鞑靼百年来最大的生存机会而死!你也将苍狼的血脉,留给了自己的儿孙,自己的部落。” “千年以前,中原大地上,也和如今的鞑靼一样,一盘散沙,群雄征伐。” “有一个大国叫楚国,它的国王被另一个大国秦国骗去会盟,然后囚禁,客死于秦,之后秦吞并六国,一统天下。” “但是楚国人从此痛恨秦国,楚国的贵族南公曾经断言,哪怕楚国只剩下最后三户,最终覆灭强秦的,也必将是楚人的后裔!” “数十年后,楚人陈胜振臂一呼,天下再次叛秦,楚人项羽率领故楚子弟渡江,攻入长安,最终覆灭了强秦。” “这就是血气,曾经被强力摧残殆尽,但是却恰恰因此而唤醒的血气!” “凭着这股血气的留存,只要部族不灭,就终有成为头狼的一天!” “更何况,如今太师手里的兵力,其实不亚辽皇,说欠缺的,就是这股血气而已。” “如果太师要做白鹿,那你的手下就会变成任人屠宰的白鹿。” “如果太师要做苍狼,那你的手下,哪怕是如今动摇的乌古敌烈十三部,同样会化作苍狼。” “这一战唯一的转机,草原百年来唯一的转机,就在太师的心里。” “战,还是退,唯太师自择。” 吉达思索片刻,竟然咧嘴一笑:“师爷是汉人,不知道每一个草原人,能活到我这个岁数,都经历过不止一次的生死。” “这个选择,对草原人来说,其实一点都不难。” 看着帐内华丽的陈设,吉达叹了一口气:“终究舒服日子过得太久,要不是军师提醒,都快忘记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从架子上取下黑汗弯刀:“我意已决,我部所有金珠、丝帛、牛羊、全部用于此战的赏赐!” “所有驱口、怯怜口,凡敢战者,战后脱籍!” “有功者,一样可以做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 “此战,主动出击,有进无退!” 瞿师爷朗声长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走了,能陪太师生死度外,决战沙场,不亦快哉!” …… 辽国军制,临战列骑为队,每队五七百人,十队为一道,十道当一面,各有主帅。最先一队,走马大噪,冲突敌阵。得利,则诸队齐进,若未利,引退,第二队继之。 另外辽军也十分注重弓兵的运用,契丹骑兵以弓骑兵为主,重骑兵为辅,在野战中往往更擅长骑射而非贴身肉搏。 因此五代时有将领评价契丹骑兵“便于弓矢,拙于剑戟,长于寇抄,短于守御,利于骑斗,挫于步战”。 战法也颇为简单,“每弓骑暴集,偏攻大阵”,“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 而且前期因为底子太薄,甚至连军粮都没有,“人马不给粮草,日遣打草谷骑四出抄略以供之”。 都是四处抄掠,或者利用机动性引诱敌军进入补给艰难的地区,然后劫掠粮道,因粮于敌。 这样的作战方式,在有利的时候相当犀利,但是容错性极差。 一旦劫掠失败,就会堕入后继无粮的绝境,哪怕是耶律阿保机这样的雄主,也曾经因风雪、敌军焚烧草原、坚壁清野等措施,导致大败,“人马死者,连路不绝”。 中期过后,辽国开始有了正经的后勤,不过作战方式依旧没有什么大的改变,还是轮番冲击为主,如果敌阵坚固,不轻易强攻,如此轮番冲杀二三天,待敌疲惫,然后派辅助作战部队“打草谷骑”迷惑敌阵,主力部队乘势歼敌。 十一月,寅卯,风雪交加。 阻卜联军与辽皇号称百万,实有十万的大军,相遇于胪朐河乔巴山,随即展开惨烈的战斗。 一番言谈之后,吉达彻底信任了瞿师爷,将新解放出来的奴隶军和后勤辎重的杂牌交给了他统带。 瞿师爷是宋人,鞑靼奴隶军和辎重杂牌就算再不济,也比他当初充当鄜延经略安抚司勾当公事任上的义勇力夫厉害多了,不但不嫌弃,还按照宋朝军制组成弩军,用厢车和大车在乔巴山相定地势,勾连车阵。 而乌古敌烈十三部,则全部散作轻骑,多携弓箭呼啸聚合,在外围游击。 乌合之众,就要有乌合之众的合理打法。 宋人的厢车比辽人的奚车快捷得多,这个地利被瞿师爷及时抢到了手,而且人数众多粮食充足。 唯一的毛病是水源,不过瞿师爷军中多有大铁锅和煤炭,命军士收集积雪,利用天气囤积了不少饮水。 辽人的后勤毛病很大,瞿师爷估计如果得不到补给,耶律洪基最多坚持不了一个月。 而一个月后,天气会更加有利于守军。 冬日里弓弦脆弱难张,也给了防守的瞿师爷极大优势,在每个厢车后边设置了一个烤炉,让角弓筋弦不受影响。 军中还有数千鹤胫弩,对于惯用角弓的鞑靼人来说,无需怎么训练就能上手,劲弩无视铠甲的杀伤力,让耶律洪基的大军第一轮进攻就吃了大亏。 耶律洪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鞑靼人会在这里布置出一个乌龟壳,放弃骑射优势跟自己玩起城防战,一时还拿不下来。 拿不下乔巴山,耶律洪基就不敢轻进,否则后路堪忧。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 李夔 第一千七百三十二章李夔 辽人战法僵化,遇到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 但是强攻的代价是巨大的,瞿师爷在山顶用八面旗帜传递号令,命两侧的轻骑纠合聚散,来去如风,不断打乱辽人的进攻节奏,使之不能得逞。 而且车城中的鞑靼人数量竟然不少,这也是耶律洪基事先没有预料到的,组织了两次万人轮攻,竟然都没能得手,还损失了数千之众。 夜袭,地道,垒土……各种战**番用上,但是阵内守军似乎越打越有章法,统帅的号令越来越能得到高效的实施。 夜袭不能得逞,还遭到反夜袭…… 地道遭遇到煤炭硫磺捂烧,吹烟…… 辽人在外头垒土,鞑靼人就在车阵内垒土,造出高台夹射…… 惨烈的攻防战进行了半个多月,耶律洪基损失了一万多人,依旧没能拿下这个车城,才终于明白过来,城中的防卫兵力,怕不得有六万之众! 而且城中将领的智谋,绝不是吉达、玛古苏之辈可比。 肯定是宋人!难道是种五来了?! 仗打到现在,辽国将领也知道不对了。 …… 大帐中,耶律洪基坐在虎皮椅上,面色阴沉。 部将乌库节度使耶律慎嘉,西北路马军都统耶律郑家奴、步军都统耶律那也,也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耶律洪基看着地上的羊皮地图:“都说说,还有什么办法?” 耶律慎嘉忧心忡忡:“拷问俘虏,都说鞑靼车城中的指挥是原蒙根图拉克的汉人师爷书办,姓瞿,具体名字谁也不知道,来历嘛……似乎是蒙根图拉克从西域带回来的。” 耶律那也最近是吃瞿师爷苦头最多的:“这话断不可信,观敌将防守颇具章法,绝非什么书办之流,以臣看来,至少也在种折之间。” 耶律慎嘉说道:“臣最忧心的,是城中据说皆是吉达临时释放的驱口、怯怜口,而两翼骑军,也皆是乌古、敌烈诸部,而吉达的精锐,尚不知所踪。” 这事情是耶律郑家奴在负责,立刻禀告:“臣已将斥候放出百里,皆不见踪影,臣担心……” 耶律洪基不抬眼皮,沉声问道:“担心什么?” 耶律郑家奴小心翼翼地说道:“臣担心……吉达将大军阻滞于此,所谋……者大……” 耶律慎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大军后路,都统派遣斥候了吗?” 耶律郑家奴愕然:“大军一路扫荡而来……” “你糊涂!”耶律慎嘉大急:“鞑靼如今不再是一盘散沙,军中多有通晓兵法之人,岂可再以常理卜之?” 耶律郑家奴吓坏了:“那臣立即命斥候后路……” “不在一时!”耶律洪基看着地图:“慎嘉所言多半不错,近日朕心中也颇不安,先计较计较,吉达大军,当在何处?” 耶律慎嘉对自己的陛下大为佩服,临大变而不易色,果然是雄主,沉吟片刻:“天寒地冻,吉达的大军也不可能到处乱跑,必依水草……” 说完指着地图上两处地方:“如吉达在乔巴山后,只可能依附河董城外的草泽,如果在我军后方……” “这里,静边城西北,斡难水与乌勒扎水之间的塔塔泽!” 耶律郑家奴慌忙跪倒:“臣疏忽大意了,臣有罪。” 耶律洪基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最近我一直在想,这仗,本来就不该这样打。” 几名将领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耶律洪基这话是什么意思。 耶律洪基说道:“我契丹本就是游牧之族,要争胜草原,却要囿于城郭攻防,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耶律郑家奴是骑军统领,这话他早就想说了:“以往我朝军制,不受辎重城池拖累,每次出军,皆是全军出动,只要将斥候放出周围百里,便不惧敌人突袭。” 耶律洪基说道:“如今不同了,规矩还是得改改,但是战法却不当大变。” “辎重还是要的,不过当随军而行,次第进发,有先有后,席卷而前,使之永远处于前后两军呼应之间。” “如此虽然慢了一些,但是胜在速度、后勤,都能兼顾。” 让耶律慎嘉将军图收起来:“不过如今却也来不及了……” 耶律郑家奴说道:“时近新年,将士思乡,那……现在撤军?” 耶律洪基的目光穿过了帐幕,看向乔巴山的方向:“鞑靼人里边,像那个瞿师爷一样的人物,我不相信会有太多,既然吉达在我身后,不如……” 沉思片刻:“下令,让静边城守军调运粮秣,全部拉出来,送至军中。” 耶律郑家奴惊道:“那要是吉达出兵劫我,却该如何处置?” “要的就是他来劫!”耶律洪基咬牙说道:“大军加强攻击,三日之后撤军,如果吉达在我身后,必定要来劫粮,正好入我彀中。” “如果吉达不在,我军半路得粮草接济,也能全身而退!” 众将都是下跪施礼:“吾皇圣明!” 耶律洪基说道:“给我查那个瞿师爷的身份,我就不信,他会是无名之辈。” “今年他是仗着积雪,不忧缺水,才敢如此据险,我更不信,明春他还有此能为!” …… 乔巴山,大车城,瞿师爷正拢着手,皮毛上的皮耳朵也放了下来,眉毛胡须上都是冰雪。 看上去依旧是个师爷模样,毫无名将风采,然而如今阵中的奴隶们,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祖上是无锡人,唐末避乱迁福建邵武,对于这北地的气候,真的是有些害怕。 其实他远没有看上去这么老,论年纪,与苏油同岁,今年四十七。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商贾师爷,要说起科举成绩,他虽然比苏油晚几届,然而名次比苏油还要高! 他那一科三甲都堪称传奇,状元是过目不忘大三元晁补之,探花是《伐宋露布》作者交趾杨莳,而他,乃是元丰二年的榜眼第二名! 李夔。 人的际遇,实在是很难讲。 李夔未中进士之前,初任华亭县尉,而吕惠卿朝争失败后,被贬江南东路转运使,知道治下有这么个老乡,文章不错,便命人找来一观,不觉大奇,于是立刻将之辟至幕下。 那个时候,李夔是真正的师爷。 第二年,吕惠卿知延州,临行前还特意为李夔准备了盘缠,让他入京城赴考。 李夔高中之后,恰逢朝中倒吕风潮大起,他作为吕惠卿赏识之人,一起受到连累。 李夔干脆辞官不赴,收拾行囊到了延安,继续给吕惠卿做幕僚。 吕惠卿帅鄜延,虽然倒霉,但是庇佑一个新科进士还是没问题的,辟其充经略安抚司勾当公事。 应该说这件事情上头,朝中士大夫说李夔朋附奸邪,是非常不公的。 至延安未逾月,适夏人倾国入寇,号百万。 吕惠卿的战争经验完全为零,“心危栗”。 李夔其实也初出茅庐,同样没啥经验,但是他有天赋胆略,“徐为惠卿开陈方略”。 吕惠卿听之信之,“一路赖以完”。 其后李夔奉命修造米脂城,造城期间有间谍来报,说夏兵十余万即将杀到。 诸将都面如土色,商议弃城而遁。 李夔制止了他们,开解道:“彼众我寡,我们能跑哪儿去?反而是速死,不若按兵勿动为上。” “我们的城虽未修完,但是用木头牛皮假冒楼橹,夏人必将以我为有备,不敢进兵。” “兵法所云以使敌人疑者,正谓此也。” 说得有理,诸将心惊胆战的按照李夔的意见,拿牛皮木头将没造好的城池遮掩起来,大张旗帜以为虚诈。 等到夏人抵达城下,见到城池有备,只得颓然退走。 空城计的故事,在北宋实实在在发生过。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 苍狼 第一千七百三十三章苍狼 之后李夔又筑殄羌、威羌等十余城,皆是横山地利的关键之处。 其后奉进筑图至阙下,因上五议,要求进取横山断敌右臂,参用唐汉实边转输之术,申命州郡广招置之法,为足食足兵之计。 同时要求西北诸军镇,要形成相依之势,沟通消息,遇敌相互救援。 这只是防守,对于如何进攻,李夔也有建议,诸路需“乘虚互出”,使夏人顾此失彼。 李夔将之称为“并兵之谋”,这个方略,与之后军机处的大拿们依靠沙盘推演出来的最佳方案,不谋而合。 可以说,吕惠卿策勋里边那个上柱国,基本上都是李夔帮他挣的。 不过他请吕惠卿转呈的奏章,朝中大佬们见到吕慧卿三个字,便嘲骂一声“福建子”,擦屎都嫌黑屁股,压根连看都没看。 元丰四年,苏油抵达陕西,经略六路,吕惠卿在朝中人人喊打,只有苏油对他还算公正,于是将李夔推荐给了苏油,说是人才难得,不用实在可惜。 苏油一看李夔的方略,当时就吓得脸色惨白,这尼玛,和朝廷最大的军事机密如出一辙,基本可以算作重大泄密事件。 天神爷呢,幸好西夏知机密事是咱巢大哥! 加上又是吕惠卿的推荐,苏油为了迷惑夏人,顺带奶李夔一个,赶紧将之丢得远远的,推荐他去了四通老根据地,上海松江,签书两浙路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不过面上苏油对李夔好像非常疏远,然而私底下对他非常看重。 没办法,这样具有战略眼光的人物,就跟章楶一样,属于大宋的宝贝,那得当爷供着。 李夔也是聪明人,知道明面上不可与苏油过多的来往,因为他已经是贴死了吕惠卿标签的人,能得大佬如此看顾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不给苏油添一点麻烦,今后反而会好处多多。 元丰六年,苏油大败西夏,李夔在松江得知少保几乎完全复盘了自己的攻略,非常高兴,于是特意写信给苏油,一来祝贺苏油为大宋取得辉煌的胜利,而来显摆自己多了个小子。 叫李纲。 苏油收到信件之后再次凌乱,李……什么纲?为什么要叫李纲? 再一联想,另一个时空的名臣李纲,差不多就是这时候出生,而且李纲后来被尊称为梁溪先生,著有《梁溪先生文集》,而李夔的祖籍,正是无锡! 梁溪,水名,为流经无锡的一条重要河流,其源出于惠山,北接运河,南入太湖。 相传东汉时著名文人梁鸿偕其妻孟光曾隐居于此,故而得名。 太湖水利工程是苏油亲自主抓的,太湖周边的小河,苏油可熟悉得很。 苏油当时在宁夏那么忙,都赶紧抽空给李夔写信,有个问题啊李君,知道你的老家在无锡,不会是在梁溪边上? 李夔回信说是啊,听说当年明公治理太湖,还曾从我们村边路过呢。 苏油这下差不多有把握了,无锡人,元丰六年出生,祖籍梁溪,生于松江,文武双全的家学渊源和遗传,这尼玛…… 于是再次回信,嗯,你这个儿子可要好好养,你要是太忙,我帮你养都可以。 我找邵伯温排过这小子的四柱,将来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出可将,入可相那种,万不敢随便。 这个老师的名分,我可就先占定了啊…… 李夔收到信都傻了,这怎么回事?没听说少保信这一套啊? 当时李夔听过就算,估计苏油也是开玩笑。 少保何等人物,自家小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福分? 结果几年前司徒再次给他写了一封信。 两件事儿,第一件,朝廷将有意北事,吕惠卿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李兄你受他的牵累太久,以堂堂榜眼沦于下僚,这是对你的不公平。 现在朝廷要扶持鞑靼,我想来想去能成此大事儿还默默无闻的,就只有你,所以这趟差事,非你莫属。 事成之后,你就是我大宋的大功臣,当年王子纯以靖边之功开府建牙,位至枢相,这条路,你也完全可以走。 第二件,你家小子七岁了?还是八岁?听说聪明伶俐得紧。 当年已经说好的,我要当他老师,虽然现在还不能带在身边教导,但是已经在京中给他做好了安排。 文科老师就是你的同年,大三元晁补之,理科则我的妹婿,提举理工学院陈昭明,至于武学,那就我家夫人亲授。 等孩子十岁后,我就命人将之接到京城培养,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 这两件事儿,李兄你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呀考虑,李夔信都没看到末尾,就已经下了决定。 …… 在车城中揣着袖子视察,李夔的思绪早已飞到南方千里,自家儿子,如今已经在仙卿身边了? “师爷!”一声亲切的称呼唤醒了李夔:“给,你的饼!” 李夔从袖中抽出手来,接过大饼:“芒哈,大家都分了饼了?” “都分了,师爷你是最后一个。”给李夔大饼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鞑靼少年。 李夔将饼撕下一条来放进嘴里,嘟囔道:“陪我走走。” “诶!”芒哈觉得很光荣,拍了拍自己的腰间:“师爷,我有刀了!” 李夔看了一眼芒哈腰间:“你违反军纪了?说了不得轻易出阵,搜捡辽人兵器,提防有诈。” “是门都大叔给我的!”芒哈很得意:“大叔说今天过后,我就是草原上的汉子了!” “汉子什么汉子!”李夔骂了一声,又道:“芒哈,你怕不怕?” 芒哈说道:“以前怕,现在不怕了,谁再敢拿鞭子抽我,我就射死他!原来辽狗也怕箭,哪怕是黑甲的辽狗,也怕!” 李夔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买到白鞑来的,做了驱口,不恨我?” “怎么会?!”芒哈赶紧说道:“我是师爷花了半石粮买来的,门都大叔说我长得高,要不是有师爷买我,我们部落高过车轮的男人,全都已经见了长生天了。” 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二十天,我差不多半石粮都吃回来了,不亏!” 李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如今车城中的数万人,基本都是他替白鞑买来做奴隶的其他部落俘虏,他以为奴隶们只是为了活命才在他的指挥下和辽人相抗,却从来没有指望过,奴隶们居然会对他感恩。 半石粮一个娃子,五石粮一个汉子,这事情要放在大宋,跑不掉一个绞字,放在草原上,特么竟然成了行善积德! 李夔不禁环顾了一周,无数刚脱离奴隶身份的鞑靼人,正在围着煤炉烤火取暖吃东西,他们的弓矢、刀剑,都放在离自己最顺手的地方。 李夔叹了一口气,堂堂大宋榜眼,都不禁吐出一句脏话:“这直娘贼的,什么世道啊……” 次日清晨,辽人对车城发起猛烈的进攻,此次进攻持久而猛烈,哪怕是李夔,也几次遭遇危机。 三日之内,车阵被突破几处,全赖鞑靼汉子们舍生忘死的抵抗,才将局面重新掰了回来。 车阵毕竟不是城池,李夔也毕竟不是神仙,六万新解放的奴隶对阵十万辽国铁林,能够相抗二十日,几乎已经是极限。 然而耶律洪基也到了极限,三日后的早上,鞑靼人突然欢呼起来,辽人,连夜撤退了! 此战部落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六万乌合之众,即便有厢车保护,指挥得当,也损失了六千多人。 还有外围的游骑十三部,损失也在两千上下。 然而车阵中的鞑靼人依旧在欢呼,因为他们,自由了! 李夔不知道的是,在这些鞑靼人的心里,他才是他们的救星。 成军之前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能在一个汉人的指挥下,抗住辽人精锐二十多天的狂攻。 然而他们不但坚守了二十多天,还杀伤了辽军万余! 山头上再次竖起了红色的大旗,那是招呼远处游击的乌古和敌烈部前来会合的信号。 不过从昨天起,李夔就再也没有见到芒哈。 如今有了空闲,李夔才想起这事儿。 然而门都说,芒哈已经蒙长生天的宠诏,去见他天上的父母了。 李夔很后悔几天前没有让芒哈留在自己的身边,而更让他害怕的是,他对这些拥戴他,感激他的鞑靼人,竟然也有了一些感情。 s://.c/read/7385/23916086.html .c。m.c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 大战 第一千七百三十四章大战 收拾起心情,李夔命部众将还能使用的厢车整理出来,搭挂在乌古敌烈部的战马后面,挑选出五千雄健之士,编成车军,携带剩下全部铁弩,军器,与十三部轻骑一起,开始追击。 耶律洪基太狂妄了,他的突然退兵,目的也过于明显。 辽人以为他们已经胆寒,殊不知此战之后,他手底下的这些奴隶,已经重新化作了苍狼! 这场仗,还没完! …… 大军在雪野里行进,是瞒不过人的,耶律洪基的队伍极快,李夔的速度也并不慢。 耶律洪基此战损失未足两万,因为要赶去袭击吉达,因此留下步军统领耶律那也断后。 丁未,李夔的车骑部队在河边追上耶律那也,先遣骑军为十三队,轮番撞击耶律那也步军大阵。 这是辽国人的战法,但是李夔将骑射发挥到了极致,要求十三队不得强攻,只用弓箭和弩箭乱射。 耶律那也的步军也有车,奚车,不过奚车笨拙而易毁,一路过来已经损失了一半,现在数量太少,无法保护全军。 鞑靼人的战术灵活异常,尤其有不受气候影响的鹤胫弩,骑军往来交错,耶律那也的步军只能打不能还手,很快军心崩溃,军阵开始溃散。 耶律那也边退边走,但是过了乔巴山,五百里草原再无地利,被李夔精妙的指挥不断分割屠灭。 三日后,李夔调用厢车,让十三部将鹤胫弩全部交给车兵,每车搭载十五名弩手,长枪手,利用六百厢车冲荡敌阵。 而两翼的六万轻骑兵,转用短兵,李夔终于同意早已按捺不住的鞑靼汉子们,近战! 狂暴的车阵排成雁行大阵,朝着耶律那也的大军冲去的那一刻,耶律那也终于丧胆,这一战以步对骑,完全没法继续,拨转马头,丢下部队先逃了。 大军就此彻底崩溃,先是被厢车撞击得四分五裂,然后被悍勇的鞑靼人赶上,包围,用铁锤,战斧,骑刀痛宰。 草原上的战争是残酷的,乌古敌烈十三部痛恨辽人,不可能有什么留下俘虏的想法。 耶律洪基的两万后军,从大河拐弯处到栲栳泺,躺了整整百里,战后除了耶律那也不知所踪,其余悉数阵亡。 两万人中,一万多是有甲的,此外旌旗、衣袄,金鼓,令信,甚至粮秣都有不少。 李夔将之全部利用起来,将甲具全部配置给十三部骑军,命部长首领挑选出精良善战之士,组成每一队的核心力量,将手里这支军队,变成五千车军、一万甲骑、四万轻骑完美组合的机动化正规军。 部队修整耽误了三日,但是之后的速度更快,五日后,在静边城东北百里,找到了正在与耶律洪基血战的吉达。 这一战非常的有趣,先是静边城三万守军尽出,行出百里后,被吉达六万大军围上。 双方战斗了三日,各有损失,就在吉达准备派遣重骑决胜的时候,耶律洪基的七万大军从西南杀到,与静边守军一起,合击吉达。 吉达被李夔打了鸡血,加上手里有三千重骑,也是悍勇,最终耶律洪基派遣出自己的宫卫铁林重骑,才将吉达的攻势扛住。 然而兵力对比差异终究巨大,耶律洪基手上依旧有九万,而吉达的部下虽然奋力厮杀,却剩下六万不到。 胜利的天平开始倒向辽军,数日过后,耶律洪基命中军尽数出动,准备彻底解决阻卜人。 然而就在这时,李夔的五万五千车骑,杀到了! 这是一支强悍的生力军,耶律洪基、静边军、吉达三方已经厮杀了十多天,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李夔的突然加入,彻底转变了战局。 战车部队直冲耶律洪基大营,车上的军士用铁弩,新赶制的标枪,车内伸出的长枪,疯狂屠戮着辽军。 每车的后面,都有一队凶悍暴躁,善捡便宜的鞑靼甲骑,他们挥舞着战锤连枷,哪怕遇到辽人甲士,一锤子下去也无幸理。 而他们的身后,是无数身着皮袄的轻骑,骑术高明到如同与马儿生为一体,他们的武器主要是骑刀和长枪,灵活而矫健。 三者结合,冲撞已经鏖战十数日的疲军,几乎就是所向披靡。 “瞿师爷真神人也!俺们的援军到了!”已经被逼上高坡,处于被动防守的吉达见状,脱下袍子赤裸上身,抽出长刀高喊:“苍狼的子孙们,随我屠灭辽狗!咱们今天,宰了辽皇过年!” “杀!”阻卜战士士气大振:“宰了辽皇过年!” 辽军顿时大乱,耶律洪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大辽西北步军都统耶律那也,竟然连阻挡奴隶军十天的能力都没有。 而且看来自己的后路大军已然被瞿师爷全歼,辽军的步甲,现在成了瞿师爷的骑甲! 耶律慎嘉冲到耶律洪基跟前:“陛下!挡不住了,臣拼死断后,请陛下赶紧撤往巨母古城,渡河整军!” 中军已然出击,看到这边的危机,数名将领心魄俱散,赶紧带领军队前来救援,整个辽军的战阵,已然混乱得一塌糊涂。 厢车远近皆可战,坚固牢实,战马被催发到了极致,所向披靡。 前方阻卜骑军居高临下,也再次冲击了过来。 还有乌古敌烈十三部,他们对辽人的仇恨比白鞑阻卜更甚,轻骑就如蜂群一般,以十人为一小队,聚散呼啸,见到便宜一拥而上,转眼又分开,留下被砍杀一地的尸首。 他们给辽军带来的混乱,比车阵和阻卜大军更甚。 方圆十里之内,处处都是血雨、刀光、来去奔驰的战马和勇士,局面彻底陷入大乱。 双方将领都瞬间失去了对军队的有效指挥,各自为战。 唯一还成有效建制的,只有李夔的车队。 辽人铁林,对自己的陛下还是忠心的,不少辽人勇士,甚至用身体阻挡狂奔的战马,或者滚入前进的车轮底下,只为给自己的皇帝争取到哪怕一丁点的撤退时间。 但是这些注定是徒劳的,李夔出发前,特意用木板做成圆盘,将车轮侧面保护起来,厢车的车轴上,本来就伸出有尖利长殳,如今正疯狂旋转,切割人体轻而易举。 车阵越来越近,耶律洪基终于色变,连装逼用的大奚车都不用了,御马直一时也不知去向,只得翻身骑上耶律慎嘉牵来的一匹骆驼,朝巨母古城溃退。 旗纛一动,兵败如山。 辽军纷纷朝着旗帜移动方向溃败,吉达率领阻卜大军,一路追杀。 雪野之上,到处都是“宰了辽皇过年”的狂野呼声。 元祐八年十二月,丁亥,阻卜部长吉达,携乌古、敌烈十三部落,大败耶律洪基于栲栳泺。 辽皇十万宫帐皮室铁林,三万静边军一日溃散,茫茫雪野,风云变色,到处都是疯狂的杀戮。 好在战车追击无法持久,鞑靼人之前与辽军恶斗多日,也是最后的血勇,追击百里之后,吉达终于停下脚步,转身命诸部清剿草原上分散的辽军,搜检斩获。 耶律洪基总算是逃出生天,身边陆续重新聚拢了三万骑军,准备从巨母古城对岸过河。 这一仗辽人算是伤筋动骨,十五万大军,除了镇守巨母古城的两万,尚在身边的三万,整整十万跟随皇帝亲征的将士,消散在了雪原之上。 在这样的天气下,能够安然回返的,估计不会太多。 s:///book/1/1603/881270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 后手 第一千七百三十五章后手 巨母古城上游五里的河边,干枯的芦苇荡深处,草根下两个小雪堆突然动了一下。 不一会儿,雪堆里露出两个脑袋,头上戴着厚厚的狗皮帽,狗皮的颜色黄黑相间,与泥土芦苇颜色相似。 帽子外一圈还扎着枯草,竟然是两个俯卧在那里的人。 两人身上是羽绒的袄子和裤子,外边罩了皮衣和皮裤,外面还罩了帆布衣和帆布裤,衣裤上都是挂着碎布条,布条的颜色是雪的白色,泥土的黑色和枯草的黄色。 一身的迷彩服,数米外想要看到这里还有俩人,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听一人对另一人低声道:“老大,我去看看马儿,昨夜听了一晚上的狼叫,不踏实。” 老大一脸的络腮胡子:“狼往北面去了,估计那边死了不少人。马儿应该没事儿。” 拨开手上厚厚的手套,看了一下腕表:“去,半个小时后回来,机关里有东西的话也弄点,这天天茶粉压缩粮,吃得放屁都喷灰。” 老二笑道:“要能搞到一只飞龙,就快活了。” 老大将口罩拉起来,只露出眼睛:“抓紧点,昨天城里的人出来插旗标示水道,估计辽狗们就快要回军了。” “好。”老二猫着腰,往芦苇荡的另一头去了。 老大将营地遮挡好,从睡袋里抽出一支绑着伪装布条的长铳,悄悄朝河边两里外一个土坡摸去。 前方几里就是巨母古城,城池只有低矮的土城墙,就听见城里乱糟糟地吵嚷,不多时,一队骑军奔了出来,急切地奔向流凌的河道。 河道上一处地方插着旗帜,从岸上插到水里,然后又一路插到对岸。 辽人骑军沿着旗帜渡过河流,朝着对岸奔去。 老大摸出望远镜,一直在这里盯着前方,远处城头上也上去了不少士兵,紧张地看着骑军前去的方向。 城中还在喧闹,不多时,又是一队骑军冲出。 身后响起吸吸索索的声音,老二也摸了上来:“马匹没事儿,真套着一只飞龙,哥哥,给。” 说完解开衣服的口子,从怀里取出两块禽肉条:“赶紧吃。” 老大接过咬了一口:“这尼玛就是山鸡,放了调料油煎过我就不认识了?” 老二嘿嘿笑道:“到底还是瞒不过你汴京城的嘴。望远镜给我看看。” 老大将望远镜递给他:“动静挺大,这是要来了。” 老二拿着望远镜端详对面,嘴里说道:“就是不知道瞿师爷那里是胜是负。” 老大几口将老二带来的野鸡肉吃了,拿雪抹了把嘴:“干好自己的差遣就是了。” 老二说道:“我俩就是最后一道门槛,大帅说了,要是咱哥俩干成这票,辽国可能得早亡几十年。” 老大说道:“那咱也没白跑这几千里。” 说完又叹气:“狙击班那帮子杀才还羡慕咱,我现在啊,就想着地理教授讲大西州,有大石陵的那处地方。” “你想想,几十年的大太阳,晒得人跟墨一样的黑,下几滴雨就是遭水灾那地儿,得多暖和?!” 老二不敢笑出声来,张大了嘴巴发着齁音,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哥哥泡澡堂不好吗?真照你这么整,不跟刚才的烤冻肉一样了?” 说完开始从包里取仪器,温度计,风速方向计,一个个摆在面前。 老大则开始检查狙击铳。 等到老二也开始检查枪械的时候,老大则摸出一个小本本记录数据进行演算。 之后老二也记录演算,然后核对数据,调整铳械,交换复查。 等到一切做完,两人爬到坡侧两处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岩石后,不再动弹。 两人都是皇家军事学院狙击科目特长生,老大叫冯焕,老二叫李锣。 冯焕是汴京人,祖上是太宗亲卫的小使臣,家中世代军职。 到了冯焕父亲这一辈儿,家道中落,于是冯父一咬牙去了西边,想给家中老幼挣一份钱粮。 结果钱粮倒是挣到了,不过是烈士津贴,人就再没回来。 元丰之后,烈士家属政府会抚养到十四岁,安排读书识字学数理化,之后还会安排工作或者选拔深造。 新军待遇非邮驿马夫厂矿工人可比,冯焕乃是长子,早早就要承担起家中的负担,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优异的成绩选入皇家军事学院预科,十二岁就能拿着准卫衔吃皇粮,十四入军事学院就能正式拿薪俸。 其实冯焕最想加入的是海军,因为海军有出海津贴,尤其是远洋,那更是丰厚得一逼。 只可惜事与愿违,因为射击成绩格外优异,被田遇看中,选成了狙击手。 进了狙击班后,冯焕才知道原来陆军里也有收入丰厚如海军的部队,不过这些部队非常神秘,外人不得知晓罢了。 李锣则不一样,李锣是当年李拴住四处探矿,跟娟儿半道上捡到的孤儿,还曾经跟着李拴住去过辽国,打出五龙井的时候,他就是李拴住身边的小号手,见过耶律洪基的。 打小就机灵调皮胆子大,十二岁后李拴住都吃不住他的淘气劲儿,只好拜托苏油想办法。 苏油说军队是大熔炉,什么边角废料进了军事学院,出来都会变好钢,将这孩子丢到那里边去改造改造好了。 皇家军事学院也是要考理工测体质才能入学的,不过李锣这方面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进了学院,李锣的特长很快就显露了出来,别人进去是学习,他进去是显摆。 进校就是本科毕业水平,早跟李拴住学了一身计算、测量、看地图、找路、野外生存、探矿,寻水、机械操作、打猎行军的本事儿,就连看云猜天气都会,不由得教官们不重视培养,竟然很快成了标兵学员。 假期里就跑到大石头那里去当工人,或者去石勇那里当铳炮测验员,好多还没正式列装的武器与装备,教官们都还不知道呢,他倒已经先上手玩过了。 在一次校方组织的红蓝对抗演习中,这娃不忿自己被设定在弱鸡蓝军里边,于是带着自己那个班,搞了几部自行车绕道五十公里,然后摸小道翻悬崖外加武装泅渡,直接深入敌后,端了山长种谊的指挥部,气得种谊暴跳如雷。 正好田遇找寻狙击学员,一听这事儿人才啊,一百四十米靶八发速射成绩多少?我靠七十二环?!给我给我给我…… 如今也是二十郎当的小伙子了。 种谊很快调去了九原,田遇也很快被调走到河北带领新军,而冯焕和李锣他们第一批十名学员,倒是被学院留下做了科目教官。 五月里军事学院接到军机处的密电,要求派出两位技术最全面的狙击手出趟任务,两人就被选派了出来。 任务是绝密,两人先是被送到嵩阳兵工厂,挑选最好的狙击铳和弹药,之后又被火车拉到兰州,走支线到兴庆,骑马到了九原,最后由种谊护送出大陷谷,交到瞿师爷那里。 瞿师爷随吉达攻下静边城之后又被迫撤退,两人就在静边城周围潜伏了下来,过起了野人的生活。 辽国皇帝喜欢亲征,两人的任务就是作为最后的战术保障。 时近中午,辽人的骑军开始陆续回来了,冯焕看了一下风速仪:“要不我摸到前边去?” “不行。”李锣直接制止,他虽然年纪小,却是此次任务的指挥:“我们在下风,这里是铳声传不到辽人耳朵里最近的地方了……来了……” 呼啸的北风里,地平线上开始出现许多小黑点,接着渐行渐近,竟然是一支黑压压的大军。 冯焕估出数量,低声道:“一万多人,怎么回事儿?” 李锣将右眼放到了瞄准镜后:“旗纛都没有,再看士气。” 冯焕也将右眼放到瞄准镜后:“嘶……十五万辽军打六万阻卜外加十三部附从,这是……差不多被全歼了?” “没这么神,估计还有一两万断后的……”李锣看着辽人的队伍在视线中越走越近:“不过大败跑不了了……瞿师爷……我就跟你说他是牛人你还不信。” “二郎你也够神,怎么看出来的?”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 巡视 第一千七百三十六章巡视 “就凭他能说服吉达打这仗……十点方向,骑红马穿黑貂皮袍子那个。” “看到了。大人物。” “不着急,调整呼吸,还早着呢……” “老二,你说瞿师爷是不是咱军事学院的前辈?” “不是,军事学院除了最早的那些老骨头,谁还玩得好旧军?还有瞿师爷那手字。” “字怎么了?” “那字不是军爷写得出来的,王枢密章学士那样的倒是有可能……” “兄弟你人脉广,回去打听过了,告诉哥哥一声。” “等咱有命回去再说……” “你!诶?那大人物是要干啥?” “水齐马肚,这是怕湿了裤子,换骆驼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看似随意,其实是在缓解内心的压力和紧张,到现在终于闭嘴了,调整呼吸聚精会神。 视线里的各种杂物,岩石、灌木,两人早就通过它们测好了距离,这一片河滩的一草一木,两人几乎了如指掌。 辽人大军在河边聚集拢来,前军小队开始逐次渡河。 耶律洪基下了马,在岸边看着前军淌过去几队无恙之后,才翻身上了骆驼,比马高出了很多,开始朝河中走去。 走到中途,耶律洪基又停了下来,不甘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茫茫雪原,终于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继续前进。 就在骆驼刚要迈步之时,耶律洪基忽然脑袋一歪,便朝一边倒了过去。 几乎于此同时,他身下的骆驼也是一声哀鸣,栽倒在水中,不停地挣扎。 两岸的辽军大惊失色,纷纷冲到河里营救,城上也传出大叫抢呼。 没人注意到下风六百步外的岩石后面处,两丛荒草正在慢慢向石头下方消失。 撤到芦苇荡中的临时营地,上风处的悲呼哭喊还在传来,两人捡起包裹,一前一后呈警戒队形,朝囤马的山谷快速行去。 走出了数里地,两人进入一片树林,找到马匹,将身上所有东西脱了下来丢到事先挖好的坑里,换上普通的鞑靼皮袍,又将狙击铳拆解成零件也丢进去,只留下枪机与撞针。 将东西尽数掩埋,搬来积雪扫平,再看不出一丝破绽之后,李锣才对冯焕说道:“任务完成,狂奔两百里找到瞿师爷,咱这命就算保住了。” 冯焕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的后遗症还没消停,浑身都在轻轻颤抖:“刚刚那个大人物是谁?” 李锣翻身上马:“相信我,哥哥现在不知道,比知道更好,万一你被俘虏了呢?” 说完一扬马鞭:“等回到大宋,多看新闻。” …… 春,正月,丁丑朔,御大庆殿视朝,改元绍圣。 以皇子百日,赐名茂,封蜀郡公。 诏行绍圣宝钞、通宝、重宝、元宝。 诏开恩科。 提举太史局邵伯温密奏,元祐八年十二月庚申,太白昼见;戊辰,流星出紫微垣。 主天下刀兵,人主有碍,新的一年朝廷务须谨慎。 壬戌,雄州团练使张利一上奏,鞑靼诸部传言,辽皇耶律洪基为阻卜部长吉达大败于栲栳泺,六十万大军命丧草原,吉达追耶律洪基于海勒水,斩之。 九原经略使种谔上奏,据辽朝西南招讨司谍报,耶律洪基号称百万,实有十万,征西失败,残军退至巨母古城。 渡河时,耶律洪基因骆驼失足坠水,太阳穴为水下利石所破,当场丧命。 癸巳,河北四路都经略司奏报,獐子岛传来消息,辽军大败,十万辽军覆没,辽国举行国丧,耶律洪基谥号仁圣大孝文皇帝,庙号道宗。 耶律延禧在上京即位,改元乾统,已统军北上。 苏油上章请河北四路延边诸州戒严,并请枢密、兵部、军机处戒九原、包图、麟府,整兵待备,北洋水师泰山号移驻獐子岛,静观时变。 诏从之,并命诸路详探细故以闻。 甲午,上宣仁皇太后哀册于崇庆宫,读未毕,帝痛哭失声,遂止。 …… 这个新年因为还在太皇太后丧中,故而过得简朴,官方一应庆祝活动全部取消。 漏勺这段时间可是忙坏了,中书诏令连番下达,人事调整也频繁,他这笔杆子从腊月二十七到正月十五就没有停过。 对了,赵煦规定读书听学的日子不能变,腊月二十七下午都还陪着赵煦在听范祖禹讲书。 接下来就是朝会,各国使臣还是要在宣德门外头拜一拜的。 然后各种祭礼,拜访京中各处宫观。 初七这天,赵煦搭乘火车,前往中牟京师大学堂送温暖。 同样忙的还有苏辙,吕大防不在,范纯仁只管高滔滔的后事,其余概不插手,等于是朝堂上首相次相都没了。 于是事务便逐级下移,如今蔡京干着的其实就是首相的活,苏辙干着的其实就是次相的活。 苏家的娃子们早就在中牟快活了,今年庄子上还来了俩士子,苏适和苏逊。 他们是苏辙的次子和三子,俩孩子也要参加今年的恩科。 眼看着地位提高,很多趋炎附势之辈想尽办法巴结,苏辙觉得这样对孩子诱惑太大,一不小心就要中招,干脆将他们赶来中牟庄子上。 火车上,漏勺在给赵煦读宁夏路机宜司的密电。 狙击是发生在耶律洪基渡河的途中,军事指挥是李锣,主射手是冯焕。 李锣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如果冯焕失手,他要补一枪。 但是冯焕一枪命中,李锣是个机灵鬼,立刻对着骆驼的右腿胫骨放了一铳,制造出骆驼失足的混乱,然后安然撤退。 辽人的告哀使也到了汴京,也认为是天不祚大辽,耶律洪基系失足落水时脑袋撞到石头上毙命。 理论上打骆驼小腿的难度比打人脑袋难度大多了,而且这效果对大宋来说是最理想的,都不用再跟辽人打嘴炮,因为如果辽人发现耶律洪基是死于射击的话,却是一场巨大的风波。 子弹虽然还在耶律洪基脑袋里,不过也没人敢将他尸体脑袋进行解剖。 现在看来,至少“不武之谋”还能继续下去,对大宋来说这无疑是最佳的结果。 因此李锣那一铳,其实功劳不下于冯焕。 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让李锣和冯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是能选出这两个人执行此项任务,是赵煦对他们的绝对信任,而且个人价值非常大。 李锣还是李拴住的义子,这上头也不能不顾及。 赵煦问道:“锣儿和那个冯焕,现在在哪里了?” 漏勺说道:“南海舰队今年奏报,要仿效北洋水师进行两栖作战操练,南海海军陆战队也要求加强狙击科目训练,两人被学院委以重任,前往槟城组织训练,为期四年,争取带一支出色的队伍出来。” 赵煦点头:“这个安排很好,皇宋如今这么大,安排去南边甚好。” “逆风七百米打中骆驼胫骨,这手艺……怕是比田协领都厉害了?” 漏勺也很羡慕:“是啊,锣儿哥这一手是打小玩出来的,跟着拴住叔在野地里长大,眼神很准。” “关键是冷静。”赵煦说道:“只负责指挥和补充,将第一铳交给手下,只考虑狙击方案的周全,一切以胜利完成任务为标准,毫不希功。这一点,更是难能可贵。” 漏勺说道:“这就是新军教育体系出来的兵了,不过锣儿哥可不是什么老实人,当年让种山长都狠狠喝了一壶的。”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体验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体验 赵煦终于哈哈一笑,笑完却又皱眉:“邵伯温的推步,竟然如此精准。” 漏勺拱手道:“邵夫子的密奏,只是要陛下有个警惕罢了,今年辽皇新丧,内忧外患,天变当应在辽国,官家无需忧心,处理好内政就行了。” “所谓先为己之不可胜,再为可胜。官家还可以下诏求取直言,开试制科,令诸路检察监司举报奸宄,清空刑狱。做好查漏补缺,镇之以静,实现朝局平稳过渡即可。” 赵煦想了片刻:“还有防灾,我想让各州每日上呈气象数据,在京师成立气象局,掌握全国天气情况,绘制赛露络图纸,研究变化,以便及时预防。” “既然邵伯温都说了,那再命各路做好水利工程的巡检、修缮、增设。” “其余的你看还有什么?” 漏勺说道:“官家当集思广益,这事情该问宰执们。” “这不聊到这儿了吗?”赵煦说道:“司徒能回京吗?” 漏勺说道:“现在辽国新变,三月婆娑岭铁厂还要落地,还有不武之谋的后续……这时候让父亲回来,怕是失大于得。” 赵煦摇了摇头,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算了,说好了松快一日的,来,杀盘棋!” 之后俩臭棋篓子杀得难解难分,旅程倒是不觉烦闷。 在京师大学堂接见了一干院长,教授,学生代表,好好勉慰了一番后,赵煦参观了日月五星衍迹仪,让漏勺通过仪器讲解潮汐原理,阐述了引力原理。 有这玩意儿演示,潮汐成因就非常好理解了。 之后又去了物理学院,观看了最新的柴油机。 柴油机进入了功率提升时代,相比蒸汽机,柴油机的好处就是可以多缸组合,联合对转轴提供动力。 现在摆在赵煦面前的这个模型,就是四缸柴油机,体积不大,但是功率能够达到五百马力,要是装到铁壳炮艇上,速度能够达到二十二节,在大宋这几乎就是快艇的概念了。 不过这东西的加工精度相比单缸柴油机又上了一个档次,小的这个只是试验模型,造价高昂,是研究用的,不可能真的装到铁壳炮艇上。 反倒是河北真定兵工厂,如今用上了这玩意儿的放大版,功率第一次突破一千马力,为铳炮加工提供了澎湃的动力。 音乐学院就不能去了,虽然如今学院在研究交响乐,集中几十种乐器分乐部组织大乐,还需要设置指挥才能演奏,但是还在丧中,不能去听。 美术学院倒是不错,已故驸马王诜开辟出油画一派,强调用色彩和阴影重构给人的视觉印象,而忽略了具体的形体,在当今大宋,这就叫“入神坐照”,堪称绝品。 长公主在府中修了个阁楼,将王诜的遗作全部收进了其中,只给学院留了一幅大势至菩萨像,供师生观摩。声言驸马的作品,要等自己死后再捐给学院。 抓紧时间参观完学院,接着就是颁奖。 今年的物理学奖当然奖励给了研发出四缸柴油机的研发小组。 除了学院专家以外,学院今年还增设了一个奖项,机械发明奖。 第一名获奖者是一个工匠。 郑州铁路局的一名工人,发明了一种连接车厢用的火车钩子,非常神奇。 其实就是模拟两手相扣,但是解决了车厢自动连接问题,只需要将一个车厢推向另一个车厢,车钩就会自动搭接,插销落下锁死。 而且这种车钩让车厢不但可以由拉力带动,还可以由推力带动,坚固牢靠。 看似简单,但是彻底解决了铁路运输的一项大问题。 赵煦下了特旨,颁发给郑州铁路局普通工人詹路士皇家机械发明杰出贡献奖。 干完这些,赵煦坐上扁罐送他的电动艇,带着几名随伺大臣,由漏勺操舟,前往湖对岸的苏家庄子。 跟历朝历代皇帝巡幸地方不一样,苏家庄子接待皇帝,也不过就是杀两头猪,捕些鱼,再搞点鸡鸭的事儿。 皇后也在石薇和长公主的陪同下提前来到了这里,早几天就住下了。 孟皇后知道这里是夫君心里的圣地,据说冬天本来该去尉氏更好玩,中牟嘛,夏天里逮知了游泳抓鱼才是正经季节。 可惜当了皇帝就不再自由,要不是借着视察大学堂,颁发贡献奖的正当理由,赵煦怕是连中牟都来不成。 范纯仁陪同着赵煦,走在青石板铺就的码头到苏家的道路上,看着两边青瓦白墙的美丽房屋,不禁问道:“这里的人家,收入多少?” 赵煦打前头领路:“范公要是以此庄评断我朝农人的收益,那可就差错大了。” “苏家庄子人户多是以前的退伍西军,伤残义勇,如今子弟在各处行商,务工,也有在军中效力的,收益可多不在土地上。” 范纯仁明白了:“还是蜀中千人耕万人食的套路。” “也不全是。”赵煦说道:“子弟在新军效力,收入不错。还有商行、银行,这里的老人很多都有股份。他们自己每年要给对面学院提供菜蔬、肉蛋。还有饲料厂、面粉厂、缫丝厂。” “这里的粮食种得少,粮食从周边庄子上收来,通过加工卖出,可以留得所需。反倒是油料棉花种得更多。” “山上是果园,果园下是鸡场,养猪也是集中圈养,叫猪场,不是单家独户的散养。” “还有养鱼收益也不错,这里的水是黄河水,每年冬季会拉不少黄河鲤鱼去汴京销售。” “此外每年发卖给周边的雏、羔、犊、猪娃、鱼苗,都是丰厚的收益。” “这里还有个小机械厂,小五金厂,因此还是对面学院的金工实习基地,产研转化基地,农业实验基地。” “在这些基地做工的子弟,也要拿学院的经费的。” 范纯仁都听傻了,看了看旁边陪着赵煦只走不说的漏勺。 知道的,晓得这里是苏家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赵家庄呢。 陛下简直是如数家珍,太熟悉了。 而且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那样的熟悉,很明显,陛下小的时候,司徒让他熟悉甚至可能亲自参与过这个庄子的管理。 通过这种方式培养大宋帝国的继承人,司徒,真神人也。 历代大臣多有劝君王亲农,重视民生的,包括自家父亲和司马君实。 但是几个人做到了? 心里苦笑,怕是司马君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亲农,如何重视民生,因此只能停留在口头上,没法落实到行动上。 和司徒相比,差距不止一星半点。 朝中有传言,司徒还曾经让陛下小时候当过米店伙计,车夫,银行出纳,将作监的匠人,太史局的观测员,甚至还在皇家军事学院参加过军训…… 当时听到只觉得荒谬不经,这不可能是大宋司徒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如今看来…… 现在反而成了皇帝带着他们来体验生活,大宋有这样洞悉民情、国情的陛下,真的是国家之福啊…… 果然,来到苏家庄子前的敞坝上,赵煦就对几名臣下说道:“初到这里,诸多新奇古怪,各位可以去庄户那里走走问问。司徒说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不仅仅得于书本之上。” 说完看了手腕上的金表:“十二点半,回来吃饭。” 大宋重农桑,农人砍伐桑树可是要惊动地方官员的,但是苏家庄子的桑树都是大桩头,桩头上明显有新砍的痕迹,还砍伐得整整齐齐。 很不符合大宋如今的法度,但是范纯仁可不敢随便指责。 因为指责过司徒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最后都会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岂止于此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岂止于此 苏家至今都还是丝织业的大擘,他们不可能干这样的蠢事儿,听说今年司徒又在河北发展出了一门产业,用李辛娘的巧手缂丝复原出文人古画的效果,那可是手工业的极致产品,一幅的价值能当一家吃用十年。 以此为名,河北齐纨缂丝两项工艺蜚声天下,精品当然不多见,但是寻常的绢帕、缠头之类,在汴京城备受追捧。 范纯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些桑树桩子,早已心痒难耐,当即拱手:“臣去桑田那里造访一下,果然古怪。” 范祖禹是陕西人,也拱手:“膨化原理,臣至今思索不明白,如何无需加热炒制,即可得到。臣先请罪,去看看饲料厂。” 转眼大臣们就依照各自的兴趣拜访庄上各处去了,赵煦这才看着敞坝:“今年老李没有放水做冰场啊……” 然后就见一个娃子从自己身前唰唰地滑过去,脚下是一双带小轮子的冰鞋。 “嘿!原来如此!” 大宋的官家是亲民的,来苏家庄子上的赵煦官家,小时候更是亲民到由少保带着,光屁股和大家一起在水沟里抓泥鳅鳝鱼。 想到鳝鱼,赵煦的口水就禁不住下来了:“走,去看看今天中午有没有鳝鱼……” 熟门熟路沿着庄墙绕到后方,在水沟里发现几个系在沟边的竹篓子,赵煦心里就稳了:“要这个都没有,真得生气了。” 漏勺微笑道:“也不一定就是鳝鱼,还有可能是泥鳅。” 赵煦走过去拎起篓子来:“就是鳝鱼,你又哄人。” 漏勺这才笑道:“老李不会忘记官家的口味的,现在官家来得少了,他可没少念叨你呢。” 赵煦问道:“他去哪儿了?怎么没见着人?” 漏勺说道:“去社会了吧?周围庄子上都是老客户,年节里都要联络。官家又不是外人,老李估计先顾那头去了。” 这话无论放在哪个皇帝身上,老李都得给定一个大不敬,可是老李就是这样做了,漏勺就是这样说了,而赵煦也丝毫不以为意。 漏勺又劝道:“官家快进庄吧,皇后和郡公还等着呢。” 赵煦还问:“要不要把篓子顺便带回去?” 漏勺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恭敬地答道:“不用,几位学士见到官家拎着个鳝鱼篓子,那还不得往死了劝谏。” 赵煦还是将绳子解了下来,交给漏勺:“那就你拎着。” 漏勺只得哭笑不得地接过,两人这才沿着原路回来。 虽然有后门,但是所有人都在前头等着呢。 果然,进了庄子,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见到赵煦进来,才各自松了口气。 其余人都是庄户人家,离天子的层次太远,相处反而随意一些。 不过中间还有两个白衣士子,苏适、苏逊。 两人年纪也不小了,苏适今年已经二十五岁,连孩子都有了。 有趣的是两人既是兄弟,又是连襟,分别娶了龙图阁学士黄寔的女儿。 黄寔是章惇的外甥,大宋粮食储备专家,一直干的就是监粮院、提举常平、发运使之类的职务,如今提举京东路常平仓,苏油也颇为倚仗。 现在苏家日渐发达,已经大有变成世家的倾向。 苏轼长子苏迈,最早娶的眉州彭山老乡,知陈州吕陶的女儿,后来吕氏病故,又娶了眉山老乡,苏轼苏辙的好友石康伯的女儿。 石康伯是眉山江卿石家的偏支,和本宗薇儿搞军工的那一支相比就是个异类,是大宋著名的金石书画收藏大家。 “独好法书名画,古器异物,遇有所见,脱衣辍食以求之,不问有无”。 家中收藏了数百轴古代名画,称为“石氏画院”。 次子苏迨娶的是欧阳修的女儿,他沉迷学术,中得进士之后却没有出仕,反倒在京师大学堂著述颇丰,有《正蒙序》、《洛阳论议》、《关学启蒙》多部阐述关洛学派理学思想的书籍。 相比苏油,苏迨更偏张横渠一些。 好笑的是自家老爹和程颐曾经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而他最近却与程颐反而往来颇多。 因为关学和洛学的关系也颇为紧密,真正做到了“学术归学术,政治归政治”。 范祖禹屡次向赵煦推荐苏迨,苏迨却屡次以自己学术未精予以了拒绝。 三子苏过娶的是著名大臣范镇的孙女,范镇也是蜀中华阳人。 苏过如今在歙县做知县,诗词颇有父亲的风貌,时称“小坡”。 而苏辙这一支,人丁兴旺,二十七娘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五个女儿。 长子苏迟娶的是娶宋状元梁颢之曾孙女,东原梁氏家族也是大宋世家,其中梁颢、梁固、梁适与苏家并称,号称“忠孝三梁,文情四苏”。 族人居朝为官宦者,最高时多达七十多人,当时有“满堂笏,梁半朝”的说法。 之前知婺州时,苏迟任上奏减上供罗额五十万,当地百姓为立生祠。 高滔滔闻之嘉许,如今以右朝散大夫,直秘阁,知许州。 长女嫁的蜀中江卿世家文同之子文务光。 次女嫁给了比部郎中王正路的儿子,苏轼的学生王适。 三女嫁的光州知府,曹九章的儿子曹焕。 四女嫁的曾巩的侄子曾纵。 五女嫁的虢州知府王廷老的儿子王浚民。 加上苏油这边,一个世家的底子已然开始成形。 两人恭恭敬敬地对着赵煦和漏勺施礼:“见过陛下,见过二叔。” 赵煦知道二人要参加科举:“不用这么拘谨,时间很紧了,都去看书做事儿吧,各自自便,不用管我们。” 众人这才散了。 赵煦进入堂屋,孟皇后不由得嗔道:“官家跑哪里去了,才听人报说到了庄子门口,一转眼又不见了……” “呵呵……去庄子后边沟里看看老李准备鳝鱼没有,茂儿呢?” 孟皇后命张士良给赵煦上米酿热饮子,又替赵煦解下外罩的袍子:“仙卿和程二侠带杵儿和茂儿去散步了,平日里也差不多这时候回来。” 赵煦见到皇后身侧一个簸箩里的针线和毛绒的卡通兔子:“这是毕县君小时候的玩具,茂儿是男娃,不给他耍这个。” 孟皇后脸一红,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想玩:“收拾出来觉得挺好的,洗干净后重新酿了棉花和香料,我想着带回宫里去照着做一个。” 赵煦想起这些往事就心情舒畅:“小时候的故事书里,好多故事的主角都是可爱的动物,后来给张天师看到了,他说穿犊鼻裤,会说话,会拿胡萝卜打大灰狼的兔子,那就不叫兔子,该叫妖精。” “还说拿胡萝卜当武器,那也打不过狼妖,得上符箓,哈哈哈哈……” 孟皇后也觉得好笑:“那是司徒天马行空,胡萝卜的确打不了狼。” 赵煦连连摆手:“我们那时候都是小孩子,可信故事了,于是跑去问司徒,你猜司徒怎么说?” “怎么说?” “司徒说我们看连环画不仔细,没看到小白兔的房子上积雪那么厚吗?说明那胡萝卜是冻硬了的,怎么就不能打狼?” 漏勺讪讪地补充道:“然后兄长和官家长大了就拿这套说辞来骗我,我也就真信了……” “哈哈哈哈……”赵煦笑得很开心,突然想到还是丧中,赶紧收了气焰:“后来司徒说,那些故事只是个壳子,其本质是要扶持小孩子心里同情弱小,厌恶贪暴的善念,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让小孩子更容易接受罢了。” “张天师也不能不服。” 孟皇后微笑道:“因此这个布偶也有深意,和故事画书相结合,更容易给孩子们的真实感,是吧?” 赵煦和漏勺对视一眼,然后赵煦对孟皇后笑道:“司徒之能,岂只于此?”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不习惯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不习惯 漏勺将布偶从簸箕里拿出来,两手抓着兔子娃娃的胳膊,让它脚尖落在桌面上,就见兔子娃娃手臂开始做动作:“大家好,我叫齐齐,今天给大家讲个我自己的故事……” 然后兔子娃娃一低头,赶紧用手挡住自己裤子上的破口子:“哎呀,衣服破了,可真糟糕……” 接着跳到孟皇后身前,还歪了歪脑袋:“姐姐你的手好巧啊,可以帮齐齐补好裤子吗?” “哎哟!”孟端仪不禁一声惊笑,伸手指点了兔子娃娃额头一下,嗔道:“可不还真是成精了!” 漏勺随手将兔子娃娃丢回簸箩里,吐槽道:“这才是我爹的德性!” 赵煦在一边憋笑憋得很苦:“你就偷着乐,听仙卿说,扁罐哥小时候连布偶都没有,司徒都是拿自己袜子套手上,代替讲故事的小人儿!” “哈哈哈哈……”这下就连漏勺都憋不住了,不禁大笑出来。 孟端仪知道自己夫君为何喜欢这里了,只有在这里,以前的他,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现在的他,才是一个正常的年轻人。 从进门到现在,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眼神中也多了更多的鲜活,还有……快乐。 不多久,石薇和程岳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老李。 程岳如今身上一颗纽扣都没有,武人的护腕皮袖也已经去除,穿的都是绵软柔和的布袍,就是怕膈着孩子。 这保姆,可是越做越专业了。 杵儿已经走得很好了,快两岁的小孩,正是可爱的时候。 进入院子,石薇就让程岳将杵儿放下来,然后将赵茂交给他抱着,自己走前几步鼓励杵儿前进。 赵煦倒是没有看杵儿,目光更多地落到程岳的身上,侧头对漏勺低声说道:“司徒说得对,人是可以改造的,你看程二侠,桀骜气质都褪尽了。” 漏勺也低声说道:“程二侠武功高绝,一日回心向善,今后郡公在宫外的时候,由他看护,可保万无一失。” 赵煦可也是做过中二少年武侠梦,平生最仰慕蜀国夫人为人:“堂堂沂河二侠,终究没能逃出司徒魔掌,甘心沦为朝廷鹰犬了啊……” “……”漏勺不禁啼笑皆非:“官家,这话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来说……” 程岳抱着赵茂,见到赵煦表情有些古怪:“官……官家……” 程岳到现在都经常开口闭口他赵宋官家如何他赵宋官家如何,和普通老百姓我们大宋官家如何如何,中间还是有细微区别的。 现在省略了前缀,不习惯的微笑里,还透露着一丢丢的尴尬。 赵煦将赵茂接过来抱在怀里:“辛苦程二侠了。” “不……不辛苦。”程岳手足无措:“茂儿……杵儿……都挺喜人的。” 赵煦脸上露出微笑:“等孩子长大,程二侠还要教授武学,如今侍读学士每月有三十贯的津贴,我用这个数聘你为蜀郡公府枪棒教头,二侠觉得高了还是低了?” 漏勺就在心里冷笑,官家这话里有陷阱,只要正面回答,这程教头都当定了。 果然,就见程岳涨得满脸通红:“用不了这么多,我……我有供奉的收成。” 赵煦点头:“那就这样,我也比照苏家,每月二十贯,茂儿也需要玩伴,就和杵儿一起有劳二侠了。” 程岳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官船,只好嚅嗫道:“我……臣……谢官……陛下……看重……” “呵呵呵……”赵煦将茂儿抱着转身朝堂屋座位走去,顺便跟漏勺挤了挤眼。 漏勺也促狭,跟程岳躬身一礼:“程二叔,今后就为人师表,还和我与父亲同殿为臣了,当真可喜可贺啊。” 程岳僵在了那里:“我……我……” 一个小人儿撞到他的腿上,小手抓住了裤腿,顿时让程岳心里充满了感恩。 杵儿太贴心了,让二爷我找到化解尴尬的法子。 将杵儿抱起来:“我带杵儿看看鸽子去……” 跑的时候连轻功都用上了。 石薇白了漏勺和赵煦一眼:“又胡闹。” 大家重新坐下,漏勺说道:“兄长和嫂嫂该到汴京了?不知道中午赶不赶得及。” 赵煦抱着茂儿:“要你嫂嫂不在,怕是都该进庄子了,现在要护送你嫂嫂,怕是慢些。” 漏勺对石薇说道:“父亲来信抱怨我们将他一个人丢在大名府,大家却在中牟团聚。” 石薇不以为意:“这不还有茂儿需要照顾吗,皇后也是第一次来中牟。何况适儿逊儿也才从嵩阳书院游学回来。” “你们路过大名的时候又不是没去看他,越老越酸,不用理会。” 漏勺平生就佩服自家母亲这份豪气,父亲和母亲两人,父亲心细如发,温煦慈祥,更像慈母;母亲豪迈果决,敢做敢当,更像严父。 赵煦说道:“辽国有变,就连苏侍郎也要在汴京当值,不然他也该来的。” 苏辙其实是怕麻烦,中牟庄子诸多古怪,同僚们不敢问陛下,如果他在,只怕会被纠缠着问这问那,干脆借口当值不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群臣掐着点儿回来了,范纯仁进门就赞道:“原来种桑还有这么多的门道,秋日里删去老枝,不但没有坏处,还能积蓄营养。” “来年会遍发新枝,桑叶会变得又多又密,还方便采摘,实良法也。” 说完又道:“陛下,此法可下令各州县遵照执行,如此一来,我大宋丝织品又会增加啊。” 赵煦摇头笑道:“这事情之前与司徒商议过,如今各路流行栽种油料,糖料,棉花。这几样作物的收益,比蚕桑还要高。” “如果朝廷强令推广此法,只怕不少州县农户便会以修桑之名,行挖桑之实,故意’修‘死桑树,朝廷总不可能禁止农户挖掉死树?” “因而可能不但不会增产,反而会导致丝绸减产。” “所以此法只能刊登于学报,时报,让愿意扩大桑蚕养殖的农户都知晓,但是绝不能由官府出面满大宋的强推。” “修桑之法固然巧妙,但是也只是理学‘格天理’之一方面,要作为政务推广,却又不得不考虑‘顺人情’这一方面了。” “也请相公放心,此法如今在松江、两淮、太湖,已然由官府施加引导,让农户们自发推广开去,不过丝绸增产可能还是指望不上,最多是给靠北的土地,腾出些种油、种糖、种棉花的余地罢了。” 原来还有这么些弯弯绕在里边,范纯仁顿时恍然大悟。 这也让范纯仁对赵煦顿生佩服之意,此等洞察世情的君主,历朝历代,又有几个?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料理完高滔滔后事就退位的决心,此等圣主,更需贤相辅佐,自己似乎……不是那块料了…… 接下来开宴,还是苏家传统的斗碗农家菜。 这样的宴席,却是范纯仁、顾临、范祖禹这些人第一次和皇帝坐在圆桌上从一个盘子里夹菜,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苏家菜明明很好吃,有其那道青笋泡椒烧鳝鱼,可群臣却不怎么敢动筷,还不如过来敬酒道歉的老李放得开。 赵煦这才知道,自己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拉近君臣关系,表现出自己的“和气”,实在是自己想多了。 以后不带他们来了,没意思。赵煦在殷殷劝群臣饮酒的时候,心底里这样想到。 起码司徒和苏家庄的乡亲们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顾忌和尴尬,知道苏油带来的那个小孩是未来的皇帝的时候,大家也只是刚开始惊诧了一番,之后却也没啥出格的忌惮。 毕竟这孩子每年都会来几次,基本上都是大家看着长大的,苏家庄子常年来的贵人也不少,大家都相当习惯了。 何况……呃,这孩子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苏家庄的外人,小时候没少被俩少爷带着偷摸自家鸡窝里的蛋。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大调整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大调整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扁罐和毕观才赶到,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扁罐还给赵煦献上两件东西:“官家,这是父亲让我带给你和蜀郡公的两件礼物。” 赵煦先将一个大木匣子打开,群臣如顾临这些亲近的翰林就不由得“哇”的一声。 匣子里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底色 《苏厨》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大调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amp;lt;b&amp;gt;苏厨&amp;lt;/b&amp;gt;》笔趣读文字更新,牢记网址:..co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 困难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困难 如此朝局依旧是三派兼用,不过改良派成了主掌朝政的大旗,保守派退居副相之职。 而第二梯队里边,则是改革派为主,改良派为副。 礼部、户部也是保守派的阵地,而工部、兵部被原改革派占据。 如此一来,朝局还是相当稳固,而重要的台谏,赵煦让自己好控制的两个人,来之邵与李之纯来掌握。 张商英,也终于被召回,当了右正言。 还有一个孔家的后人,孔仲武。 此外林希为中书舍人,黄履为御史中丞。 这是一个相当有力的开局,虽然不是“众正盈朝”,但是绝对效力非凡。 毕竟众正盈朝,嘴炮震天动地,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这里边压根就没有苏油和章惇什么事儿,章惇是刚被放出去不久,不好立刻召回。 而苏油,已经成了赵煦的终极王牌,留给自己压舱底的后手,藏而不发。 如果宰执们胆敢脱离了他的意志自行其是,赵煦就有应对之策,小皇帝刚亲政,这也是必须的手段。 而台谏,除了一个张商英,其余与苏油毫无交集,也有制衡之意。 对赵煦的这个安排,苏油也很满意,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权之人,更是从来自觉接受监督,所以赵煦攒的这个班子,他打九十分的高分。 制度已经进入成熟期,在其转入衰弊期之前,朝廷需要的不再是创见,而是执行力。 皇帝不跑歪,蔡京就很乖。 三月,开恩科,制科。 苏家两个考生再次中了进士,不过名次总算让天下士子松了一口气——苏适、苏逊,都没有进入前十! 两人的试卷苏油看了,倒也不是文学水平不行,而恰恰相反,文字相当可观。 掉出前十的原因,却是因为“保守”,过于强调了高滔滔那一套,而少提了神宗的一套,也就是“主张元祐,轻薄熙丰”,与如今朝廷“绍述”的基调不相符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两人是苏辙的儿子,试卷只能这样写。要不是文字实在让阅卷官顾临舒适,只怕黜落都大有可能。 但是无论如何,苏家人到这一代,除了扁罐走了右班,其余全部成了进士! 一门十进士! 考试完毕之后,苏适任钱塘尉、苏逊任兴德尉。 苏逊在赴任的途中,考察了石钟山,写下了一篇《石钟山记》,晏小山觉得趣味盎然,登上了时报。 苏油看到时报的时候不禁目瞪口呆,这尼玛,兜兜转转,《石钟山记》,它自己又转回苏家来了! 丙午,策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 庚戌,三省同进呈张咸、吴俦、陈旸三人中第五等。 这可就相当的丢脸了,五等就是不中。 一个都不中! 赵煦的水平也是在一众大佬里边调训出来的,他不会写,不代表他不会看。 司徒那种字字干货的章奏,平日里看得太多,从来都是提问题,做研究,列数字,摆事实,讲道理,提供解决方案。 方案一般还不止一个,甲乙丙让皇帝自己选。 再看现在这三人的,不由得瘪嘴:“进士策里边,文理有过于此者。” 蔡京新任首相,他这个首相纯属捡章惇的漏,至于是两年三年四年,蔡京知道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不如章惇,决定来个保二争三望四。 五年极限那根本不用考虑,因为自己还年轻,五年那种一次用完全部人品的做法,是坚决不可取的。 小心翼翼的问赵煦:“那陛下觉得,当如何处置方为稳妥?” “跟仁祖相比,丢人啊……”赵煦又看了一眼试卷,有些无语。 蔡京也有些无语,不过他好想劝劝皇帝,仁宗朝欧阳修那科龙虎榜,几乎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咱们又不仅仅是制科才丢脸,这有啥呢? 想想决定将锅丢给王安石:“常言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神宗朝名臣辈出,那是仁皇与当时朝臣们重视文教,努力涵养之功。” “王相公当政之后,累改试法,删为一家之言,现在的后果,却是当时就做下的了。” “其后神考拨乱反正,太皇太后继之,今陛下再继之,收效虽在今日之后,然而远景却是可期的。” 赵煦觉得好像也有道理,点头道:“为后世计,现在的我们也要努力,不能再让子孙,丢我现在这样的脸了。” 蔡京赶紧躬身:“臣遵旨。” 赵煦将试卷丢在案上:“五等就五等,总不能为了脸面拔擢庸钝,今年的制科,作罢。” …… 三月,辽国总算迎来了一个好日子,婆娑岭大铁厂,终于投入生产了! 耶律延禧非常重视,专程前来参加开工仪式。 大宋为辽国培养的理工人才,全部走上工作岗位,彻底弥补了渤海人造乱之后的缺口。 看着万斤铁水从高炉里取出,然后被辊压成钢片,之后被切割成刀剑的胚条,耶律延禧不禁对王经和室纯赞道:“两位爱卿,居功至伟。” 说完看向正忙着指导工人的室恭:“室爱卿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室纯却颇感担忧:“国事艰难,陛下倥偬之间,还不忘来奖喻臣等,臣等倍感荣光,敢不竭力。” “如今我朝也能够日产精铁一万五千斤,国力转眼便会重新强盛,然而最大的问题,还是矿工不足,备料不及。” “陛下,何妨稍作安静,休养生息。以辽阳、长春、婆娑岭为基业,发展民生,操厉兵马。待到几年之后,鞑靼、女直,未足平也。” “先帝龙御,陛下新极,朝中惊惧,百姓忧惶,军力待振,国事待兴。固非兴军之时也。” “臣请陛下稍微收束兵力,发几支军士开采婆娑岭,一来补充人力,解决丁力不足的问题,二来弹压周边。” “开矿用的都是铁器,那就是不穿军服的军队,不可不防啊……” 耶律延禧说道:“爱卿所言这些,朕非不知,然而吉达如今势力大张,拥兵已近十万,蒙根图拉克、玛古苏各三万有余。” “皇太叔那里一日三章,要求增兵,西北糜烂之局,急需收拾,至少不能让虏骑越过金山,威胁我长春、辽阳腹心。” “我朝军制,皇帝掌宫帐铁林,皇后掌属珊,全盛之时,帝后各有三十万,威服万里,远征西州,饮马汴梁。” “如今国朝外有强敌,内有叛乱,渤海衔恨,女直造衅。虽欲休养,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也?” “之前西北招讨司折军八万,这次皇爷爷龙宾栲栳泺,又是十万,西南战事经年,损失不下三万,还有剿杀叛民、叛臣,前后折损也不下万余。” “契丹本部六十万大军,所余三十多万,还不是精锐。兵甲、战马尽数为鞑靼所夺,此消而彼长。” “要布防金山,非二十万实不能为,压制女直,至少也得五万以上,防范诸部仆从的剩余兵马,还能有多少?” 室纯琢磨了一下:“那可否拿些粮食出来,招募流民?” 这下轮到王经叫苦了:“老尚书啊,你是没有当这个家。年前诸多征战,救灾赈灾,平叛平乱,恢复水利、工矿……所有这些,都从南部诸州筹措的经费,加上那个先期的小铁厂,已经前后不下三百万贯。” “这三百万贯哪里来的?那是债券!铁厂债券!如今铁厂开始产出,这些钱是要还的!还要带上利息!” s:///book/1/1603/8843378.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八章宰相马,一样打 第六百四十八章宰相马,一样打 军巡院,负责治安,主官为军巡院使,副官为军巡院判官,统管一定数量的厢军,负责捕盗缉拿、巡逻治安、消防救火等等,相当于武警总队。 其下设有军巡铺,相当于派出所。还有潜火铺,相当于消防队。 然后是架阁库,相当于后世市档案局。主官为架阁库勾当公事。 然后是六曹,功仓户兵士法,就是中央六部的缩小版,主官为参军。 不过和渭州那种地方的参军不同,开封府的六曹参军,事权起码得当外州一个知州,没办法,京师人太多了。 对应于后世,就是人事局,粮食局,户籍科加税务局,武装部,教育局,城管局。 另外还有州府直管的坊,即居民区;以及市,即商业区,也归开封府直辖。 坊但置坊正一人,相当于区主任。 市设有提举市易务,相当于经开区委和工商局。 可以说,这是一套完备而先进的城市管理体系。 仅仅开封府厅,又有许多建筑。 进入府厅仪门,两侧是英武楼,寅宾馆。 英武楼,是衙役们当班的地方,旁边就是临时关押待审犯人的牢狱。 寅宾馆,则是外事活动场所,府尹有时候要代为接见各国使节。 中间是教场,府尹有时也要在这里进行厢军校阅。 教场尽处两侧,是潜龙宫、清心楼。 潜龙宫,是仁宗皇帝为纪念真宗担任过开封府尹,而修建的纪念堂。 能够当任开封府尹的皇子,必须是储君,而且储君当府尹只是挂名,并不管事。 真正管事的,这时候就只能称为少尹或是权知开封府事了。 另一边的清心楼,则是文书档案陈列室,和书办们办公的地方。 再往里进,是天庆观、明礼院。 天庆观,是大宋的国教——道教的宗教事务管理场所,同时这里还供奉着历代皇帝。 明礼院,是科举管理场所,里边有座供奎楼,供奉文运之神——魁星。 还有一座桂籍堂,存放历年开封府举事得中名录。 苏油的名字,就在其中嘉佑五年举事名录中,唉,本来该是第一名的,都怪王珪这老家伙! 再往后,是苏油坐衙的地方,叫正厅,以及官员们议事的地方,叫都厅。 苏油下得马来,看着门口一边老包竖立的鸣冤鼓,和另一边太祖亲书的“戒石”,感觉背心都在冒汗。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判官梁彦明、推官陈忱却一点没有迎接上峰该有的谄笑,反而是一脸惊惶之色地急步上前:“大尹,出事儿!出大事儿了!” 苏油吓了一大跳:“什么大事儿?” 沈忱一脸哭相:“王相公被打了!” “什么时候?” 沈忱说道:“上月十四。” 苏油更加纳闷了:“上月十四的事情,怎么二月了才闹出来?” 梁彦明说道:“相公说是怕影响了陛下过节的心情,所以直到此时才说。” 苏油不再犹豫:“走,进都厅详说。” 正堂外,一帮子官员正等着苏油训话呢,苏油见了一皱眉:“朝中急事为先,叫他们先散了吧。” 梁彦明挥手:“今日不得闲了,先散了先散了,改日再来拜见大尹。” 众人只好散去,苏油到都厅坐了,问了两人的经过,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熙宁六年正月十四日,赵顼召群臣大内赴宴,晚上一起赏灯。 王安石乘坐自家马车去大内,马车到了大内宣德门西边的右掖门,按照惯例准备到了宣德门里面再下马车。 这道门直通宰相议事的政事堂。王安石平日里每天到政事堂上班都走这条路,非常熟悉。 然而今天到了西偏门口,大内卫士王宣等数人却来拦截王安石的马车。 王安石的马夫猝不及防,收不住缰绳。守门太监张茂则就指挥众人拿手中武器——骨朵,挞打王安石的马,阻止马继续前进,并把王安石的马夫也拉下来殴打。 王安石的随从赶紧上前阻止:“这是王相公的马,为什么不让进?” 张茂则冷冷地说道:“王相公也是为人臣子,岂可如此!难道想当王莽吗?” 王安石在车轿里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却没有发作,从车轿里面下来,挥了挥手说:“不要吵了!我自己走进去就是。” 到了第二天,王安石便派人去调查宣德门下马的规矩。 行首司的官员说,执政历来是在西偏门里面下马。 皇城司的官员说,从来就没有规定执政在哪里下马的条例文书。 大内巡检指挥使毕潜说,上元节时两府执政都是在西偏门外面下马。 王安石为了不扫宋神宗的雅兴,直到上元节假期过完了,才把这件事报告给赵顼。 奏章写得非常明白:臣到宣德门,按照惯例到西偏门内下马,结果被守门卫士殴打随从人员和马匹。 守卫大内的亲从官从来都是熟悉事体的,不该对执政的大臣如此放肆。 但现今敢如此,一定是有人暗地里指使。 臣平时遇事,总要抗争曲直,分辨对错,但都是为了国家大义,岂敢为了私事而骄横! 恐怕是奸人想借这件事激怒臣,然后中伤臣不敬。 臣刚开始的时候不敢上告,是怀疑有条制规定,所以先去查验。 结果并无条制,只有皇城巡检指挥使毕潜称,在宣德门外下马。 但从臣初列执政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宣德门外下马。并且此事也不是从臣开始,臣以前跟随任参知政事的曾公亮,也是在宣德门内下马。 因此这件事情,还请陛下给个说法。 赵顼听了王安石的报告,也觉得奇怪——这个事情不对呀?我以前还是亲王的时候,地位在宰相之下,也是在宣德门内才下马,如今为啥不然进门洞了呢? 于是赵顼同意王安石调查此事。 王安石先是到行首司查日记,发现宋仁宗嘉祐年后,宰执都是在门内下马。 行首司的官员王冕也说,上元节从驾观灯,两府都是从宣德门西偏门内下马,从左升龙门出。 但这只是习惯,不是制度,那就再问问两府好了。 冯京三元及第,竟然说自己记不得了,推得那叫一个干净,然后强调自己有时候就是在门外下马的。 文彦博则咋呼说,老夫从来都是在宣德门外下马! 王珪比较老成,觉得这事情事关相权的尊严,把王安石请到一边,悄悄告诉了他一件事——这事情,还有别的当事人。 当时随行的中书驱使官温齐古,曾经给他讲过一个听来的传言。 那个传言的内容,是说当日有人见到俩大内守门人聊天。 一个说:“击打宰相马,如果马受惊使宰相受伤,恐怕承担不起罪名哟。” 另一个则说:“我岂能不知道,但上面逼得紧,奈何?” 王安石连忙把温齐古找来询问,温齐古怕入狱,一口咬死说不认得是哪个堂吏传到他这里的了。 王安石得不到两府的支持,最后只好上奏,把宣德门卫士送到开封府处理,同时有一名御药院内侍,给马夫和马验伤时态度蛮横,也请送到开封府处理。 宋神宗准奏,这个事情,交给苏油,还有开封府判官推官协助查明办理。 靠!苏油都傻了,这事情摆明了就是宫内的动作,特么的张茂则这个老东西,老子回京他莫名其妙地跑来传旨,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情,不是太皇太后或者太后指使的,那才是见了鬼了! 拗相公也是,自己个要闹,闹到下不了台了,就丢锅给开封府,真当老子是御用背锅侠?! 还有赵顼,就不能硬气一回?他那个妈和奶奶就真的那么可怕?! 老子想了好多天,一堆计划还没有安排出去,现在竟然先要接手这样的破事儿?</p> 正文卷 第七百零三章 流民图 第七百零三章流民图 三年之后,郑侠任职期满,入京述职,来到王安石的丞相府邸,王安石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 朝廷刚刚实行新法,正是用人之际,王安石当然想要留他在京城帮自己。 当时有个政策,就是参加以新法为命题的考试,通过之后就能越级升为京官。王安石想让郑侠走这条路。 然而郑侠拒绝了,反过来劝王安石:“青苗、免役、保甲、市易数事,与边鄙用兵,在侠心不能无区区也。” 这当然让王安石不悦。 之后郑侠不再见王安石,但是仍然数次写信,告诉他新法的弊端。 不久,郑侠得到了新的任命,监安上门吏。 这个职务明显是不公的,王安石应该也只是想挫一下他的锐气而已,依旧认为他是个人才,很快便让王雱去劝告郑侠,让他参加那个新法考试。 不果之后,又命门客黎东美谕意,欲辟他为修三经新义局检讨。 郑侠回信:“我当初以为丞相是我的知己,才向丞相求教,发誓要报答丞相的恩德。可是现在丞相屡次来劝我,都是用给我许官的方法。” “看来我与丞相,并不是一路人。如果丞相真的想成全我,就请想想我的建议,参考一二,为百姓多做点实事吧。” 苏油知道这个人很危险,但是就和对蔡京一样,不能按照自己已知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来推断他现在的作为。 比如司马光,种谊,邵伯温,无数人的生命轨迹已经因他的到来发生了变化,苏油不敢说郑侠就不会。 他印象中,郑侠是假称边关急报,将流民图混入马递,最后直接呈送给赵顼的。 可如今马递已经被苏油改造成了邮局,监安上门已经没有了收发马递的职权,苏油觉得这事情存在变数。 因此只是私下里叮嘱张麒注意一下郑侠,并没有动他。 四月,苏油请到了张天师,两人在司天监和精英们一起讨论即将到来的雨情,王中正脸色铁青地到来,命他即刻进宫。 苏油赶紧与他一起出了司天监,上马之后,王中正低声说道:“郑侠昨夜疏奏,上了一副什么劳什子的《流民图》,并《论新法进流民图疏》,官家反复观图,长吁数四,袖以入内,寝不能寐。” “今日圣慈宣仁二太后得见,对官家哭诉:‘安石乱天下。’王相公,今次麻烦了。” 苏油听见“郑侠”二字,心中就不由得咯噔一下,赶紧说道:“多谢希烈提醒,郑侠名义上是我属下,此事有我的责任。” 王中正叹了口气:“明润少年高位,官家总是倚赖的。人呐,哪能没点挫折,还有点时间,你想想怎么奏对吧。” 苏油默默点头,与王中正一起于宣德门侧门下马,然后进入宫中。 来到迩英阁,赵顼脸色铁青坐在那里,王安石已经先一步到了,还有韩维,正站在赵顼身侧。 见到苏油,赵顼说道:“看看吧,这是郑侠绘制的《流民图》,朕不敢相信,皇城之下,尚有这么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 王安石想必已经被斥责过了,现在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苏油上前观看,只见画上都是衣不蔽体的人物,身形瘦弱如饿鬼,或携带猕猴松鼠,敲鼓打板地卖艺,或背着破草席,挎着编篓举着破碗流浪,不由得黯然。 后退两步,取下幞头:“臣,权知开封府苏油,德能不称,使治下百姓生计艰难,请陛下降罪。” 这态度就很好,赵顼反倒是怒气稍息:“这是流民,不是开封府百姓。明润你收治不及,固然有错,但尚可挽回。同来的还有一封奏章……韩维,念!” 韩维展开疏奏:“去年大蝗,秋冬亢旱,麦苗焦枯,五种不入,群情惧死。 方春斩伐,竭泽而渔,草木鱼鳖,亦莫生遂。 灾患之来,莫知或御。愿陛下开仓廪,赈贫乏,取有司掊克不道之政,一切罢去,冀下召和气,上应天心,延万姓垂死之命。 今台谏充位,左右辅弼,又皆贪猥近利,使夫抱道怀识之士,皆不欲与之言。 陛下以爵禄名器驾驭天下忠贤,而使人如此,甚非宗庙社稷之福也。 窃闻南征北伐者,皆以其胜捷之势,山川之形,为图来献。料无一人以天下之民质妻鬻子、斩桑坏舍、流离逃散、皇皇不给之状,图以上闻者。 臣谨按安上门逐日所见,绘成一图,百不及一。 但经圣览,亦可流涕,况于千万里之外,有甚于此者哉! 陛下观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寸……” 苏油突然接口:“十日不寸,请斩安石与阙下!以为来者之鉴!” 王安石突然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委屈,悲愤,不解:“明润,你……” 苏油躬身:“陛下,疏奏结尾,定是所谓不效则斩之类,文辞加工而已。非此即彼,却毫无意义。” 韩维看了苏油一眼,继续念道:“……行臣之言,十日不寸,即乞斩臣宣德门外,以正欺君之罪。” 疏奏读完,殿上雅雀无声。 过了好一阵,赵顼和苏油同时开口:“相公……”“陛下……” 赵顼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苏油整顿衣裳:“陛下,天行失常,与人事不修,我们不能简单地判断因果。” “如果说上苍降灾,那尧舜,商汤,是否不贤?” “臣也说过,天命足畏。然而是畏在克精克勤,畏在日日以天灾将至。” “此次大旱,非独大宋如此,去年辽国大蝗,今年青唐西夏,同样大旱。” “如果纵观三国,大宋,其实是应对得最合适的。” “至少陕西,开封,旱蝗为祸不烈,但是同样的地区,西夏牛马国人,尽多瘐死,辽国千里赤地,国主北狩。” “而我大宋受灾区域,至少有一半地区,尚算安定。” “为什么?因为我们将事情做在了前头。陕西水利,本身就有相当一部分,是抗旱设施,开封汴口大工程,汲得黄河之水,无需待雨而耕。” “臣出身农家,知道农时五年,一丰,两平,两灾,乃是常态。” “故先祖仲先公,丰年里以稻易黍,收储芋头,就是因为这两样东西耐存储,可以接济之后的灾年。” “臣知道饿肚子的滋味,能让治下无一饥寒,固臣之所愿。然犹有无数的下等户,瓜菜半年粮,采荠菜槐叶以度饥时。每思及此,惶愧难以自处。而况一国乎?” “常言道,水灾闹一路,旱灾闹一国,此次旱情,严重程度不比黄河改道稍差。” “灾情应对到人事,为何在河北凸显?就是转运使韩绛韩学士,与文彦博文司空不能相谐,导致了救灾措施不能及时执行。” “二公皆能达之辈,却因相互牵制耗去了太多精力。” “陛下,异论相搅,固乃祖宗成法,防止权臣坐大,也卓有成效。” “但是事情必须有个底线,就是不能因之耽误国家大事,国计民生,否则得不偿失。” “新法的弊端,臣早有论述,这里不用多言,但是也同样有过论述,就是新法并非没有优点,更不是不能改良。” “陕西和开封,就是例子,同样的法令,只需要稍加修改,仍然不失为良法。” “制度,需要持续不断地推行和完善,郑侠城门小吏,眼界不开,爱民之心固然可嘉,但所论并不足取。”</p>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大工程 第七百一十六章大工程 “太和年间,浚盐铁塘,两岸开挖塘浦,广筑堰闸斗门,拦水于岗身之东,灌溉高田。” “唐末,吴淞江北已有规格成片的塘浦圩田,加之水车的普及,旱涝不及。” “吴越时期,湖东继续完善塘浦圩田,续浚海虞二十四浦,一河一浦皆置堰闸,岁多丰稔。” “到了我朝初年,因战乱之故,湖周一度毁闸废堰,导致旱涝加剧。” “到了景佑二年,范文正公督浚白茆、福山、浒浦、七丫等大浦,以利引排。” “庆历二年,又开常州通江各港,灌田万顷。” “但是让人扼腕的是,因靡费浩大,西事不支,最终太湖改造工程,不得不告停。” “运帅,经过多年人口繁衍,土地变更,制度败坏,如今三大水系里边的东江,娄江相继湮灭,吴淞江也同样淤浅狭缩。” 说完用手掌在太湖东面一压:“大水一到,三江泄洪不及,导致积蓄的湖水,经湖东洼地弥漫盈溢。从以往的有序,变成了无序。让昔日的鱼米之乡,变成了水乡泽国。” “运帅你再看,太湖在春秋战国以前,面积本要大得多,唐代的湖水,在这片区域,可达吴江塘岸。洞庭东山和西山,原为湖中两大岛屿。” “如今的水域,已经远离吴江,东山与湖岸有相接的趋势。” “这些都是由进入太湖的泥沙造成的,虽然过程非常缓慢,但是也必须加以重视。” “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从上下游同时着手。” “上游,在胥溪、南河、南溪修造拦水堤坝,沿线汇梅渚河、大溪河、戴埠河等,以增加太湖入水量。” “在大溪河、戴埠河、厔溪河上游,兴建大浦,蓄潮留水,增加上游水源调控能力。” “洮滆湖水系得天独厚,西承茅山东麓来水,经洮湖、滆湖调蓄后东注太湖。还有西面的当阳,固城,石臼,南滆。” “这六个天然湖,需得好好利用起来,我们可以继续加高堤围,设立闸口,增加其蓄水。” “各水系之间,南北向用于分洪、引江、通航调度的河道,要继续维护营缮。” “运河与南河、南溪河之间的丹金河、溧漕河、赵村河、孟津河、武宜河,洮滆湖与运河之间有鹤溪河、锡溧河、漕河等,均需要完善维修……” “停!等一下!我有点慌!”苏油赶紧制止了滔滔不绝的郏亶,看着地图上太湖上游密密麻麻的红线和红圈圈:“郏公你先别忙,这些线条就不去说它了,这几个大圈圈是什么?水库?!你要在上游修水库?!地图上就是一个个圈圈而已,你核算过这是多大的工程量吗?!” 郏亶拱手:“运判,这是利在千秋的大事啊,两浙路如今灾荒严重,正是大行工程的好时机,只需一日百文两餐……” “打住!”苏油再次制止:“我手底下的民夫工役,从来就没有一日百文的说法!那是吊命,哪里还能干活?” 张麒翻着郏亶给他的簿册:“少爷,根据郏公的工程量,不说那些大湖大浦,仅仅上游河道的改造,就合计达五百里,这是两百万贯的大工程。” “哦?”苏油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此好像也不多哈?别忘了我们可以造水泥厂,炸药厂。” “但是六大湖围堤工程呢,以及太湖本身呢,还有这几个水库,这才是大老虎吧?得当几个河道改造工程?!” 郏亶有些发愣:“呃,运帅怕是将陕西和蜀中的工程量搬到这里来了吧?庐州南巢,最深不过两丈,杭州西湖,因多年不修,为葑草蔓蔽,连一丈都不到。” “所以我们两浙路的大浦,和其它地方不一样的,这几个大浦,只需要挑选地利之处,修造起六尺高的长堤,便能完毕,比运帅在汴京城围造的汴口工程量,只少不多的。” “啊?哈哈哈哈是吗……郏老你早说嘛……” 后世川中的大水库,的确也是解放后三十年,当地百姓肩挑土扛弄出来的,但是以后世强大的组织能力,规划能力,施工能力,也耗用了数万人十年的时间! 大坝高度通常都在十几米,最高峰的时期,工地上整整十万人! 如果真如郏亶所说,苏中仅仅是修一道黄河大堤那样的工程就能搞定一个水库,那这生意划算啊! 郏亶见苏油脸色好转,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还有下游河道治理,通过三江排水已经不太可能了,不过北,东,南三个总体方向还是没有变的。” “工程主要也分三处,一是在昆山开范家浜,上接黄浦江,下通长江。米市渡也分出三支,北为斜塘、泖河、拦路港,与淀山湖相通;中为园泄泾,上接俞汇塘;南为泖港,承杭嘉湖来水。” “二是浦北,串联淀山湖、澄湖及其周围的元荡、白蚬湖、长白荡、白莲湖、金鸡湖、独墅湖等,通过吴淞江、急水港、牛长泾塘、八荡河等水道泄水。” “三是浦南,以太浦河为干河,连接蚂蚁漾、桃花漾、汾湖、马斜湖、钱盛荡等大小湖荡,” “另外,在运河至浏河以北地区,按地势高低,还有阳澄、澄锡虞、湖西沿江三个水系。” “以上所说的每一个水系,都包括无数的大小水道,湖泊,池塘;而每一个区域,都能造出无数良田!” “只要……只要……” 苏油看着郏亶:“大胆说,吓不到我!” 郏亶鼓足了勇气:“主体工程,只要五百万贯!” 苏油摸着下巴:“五万贯,两万五千顷地才能保本。” 郏亶急了:“要是这些工程全部通竣,耕地至少多出五万顷啊!” 苏油眼神亮了:“这就是倍利?” 郏亶摆手:“这不是北方水浇地,这些可都是两季三熟,最少两熟的水田啊!亩产是北方水浇地的一倍以上,六百斤一亩的水田啊运帅!” 靠!倍利还得翻番!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后世全国已经很少种双季稻了,却忘了历史上苏中还有这样一段时期。 只可惜苏油不是江苏人穿越,要是他知道后世太湖流域耕地面积高达整整二十三万顷,其中光水田就近二十万顷,比郏亶的预估加上现在已有的开垦面积,还要多出好几倍的话,早就急吼吼的要求开工了。 如今却看着湖面出神:“难怪存中跑得那么快,这预算整整超支五倍……” 蔡京拱手:“明公,别忘了《金融论》,以明公与四通的交情,完全可以找皇宋银行贷款!” “哈?”苏油都气笑了:“你知道皇宋银行可用本金现在一共多少不?今年只剩下七百万贯不到!其余都已经列好投资计划了,银行的经营理念,首先就是要稳健啊元长。” 蔡京说道:“那我们就再建一个银行!以淮扬盐场产量为本,再将水利工程分期,按二三五的比例分为三年,第一年只需要两成资金,一百万贯足够了。”</p>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三章 出发 第七百七十三章出发 苏油笑得吭哧吭哧的:“你老兄可也是福建人,当年拿邓文约这老乡笑话我,现在可怎么说?” 章惇手扶脑门:“报应啊……” “哈哈哈哈……”苏油终于痛快地笑了出来:“整人那是真厉害,但我就问政绩出了啥?就一个手实法,还想在我东南试行,结果还不是给老哥你怼得灰头土脸?” 章惇说道:“那也不可不防,这次郊祭大典后,推举你为殿学士,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哈?”苏油乐了:“我有苏湖开发大局在手里,二十万顷良田打底,整到我头上,其实是不智之举。吉甫公不是不聪明,这完全是被权力的欲望蒙蔽了心智。” 章惇笑了:“我也是如此与韩相公说的,陛辞之时还提醒了陛下注意身边人才凋零的情况,没想到一转身他就跳出来应景。哈哈哈哈,何其快哉!” 苏油拱手:“是,子厚兄大才,所以接下来就有事拜托了。” 章惇吓得跳了来:“少来!曾子宣和吕望之,被搞得跟你家佃户似的,你少来编排我,我就是来湖州享福的。” 苏油贼笑:“可龙里的佃户,日子怕是都比他们好过多了。别闹说正事儿,一州之地,怎能显得兄长的才能呢?所以嘛,我打算让你将杭州事务也一肩膀挑了,接下来我另有大事,交给你们怕是做不好……” 章惇傲气又起来了:“帮你挑起杭州事务没问题,不过话先说清楚,什么叫交给我们做不好,非得你苏明润才行?” 苏油掰着手指头:“钟山天文台,皇宋银行两浙路经济规模前景预测,三酸两碱工业体系,棉花油菜种植,新法织造,丝织和棉纺产业提振,新法捕鱼,海洋渔业产业升级,海图绘制,洋流季风分析,军工产业部署,枪支弹药,军品制造……那要不我们换?” 章惇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走开!不换!先说好,只帮你再管一个杭州!” “行!”苏油起身:“那一会你去找蔡京拿印信,然后他就要全心投入水利司事务了……对了提醒你一条,《潮报》是与民发声的喉舌,你只能在《两浙新报》上以理服人,不能以官府之势压人。” 章惇傻了:“喂等下,怎么说走就走?你要去哪里?” 苏油说道:“我啊,剿匪!先还两浙路百姓一个安定和谐的发展环境!” …… 长兴镇牛头山麓,两浙路转运司神泉监铸币厂外,一支在如今宋人看来非常古怪的部队正在集结。 黒呢裤,灰呢服,红杠杠,黄铜肩章,帽徽,钢盔上高高的红缨。 皮靴,武装带,皮质铜按扣的弹药匣,身后五枚手抛型震天雷。 背上硬皮包,里边是毛毯,单兵口粮,侧面是多用工具夹层,背后还有一柄控鹤囤安两军传统的工兵铲。 身前有两个炒面袋,是长长的腊肠形。 队伍站得笔直,身侧是一支两浙路自行生产的熙宁七年型神机铳,和之前的神机铳最大的区别就是枪管变成了圆管,重量减了不少,枪管下还多了折叠式三棱刺刀。 真家伙,六个月训练七十步十发八中老规矩。 上四军的操典结合新军新法,被狄咏和王中正练到了极致,现在的两浙路衣锦新军,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苏油穿着没有军衔标志的军服,在王中正和狄咏的陪伴下,来到队伍面前。 王中正背着手,冷冷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似乎在挑剔谁军容不整,谁军姿不肃。 狄咏抽出佩刀,正步走到队列前,舞出一个标准动作:“全体都有,立正,敬礼!” 所有军人昂首挺胸,左手控枪,右手平举捶胸,发出一声整齐的闷响。 狄咏原地转身,将佩刀正立胸前,然后一个斜撇:“衣锦新军,应到一千一百人,实到一千一百人,集合完毕,请少保训话!” “稍息!”苏油同样敬了一个标准的捶胸礼,然后将手放下。 队伍又发出一声整齐的闷响,集体换了一个姿势。 苏油对部队非常满意:“当兵吃粮,报效皇宋,保卫疆土和百姓,是每一个大宋军人,天生的义务与责任!” “各位都是层层选拔的军中精英,粗识文字,应当知道《武德歌》中的内容,应当知道,一个军人,应有的素质和品性!” “精忠报国,至高荣誉!” “忠烈祠里的万千英魂,没有人问他们的出身来历。全体大宋人,只知道他们曾经为这个国家,为华夏丕裔,为纲纪伦常,流尽了自己最后一滴鲜血!” “所以他们成了神,终年香火,绵延不断。” “只要大宋国纪长存,他们就永垂不朽!” “但是我不希望你们像他们那样,他们的牺牲,成就了今天的我们,我们要继承他们的遗志,将皇宋的军旗,插到大宋每一个敌人的坟墓之上!” “所以你们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因为你们是重振大宋军威的种子,之后还有无数强敌等待着你们去征服。我们的万里征程,才刚刚踏出了第一步!” “两浙路,随着经济形势的好转,随着可耕种土地面积的增加,随着商业流通的加速,已经初步形成民生安定,欣欣向荣的局面。” “因此两浙匪患,相较年前,已经得到极大程度的缓解。” “但是,还有那么一小撮沾满血腥的暴徒,冥顽不化,抗拒天威,霸占着山头水路,对两浙路人民,犯下滔天的罪行,造成两浙路安定繁荣的隐患。” “今年三月,鄱阳湖水匪刘三苗,劫了永平监一船铜料,残忍杀害了随船的转运司随员,舟子,共计十二人。” “七月,饶州玉山口,一支商队被匪首刘横虎截杀,三十七人无一幸免。” “九月,歙州大障山匪首叫天齐,纠结几路盗匪,进攻歙县常平仓,企图抢夺秋粮。” “形势依然严峻,各地州府在清理流民的过程中,遭遇极大阻力。各路豪强和匪首纠合,企图阻扰穷苦百姓移民,不愿意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是继续做他们永远压榨的奴隶!” “各路州府纷纷上报,请求两浙路转运司给予有力支援。我能依靠谁?只有你们!” “善视黔黎,恢慕君上。残驱枭猄,力捍家邦!” “要永远记住,你们是皇宋的军人,是陛下的军人,是天下百姓可以依赖的军人!” “凡是与皇宋为敌,与陛下为敌,与天下百姓为敌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所以我要求你们,以泰山压顶之势,荡灭强梁,震慑宵小,还我两浙路百姓,一个朗朗的乾坤!” “该怎么做?!” 军士们被苏油鼓动得热血沸腾:“杀!杀!杀!” 苏油取过王中正递来的转轮铳和背包背上:“登车,先去歙州!” 上百辆四轮轻便马车,已经等待在谷口,除了空车,还有部分运送给养弹药。 军士们以极其迅速的动作登车,然后沿着杭州通往歙州的官道驶去。 王中正坐在苏油的对面,一边被颠簸得身子直摇,一边啧啧连声:“少保这行军前的说道厉害,看看兵娃子们这劲头……这是又学到一招。” 苏油也被颠得摇头晃脑:“你那大胖子宝贝呢?” 王中正说道:“后边,和炮队一处,这次不让带霹雳炮,怪没意思的。” 苏油笑道:“杀鸡焉用牛刀,悍匪们一般盘踞山林,霹雳炮弹道太平直,又沉,对付土匪,还不如伏虏炮好用。再说那东西本来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用不用得上还两说呢。”</p> 正文卷 第八百三十三章 矛盾(为盟主mercury11加更!) 第八百三十三章矛盾(为盟主mercury11加更!) 与西军一起离开的,还有李朝宗室与战犯。 以及这次战争的赔偿。 李越王室四代搜刮,交趾的好东西那可是不少。 在大宋值钱的东西,在这里就是土产。 比如象牙,大宋如今一贯一斤,一支就是五十贯到七十贯。 玳瑁,一斤五百贯。 还有乌木,紫檀,花梨,在大宋可是一等一的上等木料。 还有苏木,可以制作红色的染料,椰子,宋朝光一串椰子壳蒂打磨的念珠,价值在百贯左右。 各种各样的香料——沉香,安息香,苏合香,风脂香,龙蕊香,金颜香…… 食物用的香料——桂香,黑胡椒,白胡椒。 其余如珊瑚,珍珠,鳄鱼,犀牛,琥珀,各种宝石…… 当然最大宗的,黄金,白银。 李宪和王中正在王宫里边转了一圈,给很多东西贴上了封条,这些东西通通逾制了,必须搬走给陛下用! 苏油当然不干,搬走可以,不过必须也算是交趾给大宋的赔偿,折价! 最后将王宫里的奇珍异宝打包,作价七百万贯。 还剩下的一千三百万贯,用各地库藏的金,银,香料支付。 如今大宋,下等香料每斤五贯,中等香料一两五贯,高等香料一两百贯! 很幸运的是,交趾有两种香料,就列在大宋高等香料里边,一种叫黑督缛,一种叫白督缛。 黑督缛一两三十贯,白督缛一两一百贯。 王室里还发现了十斤龙涎香!这玩意儿一两也在百贯以上! 王中正和李宪可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也被交趾的库藏给吓着了,李越在各地的库藏,光香料的价值就不下七百万贯! 还有近百处金穴产出的两千来斤黄金,数万斤白银,又抵消了三百万贯左右。 剩下三百万贯,用珍珠玳瑁象牙犀角椰蒂珊瑚做赔偿,交趾愣是将两千万贯赔偿给付清了! 就这样还有无数的好东西积压着——比如一种上等的纸张,蜜香树纸。 蜜香树纸是用蜜香树纤维制成,纸上有鱼子纹,自带特殊香味不说,还水浸不烂。 当年苏油在程舍人书坊见过,程文应有一匣子,那是有大客户上门时拿出来收获牛牛牛用的镇店之宝。 比如翡翠鸟,别的地方的翠鸟,都是翠绿色,而交趾的翠鸟,还有一种是翡色的! 还有木头,四通商号也是香料业金字塔尖顶上的大擘,苏油在杭州的时候,钱和曾经拿出过钱家珍藏的香印,也就是制作香丸的模具,一套乌木的,一套花梨的,价值分别是五十贯。 就算有雕刻工艺的加成在里边,木头的本钱也堪称丧心病狂。 最痛苦的莫过于王中正和李宪了,好东西太多了。 苏油摸着下巴,要不你们多带一些,我给你们打个七折? 王中正和李宪齐齐翻着白眼——谢谢!我们没那么多船! 同样感到庆幸的,还有李道成与黎文盛。 大宋从来没有把交趾列入贸易对象,这种状态,有点类似后世的经济制裁。 不管是哪个市舶司,都有明文规定:“大食、古逻、阇婆、占城、勃泥、麻逸、三佛齐、宾童龙、沙里亭、丹流眉,并通货易。” 而近在咫尺的交趾,并未被列入市舶贸易国家之中。 交趾的朝贡道路,按规定是由广西入境,再由广西入荆湖赴京。 走陆路,就带不了多少东西。 大中祥符九年,宋朝对入贡国家的人数做出过详细规定:“每国使副、判官各一人。其防援官,大食、注辇、三佛齐、阇婆等国勿过二十人;占城、丹流眉、勃泥、古逻、摩逸等国勿过十人。” 仍然没有交趾。 琉球,日本,朝鲜,西夏,大理,大宋册封的都是国王,而交趾,仅仅是郡王。 不管外交辞令多么的冠冕堂皇,大宋对其实从来都不认为交趾是国土以外的一部分,而是迟早要纳入版图的地方,只是整整一百年没有腾出手来而已。 所以交趾的物产虽然很多,但是无法大规模贸易,在其国内价值偏低。 当听说苏油将战争赔偿的定额,规定在两千万贯的时候,李道成差点就晕厥了过去,以为自己被那一脸温煦好脾气的苏少保给骗了。 可是当他听说苏少保在两名中官面前据理力争,为交趾谋取价值公平的时候,又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些东西的价值,按照交趾当地价格计算,也就是一千万贯出头。 这就是苏油敢开口给王中正和李宪打七折的原因。 当黎文盛扶着李道成,来到苏油这里向他道谢的时候,苏油将李道成搀扶起来,还在一脸的郁闷:“本来想打个大广告,结果俩中官没见过世面,不是做大生意的格局啊……” 直到四月,西军撤离完毕,军事才算告一段落,苏油终于有时间回过头来料理交趾政务。 现在他手底下,就剩八艘战舰,一千五百衣锦军,还有夔州义勇,以及一堆的仆从军和降军了。 首先要料理的,就是仆从军的问题。 这里又牵扯到以前的烂账。 整个中南半岛,就是被红河,长山山脉,湄公河切割为几片大区域的火药桶。 长山山脉如今称为富良山,贴着半岛东部的海岸线一路向南,直达南部海滨,与半岛东部海岸线,构成了一条狭长的通道。 通道中央,有一座山峰分隔南北,那里中南半岛著名的咽喉要地——海云岭。 海云岭的关口叫横山关,关下山南就是占城国旧都宾童龙。 宾童龙是一座依靠海运兴起的城市,在航海技术还不发达的唐代,这里是南方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港口。 随着海船和航海技术的升级,船只的航行线路越来越取直,如今的海船,已经可以绕过琼崖岛,直接抵达宾童龙更南边的地方。 海商们在那里和当地人一起,新建起了一个繁华的海港,叫因陀罗补罗。 在宋代航海家的笔记里,宾童龙被称为旧州,因陀罗补罗被称为新州。 李朝交趾崛起之后,向南占领了海云岭以北地区,将以前属于占城的地哩、麻令、布政三州纳入自己的版图。 占城迫于交趾的军事压力,迁都到了因陀罗补罗以南百里的王城——毗阇耶。 而富良山的西面,则是湄公河流域,因为有九条出海口,如今被称作九龙江。 流域又分为上游的大高原和下游的大平原。 湄公河有九条出海口,因此如今被称作九龙江。 上游地区是一个国家,被称作陆真腊。 而下游地区,则被占城和另一个国家平分——那个国家人口和民族习惯与陆真腊相似,因此被称作水真腊。 除了这几个大国家,半岛上还有无数的小城邦,部落,诸国之间常年累月的征战杀伐,给这片地区带来了深刻的苦难。 听闻交趾被灭,这些国家城邦纷纷前来升龙,要求见大宋官员,不是从属国的要认宗主,本是从属国的要哭诉冤屈要大宋裁决公断,成天吵吵嚷嚷不可开交。 根据理学关于矛盾的阐述,先要解决主要矛盾,然后才是次要矛盾。 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占城的三州历史遗留问题。 光这个问题就非常复杂,李常杰在三州采用的政策,和苏油在富良江北干的差不多,打压社老豪强,解放奴隶,让耕者得其田,仅仅这一招,就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收获了大部分的人心。 而占城国王律陀罗跋摩三世,宋人称他为制矩,是曾经被交趾俘虏过的,其后签署了割让三州给交趾的协议后才被释放,其号召力和威望,在关北三州中极低。 此次占城出兵,是宾童龙的酋首,如今大宋册封的旧州刺史王珍发起的,和占城国王一文钱关系没有。 而这个王珍根本不愿意被占城统治,出兵这么积极,原因是看好大宋赌一把,指望着背靠大树好乘凉。 如果把三州之地还给占城,旧州就会被占城包围,王珍当然不愿意。</p>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五章 蒲珊 第八百六十五章蒲珊 真主说过,有些人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洋洋得意;对于自己未曾做过的事,爱受赞颂,你绝不要认为他们将脱离刑罚,其实,他们将受痛苦的刑罚。 蒲珊觉得自己在没有贡献的情况下接受驿站给予的免费早餐,是一种应该惭愧和接受惩罚的行为。 但是早餐太好吃了,蒲珊还是没有经受住诱惑。 驿馆的伙计,已经开始在馆外的大黑板上用粉笔书写交趾主要商品的价格。 这个叫“水牌”,每一种商品,每天都会在水牌之上,用粉笔标注上参考价格。 即便是第一次来到蕴州港的商贾,也能做到心里有个数,不至于被欺瞒得太狠。 如果你在四通建造的驿馆里居住的话,可以享受到无比舒适的贴身服务,从早上睁开眼起,就有精致的免费早餐,熨烫得平平整整的报纸,出门有车马租赁…… 还能够帮你承揽宴会,拍卖会,能够帮客户联系商家…… 要是你办理了年卡,或者是和四通有重要的经济来往,服务还能升级,甚至还能得到送船送车送房子等丧心病狂的返利。 蒲珊的老乡是大豪商,模样像极了后世大富翁游戏里边的沙隆巴斯,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老乡让蒲珊去打听一下周边那些小白楼的价格,这里气候风景都美丽宜人,他想添置一处房产,作为今后往来南海时落脚的地方。 两人吃过早饭,蒲珊送自己老乡出门,就见到四通商行考究的马车已经等候在了驿馆的门前,驾车的小厮正殷勤地擦拭着油光锃亮的车厢。 三佛齐和阇婆使节也出来了,两人愤怒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对方。 上车的时候两国使节海商们也绝不同车,最后还是自己老乡和阇婆使节上了同一辆车,蒲珊看到那车明显沉了一下。 老乡还回头,丢了一枚银币和一小袋铜币给蒲珊:“蒲珊,记得去打听一下房子的事情。” 送走了老乡,蒲珊沿着美丽的小路,向市舶分司走去。 道路是青石铺就,两侧有水沟,中间是青石条子铺成的美丽席子纹大街。 据说席子纹的方向也标示着马车的方向,这里规矩大,车马行人都得靠右。 道路两面都是美丽的小白房子,每个房子前都有一片小花园,房子和房子之间的路边载着棕榈树。 市舶司分司旁边就是四通商会,商会是纯中式会馆建筑,迎门“宾至如归”的大牌匾下,穿着干净整洁的小厮一见到蒲珊,便对身边长椅上几位书生模样的人喊了一句什么。 看了蒲珊的穿着,其中一位书生便起身过来,拱手用大食话对蒲珊问道:“这位官人,需要传译吗?” 蒲珊想说不要,但是语言不通的确是个问题,还是开口问道:“多少钱?” 书生说道:“两百文一日。” 老乡给自己才一百文一日,蒲珊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学会大宋话。 好在今日情况特殊,老乡多给了些打赏,蒲珊咬咬牙,给了书生数了二十枚当五铜币,说道:“还有一半,完事儿后再给。” 有了书生就是好使,知道蒲珊是来打听房子的事情后,将他领到了一间豪华的接待室里,一个中年宋人接待了他。 接下来就好办了,经过商谈之后,蒲珊知道这里的房子除了能购买,还可以长租,还包括很多服务。 比如主人不在的时候的房屋保养,卫生打扫,花园修建维护,甚至还能替主人转租和专卖,真是要多贴心有多贴心。 据那宋人说,蒲珊是第一个来打听房屋的客商,作为宣传效应,四通商号还能给蒲珊打个折,现在蕴州房产肯定是价值洼地,房价还没有起来,一栋小楼,只需要八百贯。 当然八百贯只是简装,要想得到如驿站那种热水龙头,陶瓷马桶浴缸盥洗室,实木地板大衣柜,丝绸大窗帘,水晶窗那样的享受,那可就是天价了。 不过四通商号同样可以承接这样的装修工程。 蒲珊听得瞠目结舌,只好坦白自己是替老乡来打听的,只能将意见忠实地转达回去。 宋人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将政策跟他讲清楚,还从书桌前的琉璃缸里抓了几颗蜡纸包裹的东西给他。 蒲珊恭敬地鞠躬出来,偷偷打开一颗,蜡纸里边包裹的,是昨晚少保命人打碎的那种神奇的玻璃一样的糖块,不过颜色鲜艳如同宝石。 蒲珊放了一颗橙色的到嘴里,一股美妙的橘子气息和甘甜的味道,立刻弥漫在整个口腔里。 水果糖中的酸味,其实是糖蜜的副产品。 天师府对发酵菌种的研究提取,如今也有了一个菌群家族,其中一种,叫黑霉。 将糖蜜和浆糊的混合液加入黑霉发酵,会得到一种酸味极浓的澄清菌液。 这种菌液的酸味与柑橘类的酸很类似,小天师将它称为橘酸。 将菌液过滤,往里边加入石灰乳,就能得到一种混合沉淀物质,成分是碳酸钙和橘酸钙,可以再次过滤分离出来。 往沉淀里加入硫酸,碳酸钙和橘酸钙就变成了硫酸钙,成为石膏沉淀物,二氧化碳溢出,剩下的就是橘酸溶液。 再次过滤,往橘酸溶液里添加小苏打,通过蒸发结晶提取,就得到了一种保存和使用都非常方便的物资——橘酸盐。 这个东西被程家拿来鞣制皮革,被石家用来和氨水混合清洗金属,对铜,铁都有效果,凸显花钢的花纹,而且更加细腻。 苏家织染用来做染料固色剂,而落到苏油这样的吃货手里,就变出了水果糖和橘子酒。 所以橘子味的水果糖和果酒,和橘子几乎没有什么关系,是苏油找人用蔗糖,清酒,橘酸盐,橘子香精调配出来的,连颜色都是用的是用红曲和栀子黄调成的橘色。 同样的,还有薄荷糖和薄荷酒。 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蒲珊当然是不会明白的,他只是觉得东方真神奇,宋人真幸福,他们一定得到了真主来自天堂的恩赐。 商会的人效率挺高,从商会出来,不过半日时间,书生这么一会儿就挣了一百文,让蒲珊有些羡慕。 两人正要告别,就见门口停下了一辆大车,车上都是些挂着粗釉的细颈大肚陶罐,一个大概是十斤的容量。 蒲珊抽了抽鼻子,敏锐地觉察到那就是昨日宴会上闻到的那种调料,便对传译问道:“这种调料叫什么?多少钱一罐?” 传译正要上前询问,便听招呼下车的两位少年转头,一位文士一样的少年说道:“这是新品,准备运往汴京城的,不是商品,也没有定价格。” 蒲珊大喜:“你会说大食语?这太好了,我要是想要代售这种货物,不知道郎君可否为我引荐东主?” “哦?”另一名武士打扮的少年笑了:“你也喜欢这个?” 蒲珊说道:“有了它,食物会变得美味很多,就是不知道价格如何,要是太贵我肯定也买不起,不过要是价格合适的话,我倒是愿意试试。” 那位文士模样的少年点头:“难得还有喜欢这个的大胡子,如此你随我们来吧。” …… 市舶分司都厅内,中堂是一张极长的华丽大方桌。 各国使臣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围坐在华丽大桌边,身后是各自国家的大商人,在那里吵吵闹闹。 苏油在中间摊着手,一副无奈的表情,那样子有点像后世著名的油画——《最后的晚餐》。 李舜举有点受不了这一厅的铜臭,太监多贪鄙,不过李舜举总觉得自己是个例外,不屑与这些大腹便便的商贾同处一室。 于是这事情交给苏油,明润你挖的坑,只能你自己填。</p>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四章 大工程 第八百九十四章大工程 不多一会儿,苏油拿袖子隔着铜盆将它端了起来,对张麒说道:“小七哥去叫薇儿和正盛进来,可以开吃了!” 将当做盖子的铜盆翻开:“蒜蓉蒸蚝,滋味无比,赶紧动手。” 将一枚大蚝递给赵宗佑,自己拿起一枚先嘬了浆汁,然后将蚝肉吸入嘴里,烫得呵呵呵的嘟囔:“鲜,真鲜美!” 赵宗佑拿着蚝壳神思不属:“桨轴穿过船壳,那船如何才能不进水呢?” 苏油打开一个竹筒,抖出一把小叉子递给他:“认真吃东西,解决办法多的是,用注油密封轴套,注油密封齿轮箱,连接润滑油箱,只要油箱高于海平面,让局部内压大于海水压力,不就成了?快吃快吃……” 赵宗佑拿叉子将蚝肉拨进嘴里,完全不知肉味:“那还可以设计离合器和差速箱,控制动力传递……” 苏油将蚝壳放下,又拿起一枚说道:“节度啊,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美食当前岂容辜负?蒸汽动力传递系统的设计,等你到了杭州再慢慢弄嘛,有学院几位数学大师的支持,集思广益,不比你一个人在这里钻牛角尖好得多?” 赵宗佑也将蚝壳放下,却又伸手去取下了模型船上的皮筋,拉了几下:“出去一年,你们堪称突飞猛进,这又拉下不少功课啊……” 苏油说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理论,应用,数,理,化,机械,动力,哪一门钻进去都是博大精深,穷一生之力都研究不完,我倒是觉得你把这些当成兴趣就好,主攻还是放在数学和天文上。” 说完将皮筋接过:“这个东西,成都天师府张道长整整研究了二十年,开辟出了一个学科;天师府小张天师,一辈子就玩一个元素相对原子质量。” “所以与其驳杂繁复,不如精其一而绝天下。” 赵宗佑点头:“有道理……不过就算是五胡刘渊,亦曾言‘一物之不知者,固君子之所耻也’,学士你不就涉猎万端?” 苏油赧然道:“我那是啥都明白点儿,啥都不精通。怎么能和你们这些理工天才相提并论?” “我就是管行政的,保证你们好吃好喝有充足的研究环境和经费就完事儿了,不能比的……” 这时候石薇和平正盛进来了,石薇脸上还带着吃惊的表情:“原来杭州型在船坞里看,竟然这么大!” 苏油赶紧选了个肥美的蒸蚝,插上小叉子递给她:“那是,不然穆福提的水师遇到韦首安变阵都来不及调整呢,就是这个原因。上周这里就发生过一起事故,两艘进出港的船只相撞,明明远隔七百米都调整不及。” 赵宗佑问道:“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苏油说道:“李都监要求整改,给港口配备领航员,所有海舶必须按照领航员的指示进出港。” 赵宗佑这才点头:“这蒸蚝味道真不错。” 苏油都无语了:“节度,你这都吃了第三个了,才尝出味道?” “是吗?”赵宗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不是很笨?” 苏油,石薇,平正盛:“……” 赵宗佑是宗室,该避嫌的要避嫌,苏油就算是再欣赏他,作为朝臣,也不能同他久待,只是告诉他交趾郡举事已经结束,地隔万里,入京应试的举子们这次也要随船,托赵宗佑一路上代为看顾。 赵宗佑自是答应。 老朋友相聚一场,转眼又到了分手的日子,船只维护完毕,又该李舜举忙活了。 一箱箱的马蹄金,银笏,精钢板材和钢筋,锡锭,成为船队的压舱。 此外象牙席,牙雕龙船,柚木泰山号模型,砗磲大雕件,紫檀螺钿屏风,翡翠山子,宝石牙杖,西昆宝玉,通天犀蹀躞带,玳瑁梳篦,珊瑚八宝妆盒,鲸鱼须支撑的幞头,绢伞,金,银,铜,锡器皿,不计其数的香粉,香料,香木,香皂,香扇,蜜香纸,冰糖,蔗糖,地丁胶底的乌靴,热带水果罐头,鱼罐头,蜜饯,果干,蕉布,鱼露…… 此外还有印度骏马,羊角牛,西亚大驴…… 六月初一,一个明媚晴天,张散和赵宗佑带着浩浩荡荡的海贸船队向杭州出发。 同船的还有黎文盛,杨莳等一干交趾文士。 晁补之也在船上,他也要参加这次科举。 送走他们,蕴州港又迎来今年回港的第一批蕃商,而苏油和李舜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活。 …… 郑州,苏元贞也带领着休沐前来的蔡京,正在陪着他查看工业基地的恢复情形。 今年大宋没有灾害,但是去年灾害导致的影响,还未完全消去。 主要体现在几处恢复工程。 徐州,朝廷拨给了二千四百万钱,批准可以使用丁夫四千余名,又调拨常平钱六百三十万、米一千八百余石,重新修筑徐州外城,建成木岸四条。 苏轼以工代赈,除了正常的防洪救灾工作,还兴办了学校,举子仓,收养了一千多名孤儿。并在徐州西南的白土镇发现了煤矿,加上徐州本地一直就产铁,于是干脆在白土镇建立了徐州铁冶,成为和郓州城一样的钢铁中心。 苏轼因此受到赵顼的嘉奖,朝廷专门下达赦令,表彰苏轼在徐州身先士卒,率领全城军民抗灾自救,保卫了徐州城,并且妥为善后的功绩。 郑州也是重灾区,苏元贞本来是蒙朝廷召入,考计史料,绘制地图的,结果临危受命,成为了郑州工业区恢复重建的直接领导者。 好在郑州有嵩阳书院,有石家,有无数的理工人才,苏元贞干脆利用这个机会,升级煤铁产业,机械制造产业,将被水浸泡过的机床淘汰给了石家,又从石家购入了新型机械。 石家作坊则将这些机械维修改良之后,卖给了周边州城的工坊。 五月初,郑州的工业完成了升级换代,其中内工坊,胄案耗费了朝廷和赵顼内藏的五十万贯,建立起了和冶州一样的高炉和平炉。 不过因为原料问题,这俩炉的使用寿命不如交趾郡,还得定期大修。 四通商号则拨款八十万贯,升级了机械加工产业。 郓州,朝廷同样拨款四十万贯,除了在梁山泊周围修建堤围,还扩大了港口和铁冶规模,技术是没钱提升了,不过产量还是得到了长足的增加。 五月,甲戌朔,赵顼御文德殿视朝。是日,中书上报,郑州,曹村决口新堤修成,河还北流。 自闰正月丙戌首事距此,凡用功两百九十余万,材两千二百八十九万,钱、米各六十万,两地堤圩,全长两百一十四里,皆用卵石竹笼和水泥槎马进行加固,能够抗击百年大洪。 此次大治黄河,乃文彦博力行倡议:“臣曾经奏报德州河底淤淀,泄水稽滞,上流必至壅遏。若不预为经制,必溢魏、博、恩、澶等州之境。而都水司略无施设,止固护东流北岸而已。” “前几年正好枯水,官吏希省费之赏,未尝增修堤岸。导致大名诸埽,皆可忧虞。” “以曹村一埽为例,自熙宁八年至今三年,虽每计春料当培低怯,但有司未尝如约拨款,此非天灾,实人力不至也。” “今河朔、京东州县,人被患者莫知其数,熬熬吁天,上垂圣念。而都水官不能自讼,犹汲汲希赏。” “臣前论所陈,出于至诚,本图补报,非敢微讦也。” 至是赵顼才下定决心,大修河堤。 河堤修好,赵顼很开心,将郑州堤取名为永平埽,曹村堤取名为灵平埽。 不过几处大工程,还有汴京城墙的整修改造,前后耗资不下两千万贯,将大宋今年的财政直接吃成了赤字。</p>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六章 上香 第九百二十六章上香 那是,为啥占城内附?不都是这原因? 这叫什么?这叫“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哎呀老王你变了,你都会拽文了! 《孟子》嘛,《时报》都在刊登普及的,资料而已,一般一般…… 你可得了啊,这次殿试题听说还是《论语》呢,难为孙学士怎么找的题,可惜了啊…… 唉,是的,可惜了啊…… 孙洙回到家后就一病不起,给大宋留下了后世传扬的“千古第二榜”之后,含笑而逝。 孙洙未冠擢进士。后与包拯、欧阳修、吴奎举应制科,韩琦读之,太息曰:“今之贾谊也。” 凡有章奏,辄焚其稿,虽亲子弟不得闻。 博闻强识,明练典故,道古今事甚有条理。出语皆成章,虽对亲狎者,未尝发一鄙语。 文词典丽,有西汉之风。士大夫共以丞辅期之,赵顼也准备升他做参政,结果不幸早逝,才四十九岁。 “帝临朝嗟惜,常赙外赐钱五十万。” 散班之后,蔡确从御史台出来,看了看天色,上了马,向城北行去。 明天休沐,夫人与蔡确商量,想去城北开宝寺行香。 夫人对蔡确的行径非常担心,认为他自绝于士大夫,但是蔡确不以为意。 吴充想废止新法,蔡确上奏:“曹参与萧何有矛盾,等到曹参代替萧何为相,却遵从萧何指定的法令。现在陛下主持变法,怎么能允许吴充因与王安石的私怨而废除呢?” 赵顼对蔡确很赞赏,让他把控御史台的同时,还继续主持司农寺,常平法,免役法。 当晚,蔡确与夫人便在开宝寺住下,沐浴更衣。 次日一早,开宝寺又来了一溜车驾,乃是当朝次相王珪。 王珪来开宝寺,也是应夫人所请。 河东路近年来年成不好,水灾之后又起盗匪,长女当初嫁给了一个知名文士,超级帅哥李格非。 李格非少年时“俊警异甚”,父子都是韩琦提携的名士,不过考试有些迟缓,而立之年方中进士,初任冀州司户参军,现在正好在郓州当学官。 女儿来信说郓州水灾过后景象很惨,工业虽然恢复了,可农人日子还是难过,离城不远的梁山泊内,就有盗匪聚啸。 夫人胆战心惊,要来给女儿祈福。 所以今天并不是台谏和宰执私下鬼祟沟通,这可是朝廷最大的忌讳。 只是诸般巧合罢了。 而且听闻王珪到来,蔡确立即乘坐自家夫人车驾离开了开宝寺,并未与王相公见面。 王珪是儒臣,对礼佛这种事情不怎么感冒,佛学有可取之处是一回事儿,拜土偶泥塑,那就是智者不取了。 于是他便让夫人带着使女去上香,而自己则信步登上开宝寺后方的山坡。 山坡上是墓地,墓地里有很多的碑文,神道碑这东西很考功力,也有文史价值,比如司马光给程夫人写的那篇,就是上品。 王珪对这些很感兴趣,找了几块碑,观摩起书法文章来。 一个襕衫士人也在这里看碑,待到转过身来,王珪大惊,竟然是蔡确! 环视左右,发现没有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抱怨道:“持正也太不小心了,朝中要是有人知道,那还了得?” 蔡确是一身穷秀才的打扮,与平时的风格迥异,拱手道:“蔡确不会如此不小心的,有从人在下方守着,相公不用担心。” 王珪这才说道:“也罢,想来持正此举,不为无由吧?” 蔡确说道:“非为别事,特为相公解忧而来。” 王珪怫然:“我何忧之有?” 蔡确微笑道:“忧在中书近案咫尺,亦在南海隔空万里。” “你!”王珪说道:“吴充心力不足,不久便当自去;苏明润……苏明润年纪轻轻,我又何惧之有?” 蔡确说道:“吴充累被弹劾,陛下尚且优容,不是拿死证据的重拳,难以搬动。” “苏明润年纪的确不算高,但是常年在外,屡建功勋,如今已是特进,郡公。” “而王相公随伺帝周,每以文章受赏,却难有建树之功,好像如今连银青光禄大夫都还不是吧?” 说起这个王珪心里就有些苦,这上边的确是他的最短板,而苏油厉害就厉害在这里,散阶高得一逼。 还没有做过宰执,却已经和退休的王安石一样,成特进,封郡公了。 而且之前做过权知开封府,那是“四入头”之职。 所谓“四入头”,就是宋代任用执政大臣,多从三司使、翰林学士、知开封府、御史中丞中挑选,于是时俗给了这四个职位这样的别称。 平交趾,纳占城,开南海,朝廷每年岁入,陡增千万,这等大功,不得不酬。 加上才三十出头,就转运安抚四路,年轻权重,没有制衡,又不得不防。 因此朝中已经有人不断上书,要求赵顼召回苏油,以他位待之,这样方能有利驾御,以免苏油跑偏,有失君臣之义。 很正确,很有理,可是王珪很不愿意。 凭什么我就只能当一辈子的次相,或者当空名首相,实权在握它不香吗? 蔡确明白王珪的心思,再扎一刀:“苏明润强识明敏,都下喻之雍和比富弼,识问比陈襄,强干比韩琦,周至比丁谓。” “吴充曾经上奏,请召苏油,理由是经国干臣,不当久外,中枢乏贤,积事如山。” “相公,苏油入朝,当然也不会影响你中枢职要,只是难得称意而已。如今看来,相公是光风霁月,必可包容,却是蔡确多虑了,这便告退。” “等等!”王珪脱口而出,说完都觉得有些可耻,赶紧遮掩但:“苏明润的吏能天下第一,这是公认了的。其德性自小便得昭陵皇帝嘉许,也是公认了的。” “仕途十八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他入朝堂,是众望所归。只要陛下相召,我当然不能有异议。” 这话说得很巧妙,也没有把柄。 言下之意,皇帝相召,所有人都不能反对的情况下,你蔡持正还能有办法?要是想利用我当出头鸟,那就是想多了。 蔡确拱手道:“唉,其实吧,宰执大多为官甚正,立身无瑕。蔡确身在台谏,发现这些人的问题啊,多出在子侄亲人身上。” 王珪立刻想到了自己最看不惯的那个人:“苏轼?” 蔡确说道:“相公想差了,我说的是吴相公,瘰疖太平,本来就是个笑话,他那个儿子吴安持更是专营衙内,如掮客一般。” 这里又是个典故, 曹太后很久以前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神人对她说过:“太平宰相项安节。” 曹太后醒来,将这个梦告诉了赵顼,赵顼登基以后,便偷偷调查,在朝臣里边寻找,结果遍询吏部,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直到吴充做了上相,脖子上长了个瘰疖,百药不瘥。一日立朝,项上肿如拳。 太后见了,偷偷告诉赵顼:“此真项安疖也。” 蔡确现在故意拿这个典故在王珪这里贬低吴充,说他是因为瘰疖应梦之故,才被赵顼立为首相的。 王珪说道:“吴安持不是已经外放了吗?” 蔡确低声对王珪说道:“外放后处事不明,贪污受贿,御史台已然拿到了铁证,这次无论如何都能扳倒他爹。” 王珪挑了挑眉毛,搬走吴充,自己仕途就去了一个大碍。</p>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六章 远虑纤图 第九百三十六章远虑细图 说完一指满野的禾稻:“这才仅仅是开始,别忘了气候无常,五年之中,多为一丰,两平,两欠。” “无远虑,必有近忧,无纤图,必作大患。户积三年,不过才刚刚具备最低下的抗风险能力,户积五年,还要加上官仓充实,才能完全抵御普通的灾年。” “还有,不用几年,相信陛下就会有事于北方,到时候将大耗钱粮,难以兼顾南北。” “南海郡纵然远隔万里,但是稳定至关重要。” “至少要做到以一郡之粮,供四郡之需,才能让三郡全力发展工商,为朝廷输利。” “要养活宁海军,还要供应来往的海舶蕃商,保证商道通畅,才能保住这方大好局面,不至于反复。” “存中,郏老,你们肩上的担子,还重得很啊……” 沈括很有信心:“不怕,就算朝廷移民一时不到,如今我们也已经掌握了耕牛和骡马的繁殖技术。今年湄洲路整整能多出两万头牲畜,再给我三年,我能做到户户有耕牛!” 苏油笑道:“能给你的我可是都给你了,现在湄洲的大象比交趾还多,不过你这里交通全靠水,估计很快就用不上了,啥时候还我?” 沈括顾左右而言他,强行转移话题:“大象可用的地方多了,丛林里边开道拉木头必须用它们……你的职田牧场听说今年多出了一千多头牛?” 苏油抽了抽嘴角,从两浙路开始,沈村中赖账,都赖成习惯了。 看完了稻田,几人才下得城来,府衙里边,各级官员都在正堂外的阶梯下列队等待。 湄洲的官员,大多是久久等不来官职的选官,甚至是获罪发落的犯官,这次南海郡升为路治,这群人反倒是因祸得福,平白无故坐升一阶。 现在见到苏油,都是欢天喜地地大礼庭参。 这是歪风,人家蔡确蔡持正,当年在陕西就拒绝庭参上官,认为大家都是公务员,陛下的打工仔,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之分。 结果被丢到了冷板凳上晾着,直到不计较这些的苏油到任,才重新启用。 不过在大家都开心的时候泼冷水也不太合适,理学毕竟还讲究人情的,慢慢引导就是。 衙门总算是有些气象了,白墙青瓦,也设了鼓号旗牌。 看得出来,沈括还是个官迷,升路级干部之后,排场是一天都不能等。 阶陛下的大天井里,铺设的是清一色的花砖地板。 苏油一眼就能看出关窍,这是用水泥浇铸的方砖,然后趁还未干透的时候,用木模压出花纹,再在砂浆上刷上纯水泥浆料,让表面细腻光洁,估计沈括还让人用稻草粗磨过。 现在这样铺设出来,比交州四路转运司衙署还见气派。 换做一个小气的官员,沈括怕是又要挨整。 好在是苏油,只要你有政绩,爱摆排场那就是你的私事,属于个人爱好。 我虽然不赞成不鼓励,但是只要你不是逾制,没有贪污挪用,那就你开心就好,我管不着。 除了一众官员,这里还有几位真腊代表。 范师哲是老朋友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替真腊王打理商务的官员也在其中。 苏油微笑着对他施礼:“见过国师,对了,这次托二林部的朋友,给大师打造了一件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这是一串念珠,是利用刚刚发现的二林部一种红色的玛瑙磨制出来的。 其实就是后世的南红,其中最珍贵的一种,色如柿子,与珊瑚有些相似,不过质地比南海珊瑚细密,颇受如今宗教界人士的喜爱。 真腊虽然从周边国家能买到很多宝石,但是这个可真见不着。 范师哲不禁大喜,躬身合适道:“没有想到少保大人还留意着小僧,真是生受了。” 苏油说道:“此次前去朝贡陛见,收获更大吧?” 范师哲笑得很真实:“多亏少保言说,整理了真腊地图户籍,陛下认为真腊也是大藩,赏赐和其余使节不同。” 如今大宋对南海诸国的局势掌握得更加清晰,关于各国力量的强弱,疆域的大小都已经了如指掌。 对于三佛齐,渤泥,蒲甘,真腊这几个较大的国家,和其余麻逸,吕宋,詹卑,阇婆等小国,作出了一些区分。 最起码,册封的时候,国王和郡王不再乱套了。 这就是文化侵略的典型案例,大宋明明在偷取南海诸国的国力情报,周边国家还踊跃提供便利,让理工小组进入国境搞测绘,搞调查,还开放国家户籍档案。 当然你不提供也可以,大宋并不强迫。 不过不知道你的家底,大宋也不好让你加入《南海协议》,这样会对其他国家显失公平,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参加了《南海协定》的国家,也扩大到了三十多个,这些国家的商船,宁海军市舶司发给了牌照,还必须标注在船舷醒目的位置,准许悬挂大宋国旗,待遇上也和其它普通商贾有区别。 不过他们的船太慢,一般都是豪商们自家的批发大船,更多的零散商人如蒲珊那种,则宁愿搭乘宋国的夔州型,宽敞,舒适,安全不说,最关键的,伙食好。 甚至有一等外国纨绔,什么生意都不做,就是纯旅游纯消费,坐宋船到下龙湾里自己购置的别墅里荒唐一段时间,带着自己喜欢的姬妾在宁海军市舶司的免税店大肆购买奢侈品,竟然也能成为一种风尚。 李舜举特意弄了一艘杭州型来干这个,里边极尽奢华腐败,大赌场日进斗金,模仿蜀中“遨游”的风俗名称,取名为“遨海神舟”。 这船的终点是蕴州,大宋内地是不能去的,即便是这样,已经让海上丝路上的土包子们大呼天堂。 苏油犯不着赚这点钱,不过不妨碍他给李舜举出这主意。 赵顼太坑了,被新宋洲的发现刺激了一把,头脑一发热就从杭州船厂定制了三艘杭州型大舰。 赵宗佑去了一趟新宋洲,感觉这船并不是很适合科考。 科考船不需要太大,能够载重两百吨的夔州型就已经足够使用了。 最佳的搭配,就是一主一副两艘夔州型,加上五艘载重百吨的眉山型。 探索嘛,总会有损失的,不把全部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才是王道。 因此赵顼又大手一挥,花了两万贯在冶州格外打造了一个科考船队,而三艘杭州型,一艘给了市舶司,两艘转给了宁海军使用。 这下好了,加上宁海军自己定做的两艘,五岳舰队凑齐了。 新型的科考船加大了帆体,以获得更高的速度,之所以价格这么高,是因为采用了中南半岛上的优质木材。 如今这支船队也在湄洲修整,赵宗佑用这一支船队,完成了对南半球西风带的挑战,终于在发现新宋洲的第三年,实现了全境海岸线绘制。 尽管小心翼翼地靠近海岸线行驶,狂烈的西风带还是给船队造成了损失,一艘眉山型触礁沉没,全船四十名科考队员,只有二十七人获救,十三人献出了生命。 不过这一次考察,对南半球的风带洋流带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还有就是,考察船队带回了玄鹄江的特产——黄金。 玄鹄城的军士们,一年下来,在那里淘出了八千多两黄金,而明组岛的囤田军,则炼出了五百吨的镜铁。 船队在湄洲更换船帆,索具,沈括是制图高手,最近正在和赵宗佑一起计算新宋洲的具体面积。 苏油也加入了进去,具体面积还在精算,不过大数已经出来了,七百五十万平方公里足数! 这片四面环海的土地,竟然比大宋还要大! 上边的土著还处于三代时期,而且人数极少,也就是说,那里完全可以成为大宋的后花园! 内地还没有勘测,不过三个地方分别发现了三样好东西——明组岛西边半岛上的锰矿,玄鹄城的金矿,金滩外参天蔽日的桉树林,可以提取不计其数的樟脑! 玄鹄城周围地理和气候都非常适合宋人,水质极佳,土壤肥沃,军士们种植的麦田亩产三百斤,草料丰美,牛羊马匹异常肥壮。 这次换班的军士们,人均带回了五两黄金,在四通银行换得了五十贯,正在湄洲狂欢作乐。 作为军人,这已经不次大胜的获赏了。 不少顾家的军士,决定拿着这笔钱在新宋洲就地转业,因此赵宗佑这次回京后,还要将军士们的家属带去玄鹄城安置。 不过那该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占城和真腊的风俗,由王者下地,割下第一束水稻,然后大家才能开镰。 这是个传统仪式,父老们来相请,想让小苏探花开第一镰。 苏油同意了,带上了沈括郏亶,还有宗室赵宗佑,在湄洲城郊搞了个开镰仪式。</p>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九章 扁罐 第九百八十九章扁罐 八公还创造性地设计出了“七星塘”,就是将苏家庄子前边几口相邻的池塘,设计地下鱼道进行连通。 只要一口池塘不结冰,其余几口塘结冰也无所谓,冰面下的水道是相通的,鱼儿们自己都知道来温度较高,供氧较足的鱼塘越冬,大大降低了暖水的消耗量。 然后老百姓又将这种现象归结成了石仙卿布下的天师道风水阵,导致勋贵们纷纷效仿,在自己的冬庄前头,没有池塘的都要硬挖出七口鱼塘来。 一般庄内还有一口真正的暖水小池,用来养金鱼锦鲤供主人观赏,这下北斗七星加北极星的阵法算是齐全了。 科学辛辛苦苦探索出来的养殖方法,被迷信端了锅不说,还完美地推广了开去,苏油知道后,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所以冬日里尉氏还有一景,一口池塘雾气氤氲美轮美奂;一口池塘结着薄冰,进水口处的上方是一个薄冰包围的圆形水面,那里也冻不住。 而其余的鱼塘,则整个被冰封住,异常平静。 一口鱼塘产生的雾气显不出美丽,可是数十上百口这样的鱼塘围着一个古意盎然的大村落,那景观就非常的赏心悦目了。 淡水鱼的寄生虫,玉局观已经在很多医学著作里面提及,大相国寺也着重推广,很多可怕的故事,让勋贵们对淡水鱼脍的兴趣大减。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吃的,两浙路的生猛海鲜,价格应声而起。 皇家虽然拒绝了这等奢侈的供奉,但并不意味着勋贵们就不趋之若鹜。 因此自打苏油发明的海水循环过滤水产船问世以来,那艘船上的蒸汽机就没有停过。 除了回程的时候。 吃海参,在今年的汴京已经落伍了,现在方知味酒楼上的顶级奢侈宴席,叫南海宴。 宴席除了美味珍馐,还带着表演性质。 当厨子端上来一个摇须弹尾的六斤大龙虾,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之处理成晶莹剔透的龙虾脍的时候,宾客们情不自禁的惊讶低呼声,会让主人的虚荣心理得到最大的满足。 而淡水鱼,则成了丰富普通小老百姓餐桌的必需品。 很尴尬,因为淡水鱼的处理要是不得法,一来腥膻,二来寡味。 现在最受欢迎的淡水鱼是鲶鱼、江团一类无甲鱼,没有别的原因,这几种鱼体内的脂肪含量比较高,省油。 还有就是鲈鱼,鳜鱼一类,这些鱼受欢迎的原因则是因为腥味较轻。 好在大宋顶尖吃货小苏少保,贴心地给大家提供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只要你去便民万姓集,或者大相国寺酱菜摊位买上几两酸菜,榨菜,泡盐姜,再打一两菜油,主妇们就能够料理出一道滋味浓郁,广受家人好评的酸菜鱼。 或者更奢侈一点,鱼块裹上面粉用油炸过,剩下的油倒回油罐里慢慢吃,锅里留点底油,加上酱油或者豆瓣酱,一道美味的红烧鱼或者豆瓣鱼,也难不住巧手的主妇们。 菜油和炒锅,主妇们最可靠的朋友,功不可没。 有了它们,再加上绿豆粉或者芡粉,即便是便宜的纯瘦肉,也可以加工成老人孩子都嚼得动的美味菜肴。 明明是苏油在陕西利用军中剩馒头发明的甜面酱,被大相国寺酱园子无耻地命名为“京酱”; 而明明是酱肉丝,却愣被汴京成的主妇们叫成了京酱肉丝,因为里边有发酵过程中产生的麦芽糖,备受孩子们的喜爱。 于是主妇们信誓旦旦的宣称,大相国寺用汴京城周围麦子生产的甜面酱,就是比外路的要好。这莫名其妙的地域优越感也是没谁了。 尉氏县郊这些景象,尤其是那一个个在这个时代本来不应该产生的塑料大棚,在快速奔行的苏油的眼里,是美丽的风景。 而在冬日里依旧精细地打理着菜园的农人;忙着摘洗菜蔬等待四通大箱车上门的农妇;刚从鸡窝里摸出发热的鸡蛋,高喊娃子跑慢点的老人;背着书包跑得飞快,一边叫着要迟到要迟到,一边忙着和前方小朋友打招呼的孩童们…… 在苏油的眼中,这些鲜活踏实的生活场面,鲜活的人,才是大宋最美丽的风景。 双马神骏,一路狂奔到夜饭之前,两人终于抵达了尉氏苏家的冬庄。 庄子前头安着木头假肢的汉子一见到两匹骏马,就对自家娃子招呼:“赶紧回庄上,告诉里边人老爷回来了!” 娃子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扁罐哥扁罐哥,你爹爹回来了——” 汉子愣了一下,吼道:“老子是让你先告知八公跟姑奶奶——” 不过娃子已经跑远了,两匹马转眼就奔到了面前,汉子只好赶紧上前一把拉住缰绳,唱了个肥喏:“老天爷,盼星星盼月亮,总算老爷回来了!” 苏油一扁腿下得马来:“张二!你狗日的啥时候改口了?以往不是叫我少爷的?” 那汉子嘿嘿赧笑道:“这不是有了两位小少爷吗?可不得叫你老爷才成。” 苏油笑道:“倒是在理,这马好好料理,百里狂奔,怕会出事儿。” “哎哟那老爷我就不陪你回庄了。”汉子翻身上了马,一点看不出身带残疾:“得去缓缓步子好生调理才行,老爷放心,赶紧去庄子看看老小,马交给我就行了。” 平正盛也从马上翻下来,汉子将他的坐骑缰绳挂在自己骑乘的那匹鞍桥后边:“老爷你去忙,张二明日再来拜见。” 看着张二的背影,平正盛点头:“这是个好手。” 苏油翻着白眼:“日本很多好马吗?说得就跟自己懂骑阵似的,走了赶紧。” 冬日里奔行一天,冷风将骨头都吹僵了,苏油一边活动一边朝庄子走去。 还没经过两个水塘,庄子门便打开了,里边奔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爹爹——” 苏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诶——扁罐你跑慢一点……” 说是这么说,自己脚下也奔跑了起来。 小身影奔近,没有要减速的架势,苏油赶紧蹲下身子:“慢点慢点……哎哟!” 扁罐一下撞进苏油的怀里,将苏油撞到在地上,父子俩滚做一团。 扁罐支起身子:“爹爹!” “嗯!认得爹爹?”苏油这一刻心里被温馨填满了。 “认得,你跟娘,都和画上一样的!” 苏油在外任的时候,每年都要给家中寄一副“写影”,和如今大宋官宦人家那种写影风格不一样,用了写生手法,力求真实,苏油将之称为“超写实绘画风格”。 交州手艺人多,多是精通绘画的高手,写生也算是理学的一门,在采集标本受限的情况下,描绘力求真实的植物,动物,自然场景也用得上。 因此扁罐收到的父母画像,就跟后世的大幅照片一般,扁罐根本就不用辨认就能知道眼前这位就是爹爹。 苏油坐了起来:“八岁多了啊……”说完用手比了一下:“我离开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啊不,差不多这么高……” 扁罐抱着自己父亲的腰:“你给我带了那么多的礼物,我都好喜欢,还有画册,爹爹最好了,谢谢爹爹。” “哟?”苏油问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扁罐立刻坦白:“蜀国阿姨,他说爹爹和娘是最疼我的,不过为了大宋要去外地做官,要我长大后也跟爹爹一样。” “哈哈哈……”苏油笑道:“蜀国阿姨把扁罐照顾得这么好,爹爹明天得去谢谢她。” 扁罐说道:“蜀国阿姨照顾皇祖奶奶生病了,娘这几天都在给她治病,我和彦弼都是奶娘带着去读书。” 彦弼就是王彦弼,蜀国公主和王诜的儿子,要不是石薇,这孩子三岁就会莫名其妙的死去,如今却也成了扁罐的玩伴和同学。</p> 正文卷 开个感言吧,一百五十字写不下。 ().., 前边两章里边有一些东西,老周知道可能会让大家有一些讨论。 但是还是觉得写出来比较好,这样至少可以启发一些思考。 历史网文里边有这样一种现象,我觉得不是什么好现象。 有一个书友的评论很说明问题,将文明和野蛮定义为意识形态的区别;同时认为屠城是为了后续进攻其它城池减少自身伤亡所作的选择,事实证明是有效的;还说人人都有立场,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批判他人的选择,这样的做法欠妥。 这其实是一种网络的普遍现象,老周今天解释一下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 为了回答书友三个方面,老周也说三个方面。 其实之前的章节里已经说过,首先,文明的定义。 文明,是有史以来沉淀下来的,有益增强人类对客观世界的适应和认知、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文精神、发明创造以及公序良俗的总和。 文明是使人类脱离野蛮状态的所有社会行为和自然行为构成的集合。 文明是人类文化和社会发展的一个新阶段。这一阶段的特征是:物质资料生产不断发展,精神生活不断丰富,社会分工和分化加剧,由社会分工和阶层分化发展成为不同阶级,出现强制性的公共权力——国家。 文明是在国家管理下创造出的物质的、精神的和制度方面的发明创造的总和。 主要分两种,物质,和精神。 物质不用多说,而精神文明,则是人类在改造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过程中所取得的精神成果的总和,是人类智慧、道德的进步状态。 所以仅仅简单地将文明归结为意识形态的东西,那还是十八世纪欧洲殖民者的概念,显然也不符合现代学社会关于文明的定义。 而读完这个定义后,对于“文明”和“野蛮”,书友的第一个问题,就很容易解开了。 同时也能够知道,某些作者生造出一个“野蛮文明”的词汇,将那种摧毁人类文明成果的行径,当做文明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其实也是经不起推敲的。 第二个,是关于“屠城”是不是反人类罪的问题。 我想是毋庸置疑的。 反人类罪,是指握有权力资源的人,出于政治、军事或经济目的,以国家、种族、宗教或某种意识形态为界,对其他人进行**上消灭或政治上虐待的暴行。 反人类罪的提出,是基于这样的观念:人类是一个平等的、和睦共处的大家庭,人们不分国家、种族、文化、信仰、阶层、性别都应享有公平、自由与尊严的基本人权。 这是人类文明突破狭隘的国家主义、民族主义偏见的发展成果。 那位书友说屠城是“有效”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很多时候,它的确是有效的。 但是大家应该再做进一步的思考。“有效的”,就一定是“必须的”吗? 作为一个经历过南京大屠杀惨事的民族,对这一点的认知,应该具有基本的判断能力才对。 老周要说的是,即便是“有效的”手段,也不一定就“必须”被采用。这就是“坚守底线”和“不择手段”的巨大分野,同时,这本身就是文明进步的一个标志。 你可以“不得已而用之”,但是之后会被追究,会被作为污点记录,而不是该称颂,赞美。 从一战开始化学武器的大规模使用,到当今人类社会实行全面禁止和制裁,其实已经能够说明这个问题。 第三个,是立场的问题。 的确,人人皆有立场,人人皆有不同,但是别忘了还有两个东西,叫共同价值和普遍共识。 人人皆有不同的反面,是人人皆有相同。 或者说,人是一个个的个体,自然具备个性,但是人同时还是社会动物,所以,当然也会有共性。 换一种说法,人类社会存在的基础,就是要求这个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存在一些共性。 丢开一边只强调另一边,不是智者所为。 尊老,爱幼,孝亲,守法……降到最低层面,保障生命权和生存权这两项人类最最基本的权利,应该是全人类的共识,应该是所有人起码的相同。 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一点想必也应该被接受。 喜欢历史文的书友们,多数也喜欢研究历史。而读史的时候,常常会遇到这样那样的认知问题。 回到屠城那一节,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可以这样理解:它在当时或许的确是有效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但是这种行为,起码并不值得被歌颂。对不对? 老周也算是半个历史爱好者,今天花一点时间,将自己读史时用的方法论告诉大家,算是一管之见,有帮助最好,要是没用,大家可以继续探讨,或者一笑置之。 还在找&quot;苏厨&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大地图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大地图 一番话说得种诂面有愧色,苏油这才和缓了语气:“我朝对武臣待遇优厚,转迁迅速,这是文资比不了的。” “武臣不要以为是文臣钳制过甚,还得转过头来看看自己——是不是做出了让所有人服气的功绩?对不对得起朝廷给的那份俸禄?” “作为军人,首先要问自己为国家做了些什么,而不是先问国家为自己做了些什么。” “还是那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所以不光文要变,武也要变,而且,还要争取变在前头!” “吾辈军人能做什么?很简单,就是锻炼强军,出与大国争胜!” “但是要实现这个目的,需要一个宏大的体系,包括明确的战略规划,强力的后勤保障,高效的指挥架构,大量的军事人才。” “一会儿我们就能见到军机处到底是什么样子,要完成什么职责。” “这个任务是我主动向陛下要来的,你们也是我让陛下请来的,除了寄重功臣,各位肩头的担子却也不轻。” “大质,徐禧和五郎在延安,上书大言西夏未足取,我已经去信让他们将方略和军力上报上来。” “我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但是如果言不符实,休怪我行文申斥。” 在座的都是老西军,对两边的战力都清楚得很,也了解苏油的性格,种诂赶紧拱手:“五郎鲁莽,少保休怪。” 苏油叹气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我本来对五郎寄望甚高……军机处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让陛下对大宋的国力,财力,军力,有一个冷静准确的判断,对今后的国家战略有一个总体的了解。” “先不说了解别人,先了解自己再说吧。” 几个老将默默点头,看来此番入京,不是简简单单来享福的。 吃过早饭,苏油领着他们来到了吴起庙。 吴起在唐代算是武成王庙十哲之一,结果宋朝建国之初,宋太祖赵匡胤幸武成王庙,历观两廊所画名将,以杖指白起曰:“起杀已降,不武之甚,何为受享于此?”命人去之。 而后左拾遗知制诰高锡上疏,论王僧辩不克善终,不宜在配享之列。 于是太祖乃诏吏部尚书张昭、工部尚书窦仪别加裁定,取功业始终无瑕者。 其后升汉灌婴、后汉耿纯、王霸、祭遵、班超、晋王浑、周访、宋沈庆之、后魏李崇、傅永、北齐段韶、后周李弼、唐秦叔宝、张公谨、唐休璟、浑瑊、裴度、李光颜、李愬、郑畋、梁葛从周、后唐周德威、符存审二十三人; 退魏吴起、齐孙膑、赵廉颇、汉韩信、彭越、周亚夫、后汉段纪明、魏邓艾、晋陶侃、蜀关羽、张飞、晋杜元凯、北齐慕容绍宗、梁王僧辩、陈吴明彻、隋杨素、贺若弼、史万岁、唐李光弼、王孝杰、张齐丘、郭元振二十二人。 宋太祖看过之后,做了补充,诏塑齐相管仲像于堂,然后还是让画魏西河太守吴起于庑下。 当时的秘书郎直史馆梁周翰上言:“凡名将悉皆人雄,苟欲指瑕,谁当无累?!一旦除去神位,吹毛求异代之非,投袂忿古人之恶,似非允当。臣心惑焉。” 不报。 不过吴起的兵法主张,认为必须把政治和军事结合起来,对内修明文德,对外做好战备,两者必须并重,不可偏废。 在政治、军事并重的前提下,还必须重视政治教化,用道、义、礼、仁治理军队和民众,对战争要采取慎重的态度,反对穷兵黩武。 这些战争理论,也是非常符合当今的治理要求的,因此虽然吴起地位降低了,但是其兵法一样是进士必考书目。 吴起为魏将,虽然最后死在楚国,但是后人为他在大梁城修造了一座衣冠墓。 战国时魏国的都城大梁,就是如今的开封,这座墓的旁边,后来又修起了祠堂,再后来变成了今天的吴起庙。 战国名将,在几位老将心目中的地位那是不容置疑,于是大家先去给吴起上了香,这才来到旁边的一座院子里。 院子没有任何标识,然而戒备森严,门口两侧有新军守备,见到几人到来,两侧卫兵猛然一个立正,左手扶着上了刺刀的神机铳,右手行了一个捶胸礼。 苏油还了个军礼,带着几位老将进入院内,转过照壁,就见到院中无数的书办来来去去。 一名文士和一个中官上来施礼:“勾当军机处联络厅蔡京,勾当机宜厅,权掌书记童贯,见过诸位将军。” 折继祖看着两厢房间上挂着门牌,分后勤,教育,联络,杂事四厅,还写着主事等人员名称,不由得点头:“比兵部和枢密院清晰多了。” 苏油笑道:“让他们忙,我们先去内堂叙话。” 穿过第一层院落,进入到第二层办公区域,一边是机宜厅,一边是战略厅,人员明显少了很多,但是气氛明显冷肃了不少。 底部则是正堂,正堂两侧一边是宿卫室,一边是都厅。 进入正堂,没有别的衙门那些象征着威仪的匾额和瑞兽绘画,但是迎面一张大图,让几位老将都心神激荡。 《九州坤舆全图》! 这是如今大宋的绝大机密,苏油带领着理工人才,锲而不舍耗费了整整二十七年时间,又结合了沈括的《天下州县图》,加上了经纬测量,绘制出了这幅精准的地图。 地图比例尺为十万比一,占据了都厅整整一面墙壁。 地图上包括了大宋内地全境,还有大理,青唐,西夏,辽国,朝鲜,日本,南海诸岛,诸国的部分疆域。 各处州县,山脉,河流,岛屿,关隘在地图上清晰明白。 从高到低还用从暖色到冷色进行了绘制,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地势高下,山间的通道壑口清晰可辩。 就连道路也分了三种,分为蓝白相间的粗实线,中实线和细实线。 左下角还有各种图例解释。 郭逵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奥妙,郑州到开封一百五十里,被分作了十五段,道路上的一段,代表十里的路程,不由得赞到:“此图精妙之极,堪称兵家至宝!” 种诂看着永兴军路到河湟一带山脉,眼睛有些湿润:“数代人浴血沙场,就是为了捍卫西北几处门户,今日从此图上看,也不算徒废心力。” 折继祖看着地图上被辽国西京道和西夏左厢神勇军司包夹着的突出部位,那里是折家世代守护的丰州,府州和麟州,也是唏嘘感慨:“当年李继迁派间谍通辽,诱其犯界,辽将韩德威率大军入侵,祖父御卿公带病出征。” “后来病势加重,曾祖母派人要把他接回家养病,家祖言:‘世受国恩,边寇未灭,今大敌当前,怎能弃士卒而自便?死于军中,乃军人本分焉,望母亲不要牵挂,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言罢涕泪纵横,第二天死在军中,年仅三十八岁。” “咸平二年九月,河西叛羌引赵保吉寇麟州万户谷,进至松花寨。” “伯父惟昌公与叔惟信公,从叔海超公率兵拒战于城会。夏军人多气盛,伯父率部奋力反击。” “中箭落马被部将救出,海超公和惟信公战死。” “不到一月,夏军又犯,伯父不顾伤痛哀戚,在埋井峰设伏,将其击败。” “大中祥符七年,伯父带病护粮,冒风沙而行,途中病故,年仅三十七岁。” “此后西夏日强,时常寇略,从祖父算起,八十年间,麟府大小不下百战,折家父兄,子弟,埋骨在曲野河,兔毛川的,已经不计其数了。” 说完对一边唏嘘的种诂怒目而视:“小五子骄狂得没边了!看看这地图,夏人岂是易与之辈?!” “和南军司,保泰军司,静塞军司,嘉宁军司,祥佑军司,左厢神勇军司,多占地利,如今大宋自保有余,攻伐不足,何敢出此妄言?” 郭逵皱着眉头审视着地图,举手打断了折继祖:“说正事。如今倚图而观,可谓一目了然。” 还在找&quot;苏厨&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故人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故人 架子上是一个巨大的三尖足彩绘陶鼎,敞口,收颈,坦腹,鼎身装饰横纹,下边有三个尖足。 从形制上看,陶鼎的器型,与“夏”字的结构,几乎一模一样。 欧阳发说道:“相传大禹立国定都之后,以天下九牧之铜,铸为九鼎,《墨子·耕注》记载:夏后氏失之,殷人受之。” “但是从此地的考查当中,我们已经可以断定,青铜盛极于商,之前的铜器,更多是像明润你手中所持那样。” “我们高估了夏朝的金属冶炼技术,墨子的记载,应当是指国祚,或者是指鼎的形制,以及其象征意义。” 苏油打开背包,取出纸笔:“金文的夏字,如同‘页’字鼎形周围,加上手足,如果夏字源于鼎字,这不是……画蛇添足了吗?” 欧阳发笑道:“当时我也提出过这个异议,但是司马学士说,这个字,创成于殷商,因此里边还隐藏着一桩血淋淋的历史事件。” 苏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商汤诛夏桀!” 欧阳发点头:“对,就是夏桀,桀字加上石旁,明润应当知晓。” 苏油说道:“磔刑!《尔雅》:祭风曰磔!风从鸟,玄鸟生商。商人以磔刑祭祀祖先,不为无因。” 欧阳发点头:“尔雅注云:磔,以牲头、蹄、及皮,破之以祭!” “割肉离骨,断肢体,其后断头。” 苏油看着金文的夏字:“真惨!搞不好接下来,就该烹了……” 欧阳发摇头:“其实这与如今的祭祀也是一脉相承的,今人祭祀,要向祖宗献上最好的食物,不过那个时候的食材,却是战俘……” 苏油打了个寒噤,甩了甩脑袋:“如果按照司马学士这个说法,那夏这个字,就是商人为了庆祝这次巨大胜利而特制的,是商汤诛夏桀祭祀先祖的场景还原。” “这个字诞生的那一天,就是夏王朝覆灭的那一天!” “这个说法,颇有《竹书纪年》的味道啊……” 欧阳发问到:“明润觉得,司马学士此论,有没有道理?” 苏油说道:“也的确有些道理,按照这个思路,那阳城陶鼎,就应该是礼器才对,这个你们有证据吗?” 欧阳发说道:“司马学士如此肯定,还有个原因就是这些陶鼎,它们的确是礼器。” “证据,就在纹饰之上。” “阳城陶器的纹饰,有一批非常的特殊,明润你看……” “这个陶罐之上,装饰有太阳纹,细数下来,正好是十二个,表明当时的人,已经知道了十二个月为一年的天文概念。” 苏油觉得非常的神奇:“那这三个月亮呢?” 欧阳发说道:“三月为一季啊……” “那这两个彗星呢?” “额,我觉得,是表示先民们知道,彗星消失之后,还会再回来?” 星座不用说了,苏油点头:“有道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天文符号。” 欧阳发说道:“这些都是商代堆积层下方很久远的堆积层上发现的,以商代堆积层厚度推算,这批文物,在商代之前一千到三千年,这是华夏一族,自三代之世,便对天文知识和历法孜孜以求的铁证!” 苏油举起一个陶盆,陶盆是灰陶的底子,但是上边却覆盖了一层白泥复烧,形成了灰陶之外的白衣:“这个才是陶瓷之间的过渡品,在釉料发现之前,古人已经知道用细泥浆烧制表面涂层了。” 说完一跺脚:“哎哟我说司马君实这史学家太实心眼了吧!你们这是闹出了一个大得不得了的动静啊,还能等着过年?” 欧阳发提醒道:“此事乃是司马学士提举。他说,诸多疑点还待确认……” 苏油翻着白眼:“我知道是司马学士提举,等我去西京自会找他说话。你们就不能赶紧将现阶段已经可以确认的成果整理出来,赶在年底之前送报汴京,让陛下知晓?” “明年是改制元年,明年大朝会将宣布重大变革,政治影响懂不懂?!” 欧阳发也不是傻子,顿时反应了过来:“对对对,我们不是历史上那些献祥瑞的佞臣,我们这是实打实地发现了三代遗存!正好可以呼应改制大事!” “安石相公当年不是闹着要法三代之制吗?嘿嘿嘿,我们就给他看看真正的三代之治!” “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苏油眼珠转了几下:“我好像知道往汴京的电报该发什么了……” 放下陶盆笑道:“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你们,什么黄钟正音,日心之论,在你们这份功绩之前,都得让位给这个头彩啊……” 当晚两人兴致勃勃地研赏文物,研究纹饰。 如今苏油肚子里的典籍也不少,虽然比不上欧阳发这种金石世家,但是他比欧阳发多的是方法论。 苏油对上古三代的划分方法,也让欧阳发大受启发,如今有了文物堆积层为佐证,以旧石器时期,新石器时期,青铜时期的划分法也是有道理的。 从如今往上数,六千年以前,属于旧石器时期,以打制工具为标志,对应到燧人氏伏羲等上古部落首领为代表。 六千年到三千五百年之间,属于新石器时期,以磨制石器为标志,对应到蟜氏部落,至有熊氏结束。 三千五百年到三千年,属于新石器时代晚期,以陶器出现,陶石并用为代表,对应到黄帝时期。 三千年时,以金属器开始出现为代表,时代进入夏朝。 两人兴致勃勃地搜罗经典,相互启发,聊得兴致盎然,最后抵足而眠。 次日起来,苏油拉着欧阳发去找老刘头,又去城北吃了一碗烩面。 所谓的烩,是指将原料油炸或煮熟后改刀,放入锅内加辅料、调料、高汤烩制的方法。 郑州连接西京和东京,两方饮食在此汇聚,如今面食大行其道。 烩面的面,用的是精白面粉,兑以适量盐碱,用温水和成比饺子面还软的面团,反复揉搓,使其筋韧,放置一段时间,再擀成四指宽、二十公分长的面片,外边抹上植物油,一片一片码好,用湿布搭着的笸箩覆上备用。 汤用上等嫩羊肉,与劈开露出中间的骨髓的羊骨一起,炖煮三个时辰以上,先用大火猛滚,再用小火煲,其中下七八味中药,得将骨头油全部熬出来,让煲出来的汤白白亮亮。 客人到来,取羊油羊汤羊肉入小锅炒制,加辅料海带丝、豆腐丝、木耳、蘑菇、青菜、鹌鹑蛋等,然后下面片,加盐起锅,上桌时再外带芫蕦、辣米油、糖蒜等小碟上桌。 苏油吃得大呼过瘾,冬天里边早上起来吃一碗这个,大半天都是热乎的。 吃过早饭,苏油开始正式办公,今日陪伴他的,乃是郑州真正的管理者——通判赵蒙。 赵蒙见到苏油都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二十年再遇,明润已然是大宋架海金梁,愚兄却蹉跎委顿,实在是有些羞见故人。” 苏油拱手道:“年兄客气了,都是为国尽忠而已。” 赵蒙是史洞修和二十七娘的拐弯抹角的表亲戚,因此也同苏油扯得上些许的关系。 当年大家一起同赴科举,眉山老乡里边,得中举事的,有苏油,史愿,杨彭,赵蒙和任贯五人。 之后礼部试,苏油,赵蒙和任贯得中,算是同年,而史愿、杨彭落榜。 苏油中的是探花,加上当时年纪才十四,可谓是出尽风头。 之后一路连升,三十三岁做到了少傅,国公。 而赵蒙和任贯中的是乙榜,还是乙榜靠后,因此仕途蹉跌。 混了二十年,任贯如今远在广东偏远地方做知州,赵蒙算是运气不错,做了郑州通判。 郑州在列位西辅之前,其实相当苦逼,人口不过四万余,还当不了蜀中一个下州。 有人写诗打趣当时的郑州——“南北更无三座寺,东西只有一条街。四时八节无筵席,半夜三更有界牌。” 要想富,先修路。 水路陆路一起上后,如今的郑州,成了工业重镇,人口在短短十年里边,暴增到了三十多万,赋税更是翻了十倍不止,去年还升了州格。 赵蒙这个通判也跟着抬了半级,加上在洛汴渠工程中组织民夫后勤得力,如今被流内铨挂了号,几年考绩下来不出毛病的话,一个中州知州算是稳当了。 还在找&quot;苏厨&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准备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准备 临敌之时,战车需要依托地形,布成方阵或圆阵准备迎战。 所有厢车都需要倾斜放置,以便迅速套上挽马。 每辆车的车组由十六名士兵组成,八名射击手,两名长枪手和两名钉斧手,另外还有两名刀盾手,两名驭手。 这一套东西配合轻兵,进可攻,退可守,战斗方式灵活多变,机动性强大,火力猛烈,易补充和修复。 其实后世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的东西,就是胡斯战车。 扬·杰士卡创造的这玩意儿,依托波西米亚的丘陵地形,曾经率领着胡斯农民,将全身板甲的重装条顿骑士集群打得没有了脾气。 等到了十五世纪的欧洲,填装实心弹丸的滑膛炮已经被广泛应用在了战场上,拿破仑童鞋更是发展出了四轮马车加火炮的战术。 无独有偶的是,胡斯军除了步兵火铳之外,同样配备三种火炮: 特拉斯尼茨,轻型火炮,口径两英寸,炮长四到五英尺。安装在车内可旋转的炮架上,是典型的车载火炮。 哈夫尼特兹,榴弹炮的前身,中型火炮,口径八到英寸,胡斯军甚至有一种搭载此炮的特制战车,具有高防震、减弱后坐力的结构。 邦波尔德,大口径的重炮,虽然因为漫长的装弹时间和糟糕的机动性,导致在野战中作用非常有限,但却是攻城的利器。 不过苏油是不知道这些的,只能说,在大家都开动脑筋思考的时候,差不多的背景,差不多的技术条件下,就只能产生差不多的思路和差不多的结果。 这就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的原因。 西夏和辽国其实对科技也是重视的,不过他们更重视的是实用技术,对于起决定性指导作用科技理论并不重视。 大宋以前好点不多,士大夫将数学天文物理化学当做业余爱好玩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其实已经是摸到了大门,可就是阴差阳错地没有这道门给推开。 直到苏油这个冒牌士大夫上去,对着大门狠狠地来上了一脚。 大门洞开后,车阵加炮阵,骑兵的组合,才能出现在今日的大宋。 因此戴着高高的东坡冠,身穿细呢,披着羽氅的高小舅子现在就在批评苏油:“明润不是我说你,士大夫的气质这一块,还是你家大苏拿捏得死死的,给妓女写诗不掉价,给社戏的戏班农妇写诗,是不是大失身份?” 苏油夹起一块回锅肉放进嘴里:“那我回去就将你这话告诉薇儿,说蒙高国小舅子教诲,写诗送妓女是士大夫气质,要捏得死死的。” “别别别……”高士林吓得鹅毛扇子直挥:“那就该轮到我被跟个臭虫一般,被国夫人捏得死死的了。” 看到高士林大冬天里挥鹅毛扇苏油就来气:“冬日里摇扇子这不叫气质,这叫傻,是故意疏离于群众,让老百姓如何看待咱士大夫?人生贵适意,做作了就不好了。” 高士林不以为意:“明润你现在是道德风标,言出法随,不过要让哥哥如你那般,实在是做不到。” “我就认明润说过的那条,我的贡献大于享受,那我就还是一个对人群有用的人,是吧?” 高士林现在用的是眉山厨子,饮食料理得精细,苏油都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了,完全停不下来:“这道学宫豆腐可真地道,用的绝对是川麻椒……你说得对,以使相如今的贡献,足以当得起这份享受了。” “不过啊……大冬天里摇扇子,真的是享受吗?” 高士林将鹅毛扇子放下:“明润你跟哥哥交个底,陕西是不是要有大动静了?咱们这是要发了?我说你吃慢点别噎着……” 苏油终于垫好了底,举起酒杯和高士林走了一个:“跑不出今年。军机处今年会给商州胄案追加订单,移动炮架一百辆,装甲厢车六百辆,普通厢车一千辆,四轮负重马车三千辆。” 高士林眼神亮了:“这是……八十万贯?” 苏油瞪眼:“少来,最多给你五十万贯,这是大订单,流水线都是现成的,大批量生产的成本和小打小闹是两回事,少当我是棒槌!” 高士林翻起了白眼:“我就不喜欢跟你做生意,利润给我卡得死死的,我手底下也是一大帮子人要养活呢……” 苏油懒得理会高士林叫苦:“做不做吧,不做我就去郑州找厂家了……” “可别!做,做还不行?明润你的面子,哥哥就算砸锅卖铁也要给你扯圆喽!” 苏油笑道:“咱们的交情,说这些糊弄鬼儿的话就没意思了,利润给你留足,品质给我保证,六月以前全部交货,加上四通在陕西的车辆,差不多应该够了。” 高士林也是人精:“那明润你可不可以跟我那伯爷说说,这次带上我呗,咱也去捞一把军功?” “车辆维修人员商州胄案肯定是要派的。”苏油摇头:“不过你把生产抓好就得了,出这头干嘛?” “到时候给你整一个知西平府,或者一个沙洲经略安抚使,你是去还是去?” “你放心,新军打战,全靠后勤。保障后勤物资运输,就是大军功。就算你坐镇再商州,也跑不了你的。” 高士林这回才彻底满意了,笑吟吟地举起杯子:“还是明润心疼人,来,哥哥陪你再走一个!” …… 元丰三年十一月朔,日有食之。 不过赵顼这一次没有下诏求直言。 涪国公苏油带来一条重要消息,西夏梁太后囚禁了秉常,这次天变,当是应在西夏。 司天监上奏,明年星象,不利北方,当有旱、蝗。 赵顼通过军机处,下达了一系列的旨意。 辛巳,颁赏秦地诸文武,立军中赏罚新格。 壬午,因沈括复兴洛仓之功,升天章阁学士,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驻守延安。 癸未,命吴安持提举转运兴洛诸事,打造舟船,准备车辆,分储兴洛粮秣于古渭、宁夏、绥德、麟州。 命大名府从相州取粮,备于雄州。 命两浙路海运粮食,备于密州、胶州。 乙亥,王珪上《国朝会要》六十卷。 苏颂上《元丰编修唐六典》一百零二卷。 司马光、赵彦若上所修《百官公卿年表》十卷、《宗室世表》三卷、《洛水夏商三都考证图录》十五卷。 欧阳发、韩纯彦上《商周金石文字图录史证》五卷。 西京河南府、京东相州,前后押运先秦重要文物一千三百六十七件抵达京师。 判太常寺苏颂,上元丰礼器四十六件,全部用和阗美玉制成。 因为采用了治器新工具,礼器的完工程度达到了历朝巅峰,堪称尽善尽美。 赵顼大悦,将加工礼器剩下的和田玉边角料,全部赏赐给了苏颂。 同知礼院、判太乐寺杨杰,主中太一宫王从之,权代提举议乐局苏油上奏,根据周代太镞钟定音,再利用十二平均律推演律令为基础,造作的大礼所用乐器,已经全部备妥,奏请赵顼排演太常礼,为大朝会做准备。 陕西路转运司,两浙路转运司,南海转运司上奏,西域于阗阿辛部,南海佛泥国,海外丹流眉来贡。 其中于阗九十年未贡,佛泥国不贡,更是九百年了。</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 体验 第一千七百三十七章体验 赵煦终于哈哈一笑,笑完却又皱眉:“邵伯温的推步,竟然如此精准。” 漏勺拱手道:“邵夫子的密奏,只是要陛下有个警惕罢了,今年辽皇新丧,内忧外患,天变当应在辽国,官家无需忧心,处理好内政就行了。” “所谓先为己之不可胜,再为可胜。官家还可以下诏求取直言,开试制科,令诸路检察监司举报奸宄,清空刑狱。做好查漏补缺,镇之以静,实现朝局平稳过渡即可。” 赵煦想了片刻:“还有防灾,我想让各州每日上呈气象数据,在京师成立气象局,掌握全国天气情况,绘制赛露络图纸,研究变化,以便及时预防。” “既然邵伯温都说了,那再命各路做好水利工程的巡检、修缮、增设。” “其余的你看还有什么?” 漏勺说道:“官家当集思广益,这事情该问宰执们。” “这不聊到这儿了吗?”赵煦说道:“司徒能回京吗?” 漏勺说道:“现在辽国新变,三月婆娑岭铁厂还要落地,还有不武之谋的后续……这时候让父亲回来,怕是失大于得。” 赵煦摇了摇头,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算了,说好了松快一日的,来,杀盘棋!” 之后俩臭棋篓子杀得难解难分,旅程倒是不觉烦闷。 在京师大学堂接见了一干院长,教授,学生代表,好好勉慰了一番后,赵煦参观了日月五星衍迹仪,让漏勺通过仪器讲解潮汐原理,阐述了引力原理。 有这玩意儿演示,潮汐成因就非常好理解了。 之后又去了物理学院,观看了最新的柴油机。 柴油机进入了功率提升时代,相比蒸汽机,柴油机的好处就是可以多缸组合,联合对转轴提供动力。 现在摆在赵煦面前的这个模型,就是四缸柴油机,体积不大,但是功率能够达到五百马力,要是装到铁壳炮艇上,速度能够达到二十二节,在大宋这几乎就是快艇的概念了。 不过这东西的加工精度相比单缸柴油机又上了一个档次,小的这个只是试验模型,造价高昂,是研究用的,不可能真的装到铁壳炮艇上。 反倒是河北真定兵工厂,如今用上了这玩意儿的放大版,功率第一次突破一千马力,为铳炮加工提供了澎湃的动力。 音乐学院就不能去了,虽然如今学院在研究交响乐,集中几十种乐器分乐部组织大乐,还需要设置指挥才能演奏,但是还在丧中,不能去听。 美术学院倒是不错,已故驸马王诜开辟出油画一派,强调用色彩和阴影重构给人的视觉印象,而忽略了具体的形体,在当今大宋,这就叫“入神坐照”,堪称绝品。 长公主在府中修了个阁楼,将王诜的遗作全部收进了其中,只给学院留了一幅大势至菩萨像,供师生观摩。声言驸马的作品,要等自己死后再捐给学院。 抓紧时间参观完学院,接着就是颁奖。 今年的物理学奖当然奖励给了研发出四缸柴油机的研发小组。 除了学院专家以外,学院今年还增设了一个奖项,机械发明奖。 第一名获奖者是一个工匠。 郑州铁路局的一名工人,发明了一种连接车厢用的火车钩子,非常神奇。 其实就是模拟两手相扣,但是解决了车厢自动连接问题,只需要将一个车厢推向另一个车厢,车钩就会自动搭接,插销落下锁死。 而且这种车钩让车厢不但可以由拉力带动,还可以由推力带动,坚固牢靠。 看似简单,但是彻底解决了铁路运输的一项大问题。 赵煦下了特旨,颁发给郑州铁路局普通工人詹路士皇家机械发明杰出贡献奖。 干完这些,赵煦坐上扁罐送他的电动艇,带着几名随伺大臣,由漏勺操舟,前往湖对岸的苏家庄子。 跟历朝历代皇帝巡幸地方不一样,苏家庄子接待皇帝,也不过就是杀两头猪,捕些鱼,再搞点鸡鸭的事儿。 皇后也在石薇和长公主的陪同下提前来到了这里,早几天就住下了。 孟皇后知道这里是夫君心里的圣地,据说冬天本来该去尉氏更好玩,中牟嘛,夏天里逮知了游泳抓鱼才是正经季节。 可惜当了皇帝就不再自由,要不是借着视察大学堂,颁发贡献奖的正当理由,赵煦怕是连中牟都来不成。 范纯仁陪同着赵煦,走在青石板铺就的码头到苏家的道路上,看着两边青瓦白墙的美丽房屋,不禁问道:“这里的人家,收入多少?” 赵煦打前头领路:“范公要是以此庄评断我朝农人的收益,那可就差错大了。” “苏家庄子人户多是以前的退伍西军,伤残义勇,如今子弟在各处行商,务工,也有在军中效力的,收益可多不在土地上。” 范纯仁明白了:“还是蜀中千人耕万人食的套路。” “也不全是。”赵煦说道:“子弟在新军效力,收入不错。还有商行、银行,这里的老人很多都有股份。他们自己每年要给对面学院提供菜蔬、肉蛋。还有饲料厂、面粉厂、缫丝厂。” “这里的粮食种得少,粮食从周边庄子上收来,通过加工卖出,可以留得所需。反倒是油料棉花种得更多。” “山上是果园,果园下是鸡场,养猪也是集中圈养,叫猪场,不是单家独户的散养。” “还有养鱼收益也不错,这里的水是黄河水,每年冬季会拉不少黄河鲤鱼去汴京销售。” “此外每年发卖给周边的雏、羔、犊、猪娃、鱼苗,都是丰厚的收益。” “这里还有个小机械厂,小五金厂,因此还是对面学院的金工实习基地,产研转化基地,农业实验基地。” “在这些基地做工的子弟,也要拿学院的经费的。” 范纯仁都听傻了,看了看旁边陪着赵煦只走不说的漏勺。 知道的,晓得这里是苏家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赵家庄呢。 陛下简直是如数家珍,太熟悉了。 而且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那样的熟悉,很明显,陛下小的时候,司徒让他熟悉甚至可能亲自参与过这个庄子的管理。 通过这种方式培养大宋帝国的继承人,司徒,真神人也。 历代大臣多有劝君王亲农,重视民生的,包括自家父亲和司马君实。 但是几个人做到了? 心里苦笑,怕是司马君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亲农,如何重视民生,因此只能停留在口头上,没法落实到行动上。 和司徒相比,差距不止一星半点。 朝中有传言,司徒还曾经让陛下小时候当过米店伙计,车夫,银行出纳,将作监的匠人,太史局的观测员,甚至还在皇家军事学院参加过军训…… 当时听到只觉得荒谬不经,这不可能是大宋司徒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如今看来…… 现在反而成了皇帝带着他们来体验生活,大宋有这样洞悉民情、国情的陛下,真的是国家之福啊…… 果然,来到苏家庄子前的敞坝上,赵煦就对几名臣下说道:“初到这里,诸多新奇古怪,各位可以去庄户那里走走问问。司徒说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不仅仅得于书本之上。” 说完看了手腕上的金表:“十二点半,回来吃饭。” 大宋重农桑,农人砍伐桑树可是要惊动地方官员的,但是苏家庄子的桑树都是大桩头,桩头上明显有新砍的痕迹,还砍伐得整整齐齐。 很不符合大宋如今的法度,但是范纯仁可不敢随便指责。 因为指责过司徒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最后都会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笑话。</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 岂止于此 第一千七百三十八章岂止于此 苏家至今都还是丝织业的大擘,他们不可能干这样的蠢事儿,听说今年司徒又在河北发展出了一门产业,用李辛娘的巧手缂丝复原出文人古画的效果,那可是手工业的极致产品,一幅的价值能当一家吃用十年。 以此为名,河北齐纨缂丝两项工艺蜚声天下,精品当然不多见,但是寻常的绢帕、缠头之类,在汴京城备受追捧。 范纯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那些桑树桩子,早已心痒难耐,当即拱手:“臣去桑田那里造访一下,果然古怪。” 范祖禹是陕西人,也拱手:“膨化原理,臣至今思索不明白,如何无需加热炒制,即可得到。臣先请罪,去看看饲料厂。” 转眼大臣们就依照各自的兴趣拜访庄上各处去了,赵煦这才看着敞坝:“今年老李没有放水做冰场啊……” 然后就见一个娃子从自己身前唰唰地滑过去,脚下是一双带小轮子的冰鞋。 “嘿!原来如此!” 大宋的官家是亲民的,来苏家庄子上的赵煦官家,小时候更是亲民到由少保带着,光屁股和大家一起在水沟里抓泥鳅鳝鱼。 想到鳝鱼,赵煦的口水就禁不住下来了:“走,去看看今天中午有没有鳝鱼……” 熟门熟路沿着庄墙绕到后方,在水沟里发现几个系在沟边的竹篓子,赵煦心里就稳了:“要这个都没有,真得生气了。” 漏勺微笑道:“也不一定就是鳝鱼,还有可能是泥鳅。” 赵煦走过去拎起篓子来:“就是鳝鱼,你又哄人。” 漏勺这才笑道:“老李不会忘记官家的口味的,现在官家来得少了,他可没少念叨你呢。” 赵煦问道:“他去哪儿了?怎么没见着人?” 漏勺说道:“去社会了吧?周围庄子上都是老客户,年节里都要联络。官家又不是外人,老李估计先顾那头去了。” 这话无论放在哪个皇帝身上,老李都得给定一个大不敬,可是老李就是这样做了,漏勺就是这样说了,而赵煦也丝毫不以为意。 漏勺又劝道:“官家快进庄吧,皇后和郡公还等着呢。” 赵煦还问:“要不要把篓子顺便带回去?” 漏勺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恭敬地答道:“不用,几位学士见到官家拎着个鳝鱼篓子,那还不得往死了劝谏。” 赵煦还是将绳子解了下来,交给漏勺:“那就你拎着。” 漏勺只得哭笑不得地接过,两人这才沿着原路回来。 虽然有后门,但是所有人都在前头等着呢。 果然,进了庄子,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见到赵煦进来,才各自松了口气。 其余人都是庄户人家,离天子的层次太远,相处反而随意一些。 不过中间还有两个白衣士子,苏适、苏逊。 两人年纪也不小了,苏适今年已经二十五岁,连孩子都有了。 有趣的是两人既是兄弟,又是连襟,分别娶了龙图阁学士黄寔的女儿。 黄寔是章惇的外甥,大宋粮食储备专家,一直干的就是监粮院、提举常平、发运使之类的职务,如今提举京东路常平仓,苏油也颇为倚仗。 现在苏家日渐发达,已经大有变成世家的倾向。 苏轼长子苏迈,最早娶的眉州彭山老乡,知陈州吕陶的女儿,后来吕氏病故,又娶了眉山老乡,苏轼苏辙的好友石康伯的女儿。 石康伯是眉山江卿石家的偏支,和本宗薇儿搞军工的那一支相比就是个异类,是大宋著名的金石书画收藏大家。 “独好法书名画,古器异物,遇有所见,脱衣辍食以求之,不问有无”。 家中收藏了数百轴古代名画,称为“石氏画院”。 次子苏迨娶的是欧阳修的女儿,他沉迷学术,中得进士之后却没有出仕,反倒在京师大学堂著述颇丰,有《正蒙序》、《洛阳论议》、《关学启蒙》多部阐述关洛学派理学思想的书籍。 相比苏油,苏迨更偏张横渠一些。 好笑的是自家老爹和程颐曾经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而他最近却与程颐反而往来颇多。 因为关学和洛学的关系也颇为紧密,真正做到了“学术归学术,政治归政治”。 范祖禹屡次向赵煦推荐苏迨,苏迨却屡次以自己学术未精予以了拒绝。 三子苏过娶的是著名大臣范镇的孙女,范镇也是蜀中华阳人。 苏过如今在歙县做知县,诗词颇有父亲的风貌,时称“小坡”。 而苏辙这一支,人丁兴旺,二十七娘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五个女儿。 长子苏迟娶的是娶宋状元梁颢之曾孙女,东原梁氏家族也是大宋世家,其中梁颢、梁固、梁适与苏家并称,号称“忠孝三梁,文情四苏”。 族人居朝为官宦者,最高时多达七十多人,当时有“满堂笏,梁半朝”的说法。 之前知婺州时,苏迟任上奏减上供罗额五十万,当地百姓为立生祠。 高滔滔闻之嘉许,如今以右朝散大夫,直秘阁,知许州。 长女嫁的蜀中江卿世家文同之子文务光。 次女嫁给了比部郎中王正路的儿子,苏轼的学生王适。 三女嫁的光州知府,曹九章的儿子曹焕。 四女嫁的曾巩的侄子曾纵。 五女嫁的虢州知府王廷老的儿子王浚民。 加上苏油这边,一个世家的底子已然开始成形。 两人恭恭敬敬地对着赵煦和漏勺施礼:“见过陛下,见过二叔。” 赵煦知道二人要参加科举:“不用这么拘谨,时间很紧了,都去看书做事儿吧,各自自便,不用管我们。” 众人这才散了。 赵煦进入堂屋,孟皇后不由得嗔道:“官家跑哪里去了,才听人报说到了庄子门口,一转眼又不见了……” “呵呵……去庄子后边沟里看看老李准备鳝鱼没有,茂儿呢?” 孟皇后命张士良给赵煦上米酿热饮子,又替赵煦解下外罩的袍子:“仙卿和程二侠带杵儿和茂儿去散步了,平日里也差不多这时候回来。” 赵煦见到皇后身侧一个簸箩里的针线和毛绒的卡通兔子:“这是毕县君小时候的玩具,茂儿是男娃,不给他耍这个。” 孟皇后脸一红,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想玩:“收拾出来觉得挺好的,洗干净后重新酿了棉花和香料,我想着带回宫里去照着做一个。” 赵煦想起这些往事就心情舒畅:“小时候的故事书里,好多故事的主角都是可爱的动物,后来给张天师看到了,他说穿犊鼻裤,会说话,会拿胡萝卜打大灰狼的兔子,那就不叫兔子,该叫妖精。” “还说拿胡萝卜当武器,那也打不过狼妖,得上符箓,哈哈哈哈……” 孟皇后也觉得好笑:“那是司徒天马行空,胡萝卜的确打不了狼。” 赵煦连连摆手:“我们那时候都是小孩子,可信故事了,于是跑去问司徒,你猜司徒怎么说?” “怎么说?” “司徒说我们看连环画不仔细,没看到小白兔的房子上积雪那么厚吗?说明那胡萝卜是冻硬了的,怎么就不能打狼?” 漏勺讪讪地补充道:“然后兄长和官家长大了就拿这套说辞来骗我,我也就真信了……” “哈哈哈哈……”赵煦笑得很开心,突然想到还是丧中,赶紧收了气焰:“后来司徒说,那些故事只是个壳子,其本质是要扶持小孩子心里同情弱小,厌恶贪暴的善念,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让小孩子更容易接受罢了。” “张天师也不能不服。” 孟皇后微笑道:“因此这个布偶也有深意,和故事画书相结合,更容易给孩子们的真实感,是吧?” 赵煦和漏勺对视一眼,然后赵煦对孟皇后笑道:“司徒之能,岂只于此?”</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 不习惯 第一千七百三十九章不习惯 漏勺将布偶从簸箕里拿出来,两手抓着兔子娃娃的胳膊,让它脚尖落在桌面上,就见兔子娃娃手臂开始做动作:“大家好,我叫齐齐,今天给大家讲个我自己的故事……” 然后兔子娃娃一低头,赶紧用手挡住自己裤子上的破口子:“哎呀,衣服破了,可真糟糕……” 接着跳到孟皇后身前,还歪了歪脑袋:“姐姐你的手好巧啊,可以帮齐齐补好裤子吗?” “哎哟!”孟端仪不禁一声惊笑,伸手指点了兔子娃娃额头一下,嗔道:“可不还真是成精了!” 漏勺随手将兔子娃娃丢回簸箩里,吐槽道:“这才是我爹的德性!” 赵煦在一边憋笑憋得很苦:“你就偷着乐吧,听仙卿说,扁罐哥小时候连布偶都没有,司徒都是拿自己袜子套手上,代替讲故事的小人儿!” “哈哈哈哈……”这下就连漏勺都憋不住了,不禁大笑出来。 孟端仪知道自己夫君为何喜欢这里了,只有在这里,以前的他,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现在的他,才是一个正常的年轻人。 从进门到现在,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眼神中也多了更多的鲜活,还有……快乐。 不多久,石薇和程岳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老李。 程岳如今身上一颗纽扣都没有,武人的护腕皮袖也已经去除,穿的都是绵软柔和的布袍,就是怕膈着孩子。 这保姆,可是越做越专业了。 杵儿已经走得很好了,快两岁的小孩,正是可爱的时候。 进入院子,石薇就让程岳将杵儿放下来,然后将赵茂交给他抱着,自己走前几步鼓励杵儿前进。 赵煦倒是没有看杵儿,目光更多地落到程岳的身上,侧头对漏勺低声说道:“司徒说得对,人是可以改造的,你看程二侠,桀骜气质都褪尽了。” 漏勺也低声说道:“程二侠武功高绝,一日回心向善,今后郡公在宫外的时候,由他看护,可保万无一失。” 赵煦可也是做过中二少年武侠梦,平生最仰慕蜀国夫人为人:“堂堂沂河二侠,终究没能逃出司徒魔掌,甘心沦为朝廷鹰犬了啊……” “……”漏勺不禁啼笑皆非:“官家,这话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来说吧……” 程岳抱着赵茂,见到赵煦表情有些古怪:“官……官家……” 程岳到现在都经常开口闭口他赵宋官家如何他赵宋官家如何,和普通老百姓我们大宋官家如何如何,中间还是有细微区别的。 现在省略了前缀,不习惯的微笑里,还透露着一丢丢的尴尬。 赵煦将赵茂接过来抱在怀里:“辛苦程二侠了。” “不……不辛苦。”程岳手足无措:“茂儿……杵儿……都挺喜人的。” 赵煦脸上露出微笑:“等孩子长大,程二侠还要教授武学,如今侍读学士每月有三十贯的津贴,我用这个数聘你为蜀郡公府枪棒教头,二侠觉得高了还是低了?” 漏勺就在心里冷笑,官家这话里有陷阱,只要正面回答,这程教头都当定了。 果然,就见程岳涨得满脸通红:“用不了这么多,我……我有供奉的收成。” 赵煦点头:“那就这样吧,我也比照苏家,每月二十贯,茂儿也需要玩伴,就和杵儿一起有劳二侠了。” 程岳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官船,只好嚅嗫道:“我……臣……谢官……陛下……看重……” “呵呵呵……”赵煦将茂儿抱着转身朝堂屋座位走去,顺便跟漏勺挤了挤眼。 漏勺也促狭,跟程岳躬身一礼:“程二叔,今后就为人师表,还和我与父亲同殿为臣了,当真可喜可贺啊。” 程岳僵在了那里:“我……我……” 一个小人儿撞到他的腿上,小手抓住了裤腿,顿时让程岳心里充满了感恩。 杵儿太贴心了,让二爷我找到化解尴尬的法子。 将杵儿抱起来:“我带杵儿看看鸽子去……” 跑的时候连轻功都用上了。 石薇白了漏勺和赵煦一眼:“又胡闹。” 大家重新坐下,漏勺说道:“兄长和嫂嫂该到汴京了吧?不知道中午赶不赶得及。” 赵煦抱着茂儿:“要你嫂嫂不在,怕是都该进庄子了,现在要护送你嫂嫂,怕是慢些。” 漏勺对石薇说道:“父亲来信抱怨我们将他一个人丢在大名府,大家却在中牟团聚。” 石薇不以为意:“这不还有茂儿需要照顾吗,皇后也是第一次来中牟。何况适儿逊儿也才从嵩阳书院游学回来。” “你们路过大名的时候又不是没去看他,越老越酸,不用理会。” 漏勺平生就佩服自家母亲这份豪气,父亲和母亲两人,父亲心细如发,温煦慈祥,更像慈母;母亲豪迈果决,敢做敢当,更像严父。 赵煦说道:“辽国有变,就连苏侍郎也要在汴京当值,不然他也该来的。” 苏辙其实是怕麻烦,中牟庄子诸多古怪,同僚们不敢问陛下,如果他在,只怕会被纠缠着问这问那,干脆借口当值不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群臣掐着点儿回来了,范纯仁进门就赞道:“原来种桑还有这么多的门道,秋日里删去老枝,不但没有坏处,还能积蓄营养。” “来年会遍发新枝,桑叶会变得又多又密,还方便采摘,实良法也。” 说完又道:“陛下,此法可下令各州县遵照执行,如此一来,我大宋丝织品又会增加啊。” 赵煦摇头笑道:“这事情之前与司徒商议过,如今各路流行栽种油料,糖料,棉花。这几样作物的收益,比蚕桑还要高。” “如果朝廷强令推广此法,只怕不少州县农户便会以修桑之名,行挖桑之实,故意’修‘死桑树,朝廷总不可能禁止农户挖掉死树吧?” “因而可能不但不会增产,反而会导致丝绸减产。” “所以此法只能刊登于学报,时报,让愿意扩大桑蚕养殖的农户都知晓,但是绝不能由官府出面满大宋的强推。” “修桑之法固然巧妙,但是也只是理学‘格天理’之一方面,要作为政务推广,却又不得不考虑‘顺人情’这一方面了。” “也请相公放心,此法如今在松江、两淮、太湖,已然由官府施加引导,让农户们自发推广开去,不过丝绸增产可能还是指望不上,最多是给靠北的土地,腾出些种油、种糖、种棉花的余地罢了。” 原来还有这么些弯弯绕在里边,范纯仁顿时恍然大悟。 这也让范纯仁对赵煦顿生佩服之意,此等洞察世情的君主,历朝历代,又有几个?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料理完高滔滔后事就退位的决心,此等圣主,更需贤相辅佐,自己似乎……不是那块料了…… 接下来开宴,还是苏家传统的斗碗农家菜。 这样的宴席,却是范纯仁、顾临、范祖禹这些人第一次和皇帝坐在圆桌上从一个盘子里夹菜,不免有些战战兢兢。 苏家菜明明很好吃,有其那道青笋泡椒烧鳝鱼,可群臣却不怎么敢动筷,还不如过来敬酒道歉的老李放得开。 赵煦这才知道,自己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拉近君臣关系,表现出自己的“和气”,实在是自己想多了。 以后不带他们来了,没意思。赵煦在殷殷劝群臣饮酒的时候,心底里这样想到。 起码司徒和苏家庄的乡亲们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顾忌和尴尬,知道苏油带来的那个小孩是未来的皇帝的时候,大家也只是刚开始惊诧了一番,之后却也没啥出格的忌惮。 毕竟这孩子每年都会来几次,基本上都是大家看着长大的,苏家庄子常年来的贵人也不少,大家都相当习惯了。 何况……呃,这孩子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苏家庄的外人,小时候没少被俩少爷带着偷摸自家鸡窝里的蛋。</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 大调整 第一千七百四十章大调整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扁罐和毕观才赶到,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扁罐还给赵煦献上两件东西:“官家,这是父亲让我带给你和蜀郡公的两件礼物。” 赵煦先将一个大木匣子打开,群臣如顾临这些亲近的翰林就不由得“哇”的一声。 匣子里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底色是宝石般的蓝色,瓶上是描金粉彩的芙蓉锦鸡图。 扁罐说道:“父亲说这是定州窑的新品,名字叫宝石蓝粉彩描金赏瓶,不用插东西,观赏用的。” 赵煦说道:“多谢司徒了,这件瓷器太精美了,的确不用任何额外的装饰,本身便是一件艺术品。” 将瓶子交给早就羡慕不已的顾临等人观赏,赵煦又打开一个小锦囊,里边是一块粉嘟嘟的水晶状石头,给雕刻成了如意锁的形状,两边各衬有一个小金珠,用红绳编织成了个小巧的腕带。 这东西外人看着稀罕,但是苏家每个孩子都有,包括赵煦小时候也戴着一个。 抚摸着这个东西,赵煦的眼睛就有些湿润了。 扁罐说道:“这是父亲亲手为蜀郡公制作的鱼惊石手链,是从文安洼一条四十斤的大青鱼身上得到的。” 传说鱼惊石有给小儿定惊的作用,赵煦把玩的时候,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很多事情。 将鱼惊石交给张士良,让他送到内间,给自家儿子戴上。 扁罐的到来终于让宴会这一桌的冷清场面发生了变化,他带来不少海军和河北的新情况,以及一些零碎而有趣的小事。 这些东西成了宴会上的主要话题。 比如定州冯家窑口,烧造的瓷器如今在朝鲜和日本的风靡…… 比如吴家庄子的精细缂丝工艺,是如何发展起来的…… 比如朝鲜,可能即将出现异常巨变…… 等等,朝臣们赶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子超你为何会有此推断? 扁罐开始分析,今年年初,高丽王王运病重,朝政几乎被外戚李资义把控。 已经加封公爵的王颙,在和女直的攻防战中掌握了高丽的精兵。 人数不多,五千,但是这五千人却具备精甲,日本刀,鹤胫弩,战力不是李家腐朽已久的内地兵团能够匹敌的。 今年元月,王顒在没有得到王运的许可下,回京探视王运的病情,半路被李资义以王运的名义拒绝。 高丽外戚与宗室之间的矛盾已经积累了整整五朝几十年,王熙企图回京之举,不能不说是对高丽李氏的试探。 王运如果真的一病不起,那高丽政局转眼就要大变。 高丽斗争的背后,其实还包含着宋辽国力的消长。 大宋应当努力运作一下,在这种局面当中,争取自己的最大利益。 这话题顿时引来热闹的讨论,莫衷一是。 赵煦觉得扁罐一路过来肯定思考过这个问题,最后询问他的想法。 扁罐说下限应当让高丽绝贡于辽,成为大宋的绝对藩属。 而上限嘛……獐鹿二岛归宋,陛下你觉得如何? 獐鹿二岛大宋已经运作了几十年,扼守高丽西京入海口,最关键的是那里离鸭渌江口非常近,对大宋接下来几十年的战略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见群臣还在发昏,扁罐这才解释,鸭渌江能够直通女直的祖地,那片地方部族非常多,除了最强大的完颜女直,还有鸭渌江部,长白山部,蒲奴毛铎部,顺化王部,遏苏馆部,岁陌部…… 掌握了鸭渌江通道,大宋就可以对这些部族施加影响,使其不完全被完颜女直所控。 众臣这才明白,虽然如今大宋还在大力扶持完颜女直,而扁罐已经在考虑高丽局势和几十年后如何制衡完颜女直的问题了。 獐鹿二岛名义上是高丽的领土,大宋只是租借,但是在辽国自顾不暇,王顒急需支持的局面下,再进一步,大宋的确有极大的机会。 有过西夏和青唐的教训,大宋君臣看边境问题的目光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女直如今可比李元昊初期强盛不少,难说不会取契丹而代之,最后变成大宋的麻烦。 话题逐渐深入,宴席变成了一场政治讨论会,范纯仁、范祖禹、顾临等人总算开始找到了感觉,畅所欲言。 最后问题讨论到就算一切如扁罐所料,高丽也不会就爽爽快快地同意,虽然人家是小舔狗,但是没骨头吃,也会闹的。 赵煦端着鸡汤一直在沉思,这时突然开口道:“王顒年前求《册府元龟》,说明其希望在境内推行宋朝制度。” “要推行制度,那就需要有人才。” “李家控制高丽五朝,一朝失势,高丽还有治政之才吗?” “如果我们许王顒选派文士,入大宋参加科举,由我们来帮他们考核人才,以此交换二岛主权,王顒会不会同意?” “嘶——” 不怪在座的众臣都想不到,因为他们都是臣子,赵煦这是从君主的角度看问题,目光层次在所有人之上。 如果情况如扁罐预料那样演变,治政人才,就是高丽的“刚需”,大宋帮助王顒解决这“刚需”的过程中,所能得到的好处,简直数不清道不尽。 这就好像一盘围棋的棋局,群臣在研究的,是中盘甚至是关子,而赵顼的关注点,却在开头的布局,之后的变化余味,可就太丰富了。 谁说咱们官家是臭棋篓子来着? 赵煦才说道:“回去找宰执们再议议,先派商贾们去和王顒接触接触再说吧。” 说到这里赵煦又不得不提漏勺:“高丽我们是要扶持的,之前大苏的熟铁之论,苏舍人在广州就处理得很好。” “熟铁绵软,容易加工,用铁片压制成铁锅,工艺简单,操作方便。” “但是广锅却是舍人用生铁铸造而得,既满足了蕃客们对于铁锅的需求,又让熟铁的出口,不受铁锅出口的影响。” “所以说,发现问题只是一方面,发现之后研究出解决的方法,才是更加重要的另一方面。” “这一方面,苏舍人就解决得不错,刘公也才因此不吝大加赞赏。” 群臣皆称圣明。 不过赵煦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本来是带大家来体验一下农庄生活的,这又搞成政事堂了。” 范纯仁等人心中表示就是这样才好,官家你带我们体验生活,我们才是真正的不习惯…… 吃过饭,赵煦便将孟家妹崽和茂儿留在苏家庄继续休养几日,自己和侍臣又得马不停蹄地回京了。 回京之前和孟小妹崽搜检出一堆的玩具,特意交代哪些是自己小时候喜欢玩的,一定要带回宫里去。 …… 绍圣元年,二月,吕大防以任职到期、范纯仁以老迈不堪,累章坚辞相位。 于是赵煦加范纯仁集禧观使,去宁夏路做转运使;而吕大防守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 之后又颁布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命。 蔡京进尚书左仆射中书侍郎,苏辙进尚书右仆射门下侍郎。 熊本任枢密使。 曾布尚书左丞。尚书右丞,留给刚从外路回来的蔡卞。 召章楶回京,提举军机处。 许将之前就是礼部尚书。这次又调整苏元贞做了吏部尚书。 升了毕仲游的官,刑部也终于有了尚书。 召刘正夫赴阙,任户部尚书。 沈括再次被苏油续奶成功,重新回朝,还是任工部尚书。 兵部尚书的位置,留给长期负责军机处的晁补之。 蔡卞上书表示兄长为相,必须避嫌,拒不赴任。 最终赵煦将晁补之任命为尚书右丞,黄裳为兵部尚书。 改蔡卞翰林学士,兼国史修撰。</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 困难 第一千七百四十一章困难 如此朝局依旧是三派兼用,不过改良派成了主掌朝政的大旗,保守派退居副相之职。 而第二梯队里边,则是改革派为主,改良派为副。 礼部、户部也是保守派的阵地,而工部、兵部被原改革派占据。 如此一来,朝局还是相当稳固,而重要的台谏,赵煦让自己好控制的两个人,来之邵与李之纯来掌握。 张商英,也终于被召回,当了右正言。 还有一个孔家的后人,孔仲武。 此外林希为中书舍人,黄履为御史中丞。 这是一个相当有力的开局,虽然不是“众正盈朝”,但是绝对效力非凡。 毕竟众正盈朝,嘴炮震天动地,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这里边压根就没有苏油和章惇什么事儿,章惇是刚被放出去不久,不好立刻召回。 而苏油,已经成了赵煦的终极王牌,留给自己压舱底的后手,藏而不发。 如果宰执们胆敢脱离了他的意志自行其是,赵煦就有应对之策,小皇帝刚亲政,这也是必须的手段。 而台谏,除了一个张商英,其余与苏油毫无交集,也有制衡之意。 对赵煦的这个安排,苏油也很满意,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权之人,更是从来自觉接受监督,所以赵煦攒的这个班子,他打九十分的高分。 制度已经进入成熟期,在其转入衰弊期之前,朝廷需要的不再是创见,而是执行力。 皇帝不跑歪,蔡京就很乖。 三月,开恩科,制科。 苏家两个考生再次中了进士,不过名次总算让天下士子松了一口气——苏适、苏逊,都没有进入前十! 两人的试卷苏油看了,倒也不是文学水平不行,而恰恰相反,文字相当可观。 掉出前十的原因,却是因为“保守”,过于强调了高滔滔那一套,而少提了神宗的一套,也就是“主张元祐,轻薄熙丰”,与如今朝廷“绍述”的基调不相符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两人是苏辙的儿子,试卷只能这样写。要不是文字实在让阅卷官顾临舒适,只怕黜落都大有可能。 但是无论如何,苏家人到这一代,除了扁罐走了右班,其余全部成了进士! 一门十进士! 考试完毕之后,苏适任钱塘尉、苏逊任兴德尉。 苏逊在赴任的途中,考察了石钟山,写下了一篇《石钟山记》,晏小山觉得趣味盎然,登上了时报。 苏油看到时报的时候不禁目瞪口呆,这尼玛,兜兜转转,《石钟山记》,它自己又转回苏家来了! 丙午,策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 庚戌,三省同进呈张咸、吴俦、陈旸三人中第五等。 这可就相当的丢脸了,五等就是不中。 一个都不中! 赵煦的水平也是在一众大佬里边调训出来的,他不会写,不代表他不会看。 司徒那种字字干货的章奏,平日里看得太多,从来都是提问题,做研究,列数字,摆事实,讲道理,提供解决方案。 方案一般还不止一个,甲乙丙让皇帝自己选。 再看现在这三人的,不由得瘪嘴:“进士策里边,文理有过于此者。” 蔡京新任首相,他这个首相纯属捡章惇的漏,至于是两年三年四年,蔡京知道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不如章惇,决定来个保二争三望四。 五年极限那根本不用考虑,因为自己还年轻,五年那种一次用完全部人品的做法,是坚决不可取的。 小心翼翼的问赵煦:“那陛下觉得,当如何处置方为稳妥?” “跟仁祖相比,丢人啊……”赵煦又看了一眼试卷,有些无语。 蔡京也有些无语,不过他好想劝劝皇帝,仁宗朝欧阳修那科龙虎榜,几乎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咱们又不仅仅是制科才丢脸,这有啥呢? 想想决定将锅丢给王安石:“常言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神宗朝名臣辈出,那是仁皇与当时朝臣们重视文教,努力涵养之功。” “王相公当政之后,累改试法,删为一家之言,现在的后果,却是当时就做下的了。” “其后神考拨乱反正,太皇太后继之,今陛下再继之,收效虽在今日之后,然而远景却是可期的。” 赵煦觉得好像也有道理,点头道:“为后世计,现在的我们也要努力,不能再让子孙,丢我现在这样的脸了。” 蔡京赶紧躬身:“臣遵旨。” 赵煦将试卷丢在案上:“五等就五等吧,总不能为了脸面拔擢庸钝,今年的制科,作罢。” …… 三月,辽国总算迎来了一个好日子,婆娑岭大铁厂,终于投入生产了! 耶律延禧非常重视,专程前来参加开工仪式。 大宋为辽国培养的理工人才,全部走上工作岗位,彻底弥补了渤海人造乱之后的缺口。 看着万斤铁水从高炉里取出,然后被辊压成钢片,之后被切割成刀剑的胚条,耶律延禧不禁对王经和室纯赞道:“两位爱卿,居功至伟。” 说完看向正忙着指导工人的室恭:“室爱卿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室纯却颇感担忧:“国事艰难,陛下倥偬之间,还不忘来奖喻臣等,臣等倍感荣光,敢不竭力。” “如今我朝也能够日产精铁一万五千斤,国力转眼便会重新强盛,然而最大的问题,还是矿工不足,备料不及。” “陛下,何妨稍作安静,休养生息。以辽阳、长春、婆娑岭为基业,发展民生,操厉兵马。待到几年之后,鞑靼、女直,未足平也。” “先帝龙御,陛下新极,朝中惊惧,百姓忧惶,军力待振,国事待兴。固非兴军之时也。” “臣请陛下稍微收束兵力,发几支军士开采婆娑岭,一来补充人力,解决丁力不足的问题,二来弹压周边。” “开矿用的都是铁器,那就是不穿军服的军队,不可不防啊……” 耶律延禧说道:“爱卿所言这些,朕非不知,然而吉达如今势力大张,拥兵已近十万,蒙根图拉克、玛古苏各三万有余。” “皇太叔那里一日三章,要求增兵,西北糜烂之局,急需收拾,至少不能让虏骑越过金山,威胁我长春、辽阳腹心。” “我朝军制,皇帝掌宫帐铁林,皇后掌属珊,全盛之时,帝后各有三十万,威服万里,远征西州,饮马汴梁。” “如今国朝外有强敌,内有叛乱,渤海衔恨,女直造衅。虽欲休养,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也?” “之前西北招讨司折军八万,这次皇爷爷龙宾栲栳泺,又是十万,西南战事经年,损失不下三万,还有剿杀叛民、叛臣,前后折损也不下万余。” “契丹本部六十万大军,所余三十多万,还不是精锐。兵甲、战马尽数为鞑靼所夺,此消而彼长。” “要布防金山,非二十万实不能为,压制女直,至少也得五万以上,防范诸部仆从的剩余兵马,还能有多少?” 室纯琢磨了一下:“那可否拿些粮食出来,招募流民?” 这下轮到王经叫苦了:“老尚书啊,你是没有当这个家。年前诸多征战,救灾赈灾,平叛平乱,恢复水利、工矿……所有这些,都从南部诸州筹措的经费,加上那个先期的小铁厂,已经前后不下三百万贯。” “这三百万贯哪里来的?那是债券!铁厂债券!如今铁厂开始产出,这些钱是要还的!还要带上利息!”</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不难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不难 傅明珰微笑道:“真没想到阻止此事的,却是大苏先生,要不是司徒及时上奏,只怕此事,却也难行了。” 薛忠笑道:“其实夫子也不是忌惮高丽,主要还是忌惮辽国。毕竟高丽如今还是两国的共同藩属,害怕辽人找司徒,当然,也找贵国的麻烦。” “此次前来,西京越见兴旺,百姓安居乐业,官员廉守,将士用命,最可喜的是几位小王子康健活泼。” “恭喜娘娘,这是王室大兴之兆啊。” 傅明珰爱惜地整理了一下披帛,上面是苏油让李辛娘用缂丝之法复制的一副工笔图画。 绢底是宝兰色的,中部是整个高丽半岛,上面有放大的城池,缩小的山脉、河流、岛屿,还有飞鸟走兽,帆船鲸鱼,却是高丽三千里江山图。 傅明珰缓步前行:“司徒赠我这个,不怕国夫人吃味?” 这问题很难回答,薛忠转了转眼珠子:“我朝李之仪,不知贤妃有闻否?”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李之仪?” “对,此君乃范公和夫子的学生,元佑八年夫子出京,士愿从者半朝廷,然皆不敢有请于夫子。而夫子一日言于朝廷,请以端叔佐幕府。” “李之仪的妻子胡文柔,乃常州金陵著姓,性高严,喜风节,自许甚重,练达世故。” “喜论事,于人物取舍,则毫发不假借。上自六经司马氏,更及诸纂集,多所终识。” “犹精数算,我朝新任工部尚书沈存中,间有疑志,不好打扰司徒、陈昭明和苏郡君的时候,必请问于文柔。屡叹曰:‘得为男子,吾益友也’!” “夫子在京,李之仪从学,文柔曾经勉励之仪:‘夫子名重一时,读其书,使人有杀身成仁之志。君其善同之邂逅’。” “一日夫子造访李之仪,方从容笑语,忽有以公事至前,遂力为办理,以竟曲直。文柔从屏间叹曰:‘我尝谓子瞻未能脱书生谈士空文游说之蔽,今见其所临不苟,信一代豪杰也!’” “夫子亦喜文柔,经常讨论诗词,非常看重她。因文柔与朝云同修《大藏》,夫子称其‘法喜上人’。” “夫子自贬,文柔制衣以赆,曰:‘我一女人,得此等人知,复何憾?!’” “文柔尚且如此,司徒常常盛赞贤妃,乃高丽章献、宣仁一般人物,如何当不得此物?” “可见世间奇伟旷达的男女,岂能为礼法所拘哉?” 傅明珰微微一笑:“员外倒也好巧嘴。” 薛忠说道:“其实司徒的意思,对高丽来说,真的不算是什么损失。” “獐鹿二岛,先王早许宋朝永久租借,就算入宋,也只是名目而已。” “司徒说了,即便獐鹿二岛入宋,也一切照旧,大宋不但会保护岛上高丽人的现有利益,就连女直、日本、辽国人的利益,也是一应如常。” “也就是说,除了和名目,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傅明珰说道:“可獐鹿二岛,毕竟离我西京太近,西京是我与夫君根本之地,还有恐怕朝中有议……” 薛忠低声道:“娘娘,司徒赠送的披帛之上,哪个城市最大?所以高丽王室的根本之地,从来都是开京呀……” 傅明珰沉吟了起来。 薛忠又说道:“有些事情,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獐子岛上老航海的都知道,风向可是不等人的,如果不在顺风顺水的时节张帆好好赚一笔,错过机会,那可就得等来年了。” 话里有话,傅明珰心中已经窃喜,薛忠这是在暗示自己与夫君把握机会,大宋会支持王顒当高丽之主! 就听薛忠继续道:“如今就诸国态势来讲,辽国衰弊已现,又给女直隔离在鸭渌江北,江口辽人的定州,高丽的宣州,女直的来远城三城并立,高丽女直,与辽人隔江而治,那里,就是贵国与辽国仅存的一点联系了。” “只要辽人过不了江,高丽其实已经不惧辽人约束。” “而国内来说,鸡林公造访京师,探望兄长病情,都被李氏无端拒绝。” “连京城都进不了,足见李氏对鸡林公是多么的忌惮。” “今日不好好把握时机,只怕来日,翻为内忧啊。” 傅明珰看向薛忠:“若非早知员外一介商贾,我还要以为是张良陈平当面呢。” 薛忠老脸一红:“我哪里想得出来这些,我就一传声鹦鹉,都是……是那位……娘娘你当明白的……” 傅明珰笑道:“如果是那位说的,话就不会这有这么一点,他的性子我清楚,开出的价钱,从来叫人无法拒绝。” 薛忠点头:“是,而这个利益,还会分作短期与长期。” “短期内嘛……先王曾经委托小邵先生推步王陵,当时其实发现西京还有一处地方也是绝佳,然已经被占,那就是大同江畔的牡丹峰乙密台。” “小邵先生回国之后,参详了很多典籍,推断那处地方,应当是箕子旧陵!” “什么?!”傅明珰不由得大惊失色:“此事当真?” 箕子是商末遗臣,名胥余,因封国在箕地,所以称箕子。 箕子与比干、微子并称为商纣时期的“三贤”,孔子在《论语·微子》中称赞其为“三仁”。 商纣王不听劝谏,于是微子离他而去;比干剖心而死;箕子则装疯卖傻,结果被囚禁了起来。 武王灭商,箕子不愿意周朝来释放他,于是前往朝鲜。 武王得知后,便将朝鲜封给了他。 武王向箕子请教人伦规范,箕子便作了一篇《洪范》,向武王讲述定国安民的道理。 《洪范》,在大宋儒家的重要研读经典之一,王安石、欧阳修、苏轼等人,都有专论。 哪怕王家不认箕子为自己的血脉祖先,但是作为高丽半岛的“文明初祖”,其地位也是毋庸置疑的。 这必将是震惊朝野的大事儿,既然发现,那就肯定得重建、立祠、祭祀,王运将皇子、大臣遣出开京,来西京主持典礼,就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这就给了王室很多可以操作的机会。 薛忠说道:“小邵先生的能为,娘娘应当不用怀疑才对。” 傅明珰点头,心中已经开始了计较和盘算。 薛忠说道:“箕子是华夏大贤,今在西京发现故陵,对大宋来说,也是大事儿。” “官家说了,如果高丽同意,他将拨付三万贯襄助太保,给箕子造陵,立祠,赐义天法师禅杖两千,以壮法事。” 这就是明目张胆给王颙钱财,给义天武装了,而且理由非常的充分。 “至于其余的事情,以太保和娘娘之能,就无需借力了,不过事成之后……” “司徒有何要求?”傅明珰已经做好了接受漫天要价的准备,这是分生死决胜败的关键,无论什么要求,她都决意先应允下来。 不料薛忠却摇头:“不是什么要求,而且也不是司徒的意思,却是官家的意思。” “官家说,高丽与中华,气质相近,文华相通,本就应当是大宋着意扶持的藩属。” “任何国家要兴盛,首先要重视的,是人才。” “从远期来看,大宋要扶持高丽,首先是要帮助高丽选拔人才。如果高丽有意,大宋同意帮助高丽选拔士子,送他们参加大宋的科考,量才授官。” “观政结束之后,这些人会回到高丽,扶助王室。” 傅明珰心中激荡,苏油给她争取到的利益实在是太丰厚了,果然是原来的风格,让人无法拒绝! 今后朝中官员进拔,将掌握在自己手上! 把控了经济、军事、官员,那这高丽,该归谁? 薛忠见傅明珰已然意动,暗暗放下心来,却道:“不过太保和娘娘也得抓紧,要是被别人拿到这机会,却又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傅明珰压制下心中的激动:“便请员外回复司徒,就说意思我已知晓,这便请夫君上表王上,遣使大宋,机会断不可失也!” 薛忠躬身道:“娘娘的远见卓识,司徒深知,临行前曾交代与我,说此行不难,唯有一事,需说与娘娘知晓。” “员外请讲。”</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复官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复官 薛忠低声道:“李氏把控朝堂,架空王上,此罪大逆,断不可恕。” “然执政司法,所重者公正二字,司徒说,娘娘不可因怨怒而牵连过广,一切当依法度施行。” 见傅明珰面有怒色,薛忠赶紧俯身:“这不是我说的,是司徒说的,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司徒说,娘娘当为后世子孙计。若今日有不依法度的娘娘,后世就必有效仿成例,不依法度的王子……” 傅明珰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的家族,就是与李氏朝争失败,之后被陷害,男人被屠戮,女人被送与辽人“谢罪”的。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思量如何报复。 从李资义到李府的狗,包括上五代的祖坟,都早已有了无数次的安排。 司徒是知道她过去的人,知道她对李家的刻骨仇恨,现在却劝她要放下仇恨,依法处置李氏逆贼! 傅明珰的手指因为用力握着绢帕,骨节都变得有些发白,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倔强:“要是我不呢?” 如今的傅明珰,已经是高丽权力金字塔巅峰上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有了气度和威严。 虽然明知道宋国司徒握有足以毁掉自己的把柄,却也不免要反弹。 甚至可以说算是赌气。 薛忠不敢抬头:“司徒说,仇恨会侵蚀掉一个人的心灵;宽容和公正才应当是一个元首的好品质;而和谐,则当是一个正常国家应有的场面。” “如果娘娘执意不放下仇恨,司徒说,他担心高丽今后的政局就会走向武曌时代。” “那种任用酷吏滥杀官员,然后再杀掉酷吏,重新换上另一个酷吏继续诛连,直到宫变的日子,过着其实是很糟心的。” “当然,如果娘娘要选择这条路,大宋出于两国关系,依旧会支持娘娘,毕竟这些只是高丽内政,对外交不会有何大的影响。” “刚刚那些,只是司徒出于个人友谊,表示对朋友的担忧。” “还有就是……司徒说娘娘在子女和百姓的心目中,一直就是一个好母亲,好贤妃。他觉得要是因此让孩子们心头蒙受阴影,播下恶毒的种子,那反而成了李氏的成功。” “因为他们直到最后,还坑害了娘娘一把。” “叮叮叮……”却是王俣又蹬着自行车回来了,从傅明珰阶下骑过去,疯狂地按着车铃和傅明珰显摆。 因为这次自行车后座上,还拉上了兴奋不已的王僤。 傅明珰捏着绢帕的手指终于放松了,对自家孩子招了招手,心里又有些温暖和感动。 司徒是真心关心自己,就算是为了俣儿他们,自己这个“贤良”的母亲形象,都崩塌不得。 “员外不用如此。”思量已定,傅明珰重新露出笑意:“司徒的话,难道我还能不听?” 说完苦笑摇头:“司徒曾经宽恕过杀他族叔一家三十几口的交趾人,说他们多为良善,不过为李常杰之流蛊惑,因此只诛首恶,不问其余。” “到今天,总算是有人明白他当时的心境了……” …… 四月,太原震;五月,漳河溢。 邵伯温密奏中的天行失常,如今看来,大宋到底也没躲过。 好在太原经过沈括大造,工业基础非常良好,储备有多,恢复极快。 正好沈括回朝之后,赵煦为了给章惇铺路,命他移镇太原,改任河东路转运使。 井陉道已然加宽到双车并行,苏油坐着四轮轻车,只用三天时间,就抵达太原。 两人在河东路,一个负责工业恢复和救灾,一个负责农业恢复和行政,只用了半个月时间便将事情调理顺畅。 有能臣坐镇,太原的救灾工作完成得有条不紊。 这次震灾后果并不严重,主要是倒塌了一些房屋,伤了些人。 等到苏油回到大名,发现自己即将面对治下一场水灾。 赵煦命户部统筹全国天气的做法,其实是从苏油这里学去的,苏油对自然灾害异常重视,早在几年前就命各州县必须每天通过电报奏报天气情况。 好在故西门豹的九邺渠,一直就在被苏油加宽加深,并依托干渠建造出无数的支渠,有力地扩大了耕作面积,解决河北平原的耕地用水问题。 现在这些渠道,就成了防洪行洪的重要通道。 不过成安、肥乡、清漳三县还是受了灾害,其中李辛娘所在的吴家庄就是重灾区。 吴从之组织的弓箭社终于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干了一回正事儿。 弓箭社类似民兵组织,在苏油同意下,吴从之按照军法,组织三县难民,向邯郸方向移动,避开洪水。 苏油同时命邯郸方面妥为接待,备妥粮食、药品,营寨。 按照大宋过往的规矩,这些人,之后就会被吸纳入厢军,成为大宋的“叫花子军”。 现在当然用不着了,半个月时间正好给难民们宣传如何重建,如何灾后防疫等知识。 半个月后,洪灾解除,苏油又命吴从之带领难民们回来,开始重建工作。 三县老百姓心里一点都不慌,因为他们发现,官府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救灾钱粮和马铃薯种子。 马铃薯四月一熟,是如今最好的救灾补种作物。 河北大牲畜极多,复耕很容易。 反倒是防疫和防蝗虫,耗费了苏油不小的精力。 其实洪灾本身的危害虽然巨大,但是只要救治得力,来得快去得也快。 反倒是之后的饥荒、瘟疫和蝗灾,才是真正的杀人元凶。 而且后两样,地方官往往因为意识并不到位,不太重视,因而没有做到防范于未然,导致一灾未平,一灾又起。 苏油当然绝不可能让自己治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因此反复巡视按察,让官员们不得不重视起来。 漳河毕竟还不是黄河,灾害面积不算大,等到苏油忙完两次救灾,时间就已经到了七月。 癸巳,命吕惠卿改知江宁府,邢恕知磁州,邢居知徐州。 这是赵煦为了平衡政局所作的处理,三派兼用,法治为先,这面大旗赵煦拿得牢牢的。 两人入朝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是按照转官制度,已经是一拖再拖。 赵煦要秉持公正,现在就不但要给两人安排,还得是两处好地方,以示优容。 邢恕领到朝命之后,不由得对儿子痛哭流涕:“不意今日,可复见中原人物也……” 邢恕哭的原因是出于内疚,不是对天下人内疚,而是对自家儿子内疚。 说起来邢居可以算是苏油的门生,但是给这倒霉的老子拖累,虽然政绩突出,却也在新州被耽误得太久了。 好在徐州不是一般的地方,到此邢恕的不利影响算是给赵煦彻底抹平,自家儿子的仕途,终于算是渐渐通达了。 为了儿子,邢恕上表赵煦,对自己的过去表示痛心疾首,感谢赵煦不计前嫌,擦拭用之,今后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怕是大奸臣,对自家儿子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而吕惠卿是高官,需要赴京叩阙谢恩。 赵煦在偏殿接见了他,陈说熙宁旧制中的诸多失误,也让吕惠卿惶愧交加,无言以对。 不过赵煦对吕惠卿出京之后的作为却大加赞赏,将之在交趾、陕西的成绩也列举了一遍,认为虽然是继任与守成,没有开拓之功,但这也是国之干城方能作为,实在是难能可贵。 吕惠卿顿时痛哭失声,做了这么多事情,官家总算是看在了眼里的。 赵煦好言安慰,最后还指出,吕卿在为国举才这一条上,尤可称道,将李夔推荐给了司徒,朝廷堪比增加了二十万大军。 吕惠卿听得莫名其妙,李夔被他推荐给苏油之后,就在松江待着,几年前更是杳无音讯了,没听说担任了什么重要职务啊? 但是如今他一身的罪过,不被清算就是天恩,哪里更敢细问,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苏油的背锅侠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苏油的背锅侠 朝中依旧有弹劾吕惠卿和邢恕的弹章,不过都被赵煦按下了,也让天下和群臣对赵煦“三派兼用”的政策有了长足的信心。 然而邵伯温的乌鸦嘴不是一般的威猛,六月,大理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小高相爷已经过世了,如今大理的掌权者,是小高相爷的儿子,高升泰。 高升泰不但成了新的鄯阐侯,还兼职九爽,官至布燮。 同时高升泰的弟弟高义胜管理着禄琫,高福守卫易门,高连庆治理罗部。 当年苏油游说老高相爷擒侬智高后的布局,在高升泰这一辈儿,是真正的实现了。 子弟门生,遍布八府四郡,占尽要枢。 之前国主段寿辉因为心惊胆战,在高智升、高升泰父子的压力之下,下诏以自己在位其间灾难频发为由,避位为僧,禅位于自己的从兄弟段正明。 段正明在位熬了十三年,人心已逐渐归于高升泰,今年五月,段正明终于熬不下去了,于是高升泰正式接受段正明的禅让,成为大理国的国主。 即位后,高升泰称自己的国家为“大中”,改年号为“上治”,又自称“大中正德国王”,追谥小高相爷为“文戎天佑安邦贤国王”,庙号太祖。 应该说,高升泰的算盘打得非常好的,刚好找准了大宋这个过渡的节骨眼,反而将赵煦弄得胆战心惊。 朝廷还在集议,七月大宋救灾刚结束,高丽又遣使告哀,国王王运薨逝! 王运年幼体弱的儿子王昱登上王位,太保王顒加封太师兼尚书令。 早在六月,利用箕子陵的发现,王运即遣义天出京,和王顒完成布局,共同接收了宋国提供的大量支援。 七月,王颙获悉李资义试图拥立自己外甥汉山侯王昀为王的阴谋后,不再等待,联合义天法师,秘嘱在开京平章事邵台辅,铲除李资义! 邵台辅联合上将军王国髦发动政变,一举消灭了李资义的势力,迎王颙和义天入京。 王颙至此彻底掌握了高丽大政,被朝廷任命为中书令,在府邸接受百官祝贺。 初掌大权,王颙便昭告高丽诸州,绝贡辽国,推行宋制! 今后只认大宋这唯一的宗主! 同时派尹瓘、赵珪出使宋朝,告嗣位及进方物,并说在西京发现箕子旧陵,这是高丽汉学显兴之兆。 高丽愿意将獐子岛、鹿岛的主权交于箕子故国,作为供奉箕子的祭产,并以此换取大宋对高丽的支持。 请求大宋派遣医官、僧侣、伎术官,帮助高丽发展。 同时还请求大宋赐书,并许高丽士子入大宋参加科举,识拔人才。 两国大事可把朝廷忙坏了,赵煦到现在才将邵伯温的密奏翻出来,交给两府参详。 年初邵伯温的密奏,如今看来,在辽国、大理、高丽,甚至大宋,都已经有所体现。 蔡京和苏辙本来是不大迷信的,现在也是惴惴不安。 这尼玛到现在为止,加上大宋,今年已经有四个国家改元! 两国的事情肯定猫腻很多,但是大理是“禅让”,段正明活得好好的,只是做了和尚,从道理上讲,这事情不存在瑕疵。 高丽做得更加妥帖,人家那是“清君侧”! 听闻李氏被阖门擒获之后,王颙欲尽除之,反倒是贤妃规劝国有国法,人主不可以喜怒治人,王颙才只清算了一部分。 当然,之前渗透进王室的那一部分妃嫔,首先在清理之列,尽数出家。 而李资义以下,李氏族中一共被诛杀了十九人。 其余朝臣参与“谋乱”的,也不下六十之数。 大家族中人心是很难齐的,比如李氏庶支李邈,对高丽王室就非常忠心。 因为做过王颙的侍讲,又时常劝谏族兄不要过于跋扈,就被王颙做成了人样子,提拔重用,安排成了自家儿子的侍讲,还特意嘱咐自家子弟们,要“尊师重道”。 最终朝堂决定,不干涉两国内政,册封高升泰为特进检校太尉,上柱国,大理国王,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七百户。 册封王昱高丽国王检校太师,高丽国王,食邑一两千户食实封八百户。 册封王颙溥义公,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七百户。 从王颙所请,另赐三万贯,作为修造西京箕子祠堂、陵寝之费,赠高丽《太平御览》,许高丽士子赴大宋科举。 天时太吓人了。 安静!现在稳定压倒一切,务必安静! 朝臣们胆战心惊,但是大宋的老百姓们却觉得优越感飙升。 大宋的国际地位妥妥地在拔高,辽国如今到处都是反叛,眼看那个国家就陷入衰弊。 高丽绝贡辽国,专心做起了中华小舔狗。这“绝贡”两个字啊,让百姓们倍感舒适,对高丽好感也大增。 而大理那边玩的一出“禅让”,却让老百姓们心里有些吃苍蝇的感觉。 听过说书看过戏的老百姓,如今都有了点基本的政治常识,知道王莽这类白脸大奸臣,都玩过这一套。 不过大理的事情妙就妙在老皇爷出家当和尚似乎当得很稳当,只能说……佛法无边了。 这些边角和大宋的关系也不算大,老百姓平日也就是闲聊嘴炮而已,倒是国内的时政要闻更让人关心。 按照故事,今年太原地震,漳河闹水,应当是地方官员德政不修之故。 但是老百姓们实在是太偏心了,将太原地震攀扯到了章惇新任河东路转运使,将漳河闹水归根于邢恕新知磁州上边去了。 这幸好是有咱们司徒在河北镇着,要不然啊,啧啧啧……还不知道这灾要闹成啥样呢,可能决的就不是漳河了! 最可怜邢恕,人都还没有过淮河,却将河北的锅都背上了。 气得生了一场大病。 邢居在徐州上表,请求父亲在自己任所先养病,待病好之后,再从朝廷恩命。 老百姓对邢居还是很认可的,邢居治新州,清廉自守,百姓皆得安养生利,虽然没有漏勺治广州那般魔幻,但是离任的时候也是得到当地士民攀辕哭泣,一路送到州界的。 而且邢居诗词文章都是上乘,士林里风议也非常好。 邢居对自己父亲和祖母也非常孝顺,以他的政绩,蒋之奇、漏勺、刘挚都先后向朝廷举荐。 朝廷两次任命邢居为广南东路提点刑狱,都被邢居拒绝,理由就是要照顾自己被安置在新州的父亲。 歹竹出了根棒棒笋,于是老百姓决定,看在邢郎君的面子上,原谅他那个背霉的爹好了。 不过待到漳河发水,棒棒笋也没用了,老百姓们偏心苏油,又将邢恕拉出来踩。 谁让你才知磁州呢?!就算是锅,那也不是俺们丢给你的,是老天爷丢给你的! 金杯银杯,不如口碑,所以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苏油倒是老老实实上表,自认德行不足,恳请朝廷降惩,主动替赵煦当背锅侠。 不过被赵煦留中,既然有章惇和邢恕两位力夫,那就用不着司徒来干体力活了。 停了章惇一年俸禄,许邢恕在徐州养病,待病愈后再重新安排职务。 也算是“顺从民意”。 同时赵煦还下诏,如果地方官员救灾积极,如河北这样,一场地震才损失五个百姓,一场水灾一个人没死,灾后两个月完全恢复生产,无一流离的,朝廷不但不会责罚,还要嘉奖! 然而大预言术还没完,癸丑,白虹贯日,太子少师致仕冯京卒。 朝廷追赠司徒,谥文简。 知晓邵伯温预言的两府以上高官们,愈发害怕。甚至比地震水灾换皇帝还害怕。 这这这……这怎么应到老子们身上来了?! 反倒是邵伯温再次密奏赵煦,今年已然过去大半,这道坎基本上算是过去了。 赵煦临奠之时还发生了一桩插曲,蔡确的儿子蔡渭是冯京女婿,于丧次阑诉父冤。 应该说,蔡确的确有些冤。 因为高滔滔虽然常常骂蔡确,不过都是过嘴瘾,没有在制度上动他。 所以蔡确之罪,其实还停留在王珪日记揭发上,但是蔡渭咬死那是一家之言,不能算数。 从法律上讲,也不是没道理。 蔡确是宰执退下来的,既然朝廷没有“明申其罪”,那应该给予退休宰执的待遇就应该给。 然而因为高滔滔的衔恨入骨,蔡确也一点都没有得到。 在民间,这就叫报应不爽,可是在朝堂体制来讲,这就叫程序不正确,处置不恰当。</p>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苏油的背锅侠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苏油的背锅侠 朝中依旧有弹劾吕惠卿和邢恕的弹章,不过都被赵煦按下了,也让天下和群臣对赵煦“三派兼用”的政策有了长足的信心。 然而邵伯温的乌鸦嘴不是一般的威猛,六月,大理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小高相爷已经过世了,如今大理的掌权者,是小高相爷的儿子,高升泰。 高升泰不但成了新的鄯阐侯,还兼职九爽,官至布燮。 同时高升泰的弟弟高义胜管理着禄琫,高福守卫易门,高连庆治理罗部。 当年苏油游说老高相爷擒侬智高后的布局,在高升泰这一辈儿,是真正的实现了。 子弟门生,遍布八府四郡,占尽要枢。 之前国主段寿辉因为心惊胆战,在高智升、高升泰父子的压力之下,下诏以自己在位其间灾难频发为由,避位为僧,禅位于自己的从兄弟段正明。 段正明在位熬了十三年,人心已逐渐归于高升泰,今年五月,段正明终于熬不下去了,于是高升泰正式接受段正明的禅让,成为大理国的国主。 即位后,高升泰称自己的国家为“大中”,改年号为“上治”,又自称“大中正德国王”,追谥小高相爷为“文戎天佑安邦贤国王”,庙号太祖。 应该说,高升泰的算盘打得非常好的,刚好找准了大宋这个过渡的节骨眼,反而将赵煦弄得胆战心惊。 朝廷还在集议,七月大宋救灾刚结束,高丽又遣使告哀,国王王运薨逝! 王运年幼体弱的儿子王昱登上王位,太保王顒加封太师兼尚书令。 早在六月,利用箕子陵的发现,王运即遣义天出京,和王顒完成布局,共同接收了宋国提供的大量支援。 七月,王颙获悉李资义试图拥立自己外甥汉山侯王昀为王的阴谋后,不再等待,联合义天法师,秘嘱在开京平章事邵台辅,铲除李资义! 邵台辅联合上将军王国髦发动政变,一举消灭了李资义的势力,迎王颙和义天入京。 王颙至此彻底掌握了高丽大政,被朝廷任命为中书令,在府邸接受百官祝贺。 初掌大权,王颙便昭告高丽诸州,绝贡辽国,推行宋制! 今后只认大宋这唯一的宗主! 同时派尹瓘、赵珪出使宋朝,告嗣位及进方物,并说在西京发现箕子旧陵,这是高丽汉学显兴之兆。 高丽愿意将獐子岛、鹿岛的主权交于箕子故国,作为供奉箕子的祭产,并以此换取大宋对高丽的支持。 请求大宋派遣医官、僧侣、伎术官,帮助高丽发展。 同时还请求大宋赐书,并许高丽士子入大宋参加科举,识拔人才。 两国大事可把朝廷忙坏了,赵煦到现在才将邵伯温的密奏翻出来,交给两府参详。 年初邵伯温的密奏,如今看来,在辽国、大理、高丽,甚至大宋,都已经有所体现。 蔡京和苏辙本来是不大迷信的,现在也是惴惴不安。 这尼玛到现在为止,加上大宋,今年已经有四个国家改元! 两国的事情肯定猫腻很多,但是大理是“禅让”,段正明活得好好的,只是做了和尚,从道理上讲,这事情不存在瑕疵。 高丽做得更加妥帖,人家那是“清君侧”! 听闻李氏被阖门擒获之后,王颙欲尽除之,反倒是贤妃规劝国有国法,人主不可以喜怒治人,王颙才只清算了一部分。 当然,之前渗透进王室的那一部分妃嫔,首先在清理之列,尽数出家。 而李资义以下,李氏族中一共被诛杀了十九人。 其余朝臣参与“谋乱”的,也不下六十之数。 大家族中人心是很难齐的,比如李氏庶支李邈,对高丽王室就非常忠心。 因为做过王颙的侍讲,又时常劝谏族兄不要过于跋扈,就被王颙做成了人样子,提拔重用,安排成了自家儿子的侍讲,还特意嘱咐自家子弟们,要“尊师重道”。 最终朝堂决定,不干涉两国内政,册封高升泰为特进检校太尉,上柱国,大理国王,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七百户。 册封王昱高丽国王检校太师,高丽国王,食邑一两千户食实封八百户。 册封王颙溥义公,食邑一千户食实封七百户。 从王颙所请,另赐三万贯,作为修造西京箕子祠堂、陵寝之费,赠高丽《太平御览》,许高丽士子赴大宋科举。 天时太吓人了。 安静!现在稳定压倒一切,务必安静! 朝臣们胆战心惊,但是大宋的老百姓们却觉得优越感飙升。 大宋的国际地位妥妥地在拔高,辽国如今到处都是反叛,眼看那个国家就陷入衰弊。 高丽绝贡辽国,专心做起了中华小舔狗。这“绝贡”两个字啊,让百姓们倍感舒适,对高丽好感也大增。 而大理那边玩的一出“禅让”,却让老百姓们心里有些吃苍蝇的感觉。 听过说书看过戏的老百姓,如今都有了点基本的政治常识,知道王莽这类白脸大奸臣,都玩过这一套。 不过大理的事情妙就妙在老皇爷出家当和尚似乎当得很稳当,只能说……佛法无边了。 这些边角和大宋的关系也不算大,老百姓平日也就是闲聊嘴炮而已,倒是国内的时政要闻更让人关心。 按照故事,今年太原地震,漳河闹水,应当是地方官员德政不修之故。 但是老百姓们实在是太偏心了,将太原地震攀扯到了章惇新任河东路转运使,将漳河闹水归根于邢恕新知磁州上边去了。 这幸好是有咱们司徒在河北镇着,要不然啊,啧啧啧……还不知道这灾要闹成啥样呢,可能决的就不是漳河了! 最可怜邢恕,人都还没有过淮河,却将河北的锅都背上了。 气得生了一场大病。 邢居在徐州上表,请求父亲在自己任所先养病,待病好之后,再从朝廷恩命。 老百姓对邢居还是很认可的,邢居治新州,清廉自守,百姓皆得安养生利,虽然没有漏勺治广州那般魔幻,但是离任的时候也是得到当地士民攀辕哭泣,一路送到州界的。 而且邢居诗词文章都是上乘,士林里风议也非常好。 邢居对自己父亲和祖母也非常孝顺,以他的政绩,蒋之奇、漏勺、刘挚都先后向朝廷举荐。 朝廷两次任命邢居为广南东路提点刑狱,都被邢居拒绝,理由就是要照顾自己被安置在新州的父亲。 歹竹出了根棒棒笋,于是老百姓决定,看在邢郎君的面子上,原谅他那个背霉的爹好了。 不过待到漳河发水,棒棒笋也没用了,老百姓们偏心苏油,又将邢恕拉出来踩。 谁让你才知磁州呢?!就算是锅,那也不是俺们丢给你的,是老天爷丢给你的! 金杯银杯,不如口碑,所以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苏油倒是老老实实上表,自认德行不足,恳请朝廷降惩,主动替赵煦当背锅侠。 不过被赵煦留中,既然有章惇和邢恕两位力夫,那就用不着司徒来干体力活了。 停了章惇一年俸禄,许邢恕在徐州养病,待病愈后再重新安排职务。 也算是“顺从民意”。 同时赵煦还下诏,如果地方官员救灾积极,如河北这样,一场地震才损失五个百姓,一场水灾一个人没死,灾后两个月完全恢复生产,无一流离的,朝廷不但不会责罚,还要嘉奖! 然而大预言术还没完,癸丑,白虹贯日,太子少师致仕冯京卒。 朝廷追赠司徒,谥文简。 知晓邵伯温预言的两府以上高官们,愈发害怕。甚至比地震水灾换皇帝还害怕。 这这这……这怎么应到老子们身上来了?! 反倒是邵伯温再次密奏赵煦,今年已然过去大半,这道坎基本上算是过去了。 赵煦临奠之时还发生了一桩插曲,蔡确的儿子蔡渭是冯京女婿,于丧次阑诉父冤。 应该说,蔡确的确有些冤。 因为高滔滔虽然常常骂蔡确,不过都是过嘴瘾,没有在制度上动他。 所以蔡确之罪,其实还停留在王珪日记揭发上,但是蔡渭咬死那是一家之言,不能算数。 从法律上讲,也不是没道理。 蔡确是宰执退下来的,既然朝廷没有“明申其罪”,那应该给予退休宰执的待遇就应该给。 然而因为高滔滔的衔恨入骨,蔡确也一点都没有得到。 在民间,这就叫报应不爽,可是在朝堂体制来讲,这就叫程序不正确,处置不恰当。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赵煦的聪明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赵煦的聪明 当然,要程序正确,那就要大动干戈,朝廷得再次集议,明宣蔡确离间两宫之罪,然后怎么惩处,都不为过。 不过高滔滔已经去世了,蔡确死得更早。 今年又是“务求安静”之年,加上蔡渭跟着毕仲衍搞法制,也算是得力干将,之前修法一事上,立了很大的功劳。 于是赵煦也就不为己甚,追复蔡确右正议大夫,提举玉局观致仕。 不过谥号之类,是不可能再有了。 为了转移大家对此事的注意力,甲寅,诏王安石、吕公著配享神宗庙庭。 神宗去世的时候,关于配享之臣到底该是韩琦还是王安石,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议。 因为高滔滔心向旧党,最终选择了韩琦和富弼。 赵煦为了宣扬自己的政治主张,经曾布所请,重议神宗配享的问题。 王安石绝对是神宗的重臣,两次担任宰相,配享这件事本身,是无可争议的。 之所以有争议,那是不公正,其实都是党争搞出来的事端。 赵煦要搞政治平衡,顺便宣传自己的施政理念,干脆搞了这么一出,还安石相公公正待遇。 蔡京乘机夹带私货,把吕公著也抬了出来。 因为在这个时空,吕公著和司马光有了大区别,和富弼相似,成了代表改良派的旗帜。 范祖禹觉得司马光虽然十几年不在朝中,但是他对神宗的影响比韩琦还要大,毕竟一部资治通鉴在那里摆着。 于是也替司马光上奏要地位。 然而此项建议没能获得通过,因为司马光在神宗朝虽然声望很高,但是其实地位不咋的。 最终神宗的陪祀大臣,就成了重视监督,鼓励谏议,三派兼用的政治正确。 四个大臣中,一个保守派,一个改革派,一个温和派,一个改良派。 至于他们在地下会不会一如既往地争吵,会不会把神宗气到显灵,却已经不是大家真正关心的问题了。 闰月,壬申,以陆师闵等二十三人为诸路提举常平官。 癸酉,罢十科举士法。 十科举士法是司马光提出来的,但是的确有些不科学。 和程颐那一套一样,虽然出发点很好,可主观性太大,操作性太差。 于是赵煦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罢十科举士法,恢复科举正途,但是又加了一道关卡,那就是已经获得极大成功的吏部试。 在十科举士和吏部试并行期间,吏部试对于提升官员执政水平的优势就凸显出来。 最终朝廷选择了保留吏部试,废除十科取士法。 从今往后,读书人将通过礼部试获得入仕的资格,但是还需要在进入官场三年之后,再次通过吏部试考核这三年内学习到的处理公务的能力,这个将决定获得提拔的“初速度”。 之后还有外官转朝官,六品进五品两道大门槛。 这就变成了礼部试考文才,考准入资格;吏部试考能力,考进阶资格。 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赵顼能够在吏部试中,加进去大量的理学内容而不引起大面积的反对和反弹,通过这种变通的办法,做到让官员文理并重,名实兼修。 看似多此一举,但是想要让理学得用,这其实是最合理,最变通,最快捷,同时也是阻力最小的方法。 苏油看到邸报,也不由得对赵煦的聪明大加赞赏,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努力,现在终于正式开花结果了。 而且这是在系统内的自洽,就如同齿轮箱的整体磨合最终得到最优解那样,不是强行换零件,不是因人成事,注定也就不会像安石相公那样,因人去事。 因为这套系统做到了相对公平,也就能够让所有官员认账,没啥反对的声音。 至于苏油那套官吏案头的公务员入职指南——《时务宜要》卖到飞起,那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辛亥,以刘奉世为真定府路安抚使,兼知定州。 秋,九月,大熟。 宁国军节度使赵孝骞上奏,恳请将母亲冯氏接回府中供养。 冯氏案可谓是陈谷子烂芝麻。 赵颢和元妃冯氏感情破裂分居,高滔滔对冯氏就很有意见。后来赵颢在宫中闹出火灾,高滔滔害怕赵颢被赵顼借故遣出宫去,便搞事情说是冯氏干的,差点让冯氏自尽。 赵顼知道这是老娘和弟弟在拿弟妹作伐给他看,于是忍气吞声,表示赵颢可以继续呆在宫里,将冯氏保了下来,命她在安置宫里有罪妃嫔的瑶华宫出家。 待到赵顼威权强盛之后,为了恶心赵颢,赵顼给冯氏提升了待遇。 高滔滔临制时,赵颢曾经不老实过,于是高滔滔也有样学样,再次给冯氏提升待遇。 冯氏其实就是政治牺牲品,到了赵煦这里,冯氏已经在瑶华宫居住了十八年。 赵孝骞提出来后,赵煦立即同意,不但同意,还因冯氏在瑶华宫减半支给,特召恢复全支,一并恢复的还有冯氏崇国夫人的称号,依旧以赵颢的正妃的身份,让赵孝骞接回府邸奉养。 一来是标榜“仁孝”,二来,也是恶心自己那个已经死了的皇叔,给自己父亲报仇雪恨。 左仆射蔡京趁机拍马屁,说之前向太后就提出过隆遇太妃,不过后来太皇太后病重,就没了下文。 既然冯氏都可以提高待遇,朱太妃作为陛下的生母,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 向太后也是妙人,高滔滔临制后,曾经命修缮庆寿宫让她居住,向皇后辞曰:“安有姑居西而妇处东,渎上下之分。” 最后只在隆佑宫居住。 让勋贵大臣们的女儿入宫帮助料理账册,实际上是为了给赵煦选后,给诸王子选妃。 向太后作为实际的操作者,却令娘家向氏族中,不得以女参选。 族党有欲援例以恩换合职,及为选人求京秩,且言有特旨者,向太后依旧不同意:“吾族未省用此例,何庸以私情挠公法。” 也是个聪明的女人。 听闻蔡京的建议后,向太后立即下了懿旨,提高太妃的地位,为她修造别墅,称“圣端宫”;改乘车为乘舆;可以由宣德东门进出宫廷;并追赠太妃崔、任、朱三位父亲,皆至太师、太保。 除了百官上笺时称太妃“殿下”外,其余一律比照自己的待遇。 朱太妃也是聪明人,要求赵煦处处以向太后为尊,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搞她的农事——种菜、种花、养鱼。 宫里的其它事务,皆由向太后和孟皇后共同分担。 种菜养鱼不但名声很好,而且每年都能在群臣那里刷上几次存在感,因为赏赐近臣宫里的水培绿菜、瓜茄,已经成了常例的恩典。 不少都是很罕见的新品种,比如最早时候的玉黍、马铃薯、西红柿;最近的甜椒、金瓜、长茄。两年前还开始有辣椒酱、豆瓣酱等美味,冬日里甚至已经开始赏赐新鲜的蘑菇、木耳。 太妃“善农”的名声,早已经传扬了开去。 己亥,赵煦临皇家理工学院。 皇家理工学院如今包括了附属小学,附属中学,学院三部分。 与普通小学中学不同的是,皇家理工学院从小就一直伴随着金融和理工课程。 从附属中学毕业后,成绩一般的就参加工作,成绩不错的宗室子弟,除学院外,还会选入皇家军事学院、皇家海军学院、京师大学堂,继续深造。 今天赵煦是带着一帮子弟弟妹妹来开学的。 赵煦现在有六个弟弟,九个妹妹,其中同母的有普宁郡王赵似,郓国公主、潞国公主、邢国公主。 神宗在九子赵佖的医案之后,开始重视科学医疗,托了石薇、钱乙、唐慎微的福,在后宫改造之后,子女都活了下来。 除了九子赵佖因为治疗被拖延,导致眼睛出了问题以外,其余的都颇为健康。 在高滔滔下召小公主们交还给生母抚养后,小公主们的性情反倒是越加活泼开朗了。 赵煦最喜欢的弟弟包括赵佖、赵佶、赵似,最喜欢的妹妹却是最小的几个,贤和、贤静、贤惠。 不过现在一大帮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吵得头疼。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照相机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照相机 赵佖任由赵煦扶着他朝前走,苦笑道:“皇兄,我就说你这样安排有问题?” 赵煦也苦笑:“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吵……这次前来,须得好好感谢苏山长与昭明学士,九弟,你真是让我骄傲。” 赵佖微笑道:“十一弟才是我们的骄傲,我不算什么。” 赵煦扭头看着跟弟弟妹妹们闹得不可开交的赵佶:“就他最会闹腾。” 说完扭回头来,郑重地对赵佖说道:“他那是天赋,而你,是努力,所以还是你更厉害。” 赵佖和赵佶性格属于两个极端,赵佶是天纵聪明,传说是赵顼观看了李后主图形当晚所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射猎游艺,几乎都是一摸就会,一会就精,如今更是发展到研香、制墨、雕塑、造瓷、烧琉璃等诸多杂项艺术门类。 和楚国大长公主的儿子张守静,被并称为大宋宗室里如今的画道“双绝”,苏油给赵煦烧造的宝蓝赏瓶,就是以赵佶的芙蓉锦鸡图为蓝本。 在宗室当中是一等一的出挑人物。 因为汴京城里诸多的艺术品工坊,都是用的“十一爷”的专利,为人又潇洒大方,无论谁有求上门,不管是妹妹们要一个泥娃娃,还是宗室叔伯要装修设计,都是有求必应,搞出来的东西还都不一般。 出手也阔绰,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钱从来不是问题,属于大相国寺小摊小贩和文华街精品店最欢迎的客户。 不过这娃最近花了三千贯买了把唐琴送给名妓花穗娘,被孔忠武、张商英弹劾,又被向太后叫进宫里狠狠训斥了一顿,稍微收敛了些。 而赵佖则性子沉静,眼睛虽然瞎了,但是音乐天赋极高,是绿箬最得意的门生。 为了不浪费赵佖的天才,绿箬特意用火漆制作成五线谱,方便赵佖摸索学习。 苏小妹见到之后,便效仿这种办法,和陈昭明一起利用数学和电报的方法,排列出十六进制三拼九调盲文。 这个其实非常类似后世的粤语盲文规则,与其的最大区别,就是因为古文简练,还必须区分出同音字。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陈昭明和小妹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而赵佖也加入其中,除了一起研究方法,还发明了盲文板、盲文笔、反写正读的书写方法。 掌握之后,赵佖开始了苦读,赵煦心疼弟弟,特意给他搞了一个班子翻译书籍。 章楶回京提举军机处,一日造访理工学院发现了这个班子,不由得大惊,我靠这玩意儿不是给我机宜司创制的好东西吗? 密奏赵煦将班子搞走一半,送去了獐子岛,通过渠道安排进辽国南部诸州买办们的府邸,大肆传递辽国情报。 而赵佖通过盲文,如今也是学富五车,当然主要是文科方面,十四岁时还出版过自己的文集。 苏轼对赵佖的诗文非常欣赏,特意为赵佖的文集写了一篇序言,宣扬赵佖的事迹,对他的聪明、好学、刻苦、为了学问克服困难,为人所不能的学习态度,表示大加赞赏,将之与理工成就卓越非常的盲人卫朴相提并论,号召所有求学的士子,都要学习赵佖的这种精神。 高滔滔得知后又感动又激动,认为这是宗室子弟中的楷模榜样,提前将赵佖从郡王进为国王——申王。 听到赵煦称赞自己,赵佖微笑道:“皇兄谬赞了,一会儿见到十一弟假期里鼓捣出来的那东西,定会大吃一惊。” 赵煦不禁也好笑:“我就说他那跳脱的性子,怎么和你一样,假期也在理工学院老老实实,却原来又不知在鼓捣啥。” “诶?皇兄你等等……”几个皇子都有校舍,就是学习间歇时供小憩的小院,见到赵煦走过自己的小院还在往前,赵佶赶紧摆脱了弟弟妹妹们的纠缠跑过来:“这里这里,先去我这里。” 赵煦这才笑道:“还以为你这个假期老实,才在太后那里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却原来还是调皮。” 赵佶觉得很冤枉:“我那事儿是真冤枉!皇兄你不是画道中人不明白,这人体是最难掌握的。我只是要研究人体素描!” “花穗娘身段不错,我只是想要画画而已,真不是如京中传言的那般……” “你还敢胡说!”赵煦脸沉了下来:“三千贯买琴博美人一笑,不管你那什么破目的,事实却也没差!你就是做出格了!” “是是是……”赵佶只好认栽:“这不鼓捣出个物事儿来,将功折罪嘛。” 赵煦知道这时候不能给这弟弟好脸,要不他立马打蛇随棍上,摆着扑克脸道:“走,看看你的能为。” …… “来!笑……皇兄你笑啊……算了说茄子……跟着我说:茄——子,诶好了!” 小院里,赵煦被赵佶按到椅子上端坐着,对着一个木头箱子做表情。 这是一台“照相机”,准确说,是一台“照印机”,因为同时具备照相与制作底片的功能。 没有镜头,而是利用木箱前头的一个小孔,根据小孔成像原理弄出来的。 木箱的侧面,有两个圆洞,连接着长长的两个黑厚绒布套。 赵佶如今就通过布套将手伸进木箱里,一边鼓捣一边跟赵煦讲解原理。 “木箱里正对小孔不远的地方,摆放着一张赛露络的‘底片’,列子的小孔成像原理皇兄不陌生,通过这个小孔的遮挡与打开,就能让箱子外边的景物,通过光线被投射到箱子里边的底片上。” “底片上下还有两层,一个是玻璃片,利用与赛露络折射率的不同,去除衍生光,避免影响呈像;另一层是天师发现的溴化银光敏层。” “溴化银遇到光线就会变黑,山长说那是被还原的银。” “因此当光线照到底片上的时候,高光的部分,银被还原出来变成黑色,低光的部分,还原不完全。” “将受光后的底片用溶液溶解掉溴化物,保留还原银,这样得到的赛露络底片,和现实是相反的,本该越亮的部分反而越黑,小弟将之称作’负片‘。” “溶掉溴化银的溶液,就叫显影剂,固定还原银的溶液,就叫固影剂。” 赵煦对这弟弟的灵巧心思不禁有些惊讶:“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东西能看?” 赵佶说道:“之后再对着负片来一次啊,等等我洗好了……” 说完打开箱子,从里边取出片小玻璃板来:“皇兄你看,这就是负片了。” 赵煦学赵佶那般用两个手指捏住小玻璃板的两个角,发现中间果然大致是一个人影:“还真是古怪。” 赵佶笑道:“接下来就要拜托九哥了。” “为啥?” “因为接下来的操作要在暗房里进行,九哥比我熟,我进去老是要搞翻东西……” 赵煦这才留意到,这小院有一间房间的窗户都被密封了起来,门也关着,门外还钉着绒毯,一丝光线都透不进去。 赵佖微笑道:“皇兄,将底片交给我。” 赵煦将小玻璃板交到他的手里,将他扶到门口。 赵佖将门打开,赵煦才发现这间屋子里边还有一道夹墙,墙上钉着架子,上边摆放着各种器械和盛放药液的橡胶塞瓷瓶,墙的中间还有一道相同的密封门。 赵佖将门关上了,赵佶将赵煦拉回到椅子上,对他说道:“只需要用光线照射负片,上面还原银富集的地方,透光性就弱,而透明的地方,透光性就强。” “这样就能够在成像纸上让本该是阴影的地方,溴化银被大量还原,变成黑色,本该是高光的地方依旧保留溴化银,经过第二次显影与定影,木箱小孔采摄的景物,就在成像纸上还原出来了。” 赵煦还是不松口:“见到实物了才算。”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十一弟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十一弟 这个过程并没有耽误太久,兄弟俩聊着闲篇,不多时,赵佖就托着一个大托盘出来了。 赵煦赶紧对自己的亲弟赵似说道:“十三,快去扶九哥过来,有点眼力劲。” “哦。”赵似正拿着赵佶制作的一个木头小车玩得起劲,闻言赶紧放下,过去献殷勤:“九哥,我来扶你……哎呀这是……这是皇兄……” 赵佖由赵似扶着,将托盘放到小桌上:“十一弟,你看看我没把底片装反?” 赵煦已经看傻了:“这……这简直太神奇了。” 托盘里平铺着一张湿漉漉的纸,长两尺,宽尺半,画面中赵煦端坐在椅子上,保持着打小训练出来的姿势,嘴型是刚刚念“茄子”时候的模样,但是看上去似笑非笑。 画面非常清晰,赵煦本来是颇为俊美的人,这种纯黑白灰的画面,自带一种气质加成,显得更加好看了。 赵佶牵起一根绳子,用镊子将照片提起来,用夹子挂在绳子上:“皇兄,这戏法可以不?” 赵煦难以掩饰心中震惊:“有了这东西,那以后你的画技,不是再也用不上了?” 赵佶心里头偷偷翻白眼:“这东西就是弟弟研究静物空间向平面表达转化之用,真要到了绘画上,每一笔,每一道设色,都是画者心境里想要传递的东西。”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就跟作诗一般,文字稍作转化,给读者的感受就不一样。” “就如王都尉的佛像画,才是入道,才是心境传递的媒介,像与不像,那只是下层的东西,刚刚入门而已。” “境界未达,殊无可称。因此这个取影机,是永远无法代替作画的。” “这些东西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观摩练习才能养成领会,皇兄万翰宸几,理会不到这些来,也没啥。” 赵煦伸手就给了他一下:“你还得意上了!” 赵佶受王诜的影响颇深,除了在画道上一脉相承,也学了轻佻的臭毛病。 不过不是皇帝,不做坏事儿,嫖完妓还知道给赏,这种轻佻在如今的大宋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大宋对才子格外宽容,赵佶反倒因此在民间得了个“魏晋风流”的好评。 其实赵煦自己心中也很得意这个聪明伶俐的弟弟,打完赵佶又忍不住笑:“自打二十一节度后,我宗室里边还没有拿过皇家杰出贡献奖?” “有了十一你这玩意儿,今年这奖无论如何是跑不掉了,就是不知道该算物理、化学,还是算美术。” “这画我一会儿带走,改天十一你把这套搬宫里去,给太后、太妃、皇后也来几张。” 赵佶转着眼珠子,低声道:“皇兄,我那里还有一套花穗娘的素体画,要不要看?” 这个色胚!赵煦忍不住又拍了他一下:“又作死,赶紧烧掉!让娘娘知道,连我都救不了你!” 沉吟了一下,又义正辞严地道:“嗯……为了防止你留底,为兄要逐张检查,亲自监督!” 赵佶:“……” …… 李娘子素体画不好看,太过丰腴,在唐代或者算大美女,在宋代……反正让赵煦看得大倒胃口。 不过看完之后,他倒真有些相信这个弟弟是出于研究人体构图的目的,而搞出来的大风波了。 自己这灵秀弟弟口味,不该这么重才对。 九月到了,离太皇太后丧期已满一年,可以开始用乐。 此次前来理工学院,还有件事儿,就是听赵佖创作的第一部钢琴曲——《春江花月夜》。 江流婉转照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赵佖的视觉是童年的记忆,甚至可能压根就没有记忆,但是在他的音乐里,却将视觉表达得非常的玄妙,透彻,优美。 《春江花月夜》这首诗,本身就是以时间月色的流转,景物光影的变化和人世沧桑的片段为元素,层层呼应,层层推移,层层递进,过了顶点,又渐渐一层层退出,最后定格在落月摇情的孤独感上。 音乐对人的冲击,比绘画还要透彻,赵煦或者体验不到赵佶画作当中的情绪,却能够感受到赵佖钢琴曲中浓郁的思念之情。 不用问赵煦都知道,赵佖这首曲子,是为太皇太后而作。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还有安慰赵煦的意思在其中。 哀而不伤。 将这首曲子作为太皇太后丧后的第一首音乐,赵煦没有觉得是对太皇太后的不敬,相反,是他的子孙,纪念她的最好礼物。 …… 当晚,赵煦拿着自己的肖像摄影,得意洋洋地回宫跟孟皇后显摆,倒的确是给了孟皇后一个惊喜。 于是孟皇后美滋滋地将赵煦的肖像加了画框悬挂起来,还在画像前摆上几案,布置上花瓶。 要是苏油看到,只怕会当场吓尿,还以为赵煦驾崩了开内部追悼会呢。 听赵煦说改日要将那套东西搬进宫来拍一张全家福,然后交给弟弟绘成设色工笔,孟皇后也很开心,决定原谅这小叔子最近因“赏妓”一事给陛下招来的麻烦。 不过孟皇后也提醒赵煦,这个算是理工的新发明,凡是关于理工的新发明,陛下可得多留个心眼。 因为很多东西在发明之初往往看似无用,然而实际却是军国神器。 比如司徒最早发明的蒸汽机,那是用来给鱼缸水循环用的。 当时谁能想到,那竟然是皇宋动力之源的母机? 靠!家有贤后国事无忧。赵煦是真的压根没有朝这方面想,这事儿明天的问问几个大臣,十一弟轻佻的名声,或者都可以借由这件事情洗白了。 次日,赵煦便将这稀罕事儿与宰执们说了,苏辙之辈不由得面面相觑,这玩意儿……好像没啥用处啊。 蔡京是机灵鬼:“陛下,这东西可以明确人的相貌,那我朝军事、理工、史馆等需要凭照方能出入的重地,是不是更加安全了?” “以前大宋不是还出过假冒皇子的事情?地方官难分真假,如果凭信上附上这个照影,是不是就无此忧虑了?” 章楶顿时醒悟过来:“果然是好东西!军方传送消息的使臣,以此做凭,可以杜防伪冒!” 黄裳也立即拱手:“此物当有大用,除了军中使臣,还有僧道。” “当年五台山诸多辽朝间谍,都是以僧人的身份潜伏其中。李常杰侵广州,也曾杀害僧人,拿到度牒,然后命手下剃发伪冒,密刺我朝虚实!” “如今鞑靼情形混乱,鞑靼人信从红衣佛法,因此鉴别红衣和尚的身份,非常重要!” 苏辙想到一个问题:“那这技术就得纳入保密技术管理了?否则技术流出去,照影被换掉的话也会出问题……” 蔡京说道:“如果显影纸和如今的凭信纸张是一种的话,那就应该同样能够承受钢印,加钢印啊。” 赵煦觉得如此一来,自家弟弟的发明就不光光是为艺术服务了,开始准备给弟弟洗地:“嗯,十一弟虽然有时出格,但是发明的东西到底还是有助于军国的嘛……”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商英堵了回去:“一事归一事,就算十一郡公立了功,也不代表之前轻佻之行便不当责。” “所幸年纪未长尚未出阁,因此才留给陛下和太后管束,否则弹劾不可能如此轻易了之。” “民间有俗语,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还请陛下莫遗后世郑庄公之讪!” 赵煦心好累,只得将后续的想法作罢:“爱卿所言极是,十一弟我已严责,之前在驸马那里学画,如今也入了理工学院,还被禁足了一个假期,想来应当吸取教训了。” “这个显影机就是明证,不过过于简陋,得让他再改改。至于其他的……算了作罢,等新机器出来一并奖赏。”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非汝辈可议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非汝辈可议 己酉,同修国史蔡卞上岳父王安石的《日录》,并且在奏章里写到:“先帝盛德大业,卓然出千古之上,而《实录》所纪,类多疑似不根,乞验索审订,重行刊定,使后世无所迷惑。” 《神宗实录》当中,曾经有过不少对改革派不公平的记录,之前王安石的门生陆佃,就曾经据理力争过。 不过当时是司马光主事,此君最擅长的就是往历史书里边塞私货。 这是大事,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党争,蔡京才做了首相就拿到这么个炽热的炭丸,有些发懵。 他可不敢擅自做主,只好请旨。 请旨,就是自认能力不足,想要将锅甩给皇帝背。 赵煦也年轻,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就拉着漏勺,君臣二人在花园草地上一边烤肉一边琢磨该怎么办。 对于从熙宁到元祐这段时间的历史,其实漏勺也研究过,研究来研究去就一个感觉——司马公王公都不是啥好人,那么些年里,可真是把俺亲爱的爹爹憋屈坏了。 如今蔡卞丢出这么个题目,漏勺才真正深刻理解到自己爹当年的不容易。 这才仅仅是修史,还不是修正史,都让人胆战心惊,何况当年那些亲历者们,真是在暴风礁群当中博浪都不足形容。 长叹了一口气,漏勺将烤肉酱递给赵煦:“当年父亲说过,每个人都有君子的一面,也有小人的一面,以君子小人区分朝堂众臣,其实有些偏颇。” “从私德来看,管仲奢侈僭越,绝不是什么君子楷模,但从功业上看,他襄助齐桓公成就霸业,免了中原左衽之患,故而得到孔子褒扬。” “父亲说人是复杂的,不能用君子小人来简单区别,比如两个程二,就是个例子。” 赵煦看着趴在草地上拍手逗赵茂学走路的程岳,又想到在洛阳的程颐,觉得司徒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一边往肉串上刷酱一边问道:“那司徒说该如何解决?” 漏勺说道:“父亲说其实大家相互监督拉扯着朝前走才是正经。还说监督拉扯是必须的,这样走出来的方向,是双方大概率都接受的方向,也是大概率正确的方向。” “但是有一条,走路是前提,不能拉扯得走路都忘了。” 赵煦明白了:“所以重修先帝实录其实不难,但是如何将争议只限制在《实录》之内,方难。” 将肉串递给漏勺:“尝尝这次味道对了没?” 赵煦前几天给孟端仪烤肉被嫌弃了,跑来找漏勺想办法,漏勺就想出了最简单的办法,把调料配好,分作码味料和烧烤料,先拿码味料码味,再用烧烤酱烧烤,只要能够烤熟,味道都还行。 果然,漏勺撸了一口串:“臣谢陛下赏,味道火候都可以的。” 君臣二人就在草地边上吃了起来,漏勺说道:“臣想这样行不行,《实录》可以重修,不,应该叫参补。但是之前的编纂范祖禹、赵彦若、黄庭坚得在,陆佃、蔡卞和曾布也得在,让他们先参订好双方都同意的部分,再列出双方存在争议的部分。” “然后叫他们列举事实,拿出支持自己观点的资料依据,大家辩难。” 赵煦对自己的手艺表示很满意,招呼程岳过来品尝,又问道:“要是双方辩难之后,依旧争执不下呢?” 漏勺说道:“那就将他们的证据,资料,相关当事人的言论,都记录下来,说明这里的存在争议,事实未清。” “本着对后世负责的态度,我们虽然不能确定哪一方是正确的,但是至少将争议的来龙去脉记录清楚了,至少给后世修订我们今日的历史,留下了重要的资料。” “如此一来,陛下的态度就是公允的。” “大宋从熙宁到元祐这段历史,是将一个衰弊沉冗的国家,生生扭转为一个辉煌强盛的国家的历史,这段历史当中,如果没有沉重的思索,痛苦的抉择,艰辛的努力,是不是反而太不真实了?” “这个过程中百姓们遭受过痛苦,但是百姓们的痛苦大家都看到了,然而另一些人——官吏、朝臣、司马相公、王相公、先帝与太皇太后,他们的痛苦,却又有多少人看到?” “父亲经常给我们讲那段时间里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先帝、太皇太后、朝臣、宰执们,包括父亲在内,要是没有经历过一点疑惑,痛苦,无力,虚弱,那我们今天的日子,是不是来得太轻易了些?” “陛下,将这段历史尽量全面的记录下来,保持公正的史笔,正视其过程的艰难,忠实记录中间的错谬、争议,决策,才能让后世为我们的父辈,感到更加的骄傲和自豪。” “他们也承受了常人无法承受的困惑,痛苦,无力和虚弱,然而他们最终战胜了所有困难,开创了一个华夏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 赵煦不禁动容,那这部《实录》,就是另一种修法了。 是啊,以往的史书里,每当历史关头的重大抉择,往往都是历史伟人们一言而决,大手一挥,然后就拨开云雾见青天。 似乎不如此不足以体现他们的伟光正一般。 然而记录历史的人,却忽略了大人物们“一言而决”之前的痛苦与艰难。 还有他们有过的弯路。 司徒说过,朝庭事务,往往就是在几个烂方案里边,挑选一个相对不那么烂的来执行而已,哪怕圣人再世,也逃不开这种尴尬。 差别不过多与少。 把这种尴尬记录下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反而会告诉天下人当时的现实。 会还天下人一个司徒口中,自己心中,那血肉丰满的,感情真实的神宗皇帝。 赵煦对父亲的敬仰,就来自于这样的形象,将心比心,他觉得司徒起码比现在的史官们,把父亲塑造得要好。 于是果断给漏勺点赞,附赠一条烤串:“舍人这是正经议论,当在朝堂上提出来……等等茂儿你怎么哭了?” 漏勺接过肉串,谢恩,然后偷偷翻白眼。 我什么时候不正经过? 还有郡公为啥哭,多明白的事儿—— 馋哭了呗! …… 丙戌,以之前的资料不够全面,召蔡卞、曾布、范祖禹、赵彦若、黄庭坚,补参《神宗实录》。 同时将修订的意图明确传达群臣,如果遇到有争议之处,“尽采之,留示后人”。 不做选择就没有针对,皇帝依旧秉持公正,矛盾依旧在朝臣之间。 而且赵煦满足了双方喉舌表达的诉求,将“你死我活的斗争”转化为“并列展示任后人评说”,且要求论据必须充分详实可证,谁都不能胡说乱说,更不能借故攀扯打击,这些都是要记录的。 反正《神宗实录》的本质并不是修正史,而是要通过此次参补,赋予神宗更多的“人性”。 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卖惨”。 而且不是假装出来的惨,因为那一段前期历史,大宋是真惨。 看看那段时间的惨,再对比如今的昌盛,更能衬托出以赵顼为领袖的那代人的伟大,会更加珍惜现在的日子。 这个弯弯绕相当的精妙,更是改革派和保守派双方都愿意接受的结果。 而且与“和稀泥”还不一样,因为赵小童鞋有自己的明确立场,且是无可挑剔的,更加高明的立场。 除此之外,求同存异,大家还得继续在妥协中拉扯着过。 但是这个口子既然打开,就得好好控制。 比如有御史就借此机会,旁敲侧击地非议苏颂和苏油。 认为两人在高滔滔临制期间,态度暧昧,从不提还政之议,是为了贪图太皇太后对苏家的宠信,是不把小皇帝看在眼里。 这种时候赵煦就要出手了: “方年幼时,诸臣纷更,颂常曰:‘待君长成,谁任其咎邪?’ 每大臣奏事,但取决于宣仁,朕有言,或无对者。 惟颂奏宣仁,必再禀朕,有宣谕,必告诸臣以听朕语。 开陈排击,尽出公议,朕皆记之。 司徒奉召如京,首见首语,即为侧坐之议。 章奏每以圣慈称宣仁、以陛下称朕。题头并列,非指一人。 每以光献事谏朕祖孙,在朝在外,常言两宫一体,相爱共荣。 敦言厚诫,发粹感诚。 此皆有案实。 如二公者,深知君臣之义,非汝辈可轻议也。” 蔡京还不大相信,利用职务之便,偷偷翻阅了苏油在高滔滔临制之后的奏章。 果然,所有朝臣里边,只有苏油的奏章,是将圣慈二字和陛下二字,并列摆放! 细节,决定成败! 蔡京不禁捶胸顿足地懊恼——这么简单个事情,就能让陛下念情一辈子! 可我老蔡当时,怎么就偏偏想不到呢?!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 刘奉世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刘奉世 绍圣元年的九月,是一个大丰收。 包括河北四路。 除了遭遇灾害的漳河流域,哪怕是地震,对太原的影响都不大。 不过也正因为漳河的这次灾害,彻底改变了大名府的农业结构,玉黍和土豆,成了这一带今年栽种最普遍的作物。 李辛娘的吴家庄倒是不在此列,辛娘眼光老辣,她全部补种了高粱。 然后通过酿酒产业,将粮食和钱赚回来。 高粱对酿酒业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高粱在发酵过程中,会产生其他粮食作物无法产生的一些芳香有机物,对酒的醇厚和芳香具有重要作用。 和董非的烧刀子主要走外贸和卖给国内中下阶层不一样,吴家酒庄的美酒,市场主要在内地和中上阶层。 因此高粱就非常重要了。 除此之外,高粱秸秆含糖量也颇高,牲畜也喜欢吃。 新任户部尚书刘正夫上奏朝廷,请许以玉黍、马铃薯加入国家粮税序列,只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些地区必须建设有玉黍加工厂和淀粉加工厂。 对地方上来说这是一项具有无尽好处的措施,对老百姓来说更是如此。 明明是高产的好粮食,但是因为保质期问题朝廷就不收,自家又只能保存半年,这就导致想多种都受限制。 除非养猪养鸡鸭。 但是养猪养鸡鸭都满足之后,想继续扩大种植面积,就不太可能了。 一家人能伺候五头大肥猪就已经是极限。 现在好了,加工问题国家帮助解决后,两种粮食的保管期就从半年变成一年,如果保管得当,极限甚至到三年都还能吃,这就达到了小麦和稻米的水平。 国家商品粮库,今后会主要流通这一部分,口子就算是打开了。 这将给国家农业税收带来一个可以预见的增长期,蔡京这机灵鬼立即上奏,表示支持刘正夫的办法,同时提出加强版,国家正式改革税制! 深水区,这无疑是进入了真正的深水区。 国税地税分离,不仅仅是曾经困扰过后世的大问题,也是从封建王朝成立开始就一直存在的大问题。 问题的核心就是中央和地方怎么分税收这个大馍馍。 另一时空的蔡京,因为怂恿宋徽宗搞“丰亨豫大”,抛弃国家预算制度,又搞“以新换旧”,将一百多年来一直坚挺的盐引制度搞坏,导致国家经济彻底崩溃。 因为“前科”过于吓人,所以苏油在许蔡京投靠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他研究张方平的《金融论》,并且还要沉心研究国朝税制,还必须写出像样的论文来。 关于经济、金融和税收,一直是两人信件来往当中的重要话题,数十年间从未中断过。 因此这个时空的蔡京,从《宝泉引缀》摆上赵顼案头那一天起,就已经成了毫无争议的国家宏观经济专家。 大宋的税收主要是国税,名义上,基本都是国税,国家财富集中于京城,所谓“天下贡赋输汴京”。 地方有需求,就要打报告申请,获得批准之后才能截留一部分。 这种抽干水的体制,虽然保证了中央政权的安稳,但是却造成了地方经济发展的严重受限。 而国家的水最终还是来自于地方,这就导致了一种恶性循环。 地方经济发展不起来,水越来越少,最后造成的依旧是国家的大衰弊,想抽水,结果连井都干了。 还有一个痛点,就是苦于地方用度不足,地方官们就开始有针对性地设计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然后将之加到治下老百姓的头上。 如果将玉黍和土豆两种高产作物纳入农税税源,无疑就拓宽了地方增加税收的空间,蔡京认为时机已然成熟,可以将自己和司徒讨论过很多年的税制改革提上日程了。 国地分离。 这个政策的核心就是将商税收归国有,农税分作两部分,按照比例由中央和地方合理分配。 农税空间打开后,这个方案就能够刺激地方建设粮食加工厂,鼓励农户种植高产农作物,之后农税会大增,地方将从中获得更多的截留,短期内让地方官们感觉到“滋润”。 因为在增长期,因此中央也不会因农税分流,而带来太大的农税下降。 这就相当于将高产作物带来的农税增长这部分,留给了地方。 不过要以商税作为交换。 大宋大多数地方都还是以农为主,这其实是用商业的长期远期利益,与农业的近期利益来了个交换。 再发展十年,工商的税收会远远超过农税,地方官们才能够发现自己治下的“优良资产”,通过这样的方式被被朝廷“骗走了”,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可是又有多少人会有这样的远见卓识呢?或者说就算有,三年一转的地方官,谁又能拒绝能够立马就到手的利益呢? 当然,每年的海外金银源源不断地流入,也给了蔡京这样的底气。 如果这项改革能够成功,可以想象,必将让大宋更加的繁荣昌盛,而蔡京在天下百姓、地方官员、朝臣和陛下的心里,地位必将有个明显上升,贤相之名,必然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蔡京也不敢胡乱作为,毕竟这是司徒首议,两人探讨切磋了多年的政策,只是正好在自己的任上,各项时机都成熟了而已。 于是蔡京给苏油去了一封长信,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要得到苏油的支持,也表示自己不是想争功,的确是大宋如今,需要这样的政策了而已。 苏油收到信后不禁好笑,蔡京这老小子没有自己的盘算那是不可能的,可谁叫人家运气好呢? 于是给蔡京回信,元长你尽管放手施为,我在外路为你摇旗呐喊,河北四路,就是你实施税制改革的排头兵,先锋队! 蔡京不禁大喜,上奏赵煦,请求施行税制改革,税种分离。 这个题目赵煦是知道的,苏油早就告诉过他,经济发展与经济政策这一对矛盾的相互关系。 但是最根本的,是要给地方经济解绑,让经济先发展起来,保证各口井里的水越来越多,国家才能最终获得好处。 想吃肉,就要杀肥猪,而不要去蚊子腿上刮,否则费力无尽还不讨好。 国家也如同一个工坊,工坊的生产效益要是还不够给干活的工人发工资,这就叫投入产出倒挂,那工坊就该倒毙了。 于是赵煦准奏,许蔡京先期于汴京、两浙、蜀中、陕西、河北试行,之后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第二期推广到两淮、宁夏、河西、广东、南海,再之后,全国施行。 同时下诏户部要造作改制后的国家财政收入预算,以及地方留存的数额; 刑部要制定出关于使用地税的相关法令法规,同时制定出地方官私增税源的处罚规定。 吏部要对地方官员进行培训,吏部试中也要加入这些内容。 这是一种工作方式的改变,以往的政令,往往就是一句话,地方官员拿着那句话,甚至连朝中正管衙门都找不到。 现在则是所有部门围绕一项中央政策,全体都要出谋出力,大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内,想好要为这项政策的推行干哪些活。 最开心的莫过于首相蔡京,在这个过程当中,他的相权得到了加强,以他的能力,在足够的支持下,完全有把握炒出一盘好菜来。 司徒每每挂在嘴边那句咋说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 苏油今年其实有些苦恼,主要是王彦弼走了自己的活又多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章惇,刚刚将定州料理得当,转眼又被支使去了太原。 不过好处就是继任章惇的刘奉世,远不如章惇那么激进,改元之年嘛,求稳这个政治主题才是正确的。 刘奉世是大清官,如今河北四路,别的地方囤积的资储足以支撑两场大战,而定州因为地理条件不大有利,苏油安排的是囤积四场大战所需。 资储多了,对官吏的廉洁程度要求就得高,章惇在这方面手比较松,换成刘奉世就不一样。 到任伊始就严肃风气,狠狠整治了几名官员,之后带着提刑和检察巡查各州,意思是发现问题即行处置,当场会同签字走完流程,决不过夜。 吓得知州们战战兢兢,真定一路官场风气顿时大变。 刘奉世是大保守派,大名鼎鼎的“墨庄三刘”最后一人,是著名的历史学家、刑法专家、文学家,但是性格却又喜诙谐,类似东方朔、刘罗锅那种人物。 他要整治起官员来,那真是花样无穷。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复杂成因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复杂成因 真定一带的知州多是武人,施政粗暴,经常将老百姓当做士兵一样对待,一点小罪就按照军法处置。 刘奉世到任之后,将知州们召集起来,发了笔墨,然后又发给了他们一篇文章,说这是四路都转运司的最新政令,你们每人写篇读后感,就在这里读就在这里写,五百字为限。 武人知州们面面相觑,这尼玛翰林大学士坑人,老子们的章奏都是师爷代写,哪里会这个? 刘奉世说道,如果连这文章都写不出来,那我就只有奏请陛下,以不通公文为由,将你们都发落了哦…… 知州们冷汗淋漓,连忙讨饶。 刘奉世这才告诫道,普通老百姓不是军士,就跟你们不懂做文章一个道理,怎么能以军法处置他们呢? 真定一路,以后军士犯罪才依军法,百姓犯罪,只能以毕寺卿的《宋刑统条法事类》为依据。 叫你们的师爷多翻翻那部书,今后再有类似情况发生,我就只有请你们再来转运司衙门写作文了哦…… 嗯,下次单独请,这么多人的茶饭我自掏腰包也受不了…… 知州们尽皆凛服而去,河东一路转眼大治。 诸如此类的滑稽事儿多如牛毛,但是产生的效果非常好,官吏们对转运司衙门意图的领会,远比正式行文来得深刻,执行也更加得力。 民法比军法宽松太多太多了,真定路老百姓喜笑颜开,将这滑稽学士的各种段子编成连续剧传扬,如今汴京城老尹家的说书业务,又多了《骑驴刘运帅》一部话本。 之所以叫这名儿,是因为刘奉世当年初入翰林的时候,别人都骑马,他穷,便搞了头驴来骑。 众人说他的是非,他便在驴屁股后头挂了个布帘。 众人更加骇笑,问他为啥要这么做,刘奉世正儿八经地答道:“掩口而已。” 从此再没人敢说他的是非了,开什么玩笑,谁说,谁的嘴巴就是驴屁股洞! 苏油对刘奉世的施政手法佩服之极,不止一次称赞他“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刘奉世是大苏的挚友,俩损货当年在翰林院里边,搞怪的本事旗鼓相当,经常整得老实人如顾临之辈哭笑不得。 但是在正事儿上,刘奉世比大苏强得多,前后干过史馆、枢密、刑部、吏部、户部。 文学上也了不得,主持修订了《熙宁金石图录》、《敦煌石室遗书编目》、《十三经考异》等国家级图书,堪称文科全才。 苏油也坏,常夸刘奉世是“文史专家”。 赵煦亲政,复王中正官,漏勺封还。 赵煦做戏做全套,表示这事儿有近例,不当封还。 刘奉世立刻对道:“近例倒的确是有,问题是陛下总不能一家家去敲门,告诉天下人说,这事儿有近例。” “老百姓才不管这些呢,他们只会看陛下先做了什么,后做了什么。” 就连赵煦都给整得哑口无言,立即收回了旨意。 此等人物到了自己治下,苏油岂能不交,秋收之后刚好有段闲暇,于是驾着小火轮便赶往真定府。 如今的滹沱河上游,船只只能抵达真定。 在与真定府隔河相望的获鹿镇,一个巨大的军工联合体已经修建了起来。 这里既是真太铁路的起点,又是滹沱河水路的终点。 太原的铜、定襄的煤、邯郸的钢铁、渤海、滨州、胶东的石油和盐化工产品,纷纷向这里集中。 大宋如今最强的工业基地管理者石勇,亲自提举河北军工,如今大宋功率最大的千马力四冲程柴油机,也安放在河北军工厂。 巨大的钢架厂房里,苏油在观摩一根镇国大将军炮的炮管被巨大的镗床镗制出来。 这是大宋的要塞炮,也经过了几代升级,重量没变,依旧是两千五百斤,但是威力丧心病狂地翻了几倍。 直到现在,大宋都还没有能够承受镇国大将军炮威力的战舰,主要是花那钱毫无意义。 不过苏油还是建议国家在重要的城市如四京、带市舶司的港口如明、杭、泉、广、蕴、麻城和龙牙港,都修建起要塞,部署起这样的重器。 现在这门炮,就是给威海卫炮台定制的。 欣赏完大机械后,苏油又让石勇带着考察其余产品。 其中一门霹雳炮吸引了苏油浓厚的兴趣。 主要是这门炮的炮架特别的古怪。 一般的霹雳炮车是两个轮子,重量在一千多斤,但是这车却有四个轮子,且都是齿轮形,外边还罩着一圈铁片构成的东西。 “履带?你们把这玩意儿搞出来了?” “诶?这个名儿还真是贴切!”石勇说道:“四路都经略司提出北方草原雨后泥泞,霹雳炮比较沉重,容易陷入松软的泥土里,沈学士就仿造皮带轮,搞出了这个个东西,还挺好使的。” 苏油抽了抽嘴角,尼玛这玩意儿现在看着就像光身子的小坦克,不过炮管向后,没有动力,很明显是要靠马匹拉动的。 “解决了沉陷问题,可它如何转向呢?” 石勇说道:“运输之前,会在前方的铁鼻子上挂接一个两轮的小装置,作为转向轮,和四轮马车的转向机构类似。” 知道苏油要继续问什么,石勇又指着炮车上三处螺杠:“使用时旋转这三处螺杠,放下铁脚将轮子抬离地面,就能够有效固定了。” “不错,这个构思可以的,可以拿奖了!”苏油表示赞叹。 石勇觉得好笑:“没机会了,沈学士拿奖次数太多,学院认为这样太过分,新制定出一条规定。” “啥规定?” “同一奖项拿到三次后,学院就会颁发一个终生成就奖,拿过终身成就奖的人,在这个学术行业就是公认的大拿,以后只能当评委,不能再做参选人。” “啊?哈哈哈哈……”苏油不禁大笑:“这规定可以的!” 全国的军队转换和军器汰换工作,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如今军机处负责统帅参谋和战略规划,枢密院负责训练管理、晋升任命和装备发展,兵部负责后勤保障、纪律检查和招募动员。 黄裳这个兵部尚书,当得倒是非常称职。 说起大宋,后世十岁少年往往都知道一句“重文轻武”,其实要是仔细研究过宋代军事制度演变,就会发现历史并不是那么简单一回事儿。 打战必须依赖武人,这是常识,宋人就算再蠢,也不至于这点常识都不清楚。 其实大宋立国之初,枢密使几乎全是武人,这种格局一直持续到仁宗早期。 到仁宗朝中期时,才开始变成文武参半。 其根本原因,就是武人到这个时候,已经将大宋和他们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宋朝制度,文人守治所,是不得擅离的,因此所有的对外战争,都是武人操持。 结果从太宗开始,大宋对外战争基本上都是以失败收尾,武人交出了一次次烂得不能再烂的答卷。 待到局面变成转攻为守,外敌开始进攻宋朝本土的时候,守土有责的文官们,才登上战争的舞台。 其实还是烂,不过相对于武将的成绩,大宋文官们仗着防守的相对优势,勉强交出了比武将们好那么一些的答卷。 从那个时候起,文官们才渐渐成为了军事上的主角。 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仁宗后期,枢密使基本上全都成了文官。 这是一种不正常,但是这样的不正常,其成因既有主观的,也有客观的,主要还是客观的,由形势演变渐渐形成的。 要是一句以文制武就能够说得清道得透,那除非古人真的全是傻子。 就算是被时时拿出来作为模板的狄青,论功绩,与王韶、章楶,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王韶以开熙河岷洮之功,不过枢密副使;章楶更是差点搞死西夏,前后灭敌十几万未尝败绩,也不过枢密直学士,到老才得个同知枢密院事退休。 因此仁宗对于狄青的那个任命,并不能简单理解为文官对武人的忌惮,因为文官们对同为文官的王韶和章楶,忌惮得还要更深。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 不足为惧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不足为惧 仁宗任命狄青,其实是想加强君权,但是在操作上,的确有些过于操切了。 不过在如今这个时空,武人从神宗朝开始战绩爆表,在为国家开疆拓土的同时,地位自然也越来越高。 说到底,还是业绩对应待遇。 朝廷现在的三个军事机构,基本已经是武人,或者是考中过进士,名列左班,但是一辈子都在带兵打仗,部署操持军事战略的“假”文人。 单纯文官还仅存的阵地,就是负责后勤、招兵和纪检工作的兵部了。 而且兵部的这三样的工作,都已经被苏油从政务里边单独划了出来,基本与地方行政分离,单独运作,不再受传统地方文官权力的干扰。 这其实也叫专业化。 河北既是军事区也是行政区,军事区上真定一带叫河北西路,行政上叫真定路。 所以虽然真定府才是真定路的治所,然而历任转运使更多是抵在前线,兼知定州。 定州是中山古都,河北名城,扼守太行东麓要冲,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在真定府见不到刘奉世,苏油又改为骑马,继续往北。 在定州依旧没有见到老头,一直北上抵达唐县,才在县衙里见到他。 唐县是尧帝初封为侯之地,唐尧之名,就来自于此。 刘奉世正在钻研学问,见到苏油第一句话就是:“明润,你觉得老夫智力如何?” 苏油吓了一跳:“我跑这么远来拜访你,不准考较我学问!” 说完才拱手:“墨庄三刘,天下景仰,著作皆等于身,论才论德,都是吾辈楷模。” 刘奉世将手里的书本丢在几案上,取下玳瑁架子的眼镜揉着鼻梁:“那这几本书,老夫为何看得如此艰涩?” 苏油一看几案上,却是京师大学堂的数理教程。 苏油不由得好笑:“刘公你这就是太跟自己过不去了,你都过五十的人了,现在拿起这个来新学,的确有点难。” “有点难?”刘奉世都要暴怒了,将几案拍得啪啪响:“这是有点难?!” “别生气别生气……”苏油赶紧劝道:“大道无穷,而人力有限,这才是先贤将学问分门别类,流传下来,待后人选择参详的根本原因嘛。” “所谓术业有转攻。刘公你治史,治法,治金石,已经耗费了毕生的精力,现在还想要兼收并蓄,其实大没有这个必要。” “学成又如何?去跟石勇抢饭碗?” “这些东西,如刘公这样的,了解个脉络就行了,对了……”说完从包包里边翻出几本书:“看这个就很合适。” 刘奉世将书接过:“《麈尘录》第二十五卷?你都修到第二十五卷了?” 《麈尘录》是苏油自己的笔记式文集,凑够一定数量苏油就会拿去出版,类似后世科普用的小百科全书。 现在苏油已经是大擘,于是笑道:“以前还亲力亲为,如今这些事情,已经有专门的一个班子在做了。刘公你留着看个玩儿……” 刘奉世将书打开,随便翻到一条:“水压之理,实关压强,所谓压强,乃转力传递之良法也……” 下边论述太复杂,跳过,又翻到下一条:“水管之法,以陶土水泥为之尤捷便,制类榫卯,前有接茬,后有套口,以茬接口,次第相接,可延百里。” “沿途每五里设一蓄井,以为藏储之用,虽旱海千里,不愁蒸耗。其图示乃如下……” “又有分水之管,抟法尤妙,难形于文字,然便识于图形,其法乃如下……” 见刘奉世陷进去不再理会自己,苏油伸手将书按住:“刘公你先停一停,刚刚又见你在揉鼻梁,没什么不舒服?” “眼镜夹子夹的,不碍事儿。”刘奉世对苏油拱手:“仙卿妙手,老刘我还未与明润道谢。” 刘奉世在翰林院的时候生了一种病,鼻孔塌陷。 古代认为,一个人要是鼻孔开始塌陷,那就是死亡征兆。 大苏在学士院还拿人家编段子,说子路子贡逛市场,一日见到夫子过来,赶紧找处塔下藏起来,你们知道那塔叫什么名字吗? 顾临这些老实人就说没见过历史上有这记载啊,子瞻你赶紧给讲讲? 大苏拿眼神示意大家看刘奉世:“那个地方啊,叫避孔塔!” 所有人都是大笑,才知道大苏又在搞恶作剧了。 苏油对大苏干这种事情深恶痛绝,将之叫到都堂,摆着小幺叔的谱骂了一顿,当然都是骂给大家看的。 之后又亲自去请刘奉世,送到宁善堂让石薇看视,给治好了。 老刘和大苏本来就是交情莫逆的好朋友,既然病都给看好了,就更没和大苏计较。 反过来劝苏油要给大苏留点面子,回到家里别说骂,揍那胖子一顿都不解气,不过都堂是论政要地,在那里训小辈儿不太合适。 看刘奉世的确像是没事儿,苏油才松了口气:“没事儿就好,辅道呢?怎么没看到人?” 辅道就是王韶的儿子王寀,现在也被苏油放出了幕府,成了唐县知县。 刘奉世说道:“我让他押送粮草去花塔子铺了。” 苏油就笑:“这可好,漕帅干县尹的活,县尹干参军的活,看来你们还是太清闲。” “你别闹!”刘奉世顿时不乐意了:“还有书没?都拿出来!” 苏油又摸出来几本:“这几本不知道你喜欢不,一部是讲做菜的,一部是给小孩儿看的白话。” “《伦理训类》是?给我给我……”刘奉世也知道这本书的名声,这部书到还没写完,并且有两个版本,一个文言理论高阶版和一个白话科普简易版,其中白话这个版本,是毕观执笔替苏油代写的,高滔滔将之列为了宗室必读。 果然,就听刘奉世言道:“你给自家儿子挑新妇的眼光,还真是没人比得上。” “做菜这本你不要?”苏油卖力地推销《厨经》:“这本才是好东西……” “不要,我这老牙都只能天天吃汤饼了,要来干啥?对了,明润你如何到来唐县?” 苏油说道:“一来是拜望刘公,二来我也想去石门铺或者花塔子铺,看看碉堡。” 这两处地方时候对辽最前线,刘奉世想了一下:“那行,就去花塔子铺,正好辅道也在那里,现在的辽国啊,不足为惧了……” 秋天到了,胡马轻肥了,又到了草原上砍砍杀杀的好时节。 时代也变了,就连大宋的保守派,都敢跟阿骨打一般,说出辽国不足为惧的话来了。 花塔子铺,是太行飞狐道一个重要隘口,也是一条河流冲出来的通道,那条河流如今叫做瀛水。 沿着清澈的小河一路前进,一天之后,前方开始出现岩石构成的山丘。 山丘之上,则开始出现一些混凝土石块构建的三层圆柱体建筑,有些周围还拉着铁丝网。 不少险要之处,铁丝网还拉得老长,将两三个碉堡连接在一起,苏油知道,铁丝网的另一面,还有勾连那三个碉堡的壕沟。 花塔子铺在半山之上,直接俯瞰山下瀛水小平原,小平原在这里似乎突然被两侧的山峰夹成一个瓶颈,两侧山体上,打造出一个立体的防御体系。 平原上有个大军寨,早在离这里还有五十里,苏油就遇到了新军的斥候,现在仪仗才过山口,前方就冲来一支骑军,当先的马上是一名雄壮的汉子,身着薄呢的新军军服,蹬着牛皮马靴,制式骑刀在他的腰间显得似乎都比别人小了一号,来到仪仗前方滚鞍下马,声音雄壮:“末将安国军协领姚麟,奉襄领钧令,恭迎司徒,运帅!”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不战而胜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不战而胜 姚麟脸上有个巨大的疤,当年与兄长姚兕一起在西北对抗夏人,“中矢透骨”,这杀才依然“谈笑自若”,声盖一时,与姚兕号称关中二姚。 苏油笑道:“君瑞这身量,不披挂重铠手握蛇矛,可惜了啊。可还在练字?桓侯书法,也是很可观的哦。” 姚麟是和苏油一起到过敦煌的,苏油知道他的偶像是张飞,还知道他当年常常拿羊肉跟韩维侄儿韩宗儒偷换韩维的字迹,故而现在便用张飞来作比较,顺便取笑他。 姚麟很得意,一拍胸脯:“司徒你看,现在俺们用钢笔了!” 苏油笑道:“上马,领我们进寨。” 姚麟屁颠颠地道:“末将给司徒和运帅带路。” 其实都不用带,寨子前已经响起了号炮,军士们纷纷涌出列队,之后便是折可大等一干幕府指挥涌出营门,静待苏油一行的到来。 大宋军事改革的另外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在用新军替代旧军的过程中,重新将军权从文官的控制中抢了回来。 折可大是炮三班杀才之一,炸过宣房口后认了陈昭明做老师,葭芦川放火的真正罪魁祸首,之后又调入种谔手下一路杀到西夏灭国。 几场大战役里头,都有他的身影,而且战功卓著,如今已然成了方面大将。 炮三班的杀才们,如今也是各有际遇。 其中王君万年纪最大,如今已是制置使,镇守岷湟; 种朴在军事学院,担任战略机宜参谋科教官; 苗履成了青唐统制; 钱小侯爷进了海军,如今是南海水师协领,驻守龙牙城; 王文郁的女婿,姚兕的儿子姚雄,则是北庭都护帐下协领; 说起来几个人里边,还是折可大捞着的大战最多,升得最快,如今都和姚兕、王文郁等叔叔辈儿一个级别了。 这几个人,代表的是大宋新一代的军人,他们已经成长为国家的屏藩。 折可大的模样秀秀气气,待人接物也文质彬彬,换上士子的襕衫,完全就一个俊美秀才。比身边的王寀还有迷惑性。 然而却是炮三班里对敌最为心狠手辣的,就数他。 深得种锷和陈昭明真传,到了战场上,无论敌我,军士们就成了数字,打仗就成了做数学题,这娃就成了莫得感情的杀手。 葭芦川边那一把大火,烧得王姥姥到现在都还时常做噩梦。 但是苏油对他非常欣赏,认为军人做到折可大这样,才叫真正的专业,堪比后世的德意志军人。 因为军人只有这样才能最快地达到胜利,而胜利,才是最节约成本的做法。 这里的成本,包括人命。 来到大帐之中,就见参谋正在地图前布置,苏油再一看那地图:“我就说你们的电报往来怎么那么多,还当自己在四路都经略司呢!还有你这图,也太独了点?” 电报是有线的,需要中转站,大宋三百多个州郡,其实依靠着数十个中转站在连接。 比如河北四路各州郡之间的电报,都须得经过大名府电报局;河西诸路的电报,都须得经过兰州电报局。 前年秋季大练兵后,各个将领的防区,苏油按照兵种和将领的能力,重新优化了一次配置。 大体来讲,越往西,部队的骑军战术、斥候侦察、武装越野能力就越厉害一些; 而越往东,部队的土木工程作业、桥梁架设、夜战、两栖作战的能力就越强一些。 地图上不光光仅有河北西路一面的战略部署和攻击线路,而是整个宋夏前线,从九原开始,到如今还在辽人手里的河套西北的何清、金肃、宁州三军,之后就是整个长城以北,包括了辽国一半的西京道和整个的南京道,都是折可大的战略目标。 从推演上看,这娃是要从保州出发,向东北攻击析津府,切断要冲,然后折向西南,与九原二种,麟府二折,河中太原方面军一起,分军四路,吃掉在套内与长城以北,析津府以西的所有地区。 还要包括河套与长城连接部的辽国西南招讨司。 照这种搞法,河北西路方面军就独自包揽了收复幽云的主要任务,剩下的河北东路方面军和就只有在后世北京到山海关,如今的析津府和榆关一带玩玩。 至于大名府路,更是沦落为纯后勤运输的打酱油队伍。 折可大不以为苏油是在批评他,无耻地笑道:“我方面完成的任务越多,兄弟部队需要面对的压力就越小嘛……” “扯淡!”苏油笑骂道:“析津府有涿水、桑干河多条河流可以利用,雄霸离它的距离又近,我放着水师不用,拿河北西路的骑军去打,我得多蠢才干这事儿?” “你觉得你这个方案能在种巢二帅那里通过?你这呀,叫不切实际,过干瘾!” 王寀就在一边吭哧吭哧直笑:“我就是这么跟折郎君说的,他还不听。我还是将原来那张指挥图挂上去……” 苏油又审视了一下地图:“等一下,这个思路还是有价值的,我再看看啊……” 对着地图想了一阵:“的确有价值……你们看啊,如果河北东路军计划没有成功的话,我们还可以从保州出一支偏师,按照可大的法子,做出攻击析津府的态势,吸引辽人分军,就能够让河北东路军安然回来……” 帐内所有人,甚至包括刘奉世,都在齐翻白眼,切,司徒这万年老苟!还是未虑胜,先虑败那一套! 见到帐中众人不屑的眼神,苏油才呵呵笑道:“还有这地图有点久了,有些不准确。” “最新的情报,耶律和鲁斡已经抽走了套内三州的全部兵力,撤到了黄河以北,以全力对付鞑靼。” “将原来三州之地,交给云内州指挥使萧海里防御,整个河套,已经是我大宋的了。” 所有人都是又惊又喜。 辽国在河套里边其实还有三个州,占了河套东北角一点点地方,种谔是早就看不惯了,但是受制于外交态势,也不敢轻易挑衅。 现在大宋竟然一兵不出,轻轻松松就拿到了手,让折可大不禁有些头紧:“这戏法……这怎么弄的?辽国皇太叔他就这么听话?” “因为形势所迫,这本来就是辽人的最佳方案。”苏油说得云淡风轻:“眼看鞑靼人又要开始攻势,西南招讨司即将面临蒙根图拉克和玛古苏两路夹攻,耶律和鲁斡从国内又得不到增援。” “套内三州如今本身就是死地,赖在那里的辽人,我大宋麟府、九原随便一支兵马就能够将之吞掉,而辽人隔着黄河,想救都没法救。” “与其让军队丢在那里虚耗,捏着个占地的名头,还不如将之抽调出来。” “一来可以保证这几支军队的安全,二来还能够加强自己的实力。” “当然,这么明显的弃地行为,在辽朝内部也是会引发轩然大波的,可这不刚好有萧海里在吗,便将这锅丢给萧海里去背好了。” “这,就是耶律和鲁斡与北院枢密使阿苏的想法。” “对于耶律延禧来说,萧海里不可靠,这一点他完全知道。” “但是现在的辽国,军队远比占地重要,这一点,耶律延禧也同样知道。” “这就叫当政者的无奈,只能在两个烂选择里边,挑一个相对不那么烂的出来。反正已经有了借口,足以搪塞天下人悠悠之口,这不就已经够了吗?” 折可大说道:“耶律延禧我管他去死,可是……可是这样,我大宋也太胜之不武了?” “对呀,不武之谋嘛,可不就是胜之不武。” “九郎你不会天真地以为,种五能将萧海里攥在手里,耶律延禧与耶律和鲁斡能做出这样的抉择,三州之地能从辽国夹袋里掉出来落到我们大宋手上,我大宋受命于天,一点努力都没做过?” 折可大顿时零乱了,这……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花塔子铺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花塔子铺 看过地图,了解了方面指挥心态,苏油继续前往花塔子铺。 花塔子铺位于最前线,和辽国的飞狐寨,相隔仅仅一条山沟。 而且是俯视,这一点,对于处于地势下峰的大宋来说,尤其重要。 花塔子铺并不大,但是位于大茂山的山巅之上,是一个方圆二十步的小城堡。 最初这里只是一座木棚,后来变成了碉楼,后来变成了四座碉楼,再后来四座碉楼之间修起了城墙和寨门,渐渐变成了一座城堡。 现在城堡临辽国的北面,碉楼又依托坚固的城墙,被改造成了九层的石塔,城墙下四层,城墙上五层,颇有欧洲中世纪领主城堡的风范。 其实这也正常,用途差不多,工艺差不多,人类的智慧在同一文明发展阶段,能搞出来的东西,其实也差不多。 最多就是文化美学风格上有所偏差,不够这个堡子,没有这些东西。 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花塔子铺门口,就歪歪扭扭地用红油漆刷着一首“诗”。 花塔铺中光棍多,后边就是宋山河。 辽狗若想经此过,先问爷爷可不可! 苏油不禁哈哈大乐,连眼泪都笑出来了。问折可大:“这是哪位高才的大作?” 折可大臊得满脸通红,低着头道:“上次来还没有,指定是姚麟这货来巡察的时候干的,末将这就让人给他抹了!” “别别别……”苏油连忙制止:“诗以言志嘛,所以这就是好诗,不信你问刘学士。” 刘奉世也已经乐得前仰后合了,老头本来就滑稽,听苏油这样一说,也是连连点头:“司徒说得对,这……诗,直抒胸腋,正气充盈。除了骂辽人为狗有些不符合朝廷申好之意外……” 苏油表示没毛病:“刘学士却是没好好读,到底没有领会到该诗的深意曲旨。” “人家姚老二写得明明白白,骂的是那些想从这里侵宋的外敌,并没有包括和大宋申好的辽国人在内。” “哎呀对对对……”刘奉世赶紧更苏油拱手:“受司徒教了,这就叫区别对待,有礼有节,却是老夫没有读细。” “虽然出律粗野,但是终不能以文害意,嗯,如此说来,大致也算是文章翘楚了。” 折可大本身就是蕃人出身,实在搞不懂这些,如今姚老二的诗竟然蒙两位朝廷大学士点评,还都说好…… 或者……也许……给姚老二蒙着了一回,当真写出了一首佳作? 进入寨子之后,苏油知道花塔铺的“文气儿”怎么来的了,两侧的墙上,用水泥和炭黑涂抹出两处黑板,上边竟然办着板报。 这玩意儿,后世中世纪边防城堡里头绝对没有。 这里驻守的新军也就百人,相当于后世一个连,根据种花家的特性,城堡的外边还开辟出了无数的菜地、甚至还有麦地和羊圈。 城堡也没有完全在大茂山峰顶的最高处,而是位于顶峰下的一处临崖缓坡之上,峰顶上只有一个小观察哨,有一条小路通上去。 很明显,这是为了解决驻军的引水问题。 堡内的格局很紧凑,军士们都居住在城墙上的小房间里,内部竟然还有一个小校场。 这里的协卫名字叫朴山,苏油在跟他拉家常的时候,才知道他是陕西的熟蕃。 不过现在朴山的身上可是一点蕃人的影子都看不出来。他的婆姨是汉人农家女子,在秦州受着带娃。 朴山也从来不喜欢民族服装,当年就是为了新军发制服钱粮多,才想尽千方百计混进新军队伍里边来的。 朴山为人粗豪直爽,倒是颇得寨内军士们的爱戴,但是文化不高,城里的板报,却是他的副手刘云搞出来的。 刘云是军事学院七期学员,侦察科毕业,属于喜欢动脑子那种人,不过现在不在寨子里,听说带着五个手下去辽国那边侦察去了。 这是章惇知定州时候给开的口子,允许前线部队直接入辽国境内百里侦察,苏油估算了一下距离,如果刘云真这么干,那辽人的飞狐和灵丘两处县城,都在侦察范围里边。 想到这个苏油就问:“刘校尉进没进过灵丘城?” 朴山大大咧咧地说道:“刘秀才哪儿成,俺倒是常去灵丘、飞狐做买卖。” “买卖?” “啊,这是秀才的主意,让我装成驼客,拉着布匹和烧刀子,去两个县城做买卖。” “辽人许你们大摇大摆入境?不都是在榷市交换吗?” “那是俺们这边的规矩,不准他们过铁丝网,他们那边没这么严。” “我有烧刀子的路子,过关容易,驼客们可愿意跟我搭伙呢。” 说完又道:“辽国皇太叔改了章程,不许贸易,也不许入境,所以今年的行情更好了。” 苏油听得莫名其妙:“啥意思?说反了?” “没说反。改了章程后,明面上的正经路子都断了,咱们走私货路子的,行情可不得更好吗?刘秀才说,啥时候去蔚州看一看……” “你们敢!”苏油立刻制止,蔚州地处恒山、太行山、燕山三山交汇处,论纬度已经与析津府相当,到长城的距离都已经过半了。 “这些事情,就交给正经的商贾们去做!你们不许跑那么远,看章学士将你们惯的!” 苏油是个随和的人,如果这个随和要分出层级的话,首先是对小孩和老人,其次是对穷苦老百姓,之后就是中下层的军士。 朴山这种陕西出来老军,非常熟悉苏油的做派,因此也不怎么怕他,只陪笑道:“听益西威舍的,今后不去了。” 苏油根本不听他这一套,对刘奉世说道:“刘公,来的路上看到很多马儿没有打火印,应该就是他们冒充商客的马匹了,这个不符合规定,是军马得让他们都打上,不是那就得处置掉。” 刘奉世文人世家出身,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不将马儿打上火印纳入管理,这帮无法无天的杀才就哪里都敢去。 这下轮到朴山傻眼了:“这……” “这什么这?!”苏油摆摆手:“赶紧让伙房泡上黄豆,羊血肚内不能糟蹋,留着我回来教你们处理,走,去峰顶望哨看看去。” 来到望哨,前方山川走势地理就非常明了了。 宋辽两国边界,左边是太行右边是燕山,中间一条河川是唯一的通道。 那是瀛水,从更北面的恒山南麓流出,一路经过辽国的灵丘县,穿过长城口,进入飞狐道,从太行和燕山之间的豁口流出来,到大茂山下拐个弯,进入太行山侧的唐河小平原,过唐县、定州、蒲阴、饶阳,汇入滹沱河。 苏油用望远镜眺望对面的巍峨群山,几处谷口,辽人也建了不少的军寨,触目可及,大到成镇的就有三处。 朴山在边上介绍:“那里就是飞狐道的入口,辽人在东面修了飞狐寨,西边修了瀛阳寨,北面修了弥勒寨。” “以前这三处寨子,各有万人留守,是我真定路最大的一处威胁。” 苏油用望眼镜认真查看那三个寨子:“现在对面还有多少人?” 朴山说道:“上个月对面有大调动,具体多少人尚不清楚,刘秀才就是去干这事儿的。” “他什么时候回来?” “呃……按理说昨日就应当回来了。” 苏油放下望远镜:“耶律洪基栲栳泺那一下,伤筋动骨啊……” 朴山说道:“对呀,现在将士们都有些想不通,认为大宋应当趁此时机,收复长城以南,保证我朝军事上的地理优势。” 苏油笑道:“收复这个词用得好,告诉将士们,早打晚打,早晚要打,不过是什么样的一种打法,军机处却是有考量的。” “这么喜欢指挥军事,那就先考上皇家军事学院指挥系,最次也要拿出军事行动计划,光打嘴炮没用。” 见朴山一脸的失望,苏油又道:“不过我给你先透个底,可能……等不了多久了。” s:///book/1/1603/889872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情报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情报 “真的?!”朴山顿时兴奋起来:“司徒你是益西威舍,不兴骗人开心的!” “杀才!”苏油不由得骂了一句:“军事计划要跟随时局变化,就连我都说不了一个准,我只是说大趋势!” 朴山已经满足了,蕃人也是有心眼的,知道大人物嘴里是捞不出实话,苏油说到这样,基本已经可以当做是事实了。 等到几人回到城堡,刘云已经回来了,正在从身上脱迷彩,见到苏油立刻跑过来一个立定,右手搭到眉梢:“末将刘云,向司徒敬礼!” 这精气神一看就是学院兵,今年朝廷新改了军制,军礼也改成了举手礼,勋绩也改成了类似后世资历牌的“勋表”。 如苏油这种武勋卓着到满格的文臣,在朝堂没有授予军职的时候,也是没有资格穿军服挂勋表的,理论上四路都转运司使依旧是文职,因此苏油虽然羡慕得不要不要的,正式场合却也只有穿文官紫袍的份。 苏油笑道:“办板报这主意,你想的?” “是!”刘云说道:“主要是传授战士们识字用的。” 苏油满意地点头:“这个城堡里也有不少创制,你们爱动脑筋,不等不靠想办法,里边很多点子,我要在四路推广。” 刘云说道:“其实卑职觉得,我们军中,也该办一份报纸嘛。” “诶?”苏油高兴地拍了拍刘云的肩膀:“好小子!有这份见识,当真是不错!” “不过我如今是外臣,只有建议之权。我会给朝廷将你的这一条建议如实地报上去,至于朝廷采纳不采纳,就非我所知了。” 刘云笑道:“司徒建议,朝中一定会听的。对了,这次侦查,发现了一些情况,也需要向司徒汇报。” 苏油说道:“走,去作战参谋室。” 来到作战参谋室,刘云指着地图:“上个月,我们发现对面辽人出现异常调动,于是卑职带领了五名战士前往侦查。” “现在已经查明,弥勒寨还有三千驻军,其余两寨飞狐千五,瀛阳一千,且基本都是老弱。” “辽国皇太叔,从飞狐前线,抽走了两万多人!” 苏油问道:“电报大名府了吗?” 刘云点头:“已经让电报班在做了。” “那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走,陪我焖黄豆去。” “……”刘云都傻了:“司徒……” 苏油笑道:“我知道你想的是啥,我问你啊刘云,花塔子铺的守军职责是什么?” 刘云一个立正:“启禀司徒!我部军事任务,是严防辽人渗透、突破我边境!如其有军事部署调动,需及时查明其军力变化、军事动向、方面将领、仓储军需、作战能力,推断其大致军事企图,及时上报四路都经略司和四路都转运司,供两司参详!” “如辽军有突破我防线企图,必须予以坚决狙击,必要时,可以将战线推进到有利我军之敌境!” “少扯淡!一贯的添油加醋!”这些轮到折可大不满了:“刘飘飘我告诉你,这第二条是老子的活,你娃的任务就是第一条!” 苏油笑道:“你们能够发挥主观能动性,除了一般军事侦察,还能想到冒充商贾深入辽境内地调查,这已经是机宜司谍报活动的范畴,其实已经越职了。” “不过我不是军事方面主帅,军中职责也不是我管辖范围,因此我只能对你们此举的成绩做出评价。” “实话实说,你们已经圆满甚至超额完成了上峰交给你们的任务,我非常赞赏。” “但是我还要告诉你的是,整个宋辽前线,情报来源不止你们这花塔子铺一处,几千里边境上,有无数你们这样的前线军寨,还有无数的密谍、还有提供情报的商贾、牧人、甚至还有的辽国官员……” “因此你们所知的情报,是有限的,单点的;而四路都经略司那里,才是最完整的,全局性的,网状的。” “走,陪我给战士们焖几锅羊肉,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全局性的东西。” 寨子里面粉盐挺多的,苏油让伙夫将羊肉留着炒圆葱和土豆,先将羊血和内脏给处理成午饭。 羊骨头吊成汤,一边清水煮上水发黄豆,肚内用面粉和盐内外翻洗两次,去掉肠内的羊油,在汤里烫到定型,然后放到筲箕里放凉切成条。 锅里放入菜油,再放入羊油熬成油渣,加入姜片和蒜片炸一会儿,然后加羊汤,酱油,盐、八角、三奈、草果、桂皮、陈皮、圆葱、大葱熬制成汤汁。 熬出药味后,将羊杂和熬汤的羊蝎子加入,已经煮软的黄豆也倒进去翻匀,盖上大锅盖,开焖。 这个时间其实很快,说是焖,其实只是取一个黄焖的味道,之后撤火,加入苏油带来的蚝油和“味素”,翻匀让已经软烂的食材在收到半干的汁水中泡着,让它们入味。 剩下的就不用苏油指挥了,伙夫们开始做刀削面。 苏油一边指点伙夫们操作,一边给刘云讲解宋辽周边的局面。 很明显,九月到了,草原上又要开始攻伐,熟鞑靼诸部又经过一年的整合,基本已经形成了三大明面上的军事集团和一个隐形的军事集团。 明面上的,就是阻卜、白鞑、准部,三部又形成了联盟。 其中阻卜部灭辽军十万的战绩最大,得到的红利也最大,但是阻卜内部其实还有一个隐形的军事集团,就是李夔统帅的车军、乌古敌烈十三部族军和原奴隶们组成的“复活军”。 李夔控制着宋朝和鞑靼的贸易,十三部族本来是被辽人打得大败的丧家狗,经过大战之后,被李夔重新武装起来,还调运了粮食和牧群,这些部族现在基本唯李夔是瞻。 至于复活军和从复活军里抽调精锐组成的车军,更是李夔的核心力量。 这部分人马数量可不少,如今也有十六万之数。 但是战力只有阻卜、白鞑、准布三部的一半,因为里边很多都是拖儿带口,能战的只有三分之一,五万左右。 李夔还是吉达和蒙根图拉克之间的重要联系纽带,李夔最早的身份是蒙根图拉克的师爷,如今又是吉达的军师,蒙根图拉克和吉达,关系目前还算是融洽。 如今阻卜的大军其实是驻扎在了原白鞑的传统牧场,白鞑则南移占领了原辽国西北和西南招讨司的大面积土地,草场扩大不少不说,还离宋国更近,这个交换其实也不亏。 白鞑部可战之军,经过一年的招引诸部,有五万人。 相对苦逼的是玛古苏部,起事最早,受打击时间最长,没有西征红利。 但是单兵战力却是最强悍的,都是百战之兵。 玛古苏和蒙根图拉克是安答,蒙根图拉克也够意思,将师爷李夔介绍给了义兄,这里边也不无兄弟联合制衡阻卜的意思。 在李夔的大力帮扶下,玛古苏利用从辽国群牧司偷鸡得来的大量战马,换得很多的大宋物资,其中包括了鹤胫弩、弓箭、战甲和长短武器,经济和人口上最弱小,军队也不过三万,但是军事实力却比白鞑还强悍。 三部之间的内部矛盾其实也不小,好在有李夔这个高手调剂,九月一到,李夔就开始组织军事行动,金山三路,顿时再次烽火连天。 如今看来,西南招讨司皇太叔耶律和鲁斡已经有些不管不顾了。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克己新解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克己新解 战争永远是攻方有利,如果攻方还是全骑兵部队的话,那就更加有利了。 不过耶律和鲁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一年来也在积蓄实力,招诱部族。 不仅仅是为了抵抗鞑靼人的进攻,而是看准了耶律延禧不敢动他,疯狂地要钱要粮要装备,增强自己在辽国内部的话语权。 因此耶律和鲁斡是不想打仗的,金山南部战争的烈度,完全取决于李夔和玛古苏的意愿。 李夔和玛古苏也没和耶律和鲁斡真打,玛古苏看着义弟和吉达的声势也很羡慕,如今正在依托大宋积蓄力量的时候。 因此金山南部的战争,其实是打给吉达和耶律延禧看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企图,包括李夔。 让耶律和鲁斡得到辽国内部更大的话语权,非常符合大宋的利益。 而金山北部,那就是真的血战了。 积蓄了一年之后,耶律延禧的军队甲具骑装兵器弓矢已经不是刚刚即位之初时的模样,他也急需一场大胜,巩固自己新得的权位。 而且辽军是哀军,又是被主动进攻的一方,可谓义愤填膺众志成城,北路的战场就变得异常惨烈。 吉达也渴望着一场胜利奠定自己的权威,他现在已经是鞑靼人的救星的身份,当然想要更进一步。 可汗之位,它难道不香吗? 一顿饭做完,刘云也明白了,这盘大棋,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花塔子铺协卫能够理得清的,还是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比较重要。 面条好了,大家排队打饭,战士们拿着粗瓷大碗,伙夫捞拉面,苏油负责往碗里添一大勺黄豆焖羊杂,洒上葱花和香菜:“下一位——” 等到军士们都吃上了,才轮到刘云、朴山、折可大、王寀、刘奉世和苏油。 刘奉世其实非常不习惯坐在石阶上吃饭,苏油却不以为意,还跟他讲起眉山的一道美味——翘脚牛肉里边翘脚两个字的由来。 食客们就是坐在眉山码头石阶上吃牛杂汤,从码头上来的人,能看见的就是大家翘着腿的鞋底。 这玩意儿就是适合大粗碗糙吃法,最好再来一瓣生蒜和一截大葱就着,吃完再来一碗羊血汤,连涮碗带消食,那才叫一个美。 刘奉世注意到今天的刀削面特别的鲜:“这花塔子铺的羊肉,怎么如此的鲜美?” 朴山已经吃得性发了,呼噜噜往嘴里拨拉面片,嘟囔道:“平时也不是这味道,想必是司徒和学士来了,羊儿们也变乖了!” 刘奉世不禁哭笑不得:“你这恭维实在是粗陋无比,世间断没此道理。” 苏油说道:“其实这里边添加了一种调料,叫味素,最早是从海藻里提取出来的,后来发现通过粮食发酵也能够得到,至于粮食发酵所得的和海藻中提取说得的,到底是不是同一种味素,天师府和京师大学堂还在研究。” “其实平日里我们喝的骨头汤、蘑菇,还有东胜州的番茄里边,都有这样的东西,不过浓度没有这么高罢了。” “最早我是用鸡茸,烤蘑菇干粉的,现在方便了……” 刘奉世不禁有些艳羡:“谁要是掌握这门产业,那得……” 说完才反应过来,从司徒兜里掏出来的东西,看来得是苏家的产业了。 不过想想也是服气,这东西要不是司徒这大宋第一饕餮弄出来的,换做旁人也没人信啊…… 苏油笑道:“南海气温高,适合发酵,那边是产地。现在已经流行到江浙杭扬一带,汴京也才开始有,不过不普遍。” “我家漏勺不太喜欢这个,这小子在广州把嘴养刁了。” 刘奉世这才想起个问题:“今年陛下赏赐三省六部、翰林学士以上的金蚝饼,就是你家老二搞出来的?” 刘河村的蚝王终于面世了,因为个头实在是大,直接被刘员外加了个“饼”字命名。 刘奉世接着问道:“那玩意儿硬邦邦的,该这么做菜?家中老妻不会啊……” 苏油放下焖肉拌面,终于找到机会摸出自己的《厨经》:“那东西和萝卜猪五花是绝配,或者与腊肉豆角焖砂锅饭也相当美味,就用刚刚料理羊杂之法,不过不要放别的香料。” “生蚝是瘦性,得佐以肥肉或者厚油,其余还有很多做法,都在这次新一卷的《厨经》里了。” “还有最关键一条,就是泡发蚝干的汤汁不能倒掉,不然就浪费掉鲜味了。” 刘奉世好尴尬,来之前还说了不要苏油这本书,现在看来必须“盛情难却”,只好收下:“看来你不把这书塞给我是不会罢休的。” 苏油笑道:“力所能及的让自己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用得好一点,只要贡献匹配得上报酬,本就不是什么罪过。” “夫子就不至于这么矫情,他老人家盛赞管仲却是有深意的,无奈这道理啊,一千年都没人读出来!” 刘奉世抽了抽嘴角:“夫子是这意思吗?明润你也是治经的名家,可不要胡说八道。” “若按照你这种解法,夫子所谓克己,又做何解?” 苏油笑道:“所谓克己,谦抑只是其表,而核心该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以人情推理,这话反过来讲,则是己之所欲,必推之及人。” “所以克己,即‘爱人’之意的反解,如果能有此心,就已经不愧‘君子’之称。学士以为,此解有没有问题?” 刘奉世捧着面碗,点头:“就算没毛病,与你那一套又有什么联系呢?” 苏油说道:“要是更进一步,我有而忧天下人无有,我得必使天下人尽得。身体之,力行之,那这样的人,可不可以称为‘贤人’?” 刘奉世再次点头:“却也当得贤者之名。” “要是更进一步,术虽自我出,然必使天下尽有而我后之,则是‘圣人’,差不多?” 刘奉世摇头:“这要求也太高了,老夫自问做不到这境界,称之圣人,也不为过。” 苏油笑了:“我也同样做不到,不过心向往之就是了。” 刘奉世也笑:“休得东拉西扯,还是没扯到你刚刚那一套上去。” “转回刚刚我们所论的‘克己’,在苏油看来,是人我之间相对高度的选择——因为我心爱人,故而于我心中,人高于己。这是不是就是‘克己’的真意,或者说另一种解释?” 刘奉世不禁再次点头,明润的学问相当扎实,而且开始让人感到惊艳了。 历代儒家,一直将夫子的‘克己’,定义为压抑自己的私欲,对自身严格的要求。 但是苏油此解,明显高于了这个层次,已经脱出了前贤的窠臼,然而却深合儒家要旨,让刘奉世心中隐隐期待起来。 “刚刚所论,只是说儒者爱人,有推己及人,先人后己之心。”苏油继续引申自己的论点:“然而使人高于己,却又有两种方法。” 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筷子,苏油开始将筷子下压:“夫子之意,绝不会是这样,叫人刻意降低自己,使自己居天下人之下。” “这其实是一种……怎么说呢?内卷。对人对己,都是没什么好处的。” 说完将碗筷恢复原状,然后将碗往上抬:“却应该是这样,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天下人的生活,物资的生活和精神的生活,都好起来。” “使耕者有其田,业者有其产,鳏寡孤独,不如己者皆得其养。此方为推己及人,方为克己表象下的真正目标。” “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 “非如此解,夫子又为何会将‘克己’与‘复礼’并议?而儒门的‘克己复礼’,又如何能与‘仁者爱人’相融互释?” “所谓‘克己’,其实就是‘以一人奉天下’,究天得其经,理地得其义,用以导民,使其得文明之行,去野蛮之性,是为复礼。” “故而’复礼’,乃是‘克己’的目标;而‘克己’,则是‘复礼’的方法。” “如此一来,‘克己’、’复礼’,方能交相应证;与‘仁者爱人’,方能一脉相通。” “学士,你认为呢?”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举措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举措 “妙极!此论妙极!”刘奉世激动地站起身来,想一想又将碗筷放到台阶上,对苏油行了一礼:“克己即复礼,克己即爱人。究其根本,还是从‘仁’之一字出发。” “明润诸般作为,映照此论,当真是身体之,力行之,古盛德君子,不外如是。” “朝闻道,夕死可矣。明润今日,真吾师也。” 论年纪,刘奉世自比苏油大六岁,但是已经跨过了五十那道坎,苏油敬仰他的学识,每称之为公。 而苏油五禽戏是童子功,几十年不断,因为保养得宜,故而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家理所当然地以刘奉世为师长,苏油为学生。 如今见到苏油几句话折服了刘奉世,除了朴山认为我大益西威舍自当如是也,其余人等都是惊讶莫名。 主要是苏油日常的做派,完全没有一个大佬所应当具备的风范,让人时时忘记其理学大宗师的名头。 苏油也只得放下碗跟刘奉世回礼:“刘公客气了,大家砥砺切磋嘛,赶紧吃汤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过一顿美美的黄豆焖羊杂,苏油又在刘云的带领下视察了多处大家对于城堡的诸多改良之处,精到的地方还用笔记记录下来,准备带下山去,搞一部《河北纵深防御体系设施一览》给赵煦寄过去,同时将将士们对于创办《军报》的呼声也告诉赵煦。 等回到大名府,河北四路各军州关于秋收的统计数据也已经呈送上来,除了大名府路漳河一线免了秋粮,工厂免了坐税,其它数据还是非常喜人的。 今年是分税制元年,其实事务还是挺多的。 说起来分税制的施行,河北地方现在可吃着大亏。 不过河北的农税现在也了不得,一亩四石,比苏油来大名府前已经翻了两番。 而且大工程基本已经被苏油搞完了,河北现在成了国家赋税贡献而不是负担之地。 平均一州一年三十万贯的自由支配权,可把地方官们都美死了。 王晦也将近期朝廷邸报送了过来。 辛亥,大飨明堂。 壬子,大理寺奏狱空,命赏诸班缗钱。 壬寅,告迁神宗神御于景灵宫显承殿。告迁宣仁皇后神御于景灵宫徽音殿。 癸酉,滑州浮桥火。召拨内帑八万贯,命造铁浮桥。 赵煦多了一笔大财源,出手也大方了起来。 赵孝奕的舰队这次带上了四通勘探司,在琉璃珠子的诱惑下,土人们带着勘探司,在金瓮城的西面一处高地沙漠的边缘,发现了巨大的金矿和宝石矿。 这两处地方,在土人的口中称为“豪登”和“伊高比”,赵孝奕在这里修筑了两所军镇,一处命名为“宝瓮”,一处命名为“玉瓮”。 不过赵孝奕的好运似乎也到头了,留下军士开采黄金宝石的过程中,这娃带着三艘夔州型,一艘杭州型继续向南,结果航行不久就遭遇到风暴。 在滔天的巨浪中,两艘夔州型先后失事,剩下的两艘砍断帆索,依靠蒸汽机动力才逃出生天。 等到抵达一处平静的海湾,赵孝奕命军士们修船,取出经纬仪一量,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绕过了海角,跑到与金瓮城南边港口相同的纬度上来了。 然而这里大海在西边,陆地在东边! 这里有一处优良的海湾,有丰富的海产、清澈的淡水河流、连绵的森林。 这里还有两种土人,一种在海边采集贝壳为生,一种在森林里打猎为生。 见到赵孝奕的大船和着装,土人们都是非常的惊奇,他们没有见过另一种肤色的人。 而赵孝奕团队用神机铳使大象和犀牛都毙命的能力,让土人们以为他们是从海中出来的神灵。 这里的黑土人比金瓮城的黑土人体格还要小,不过对于彩色琉璃珠子的喜好是一样的,双方相处得还算融洽。 赵孝奕在这里花了一个月才将两艘船修好,在土人们的帮助下采集了不少动植物的标本。 为了给回航祈福,赵孝奕砍伐松树,造了一座海神庙,将途经的那个险恶海角命名为恶浪角,将此地命名普佑城。 为了积攒人品,还放过了海湾里礁石上面,密密麻麻晒太阳的海豹们。 勘探队扫了一圈没有在这里发现啥宝贝矿藏,待到风向变顺后,赵孝奕带着幸存的两艘船,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金瓮城。 宝瓮城的黄金和玉瓮城的宝石总算是慰藉了赵孝奕受伤的心灵,留下五百军士继续建设,带上幸存的旗舰,一艘蒸汽动力夔州型,三艘留守金瓮城的普通风帆夔州型,满载黄金宝石,踏上了归途。 如今从麻林地到狮子国,狮子国到麻城的外洋航线早已探索完毕,走外洋线路速度很快,赶着顺风,赵孝奕终于在十月前抵达了上海务。 这一把虽然损失了两艘夔州型和一百二十多名船员,但是依旧是发大了。 为了防止沉船损失,赵孝奕将黄金均分到了每一条船上,每船存放了五十料的黄金! 一料六百斤。 十五万斤,两百四十万两,价值两千四百万贯! 黄金的价值是白银的十倍,之前蒲释马在金瓮城那点收获,只能算是在外围的小打小闹。 加上宝石、钻石、象牙、犀角、玳瑁……这一趟赵孝奕拉回来了价值四千万贯的财富。 在皇宋岁入三亿六千万贯的今天,这仍然是一笔动人心目的巨大财富! 最关键的是表哥给表弟绍圣元年国库收入凑了个整,四个亿! 辛巳,赵煦下诏,进封赵頵为楚王,进封赵孝奕邢国公,抚恤此次死事将士每人黄金二十两。 丙辰,辽主祠木叶山,赐左右二皮室钱。 鞑靼诸部再次侵边,西南路敦睦宫太师耶律安努及其子殁于阵。 命西京炮人、弩人教西北路汉军,以鞑靼未平故也。 辽皇太叔奏南路大捷,言击退玛古苏,乞请军赏。 看着辽国前后矛盾的军报,苏油不禁好笑,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辽国内部吃紧,已经开始从耕民当中招兵了。 不过炮人二字刺激到了苏油:“辽人也有炮了?” 王晦翻出一份军报:“这是李夔送来的军报,说是室恭造出了一种投石机,还有一种铜炮,能够喷射铁砂,可达七十步,还能发射实心铁弹,可达两百步,威力也很大。” “辽人还有很多铜吗?有铜他们敢这么用吗?赵仲迁那里没有情报?” “有,赵机宜说辽人一共造了十门,用火药引线发射,现在室恭正在研究以铁易铜,不过铸铁比铸铜难度打了很多,尚未成功。” “对了,辽国南院宰相王经,想要购买我朝的铁桅杆。” “哈哈哈哈……”苏油不禁大笑:“这算盘倒是打得便宜。做梦!” 王晦说道:“如今九月已到,秋收在即,一月之后,辽人将足粮足铁,怕是……” 苏油摇头:“衰颓一起,扭转哪有这么容易……” 十月,辽追谥故昭怀太子耶律浚为大孝顺圣皇帝、庙号顺宗,昭怀太子之母萧观音为贞顺皇后。 以为父亲祖母平反昭雪为契机,辽国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清算运动。 以往受到耶律乙辛陷害的大臣纷纷得以平反,而耶律乙辛的残余党羽被大肆抓捕诛杀。 这次事件给耶律延禧赢得了极大的威望和民心,非常巧妙地转移了国内民众对内忧外患的注意力,一时纷纷称赞耶律延禧为明君。 为耶律延禧献计的北面林牙耶律大悲努,被提拔为殿前御龙班直指挥。 耶律大悲努举止驯雅,好礼仪,为时人所称。谢恩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举荐萧托辉。 于是已为庶人的萧托辉,被耶律延禧借当年他曾经弹劾耶律乙辛为由,重新启用,开始官职非常低,中京钱粮使,不过很快越次迁拔。 甲子,高丽遣任懿、白可臣赴宋,称献宗下制书禅位于溥义公王颙,王颙谦让再三,乃于十月初八日即位于开京重光殿。 大宋商贾傅旋之女傅明珰,成了高丽王后!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谋主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谋主 将这次“禅让”,和不久前大理的那次一对比,就能发现,大宋老百姓们的屁股是歪的。 老百姓看王颙不当他是高丽王,只当他是大宋的女婿。 这高丽王子遇上我大宋培养出来的贤良淑德的女儿,真是福分大了! 傅贤妃从小到大的事迹也被《时报》给翻了出来,为大家津津乐道。 当然是阴谋家们炮制出来的那个版本。 母亲是歌女,出身低微,后被傅旋纳为外室,生下明珰,却又在行商之时生生离散,最后母女流落京城。 十多年后,父女才重得相见,傅旋爱若珍宝,将明珰带在身边。 后来傅旋替大宋沟通高丽,明珰随船照料父亲。 在去开京云安寺边料理用香囊盗至高丽的萝卜白菜之时,明珰与前来礼佛的三王子王颙不期而遇,二人一见钟情。 之后故事就是“贤妃”副本,到现在算是完美的大结局。 今年说书的尹小常开始继承父亲家业,利用发生在南海的一个故事,编了套《福星记》。 故事是说有个名叫王元懋的小子,因家境贫困,只好到庙里打杂谋生,遇见了一个通晓“南蕃诸国”文字的老僧。 老僧看王元懋勤快乖巧,便将自己通晓的外语传授于他。 后来王元懋逮了个机会,随海船“福星号”出航,来到南海金瓯城。 也是洪福齐天,王元懋阴差阳错地治好了老郡公邹时阑的痼疾,又因通晓两国语言文字,成了邹时阑的上宾,充任幕府掌书记。 后来更是娶了老郡公视若掌上明珠的幼女,一穷二白的打工仔,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这个故事在汴京城很受欢迎,但是在傅贤妃的故事面前,却又立刻就不够看了。 于是尹小常连夜又编纂了一部新话本——《莱菔寺》,专讲傅贤妃丑小鸡变凤凰的传奇经历。 两部话本一出,总算是掌稳了父亲尹老常传下的尹家讲书铺子招牌。 其实别说百姓,很多朝臣都是这般心理,最起码高丽以后的国王,将有一半的宋人血统。 因此朝廷承认了高丽换国王的事实,册封王颙为高丽国王,检校太师,实封一千两百户。 甚至还许高丽遣送士子,入国子监与大宋精英们一起学习,为科举做准备。 己亥,辽以参知政事王师儒为枢密副使,以汉人行宫都部署赵孝严参知政事。 壬辰,录讨准布有功将士。 以都统额特勒为西北路招讨使,封漆水郡王。 丁卯,辽国遣奚节度使乙烈赴女直,调解女直的部族矛盾。 如今的女直,一到九月十月就文质彬彬恭顺无比,一过十二月就开始变得暴烈粗鲁。 无他,分粟耳。 然后每到九月,辽国就要拿渤海叛贼古欲说事儿,女直就要拿女直叛贼阿疏说事儿。 阿疏是纥石烈部的首领,该部一直效忠于完颜部,本来属于完颜旗下的元老级部落。 劾里钵的夫人对阿疏就十分喜欢,“每至,必留月余乃遣归。” 当时的纥石烈部与完颜部,可谓好得蜜里调油。 纥石烈部的老首领阿海死后,阿疏理所当然的做了首领。不久就与徒单部的诈都勃堇产生了纠纷。 完颜部支持阿疏,甚至因此事与徒单部结怨,继而引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叛乱。 因此即便在劾里钵时期,阿疏与完颜部的关系也是密切的。 劾里钵死后,盈歌即位,阿疏就开始调皮了。 最终趁完颜部对温都部用兵之际,阿疏联合同部落首领毛睹禄,起兵背叛。 完颜盈歌决定狠狠教训一下这只白眼狼,于是亲自率兵征讨,且势如破竹,很快就将叛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阿疏匆匆逃往辽国,去抱了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大腿。 面对阿疏的投奔,耶律洪基欣然笑纳,并摆出天朝上国的姿态,出面调停。 女直尚臣服于辽,实力也还不足以与辽翻脸,盈歌不得不放过阿疏。 但是盈歌也没有完全屈从,派自家弟弟劾者占了阿疏的地盘,率军驻守,拒不归还。 耶律延禧即位后,阿疏趁机再次哭诉,耶律延禧要扩大自己的影响,继续发扬天朝上国的热心作风,派出使者调解纷争,试图让完颜部归还占据的阿疏地盘。 …… 混同江,完颜部“都城”兀惹城中,盈歌正在与刘医士和阿骨打商议军事。 兀惹,就是“大王寨”的意思,说是都城实在是过于抬举。 盈歌也病势沉重,部族事务已经主要由阿骨打主事,以刘医士为盟主。 不过每年九月必起的辽人与女直纠纷,也让他不得不上心,听着阿骨打的禀告,眉头越皱越深。 就听阿骨打说道:“辽国小皇帝的命令,是凡我攻城所获,须得重新交还给阿疏,已经不存在了的,需要加倍偿还,此外,还要征贡我部五百匹骏马,作为惩罚。” 盈歌顿时咳嗽连连,好不容易才在刘医士的银针下缓和了过来:“其实我完颜部如今也不差这些东西,但是如果听了辽人的意见,赔偿阿疏,则我完颜部将威信尽失,诸部不复可号令任使也。” 阿骨打恨恨道:“小皇帝不当人子,我当砍了他的脑袋做唾壶!” 刘医士摆手道:“团练志向果然高远,然而我们得算一笔账。” “辽国婆娑岭铁厂,半年来已然出铁两百万斤,就算一半用于军事,按一兵五斤铁计,也能武装出二十万大军。不可轻视啊……” “咳咳咳……”盈歌也咳嗽了起来:“听说就连鞑靼人,今秋在金山战场上,也吃了些亏。” “他们可是十数万大军,甲士不下两万,重骑不下六千,这都讨不了好,何况我女直!” 刘医士摇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毕竟那边的都是辽军精锐,我们这边的都是保姆兵,外戚兵。” “老夫的意思也不是说不能打,但是代价太大不划算……团练,萧奉先那里,却如何说?” 阿骨打说道:“萧奉先说如我能摧折耶律余绪,则诸事在他身上。” 萧奉先有两个妹妹,分别是耶律延禧的皇后和元妃,耶律余绪和耶律延禧则是连襟,他的老婆是耶律延禧文妃的妹妹。 如今耶律延禧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分别是元妃所生的秦王与文妃所生的晋王。 有这层关系,耶律余绪也颇得耶律延禧重用。 今年秋天,辽国开始抓辽东汉人充军,引来了汉人的不满,豪强张撒八率无赖啸聚,声势浩大。 大公鼎欲击而势有不能,忧叹曰:“吾欲谢事久矣,为世故所牵,不幸至此,岂命也夫!”因忧愤成疾。 耶律延禧乃改命耶律余绪征剿,耶律余绪慨然领命,只率领本部三千兵马,便将张撒八打得落花流水。 张撒八东奔宁江州,试图效法古欲,投奔女直。 刘医士又是摇头冷笑:“他倒是会算计,不过张撒八匹夫耳,到时候我们不但肉没吃到,反落口实。” 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团练出兵,阻张撒八来路,若其无备,即擒之献于耶律余绪。” “如此耶律余绪虽得张撒八,然终非其克竟全功,我们就可以对萧奉先声称,这也算是摧折了耶律余绪。” 阿骨打闻战则喜,捡起桌上的头盔:“那我这就去。” 盈歌阻止道:“且慢,阿疏城那边,也得听听如何处置。” 阿骨打说道:“那边但归叔叔与谋主料理便是。” 盈歌说道:“阿骨打,你是未来的族长,今后这些事情都得你来主张,给我听完再走!” 阿骨打只好坐了下来:“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刘医士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沉吟片刻:“小皇帝要价太高,如同儿戏,说明其有轻我之心。团练那边,不妨多表忠顺,而我们这边嘛……就得使使计谋了。” “如何使计?” “如果辽使来劝罢兵,但换我军衣服旗帜,与阿疏城中无辨。节度,团练,辽人能分别得出来吗?” 阿骨打顿时乐了:“这个法儿好,咱女直人冒充女直人,辽使分辨得出来个屁!” 刘医士笑了:“不过辽使肯定会携阿疏故旧而来,如何使他们无法靠近城池,那还得再演一出戏才行……”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 台球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台球 《蜀中杂记》: “绍圣元年十月,庚辰,辽遣六奚节度使乙烈赴阿疏,劝罢兵。 时宋医士刘丰为盈歌所重,掌谋主,谏曰:‘辽使可以计却,勿听其言遽罢兵也。’ 乃命阿骨打擒张撒八,献于耶律余绪。 又命乌林答石鲁往佐劾者,戒之曰:‘辽使来罢兵,但换我军衣服旗帜与阿疏城中无辨,勿令辽使知之。’ 时劾者攻阿疏城,毛睹禄先已来降。 乙烈果来罢兵,刘丰使蒲察部二勃堇胡鲁、邈逊与俱。 至阿疏城,劾者见辽使,与毛睹禄诡谓胡鲁、邈逊曰:“我部族自相攻击,干汝等何事?谁识汝之太师?” 乃援枪刺杀胡鲁、邈逊所乘马。 乙烈惊骇遽走,不敢回顾,径归。 后数日,劾者取阿疏城。 奏闻,时余绪携阿骨打在辽帐,乃密奏延禧:‘女直蛮勇,阿骨打为最。前陛下使诸酋次第歌舞为乐,至阿骨打,但端立直视,辞以不能。’ ‘意气雄豪,跋扈非常,此枭雄也!可托以边事诛之。’ 奉先得刘丰重赂,谗曰:‘女直野人,未知礼义,然有功无罪。诛之易事耳,奈何伤烈士之心,失天下之望。’ ‘设有异志,蕞尔小国,亦何能为!’ ‘余绪乃嫉其生擒撒八,使未尽全功耳。’ ‘劾者知阿骨打在我帐下,而攻阿疏,与余绪欲借陛下旨意而诛之,其情一也。’ ‘未若释之归部,则必与劾者相死斗。两虎相争,势厥其一,不假我手,斯上计也。’ 延禧未悟刘丰之谋,终释阿骨打,更与当年分粟,以赏擒撒八之功,使其名更重于女直。 而后诸事益委奉先,更薄余绪。” 辽国一个少有的“宗室雄才”,就这样被刘师爷给轻轻摆布了。 …… 大名府,四路都转运司。 苏油看完手里的简报,抬头对前来汇报工作的赵仲迁道:“这个刘丰,你又是从哪里挖出来的?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赵仲迁笑道:“汴京城里,哪个地方的人才最抗冻?” 这个暗示太明显了,皇城司,冰井务。 苏油疑惑地问道:“中官?” 赵仲迁说道:“苏利涉这个名字,不知明公尚听闻否?” 苏油讶异道:“原来是苏公济,不是刘医士吗?” 赵仲迁笑道:“那是化名,苏利涉之祖苏保迁,是自广州以阉人从刘鋹入朝的。” 这就明白了,刘鋹喜欢裸官,要当他的大官得先做手术,而且宋代宦官收养子乃是寻常事。 说起苏利涉苏油就知道一些,原来也是四朝元老,中官世家。 初为入内内品。庆历中卫士之变,以护卫有劳,赏激加等。 英宗做皇子的时候,苏利涉给事东宫,为潜邸臣。 英宗即位后,即迁苏利涉东头供奉官,干当御药院,迁供备库使。 神宗即位,授达州刺史。历内侍押班、副都知,转海州团练使。 有一件事情苏油对苏利涉的印象很深刻,就是赵顼封王出阁的时候,英宗曾经想要苏利涉辅佐赵顼,给苏利涉拒绝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苏利涉干当皇城司的时候,依循故事,厢卒逻报,不皆以闻。 而到后来这个职务被石得一取代,石得一事无巨细,悉皆奏报,往往有缘飞语受祸者,大家才知晓苏利涉当年的贤德。 不过自打高滔滔临制后,就再没有听说这么个人,苏油以为他早就退休了。 想想年岁,不禁问道:“这老头,今年多大了?” “具体不知道。”赵仲迁也默算了一下:“卫士之变是发生在庆历八年,距今已然五十六年……我去这老阴货今年起码得七十?陆地神仙吗?” 苏油摇了摇头抛开此节:“改天问问石得一吧,他们一个系统内的,应该清楚。不过有他在女直,我们暂时大可放心。” “辽国今年有振作之相,我们的谋划,差不多应当发动了。” “可算等到司徒开口了!”赵仲迁不禁一拍大腿:“从哪里开始?” “这个嘛……”如今可以入手的地方太多,但是要让辽人不起疑心,这个点却需要挑得巧妙非常:“要不,就让辽国从廉政开始?” 才说到这里,高世则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函:“节帅,机宜,獐子岛奏报!” …… 汴京城,军机处活动室。 章楶放下杆子,坐到一边休息椅上,端起杯子好整以暇地喝茶。 赵煦正琢磨自己这一杆该怎么打。 桌上的目标球就剩下一颗红球,一颗黑球,章楶也是阴人,不求打进,先给赵煦制造了一个扣分障碍,黑球挡在了红球和白球的直线道路上。 赵煦拿粉垩摩擦着球杆的橡胶头,眼瞅着台球桌面上的红球,嘴里问道:“完颜盈歌死了?” “嗯。”负责当裁判的漏勺点头:“苏都管说盈歌已死,如今辽国想要立劾者为生女直节度使,以制衡阿骨打,不过都管以为这是辽人异想天开,劾者也绝不会接受。” “阿骨打却是条汉子。”赵煦点头,将粉垩抛给漏勺,自己沿着桌沿踱步寻找位置:“司徒那边有建议吗?” 漏勺不动声色地走到背对章楶的位置,将粉垩放在桌沿软布边上:“父亲说耶律延禧已然松懈,谋略可以渐渐开展了。” 赵煦开始俯身摆出架势,瞄准,不过不是对准红球,而是对准桌边的粉垩:“有把握吗?” 漏勺说道:“我们做好我们能做的,至于效果,这个得看运气。” 赵煦下定决心:“那就开始!”说完“啪”的一声将白球击了出去。 漏勺又牵无声息地将粉垩收到手中。 白球击打在球台边上刚才粉垩标示的那个位置,一个反弹,撞击到了红球之上,红球被撞得向赵煦方向滚去,最终落入底袋。 “好球!”章楶不禁脱口而出,然后才傻了:“还能这样打?!” “运气好。”赵煦不由得偷乐,这一招其实是跟扁罐哥打球时,自己和漏勺两人早就练过无数次的作弊方法,从来都是二打一,就这样还输多赢少。 不过对付章楶这种才迷上台球不久的新手,足够了。 剩下的黑球就简单了,赵煦一杆清了台:“三局两胜,既然是关扑,章学士要认账哦。” 章楶微笑道:“陛下球技厉害,臣愿赌服输,梨花雪归陛下了。” 梨花雪是章楶在北庭淘到的一匹好马,倒不是速度耐力方面又多大的优势,说起来体格甚至还有些偏小,主要是一身白点如梨花落在青缎上一般漂亮,颜值即正义。 最近赵煦在教孟皇后骑马,梨花雪孟端仪一定会喜欢。 漏勺端来手帕盘子,大家擦干净手,君臣坐下来饮茶,章楶说道:“下个月鞑靼、女直将要入贡,此乃辽朝与我朝之大变故,的确需要做好准备才行。” 赵煦说道:“入贡就跟学士赞我球技一样,其实不过虚名,如何离间断绝辽朝南北,才是重事。” “设无南部诸州,辽朝就一四面受敌之契丹,曾不如鞑靼、女直耳。” 漏勺对赵煦的清醒表示点赞:“其实说到底还是利益,阻卜吉达留在金山未回祖地,所企图的,不过一个汗位; 白鞑南迁,所图的不过与我大宋贸易之利; 准布死斗,所图的不过鱼儿泺周围肥沃的土地; 女直垂涎的,大约便是长春洲的良田和人口了。” “南部诸州,把控辽朝精铁的全部、粮食的一半、对宋贸易的全部利益。官吏上层多是商贾买官出身,贪图逸乐,奢侈无度。 他们所图的,是这样的好日子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 马经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马经 “耶律延禧今秋几处皆捷,以为可以暂时安定,却忽略了鞑靼已然不是过去的鞑靼。” “有冬储圈养之利,鞑靼骑兵的战力不受冬季影响,也就不存在春夏恢复的问题。” 赵煦点头:“契丹也是游牧之族,思想里已经根深蒂固,以为春天非袭掠之时……鞑靼那边,李夔准备好了?” 漏勺说道:“差不多了,今秋以试探骚扰,练兵整合为主,九原那边已然备足五十万弩矢,百万弓矢,一千厢车,此外甲器无算。” 章楶说道:“李夔智勇双全,沉于下僚久矣,臣想事后,是否可以破格调入军机,提举一个副职,替臣分担一些事务?” 赵煦笑道:“章学士这是担心李夔成了张元吴昊,苏利涉成了中行说?” 章楶陪笑道:“我朝如今火器犀利无匹,精通的人都知道游牧骑军难制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臣只是担心两人不晓此节,失了计较,也让朝廷也错失了大才。” 赵煦说道:“学士无需担忧,李夔堂堂榜眼、苏利涉历仕四朝,皆为国士,忠贞无比,且对火器之用,知之甚祥。” “对了,李夔上书详述了鞑靼人的吊马走马之法,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鞑靼人对于驯马有一整套细腻复杂的技术,这些技术对于之前的宋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领域。 苏油能够解决产马和养马的问题,但是对于如何驯马,却也是一窍不通。 而二林人、青唐人、西夏人、辽人,甚至高价招诱万里而来的天方人,在这方面,都比不上鞑靼人。 鞑靼人三岁开始亲近马匹,六到十岁开始参加马赛,完全就是马背上的民族。 其驯马有生有熟,既驯家养马,也抓野马来驯。 根据马匹的使用门类,还分了不同的训练方法。 比如放牧用的牧羊马,抓野马用的贴杆马,长途的致远马,夜间使用的巡夜马,比速度的赛马,拉犁拉车的役马,方法都不一样。 最具特色的,就是吊马法和走马法。 吊马,就是控食,不让马吃饱。 春秋两季,任由马匹就水草栖息,不予骑乘,有时候还要驱驰出汗,再驱入冷水,使其腰部结实,便与乘御。 待到秋高马肥之后开始控食,经过月余之后,膘落而实,骑数百里而无汗,可耐远出战。 吊马分了寒吊,太阳吊,类似武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寒吊去掉马匹身体内部的炎症,增强抗病能力,夏吊使马肌肉结实,做到腹小而坚,臀大而实,膘凝于脊。 此外还特别注意给马“养气”,让马奔如翔,驰如飞,气不喘,力不竭。 而走马,则是训练出马匹的一种特殊步伐,即让马的交叉肢,如左前与右后肢,同时腾空同时落地。 这就类似人类竞走时步态特殊一样,利用这种步伐行走的马,经历崎岖如履平地,特别能够长途跋涉,长期保持相对高速,还能让骑乘者也感到舒适,相对都不容易疲惫。 这些是鞑靼人的秘技,这样训练出来的马,和其它民族的马相比,就好比职业运动员和普通人的区别。 一米五的职业拳击运动员,也照样能够随便吊打一米九的业余拳手。 故而后世蒙古马的马种虽然不如欧洲马,然而蒙古人靠独有的驯马方法,一人三马,能够日夜行军一月而不减速,横扫欧亚无敌手。 这套办法,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鞑靼族群中,精通鞑靼语言,享有崇高的威望,至少也得混进管理阶层,还得观察详细,使人知无不言,善于总结归纳,不然是绝不可能弄到手的。 章楶和鞑靼人相处时间也不短,不过他只能看到表面的东西,在给赵煦的奏章里也曾提到“鞑靼散骑,常一人三四马,远出四五百里,八日来回。其马虽不良,更无蹄铁,然亦不颠仆,盖有术也”。希望朝廷能够重视。 直到现在,李夔的《鞑靼马经》上呈到朝廷之后,终于补上了大宋养马业最后的一个薄弱环节。 大宋已经有了优良的马种,先进的人工授精法,营养丰富的饲料,人工种植的牧草,还有干青储,棚养等一系列手段。 养出的马儿倒是肥硕,但是都是些虚胖的家伙,除了形象高大,味道不错外,就只能在大宋充充大个萝卜。 要解决这问题,苏油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给马儿们转场,让它们进行长途拉练。 这些办法都是从二林西夏照猫画虎来的野路子,有一定的效果,但是依旧处于“业余选手”阶段。 还有就是在汴京搞马赛,但也只是在竞速上相对突出,而且成本非常高昂,不适合普及。 章楶笑道:“此书臣仔细看了,真想不到,鞑靼野人,其驯术之精,竟然天下无匹。” 说完对赵煦拱手:“也是吾皇洪福齐天,得此驯术,大宋军马将更胜鞑靼一筹。李夔此功,比增二十万大军。” 赵煦说道:“其实李夔早有建树,不过朝中视为惠卿附庸,压抑久矣。如今虽有大功,但是又与宋辽格局有关,连真名都不敢用,筹赏,得等到两族入贡之后。” 章楶倒是真不知道李夔之前有何建树:“敢问陛下,李夔曾有何功绩?” 赵煦这才将李夔守陕西时的事迹讲了,说道:“当时李夔早上过《并兵之谋》,事前谋算,竟如对司徒平夏之计的事后复盘一般。” “此盖天下奇才,惜当时朝中,竞只有吕慧卿、司徒识得。” “不过虽然恩赏暂时加不到他身上,却可以加到他儿子身上。李夔之子李纲,司徒已召至京城,妥为培养,我准备加李夔一个枢密直学士,这样就可以给他儿子一个将仕郎的恩荫。” 如今的赵煦已然有了皇帝的威权,比他爹神宗在这个年纪时,更得群臣拥戴归心。 亲政以来的作为,也让群臣不敢以寻常年青皇帝待之。 “咳咳……”漏勺赶紧假咳提醒。 赵煦这才反应过来:“当然,直接给枢密直学士是不符合流程的,但是可以叙叙他的旧功嘛。” “说说他当年的建言,还有按照其资历,以堂堂榜眼,在平江军节度司多年不请铨考,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也理当优奖嘛。” 章楶暗自好笑,李夔多年不请铨考,那是知道请了也没用,现在竟然成了不好官位,高风亮节了。 不过这是有先例的,苏子由、邢居就是例子,以伺奉父亲为由不请朝廷升官,或者赖在大佬帐下不图出头,赚够声望,一旦入了皇帝眼缘,提拔得那叫一个迅猛。 经这么一搞,李夔就能从幸进变成程序正确了。 陛下这是在暗示自己来写这道奏章。 这份人情是“奉旨白捡”,章楶当然乐意,忍住笑拱手:“还是陛下周全臣子,考虑得细致,想来李夔必然感恩。那臣这就下去准备,提请两府公议。” 等漏勺陪着赵煦从军机处出来,赵煦看了看天色:“现在去哪儿?” 漏勺无语,只好躬身道:“陛下,你该回宫了。” 赵煦有些担忧:“要不先去章府,将梨花雪牵来,再回宫?” 漏勺想了一下:“如此也好。” 赵煦点头:“那我先去西华门等你,你快点。” 漏勺再次躬身:“臣遵旨。” 最近朝臣里有提请赵煦广开后宫,多得子嗣的谏议,向太后虽然在养病,也将赵煦叫去说了一通,话里话外就是朝臣们的谏议也算正理,官家再纳几个也没什么,先帝不也有不少的妃嫔? 赵煦唯唯,拐弯抹角地予以了拒绝。 向太后又问他是不是顾忌皇后,要是的话她去劝皇后。 赵煦这下连连摆手,说跟皇后没有关系,是他对别的女子不感兴趣。 而且皇后又不是不能生,夫妻二人又都年轻,没有开后宫的必要。 向太后这才笑着夸赵煦是圣明天子,放他去了。 等到当晚赵煦回宫,却发现孟小妹崽已经搬去了坤宁宫。 这下麻烦了,赵煦立即召见漏勺,你娃讨好小师妹的招数层出不穷,赶紧给我也支支招! 很快,孟皇后又搬了回来,宫里的小庄子上,还多了一匹优雅美丽的梨花雪。 不过暂时骑不成,因为医官唐慎微诊断孟皇后又怀孕了。 朝中议纳妃的声音,也就此消失。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 破屋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破屋 辽国,中京留守府。 大公鼎头上抱着厚帕子,一脸憔悴。 他是真的累了。 大公鼎本身是渤海王族后裔,同为渤海人的叛贼古欲至今尚被女直包庇,很多时候他行事也有顾忌。 如今王经一门心思搞钱,铁厂已经开始产出,三百五十万贯债券开始兑换,虽然离最终兑换期限还有四年,现在还属于有买有卖阶段,但是已经开始卖的比买的多了。 主要是还有利息需要支付,第一年利息支出就是三十五万贯,王经现在就是要从大辽的财政岁入之中,将这三十五万贯找寻出来。 舶来钱! 这两年舶来钱和绢钞的兑换率明显提升,加上王经的动作,提升得就更加明显。 虽然王经鼓励大家,兑换的时候绢钞优先,舶来钱时有时无,须得等待,但是老百姓又不是傻子,他们宁愿等待,也要兑换真金白银的舶来钱。 这就更加恶化了舶来钱与绢钞的兑换率。 因此铁厂生产、辽阳农业基地、长春洲农业基地,王经分派给几位能臣来料理。 落到大公鼎的头上,就是接收南京析津府转运过来的粮秣,筹集钱粮、军丁,北上支援上京的陛下,再转运去金山封堵防线。 然而人力有时而穷,大公鼎的麻烦在于,除了人丁,其余的钱帛、粮食、铁器,没一样他能说了算。 否则也不会任由张撒八流窜十州,跑到女直边境才被阿骨打擒获。 看着端坐在床前椅上,一脸刚毅之色的萧托辉,大公鼎心底不由得一声长叹:“萧君,你奏章上这些人,一个都动不得,动不得啊……” 萧托辉手背上的青筋爆了一下:“连使君都要和光同尘了吗?此等国蠹如若不治,大辽还有救?” 大公鼎终于叹息了出来:“如今的大辽,需要的不是廉吏,而是干臣。” “萧君为宵小所陷,陛下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将你起复,却不是要你和那班贪官污吏玉石俱焚的……” “内忧外患,总要与陛下一些时间措手啊。” 萧托辉神色沉重:“陛下连升我数级,如今忝掌三司钱粮盐铁,所见触目惊心。” “多的话我不想多说了,我以为明公所谓内忧,不过缺粮;所谓外患,不过乏兵。” “今大辽有与宋贸易之利,钱当足用而日穷蹙;有日产万五千斤的铁厂,铁当足用而兵虚弱;有年产五百万石的辽阳长春,粮当足用而民饥乱。” “此谁之过?这些东西,都到哪里去了?” “所以你就去查他们?” “我没有查他们!可是三百五十万贯铁厂债券,就在那里摆着,加上五成利息,整整五百二十五万贯!还有四年就必须全部兑现,用舶来钱兑现!” “明公,你知道我们的国库里,还有多少银钱吗?” “有多少?” “如今只有五十万贯舶来钱,百万贯破旧绢钞,最多的,是一堆的欠条!” “什么?!怎么会这样?咳咳咳咳……”大公鼎不禁大惊失色,痛苦地咳嗽起来。 萧托辉说道:“南部诸州的官员们,如今最重要的生意,就是到任之始,便想尽千方百计,将府库中的钱财借出,然后送往獐子岛,或购置鹰券,或借贷商贾。” “听说如今的獐子岛上,甚至有了专门经营我朝府库和官员资产的行当,叫‘官质行’!” “哪里是刺史知州,分明是一个个唯利是图的商贾!对了,他们本多是捐官出身!” “此等庸弊,侵蚀国本,设或不治,我大辽,危矣!” 大公鼎说道:“可是王丞相说南部诸州繁华,全靠此等经营之术,五百二十万贯舶来钱,分到五年里,一年一百万贯而已。” “如今婆娑岭铁厂日产铁万五千斤,授与民间斤铁六百文,一年也能得到三百万贯,偿付得上啊。” “明公,王丞相的算法是没有问题,可是他还了多少?现在看这架势,百姓不到最后一年,是不会大量兑换的。按国库现在的样子,数年之后,能够一次性拿出五百万贯来吗?” “债券的本质你我皆清楚,名义上是为举办铁厂筹措资金,其实那铁厂就是宋朝白送的,我朝免了其七年岁币而已。” “王丞相拿着这个名目,搜刮民财达三百五十万贯之巨,三年经营下来,除了还停留在纸面上的亏空,几乎靡耗殆尽,这就叫寅吃卯粮。” “但是这般吃法,终归是有个期限的,到时候怎么办?!” “别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时不治,悔之晚矣!” 大公鼎问道:“我中京也是如此?” 萧托辉说道:“中京的情况要好一些,但是也只是表面。” “中京叠被民乱,积聚早空,府中档案、欠账,俱被焚毁,想查也无从查起。” “相当于一张白纸重新开始,加上明公到任后,对官员纠察严格,暂无此弊。” “可南部沿海州郡,南京道临宋诸州,府库里早就是一堆欠条,陛下组织军民对抗鞑靼,长春辽阳一带百姓屡屡举叛,其实是已经被压榨到了极致。” “可南部诸州郡,官员们醉生梦死,商贾们为虎作伥,百姓们唯利是图。” “他们哪里管国家北部民不聊生,哪里管金山白山,我朝四面皆敌,危如累卵!” “每次征粮索钱,南部州郡谁不是叫苦连天?然而他们根本不是没有,一州三十万贯,全部中饱了官吏商贾们的私囊!” “就算在南部诸州,繁华也只是表象,肥的都是与官吏们勾结的豪强,吃得都是獐子岛的红利。” “正经经营的商贾们,他们被宋朝货品冲击,被官吏豪强欺压,苦不堪言,上告无门。就连我们所在的中京,都收到了无数南京、西京的诉状!” 大公鼎耐心劝解道:“这些都是积重难返,想要纠转,只能先令官员们任内清偿亏空,给个期限,慢慢归还。否则必将怨声载道,千夫所指,而且百姓们,还要遭到一场盘剥……” 萧托辉说道:“明公所虑的,是怎么收拾这场烂摊子,然而若不治根源,这摊子就算暂时收拾好又如何?今后还得继续烂,欲壑难填啊!” “据我查实,所有这些官场借贷,最终的流向,都指向一处。” “何处?” “锦州,丰锦钱庄!” 大公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但是决不同意萧托辉的做法:“这个……丰锦钱庄,与王丞相渊源极深,年前因筹措钱粮得力,几次平抑舶来钱与绢钞比率,蒙先帝陛下多次奖喻。” “计相,谁都能动,这丰锦钱庄,动不得……要不还是按我说的法子来,先查清积欠有多严重,再列出比限……” 萧托辉站起身来:“大辽如今便是一幢破屋,根基已伤,如此裱糊来去,最终还是逃不掉房倒屋塌的下场。” “陛下圣恩,臣子万死难报,既然吾皇将托辉放到这位置上,要是发现问题还不究治,便是本官庸钝失职。” “既然留守不愿意联署,此事,我一身当之,告辞了!” “萧君!你等等……再听老夫一言……咳咳咳……” 然而萧托辉已经不管不顾地去了。 大公鼎赶紧叫来家人:“朝中要出大事儿,去,赶紧去通报王丞相、皇太叔,对了……还有兰陵郡王。朝廷现在,乱不得,乱不得……快,快去!” 家人急匆匆地去了,大公鼎在众人手忙脚乱地扶持之下,才重新慢慢倒回靠榻之上,气喘吁吁。 看着床顶的幔帐,大公鼎喃喃地说道:“乱不得……如今可万万乱不得……萧老弟,愚兄这次,只好对不住你了……”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 两国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两国 上京,延安宫。 辽朝不但南部官制效仿大宋,就连宫殿格局、名称,也和大宋几乎一样。 偏殿内,正跪着一名面容姣好,衣着华贵的年轻妇人,耶律延禧冷冷地看着她:“近日元妃生了皇子,我又抬举了萧奉先,对你兄长也有所降责,这是对我有怨了?” 妇人大惊失色:“臣妾居处深宫,所知者唯有君上,外朝事一概不知。臣妾只是……只是以为,冬日里鸟兽本就瘦弱,求生艰难。此时行猎,固非……仁慈之举,陛下宜宣示养生之意,好生之德,待到秋捺钵上,再行围猎,也算……也算给晋王、秦王祈福。” 耶律延禧将妇人扶了起来:“瑟瑟,时局艰难,我常年在外领兵,最近的确轻忽了你。” 妇人正是耶律延禧的第二个妃子,文妃萧瑟瑟。 辽朝和宋朝不同,辽朝皇帝娶后纳妃,都是选的拥有巨大势力的家族。 萧瑟瑟是辽朝国舅大父房的女儿。 大父房一共三个女儿,姐姐嫁给了是宗室耶律挞葛里,妹妹嫁给了宗室悍将,副都统耶律余绪。 萧瑟瑟自幼聪明绝色,精通琴棋书画,还能吟诗作词,是和萧观音一样的才女。 耶律延禧造访耶律挞葛里的时候,邂逅了来姐夫家里玩的萧瑟瑟。当时就为萧瑟瑟出众的容貌,独特的气质所倾倒。 萧瑟瑟对耶律延禧的感觉也很好,辽国男女之防不算严,耶律延禧很快便将之接入宫中,两人耳鬓厮磨了数月。 可皇后萧夺里懒家族权势更大,乃辽朝名相萧继先五世孙。 当时耶律延禧都不敢给萧瑟瑟一个名分,还是大臣们请命,让耶律延禧又纳了皇后的妹妹萧贵哥,恰好萧瑟瑟怀了身孕,方才得一起册立为妃。 萧瑟瑟之前,本来还有个德妃萧师姑,其父为北府宰相萧常哥。 萧师姑也曾给耶律延禧生过一个儿子,受封燕王。不过这孩子没有保住,萧师姑因哀戚过度,也跟着孩子去了。 因此萧瑟瑟的儿子晋王,就是耶律延禧的长子。 萧瑟瑟由耶律延禧扶着站了起来:“陛下遭遇的艰难,胜过立国之初,自当励精图治。” “臣妾不敢有一点怨尤陛下,每日只在佛祖面前祈祷,愿我夫君得胜而还,重振朝纲;愿我大辽再获清平,民安国泰。” 耶律延禧搂着她:“我朝四季捺钵,围猎行乐,不是残忍好杀,而是为了笼络诸部,集聚人心。” “瑟瑟你不要有妇人之仁。国家危难,是子民先承其苦。人都顾不过来的时候,又怎么能仁及山林禽兽?” 萧瑟瑟依偎在耶律延禧怀里:“是臣妾误会夫君了,臣妾有罪。” “夫妻一体,说这些就没意思了,你哥那事儿也别想太多,养好咱们儿子,别让我在外担心才是正经。” “嗯。” 耶律延禧看着怀里柔顺娇美的女人,一时有些意动,手便不老实地朝萧瑟瑟袍子里摸索过去。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声轻咳,却听门外内官尖利的声音说道:“启禀陛下,皇后与元妃娘娘,有请陛下钟萃宫赴宴。” 萧瑟瑟眼中闪露出一丝哀怨之色,转眼又恢复平静,从耶律延禧怀里挣扎出来:“陛下快去见两位娘娘。” 耶律延禧嘻嘻一笑,揪了一下萧瑟瑟的鼻子:“每次都来去匆匆,等过了明年就好了。” 说完取过衣架上的袍子,临出门时又转过头:“不许哭。” 出门先给了刚刚禀报的中官一脚,唾骂了一句,这才大步朝钟萃宫去了。 萧瑟瑟刚刚给耶律延禧摸得身子发软,只得两手撑着桌面,看着耶律延禧远去的背景,眼中的泪,到底还是流了下来。 绍述元年,冬十一月,乙未朔,辽主如萨里纳行猎,一日奔逐百里,亲射羊鹿三十二。 此次捺钵安排得也比较巧妙。 金山以西,混同江以东的诸多部族,都被鞑靼与女直隔绝,因此这次捺钵,主要就是召见辽朝核心地区的部族。 经耶律大悲努建议,干脆提前举行,借口诸部路途太远未及前来,也算是有了搪塞臣民的借口。 耶律延禧其实不以为意,为政之要,先安腹心,再舒四体。 正好腾出时间来料理内部政务。 己酉,赠阵亡者官职。 之后颁布一系列的任命,填补朝中因诛绝耶律伊逊余党而带来的大量空缺。 群臣纷纷加官进爵。 诏皇太叔耶律和鲁斡为宋魏王,其长子耶律淳为郑王。 任命萧托卜嘉为北府宰相,王师儒北院参知政事,耶律阿苏北院枢密使,乌库节度使耶律慎嘉努尚书右仆射,额特勒为西北路招讨使,赵孝严为汉人行宫都部署,耶律大悲努为殿前都点检。 萧奉先封兰陵郡王,同知枢密院事。 以萧兀纳数以直言忤旨。守太傅,出为辽兴军节度使。 王经为南府宰相,牛温舒为南院参政,赵廷睦知枢密院事,室恭任工部尚书,萧托辉任三司使,大公鼎为中京留守,进少师。 小皇帝亲政一年之后,内诛反叛,外御强敌,为父亲祖母平反昭雪,大力提拔勋戚重臣,总算稳定住了局面。 现在终于开始展布自己的雄才大略了。 …… 同一天,大宋刚刚正式办完高滔滔的丧礼。 己酉,宣仁圣烈皇后附葬永定陵,祔宣仁神主于太庙。 庚戌,以章献皇太后故事,罢避高遵甫讳。 也是在己酉日这天,鞑靼与女直的使节,也抵达了汴京。 两族对于这次出使异常重视。 鞑靼方面,由李夔带着“三结义”中年龄最大的玛古苏亲自前来; 而女直方面,则是由苏利涉带着阿骨打的叔叔,完颜劾者亲至。 劾者是劾里钵的长兄,两人从小同邸长大,劾里钵时期,劾者专治家务,劾里钵专主外事。差不多就类似完颜女直中大宗正加丞相加皇叔的地位。 辽国想要册封劾者为女直节度,劾者不愿意抢侄儿阿骨打的位置,于是干脆跑了,作为使臣来到大宋。 大宋境内的交通之快速,是两部使节的第一直观印象。 玛古苏从九原入河曲,然后由折家军护送沿着边州抵达定襄,这一段花了不少的时间。 之后就快到飞起,乘坐火车从定襄到太原,在太原搭乘小火轮沿汾水到河中府,再转陇海线,乘坐火车抵达汴京城。 劾者那路就更快,在獐子岛坐海船至胶州,正是大顺风的时候,之后也是走陇海线,乘火车从胶州抵达汴京城。 一路行来,劾者对大宋的繁华与强盛,有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认识。 大宋巨大的海船、规模宏伟的海港,泊位上那些漂亮的军舰,巨大的黄铜生铁组成的火车头,还有火车头下面的铁轨,车站堆积如山的货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劾者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估计完之后,彻底坚定了附宋之心。 那么粗的铁轨,一丈起码得小两百斤。 那一里起码得是三万斤精铁。 也就是说,大宋一里地的铁轨,就已经足够自己武装出一万五千名族人。 而刘医士说,胶州到大宋京师,足足有两千里! 这还只是大宋铁路的一部分! 这个国家,将能够武装五千万人的钢铁,铺在地上当道路! 有这样的能力,他们为何不打造成军器,武装出军队,出兵灭了辽国?! 刘医士呵呵笑着说道,百年前的大宋,却不是这般模样的,辽人都能杀到澶渊你敢信? 不过靠掠夺获取的财富,那是守不住的,大宋和辽国,百年前其实是差不多的两个国家,不过一个走对了路,一个走错了了路而已。 将钢铁铺到地上,和将钢铁打造成军器,孰优孰劣,到今日一目了然。 s:///book/1/1603/893602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 好运气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好运气 抵达汴京东客站后,从包厢里出来,劾者就被熙熙攘攘的车站人群给惊着了。 这是大宋最大,最热闹,吞吐能力最强的一个车站。 从扁罐结婚开始,大宋铁路局就开始试着搞客运,这也极大地刺激了铁路沿线的经济发展。 这一列是客运列车,车站外挤满了来接亲戚朋友客户的人。 一队新军在劾者这列包厢前列队保护,见刘医士下来,带队的队长立即前来一个立正敬礼:“下官捧日左厢协卫曹牷,奉命迎接引伴与使臣,前往驿馆!” “安顿完毕后,还请苏都知易服,陛下要亲自召见!” 劾者有些懵:“苏……都知?” 刘医士笑道:“老夫本名叫苏利涉,在大宋也有官职,入内内侍省往来国信所都知。不过为了不使辽人生疑,在外行走,多用化名。” 劾者吓着了:“哥哥原来是宋官,那以往多有得罪,呃,都知,是多大的官?” 苏利涉笑而不答,一来大宋官僚体系过于复杂,解释起来麻烦,二来他怕劾者吓着。 大宋不准宦官参预政事,故专设了一套独立的官僚体系,使不与士人混淆。 拿入内内侍省的宦官来说,职衔有都都知、都知、副都知、押班、内东头供奉官、内西头供奉官、内侍殿头、内侍高品、内侍高班、内侍黄门等。 都都知就跟文官系统的中书令、尚书令一样,基本不设,因此都知就是最高了。 但这只是资历的证明,只能说明苏利涉肯定是资历最老的宦官,但不一定就是最受重用的宦官。 宦官是从神宗朝才开始受重用,如李舜举、李若愚、李宪、王中正、童贯,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元丰改制后规定,宦官入宫后从扫地抹窗户学习文化开始,到一定资历后必须出宫,而且必须经过考核决定去向。 成绩差的,那就只能去守陵守皇庄,或者进入工坊当当小管事,成绩好的,则可以入军事学院学习,毕业后从事军事方面工作。 主要就是干监军、政委的活,除了延边军事州的观察使、团练使等军政兼管的职务,基本不许从政。 而出外的内官,贴职又改为通侍大夫、正侍大夫、中侍大夫、中亮大夫、中卫大夫、拱卫大夫等一套独立策勋路子。 等内官们干到退休,功劳大的,就提举诸处宫观,功劳不够的,就只拿元丰改制后设立的养老金了。 苏利涉乃是英宗潜邸时候的总管,资历那是高得一逼,甚至可以说,整个大宋历史上,除了曾经以文才让外朝官们都服气的李舜举,他就是独一份。 主要是老而不死。 如今有资格管他叫师大爷的人,如李若愚、李宪,都已经作古,可这老妖怪还活得好好的。 要不是有件事情放不下,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该领着宫使的头衔养老了。 上了马车,苏利涉对劾者说道:“官家也给太师制了袍服,到了驿馆会有人伺候太师沐浴更衣,接下来还要练习礼仪,等候召见。” 劾者有些心慌:“军师你要丢下我?” 苏利涉笑道:“怎么会?不过陛下要先召我入宫,差不多晚上才回来。” “咱俩老兄弟多久的交情了,在白头山下一直是你照顾我,到了汴京城里,自然就该我来照顾你了,放心。” 不放心,劾者赶紧问道:“军师今晚也住使馆?” 苏利涉说道:“我无儿无女,孤老头子一个,晚间肯定要回来沾老弟的光的。” “说实话,陛下真是待你们恩厚,这长春馆啊,比宫内馆阁都不差了。” 劾者这才高兴了:“那我等着老哥哥,你不来,我不出门!” 汴京城西边的使馆区,新修了两所使馆,鞑靼的叫丰原馆,女直的叫长春馆。 赵煦为了表示对两部的重视,拨付了二十万贯用于室内陈设与装修。 劾者站在门口都不敢往里进:“这……确定是官家给俺们造的房子?” 负责长春馆的馆伴走了过来,用熟练的女直话对二人说道:“下官骆祥,参见使臣,都知。” 苏利涉点头,对劾者说道:“太师,接下来就是被伺候了,那就受着。” 骆祥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两个待诏班子过来,开始给二人脱衣服。 这通享受可是让劾者舒服到了极致,先是被剥成光猪送入汤泉池子,然后里里外外在香汤里边洗刷干净,水都换了两回,连头发都打开来细细篦过。 差不多了挪到雪白的毛巾软塌上躺下,两个人给他按摩,其余的轮番上阵,围着劾者给他修整胡须、眉毛、指甲,重新编上辫子。 之后骆祥将已经舒服得睡过去的劾者唤醒,给他换上新衣服。 新衣服是按照女直人的民族服装制作的,不过款式面料全都是上乘,换上之后,劾者还是个女直人,但是已经是一个不一样的女直人了。 最后蹬上镶嵌着东珠的獞皮靴,骆祥推过来一面落地的镜子:“贵使可还满意?” 劾者看着镜子里那个华贵非常,胡须整齐的自己:“这……这是我现在的样子?” 不太信得过镜子,又跑去院子里的水缸前照了一下,回来才欣喜若狂地喊道:“哈哈哈,真是我,真的是我!” 苏利涉也换完装束出来了,恢复了汴京城大宋高官权贵的日常装束,穿了一身淡石青色的“一色锦”袍子,腰上是犀带,戴上了软翅幞头,气度和女直部落里质朴的医士形象相差极大。 看到劾者的样子,苏利涉微笑道:“太师现在这个样子,去金殿见官家都是不碍的了。” 劾者笑道:“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见?” 苏利涉对劾者行了一个文绉绉的礼节,腰间的金佩只轻轻晃动了一下:“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什么时候就能见了。太师且安歇,有什么吩咐便告知馆伴,我去去就来。” …… 苏利涉在黄门带领之下,来到武英阁偏殿的时候,正见到一位红衣文臣领着一个小孩从殿中恭敬地退出,然后转身。 见到苏利涉,那人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带着那小孩一起,站到一边避让。 看到那人腰间的金鱼袋和那一脸正经端肃的小孩,苏利涉已经知道了这一大一小的身份,也是微微一笑,点头施礼。 着绯之臣,一般只配银鱼袋,着绯而得赐金鱼,那得是立了超级大功的人。 当年苏油在胄案改良冶炉,一炉就能铸造出品质不亚西夏青锋的万斤精钢,还有一篇《精金赋》的加成,仁宗皇帝一时高兴,赐下金鱼袋,苏油都不敢领受。 主要是当时苏油的级别差得太远了。 面前这人的金鱼袋上有金丝缂绣的狮子,按照元丰改制后的规矩,因文事得赐金银鱼袋者,袋上饰禽,表示文采斑斓;因武功得赐金银鱼袋者,袋上饰兽,以示爪牙锋利。 这人以武功得授金鱼袋,偏偏又是一身文官服饰,还排在自己前头一位,那肯定就是曾经指挥着几路鞑靼人,灭了辽国十万精锐,就连耶律洪基都未能身免的李夔了。 看着李夔脸上和自己一样,专业盥面待诏掩饰不下去的风霜痕迹,苏利涉就不禁感慨吕惠卿的好运气。 邓绾已经默默无闻地死在了滁州任上。 其实邓绾的两个儿子颇为争气,都是进士出身,长子邓洵仁提举河东路常平、次子邓洵武任国史编修。 但是二子都低调得很,只上了两道乞守父制的奏章,邓洵仁是托请章惇转递,邓洵武是托请曾布转递。 什么要求都不敢提,还需要大佬背书,就是生怕引来朝中议论,让自家爹死后都不得安宁。 邓绾先投安石,而后投吕惠卿而背安石; 及王安石复相,又劾吕惠卿、章惇以取谀。 后虑安石去后自己失势,上言赵顼,请录安石子及婿,仍赐第京师。 赵顼将此事告诉了王安石,王安石道:“绾为国司直,而为宰臣乞恩泽,极伤国体,当黜。” 赵顼将邓绾贬出朝堂,还亲自给此人的性子下了定义——操心颇僻,赋性奸回。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 老都知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老都知 然而吕惠卿同样也是被赵顼点名评价过的人。 王安石复相后,已经成长出足够政治智慧的赵顼,曾不止一次明确对王安石说过,吕惠卿小人,爱卿你信任不得。 数月之前吕惠卿得到了升迁,陛见时还得到了陛下不错的评价,没说的,这就是做给面前这位看的了。 听说李夔生了个好儿子,其母曾夜梦一人,身着唐代官吏服色,手持一柄雪亮的短刀,立于北斗之下。 李妻醒来后,喜滋滋地告诉自己夫君,说是梦到了魁星,将来这儿子肯定能够得中进士。 李夔告诉自己老婆想多了,魁星立的是北斗之上,你这是北斗之下,不搭界的; 而且魁星手里捉笔,你这偏是捉刀,还是不对。 听你所言,那人穿着绿袍,才不过六七品,看来也不是什么大官转世。 其妻不禁闷闷不乐。 但是夜梦总是征兆,于是待到送孩子入京,李妻便将这事情顺便与石薇讲了。 石薇又将之当做小故事告诉了漏勺,问道:“你觉得夔妻所梦之人,到底是谁?” 漏勺说我也不知道啊,整个唐代,此等绿袍小官多如过江之鲫,这谁记得住呢? 倒是旁听的易安小妹崽一肚子的典故,告诉石薇,此人该是狄仁杰。 漏勺吓了一大跳,师妹你别开玩笑,狄仁杰两任宰相,怎么会这样寒酸。 易安笑师兄你不细读书,只记得狄公平生大事儿,这其实是狄公未发达时,任并州法曹时的形貌。 夔妻梦到那人手里拿着雪亮的刀子,那就是唐时并州所产,叫做“并刀”。 周邦彦的《少年游》里,第一句就是:“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并州在唐代属河东道,为今山西太原一带,太原正好也是狄公的故乡。 狄公任并州法曹的时候,长史蔺仁基经常对人称赞:“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人而已。” 所以夔妻梦到的那名“小官员”,其实来头颇大,应该就是唐代名相——狄仁杰。 苏利涉在半路火车添煤加水的时候下车遛弯,听人讲过这故事,如今看着李夔身边一脸严肃的娃,心里不由得好笑。 小破孩儿,你还真把自己当做未来宰相了? 这一切只是苏利涉心中一晃而过的念头,他是中官,也不好与文官搭话,只点头算是招呼,之后便越过李夔,直接进到了殿内。 赵煦正在看着地图,从地图上压着的透明赛露络薄膜来看,李夔刚刚是给赵煦复盘了之前鞑靼的整个行动。 苏利涉看着赵煦,一时有些恍惚,似乎是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登极不久,忧劳国事的年轻皇帝。 喉咙都有些哽咽:“臣苏利涉……拜见陛下。” 赵煦赶紧丢下木笔,绕过地图扶住苏利涉:“老都知免礼,你是侍奉皇爷爷的老管事,如非朝会仪典,平日常礼即可。” 苏利涉眼中含泪:“陛下与先帝,脸庞、眉毛、鼻梁,几乎都一模一样,臣刚才进殿中,还以为见着先帝了……” 说完又端详了一眼赵煦:“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陛下眼睛更像娘娘,比先帝要大一些。” 这种话换作谁来说怕都是大不敬,不过在苏利涉这里却没什么忌讳。 守分谨慎,年过七十,乃当年仁宗赐给英宗掌管内院的潜邸之臣,差不多就是赵煦如今最年老的“家人”了。 加上风格高尚,新近又立了招引女直的大功,不由得赵煦不加倍的客气。 扶着苏利涉入了座,赵煦这才自己坐下,说道:“若非收到石得一、赵仲迁奏报,却不知道老都知竟然去了辽东,听闻都知最初留在那里,竟然是为了找寻一味药材?” 苏利涉点头,心中有些沉重:“臣干当过御药院。当年永厚皇帝不豫,是臣随侍的医药。” “永厚之疾,久在潜邸时便有,也曾多次发作。” “之前身体胖大,到后来消瘦得不成样子,此分明是消渴之症。” “《千金方》有言,消渴病者慎者三:一饮酒,二房事,三咸食及面。能慎此者,虽不服药而自可无它;不如此者,纵有金丹亦不可救,深思慎之!” “而此三者,永厚皆不能免,即位之后,便消沉抑郁。朝臣每以永厚性情使然,而臣后来思忖,其实,这也当算作症状之一。” “而当时医案,认为永厚乃是忧思过度,心阴受损,肝气失和所致的脏躁之疾。” “因为心阴不足,心失所养,则精神恍惚,睡眠不安,心中烦乱。” “而肝气失和,疏泄失常,则悲伤欲哭,不能自主,或言行妄为。” “永厚的症状里,这些倒是的确都有。” “于是医官开出了甘麦大枣汤。” “甘麦大枣汤中,小麦养心阴,益心气,安心神,除烦热;甘草补益心气,和中缓急;大枣甘平质润,益气和中,润燥缓急。” “然永厚行用此药之后,病势不得缓解,治平四年正月朔那场大风霾后,病势反倒突然转重……不日就……不日就……” 说到这里,虽然事情经过了很多年,苏利涉还是忍不住唏嘘垂泣起来。 赵煦赶紧安慰道:“收到石得一的奏章之后,我也命内宫档查了当年永厚皇帝医案。” “当时老都知已经迁了供备库使,而永厚不豫后,你又申请调职回御药院,侍医药最勤,言辄流涕。” “别人避之不及的差遣,你却甘之如饴。” “及帝崩,又乞与医官同贬,三上表待罪,而神考不许。” “你的怀疑也是对的,我命京师大学堂医学院重考了旧案,也认为永厚晚年诸多精神症状,当是消渴引起的抑郁所致,三位御医,的确有误诊之嫌。” 苏利涉泪流满面:“当年臣也有疑惑,医官药不对症是肯定的,只恨臣医术不精,未能……” 内侍送来热手帕,苏利涉擦拭了一番,拱手道歉:“臣失态了……事情是这样的,臣退守宫观之后,遍访名医,就想知道治疗消渴之法。” “此症原属富贵之症,多食而少动,体格肥胖者,就容易患上。” “元祐间臣得海客一方,说是辽东有一种紫杉,其树皮制作成泡饮,可疗消渴之症。” “臣便搭乘海船,前往辽东寻找这味药材,结果在女直部落里,找到了此树。” “之后臣便在完颜部住了下来,推究药性,顺便也帮女直人料理料理生意,做做通译,还有就是帮他们看看病。” “以臣这三脚猫的医术,也在女直人中得了个医士之名。” 赵煦笑道:“那这消渴症的方子,都知推究出来了吗?” 苏利涉说道:“这些年臣倒是有些心得,以山药、生石膏、黄芪、生地、知母、玄参、麦冬、茯苓,还有高丽的一项特产药材菟丝子,加上紫杉皮,配成一道方剂‘消渴汤’。” “不过女直人里没有这样的病人,倒是辽国和高丽的贵人里边,偶有一二,也能见效。” 赵煦点头:“此方交给京师大学堂去参详,想来有他们推求辩证,比老都知一人摸索来得快。” 苏利涉说道:“女直人受辽人欺压得厉害,契丹的嚣张跋扈,陛下可能难以想象。” “一介鹰路使节,就敢要契丹头人妻女陪夜,直如禽兽。” “臣实在看不过去,就给劾里钵、盈歌他们出出对付辽人的主意,不料得女直人看重,让我做了谋主。” “臣本欲推辞,然司徒知道后,遣户部员外郎薛忠来与我密计,说朝廷正缺扶持女直,牵制辽国之人,命我继续留在那里,助女直人壮大实力。” “于是臣与阿骨打商议之后,统合诸部,内政上设勃极烈制度,军事上设谋克猛安制度,以抗辽国。”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 无此君臣民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无此君臣民 “勃极烈,就是大部长,阿骨打如今就是都勃极烈,其下有五名勃极烈,遇有大事,则诸勃极烈于王帐会商决定。” “谋克类似县,不过人户和大宋没法相比,每谋克辖三百户,三户出一兵,设蒲辇一人、旗鼓司火头五人、战兵百人,其实就是百夫长。” “十谋克为一猛安,即千夫长。到现在女直及其所控制诸部,五勃极烈之下,已经各有了五猛安,合计两万五千军士。” “而阿骨打自己,辖有十猛安一万人。因此女直人的‘正军’,其实已达三万五千之数。” “还有就是诸谋克猛安不掌常平事,后勤是阿骨打握在手里,因此才能号令诸军。” 赵煦沉吟道:“就是人数还是不够多……” “很多了陛下!”苏利涉说到这里都有些色变:“女直人生在白山黑水之间,质朴而凶悍,叉虎射熊,寻常事耳。” “阿骨打给军士的待遇极好,这三万五千人,个个都是能打斗百合以上的勇士,非如此都选不入帐下。” “百合?是什么……概念?” “嗯……陛下这样想好了,连续跳荡奔跑三十里,其间还能不断挥动六斤战斧三百次以上。” “如此厉害?”这下赵煦都有些变色:“那为何萧奉先在辽东弹压女直,屡屡取胜?” 苏利涉笑了:“那是臣给阿骨打他们的建议,萧奉先的战绩,其实就是完颜部的战绩。” “每次征伐,完颜部得军甲器械粮秣活虏,萧奉先得马匹旗鼓首级军功,大家各取所需。” “萧奉先土鸡瓦狗,贪图固位进封,殊不知此乃养虎遗患,迟早会被反噬的。” 赵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都知觉得,辽国是不是可取?耶律延禧今年举措不少,看来颇有作为,且尚有三十万大军,令人担忧啊。” 苏利涉说道:“辽国从上到下已然腐朽不堪,且内忧外患层出不穷,已经势如累卵。臣以为,已经不是一个耶律延禧扳得过来的了。” “辽国的外患很清楚,就是鞑靼、女直。” “辽主耶律洪基命丧栲栳泺,十万精锐葬身雪野,鞑靼声势大振。” “臣虽然隔着辽国看不真实,但是以手上的情报推断,鞑靼人今秋,其实未尽全力。” “刚刚臣在殿外遇到的那二位,就是李夔父子吧?” 赵煦笑道:“正是他们,吕惠卿纵有百般罪过,只看在李君的份上,朕也容他优退。” 苏利涉笑道:“陛下圣明。此君军阵之道,可谓王韶、章楶一流,有他在鞑靼,臣就得多一个心眼了……” “陛下,鞑靼今秋的作为有些古怪,臣想李夔是不是故作虚弱,让辽人骄狂不备,然后准备在他们预想不到的时间和预想不到地点,给他们来记狠的?” 赵煦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然后苦笑摇头:“看来天下英雄,所虑略同。” 虽然没有明确承认,苏利涉也懂了,自觉地不再深入那边的话题:“女直军士人数虽少,但是统帅阿骨打乃是雄主,且军士彪悍异常。” “一女直起码要顶五契丹,萧奉先那五万属珊军,根本不够看。” “其实辽国最大的大患不是他们,而是……我大宋。” 赵煦摆摆手:“宋辽乃兄弟之邦,我大宋不提,再说说他们的内忧。” 苏利涉点头,对赵煦的评价瞬间就高出了英宗和神宗。 英宗皇帝是无法作为,神宗皇帝是狗肚子里藏不住二两香油的主,而自己面前这位,才是又当又立的典范。 兄弟之邦,让我在女直饮冰卧雪,不是陛下你这兄弟之邦主人的意志? 我大宋总算有了如此无耻的君主,真是让老臣老怀弥慰啊…… 整理了一下思路:“辽国的内忧嘛,宗室、外戚、南北、诸族、军事、民生。” “先说宗室,辽朝皇太叔耶律和鲁斡,与其长子郑王耶律淳,把控西京,拥兵十余万,自耶律洪基亲征以来,无一主动出击,稳守金山南面,辖大同府、丰州、云内、应州、朔州、东胜诸军州,自命太守、自选指挥,耶律延禧唯遥相首肯而已。” “外戚,萧奉先和耶律余绪相争,最终萧奉先得势,而耶律余绪这难得的宗室雄才,竟被延禧发落。” “萧奉先是什么人臣最清楚,贪婪昏庸,怯懦无能,坑害同僚欺瞒皇帝那是手段高明,临战对敌指挥军阵那是一塌糊涂,否则也不会被臣轻施贿赂,就让女直得计。” “无奈延禧还听之信之,实在是……” 说完都不由得摇了摇头。 “辽朝南北,矛盾日渐尖锐,之前数次大战,辽皇从南部诸路抽调赋税三百余万。” “从今年开始,延禧甚至开始从南部诸州抽丁入军,此举更是引得南部诸州离心。” “不光是民间怨声载道,就是官场亦是如此,三司使萧托辉一道奏章,捅了个天大的窟窿,辽皇如今就捏着南部诸州官员亏空的痛脚,逼迫他们就范,加上那个什么铁厂的债券,听说如今也闹得沸沸扬扬,要知道,这债券,可是南部诸州的官吏商贾们主要承买的。” “辽国境内,诸族混居,与我大宋区别很大。这三年来,古欲、萧海里、张撒八,渤海人、契丹本族、汉人,轮番作乱,每一场都是动摇数州,剿杀经年,简直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军事上,契丹兵力所余,三十五万,其中十五万还在耶律和鲁斡手上。” “耶律延禧手下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万人,这二十万人要抵御鞑靼、女直、弹压国内,震慑和鲁斡、耶律淳,明显捉襟见肘。” “而辽朝民力,已经被压榨敲剥到了极限,要增兵,根本不可能。” “辽国接下来还会有大变,而这场大变积蓄了一年,释放起来会愈加猛烈。臣来前已经和阿骨打商议妥当,等到最佳时机出现,女直,也会和辽国翻脸!” 赵煦沉吟良久,开口道:“军机处的意见,与都知的分析大体相同,他们也认为,辽国接下来的风暴,契丹一族恐怕难以抵挡。” 说到这里,赵煦想起一事:“朝中近日在参补《神宗实录》,辽国如今,与先帝即位之初,何其相似啊……” 苏利涉拱手道:“听闻耶律延禧性好游猎,刚愎好色,还在会见近臣时,曾言辽国与大宋乃兄弟之邦,即便事不可为,携金珠千万投宋,陛下也会接纳于他,不失一安乐公也。” “由此可知延禧决非英睿坚毅之君,难比先帝与陛下万一。” “大宋养士百年,天下归心,贤臣林列,将士用命。先帝信用安石,乃兴变法,宣仁改良细疚,所相马、吕、苏、范,皆赤心为公,忠君爱民,贤德命世,智计超卓之辈。” “陛下举绍述之政,继往而开来。大兴德治,厚恤民生,察访灾伤,核纠官吏。” “亲贤臣,远小人,宸拱于万古未有之安晏,劬劳如开辟丛榛之建始。” “君王以天下心为心,群臣以天下任为任,百姓以天下安为安。” “此为万众而一心。” “故我大宋,虽有一时之危,终能济万难而成远盛,起沉衰获久强。” “而辽国以暴为德,惟力是尚,力不能持,则以暴易暴者出矣。” “君无长志,臣无忠信,民无义教。故臣虽百思,亦不得睹其复盛之解也。” 赵煦差点被苏利涉这通彩虹屁给直接拍晕了过去,还是幕后一声轻咳提醒了他,赶紧从桌上拿起一部没有贴名的书册:“都知是明白人,虽不在朝,然推断与朝廷的谋划,颇多契合。” “看过这个,便当晓辽国风暴,自何而起。” 苏利涉恭敬地接过,正要放入袖中,赵煦却道:“还请都知就在这里观看,这东西,不能带出武英阁。” 苏利涉这下心中暗惊:“臣遵旨。”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 嘴炮狂轰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嘴炮狂轰 待到读完,天色已近黄昏,苏利涉的神色已经掩饰不住心头的震惊。 将无名书册放回到桌上,激动地道:“臣虽老朽,铅刀尚可一割,敢请圣命!” 赵煦说道:“老都知年纪大了,还是在京安养为宜。给你看这个,是想让都知晓得,司徒之前请都知所作的事情,干系重大。” “不知都知,可有举荐继任之人?” 苏利涉离座,对赵煦跪下:“陛下也说此事干系重大,臣以为国朝知悉女直事者,以臣为最。能成祖宗洪烈之伟志,虽没身白山黑水之间,固无憾也。” “再请陛下,信臣用臣!” 赵煦说道:“既然老都知有此志,朕即从之,如有什么需要朝廷照顾的,都知尽管提出来。” 苏利涉叩首道:“臣不敢别有所请,唯愿陛下许臣死后,陪葬于永厚陵前。” “应当的。”赵煦点头:“不过我更希望老都知保重身体,平安归来,身加荣遇。也好为我朝内官们,做成楷模。” 说完又从几案上拿起一本书册:“这是李夔在鞑靼所录的见闻,朕看过之后,对草原诸部,如亲见一般。” “这个老都知带走,可以效仿此例,也编纂出一部女直诸部见闻,供朝廷参考。” “谨遵圣旨。”苏利涉双手接过:“臣谢陛下信任!” 当天晚上,苏利涉果然守信,回到了长春馆歇息,同时给劾者带来一个大好的消息。 朝廷大恩典,陛下许了吉达为阻卜节度使,蒙根图拉克为白鞑节度使,玛古苏为准布节度使,阿骨打为女直节度使。 劾者和玛古苏,将代表女直与鞑靼,作为新晋藩属使臣,参加正旦大朝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劾者与玛古苏都很忙,大朝会就一个月了,鸿胪寺在第二天就派遣了几名低级官员过来指导他们礼仪,宣讲大宋对藩属国的政策,还有大宋国内的很多法律和习俗。 比如年底送岁接岁的热闹,使臣们就不要害怕,那是喜庆的鞭炮。 而李夔和苏利涉,则成日在军机处、枢密院汇报工作,讨论战略,赵煦经常要来旁听。 十二月,辽使抵达,除了献上贺正旦的礼物,还告诉宋朝,耶律延禧已经接受群臣所上尊号,曰天祚皇帝,皇帝特意出国书告知大宋,同时感谢南朝这些年来对辽国的无私帮助,声明两国永为兄弟旧邦,我朝陛下,必将以友好为己任。 赵煦乐呵呵地表示恭喜,告诉辽使自己对已故道宗皇帝耶律洪基的景仰,说自他即位以来,“求直言,访治道,劝农桑,兴学校,救灾恤患,粲然可观。” 虽然在西征中遭遇不幸,但那是天意,总体来说,辽国在耶律洪基的带领之下,走上了自我发展的正确道路,这一点是莫大的功绩。 又说耶律延禧上任以来,妥善处理和解决了国内外的诸多矛盾,对外沉重打击了分裂势力,对内大力扫清了奸臣耶律伊逊的残余影响,恢复了祖母萧观音和生父耶律濬的地位,大力提拔贤臣名将,这是明君有为之相。 对于萧观音的遭遇,赵煦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和辽使议论之时,指出当时的大臣萧惟信说得非常正确——“懿德贤明端重,化行宫帐,且诞育储君,为国大本,此天下母也!而可以叛家仇婢一语动摇之乎?” 然后告诉辽使,辽国涿州人王鼎,曾经整理过一部《焚椒录》,后来由辽朝商贾带来大宋。 书里将萧观音冤案的详细过程,以及当时萧观音自白的奏折、诗词全部收录,极力为故懿德皇后鸣不平、道冤情。 大宋文人以之为蓝本,创作出了名剧《回心院》。 这部书估计在辽国早被禁绝,辽皇可能并不知道当时的真相,因此自己特意命密阁将这部书找寻出来,将之交给使臣,请你带回给贵朝皇帝。 辽使赶紧谢恩。 然而辽使不知道的是,关于耶律洪基的评价,是赵煦从苏油的密奏里摘取出来的,后边还跟着另外一段——“及谤讪之令既行,告讦之赏日重,群邪并进,贼及骨肉,诸部浸叛,用兵无宁岁。唯一岁饭僧三十六万,一日而祝发者三千人,崇佛无度,罔知国恤,辽亡征见矣。” 而关于萧观音,王鼎也在书里评价她之所以遭遇不幸,原因只在于“好音乐,与能诗善书耳”。假如她不作《回心院》,也就不会有《十香词》一事;假如她不善书,也不会一时技痒而为单登手书艳词。 不过书里也承认,《怀古》诗的“巧合”,实在是难以解释。 然而让辽人措手不及的是,私下接见时,赵煦真是人如其名,如春风一般和煦,心心念念的就是两国关系融洽和睦,世代兄弟友好,然而正旦大朝会上,却出现了鞑靼人和女直人的身影! 而且赵煦似乎对鞑靼和女直异常感兴趣,接连册封了他们四路节度使的官职! 辽使当然要提出抗议,鞑靼乃是辽国的叛蕃,如今辽国与他们还处于战争状态,女直也不柔顺,希望大宋和辽国站在一起。 否则就成了鼓励反叛行为,与大宋秉持的“仁道”大相径庭。 然而大宋的准备非常充分,辽使的论调,立即就招来无数的反击。 于是辽朝使节,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大宋嘴炮”。 蔡京首先发难,有一个问题先要搞清楚,辽国与宋国虽然是兄弟之邦,但是并不意味着在对待藩属的问题上,就一定要持相同的立场。 大宋最早的叛蕃西夏,就是最好的例子。 辽国不但接受了它的朝贡,册封了李元昊的官职,还大力资助李元昊立国,不断地“调停”甚至进行武装干涉。 辽国能做初一,我大宋为何不能做十五? 还有高丽,高丽最早是大宋的藩属,后来被辽国威逼,被迫断绝与大宋的朝贡关系,成了辽国的单独藩属。 后来在高丽君臣的努力下,终于打通了海上朝觐之路,这才重新变成两国的共同藩属。而到现在,又重新变成了大宋的独有藩属。 这些都是有先例的,而且这些先例,都是辽国首先做下的。 既然辽国作俑于前,就不能怪我大宋如今,效法于后。 礼部尚书许将声若洪钟,老头年纪虽大,但是吟啸功夫出类拔萃,声音在大殿里回响,竟然引得大金钟都嗡嗡作应。 许将声明,大宋对待藩属的态度,从来都非常明确,那就是不干涉他国内政。 只要藩属在大宋朝贡体系范围之内,恭顺守礼,那么大宋作为宗主,就应当给予他们公正的待遇。 至于调停与干涉,那也是限于藩属之间发生矛盾,需要宗主出面的时候,由藩属国提出求请,大宋才会出手。 占城官民请附,便是例子。 因此从外交制度上来说,大宋册封鞑靼和女直,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如果辽国希望大宋采取不一样的办法,也不是不可以,从制度上讲,也是有路可走的。 首先,辽国得将自己置于大宋的朝贡体系之内,也就是说和鞑靼女直一样,先成为大宋的藩属国。 然后才能以藩属国的身份,提出提案,要求大宋调停辽国与鞑靼之间的争端,这样就成了宗主国调停两个藩属国之间的矛盾,也才合乎大宋的外交制度。 ,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 新年 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新年 户部尚书刘正夫则指出,大宋与藩属国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帮助和扶持为主,其目的,是使藩属国的人民,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 国有道,宗主就会奖励;国无道,宗主就会惩罚。 阻卜、白鞑、准布,不管他们与辽国的关系如何,但是站在大宋的角度,在宋取西夏后,三部人民与大宋开始有了接触,并且在民间的宗教、商贸交往交流过程中,向大宋宁夏路、西域都护府的人民学习,选择了更加适合自己的生活。 崇尚佛法,急公好义,能歌善舞。 为了解救被黑汗压榨的佛徒,鞑靼诸部自带牛羊,随军数千里,这些都是符合公义的,符合维护文明的标准的。 有了这样的基础,他们才有了被大宋接纳的资格,成为了大宋藩属大家庭里光荣的一员。 大宋接纳他们的做法,同样是符合公义的,符合维护文明的标准的。 而女直与大宋的贸易往来,甚至比鞑靼还要早,大宋曾经斡旋调停过他们和高丽之间的冲突,总体来说,女直对大宋的意见,是恭顺的,那大宋理当予以奖喻。 右仆射苏辙则表示,大宋是温和的国度,爱好和平的国度,包容的国度。 对于努力改善自己国家贫穷落后面貌,努力去除自己国家野蛮和落后的习性,努力提升自己国家文明和道德水平的藩属,大宋会根据藩属国的具体国情,提供不同的扶持方案。 比如鞑靼和女直,接下来就会通过派驻军事观察员、执法队、节度幕府从事、参军,僧团和巫团等诸多举措,扶持他们,使他们向善。 当然,教化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往往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过程。 但是基础是有的,我朝吏部尚书苏元贞讲得好,“蛮夷之俗,不知礼法,与中国诚不同;若其恋父母骨肉,保惜山林、土田、资产,爱生而惧死,其情一也。肯无故以其身试白刃哉?” 辽国近年来发生的大规模冲突,不仅仅发生在贵国周边,同样也屡屡发生国内,因此辽国的当权者们,不应该仅仅以为这是藩属反叛问题,而要深挖根源,多从自己的国政上寻找原因。 兵部尚书黄裳表示,大宋是负国际责任的国家,也是公平正义的国家,此次鞑靼女直入贡的同时,还有一个重大项目,就是献俘与我朝。 我朝通过纳贡的方式,给予鞑靼和女直藩属的资格,赏赐了他们金宝钱粮,从他们手里,换来了不少被俘的原辽国将士。 其中包括了在草原上失踪的原辽国西北步军都统耶律那也、被辽国叛将萧海里当做人质,携裹入女直的宗室子女! 这些俘虏和宗室子女,大宋已经妥善安置,准备转送回辽国。当然,这是人道援助,费用什么的,大宋是不会找辽国要的。 然而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辽国愿意接受这些人,同时也对于大宋换取辽国这些重要人物的方式,表示承认与赞同。 不然我大宋岂不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花钱费力不讨好?! …… 要说讲道理,辽国从来就讲不过宋国,但是以往讲理讲不过的时候,辽国就会继之以武力威胁。 失去了武力威胁这一条后,辽使看着大宋满殿群臣慷慨激越地秀存在感,真的充满了憋屈与无奈。 我就抗议了一句,你们就出动左右仆射,三四个尚书来怼我,这公平吗?! 还有那些俘虏和宗室子女,大辽能不要?! 蔡京微笑着做了总结,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们不要跳,我这都还没安排两族使臣上殿痛哭,申述契丹不仁,欺压边蕃的桥段呢。 要是劾者在殿上玩一出以刀毁面,控诉契丹,那才叫精彩!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大宋就必须发兵干涉了,不好不好…… 其实这就是反过来以军事威胁辽国。 辽使终于认怂了。 事后蔡京因为“失礼不慎”,被殿中侍御史弹劾,罚俸一年。 然而此次廷议面折辽人的过程,《时报》予以了全文刊载,顿时引爆了士民空前高涨的爱国情怀。 以前只知道蔡相公的经济之才,治政之才,性格上却不知道跟谁学的,有些油滑软弱。 殊不料在对外事务上,竟是如此强项,铁骨铮铮,有礼有节! 国家税务改革初见成效,尤其是在汴京周边、河北、蜀中和两浙。 地方官员手里丰润了,自然就会给朝廷说好话。 蔡相公在朝野的威望不断地攀升。这路子,似乎越走越宽了呢…… …… 此次大朝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改变,就是用乐。 高滔滔的丧期已过,朝廷开始重新用乐,群臣们这才发现,这一年里边太常寺可没闲着。 紫宸大殿,被改造成了一所音乐大厅。 雅乐也发生了质的变化。 雅乐必用“正音”,要庄重威严,气象恢弘。 当管风琴与诸部乐器的共同奏鸣,在紫宸殿响起的时候,没有人能挑出来一点的不是。 这是绝对的雅乐正音,并且由申王赵佖亲自演奏。 朝廷雅乐,在绍圣二年正旦这一天,第一次传出了宫禁,乐声范围覆盖了整个内皇城周边。 无数的老百姓赶到宣德门、拱辰门、东华门、西华门,听着据说是从大宋最高等级的建筑——紫宸殿中传出的“德音”,倾听着气象庄严恢弘的乐章,激动得眼含热泪。 当最后一曲《四海清平》演奏结束后,百姓们不由自主地在四门跪拜山呼。 新年正旦的《时报》、《潮报》、《新报》,《蜀报》,同时加印了特刊,朝廷不再如以往那般藏着掖着,直接亮出了一年来取得的可喜成就,包括朝廷岁入,支出,来年预算列支等等数据。 同时转载了赵煦署名的“亲笔文章”,号召全天下百姓努力生产,努力学习,提高自身的道德修养,文化素质,生活水平。 号召大家热爱这个国家,以忠孝立身,以信义为本,赡养父母,关爱小辈,友悌弟兄,亲睦周邻。 还明确了个人对国家所应当承担的义务,申明他们应当承受的税务、役务。 诏书告诉所有人,如果地方官员违背国法,私设多征,那就是和皇帝过不去,和国家过不去,和百姓过不去。 鼓励百姓踊跃告发,国家必将采取严厉措施。 最后宣布两项德政,其一,经过数年试点,已经证明“摊丁入亩”的政策是有效的,是对百姓有好处的,是得民心的。 因此朝廷决定,从今年开始,结合两税改革,在全国范围,正式施行! 其二,经过数年试点,已经证明“祭田”之制,是有效的,是对老百姓有好处的,是得民心的。 因此朝廷决定,从今年开始,结合“以窄就宽”的移民政策,在全国范围,全面施行! 新年特刊上的文字,质朴而简明,和以往朝廷的诏令相比,粗通文字的老百姓都能够看懂,听懂。 也就是说,赵煦的这篇文章,不是写给官员们看的,而是写给全天下百姓看的。 赵煦文章里的最后两句话,和“国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句喊了近百年的口号不同,给臣民们注入了一剂兴奋剂——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大事,终须天下人共为之! 十八岁的皇帝,以亮出成绩,接受监督,许天下人议论,对百姓关爱亲切的姿态,登上了历史舞台。 皇帝与天下人相约,共同捍卫国家尊严,增加社会财富,照顾大多数人利益,建设美好家园。 两项德政,说明这样的姿态不是空话,这是千古罕见的明君帝范。 文章最后,还来了一句祝大家新年快乐! 顿时让老百姓们舒适度满点,让大家欢欣鼓舞。 这句话也成了流行的新词儿,新年里大家出门拱手打招呼,都会带上一句——“新年快乐”。 苏油在河北,用一句话给这样的君主定了性:“尧舜以来,未之有也。” 大朝会之后,朝廷立刻以李夔引鞑靼来朝之功,加枢密直学士,权提举鞑靼三节度制置安抚使; 以苏利涉引女直来朝之功,升检校司空,女直节度幕府判官。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 知识产权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知识产权 正月,甲戌,提点河北水利宋用臣卒。 临死前,宋用臣托苏油上了遗表,加上自己多年来治理黄河的心得,是为《河议》。 其略曰:“自顷有司分水,工费骚动,臣身负天下之议,已四年矣。 古所谓分水者,相定地势,导而分之,禹定九州,盖此理也。 故道千里,其间又有高处,故累岁涨落,辄复自断。 臣谓当完大河北流两堤,复修宗城废堤,开宗城口,置上下约。 夏日则为行洪之备,冬岁闭约整修,使水泄北流,冲刷夹堤内积沙。 另开阚村河门,使河流端直以成深道。一二年可以就绪,而河患庶几息矣。 河患以沙成,今上游广植林木,河沙减降,清时可待。 然未清之前,年以疏浚,亦当做定成例,万不可以休息为名,养祸于后也。 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臣贪渎庸钝,屡触网罗,幸蒙陛下擦拭用之,圣恩深厚,敢不荩诚? 临终惟一事敢表,伏望陛下察之。” 宋用臣是中官出身,中官身上一般的毛病比如忌惮权贵,欺压下僚,爱慕虚荣,贪滥残民,他都有。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优点,那就是崇尚理工,实事求是,不避烦难,兢兢业业。 盖棺定论,他的功绩,尤其是在治理黄河这件大事上的功绩,苏油认为不容抹杀。 不做事只知道放嘴炮的廉吏,与宋用臣这样身有污点的中官,苏油挑选手下的时候,宁愿选择后者。 宋用臣奏章里最后一句“临终惟一事敢表”,道不尽背锅侠的委屈。 宋用臣给宗室外戚背了不少锅,赵煦也不是不知道,最后还是给了宋用臣应有的待遇,追封广济军节度留后,谥敏恪。 二月,苏油再次出巡,这一次考察卫河,直到黎阳的通济军,顺便办件私事儿。 卫河又称永济渠,也是河北重要水利工程之一,而通济军善化山,则是现在最大的花斑石采石场。 漏勺和易安的宅邸已经修好了,进入内装阶段。 赵佶设计的大手笔,好是好,就是特么费钱。 因为照相机的发明与改良,枢密院将之列为重大军事创举,赵佶得到了今年的皇家机械发明与美术两项杰出贡献奖。 外加一枚军功章。 赵煦立即给自家弟弟洗地,将之升为端王。 就连右正言张商英都没法反对,因为张大帅哥看着自己的“出入证”上的照片,非常满意。 以往照镜子,都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帅啊? 赵佶设计的庭院对色调有要求,而且赵佶对于瓷砖、水泥磨石之类的人造东西深恶痛绝,庭院里的小路,两侧的路边石条用的是黑白花色的大理石;路边装饰用的灯座、水嘴,用的是墨绿色的花岗石;而路面,要求用黄色和白色为主的花斑石铺设。 漏勺开始都没当真,设计师的图纸甲方又不是不能改,大体差不多就得了。 结果等漏勺都买好青砖准备铺设小路了,赵佶却拿出设计合同,将官司打到了赵煦那里,说漏勺不尊重他的创作,也不去打听打听,十一爷的设计,岂是能随便改的? 那条小路是这个庭院设计里的点睛之笔,合同里边写明了的,如果甲方毁我的创作理念,那就是对我的巨大伤害,我有权利要求甲方进行赔偿。 漏勺都傻了,这娃平日里哥长哥短的,漏勺一直就将他当是个小屁孩,那个合同看都没看就签了字,只当小屁孩在胡闹玩耍。 小屁孩不过脑洞一开而已,结果我不按他的方案来还需要赔偿? 赵佶很生气,我设计庭院就跟司徒著述一样,都是花了心思的,知识产权保护懂不懂?不懂去找毕寺卿来问问。 赵煦还真召见了毕仲游,结果毕仲游苦笑说端王的申述是有道理的,国家鼓励智慧发明,将这些都纳入了法律保护的。 端王的每次设计完园林,都会在专利局备案,专利局的小吏贪图那点管理费,每次都是照收。 也就是说,端王为苏舍人设计的住宅,其方案已经纳入了法律保护。 当然,如果苏舍人不愿意使用这个方案,也是他的自由。 不过有了合同,端王也付出了劳动,设计费就要照给。 此外因方案有法律保护,苏舍人给了设计费后不用,另选方案也可以的。 但是如果要用原方案,就不能乱改。如果要改的话,也必须得到方案设计者的同意。 如果想将新宅拆掉部分重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保证与原设计方案明显不同。 否则就不是合同纠纷案,而是另一起知识产权剽窃案了。 漏勺傻傻地问,那寺卿你说的这个“部分”,大概要不同到什么程度才算“明显不同”? 毕仲游说这个程度嘛,现在法律界定为百分之七十。 漏勺听完就想再犯一条法律,打人。 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坑人的法子?花斑石这么精贵,皇家都舍不得多用,你让我在院子里铺路? 不铺这路,我就得拆了新房重建? 先别说我买不买得起,御史弹劾我一个逾制之罪怎么办? 毕仲游说这个苏舍人倒是可以放心,如今新材料新工艺层出不穷,朝廷想列禁用品常常都来不及,因此干脆从宽。 这花斑石也是司徒去河北之后才发现的新型石材,目前倒是没有听说在逾制之列。 但是漏勺还是咬牙,我不能做这冤大头!我爹知道得打死我! 这反倒提醒了赵煦,对呀,这案子太有趣了,漏勺你先写信给司徒问问,万一他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苏油研究了那个破设计合同,找到了里边的一处漏洞,的确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花斑石是?那我不用造价高昂的石板,用边角废料拼出路面,不也一样符合设计? …… 采石场,尤其是高效率的采石场,在如今的大宋,也是集理工之学大成的项目。 当然虽然效率高了,让总体开采成本在降低,但是平均单位时长里边的成本却极高,必须是市场需求旺盛,价值高,产出高,利润高的玩意儿,才值得用这样的方法。 花斑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为了节约成本,要将荒料从巨大的矿岩上取下来,这个采石场用了好几种办法。 首先是打孔装药爆破,这样浪费的石材不少。 到后来发展到一项神奇的发明,绳锯。 绳锯就是在钢丝绳上串接固定上金刚砂球,然后在石料上打好孔,让横孔与竖孔贯通,将球绳穿进去,连接上钢丝绳。 机械动力带动钢丝绳运动,钢丝绳又带动球绳在孔道内摩擦,通过这样的办法就能切出一个切缝。 为了进一步节约成本,一般只需要切出底面切缝和一个侧面切缝,背面切缝和另一个侧面切缝只需要打好排孔,灌入膨胀水泥,利用其在凝固过程中膨胀的特性,就能将石料从山体上分离下来。 膨胀水泥的重要成分,就是太原生产的明矾。 取出荒料之后,剩下的就是切割和抛光的工作了。 虽然效率提高了上百倍,这个采石场的产品依旧时候供不应求。 客户都是超级有钱的大户——皇宋银行,市舶司,大相国寺,天师府,宫室,京师大学堂,匠作监,还有各地豪富之家…… 石材是有规格的,其中三尺边长最大规格的石材,只允许宫室和带“敕建”二字的建筑使用,就连皇宋银行这么奢遮的单位,都只能使用两尺边长的。 这样的好东西没有谁会用来铺路,甚至都舍不得留厚了,基本以切成板材为主,用于外墙和一些内部廊柱、台面的修饰,以彰显建筑的豪华。 除了赵佶这种对钱毫无概念,只追求艺术效果的棒槌。 这个采石场也是宗室的产业,法人代表论辈分赵煦得叫皇伯祖,如今的判大宗正事,高密郡王赵宗晟。 赵宗晟也是宗室里的异类,喜欢古学,家中藏书数万卷,当年仁宗嘉之,特意益以国子监书。 平日里对家中子弟约束严格,只许守着朝廷给的俸禄读书,不许插手好产业,和苏油的交情多在交换书籍之上。 就连分割四通的时候,他都将自己所得的那部分尽数捐给了慈善基金。 只要诗礼传家。 赵煦即位后觉得这不像话,现在的宗室用度是一削再削,相比自家父亲的时候,已经被皇祖母砍掉了四分之三。 要照伯祖这么搞下去,这一支在他死后,怕是就得败了,于是委婉地托苏油照顾照顾。 对于赵宗晟的品行,苏油还是很佩服的,此公和老奸巨猾贪财吝啬的同辈赵宗谔放一起,简直就是后世电视剧里的纪晓岚跟和珅。 赵宗谔一家在皇宋银行占有大量股份,在京城开着和蚨祥,在南海有矿山,有船队,富得流油。 而品行高尚得多的赵宗晟,却老老实实守着几万卷书过穷酸日子。 这不符合苏油的理念,于是出主意让大宗正在大名府搞了这个采石场。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朝争 .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朝争 赵宗晟辈分虽然高,底子却虚得不行,支付一期工程设备款都困难,于是赵煦“借”给了自家伯祖十万贯,从自己名下的产业里调拨了一班人才,苏油也从河北发展银行批出来十五万贯贷款,才将这个采石场搞起来。 采石场生意很好,苏油也算是没有辜负赵煦所托。 当然 《苏厨》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朝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 大败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大败 阿骨打拿出苏利涉早就给他准备好的说辞:“设险自守,又何问哉?” 辽朝枢密院也派使臣也来了,阿骨打解释道:“我乃小国也,事大国从来不敢废礼。大辽德泽不施,我替辽国立了这么多的功劳,辽朝却收留我部反叛,还用他来要挟我这小部落,我们能没有怨言吗?” “将阿疏交给我处置,那我们肯定继续请事朝贡,如果不能答应还要继续要挟与我,那我们当然不能束手受制。” 耶律延禧这才醒悟过来,当时耶律余绪让自己趁捺钵之机杀掉阿骨打是对的。 再次传旨诏阿骨打临朝,然而阿骨打却称病不至了。 待到女直朝贡大宋的消息传到耶律延禧那里,耶律延禧不由得大怒,命萧兀纳出兵,征伐女直,以示惩戒。 草原入寇一般是在秋天,耶律延禧认为自己有八个月的时间,正好可以优先解决日益壮大骄狂的女直人。 不过他对女直人的实力严重错估,认为凭萧兀纳一人足以剿灭阿骨打。 萧兀纳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剿灭没问题,可给我的兵呢?! 但是君命又不敢违,于是只得带领部下五千,以及从周围部落中征调的两万丁壮,出宁江州讨完颜部。 劾者和苏利涉已然回到了完颜部,苏利涉给阿骨打带来的,是大宋给他的册封,还有金印、金带、锦袍、明光铠甲,勾镰金枪。 阿骨打其余几个兄弟,皆得赏赐,授银印,金帛,胸甲,骑刀,良弓。 此外还有一百马铠,五百日本长刀,二十张空白告身。 阿骨打不由得大喜,与兄弟们商议之后,决意反辽! 第一战就将萧兀纳打了个落花流水,在宁江州外几乎全歼了萧兀纳所部,萧兀纳的孙子移敌蹇战死,萧兀纳退走入城。 阿骨打披甲先登,勇不可挡。 萧兀纳无法抵敌,自以三百骑渡混同江而西,宁江州遂陷。 辽兴军节度使,被皇太叔当做质子送到东北的次子萧敌里引军来救,又被阿骨打设伏大败,逃回了益州。 消息传至上京,耶律延禧大惊,召集群臣从各路调集兵力,以萧嗣先为帅,引兵屯出河店,打算从混同江北岸进攻女真军,一举消灭阿骨打。 萧嗣先乃是萧奉先的弟弟,平时就养尊处优、调鹰走狗的一公子哥,靠着兄长和姐姐的权势,在朝中炙手可热。 他长期陪着耶律延禧打猎,的确是把好手,以为统兵打仗和打猎差不多一回事儿。 听说女直人造反,陛下有意剿灭,于是萧嗣先去求了自家姐姐,想尽千方百计,争取到了这次机会。 萧奉先听闻后大惊失色,连续去信给自家弟弟,告诉他这差事接不得。 然并卵,萧嗣先认为兄长这是见不得自己出头,想要专宠。不但不听,还在受命之日放出豪言,此去不灭女直誓不回还! 也不能说萧嗣先故意轻敌,这的确是他的真实想法,因为他哥的奏章中长期给辽国君臣洗脑,说区区女直野人力小势孤,兵力从不满万,天朝大军一到,即可荡平。 于是萧嗣先信心十足,踌躇满志,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朝混同江杀来。 接应到败退的萧兀纳,萧兀纳反复讲述女直军队的勇猛,对面军力两万有余,可萧嗣先依旧未当回事,甚至讥刺萧兀纳老迈无能,被女直吓破了胆。 这时萧奉先的军令也传来,要萧兀纳作为萧嗣先的副将,并且要萧嗣先多听萧兀纳的建议,务必持重。 萧兀纳是耶律延禧旧臣,从襁褓时就提保耶律延禧,然而耶律延禧在婚后听枕边风,重用萧奉先,萧奉先也一步步成了替代萧兀纳的新势力。 要说这个过程当中,两人没有一点矛盾冲突,那是绝不可能的。 他们早已是水火不容的政敌。 如此安排若是搁在以前,萧兀纳肯定断难接受,若论资历,萧奉先兄弟比他差的太远。 不过到底国事为要,自己又是败军之将,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屈居萧嗣先之下。 萧奉先也知道自己弟弟不靠谱,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他找个还算靠谱的参谋。 结果萧嗣先对兄长更加不满,认为兄长这是在打压自己,故意让萧兀纳分自己的功劳,对萧兀纳越发的刻薄。 这次进剿,辽军是以契丹和奚人为主,全部不过五万,而对外号称二十万之众。 大军行至离宁江州不远的出河店便驻扎下来,与得知消息带着骑兵赶来的阿骨打隔着混同江对峙。 萧嗣先当时便要出战,萧兀纳保持着足够的清醒,苦劝萧嗣先不可出击,应当保持戒备,广遣斥候,防止阿骨打偷袭,同时修造营寨,以为长计。 萧嗣先置若罔闻,对面三千多野人,用不着这般慎重。 命将士埋锅造饭,吃饱睡觉,明日渡河剿灭完颜部就算功劳到手。 而女直那边,阿骨打接连打了两次大战,士卒已经疲乏,得知辽兵集结二十万大军前来的消息后,从江宁州赶来对峙。 此次出征阿骨打只带了两战之后还剩下的三千七百骑军,大部步军还留在了宁江休整。 军士们赶到出河店对岸已经人困马乏,又听说辽兵有二十万之众,不免恐慌万状。 当天傍晚,苏利涉也抵达营中。 两人在营中秘议良久,之后阿骨打出来,宣称自己刚刚睡觉做了个梦。 在梦里有神灵告诉他敌人其实未足五万,当夜进兵,必将大获全胜,否则整个部落将有灭顶之灾。 然后取出七个舶来金钱,望空一抛:“天若佑我,皆帆儿朝上!” 七枚金钱,全部露出冲压着帆船的那一面!! 有神灵相助,众将士转忧为喜,士气为之大震。 当晚,冬寒凛冽,呵气成云。 夜里最黑暗的时分,阿骨打绕至辽军上游,悄悄渡河。 四下浓雾弥漫,直到阿骨打摸到辽军大营之前,一路都还宁静无声,另似是无人之地。 这是老天爷送机会给自己,阿骨打当即一声号令,三千七百女直勇士踏冰破雪,对辽军发起突袭。 辽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之下赤手空拳、人马分离,顿时溃不成军。 暗夜突袭,变成了血腥的屠杀。 萧嗣先吓到破胆,都没有发出任何指令,也没有派人和萧兀纳联络,就丢下军队,带领几十名卫兵狂奔逃走。 只可怜了萧兀纳,虽然仍在奋力组织军队抵抗,无奈将士们均已胆寒,根本无法抵挡女真人的冲杀。 战到天色将明时分,河对岸女直人的援军终于到了,雾中只见人马重重,呼声鼓声震天动地。 见事不可为,萧兀纳不禁号呼痛哭,率领残部向后方败退。 此战阿骨打大获全胜,斩杀辽兵数千人,浓雾里俘虏了近两万人,缴获车马﹑武器﹑珍玩不计其数。 待见到渡江过来的苏利涉,阿骨打不顾一身血污,抱着他又是笑又是叫又是跳。 此刻他对苏利涉已经佩服到了骨子里。其实自己有狗屁个援军,都是苏利涉从附近拉来的部落中人,连夜扎出草把点燃,又赶着马匹来回奔跑,所有人都扯破喉咙大喊大叫,虚张声势而已。 苏利涉苦笑,一开口声音嘶哑:“太师……再不放手,老夫这把老骨头……都要给你颠散了。” 辽军这场惨烈的大败,直接戳破了萧奉先蒙在女直人面前的牛皮。 当萧嗣先和萧兀纳逃入萧奉先军中的时候,萧奉先不禁勃然大怒,在营中用马鞭狂抽萧嗣先,当然,也有做给萧兀纳看的意图在里边。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 奸臣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奸臣 看着面前这对兄弟,萧兀纳面色沉重。 等萧奉先将萧嗣先的锦袍抽得稀烂,萧兀纳才说道:“两位郎君,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总要拿出一个章程来。” 其实此次兵败,对萧兀纳不是没有好处。 多年来,他受萧奉先的欺压逼迫,讲手段,他是真玩不过这后生辈。 不过现在,萧兀纳心底里充满了冷笑。 你不是喜欢抢前头充大个吗?这回好了,天塌下来,先有大个的顶着! 之前萧兀纳兵败,萧奉先也没有上章请求耶律延禧追究,不是萧奉先仁慈,而是还没来得及。 萧奉先知道阿骨打厉害,想让萧兀纳先去触霉头,然后自己上奏说萧兀纳丢失州城,给养尽数被女直所获,导致女直势大,非重兵不能征剿。 这样就能轻轻松松将自己之前的“失察”之罪给抹平,顺便还能将锅扣到萧兀纳头上,坑政敌一把。 然而变化超过了计划,鬼知道自家这倒霉弟弟拼了命地抢得了这份差遣! 现在有些棘手,自家弟弟这般损兵折将,还是萧兀纳救回来的,萧兀纳同样拿住了自己的把柄。 萧奉先只好将鞭子丢掉,对萧兀纳拱手:“还请太尉示下。” 萧兀纳沉吟片刻:“女直勇猛,阿骨打亡命,此战其实,也怨不得二郎君。” 萧奉先明白了,二郎君都怨不得,那就更加怨不得兵力微弱,只有东征军五分之一的东北路招讨使了。 咬了咬牙:“的确也是,不足四千女直夜袭,便能溃我五万大军,何况之前,招讨使面对两万强梁。” “女直不满万,满万……未可敌啊……” 萧兀纳点头:“不过此战之败,终须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的……陛下那里,若是知道我五万大军被不足四千女直击溃,怕是要行军法。” 萧嗣先见兄长冷冷地看着他,终于吓到了:“大哥,大哥你要救我!我,我……我阵前效力,编入选锋,我将功折罪!” 说完一指萧兀纳:“他!他之前也损兵折将,还丢了州城,不也没事儿……” “你赶紧给我闭嘴!”萧奉先一脚将这蠢货踢翻在地:“时至今日,你还敢攀扯太尉?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推出帐外斩首示众?!” 萧兀纳举手制止了萧奉先:“老夫丢失州城,固然是大罪,但是我孙儿拿命抵了。” “陛下就算再偏心,处置两位郎君之前,也没有轮到老夫的道理。” “是是是……”萧奉先心中恨不得拔刀就将面前这老贼砍翻,但是面上不得不堆笑:“太尉你看这军报……合该如何上奏?陛下真要是斩了二郎,那也是他罪有应得,不过……皇后和元妃娘娘那里,终究不好看不是?” “我们也都是太尉看顾着长大的,与那耶律余绪不是一路,本就应当同心协力,当好陛下爪牙,看护好陛下子嗣才是。” 萧兀纳看着地面,好半晌才道:“秦王,也是陛下子嗣。” 萧奉先无法,只得说道:“太尉你看这样行不行,之前失城,那是女直兵势太甚,不是太尉作战不力之故。” “相反,我会奏报陛下,太尉以五千孤弱,为两万女直围攻,孙儿殉国,太尉带两千兵马突出重围,已经算是尽力了。” “我辽朝乃骑射之国,本不在乎小小一个边州木寨的得失,太尉察女直之反意敌情,屡次上章,这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对就是有功!太尉你看如何?” 萧兀纳不接这茬:“那二郎君呢?如何处置?” 萧奉先说道:“我会奏请陛下,就说阿骨打闻天兵二十万义讨,仓皇无极,跳踉一搏,倾举族之兵,夜袭我部。” “我部前锋在出河店受了小挫,因为是夜袭,故而失了指挥,全靠太尉血战不退,才不至于大溃。” “现在我率兵前来接应,已与太尉合军,算是稳定下了大势。” “不过东征溃败前军,带罪逃亡,不敢归队,所到之处,四处抢劫。” “如果不赦免他们,恐怕会结伙为盗,或者投靠女直,助纣为虐,更成祸患。” “想请陛下赦免前期败逃军将,许戴罪立功,由太尉召回,整军择机再战,如何?” 萧兀纳问道:“那二郎君呢?” 萧奉先说道:“二郎大意疏忽,未听太尉建议,先前未立营寨,后又夜失指挥,这个罪过怎么都免不了,暂时怕是不能领军了。” “让他先去宫中寻皇后和娘娘说情,之后在宫中等候陛下处罚判罪,太尉你觉得……这般处置如何?” 萧兀纳说道:“过得宁江州,就是黄龙府、长春洲根本之地,女直那里……” 萧奉先说道:“女直那里我还有几分面子,我派人去找阿骨打商议,就说陛下听闻女直附宋,因此才发怒兴兵,只要他们继续老实恭顺,辽朝将不为己甚,不计较他们附宋的罪过。” 萧兀纳终于抬起头来:“你能说动陛下?” 萧奉先说道:“这道理本就明摆着的,其实女直附宋又如何,两者间隔着茫茫大海,却不仅仅是一个名目?” “女直就是贪图与宋人贸易之利,想要分杯羹而已,若我当时在陛下身侧,这仗就打不起来。” “只要阿骨打答应恭顺,我们就罢兵,朝廷甚至可以和大宋一样,授予其节度使之职。” “之前朝中不是有授官劾者,挑拨他们的声音吗?现在劾者代表女直使宋,这官本已经授不成了,不如给阿里骨拉倒。” 萧兀纳不禁皱眉:“如此一来,阿骨打在诸部当中,不是声望更盛?” “哎哟我的太尉也!”萧奉先感觉自己被降智了:“如今火烧眉毛了还顾得上这些?我们自己先脱身要紧!” “再说了,就算阿骨打声望更盛,我们也争取到了喘息之机啊!” “打铁还要自己硬,接下来收纳逃军,顺便把铁骊部渤海人和系辽籍的曷苏馆女直、黄龙女直也充入队伍,恢复军队人数,习练操演,下一仗赢回来就好,别让朝中那帮子知晓就是了啊!” 萧兀纳终于意动,此事如果能成,至少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心底里对萧奉先这些奸巧的心思,翻云覆雨的本事儿也生出一丝佩服。 奸佞固然可恨,但是如果这奸佞站在自己一边的时候,能够得到的好处却也是不少。 至少自己就绝对想不到这样蒙混过关的办法。 打定主意之后,萧兀纳站起身来:“那就依大郎君所言,我去招纳离散,再整旗鼓,归于大郎君帐下指挥!” 萧奉先赶紧拱手:“太尉久于行伍,奉先正要倚仗,今后军事方面,就交给太尉了。” 萧兀纳不再说话,掀开幕帘出帐去了。 萧奉先一下子瘫坐在虎皮椅子上:“这老东西,幸好没多提要求。” 一身叫花子模样的萧嗣先看着他:“哥……” 萧奉先一跺脚:“你呀你,之前一日三封信告诉你这差事接不得,你就是不听!” “事已至此,你赶紧给我奔赴上京,趁陛下出巡金山,入宫找两位娘娘哭陈罪状,这条命可算是保住了!” 萧嗣先有些怕:“刚刚兄长说陛下会行军法……” “没事儿,那是说给那老东西听的。他心里怨气颇深,又拿住了咱们的软肋,不说得惨点,不好过关。” 将萧嗣先拉了起来:“兄弟啊,当哥的出头,这是被陛下硬支出来跟老东西们打擂台,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跟着来凑什么热闹?” “说得不好听点,不定哪一天哥哥这脑袋就被陛下一刀剁了,到时候咱家的血脉,可不就指望你传下去?” “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哥怎么能害你?下次一定要听哥的话了,行不?” 萧嗣先泪流满面,跪下给兄长叩了个头:“哥我错了,我这就回京。” 说完起身出帐。 萧奉先想起一事儿,又跳起来奔到帐门口,撩起帐帘喊道:“就这一身去,到了别换衣服别洗澡直接进宫见娘娘!让娘娘知道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明白不?!”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七十二章 解祸 第一千七百七十二章解祸 绍述二年二月,阿骨打在苏利涉的劝说下,也认清了现实。 此次战胜的原因,终究还是因为辽国派来的兵力基本都是诸部附庸军,要是真把耶律延禧刺激到了,从金山调兵过来,这仗怕是有些麻烦。 于是接受了萧奉先的建议,遣弟弟吴乞买入辽,申述女直不是造反,只是畏惧天诛,不得不反抗。 萧奉先也上奏辽军先败后胜,已经折服完颜部,又说宋国女直隔海相望,女直附宋乃贪利而已,不值得兴师动众。 又奏今方用人之际,败散前军如不免罪招纳,恐生祸患。 加上皇后和元妃的枕头风,耶律延禧竟然就信了,免了辽国东北诸军失利之罪。 萧嗣先也在免罪之列,因此保住了性命,仅被罢免了差遣。 之后阿骨打搜刮了宁江州的工匠、器械、军马、财物,胜利回师,将一座空城还给了萧奉先。 萧奉先一边命萧兀纳抓周边部落充入军中填补损兵的亏空,一边奏报所谓“宁江州大捷”,说将士用命,知耻后勇,大军血战,收复宁江。 鉴于打一棍子在给一甜枣的羁縻之计,请求朝廷委任阿骨打为女直节度使,恩威并施,阿骨打必将柔顺。 耶律延禧辜妄一试,果然,阿骨打的上表诚恳惶恐之意溢于言表,并且献上了女直名马、鹞鹰,表示谢罪。 耶律延禧大喜,比效大宋,也任命了阿骨打为女直节度使,不过他现在穷得一逼,只能给个印信,没法和大宋比慷慨。 三月,甲戌,大宋皇太后向氏崩于慈宁殿,遗诏尊赵煦生母,皇太妃朱氏为皇太后。 向太后其实是聪明人,善于审时度势,不过要说她一点权力欲望都没有,却也不是。 真实历史上宋徽宗得立,其实就是向太后因为害怕立了赵煦的同母弟,朱太妃作为前后两个皇帝生母会得势,而搞出来的骚操作。 不过在没有机会的时候,比如高滔滔时期,向太后却又安分得很。 这个时空的向太后当然没有什么机会,因此聪明的她在临死之前留下遗诏,让赵煦生母朱氏,坐上了太后之位。 这一招必然会让赵煦母子感激一辈子,向家虽然在内宫一个人没有,也必将获得大宋权力最大的两个人庇佑。 向太后是故相向敏中之女,且是开封城里的世家,深通世家保存之道。 说起向家的发迹史还有一件趣闻。 向敏中的父亲向瑀,在五代后汉时曾任符离县令,乱世里边当县令,性情又严肃刚毅,家境其实不咋地。 向母去世,为了择穴,向瑀花重金请风水先生相看。 这个风水先生也古怪,找到的好地方,却是在一户农家的菜园子里。 换做一般人这风水先生估计得挨一顿好打,但是向瑀信了,还害怕跟人家提出买地会被拒绝,于是找了个晚上,偷偷地将自己母亲埋在那块菜地里。 第二天农民起来种地,发现自家菜地里凭空冒出个坟堆都傻了,一纸诉状告到开封府。 开封府派人调查,发现这事儿竟然是一个官员搞出来的骚操作,那官员表示这事儿是我干的,我愿意赔偿,高价赔偿。 官官相护,法司只好将农人叫来,说首先是你没有看好自己的地也有责任;其次这地已经埋了死人,还是官员家属,不可能重新挖出来;第三好在这地离村子也远,对你其实没啥影响;第四最关键,向家愿意公开道歉,且给出十倍赔偿。 如果你不继续告状,这地就算你以十倍的价格卖给了向家,官府现在就可以让老向把钱给你。 如果你要继续告状的话,我们也能收状纸,不过当事人现在在丁忧,所以案子审理要等两年老向丁忧结束之后,且最终解决方案如何还不一定。 农民就说那我不告了,十倍赔偿也挺香的。 就这样,向家得了这块风水宝地,之后不久,向敏中就出生了。 向瑀只有向敏中一个儿子,亲自教育督促,从来不假脸色。 向敏中也聪明得很,向瑀曾对自家媳妇悄悄说:“大吾门者,此儿也。” 向敏中后随向瑀赴调京城,回到开封,从此就在家中读书学习。 一日有个书生从门前经过,看见向敏中,对邻居的母亲说:“这孩子风骨秀异,将来必定尊贵而且高寿。” 邻居的母亲把这件事告诉向敏中家,等到向母出来时,书生却已不见了。 不过老向到底没能看到自家儿子有何成就,因为在向敏中二十岁时,向父向母就相继去世了。 但是老向培养出来的性格发挥了作用,虽然父母双亡,向敏中依旧能刻厉自立,志向远大,不计贫寒。 太平兴国五年,向敏中进士及第,其后历任工部郎中、给事中等职。真宗咸平四年,升任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正式拜相。 应该说向敏中干得还算不错,以勤于政事、老成持重而闻名。除了因购宅争妻事件受了些污点外,也算是当时名相。 最终官至左仆射、昭文馆大学士,活了七十二岁,去世后获赠太尉、中书令,谥号“文简”。 之后向家曾孙女更是被选入宫中成了赵顼的皇后,虽然一个亲出子女都没有,地位却出奇稳固,稳稳当当做到了皇太后。 大家都说向家的好运全拜那片风水宝地所赐,于是当地还流传起一首民谣——绵绵王岗,势如奔羊。稍其前穴,后妃之祥。 向太后临终前的遗诏,果然给向家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赵煦集议,谥钦圣宪肃皇后,命宫中录向太后懿行,加赠太后曾祖向敏中齐王,祖父向传亮周王,父向经吴王,兄向宗回汉东郡王,向宗良永嘉郡王,极示褒荣。 …… 辽国,东京城外,南仙驿。 天色已近黄昏,眼看城门就要宵禁。 门外来了一列马军仪仗,中间夹着一辆奚车,正朝这边赶来。 侍卫看着远处的城墙,纵马返回到车旁:“相爷,可算是赶到了。不过前面坏了一辆拉木头的太平车,挡住了去路,要不要换马?” 王经撩开车帘:“怎么回事儿?不能拖开?” 却一瞥眼瞅着驿站草亭下饮酒的一人,不由得脸色大变:“先停下,待我进驿馆歇息片刻。” 侍卫首领有些莫名其妙,相爷从半路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一路不断催促,临到城门了却突然驻足,到底是要玩什么? 不过他只是一个马直班头,上峰有令接着就是,一挥手就要让手下们将驿馆清出来。 王经制止道:“说了多少次,就算是王子出行,也不得扰民,何况尔等?都这里站着,我就去那草亭里坐坐。” 侍卫首领低声道:“相爷,草亭里有人。” 王经理了理胡须:“一介书生,还能吃了我?待我去攀谈一二,说不定能给大辽发现一个人才呢?” 侍卫不禁好笑:“野有遗贤,会巴巴儿地坐在都门外驿亭里待价而沽?相爷就是忒爱惜人才。” 王经骂了一句:“少胡沁,宁可错一万次,也不可放过一次。” 侍卫笑着拱手:“那相爷自去,有事招呼。” 王经这才迈步来到草亭,对着那人做了个揖,摆出陌生人打招呼的样子,却在弯腰的时候焦急地低声道:“节度你怎么敢来这里!这是我大辽东京城!要是被人知道,弹劾我一个里通外国可如何得了?还有你堂堂大宋宗室,有个闪失又如何得了?” 那人正是赵仲迁,也对着王经施礼:“相公说笑了,此来却不是给相公招祸,却是解祸的。” 王经面上摆出微笑,就如平时准备攀谈的模样,声音却是低斥:“我有何祸,节度休要耍笑!”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献策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献策 赵仲迁说道:“相公难道不知,三司使萧托辉借故将你调开,自己却来到东京,不就是想要拿到相公的实证吗?” “他敢!”王经面上虽然依旧带笑,声音中却充满了怒气:“这个萧计相,当真如跗骨之蛆!” 赵仲迁笑道:“明公,你当萧计相的作为,真就是萧计相的意思?” “节度这话何意?” 赵仲迁说道:“明公,之前大公鼎告警,让明公和皇太叔做好准备应对弹劾,辽朝制度我不太清楚,不过按我大宋的制度,如果发起弹劾之人不是御史,最后又证明弹劾不实,那就当以所弹之罪反坐。” “怎么萧托辉弹劾不成,却丝毫不受影响啊?” 王经说道:“我朝制度不如宋朝严密,君上的意志更为重要,萧托辉如今在朝臣中臭了大街,可在陛下那里,也得了一个骨鲠之名。” “但是一介奸佞,又岂能久閟圣聪?迟早要露出马脚!” 赵仲迁意味深长地说道:“明公前头那句话,掐头去尾,或者就是真相了。” “掐头去尾?”王经回想了一下,:“君上……的意志?” 赵仲迁似乎不关心这个:“明公,我说你祸在旋踵,却是有根据的,其实都不在这些上面。” 王经对赵仲迁的能耐其实非常佩服,当即道:“节度讲来。” 赵仲迁说道:“萧托辉主掌计司之后,其实就干了一件事情,清理亏空,对?” 王经点头:“是。” “而清理亏空的对象,是从国库借款的官员,对?” “对。” “而从国库借款的官员,他们借款的目的是什么?投资,对?” “对。” “他们的投资渠道很多吗?” “这个……” “他们的投资,有多少,是相公主持的债券?” “这个……” “现在萧托辉催逼官员,官员们急着将钱还到国库,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 “是不是,大量的铁厂债券将被兑换?” “……” “相公手上,现在有足够的舶来钱供官员们兑换吗?我不是说相公的私产,而是指官库。” 王经脸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 赵仲迁淡淡地说道:“萧托辉此举,看似为国为民,其实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将相公兑付债券的节奏打乱了,本来安排得井井有条,经他这么一整,相当于提前了三年的时间。” “他将相公本来可以在三年里顺利还完的债券,变成逼相公在短时间内必须全部兑完,相公啊相公,你竟然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 “萧计相,这是要踩着相公的尸骨上位!” 王经已经顾不得向远处的侍卫们掩饰自己的神色了,四十三节度所言的一切,当真会发生! 然而赵仲迁还在继续:“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我们继续推演一下,如果让萧托辉此举得逞,辽国会发生什么情况?” “我们不说今年到期兑付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只说本金,三百五十万贯,相公现在,能全部拿出来吗?” “如果拿不出来,那官员们会不会就有了借口,把锅推到债券无法及时兑付头上?可这明明是萧托辉搞出来的事情,凭什么却要相公来背锅?”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承办债券销售的通锦钱庄声誉扫地,钱庄客户担心风险,纷纷取走存款,所有钱庄业务陷入停顿……” “本该欣欣向荣的各项产业,因为资金链断绝纷纷倒闭,于是人心越发恐慌,挤兑行为扩散到南部诸州所有钱庄,然后是更多的产业倒闭……” “相公,祸在眉睫了啊!” 王经身体都在颤抖:“刚刚你说……陛下……可如果陛下知道情况会如此严重,怎么会坐视不理?” 赵仲迁说道:“其实我并不反感萧托辉,甚至相反,我很佩服他的为人。” “但是萧计相的经济管理水平还停留在农耕时期,而这,可能恰恰符合了你君上的胃口。” “对贵朝君上来说,事情料理起来很简单,民足食,兵足用,这就够了。” “臣子嘛,杀一批以谢天下,换一批修养生息,事情就过去了。” “晁错,桑弘羊,替汉室鞠躬尽瘁,不惜搅得天下沸沸扬扬。” “咎归一人,然后一刀了却,天下还是汉家天下,天子还是万年天子,简不简单?” “节……节度……不要吓我……” “我是吓你吗?那请问相公,刚刚我说的那些,哪一个环节,相公觉得有问题,不会发生?” “这个……这个……” “贵君上有铁冶在手,不愁无兵;有辽阳长春在手,不愁无食。南部诸州受损的,不过是商贾海客,恒产之人,他会害怕这些人造反?” “何况这些不是他的过错,到时候给天下的诏书里,是贵朝先帝遭受奸臣蛊惑,导致民不聊生。今日诛绝,以儆将来。” “铁冶还是那个铁冶,良田还是那些良田,至于创始之人衔冤万古,翻年之后,谁又还记得?” “或者相公觉得自己在贵朝陛下哪里的价值,远远超过迫在眉睫的三百五十万贯,他非保你不可?” 王经双目已经失焦了:“如此局面,我还能施为?活不了,活不了了……” “相公言重了。”赵仲迁说道:“毕竟我刚刚说的那些,都还没有发生。” 王经突然醒悟过来:“对,以节度之能,我不信萧托辉能是对手!节度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赵仲迁说道:“现在不是细谈的时候,我只说上中下三策。” 王经都傻了:“还有三策?” “先说下策,我在锦州备有舟船,相公若见事不可为,可携家浮海归宋,大宋必会妥为接纳,酬以官爵,南部诸州的烂摊子,丢给别人去收拾。” “不过如此一来,所有污水就得相公一个人受着,在辽境可就是遍地骂名,之前为名声所作的功夫毁于一旦,死后再上个《奸臣传》遗臭万年,家族永远抬不起头来做人,这些是肯定的了。” “中策,说中策。” “中策嘛,就是将刚刚我说的严重情况,告知贵朝陛下,让他知晓萧托辉那套绝不可行,否则就算国库短期充裕,还不够救济南部诸州之用,实在是得不偿失。” “可要是……陛下不听呢?” “对,之所以是中策,就是此策贵朝陛下可能不听。” “那上策呢?” “上策,就是相公奏请贵朝陛下,官员们的亏空,许其用铁厂债券来填补,无论是相公还是官员,就都得到一个缓冲期,然后慢慢用铁厂的收益填还就行。” “如此一来,相公就是南部诸州官吏的救命恩人,相公还可以发动他们,一起向北朝施压。此事合情合理,事成之后,相公在南院的威望,必将更盛。” 王经不禁大喜:“节度刚刚几乎将人唬杀!这不就是解开这个扣的妙招?” 赵仲迁却明显没有王经这么乐观:“相公要明白,如此一来,萧托辉的谋划,可就全盘落空了。贵朝国库,不过是白条换成了债券,依旧当不得钱粮的。” “其实铁厂收入,已经差不多赚回本金,不过贵国周边战事一起,债券经费被挪用为军费,所产钢铁,依旧被挪用为军器而已。” “两头付出,相公说是拯救了辽国都不为过,然而锅依旧还是相公的锅,没有甩掉,因此相公的人头,就是最后不得已之下,用来安定人心的法宝。” “我说的这最后一策,固然是上计,然须得造出声势,得到声援,使贵朝陛下首肯才行啊。” 王经此刻只感觉一万亿匹草泥马从心头踏过,人家大宋的节度使都知道我老王为了辽国付出了多大的心力,可依旧被萧托辉追着咬,而陛下还听之任之,现在甚至还要面临杀身之祸千古骂名,这尼玛谁受得了! 赵仲迁说道:“相公,国事如此,就必须有人出来背锅,这也怨不得谁。” “我朝司徒说过,冠冕加身,必承其重啊……” 王经此刻只想骂娘,那凭什么就得是老子?! 还有,少特么拿我跟你们司徒比,老子是他那样的人?! 好在赵仲迁接着又说了:“不过有些时候,也不可太过憨直。要是被有心之人,借贵朝陛下之手,陷相公于万劫不复,那也太不值当了……” “我觉得,贵朝皇太叔、郑王、萧奉先、萧兀纳、乃至西北的萧古里,这些人的做法,才值得细细揣摩。” s:///book/1/1603/898626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回府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回府 “他们怎么了?” “相公别说自己不知道,贵朝皇太叔和郑王,拥兵十数万,尽占西京道,自命官吏将领,到现在出过一次兵?” “明明局势翻覆之时,就可以自成格局。贵朝陛下还不得不捏着鼻子,一味优隆。” “萧古里孤悬西北,守着小小一个云内州,鞑靼三部十数万大军纵横来去,愣是毫毛都不碰他一下,到如今临宋的套内三州都成了他的辖区,贵朝陛下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封他一个西北路招讨使。” “相公可能还不知道?萧嗣先、萧兀纳前后七万兵马,被阿骨打五千人打得大败亏输,萧奉先一边要挟萧兀纳投靠,一边携裹周边蕃落入军,一边又接受阿骨打请托贿赂,运作出一场所谓的‘宁江州大捷’,这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王经有些不信:“东北战事会是如此?七万人打不过五千人,节度在说笑话?” 赵仲迁笑了:“信不信无所谓,相公自可慢慢查实,别忘了,我朝如今对女直情况的掌握,说不定在贵朝之上,阿骨打现在也是我大宋的女直节度使,帐下判官还是我朝中官。” “不说别的,萧奉先和萧兀纳之前是不是死对头?现在怎么好的如同穿一条裤子?这里头难道没有点猫腻?” “算了,说这些扯远了,其实我在辽朝南部诸州利益也颇多,和相公交情也不错,才来相告。” “至于相公听不听,最后用哪条计策,相公自择就好。” “总体说来,我是希望辽朝南部诸州欣欣向荣的。不过要是时局不济,相公只需记得:锦州,永远有等着相公的一条海船;大宋,永远有我这样一个朋友。就行了。” “就跟咱俩第一次分账时说的那样,这个叫保底收益。我赵仲迁做生意,从来都不会亏着伙伴。” 王经心里头无数念头在翻滚,甚至是那个最大逆不道的念头。 可终于还是稳下了心神,躬身道:“谢过节度了,王经老迈一身,死不足惜,不过我的妻小族人却是无辜的。节度甘冒奇险来告诉我这些,再不当人子,也得替他们谢过。” 赵仲迁笑道:“说了这么久,估计萧托辉已经对丞相府下手了,你那个管家李后行已经被收买,萧托辉已经知道你藏着账簿的密室在哪里。” “估计丞相现在赶回去,刚好来得及赶上萧托辉搜出账簿。” “啊?!”王经这下真急了,一把攥住赵仲迁的袖子:“你赚我在此,是想让萧贼灭我满门,老夫……老夫跟你拼了!” 赵仲迁笑道:“相公好好摸摸我的袖子再说话。” 王经刚刚已然慌了神,现在才发觉赵仲迁袖子里有东西,取出来却是几本账册,正是他藏在密室中的那些。 王经感觉这天实在太难聊,要不是自己也经历过不少的大风大浪,怕是已经吓死在这草亭当中几回了。 赵仲迁笑道:“那几本账簿,已经被我换成了药书,都是治疗那个……男人的难言之隐的。” 王经顿时哭笑不得:“节度你……” 赵仲迁说道:“没有办法,丞相赶回去刚好遇到萧托辉搜出那几本东西,不是才好借机发作嘛。” “至于这几本账册,却是你府上执事马三给我的。他是我的人,海船退路之类的安排,你找他询问就好。” 王经有些疑惑:“我以为马三是先帝安排在我身边的密谍……” “对。”赵仲迁点头:“他就是贵朝先帝安排在丞相身边的密谍,当年在五台山当假和尚刺探我朝军情,后来随医疗团被张商英和克勤禅师带回贵国,贵朝先帝又将之安置在相公身边。” “我其实也不喜欢他,不过他的家小都在大宋,相公尽管放心用。” 王经:“……” 将几本账册揣回自己袖子里,王经回到自己的车队旁边,翻身上马,咬着牙道:“跟我回府!” 侍卫首领笑道:“不带那秀才?” 王经白了他一眼:“又给你算准了,就一穷酸秀才,几册破诗不堪入目还好意思拿出来行卷,瞎耽误功夫!” 见到王经骑上马匹,在侍卫们的护卫下绕过倒塌的太平车朝城中奔去,赵仲迁才回到驿站内:“三儿,吃完没有?!吃完赶紧修车去!婆娑岭要的木材,可耽误不起!” …… 东京丞相府,王经赶到的时候,却见自己府邸已经被一干军士们围了起来。 领头的军将一见王经出现,顿时跪倒:“丞相,末将受计司钧令,不得不来,还请丞相恕罪!” 众军士见军将都跪了,纷纷跟着跪下。 王经笑道:“萧禄贵,只要是依令而行,就没有你的责任,起来!” 萧禄贵依旧跪着:“禄贵受丞相大恩,今日不得不为,丞相如不见谅,禄贵这就自尽,以示本心。” 说完抽出腰刀,就要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住手!”王经喝止道:“说过只要是依令而行,就没有你的过错。没有过错,何来原谅?赶紧起来,有话问你!” 萧禄贵这才还刀入鞘,站起身来:“丞相去了锦州三日,萧计相突然下来,手里拿着金牌,说是奉陛下之命,查点东京府库。” 王经冷笑:“查东京府库,怎么却又查到我府上来了?” 萧禄贵说道:“今日接到计相手令,却说……却说在东京查获密谍,说那人……那人在丞相府中,担心相府里的亲眷受歹徒加害,命我等前来缉拿。” 王经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赵仲迁所说的马三,不禁有些慌乱。 马三是四十三节度亲口承认的宋朝密谍,要是被萧托辉擒获,只怕自己遍身是嘴都说不清。 然而又听萧禄贵吞吞吐吐地说道:“不过……不过末将看现在的动静,却又不像……” “嗯?” 萧禄贵赶紧说道:“末将看萧计相的作为,更像是灭口!” “什么?”王经反倒一下子来精神了:“随我进去,今日之事,需得有个见证。” “是!”萧禄贵赶紧抱拳:“末将谨遵相令!” 带着众将进入府内,就听内院一个声音在痛骂:“这里是丞相府邸!你们在此杀人,没有王法了吗?!” “萧托辉!你要搜检丞相书房,谁给你的胆子?!有本事将我跟李管事一般杀了,否则这门你进去不成!放开我,放开我……” 王经脸色一沉,迈步进入内院,却见自己的家眷、子女、仆役,都被衙役们逼到了一边,院子中躺着一具尸首,正是赵仲迁所说的,已经出卖了自己的管家李后行。 还有一人,长随的打扮,被几名衙役用水火棍压着,尚在号呼痛骂,却是赵仲迁所说的“自己人”马三。 王经才一现身,就听被压在地上的马三喊道:“相爷回来了!我们有主了,相爷,萧托辉拿着金牌前来说是府内有宋朝密谍,要大肆搜检,小的拦不住,还请相爷责罚!” 王经看着萧托辉:“计相,你有几块金牌?” 萧托辉拱手道:“丞相,东京到锦州三日行程,算起来丞相今日当刚到锦州才是,这难道,是飞回来的?” 王经呵呵一笑:“老夫行至辽河,却想起陛下说过今年要建造浮桥,以利转运。之前收到朝廷章程,又说萧计相这两日当巡视东京。” “锦州的市舶司账册分明得很,倒是计相可是大忙人,因此老夫一计较,还是先来见计相的好。” “却不料,倒让老夫赶上一出好戏啊。”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尽兴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尽兴 萧托辉冷笑道:“若是拿不到铁证,某也不敢上门打扰丞相。丞相,事发了。” “事发了?”王经神色自若:“萧计相,你带兵登门,是奉了陛下的诏命?入府杀人,是奉了陛下的诏命?” “老夫是南院宰相,就算陛下要治罪,那也得先下旨命老夫待参,再下旨让大理寺起兴诏狱。” “此等诏书,老夫没有收到。” “今日计相拿着陛下命你查点中京府库的金牌,欺诳军士,搜检相府。萧托辉,这可是矫诏的重罪!老夫怎么觉得,是你的事发了?” 萧托辉说道:“事有经权,相府内有南朝间谍,我查实之后,当然要立即擒获,至于与丞相有没有干系,打开密室查获账档,丞相再去陛下跟前申述。” 王经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府上有南朝密谍,敢问,抓到了吗?” 萧托辉的手指缓缓划过马三,这一刻王经的心跳不禁加速,然而最后萧托辉却最终定在了李后行的尸体上:“就是……他!” 王经紧张的情绪猛然放松了:“呵呵呵……哈哈哈哈……计相,这是我府内管家李后行,多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 “你说他是密谍,那老夫问你,李后行一介老朽,伸手就能擒获,计相如何不抓起来细细审问,却将他杀了?” 萧托辉神色不变:“他见到我们入府,企图潜逃,军士在抓他的时候,李后行眼见无幸,就撞到军士刀锋上求死,却不是我们将他杀了。” “哦,却是如此……”王经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那位持刀的军士,现在还在这院中?是谁啊?请站出来。” 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这里不是案发地,李后行是从花园假山后边拖出来的,具体情况谁都没有见着。 还被压在地上的马三猛烈挣扎脱水火棍的压制跳了起来,指着萧托辉身边一人:“就是那个人!我找李管家禀事的时候,亲眼见着就是那人在假山后边杀了李管家!小的见他们势大,一直不敢声张。” “丞相,你不可听信萧托辉在胡说八道!” 萧禄贵顿时紧张起来,唰地抽出腰刀,护在王经身前。 见到萧禄贵抽刀,王经的卫队和萧托辉的卫队也都抽出刀来,两方对峙,一时间场面紧张。 萧托辉猛然举起手,亮出手里的金牌,厉声喝道:“谁敢抗旨?!” 外围还有一圈的军士,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丞相和计相,自己到底该站在那边,心里头大叫倒霉。 怎么接着这么趟差事! 王经伸手拍了拍萧禄贵的肩膀:“将刀收起来,那是陛下谕旨金牌。” 萧禄贵还刀入鞘,却依旧站在王经的身前。 王经又对自己卫队说道:“都将刀收了。” 众卫士尽皆听令。 王经这才对萧托辉说道:“萧计相,这一下,可真就坐实了矫诏之罪啊。” 萧托辉冷笑一声,对众人厉声道:“奉圣旨,搜检相府书房,西墙内有一间密室,那里面有国贼王经的卖国铁证!” “好个血口喷人!”王经大怒:“萧托辉,你失心了?!” 萧托辉高举金牌:“侍卫班,进去搜!有金牌在此,院内诸人不敢阻拦!” 王经拢着袖子,愤怒地看着萧托辉:“萧计相!今日之后,老夫必定要参你!” “闯下这等弥天大祸,就等着陛下天威震怒,阖门诛戮。” “丞相这是在威胁我?”萧托辉冷笑:“陛下宵衣渥发,励精图治,而你们这帮国蠹,侵吞国库,鱼肉人民!” “王经我想问你,拿着百姓的骨肉膏血装点自家,你每天晚上,是如何能够安然入睡的?!” “够了!”王经眼神中闪过一抹惭惶,但转眼又变得镇定:“老夫宰执南府,两年之内,为陛下筹措军费三百万贯,粮草四百万石,铁器一百五十万斤!” “辽国立国百余年间,哪个宰执做到过?!” “老夫不敢自旌功绩,今日之后,自当向陛下请罪告老。” “不过萧计相我也想问你一句,你素有干能之称,当年被贬为庶人,老夫也曾为你奔走,可陛下起复你于泥涂之后,你都干了些什么?!” “却是老夫看走了眼,你的见识,不过就一州郡之才。” “丧心病狂,攀诬求进,到现在更是矫诏悖逆!” “你举着清理亏空的名头,除了搞得天下官员离心离德,怨声载道,除了归咎于陛下一人,你清理出来了多少?!” 萧托辉怒容渐起:“若非豺狼当道,狐狸安得庇佑?诛除首恶之后,总会还世道一个清宁公正,给我搜!” “且慢!”王经急声喝止。 “怎么,丞相这是怕了?”萧托辉一脸的讥诮。 “是,老夫的确怕了……”王经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委屈与心灰意冷。 就在萧托辉将要得意之际,却听王经继续说道:“老夫怕了……怕你们借搜检之名,在老夫书房里放置些悖逆的东西,污毁老夫的清名……” “禄贵,马三,带几名侍卫跟他们进去,让他们搜,不过给我盯死了他们。” “还有,过去几位,将那位让李管家‘撞刀’的侍卫控制起来,防止他自己‘撞刀’。” 那名侍卫顿时变色:“计相,计相……” 王经却不理会,对萧托辉供了供袖子中的手:“萧计相,这样公平?” “好啊。”萧托辉笑道:“丞相早如此答应,也不用耽误大家太多的时间。” 王经摇头叹息,看着萧托辉就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计相一味求死,老夫实在是阻止不了你,唉……大留守临终前的做法,计相真是一点感触都没有吗?” 萧托辉脸上终于有些变色,转身朝书房内走去。 王经一抬下巴,几名亲信也跟了进去。 待到所有人都进去之后,王经对那名被三人夹在中间的侍卫说道:“你放心,老夫绝非悖逆之人,一会儿你老实招供,将萧计相是如何胁迫于你的,一五一十交代出来,老夫保你家小平安。” 说完对周遭军士们说道:“你们也是,此次冲突相府,是萧计相矫诏所为,老夫绝不计较。” “一会儿如果萧计相没有搜出他要的东西,一来请诸位给老夫做个见证,二来,拿下他,各位也可以将功补过。” 军士们其实还是相信王经的,因为王经和萧托辉的口碑,在辽国官场上,被官员们渲染之后,也有不少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他们也知道,手上的铁器,平日领到的钱粮,几乎皆是出自婆娑岭和长春辽阳,其实就是面前这胖老头的功劳。 现在见王经态度如此和煦,一名军士就大着胆子道:“丞相,萧计相手里还有金牌……” 王经依旧拢着袖子,看着书房的大门,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放心,等他出来,自己都会交出金牌。” 说到这里,王经低下了头:“毕竟,咱们都是陛下的鹰犬……” 不多一阵,书房里边传来兴奋的声音:“计相,找到了!果然有间密室!” 院中众人都是惊疑不定,然而没一会儿,却听见萧托辉惊怒的声音:“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些东西……不可能……不可能!” 紧跟着,书房里响起了推倒书架,摔碎瓷器的声音。 一名侍卫来到王经身侧:“相公……” 王经安然不动,只叹息了一声:“让他尽兴,将死之人,还不得尽兴一次?”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谁是大爷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谁是大爷 终于,书房里安静了下来。 萧托辉的侍卫和王经的侍卫也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看着院中老神在在的王经,萧托辉的侍卫们胆战心惊,而王经的侍卫们,却是一脸的尴尬。 王经懒得搭理他们,来到书房门口:“萧计相,出来吧。” “也不要想着在里边自尽,不论老夫,就是陛下那里,也不能因你被上污名。” 又过了一阵,萧托辉从书房中走了出来,看样子还整理过衣冠,神色也重新平静,只对王经说道:“相公好手段。” 王经面无表情:“我不明白计相在说什么。那面金牌,计相是想要继续自己留着,还是交于老夫暂管?” 萧托辉也没有犹豫,从袖中取出金牌,递了过去。 王经将金牌轻轻接过。 被挟持的那么侍卫见状立马跪了下来:“我招!我全招!是萧计相让我将李管事诱入花园假山之后刺杀的……他说,他说这是为陛下立下大功,事后会有升赏!” 王经和蔼地对他说道:“这些等大理寺的人前来,你慢慢与他们细说不迟。你放心,此事绝不牵累无辜,之前老夫说过的话,算数。” 说完对周围军士们道:“大家都听萧制使指挥,先送计相去安歇吧。马三,将书房收拾一下,老夫要写弹章。” 众人都退了出去,院中的亲眷家小们这才敢号哭发声,一时间各种乱七八糟。 王经皱起了眉头,大喝一声:“都给我安静!” 院中顿时鸦雀无声。 王经长出了一口气:“事情都过去了,还号什么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 马三的动作还是快,书房很快便收拾了出来。 当晚,王经写完弹章,才对已经被招至书房伺候的马三问道:“你替大宋做密谍,多长时间了?” 马三躬身道:“回相爷话,在回辽的路上,当时的张使臣便招揽了小的。” 说完又解释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前几年四十三节度拿着暗号来找我,说是要给相爷你安排一条通道。不过能不用最好不用,也最好别让相爷知道,免得给相爷你惹麻烦。” “没做什么?没做什么却把那几本账册,交给了节度?” 马三说道:“是,小人也是没办法,当年管不住裤裆,在宋国寻了亲,生了娃,这不拿着人家的俸禄,总要办点事情吗?” “不过相爷放心,节度说了,这几本贿赂宗室和北院高官的账册,还有南院官员们的把柄,和他与相爷的……生意相比,连毛毛雨都算不上,让我悄悄放了回去。” “前几日节度收到密报,说萧计相要对相爷你动手,让我赶紧将账册取出来,否则相爷你会有大麻烦。” “节度说宋辽是兄弟之邦,相爷你又是大辽的顶梁柱,南部诸州都指着相爷你过日子呢,若是让萧计相得计,大辽南部肯定会糜烂。” “小的是显州人,也不希望自己家乡变成节度说的那个样子,所以……” 王经将手里的毛笔交给他淘洗,说道:“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是密谍,宋朝的密谍。” 马三低下了头淘写起毛笔:“可是节度说,宋国和辽国,也是有共同利益的。至少,与辽国南部诸州,是有共同利益的。” “共同利益……”王经拿起自己的奏章检查:“这是宋朝司徒造出来的新词儿吧?” “我也不知道啊。”马三说道:“不过节度说辽国的南部诸州,其实更像宋国,北部……” “继续说。”王经扫了几眼奏章,没发现什么毛病,又端起了茶碗:“我其实挺喜欢听听他国之人对辽国的看法,今天这机会也算是难得。” 马三说道:“相爷可别介意,我也只是听节度、商贾们偶尔说起过。节度说辽国的南北分治,其实就是南人出钱粮,北人出兵马,南人养北人,北人卫南人。” 王经不禁莞尔:“这话是糙了点,简单了点,不过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马三说道:“要这么说,我们南人也是为这个国家出了大力的,不能说我们南人受北人保护,我们就得低他们一等啊。” “节度后边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不过我听着却也觉得有道理。” “哦?他说什么了?” “节度说,赏饭的才该是大爷。” 王经一口茶水噗地喷了出来,幸亏扭头得快,不然桌上的奏章就得重新誊录了。 马三赶紧取过帕子来给王经擦拭:“节度这话我觉得没毛病啊,相爷赏我饭,我就得好好伺候着。” “那是因为你手里没刀子。”王经有些没好气:“有了刀子,荒郊野岭相遇,你马三说话的语气可能就和现在不一样了。” 马三有些迷惑了,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这样做的可能性。 王经觉得今天大概是自己这辈子过过的最神奇的一天,经历了泼天大事,居然并不紧张。 一个辽国南院宰相,和一个宋国发展出来的辽朝本土密谍,竟还聊得挺开心。 王经甚至还觉得这马三完全值得自己信任,这老马说得对,宰相府里边最大的秘密,比起自己和宋朝四十三节度合伙干下的那些买卖相比,真的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他也没有问海船退路的事,对马三说道:“你今天的表现满院子都看到了,明天起,就接了老李的差遣吧。” “老李惨遭横死,明天给他家里支五贯舶来钱,算是丧葬之费。” 马三也没有推辞,躬身道:“谢相爷抬举。” 王经说道:“你妻儿都在宋国,我也不为难你。其实我也知道,南部诸州商号、货行、钱庄、工坊里边,多的是你们这样的人。” 马三说道:“其实宋国对我们这些老人,也没那么忌惮,节度说要回宋国随时都可以回,他现在也不差我们这几号人。” “是我自己想要留下来,不过不是为宋国做事,而是……想为老家做点事。” “我就常常想着,要是老家益州,也能跟我妻儿所在的宋国莫州一样,亩收三石半,十五税一,孙儿能够识文断字,新妇每年能够在茶市上买几匹布,做几身衣服,家中过年还能杀两头肥猪,才是真正的过日子啊……” 王经端着茶碗出了会儿神:“无怪你们心向宋朝。四十三节度说得不差,赏饭的,才是大爷啊……” 绍圣二年三月,王经一道弹章,震惊了整个辽国政坛。 三司使萧托辉,矫诏欺哄东京武鑫军制置使萧禄贵,搜检丞相府,密遣卫士杀死相府管家李后行,丧心狂悖,言语难加。 事情的起因,是清点东京府库时,萧托辉发现了大量官员借贷亏空,企图捏造南院宰相王经贪腐的证据,收买了官家李后行,察之王经出入书房密室,里边有几本书录和数字,造衅闯入王府,先命军士杀了官家灭口,然后打开密室取出书册。 结果那些书册只是王经收集的药方,因为方药之后记录有多少钱多少钱,李后行只认识数字,以为那些是王经的密账,导致了这次事端。 本来王经已经被萧托辉调出东京,结果在辽河边上,王经想起浮桥一事需要与三司商议,又回到东京,刚好撞破此事。 事后王经让萧托辉自己交出金牌,下狱待堪;自己也闭门待罪,请耶律延禧遣大理寺前来调查。 但是这场变故引发了南部诸州的巨大恐慌。 首先影响到的,就是官场。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不答应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不答应 无数早已对萧托辉恨之入骨的官员们纷纷跟进,他们的话可就没有王经这样客气了,当年大宋保守派怎么骂王安石的,现在辽国官吏差不多就怎么骂萧托辉的。 紧跟着受到打击的就是鹰券和债券。 在女直和辽国发生战争后,鹞鹰的稀缺就成了可期的必然,这个故事带来的就是鹰券的一波狂拉,极品十三黄鹰券的价格从五千贯一路飙升,最终竟然突破了一万贯,到达了一万三千贯一头的顶点。 无数手持鹰券的大户还没有来得及从迷梦当中笑醒,却突然发现,市场上待售的鹰券越来越多了。 赵仲迁出手极准,利用倒仓在女直和辽国的战争期间哄抬鹰券价格,然后将手里的鹰券全部清仓。 不到一个月,十三黄鹰券的价格掉头如飞瀑一般暴跌,从一万三千贯跌落到两千贯,而且颓势依旧不减。 直到现在,人们才发现,鹞鹰这玩意儿说到底就一玩物,就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 直到现在,人们才发现很多鹰券其实连鹰都没有,乃是从猎户手里预定的“期货”,最久的甚至排到了五年之后。 这种明显大于市场需求的乱象,之前价格高企,必定有人在底下托底,只不过到现在,那只手突然抽走了而已。 不少辽东的富豪,一夜之间沦为乞丐,投河的,上吊的,阖家服毒自尽的,一时间遍及南部。 这场动荡在南部诸州影响扩散的程度与速度非常剧烈和快速,紧接着,百姓们发现市场上的舶来钱越来越少,绢钞越来越多,物价一日三涨! 储户们开始涌向各处钱庄,取出存款,兑换成自己能够找寻到的舶来钱、绢帛、粮食、盐、希望能够让自己的资产保值。 到最后就连粗陶麻布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都成了抢购的稀缺商品。 不少钱庄开始面临倒闭之危,纷纷向通锦钱庄求助。 要命的是,辽国接下来即将进入青黄不接的季节,粮食又开始出现短缺。 往年这个时候的粮价,本来就要上涨,在大家不缺绢钞,全民抢购的风潮之下,粮价首先飙升,很快涨到一石五贯绢钞的高价! 恐慌开始蔓延,商贾们都在惜售,农村好些,州府市镇开始出现抢劫、杀人、打家劫舍的情形。 不少正直的官员想要出面制止这样的行为,要求平抑粮价,然而引发的却是更加剧烈的经济动荡和抢购风潮。 南部诸州,市井萧条如鬼蜮,城乡百姓人人自危,甚至持械自斗,市舶司货品除粮食以外,堆积如山无法转运,而有钱人不惜万金,只求一席船位,携带阖家老幼奔赴獐子岛避难。 弹章谏议,如雪片一般飞向上京,萧托辉无疑成了这场巨变的罪魁祸首,官员们要求王经视事的呼声越发高涨。 北府宰相萧托卜嘉、北院参知政事王师儒、尚书右仆射耶律慎嘉努、南院参政牛温舒联袂叩阙,要求大理寺从速结案,要求耶律延禧下诏王经,复出视事。 王师儒在弹章中痛斥了萧托辉大逆矫诏、越权乱法、诋毁重臣、欺凌同列、扰乱天下五项大罪,要求朝廷严惩。 牛温舒更是在奏章中详细记录了南部诸州的惨况,最终喊出“王公不出,奈苍生何”! 四月,壬申,金山防御使额特勒上奏,鞑靼大举犯境! 耶律延禧这才发现,南部诸州官吏们都在自救,政令不一如同散沙,应当解送上京的军粮都没有送到! 这下耶律延禧真的慌乱了,连续下了几道诏书。 加王经太师,命其立刻复出视事,全权负责东京和南院事务; 令北院宰相萧托卜嘉全权负责上京和北院事务,亲自坐镇大理寺,从速了结萧托辉案。 命耶律慎嘉努筹措长春军粮,自己则同耶律大悲努一起,带着殿前军、宫室皮帐军、奚军、汉军,赶赴金山战场。 王经收到诏书却没有立即复出,而是又上了一道奏章。 第二封奏章里,王经说明了南院诸州的实际情况,声明了这几年国用的消耗和自己筹措的艰难,详细论述了官员们亏空的情形,并且告诉耶律延禧,南部诸州这几年负担沉重,民力耗竭,于今要平息动荡,只能允许官员们用铁厂债券入库抵账,以平息债券挤兑风潮; 铸造铁钱兑换绢钞,同时加大与宋朝的贸易规模,使货币重新具有信用价值,且使货币流通量与货物流通量向匹配,以抑制绢钞贬值物价飞腾; 同时要严厉打击粮食囤积的行为,朝廷开仓放粮,务必坚持到九月秋收。 全面开放如东珠、药材、兽皮、良马、钢铁、矿砂等一应禁榷物资,许与宋朝自由贸易,紧急交换粮食。 如不答应这几条,那即便是自己复出,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道奏章的干系实在是重大,耶律延禧只得命耶律大悲努携大军前往金山,自己则折返上京,召集群臣议论。 应当说王经的奏章是实事求是的,尤其是关于债券长期兑付和集中兑付之间的转换,让朝臣们明白了萧托辉空有干能之名,但是也就仅仅能够搞点牧场良田。 在金融一道上,萧托辉完全就是一个空想家,一个彻头彻尾的棒槌! 这就是一场人祸! 耶律延禧展示了一个政治家的冷酷与铁血。 壬寅,大理寺快速走完流程,以萧托辉矫诏大逆,满门抄斩。 萧托辉是辽朝宰相辖达六世孙,临死前所上遗表,依旧提醒耶律延禧留意朝中奸臣,点出了皇太叔、王经、萧奉先、阿苏四个名字。 当年耶律洪基亲征之前,安排阿苏主枢密,额特勒主前方军事,群臣皆以为妥帖,独萧托辉不言。 耶律洪基当时问曰:“何不言?” 萧托辉说道:“额特勒懦而败事;阿苏有才而贪,将为祸基。不得已而用,败事犹胜祸基。” 耶律洪基也曾感慨:“托辉,虽魏征不能过也,但恨朕不能及唐太宗尔。” 然而与之前被贬为庶人那次不同,之前萧托辉是众人眼中的大贤,今天竟然成了人人喊打的巨奸。 要按照王经的办法,国库依旧还得空虚三年,好在铁钱换绢钞这个主意不错,如今的绢钞几乎一文不值,朝廷许以一定的汇率兑换,不但能够控制物价,平息争议,老百姓被朝廷凶猛搜刮一轮的同时,还得对朝廷感恩戴德。 不过这些都太缓慢,真正能够立竿见影的措施,估计还是放开贸易的口子,找宋朝老大哥救助。 …… 收到辽国的国书,宋朝朝堂一片沸然。 长脸啊,太长脸了! 辽朝全面开放沿海州郡,取消一切禁榷,请求宋朝大量输送粮食,以大宋富余的物资,换取辽国的宝贵资源。 铁钱换绢钞,在辽国军事吃紧的时候,急需钢铁的时候,无疑就是司徒说过的那种,在两个烂选择里边,挑一个相对不那么烂的出来。 辽国的矿砂出口,让大宋将便宜占大了! 如今用作硝化炸药缓释剂、塑形剂的重要成分——硅藻土,大宋的主要产地在蜀中、广东,运输成本极高。 而辽国的故参知政事陈义家族,现在就是硅藻土的主要出口商,辽东半岛的硅藻土品质极高,运输成本又低,是大宋一直希望大量进口的物资。 辽国现在放开这个口子,可以敞开了供应。 不说这些,光是囤积在辽国市舶司的那些宋国奢侈品,一日一跌。 哪怕大宋再用粮食将之重新换回来,都能赚! 这尼玛天理何在?! 关键是辽国这一回的态度,简直能够用奴颜婢膝来形容,更让大宋君臣感到舒适。 蔡京眉飞色舞地在两府集议上宣读了辽朝的国书,准备鼓动两府同意这个方案。 然而苏油的电报很快就打到了汴京城,他的建议是——不答应。 群臣都要抓狂了,不答应? 这么好的大好事儿,为什么不答应? 很快,苏油第二封电报到了,详细地论述了不答应的理由。 你们傻啊?这种时候,我大宋应该漫天要价啊,凭什么辽人一开口我们就答应?这明显还没逼到他们的底线啊! 朝廷应当立即派遣官员,与辽人谈判。 我的建议是,大宋原则上可以同意这些条款,甚至还可以直接给个一两百万贯的“无偿”援助,但是,必须带上几个附加条件! 其一,辽国需归还历年来无理侵占的大宋领土,尤其是安石相公时期割让的那七百里边境。 两国国境线,必须恢复到熙宁以前! 同时,太行山飞狐口一带,瀛阳、飞狐、弥勒三寨,辽国得割让给大宋! 其二,黄河套内领土,全部归宋,辽国在那里的河清、金肃、宁边三个军州,全部移交给宋国! 宋辽边境,从包图城到朔州一段,双方以黄河作为新的国界! 其三,以上只是解决部分历史遗留问题,满足宋国这两条之后,宋国愿意支付辽国五十万贯钱帛,同意提供经济援助,以此交换辽国在鸭绿江沿岸的保州、定州、来远、桓州、渌州的主权!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少给脸不要脸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少给脸不要脸 苏油的建议,辽人知晓后会是什么反应尚不知晓,但是先就已经将本国君臣雷得人仰马翻。 司徒年纪越来越大,胃口似乎也也来越好啊——这几个条件,简直就是汪汪汪,一口一口咬到了辽人的骨子里。 群臣纷纷摇头,要辽国答应这样苛刻的条件是不可能的,任谁来一看,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苏油再次去电,谈判谈判,不就是漫天开价,落地还钱嘛,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咱们也总也该争取一下。 试一试又花不了多少成本,万一它就成功了呢,或者能成功一部分呢? 赵煦一听有道理,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试! 那就拜托司徒作为全权代表,与辽人展开谈判! 但是苏油又来了一封电报,呵呵呵,陛下不好意思,臣出出主意还行,不过做不了这个谈判代表。 臣心太软,性子也软,最见不得人间的苦楚。 要是辽人代表在谈判桌上来一出痛哭哀陈,臣一旦扛不住,搞不好就要手滑。 到时候不但我们占不了辽国的便宜,而且有可能反过来,倒让辽人占了我们的便宜去,臣到时候怕是要成大宋的罪人。 因此这次谈判与以往不同,这一次,我们必须派一位心如顽石,头胜黑铁,一贯强硬,视辽人性命如草芥的那种黑心鬼去。 臣是真干不了这个,麻烦陛下您另挑一位贤才吧。 赵煦觉得司徒说得有道理,人贵自知,司徒的确就是这样的软糯人,不适合这种啃骨头式的谈判。 搜寻了一通自己的夹袋,我靠章惇章铁头不就正在河东?这位也是做过执政的,与王经相敌体,现成的最佳人选啊! 立刻下诏,升了早就想给章惇升的资政殿大学士,命他作为宋朝援辽使节,前往獐子岛,与王经展开磋商! 不过具体成果赵煦倒也没有报什么希望,反正就辽人自己提出来的底线,都已经够他在孟皇后那里狂笑半天了。 三月,甲子,章惇赶到大名府拜会苏油,双方进行了密切友好的鬼祟协商之后,苏油打开库房,让章惇带着整整两百万石稻谷、面粉、玉黍,五十万匹绢帛,五十万贯舶来钱,登上了獐子岛,与刚刚复出视事的王经展开会议。 任由王经说破嘴皮,章惇就一句话,东西我都带来了,要不要?要就签字,不要就滚蛋。 王经哭着喊着以前跟司徒谈判不是这样的,司徒他一向都很讲道理的。 讲道理?你一个求人的,凭什么要我老章跟你讲道理? 老子知定州的时候,早就看你们飞狐口那几个破寨子不顺眼了,屡次上章要求出兵收复,都给苏明润那小苟给拦了下来。 听说那里现在只剩了五千土鸡瓦狗是吧?相公以为你们那三个破寨子,真就能拦得住我老章? 王相公我跟你说啊,苏小苟他是不可能永远呆在河北的,等他一走,换成老子来坐镇,嘿嘿嘿…… 所以你答应也罢,不答应更好,到时候啊,老子自己个儿去取,还平白多出一场军功! 还有,套内三州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我都心知肚明得很。 萧古里你们还能约束得住吗?种折两路杀才随便派一路过去,萧古里他会出兵渡河,实施救援吗? 所以这三州啊,其实就是你们皇太叔丢给萧古里的锅,那里本来是你们皇太叔的治下,现在连他自己都已经放弃,你们还在这里闹个什么劲? 苏小苟将这个作为谈判条件,我本是坚决不同意的,因为那片地方,早就已经在我实际控制之下! 还有,鸭渌江沿岸的诸州,你们还能收到赋税吗?早特么给女直隔离了十几年的不管之地,派了知州都不敢去赴任那种。 你们也就是在地图上面还拥有它们而已。 这些地区虽然名义上还属于辽国,其实对你们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了。 换一个思路想想吧相公,搅和在那一带的势力越多,对你辽国,不是反而越发的有利? 所以这些条款,我其实很生气,真的非常生气。 苏小苟还是心太好,竟然给你们安排了这么多台阶下。 说句不好听的,我水师现在就大摇大摆地开进鸭渌江,你们怕是连消息都得不到! 所以说,拿这些地方来换我大宋的钱粮,苏小苟对你们,实在是已经太够意思了。 只可恨这厮固宠有术,偏又是我老章的顶头上司,老章才不得不捏着鼻子,上这破岛,坐到你面前来。 别的老子再也不想多说,就这些意思,你爱签不签。 对了,这回过大名府,苏小苟还让我给相公带句话,让你带回给贵国皇帝。 王经苦着脸:“未知司徒有何见教?” “八个字。”章惇拿手指点着谈判桌,一字一顿地说道:“宁、赠、友、邦!毋、与、家、奴!” 王经脸上登时露出喜色,靠,司徒可以的!这句拿去搪塞陛下,这事儿没准儿就成了! 然而接下来章惇却让王经再次黑脸:“我老章另外再送相公六个字——” “学士又有何见教?” “少给脸不要脸!” 王经也不敢做主,将章惇的要求和他的那套说辞写成奏章中自己的意见,将之发往上京,请耶律延禧定夺。 在奏章中,王经重点提到苏油设施巧妙,看似咄咄逼人,其实对辽国的并没有什么坏处。 “宋索复熙宁前旧界,乃在飞狐、朔应,皇太叔减南面诸军,备西侧之敌,是不弃而弃也。” “套内三州,实同鸡肋。隔绝河南,有事必不能守救,无事亦靡耗资粮。彼欲取之,易如拾芥,我欲守之,势若登天。” “其左右乃种折二姓,好战希功,日以启争构衅为事,宋辽和睦之局若破,必由此起。” “不若另划黄河为界,此天以隔绝宋辽也。” “鸭渌江沿江诸州,屡起叛逆,不治已久。今为女直隔离,历任知州,皆视若畏途,至有辞官者。” “臣智计无余,筋骨早衰,于危难之秋,复起受命。纵观国周,皆虎狼之敌,唯宋可倚为援。” “此非抱残守缺之时,惟量举国之物力,结中华之欢心。” “弊莽凋残之地,今日不与宋国,他日亦必为旧蕃所取。” “吾家之产业,宁可赠之于友邦,而必不畀与诸家奴。宋得诸地,鞑、虏往来其间,纷争必出,此亦移祸引援之计也。” 耶律延禧在朝中集议,就有大臣表示反对,认为这是丧权辱国。 耶律延禧说道:“既然你们反对,以这些地方乃必守,那就拜托你们几位,去替朕守套内三州,守鸭渌江沿岸如何?” 反对的声音顿时就没了。 耶律延禧这才批复王经,上边只有五个字,“要他们给钱”! 三月,壬午,章惇上奏朝廷,宋辽两国签署新协定,司徒所议的三个条件,辽人除飞狐口三寨坚决不答应割与宋国以外,其余尽皆接受。 宋国所拟出的代价,为绢帛二十万匹,舶来钱三十万贯,粮食五十万石。 王经表示反对,要求将绢帛也换成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大宋内地粮价如今下降得厉害,河北现在差不多都跌到了斗米三十五文的底线,三月里有所上扬,也才刚刚到四十文。 而辽国的粮价,如今已经高达数贯一石! 于是章惇和王经又开始扯皮,最后以两百文一斗的价格,用十万石粮食,替大宋节约下二十万匹绢帛。 最终大宋用三十万贯舶来钱,六十万石粮食,轻松夺取了辽国套内三州和鸭渌江沿岸五州的主权,并将两国国界恢复到熙宁以前。 这是宋辽外交史上一次空前的大胜,章惇的声望暴涨,大家都说,要是蔡相公去后,下一届首相,非章铁头莫属。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 铁甲舰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铁甲舰 紧跟着,朝廷任命皇家海军学院战术司司长苏轶提举鸭渌江舰队指挥,筹措军事,准备护送新军前往接收保、定、桓、渌四州。 因为重名,故而将原辽国保州命名为珠州,定州命名为丹州。 来远城,并入珠州管辖。 珠州、渌州一头一尾,每州将驻军两千人,丹州和桓州各一千人。 之后扁罐还会驻扎在珠州海口,打造军港,组建鸭渌江内河水师。 渌州之所以会驻军这么多,是因为那里已经发现了巨大的硅藻土矿藏,其储量和品位都是如今天下第一。 对于此举,最高兴的莫过于高丽王颙,这相当于大宋替他防守国境线。 扁罐负责此次军事行动也是有道理的,他是平辽计划水师行动部分的实际策划者,之前进行演练,在陆军摆了几次乌龙后,种诂不得不交由海军两栖陆战队来执行。 此次接手鸭渌江诸州,与后续军事谋划非常接近,甚至有可能与当地发生军事冲突,苏油要求所有军事部门高度重视,将之当做一场小规模的实战来看待。 而他自己,却跑去了胶西,那里即将下海一艘新式的海船。 沧州号铁甲舰! 冲压钢板技术、铆接技术、焊接技术的日渐成熟,让大宋开始尝试制造纯钢铁组成的战舰。 然而让苏油哭笑不得的,是船舶务和水师要求研发铁舰的原因,不是为了获取更加优秀的抗击打的能力,而是为了成本和使用寿命。 用钢板代替船肋骨,和龙骨一起组成的力学架构,能够极大地提高了船体的强度。 带橡胶边框的可开合水密舱门,让船员们在舰内活动更加方便。 还有电力与通风的设备,能够解决空气与照明的问题。 建造材料厚度的大减,更让该船多出来很多的空间。 海军对此大力支持,因为如今困扰海军的,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老鼠这种动物,对远航的木壳船只造成的巨大危害。 沧州号其实还是试验型号,长度与传统夔州型相当,为五十六米,长宽比十比一,排水量三百吨,设计航速十八节,装有两座七十毫米速射炮和四座五十毫米速射炮。 其实这个航速有些保守了,主要是该舰为试验型号,还考虑到远航的需要,其动力没有采用技术更加先进,但是还没有完全成熟的四千马力联动柴油机驱动,而是采用了技术已经完全成熟,能够提供可靠动力保证,方便海外沿途补给的两台两千马力蒸汽机并列驱动。 即便如此,这也一艘全新式的战舰,没有风帆,只有烟囱,以机械为动力,划时代的工业产物。 虽然还是从内河炮艇基础上摸索过来的,但是跟内河炮艇已经不是一回事儿。 内河炮艇长度才十八米,这家伙长度是炮艇的三倍多,宽度是炮艇的近两倍,排水量为内河炮艇的十几倍! 最关键是续航的能力,达到了内河炮艇的十倍,三千海里! 三千海里就是近五千公里,作为起步数据,苏油已经无法更满意了。 绍述二年式铁壳舰,标志着一个海军新时代的到来,然而当苏油站在码头赞叹不已的时候,周围的伙计们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原因很简单,这船没有船帆,只有四个大烟囱,又拉长了长宽比,因而显得又瘦又小,在新任河北东路转运使范祖禹和副使胡宗愈的眼里,这船就显得有些不够气派。 别说跟杭州型比,就连和长度差不多的夔州型木帆船相比,就好像狸奴才洗过澡,毛都贴在身上时候的模样一般,显得瘦小寒酸。 待到登上战舰之后,两人对该舰的印象方才有些改观。 主要是那六门炮太拉风了。 舰炮的长度比陆战炮长了不少,也粗壮不少,内径相同,外径却不一样。 炮弹的长度也比陆战型的炮弹更长,装药更多,射程更远。 扁罐身着蓝色海军官服,前来立正报道:“沧州号舰长苏轶,参见节帅、漕帅、副使!” 苏油问道:“靶场在哪里?” 扁罐又是一个立正:“在外海西南五十海里处。” 苏油点头:“走,去舰桥。” 蒸汽船的毛病就是要提前烧锅,沧州号已经开炉很久,就等着几位大佬的到来。 来到舰桥,范祖禹和胡宗愈才发现,舰上的内部空间,其实比夔州型木帆船大得多。 命大副下达离港指令,扁罐开始就着海图给几位讲解这次演习的任务,再结合新舰的操作规范、航海数据,一一进行详细描述。 蒸汽机的隆隆输出噪音颇大,船只震动也很明显,不过速度很快,范祖禹看着越变越小的港口,不禁赞叹道:“理工之道,进境如斯!” 苏油说道:“这艘船也算是试验实用相结合了,其目标就是威慑辽国沿海,作为我顺利接收鸭绿江诸州的保证。” 胡宗愈是老派士大夫,熟悉的还是《卫公韬略》那样的老款兵书,点头道:“铁甲犀利,不畏火攻,如敌水师来犯,我们都能直接撞沉他们!” 扁罐就在一边忍俊不禁,苏油赶紧给他递眼色:“胡学士这个建议也是有道理的,如果弹药用尽的时候,这沧州号啊,本身也是一件犀利的兵器。子衡你们也要有这样的作战方案。” “是!”扁罐马上立正:“是下官疏忽,下来就立刻进行撞击科目研究!” 海面风平浪静,能见度极好,扁罐拿来几个望远镜递给三人。 苏油摆手表示自己不用,他懂操作,直接将舰桥上船长用的固定式高倍观望镜给霸占了。 胡宗愈感觉不可思议:“茫茫大海,你们是怎么找得到靶船的?” 扁罐讪讪地捏着望远镜,不敢跟自家爹抢高倍的观望镜,说道:“海船有一套精准的定位测量系统。” 说完用嘴一努舰桥上一队忙碌新军战士:“还有一个计算班子。” 果然,又航行了一阵,前方远远的出现了几个小点,呈扇形分布,那是停锚在那里的靶船。 大副过来:“报告舰长,我舰抵达目的位置。” 扁罐也举起了望远镜:“命令各炮位,按照原计划,自行攻击!” 很快,舰桥下面,响起了雷鸣般的炮声。 第一炮的巨大声音与船体震动,让范祖禹和胡宗愈吓得面色苍白,看着随着巨大炮声在海图上抖动的圆规和量尺,胡宗愈大喊道:“这也太远了!如何打得到?!” 话音未落,就见前方一处小点闪出一道火光,然后冒出滚滚黑烟。 接着,其余几个小点也开始起火冒烟,看样子是在上面设置了引火之物。 炮声停息了,几人感觉耳朵依旧在嗡嗡作响,范祖禹心细,到现在才发现一个问题:“沧州号还在移动?” 扁罐放下望远镜:“海军炮术远比陆军要求高太多,这次演习难度过低了,前边都是固定靶,因此我要求炮手们在舰船移动中分散射击,以增加一点演习难度。” 范祖禹和胡宗愈不由得面面相觑,两人同是想到一个问题,这般搞法,不是只有我打别人,而别人没法打我? 苏油对铁甲舰上炮兵们精湛的技术非常满意,但是为了不让扁罐过于骄傲,说道:“技术不错,不过两位学士不知道新军战法,其实军舰对要塞还是处于劣势的。” “一来要塞炮海拔高,威力大,射程远,在舰船发起攻击之前,要塞炮就可以展开攻击。” “二来哪怕舰船在移动,要塞炮手也可以根据船只移动的速度,方向,计算出提前量,让舰船刚好凑到炮弹的落点上去。” 然后范祖禹和胡宗愈感觉自己更晕了,这尼玛,不类似武林高手挥刀砍苍蝇的神技? 扁罐笑了:“父亲说得对,沧州号最大的优势,不是火力的威猛,而是火力的精准,那几门炮,外观看着只是炮管长一些,外径粗一些,其实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花了大力气的。” 苏油点头,拍了拍身前的观望镜:“这个底下也装着陀螺仪,相当不错。” “不过子衡啊,我的建议还是海军炮火应该集中使用,海战的精华,还是先集中优势消灭有价值的大目标。” 扁罐点头:“父亲说得没错,不过这不是实战,而是演习嘛。” “就这样都能打出这效果,要不这样,炮班的几队小子,还不知道尾巴要翘多高呢!” 苏油不禁哈哈大笑:“走,下去先看看他们!”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 苏轼送东西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苏轼送东西 沧州号满员一百人,除了执行海上军事任务,也能承担海上护航、高速运输、两栖登陆作战等诸多任务。 三分钟的射击,炮位边上就已经堆放了不少的黄铜弹壳,船艏七十五毫米主炮底下一队新军小子已经将自己搞得满脸油污和硝烟。 苏油笑道:“好小伙子,技术都不错,这回过瘾过足了吧?” 一帮小子就嘿嘿傻乐。 苏油又道:“赶紧去洗澡,抓紧时间把床底下的脏衣服脏内裤都拿出来,给五号位的发个利市。” 炮位上的小子们顿时轰然大乐,炮手指挥喊道:“那得罪司徒了,咱们先去收拾!” 说完领着炮队就跑了。 范祖禹莫名其妙:“司徒与他们说得哪门子切口?” 苏油看着娃子们的背影:“这是新军中的老把戏,训练都咬着劲,比试看谁打得准,打得好,最后输了的队伍,要给赢了的洗袜子,洗内裤。” “哈哈哈哈……”胡宗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是哪个促狭鬼搞出来……” 见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胡宗愈才想起一件事,新军创始人不就是司徒,“呃”的一声来了个急刹:“这个……司徒,不会是,是你吧?” 苏油背起手顾左右而言他:“别说,还真是怀念当年,和将士们一口锅里搅马勺的日子啊……” 回程的路上,扁罐带着苏油三人参观舱室。 甲板下方舱室的布置,让范祖禹和胡宗愈叹为观止。 舱室类似后世绿皮火车卧铺车厢的上下铺设计,非常紧凑,每个舱室都有厚玻璃舷窗,还有电灯可供照明。 一路过来,军士们见到苏油几人,都是一个立正,然后端肃地行礼。 偶尔苏油也会停下来和战士们聊几句,问上一些问题,大家都是有问必答。 船员舱的下方,是货仓、弹药仓,再下一层,是淡水舱、锅炉舱和轮机舱。 在这最下一层,范祖禹和胡宗愈见到了巨大的往复三涨三联锅炉,曲轴疯狂而有节奏地轰隆隆转动着,给战舰提供着澎湃的动力。 巨大的噪音,锅炉门开合时透出的火光,燥热的空气,技工们一铲又一铲地添煤,锅炉班的作业长拿着个夹子本,紧张地观察着各种仪表上的指针进行记录,不断地高声下达指令。 看似混乱紧张,其实有条不紊,配合密切。 “叮铃铃……”传达舰桥命令的电铃声响起,然后指令轮开始迅速滚动,最后变成一列数字。 作业长一边记录下时间和指令编号,一边高喊:“减速,十四节!” 苏油说道:“走吧,就不打扰他们了。” 回到船员餐厅,不当班的战士们都自觉聚集到了这里来,包括刚才操炮的那些小子们。 这里还是休息室,阅览室,娱乐活动室,苏油就看到了书架和扑克牌。 海军战舰,是大宋理工之学皇冠上耀眼的明珠,而沧州号,更是如今所有明珠里边,最耀眼的那一颗。 而苏油这理工之学的师大爷,则是这条战舰上,所有战士的偶像。 而苏油的表现却让大家的偶像包袱破灭了,他不想偶像,更像粉丝。 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喜欢揪着人家问个人细节,比如你多大了?哪里人啊?家里还有哪些人啊?娶媳妇没有啊?媳妇对你长期飘在海上,有没有意见啊之类。 也有一些军事上的思考,比如有战士就提出,要是有一天敌人也拥有了沧州号这样的战舰,该怎样对付?海港该怎么布防? 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很好,苏油也耐心地做了解答,比如水雷与鱼雷的思路,比如大吨位能够搭载镇国将军炮的巨大战舰的下水,都是解决这个问题的相应办法。 苏油也鼓励战士们保持这样的求索精神,多从自身位置出发,为沧州号这具巨大而复杂的工业产物,提出自己的改良意见。 回程的路上,苏油和两位朝廷的大学士,还在沧州号上吃了一顿船员餐。 海军是如今的军中娇子,这伙食开得,估计一向为自己的后勤骄傲无比的种诂种大帅,见到后都得抱着碗哭。 船上最富余的就是蒸汽,因此用的也是蒸汽灶,主食就是馒头、包子、粥、面条和米饭,菜品就是各种蒸制的罐头食品和焖菜。 配菜则主要是比较耐储存的土豆、胡萝卜、豆角之类,绿叶菜很少,远航维生素的补充主要来自豆芽、豆苗、茶、果干、水果罐头一类。 范祖禹和胡宗愈又开了一回眼。 首先餐具就古怪,是不锈钢薄片冲压成型的盘子,盘子里边分了些大小格子,一格放主食,其余放菜。 苏油选了米饭,范祖禹和胡宗愈选择了馒头。 配菜是番茄酱牛肉丸子焖土豆豆角,豆豉鱼,一不锈钢碗的午餐肉榨菜带丝豆芽蛋花汤。 很简单,餐具也是简单的勺子和叉子,但是范祖禹和胡宗愈却吃得连连点头。 胡宗愈赞道:“久仰新军军中伙食,与司徒饕餮之名一脉相承,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言。这等饭菜,摆到矾楼方知味都不差了吧?” 苏油不禁好笑,将肉汁舀到饭上拌着吃:“老胡你露怯了啊,估计你怕是都没有去过矾楼方知味,等有机会同在汴京城,我请你。” “那两处的饮食做得精细,跟军中大锅菜不是一路数,至于味道嘛,不瞒你说,我倒是更喜欢面前的这个。” 范祖禹将豆豉鱼夹到馒头里:“那些地方吃的就是排场和讲究,就跟金明池宴会一般。当年仁宗视察太学的时候,曾经对太学的馒头赞不绝口,说道:‘以此养士,可无愧矣!’” “到今天,大宋饮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近日倒是不羡别人,颇慕子瞻。” 苏油顿时觉得饭菜不香了,说道:“‘试问江南诸伴侣,谁似我,醉扬州’。别说你羡慕,我也羡慕啊……” 苏轼在扬州,日子过得美坏了,诗词当中,很多都带着吃的。 著名的《惠崇春江晓景》出来了: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著名的《于潜僧绿筠轩》也出来了: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傍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 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在宜兴庄子休沐的时候,写下《归宜兴留题竹西寺》之一: “十年归梦寄西风,此去真为田舍翁。 剩觅蜀冈新井水,要携香味过江东。” 而且还孜孜不倦地推广淮扬菜,到处寄快递。 寄快递的时候一般还要附赠一首诗歌。 比如给秦观的,就有《扬州以土物寄少游》: “鲜鲫经年秘醽醁,团脐紫蟹脂填腹。 后春莼茁活如酥,先社姜芽肥胜肉。 鸟子累累何足道?点缀盘飧亦时欲。 淮南风俗事瓶罂,方法相传竟留蓄。 且同千里寄鹅毛,何用孜孜饮麋鹿!” 这是在推广淮扬的腌糟制品,其中包括了腌鱼、醉蟹、莼菜、嫩仔姜、咸鸭蛋。 送给黄庭坚的,是鱼肚和鸡头米。黄庭坚开心地回信:“飞雪堆盘鱠鱼腹,明珠论斗煮鸡头。平生行乐自不恶,岂有竹西歌吹愁。” 知道米芾犯热后,特意给他寄去了麦门冬:“一枕清风值万钱,无人肯买北窗眠。开心暖胃门冬饮,知是东坡手自煎。” 苏油得知后就愤怒了,你那群狐朋狗友都有礼物,小幺叔的呢?忘了?! 很快苏轼也给小幺叔补了一份,苏油打开一看却哭笑不得,竟然只是一小坛子酱咸菜。 苏轼还恬不知耻地先行点赞:“色如碧玉形似簪,清香喷艳溢齿间,此味非比寻常物,疑是仙品下人寰。” 就算仙品下人寰,就算你吹破大天,这特么也还是酱咸菜! 说起这些雅事儿,几人都是大乐,胡宗愈笑道:“不过子瞻在扬州,还是做了不少事情的。”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验收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验收 这倒也是。 自古以来,洛阳牡丹、广陵芍药并称于世。 宋人王观《扬州芍药谱》云:“扬州人以种植芍药相尚。” 苏轼本是爱花之人,在扬州也写了不少和芍药有关的诗歌。 “倚竹佳人翠袖长,天寒犹著满罗裳; 扬州近日红干叶,自是风流时世妆。” 然而作为地方官员,苏轼却不敢拿个人喜好来祸害百姓。 扬州有个“芍药会”,大苏发现百姓为花会所累,于是予以罢除。 在《以乐害民》中,大苏申明了自己的主张:“扬州芍药为天下冠,蔡延庆为守,始作万花会,用花十余万枝。既残诸园,又吏因缘为奸,民大病之。 予始至,问民疾苦,遂首罢之。 万花会,本洛阳故事,而人效之,以一笑乐为穷民之害。” 在给朋友王定国的信中,还提及这件事:“花会检旧案,用花千万朵,吏缘为奸,扬州大害,已罢之矣。 虽杀风景,免造业也。” 第二件事情,是他在平山堂后,为了纪念自己的恩师欧阳修,取“深谷下窃宛,高林合扶疏”之意,修建了一座谷林堂。 平山堂是欧阳修贬谪扬州时,经常携士前来,游目骋怀的地方。 蜀冈之上,清幽古朴,堂前古藤错节,芭蕉肥美。 坐此堂上,江南诸山,历历在目,似与堂平,故名“平山”。 山下就是邵伯湖,欧阳修将之整治出来,遍种莲花,留诗“菡萏香清画舸浮,使君不复忆扬州。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 史载每到暑天,公余之暇,欧阳修便会携友而来,命人取荷花千余朵,分插百许盆,放在客人之间。 然后让歌妓取一花传客,依次摘其瓣,谁轮到最后一片,则饮酒一杯,赋诗一首。 往往到夜,载月而归。于今留下一个“坐花载月”的典故。 大苏一向以欧阳修为自己的恩师,也自命为欧阳修的继承者,欧阳修与他亦师亦友近二十年,如今他也来到扬州,当然也要时常来蜀冈瞻仰缅怀。 不过他现在的心境,融通自在,可是比自己恩师当年,愉快太多了。 …… 绍述二年四月,宋辽合议签订。 赵煦下诏,以苏轶为帅,以沧州号为旗舰,携五艘内河炮艇,三十艘大小商船,载新军六千,由北洋水师护送至珠州。 之后在商贾薛忠之子薛放的带领下,扁罐浩浩荡荡开进鸭渌江,接收辽国四州。 命折可适出兵,接收套内三州。 命姚麟出花塔子铺,前抵弥勒三寨,在飞狐口外也筑三寨,成拮抗之势。 命章惇派兵前往旧界相视,恢复熙宁以前国境线,当时分水岭上残破军堡,皆修整进驻。 此次和议,受到影响最大的莫过于皇太叔耶律和鲁斡。 从包图城到辽人的朔州,中间只有一条黄河相隔。 而朔、应延边,宋人恢复了早期国境线,重新占据了分水岭最高点,居高临下,俯视两州。 飞狐口被宋人占据,虽然没有夺取三寨,却在离三寨不远的地方也修起三寨,实际上是封死了辽人从飞狐入侵的道路。 皇太叔耶律和鲁斡一日三惊,宋人来势汹汹,白鞑和准布去向不明,自己除了一张合议文本,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因此只能派遣斥候,远远跟踪观望宋人动向,生怕他们大举入侵。 好在宋人似乎还是比较节制,至少所有动作都在合议范围之内,没有做得出格。 皇太叔耶律和鲁斡也派遣使臣,带着牛羊前来劳军试探,请求见到章惇,想要谈判。 他也想得到宋国援助。 章惇倒是大方地予以接见,然后告诉皇太叔的使节,大宋的谈判对象,永远只会是辽国的正统君主和他统治下的朝堂。 皇太叔并没有和他谈判的资格。 不过大家倒是可以派商务代表相互接触接触,生意归生意嘛。 扁罐出师,赵煦给的官职是四州都制置安抚使,制置二字,本身就说明了还有“兴建”与“给官招揽”的意思在里头。 …… 四月的汴京城已经进入初夏,蛋类、瓜茄、绿菜,渐渐多了起来。 听说劾者在长春馆还闹了个笑话,馆中上过一道豆腐松花小皮蛋,劾者看得赞不绝口,结果一动筷子,吐了。 汴京城老百姓纷纷笑话,说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漏勺要当班,因此只有石薇和毕观、易安来到文华巷,验收新宅子。 苏家人从来都有自己的自觉,扁罐离港的那一天,毕观也离开了海军军事学院,回到了汴京。 杵儿健康活泼,易安推着扁罐打造的小推车:“姐夫手好巧,这个车子杵儿坐着可真方便。” 车子是细铁管和布蓬构成的,结构与后世轻便婴儿车一样,杵儿坐在里边咿咿呀呀地指挥,易安却在研究这个小车子。 “姐姐,沈学士发明的履带车,前面还要加转向轮子,其实要是如这婴儿车一般设计,两侧的轮子独立旋转,不受车轴控制,其实转向轮就用不着。” 毕观手里拿着白葵扇:“妹妹却又想当然了,婴儿车的设计,是将重力都加在了轮子和车轴间的滚珠上面,杵儿才多重?所以滚珠承受得了。” “可要是千斤的炮架,那就不行了。” “那样的轴承,是高级机床所用的,造价还便宜不到用来制造大车的车轴。” 易安恍然:“原来如此,理工学问却也是这么有趣的。” 毕观笑道:“其实我所知的,就皇家理工学院学的那些东西,还有跟着你姐夫看了些书籍,都是皮毛,连这院子的设计者都比不上,易安倒是寻得好掌墨。” 易安笑了:“那是官家指派给师兄的,不过十一王爷的确心思灵巧,发明的照相机,却也是好东西。” “当年司马君实反对勋贵请画师入内院给家眷留影,说是男女之防不可不谨,画师前后要在内院待一个多月,日日对着内眷观看,不怎么合适。” “现在方便了,官家遣中官学会之后,只要给钱,就会有一个照相班子上门服务。” “要是钱给的多,还能够根据照片画成设色绢本,我见过皇后陈列的全家福,可漂亮了。” “姐姐,什么时候我们也请班子来照一张?” “哎哟姐姐还要养杵儿,可浪费不起那五十贯!” “不用花钱!”一个声音在花园侧边响起,却是赵佶转了出来:“这产业多蒙山长和苏舍人相助,要是我还收取嫂嫂的费用,那可就要遭舍人笑话了。” 石薇看着眼前这聪明万端,偏又古怪不断的十一王爷,又好气又好笑:“这能把主家告到金殿的掌墨师,王爷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 赵佶将手一摆:“仙卿得看看这效果,要按漏勺哥那样青砖铺地,这园子还能看?” 花园的确很漂亮,赵佶的设计有些类似后世的新派中式建筑,相比传统,更多地注意了采光和调整了疏密的比例,比传统更显得明亮开朗,苏油的设计和人家赵佶的创意相比,真的是不够看。 花园中最漂亮的是水池,水质因为循环过滤作用非常清澈,水底的水草、水石,布置都经过设计和安排。 杵儿指着水池里边自在游动的金鱼和彩色青鱂:“鱼鱼,许多的鱼鱼。” 水池当中有一块巨大的白石,顶上有喷洒细雾的喷嘴,水雾让白石覆盖满了青苔,而部分不得水的地方,则雪白如玉。 石头有不少的空洞,看上去形状像太湖石,但是太湖石是石灰岩,绝没有这么漂亮。 “这是什么?”石薇也算是见多识广,天师道对矿石的研究也很深,竟然不认识这个。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 金大忠 第一千七百八十二章金大忠 赵佶得意洋洋:“这是从琉球取来的上水石,料子叫做吴定料,扁罐哥说其实就是一种珊瑚化石,疏松多孔,能够上水,极易着苔。” “新房子新花园,缺少古味。有了这吴定石,只需要一个月便可得苔,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石薇虽然有很多钱,但是这种玩法却也叫她瞠目结舌:“从琉球运石头来汴京?那哪怕是小小的石头,最后也会价值不菲吧?官家许你这样胡闹?” 赵佶说道:“这又不是我胡闹,吴定石容易加工,料子本来不是这般模样,吴地商人不懂气韵美学,将之作切为铺地的砖石所用。” “其实完全可以如这块一样,通过雕工,琢造成太湖石的模样,那身价却非砖石可比了。” 说完捧起一盆覆盖满青苔的菖蒲盆来展示:“凿下来的边角废料,随便挖个洞子,就是种植兰草菖蒲的绝佳材料,这盆就是。” “当年王彦章葺园亭,垒坛种花,急欲苔藓少助野意,而经年不生,顾弟子曰:‘叵耐这绿抝儿!’” “乃不知此术耳!” 石薇从毕观手里接过白蒲扇,一下就拍到赵佶头上:“这还得意上了,劳民伤财,御史言官不说话?” 赵佶将蒲扇接过,笑嘻嘻地给石薇扇着:“仙卿别生气,劳民伤财有个前提,那就是官府将之作为纲役,只让百姓商贾干活,却不给人家应得的报酬。” “若是商贾们自发作为,用司徒的话说,这就是市场规律,有需求,就有供给。价格在这里边,是根据成本、需求与供给共同决定的。” “这吴定石开采容易,坐税极低,而行至两浙、汴京,售价极高。” “这是琉球百姓继香料、糖果、橡胶之后的重要产业,中间养活了无数的人,朝廷收取行税,也所得颇多。却又不是什么劳民伤财,而是促进民生了。” “辽国那边便是如此,婆娑岭铁厂的工人一日只得两餐,流血流汗却连工钱都没有,贡献和收获严重不符,那才是压榨敲剥。” 要是苏油在此那一定会吐槽,你特么要是在另一个时空懂得这个道理,也不至于搞花石纲搞到亡国! 一路观看过来,石薇可算是开了眼界,拉着易安的手说道:“以后这家得易安来当,我们家的男人啊,就没有一个是在这上头上心的主。” 赵佶搓着手:“仙卿,我这算是圆满交卸差事了?” 石薇立刻警惕了起来:“十一王爷,你又要作什么古怪?” “没有没有……”赵佶嘿嘿笑道:“想让石家工坊和天师府,调拨几个高手,做一件乐器。” “什么乐器?” “一件神奇的,能够自己记录曲子,之后能够自行演奏的乐器。” “啊?” “其实这个项目基本已经有眉目了,仙卿只需要给我找几个精通电磁的人就行……” 石薇:“那就是电动的八音盒子?” 赵佶:“呃,这个……怕也有些不一样……” …… 鸭绿江口,珠州。 珠州港现在还停靠不了沧州号,扁罐让两艘夔州号并排作为趸船,才让沧州号靠了上去。 珠州早几日就被阿骨打带兵给围了,辽人的知州天天在府里祈祷,宋人赶紧过来接收这破地方,老子好回朝去。 阿骨打身着锦袍,在苏利涉和薛放的陪同下,前来拜会扁罐。 赵仲迁和张散则陪同扁罐,作为双方的引荐人。 阿骨打见到扁罐的一身军服颇感讶异,这个和他所见过的宋朝文武都不太一样。 愣了一下神,这才拱手道:“阿骨打见过两位节度,制使。” 张散笑道:“大忠,这就是司徒的长公子,你们年岁仿佛,以后多亲近。” 阿骨打才得赵煦赐了姓名,姓金,名大忠。 扁罐还了一个军礼,笑道:“久仰太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真是年轻有为。” 说完又对苏利涉行礼:“都知辛苦了。” 苏利涉笑道:“保州知州就在城中,开始还想奔逃,被我们堵了回来,我大宋接收四州,手续不完善那可不成。” 扁罐说道:“签完字就让他走吧,也不用留难,包括其私人财物和家眷,大宋可以负责送到锦州。” 苏利涉说道:“主要怕四州百姓受撺掇蛊惑,造乱逃窜。” 这个扁罐倒是不太担心,城外都是虎视眈眈的女直人,他们要逃,那也是做奴隶的下场:“城中多是商号,他们长期和大宋贸易,是知晓我大宋的政策的。这事情依靠薛员外,比我们官府自己来容易得多。” 说完对薛放拱手:“就有劳员外了。” 薛放继承了自家老爸的肥胖体格,点头道:“少爷放心。” 见到宋军终于抵达,知州总算是放下心来,都没等通传,就急急忙忙打开城门跑出来迎接。 中间又是一番客套,扁罐也没有让新军入城,只自己和阿骨打、苏利涉一起进了城,办理城池交接手续,接管官衙,收取印信、土地、赋税、人口籍册。 听说扁罐特意安排了一艘船送自己一家老小和多年搜刮的钱财回锦州,知州的眼泪都差点下来了,连声直到感谢。 等知州走后,扁罐才摇头:“辽朝真是烂到骨子里了。” 阿骨打说道:“听说金山那边打得热闹,小皇帝这是顾不到这边来。” “皇帝要卖起国来,就没朝臣们什么事儿了……”扁罐再次摇头,又对阿骨打说道:“太师此番出力不小,有什么要求,我能帮的,一定帮。” 阿骨打说道:“是这样的,四州之地,以前都要给完颜部一笔‘保费’,如今四州归了大宋,这保费嘛……” 扁罐说道:“有一点太师要搞明白,以前四州交保费给完颜部,那是他们需要完颜部的保护,现在我大宋已经接手,各州皆有驻军,已经不用麻烦太师了。” 阿骨打就懊丧道:“也是……” 扁罐说道:“太师也不用沮丧,名不正言不顺,保费这东西,我是一文钱都不能给你,不过你是去过獐子岛的,知道獐子岛和这珠州的差别有多大。” “这样的城池,在我大宋眼里,只能叫做不合格,因此接下来的四州,肯定要大兴土木,这方面,正要倚仗太师。” 这下阿骨打高兴了:“制使放心,要大木头,完颜部给管够!” 扁罐笑道:“那太好了,走,我请你去船上喝酒!” 一通美酒好菜下来,阿骨打和扁罐变得关系融洽,阿骨打最佩服的三叔都对大小少爷佩服得很,再听说扁罐曾经横绝万里瀚海,跑到大东洲去找回了玉黍和土豆,不禁更是讶异。 算算年岁,自己知晓玉黍是在好几年前,那个时候,苏制置才多大?! 扁罐对女直的风俗习惯也颇多了解,说起巫法来也是头头是道。 完颜部里现在也有了不少信奉二林巫典的巫师,他们过着简朴的生活,执着地传播教义,在部族里治疗疾病,解人痛苦,特别适合白山黑水这片地方,就连阿骨打的几个弟弟都已经皈依了二林教。 阿骨打对这种能够安定自己大后方的宗教还是很重视的,每隔七日,也要听老巫师们说一次法。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大宋还有精通这个的官员。 待到知晓自己常听的巫典,乃是制置父亲司徒所作后,阿骨打更加惊异,司徒的智慧,真是浩若渊海! 两人亲近到以兄弟相称之后,扁罐才不经意地问道:“这里距离婆娑岭,不过三百五十里,距离辽阳不过四百里,不知道哥哥去过没有?” 阿骨打说道:“去是去过,不过不是从这边去的,从保州,啊不珠州,从珠州到辽阳府这条路,虽然只有四百里,但大军却没法通行,因为中间还隔着一座连绵的大山。”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 攻势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攻势 苏利涉说道:“这座山乃辽东第一雄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唐代以前称作乌骨山,唐代以后称作凤凰山。” “凤凰山是白山的余脉,分割辽东南北。” “山北有一条河流叫衍水,相传燕太子丹曾经逃匿于此,因而又叫太子河。” “山北诸水皆汇入太子河,太子河又汇入辽河,最后注入大海。” “而南面诸水,则汇入鸭渌江,最终在此地入海。” “辽朝能将鸭渌江四州之地割让给大宋,也不是一点倚仗都没有的。” 阿骨打说道:“所以哥哥这买卖有点亏了,从这里要去婆娑岭,首先就得经过凤凰山东麓上的凤城。” “那就不用想了。”苏利涉摇头道:“凤凰山地势险要,辽人为了防止女直、室韦、白山等部,几十年下来,在山上修筑了许多易守难攻的高山城隘。” “其实阿忠所说的凤城,在辽国正式名称应该叫做开州,从建立之初,到现在都没有被攻陷过。” “此城位于凤凰山半山之上,中心低洼,四周高峭,呈一巨大的簸箕状。” “南西北三面,皆由突兀的山峰和陡峭的岩脊围起,攒云峰和大顶子峰东西相对,东面剩下的,就只有一条人工堆积石块构成的夹道,西面则留有一座石门。” “凤城随山就势,利用当地最多的石头,构造了近百段人工城墙,将天然山体勾连起来,围出了一个方广八里,堪称鸭渌江右岸规模最壮胜的山城。” “之前那里有驻军一万,现在嘛,估计只会多不会少。” 扁罐不由得叹气:“纸上得来,终究还是太浅啊……” 东北的地理很简单,就松嫩大平原、三江平原和辽河平原,其余都是山。 如今的三江平原还是一片蛮荒,其实到后世新中国开发北大荒之前,那里基本上都是蛮荒。 而完颜部祖地所在,却是三江平原和松嫩平原的连接处,即后世哈尔滨地区。 完颜部祖地西南即松嫩平原,长春洲大基地便在那里的混同江南岸,平原便是由辽国泰州、长春洲、黄龙府连起来的广袤三角地区。 应该说那里潜力无限,无奈周边势力过于庞杂,而且之前的契丹人没有足够的钱粮、人力进行大规模的开发。 沿着大平原继续往西南,平原逐渐收窄,长白山和金山将平原越夹越小,最窄之处也有一个城池,叫通州。 通州南边,就是辽河平原的起点,因此又称通辽。 辽河平原乃是辽国的核心地区,如今更是有粮有铁,王经治理辽阳,鼓励工商,使得那一带颇为繁华,俨然有辽东钱粮仓的架势。 陆路只有海边锦州的咽喉要地,与辽中京道相通;而中京道又只有来州咽喉要地,与辽南京道相通。 也就是著名的山海走廊。 这条走廊一直向南延伸过榆关、营州、跨过滦河、宁河、黄河,方才进入宋境。 从宋国雄霸二州到辽河平原的门户锦州,整整一千里。 因此从地理上来看,辽河平原地处辽国腹心地区,以前非常安全,一直就是契丹重点发展的农耕地区。 从大宋掳掠过去的汉人,大多分布在这一带,实施农耕。 这也导致了很多头下军州与大宋内地重名。 辽人有个习惯,就是按照被掳掠的人口原籍所在地命名新垦的土地——你们是哪里人啊?啊保州的是吧?那这里也就叫保州好了。 但是现在的辽河平原已经毫无安全可言,大宋有了强悍的水师后,燕山咽喉和锦州咽喉,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但是这些和扁罐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从珠州出发去锦州,要绕过辽东半岛,还不如从渤海对面胶东半岛顶部的登州直接出发,那样来得更快。 于是扁罐尴尬了,自己来到这里,基本上既安全又稳妥,差不多就是白捡的功劳。 管好鸭渌江上的四个军州,保障桓州渌州硅藻土开发,顺带收收沿岸部族的兽皮木头,完成四个城池的升级改造,然后,就没事儿了? 所以鸭渌江四州看似艰难艰苦,其实非常保险,出产的物资对军事又至关重要,特别适合扁罐哥这样的人立功。 只要干上两年,就有充分的资历升舰队司令了。 估计这就是赵煦内心的真实想法。 想想不甘心,扁罐又问道:“开州有什么好物产吗?” 苏利涉说道:“物产可是有一样好物产。硼砂铜铁硅藻土都得排在它的后边。” “什么东西?” “沙金。” 扁罐若有所思:“沙金啊……” …… 四月,丙午,辽中京留守,少师大公鼎卒。 大公鼎的逝世,让辽国失去了对国内渤海人影响巨大的人物。 辽朝以知南院枢密院事赵廷睦为中京留守。 庚戌,宋朝六十万石军粮前后抵达辽阳,王经将二十万石粮食纳入府库,十万石送往婆娑岭,三十万石发往黄龙府,准备从那里运送到金山前线。 辛亥,辽国上京再起大案。 御史中丞耶律实埒上书曰:“臣前为奸臣所陷,斥窜边郡,幸蒙召用,不敢隐默。赖庙社之休,陛下获纂成业,积年之冤,一旦洗雪。 今灵骨未获,而求之不切。传曰:‘圣人之德,无加于孝。’ 昔唐德宗因乱失母,思慕悲伤,孝道益著。周公诛飞廉、恶来,天下大悦。 今逆党未除,大冤不报,上无以慰顺考之灵,下无以释天下之愤。 愿陛下明诏,求顺考之瘗所,尽收奸党,以正邦宪,快四方忠义之心,昭国家赏罚之用,然后致治之道,可得而举矣。” 耶律实埒是被耶律伊逊陷害的人,对耶律伊逊和其余党恨之入骨,这是在说耶律延禧寻找父亲遗骨不够努力,查办奸党余孽力度不够。 这其实也是在指控阿苏办案不力。 查办余党一案,阿苏大肆收受贿赂,“多出奸党之罪”。 萧达和克亲害太子,以贿得免。 萧德哩特是耶律伊逊首先召见谋构太子的人,他的后人行贿阿苏,几乎得脱,最后还是被耶律延禧复查时,亲自揪出来的。 故而耶律实埒愤怒非常,上书弹劾。 耶律延禧命发伊逊、张孝杰、萧德哩特、萧锡沙之墓,剖棺戮尸,以其家属分赐被杀之家,子孙皆徙于边。 而阿苏靠萧奉先运作,竟得免祸。 …… 丁巳,荧惑入斗,李夔破松山! 李夔已经摸清了辽军的部署,找到了辽国的弱点,组织三路大军,分前中后滚动而前,沿落马河急进,在松山击溃守军耶律宾喜,取得松山大捷。 松山在后世内蒙赤峰一带,那里有历代辽皇的行宫,诸多金宝尽数落入三部之手。 松山一破,整个中路防线顿时破绽百出,李夔率领玛古苏、蒙根图拉克,连取高州、惠州,以及沿途十余小州,势如破竹,直逼恩州。 恩州若破,接下来就是辽国中京! 如今的辽国,从宋辽边境到长城以南,基本控制在皇太叔耶律和鲁斡手里; 而耶律延禧的重兵则留在上京道金山防线,目的是要保住钱粮根本要地——长春洲。 而两个地区之间的中京道,却被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中京道在后世赤峰到承德之间,治所大定府,离恩州不过一百五十里。 松州被破,恩州告急,新任中京留守,知南院枢密院事赵廷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赵廷睦的麻烦,在于他是耶律延禧的人,而如今李夔挥师从松山方向杀过来,将他与耶律延禧隔绝开来。 赵廷睦派出十几次使节,皆杳无音讯,于是只得一边向周边诸州发文,要其司马参军领兵来援,一边遣使南下,告诉皇太叔唇亡齿寒之理,卑辞媚语,请求发兵。 赵廷睦这么做无疑要承担极大的政治风险,因为他给了皇太叔北上占据中京的合理理由。 如果事情不成功,那一切休提,可即便成功救下中京,对于耶律延禧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 当然,对于李夔而言,此举也一样是冒险,要是耶律延禧与耶律和鲁斡合力南北夹击他,那是三十万大军的规模,李夔的解活军和白鞑准布三路人马,加起来也不够看。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 扫荡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扫荡 但是如今的耶律延禧与耶律和鲁斡却早已不是一条心,虽然双方默契地隔着一个中京道各自为政,暂时还没有撕破脸,但是也从来没有忘记给对方挖坑。 比如之前耶律和鲁斡出兵不出力,让耶律洪基十万精锐命丧栲栳泺。 又比如最新的宋辽合议,耶律延禧同意宋朝将边境线北推七百里,直接导致朔应两州的军事优势易手,卖地所得钱粮全归延禧自己,却让耶律和鲁斡被动非常。 双方因为克制,对中京道都没有过多派遣军队,被李夔敏锐地发现了漏洞,大胆选择中路突破,顿时打了辽人一个措手不及。 耶律和鲁斡收到赵廷睦的求援书信不禁大喜,立即命长子耶律淳从遵化出长城口,沿着滦河北上,首先占领了中京道的北安州与泽州,先布置下防止鞑靼骑军南下的防线。 接着前出归化的德山、榆州的鹿鸣山、利州的龙山,控制了大定府的南大门。 两条防线布置好后,耶律淳的进军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明明离大定府只有四十里,却逡巡不进。 而耶律延禧的反应也非常奇怪,得知松山被破后,曾命耶律大悲努率兵从丰州出击,企图南下救援中京。 可是当听说赵廷睦向耶律和鲁斡求援,耶律淳引兵北进,占领鹿鸣山后,却又一再发金牌给前线,命耶律大悲努在松山北面的苍耳河布防,不得轻进。 双方都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希望对方先和鞑靼人来一场血战,然后自己再出兵收拾残局。 于是就苦了赵廷睦,手里基本都是老弱病残,而且人数不足三万,孤立无援,根本无法和鞑靼相抗。 壬戌,李夔克马疲岭,赵廷睦之子赵怀安战死。 鞑靼军锋势不可挡,连续扫荡了恩州、打过了大定府北面的临都馆,兵抵大定府城下! 赵廷睦紧急关闭城门,同时组织丁壮上城头,撄城自守,誓与大定府共存亡。 然而一夜过后,赵廷睦发现,昨天还围着城池奔驰示威的鞑靼人,突然退兵了! 鞑靼人似乎已经已经满足,因此并没有攻城,而是在虚张声势之后,转向大定府西边,沿着马盂山与松山间的通道,携裹这次掠夺所得的马匹、人丁、粮食、财富,安然返回了草原! …… 马盂山上的松林前,玛古苏看着山下浩浩荡荡,满载而归的队伍,不禁感慨:“学士真神人也。” 李夔对玛古苏拱手:“太师说笑了,李夔不过一随军观察而已,这场大战,都是太师指挥有方。” 玛古苏哈哈大笑:“我可不像学士这般喜欢藏着掖着,这么大的胜仗,就是要宣扬!” 一匹大赤马从山下奔了上来,蒙根图拉克兴奋地喊道:“安答,军师,大军已过柳河,辽人就算要追击我们,也来不及了!这一把我们赚大了!赚大了!” 李夔露出微笑,一抖缰绳,朝坡下冲去:“走,咱们回草原!” 玛古苏也是一扬马鞭,跟在李夔身后:“回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醉上三天三夜,对不起这笔收成!” …… 得知鞑靼人退走后,耶律淳立即进兵,想要入城。 然而赵廷睦却依旧关闭城门,痛骂皇太叔狼子野心,耶律淳见死不救,说他绝不会将中京交给他们父子。 直到耶律大悲努南下抵达大定府,传达了耶律延禧的圣旨,耶律淳才不得不引兵离去。 赵廷睦这才打开城门,迎接耶律大悲努入城。 然而才入城池,耶律大悲努就接掌了军权,从赵廷睦手里接过虎符,印信,然后将手一挥:“拿下!” 赵廷睦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冤枉:“太师这是作甚?廷睦血战连日,爱子捐躯,守城不坠,拒纳郑王。我自问对陛下忠心耿耿,何故如此对我?” 耶律大悲努抖出一封信件:“这是你写给皇太叔的书信,其中投诚引援之意,昭然若揭。” 赵廷睦喊道:“那是我遣使十二,求陛下援兵,皆不得音信。无奈之下才只得求助皇太叔!” “卑言媚语,乃权宜之计,否则其如何肯出兵?” “设若廷睦有心,郑王先到,廷睦因何不献城与郑王,而与殿帅?” 耶律大悲努道:“焉知不是反间,所谋更甚?” “老夫忠心耿耿!绝无此意……” 见赵廷睦还要申辩,耶律大悲努语重心长说道:“赵枢相,本官断不会为难于你。还有,本官也必与陛下言枢相守土之功。” “但是枢相啊,你我同殿为臣,还请你也不要太为难我嘛……” “这封信出于你手,这是不容置疑的吧?若是我明知道是你写的,还置若罔闻,恐怕下一个被陛下发落的,就得是老弟我了。” “因此有什么话,你跟我说没用,得留着去跟陛下说。” “郑王不会老老实实的退兵的,兄弟这里还有无数手尾要料理,就麻烦枢相在大定府牢狱里,做做样子。” “放心,绝对好酒好菜,专人伺候,只要枢相答应我不擅自离开牢营,大悲努就绝不会让枢相受一丁点的委屈。” 赵廷睦终于不再挣扎,拱手道:“还请太尉为老夫细陈冤屈,当时诸般妄语,想来陛下也必体谅。” 待到赵廷睦下去后,一边的师爷问耶律大悲努:“太尉当真欲为赵枢相鸣不平?” 耶律大悲努叹了口气:“鞑靼破了松山,终归是防守不利造成的,如今可好,此事大可转移群臣的视线。” 北方战线,说到底是耶律延禧、大悲努、额特勒三人主持,鞑靼人从松山过来,其实就是三人防堵不力,战略上被李夔抓了破绽。 现在出了赵廷睦这事儿,背锅侠就有了。 甲子,殿前指挥使耶律大悲努,送上赵廷睦与皇太叔的密信,奏报他希媚权臣,图立新君,谋反大逆。 耶律延禧下诏,命尚书右仆射耶律慎嘉努前往中京,与大悲努一起穷治此案。 慎嘉努调查之后,上书坚称此皆赵廷睦一人所为,那些书信,皇太叔和郑王并没有予以理会。 耶律大悲努则奏称赵廷睦有罪。虽然赵枢相声称自己是为了请求援兵,故而才低三下四,可是他忘记了朝廷的法令制度。 不说赵廷睦南院枢密使的身份,只中京留守府和南京留守府,两者间本也是敌体。 而赵廷睦的信中多有妄语,如“渴仰天霖,赈济苍生。吾王翻掌而拥三道之地,其后可平至尊而抗北廷也”这般文字。 就算是为了引诱皇太叔出兵,行词也不应当到这份上,这样的句子,足以定成谋反。 不过赵廷睦有守大定府的功劳,又死了儿子,而且明白人都知道他其实就是背锅侠。 所以耶律延禧最终也不为己甚,只将赵廷睦为庶人,没有要他的命。 之后命耶律大悲努统兵南下,逼迫被谋反案搞得胆战心惊的郑王耶律淳,要他交出北安州和泽州,回返领地。 那两处地方乃是中京道的形胜之地,耶律淳最终在圣旨和大军的双重压力之下,不得已屈从。 不过军不走空,回军的时候,耶律淳报复性地搜刮光了了两州的府库与钱粮。 北贼南兵,让整个中京道五十四州,一半以上,惨遭扫荡。 又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因此从四月大战过后,中京道开始出现流民、盗匪,而且情况越来越烈。 而这一次,辽国再也没有坐着轻车,到处巡视,招揽安抚乱民的大公鼎了。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为公辟路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为公辟路 耶律延禧手里的兵力又少了五万,因为他不得不命耶律大悲努带着留镇中京,四处剿灭反叛。 丙寅,吉达寇兔耳山。 大宋当年抵御西夏有多么痛苦,辽国现在抵御鞑靼,就一样有多么痛苦。 金山南麓,山脉结束的地方,有几个断断续续的山头。 从北而南,依次是金山、馒头山、兔耳山、永安山。 山头与山头之间的山谷,往往会有小河流贯通,成为鞑靼人入寇的天然通道。 相应的,那些地方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金山和馒头山之间有纳水,辽人在东面水口处,设置了静州、兴国州。 馒头山和兔儿山之间是浑河,下游有乐康军、泰州、长春洲。 兔儿山和永安山之间,是大福河、狼河。 两河之间,就是此次吉达大军攻击的目标——宁州。 而永安山以南,狼河与湟河交汇处,宁州的南面,就是辽国的首都——临潢府,上京。 上京周围,有饶、丰、永、福、广义、长宁、龙化诸军州拱卫,光从这些名字就能看出,当年契丹的国主们,曾经对这个国家寄托了多重的希望。 鞑靼此次入寇,大军在漠轧石分作两路,北路由吉达率领,北进到大盐泺,再折向东边,攻击宁州。 南路由李夔率领,沿着大漠边缘南下,抵达大水泊修养之后,向东南方向攻击中京。 李夔的意图,是刻意绕过上京防区,在上京南北分别寻找辽人的薄弱点,快进快出,以劫掠破坏为主。 南路攻略实施得非常的完美,同时也将耶律延禧的部分注意力吸引到了上京以南,而现在,却又被吉达在上京以北,来了个声东击西! …… 大名府,四路都经略司。 苏油看着李夔的奏报,不禁一拍大腿:“漂亮!这完全是先败敌于帷幄之中,后决胜于沙场之上,太漂亮了!” 李夔的这次作战,成功预判了南京、中京、上京三方的心理,利用了他们之间的矛盾,才能偷鸡得如此成功。 不说别的,当时耶律淳离李夔最近的时候,相距不过四十里,如果当时他奋力咬上李夔,迟滞其退军速度的话,完全能够给耶律大悲努创造出包夹李夔归路,合力围歼其于中京城下的机会。 然而李夔把握到了两人的心理,灵活得如同一条游鱼。 这就如同两只手,在外围慢慢向游鱼靠近,还在犹豫不决,没来得及作何动作的时候,游鱼已经电闪而出。 这两只手还不属于同一个人,毫无默契。 章惇问道:“设若是明润在辽,如何应付李夔这种打法?” “我吗?钢丝夹子这玩意儿,子厚知道不?” “又是理工的古怪玩意儿?” “就是个抓老鼠的装置,布下诱饵,待老鼠前来,然后触发机关,啪!” 不过说完自己都在摇头:“那种日子我可是不愿意再想了,当年守渭州不就是这样的情形?如果当时谅祚不上当,不来渭州而改攻它路,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要是耶律延禧,便将北安州、泽州交给皇太叔,自己的势力守到归化、劝农、和众一线。” “甚至可以平分中京道,以大定府为界,皇太叔守南面,自己守北面。” “之后择机出击,逐敌金山之西。” “这不就是耶律洪基的思路?”章惇问道。 “差不多,不过得在兵强马壮,将士得练之后……应该,没他那么疏忽倒霉?” “最起码也不能如这次一般,出现防线上这么大的漏洞。” 章惇说道:“可如此一来,皇太叔方面的势力,就又凭空大了四成。” 苏油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四成也得给,要人做事,不给够好处怎么行?” “现在的问题,是耶律延禧兵力明明已经不足,却还要意气用事,霸占着那么大的地盘。” “而南边那么多的兵力,却几乎不能得用,光我宋辽边境线上,能抽调出多少来?” 章惇呵呵冷笑:“你倒是会打算盘,料定我大宋不会出兵?” 苏油摆手:“都是事后诸葛罢了,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庆幸的,是李学士不是咱们的敌人,估计耶律延禧已经在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了。” “此次子厚入朝,居于蔡京之下,却不可如耶律延禧那般,意气用事啊。” 章惇一脸的惭愧:“子由的无妄之祸,却成了愚兄的进身之阶,实在惭愧。” 说起来,大宋的臣子们,依旧还是有些狗改不了吃屎。 说好的参补《神宗实录》,大家应该学术归学术,政治归政治,但是两派又开始玩起了大家来找茬。 张商英弹劾吕希纯,说他于元祐中尝缴驳词头不当,且附会吕大防、苏辙。 安焘上奏:“闻范祖禹、丰稷、文及甫并有章疏,陈古今祸福以动圣听,希纯等又缴奏争之,何乃尔也!此辈必为人所使。” 这是在暗示赵煦宰执们在培养自己的势力,架空皇帝,居心不正。 台谏宰执沆瀣一气,相权没了制衡,政治后果会非常可怕。 赵煦回答:“去冬以宫中缺人使令,因召旧人十数辈,此何系外廷利害?!”以此搪塞。 不过中书舍人林希,很快又挑出吕希纯一个真实的错处,以其尝草宣仁皇后族人迁官诰,里边有一句“昔我祖妣,正位宸极”,其言失当,予以弹劾。 要换到其它朝代,吕希纯这是将高滔滔临制写成了武则天上台,跑不了杀头之祸。 不过赵煦却没有过分处置,只落吕希纯职,知亳州。 吕希纯是吕公著次子,其入朝的举荐人是苏辙,因此苏辙也被连累。 这个错误是回避解释不了的,必须承担连带责任,否则就是皇帝包佑偏袒。 那样的臣子叫佞臣,苏辙当然不会干。 于是上书坚请出外。 朝廷初拟苏辙知岳州,赵煦看过拟命之后,摇头说听闻学士在常州有田,还是改知常州。 常州和扬州就隔了一条长江,两地相距才两百里,大苏在扬州,小苏在常州,两兄弟倒是可以经常乘坐着小火轮见面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赵煦对苏家人的照顾。 辛卯,三省以监察御史周秩所上二章《实录》进呈。 漏勺奉读,当读到“向者有御批,欲增隆皇太妃仪物,又如治平中议濮事。吕大防所以求去”一句,赵煦说道:“吕大防当时何尝有言?今周秩越次及之,是迎合也。” 等到又读至“邪说甚行,使天子不得尊其母”的时候,赵煦叹气道:“此言是希图激怒君主,借力逞私。周秩这般趋操张狂,若置之言职,朝廷还能有安静之理吗?” “他又是谁举荐的?” 却是陆佃推荐的,于是朝廷罢周秩知广德军,陆佃落龙图阁待制,知凤翔。 很快,有人又检举陆佃在《神宗实录》对苏利涉加以诋毁,坐不实,追贬知河阳军。 还是平衡之术,去了一个宰执,也揍了台谏屁股一顿。 这些都是朝中各派争斗搞出来的小动作,总之最后苏辙的离去,正好让圆满完成宋辽合议的章惇捡了彩头,赵顼召他入朝,出任右相。 章惇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右相是怎么来的,真是苏明润一口一口奶出来的,在合议一事上什么都安排好了,只在领功的时候着意推辞,还对赵煦暗示得那么明显,这才有了他老章的好事儿。 不过到底是顶了苏辙的位置,老章还有些不好意思。 苏油说道:“蔡京搞经济算是一把好手,但是短板在军事上。你看最近辽国的大变,简直是江河日下。这个时候必须得有一个能够给陛下参详军机的宰执,方便决断。子厚你本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不然。”章惇说道:“此人不该是明润才对?” 苏油怼他:“你留河北?你懂海军?何况有你在朝,我这边也能施展得开。” 章惇问道:“明润还有什么交代愚兄的?以你之情智圆融,听你一言,必有所获。” 苏油笑了:“少来,就跟我说子瞻一样,说了也是白说,你会听吗?” 章惇脸红了一下:“如明润你建议我注意对宣仁皇后态度一事,愚兄还是听了的嘛……” 苏油笑道:“那我就再说一件事,两个言官,一个能用,一个不能用。” “能用的,上官均;不能用的,杨畏。” 章惇脸上顿时变色。 上官均是超级大清官,大保守派,当年科举就名动天下。 吕大临、苏轼欲以为第一,吕惠卿以其诋毁变法,降为第二。 到现在的上官均已经混成了宰执杀手,王安石、吕惠卿、蔡确、到现在的吕大防、苏辙,都被他猛烈抨击过。 他与章惇的政治立场本就不一样,章惇上台,可以想见上官均会怎么让他不痛快。 而杨畏,却又是另一个极端。 杨畏被赵煦和漏勺安排后,想要复用,于是决定攀附章惇。 章惇有个妻侄叫张扩,杨畏想办法结交上他,请张扩给章惇转达自己的意思。 大致是说自己当年度事势轻重,一心想要让新党上台。因而先利用吕大防、苏辙以逐刘挚、梁焘辈;而后又欲并逐大防及辙,使章学士和曾布成为宰执。 可惜自己的意图被吕苏觉察,二人遽罢了自己言职。 在信中,杨畏称自己“迹在元祐,心在熙丰”,乃“首为公辟路者也。”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举措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举措 因此章惇其实差不多已经将杨畏视为自己夹袋里的人,准备此次任相后就予以提拔。 结果苏油现在这么一说,让他顿时感觉不自在。 苏油看着他呵呵冷笑:“快意事不做也罢,这话当年谁跟先帝说的?现在轮到自己,却又准备快意上了?哦原来子厚你的要求都是拿来约束别人的……” 章惇顿时又臊了个老红脸:“明润这是说哪里话来,上官均之辈迂钝僵腐,未足与言,我不是觉得与之解释,反倒是浪费时间嘛。” “这点时间浪费得起。总比挨弹劾后上章自辩容易。”苏油毫不掩饰自己对杨畏恶感:“上官均只是一个例子,别想着天下人都该跟你一条心。此老乃正直之辈,平时也就是就事论事而已,比某些阳奉阴违的三面人好多了。” “多容异议,少作自在,调和鼎鼐,本就是宰执分内之功夫。” “如若不信,我们不妨打个赌,如果子厚入京,杨畏不在你面前说吕大防的坏话,那我由得你任命他。” “要是他接下来在你面前指斥吕大防,呵呵呵,子厚啊,你可长点心吧……” 己未,章惇赴召,出任右相。 蔡卞访兄第,见畏书信,语中多斥大防。 蔡卞叹曰:“杨君于熙丰、元祐、绍述,立场皆异。前日谄事吕相公,诋毁刘挚,亦如今日见兄也。” “盖三变之才,杨柳之姿哉?” 大宋之前有个柳三变,但人家那是文学风格的变化,而杨三变老兄,却是政治立场的变化。 于是“惇为之绝倒,方悟司徒之语,卒不用”。 戊子,诏翰林学士兼侍讲蔡卞充国史院修撰兼知院事。 章惇上表,提出多项举措。 其一,两税分流之后,地方钱粮丰裕,请各地免役钱减收三分,余从地税调拨。 中央对地方的温水煮青蛙行动,开始了。 其二,请复青苗钱,然给散本钱,不限多寡,各从人愿,仍勿推赏,且只收一分息。 因其出息至寡,则可以抑兼并之家,赏既不行,则可以绝邀功之吏。 不过这一条注定推行起来注定不太容易,因为不会有官员愿意作为。 不过如此不作为,至少也比瞎作为强。 其三,重置市易务,规定商贩向市易务购买货物一律用现钱交易,市易务收利不得过二分,但也不许赊购。 这一条其实是针对朝廷专榷物资,这里的市易务,已经变成了大型物资供应计划管理局。 对于机械、钢材、油脂、煤炭、电石、电缆、石灰、矾盐、三酸两碱等生产物资,各厂家、工坊、行会要给出自己的《物资供应计划预算表》,编造出生产、基建和其它用途的物资计划,对其用度进行科学管理,以实现大宋大中型企业所需生产资料的科学管理和分配,避免出现局部性生产物资短缺。 这条规矩一上,汴京城中生产和基建立马就变得有序而高效得多,防止了超储和积压,控制了浪费,极大地降低了采购成本,提高了经济效益和采购效益。 当然,也肯定会滋生寻租和腐败,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起码在现在,这条政策对大宋工业和经济的发展是能够发挥巨大作用的。 其四,编纂《常平敕令》。 《常平敕令》,“以常平、免役、雇役、设税、农田水利、类著其法,总为一书。” 这其实就是《国家财政政策法规文件汇编》,这也是章惇和蔡京充分沟通之后的结果,大宋如今非常需要这样一部书,使路级以下官员明白朝廷的意图和举措。 其五,把天下的户口、人丁、场务、坑冶、房园、租额、年课之类,重新登记,使有无相通,以省察国家大计。 这是国家统计局的概念,统计范围与以前的那些临时性机构相比,一来更加专业全面,其次是形成常态专司。 同时再次将三司从户部分离出来,成立三司会计司、统计司、核计司、预算司、税务司、关税司、条例司、国库司、农田水利司、工矿厂务司、军用物资司。 这已经是一个大国财政部的格局了,章惇经过这些年的潜心研究,也发现了让大宋经济腾飞的重要性,因此有此建议。 其六,章惇要求工部和三大军事管理机构,也要拿出自己大改三司户部那样的魄力来,好好的规划一下。 比如工部的设置现在看来,已经远远落后于现实发展。 如今的工部其属有四:一曰工部,二曰屯田,三曰虞部,四曰水部。 掌山泽、屯田、工匠、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 其中工部掌经营兴造之众务,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咸经度之。 屯田掌天下屯田之政令。 虞部掌天下虞衡、山泽之事,而辨其时禁。 水部掌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以导达沟洫,堰决河渠。 还有一些杂事,并辖文思院、军器所,又一度兼领少府监、将作监、军器监。 但是这里边很多的不科学,比如铁路、铁桥、浮桥,这些是不是该工部拿出标准,进行管理? 比如那么多兵工厂、化工厂、机械厂、里边的工匠程式可比造城池复杂多了,光靠户部要将管起来怕是管不明白。 此外土木、屯田、山泽、川渎、河渠,其实总逃不开规划、测量、预算、兴工四个部分,那工部是不是可以单独成立几个部门,分作规划司、勘探司、预算司,统一处理整个工部全部的类似任务,以避免人才和资源的浪费? 这些事情都是要务,沈括沈存中,你不要光埋着头搞科研,更多的要在管理上面动动脑筋啊! 还有三大军事管理机构,当时是苏明润最关心的,整个大框架也是他拿出来的,算是相当的合理,但是同样有一个问题。 水师,海军,你们忘了? 虽然海军从一开始就是先帝和陛下的私军,军费一直由内帑划拨,独自为战时没问题,但是今后需要水陆配合的时候怎么办?如何指挥?谁听谁的? 因此请陛下将水师纳入三大军事管理机构下加以控制,或者至少建立起如三大军事管理机构一样的一套体系,用来管理几大舰队。 应该说,老章出手,句句是锤,每条建议都在大宋目前亟待解决的痛点之上。 在老章提出这些建议之前,大家甚至都觉得大宋已经够完美了,待到老章一提出来后,大家才发现,这尼玛路漫漫才修地基…… 但是前景是非常可期的,于是赵煦下旨,同意章爱卿所请,其中财政归蔡京、军事归章惇、工部归沈括,将事情都给落实下去。 章惇上奏,天下事终须天下人为之,臣以为,应该让系统内的同志们,州府以上的一把手,以及海港的管理者,舰船的船长,学院的师长们,大家一起畅所欲言,提供建议和意见,发挥主观能动性,可以在各自的一亩三分地上,搞搞诸葛亮会嘛。 臣想请几天假,去登州考察。 这事情要放在以前那是不用想,但是如今却不是不可能。先发电报让那边准备起来,章惇早上八点从汴京出发,次日天九点就能抵达登州。 各路纷纷的上言当中,分量最重的,当然是苏油的建议。 苏油对章惇非常赞赏,不过建议先易后难。 改是最麻烦的,而建却相对轻松得多。 因此最轻松的就是建立海军的管理指挥体系。 海军相对与陆军有个方便控制的地方,就是海军必须有海港,否则就是断线的风筝。 因此海军应该有一个总机构,叫做司令部。 司令部下辖各港口指挥、各大舰队指挥、两栖陆战队指挥、以及后勤、装备、参谋、监察、联络等各部门。 依托现有的军港和军舰,大架子就差不多拉起来了。 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就行,不过需要结合当前实际。 比如工部,其实现在大可以分作两个大部门,工建部与工业部。 工建部类似后世建设部,包括规划、勘探、预算、工程、人事、装备、仓料。 而工业部包括产业、规划、财务、标准、技术、装备、研发。 也各自跟后世同名的部门类似了。 在天下臣民的眼中,这是陛下和章惇搞的大动作,而在苏油看来,这不过是小试点。 但是意义重大,这是由封建王朝粗放式管理的政府,向分工细致,严密高效,管理科学的近代政府迈出的第一步。 封建,其实不是贬义词,至少在绍圣二年的这个时空,它代表的是全世界最先进,最完善的人类社会管理机制,是当代文明的最高产物。 按照另一个时空里边那种关于人类社会的划分方法来定义华夏的历史阶段,在已经生活于这个时空的苏油看来,其实非常不科学。 华夏社会,其实一直是多种形态共存的大体系,复杂体系。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复杂性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复杂性 马主史学家关于奴隶社会的定义,是奴隶被视为奴隶主的财产,可以买卖,奴隶主可强迫奴隶工作,劳力活动须以奴隶为主,无报酬,且无人身自由。 一个人类社会中,如果大部分物质生产领域劳动者是奴隶,这样的社会,就叫奴隶社会。 而“封建社会”,是指地主或领主占有土地,并剥削农民或农奴的社会形态。 但是事情落在华夏,那就变得很复杂。 封建,到周代就已经非常完备,但是华夏大一统的国家疆域广袤,各个地方的发展差异很大,从来就没有广泛同步过。 就拿秦代来说,秦开南海、筑长城的人数,其实依旧多到形成了阶层甚至阶级,但那些人的身份却都不是良人,也就是说不是自由民,而是“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为兵”。 这里的“尝逋亡人”,就是欠国家税收的流民野人,“赘婿”与后世含义也完全不同,其实是奴隶或者奴隶家生子,“贾人”也不是什么正经商人,而是没有土地依存的“无产者”。 秦国对于这些人是极其残酷的,甚至有法令要求将领们尽量让他们死去,根本没有当做人看。 从这个方面来看,秦国的边地和内地,毫无疑问是两种马主社会形态,而且两者相辅相成,同样都是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 汉代其实也是如此,《汉书·严助传》记载:“岁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 曹魏学者如淳还曾作注:“淮南俗,卖子与人作奴婢,名为‘赘子’,三年不能赎,遂为奴婢。” 卖子与人作奴婢,名为‘赘子’,三年不能拿钱赎回,就成为永久的奴婢。 有战争的时候,这些人是首先消耗掉的炮灰,《汉书·武帝纪》记载汉武帝天汉四年“发天子七科谪及勇敢士”前往朔方征战。 所谓“七科”,依次为:“吏有罪一,亡命二,赘婿三,贾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 罪官排第一,逃犯排第二,奴隶籍排在第三。 著名的卫青起初其实就是奴隶,卫青跟随别人来到甘泉宫,一位囚徒看到他的相貌后说:“这是贵人的面相啊,官至封侯。” 卫青笑道:“我身为人奴之子,只求免遭笞骂,已是万幸,哪里谈得上立功封侯呢?” 也就是说,即使是到了汉代,奴隶一样普遍性的存在。 到了唐代,则有了口分田。口分田就是国家土地在男丁出身之后分配给男丁使用,死后收回归国家重新分配的田亩制度。 到了宋代,有了官田。官田就是属于国家,交给老百姓栽种,收成后让百姓缴纳租子的田亩。 马恩他们老家,压根就没有过这样的东西。因此他的学说,也就解释不了这些东西。 因为官田的主体是国家,而且宋代官田佃户们是以佃代赋,也就是说他们和自由民一样,缴纳给国家同样份额的粮食,只不过不是以赋税的名义,而是以租子的名义。 此外也没有额外更多的“剥削”,他们与自由民的区别,只在于自由民有私产,而他们租种官地。 马说的封建社会还有个前提,那就是通过土地政策、户籍制度政策和赋役制度,严格控制人口流动,使人身依附关系极强,农民被强迫捆绑在土地上,不得迁移,只能遭受剥削。 但是华夏其实从唐末开始,这种情况就已经发生了松动。 宋朝实行的主客户户籍制度及赋役制度,这些制度相比前朝,对客户大为有利,人身依附关系已经大大减弱。 这本身是由于生产力与商品经济发达到一定程度后,政府鉴于实际情况,不得不采取农商并重的政策,给予劳动力流动一定的自由。 这样客户既可以选择成为商业手工业的雇工,也可以选择做农业佃客。 因此这一时期的租佃制,客户也已有迁移的自由。这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发展,是息息相关的。 天圣五年,宋仁宗就下诏规定:“自今后客户起移,更不取主人凭由,须每田收毕日,商量去往,各取稳便。 即不得非时衷私起移,如是主人非理拦占,许经县论详。” 这些情况,与马说的定义都不一样,如果一味地以西套中,只要稍作研究就会发现,很多东西,其实似是而非。 只能说,中国特色的“华夏封建”,其社会复杂性,可能远超马说所定义的“欧洲封建”。 苏油自打穿越过来,在这方面就一直下着苦功夫,一直在认真研究自己穿过来的这个时代,而不是上来就大刀阔斧咣咣咣几板斧。 因为那样失败的概率远大于成功的概率,而且就算是成功,也不过是让自己加入了这个循环——英雄成功屠龙以后,自己就变成了新的恶龙。 只有结合实际,参考大宋的政治情况、经济情况、思想体系、文化程度,世俗民风,从这个基础出发,考察成熟后,再去制定相应政策。 而不能天马行空地生搬硬套后世的所谓“先进经验”,才有可能获得成功。 基础决定上层,不要指望仓廪不实的百姓知礼节,守法度,那是不近人情,是不可能的。 从后世穿越到以前的人,绝不会喜欢以前的制度,但是要改变它,却绝不是简单照搬。 因为你得先研究清楚,支持后世那些制度存在的广泛社会基础,在你穿越过来后,是否依然存在。 如果没有,那就还是筑基阶段。 因此苏油才苟了几十年,大宋如今才有了能够跟上自己思路,发挥创建的蔡京、章惇。 这两位只是露出海面最显眼的冰山而已,他们的底下,是理学和理工已经培养出来的一个相当巨大,能将他们拱到现在这个位置的阶层。 这个阶层还在持续不断地成长和壮大,已经渗入全社会的方方面面,渐渐朝着一个阶级演化。 用蚂蚁咬死巨龙,而不是以英雄取而代之,这才是真正的“屠龙术”。 这套方法到现在已经日渐成效,即便是雪域高原上的布达拉宫,都不能不受其影响。 这些年,佛教在高原上的传播越发兴盛,阿令京的弟子前往各地的传法人,出名的有五十四位,被誉为四梁八柱十哲三十二椽。 在吐蕃向雄王者永当八世意多坚赞彻底皈依佛教,邀请西路弘传活佛禅师阿令京于大昆寺驻锡、译经之后,当地统治者们似乎发现了一种很好的统治方式——****。 而在另一个时空,吐蕃也的确是于这个时期完成此事的引入的。 吐蕃长期的割据与纷争,给了红衣佛教最大的市场,上层统治者需要一种方式来扩大势力范围,凝聚人心。下层贫苦大众需要精神寄托,文化渴求,以及思想皈依。 在修行的过程中,阿令京发现自己师尊受禅宗“顿悟瑜伽”的影响,导致了一些问题,因此反对顿悟,主张渐悟。 倡导通过广建宗教建筑,亲身参与其中,体之劳之,用这样的方式来坚定信仰,修行佛法。 之后则通过寺庙传播佛法与知识,这才是善法,而不是不传播善法的“邪知见”。 这套办法成果卓著,很快吐蕃大地上,林林总总修建起两百来处佛寺、佛塔。 佛教重新在吐蕃兴盛起来。 去年三月,溪哥统领边廝波结以吐蕃兵六千余人归顺宋朝。 以此为信号,羌塘、纳仓、乌敢诸酋,也在红衣和尚们的大力宣传和鼓励带领下,相继遣使兰州,亦求内附。 朝廷命赵禼妥为接待,并命董毡嫡子蔺逋比,邈川大首领温溪心幼子巴温为先导,与吐蕃各势力进行接触。 五月,阿令京抵达布达拉宫,吐蕃主陇拶举行了盛大的皈依典礼,同时表示愿意信佛附宋。 吐蕃就此和平入宋,堪称水到渠成。 然而此举在很多人看来,对大宋并没有什么切身利益,只是青年皇帝好大喜功的表现。 不过既然没有付出什么成本,大臣们也就随了皇帝的开心。 但是苏油早就跟赵煦做过科普,司马学士曾经的那套说辞是要不得的。 国家的疆域,有的地方是钱粮库房,有的地方是门户锁钥,不能偏废。 吐蕃虽然可能千年之后都还要咱们扶贫,但是对于华夏民族的地缘保卫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赵煦也同意这个观点,于是隆重封赏了陇拶为赞普,以阿令京为吐蕃佛主,拨款三十万贯,在尼色日山下为其修建吉祥须弥寺。 命青唐都护李兰、统制苗履,帅师三千,护送金册赴逻些城。 诏书是乙丑这天发出去的,大宋中书舍人苏轭童鞋,在写完这道诏书后,就跟皇帝请了假。 和自己小师妹李易安,在汴京城低调地结婚了。 漏勺是皇帝的小伙伴,易安是皇后的手帕交,他们的婚事搞得这么低调,让赵煦感觉有些不开心。 不过皇后却能够理解,毕竟现在司徒的影响力太大了,要是他在京中,漏勺的婚礼怕是想低调都低调不了,现在赶紧将婚结了,是最好的。 但是无论皇帝还是皇后,其实都想多了,漏勺只是想尽量多的拥有属于自己的二十天婚假,而不是耗费在迎来送往之上。 结婚是有假期的,漏勺准备趁此机会,带着易安,跟自家哥当年一样,来一趟旅游。 另一个时空的易安,早年的诗词颇多欢乐和开朗气象,南渡之后,才转变为哀婉消沉。 而现在竟然来了个神奇的颠倒,漏勺治理广东的几年里,易安的词多写闺房婉约幽怨,闯下了赫赫大名,而最近却又开始变得欢乐和开朗起来。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小两口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小两口 即便是如今的宋朝,对于女子文采出格还是颇为忌惮的,毕观虽然替苏油作了《伦理》和《训类》,但是人多将《伦理》归苏油,《训类》归毕观。 无他,就因为《伦理》是古文,《训类》是白话文。 易安的词作个性太鲜明,这是无法遮掩和转嫁的,李格非担心自家女儿词作流布天下,引来苏油和漏勺反感,特意将女儿的词作收集起来交给苏油,同时写信跟他解释。 大意就是我家易安虽然喝酒赌博填词制曲骄傲任性自由奔放,但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苏油拿到信后不由得直乐,老李可真是想得多,你还能比我了解你女儿? 于是开始誊录词作,给大苏、黄庭坚、秦观、贺铸、晏几道寄过去。 这个大家都给看看,都给评评,反正我是要给易安出版发行的,名字都定好了,就叫《漱玉集》! 给了评论的,我都会附加在词集之后。 先说好啊!今后《漱玉集》大名得传,可不是我们家易安沾你们的光。而是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沾了我们家易安的光! 于是秦观首先就不服了,论作词我们可从来没有怕过谁,我才不信易安担得起司徒如此之高的评价,这摆明了就是因为李家穷给不起嫁妆,司徒故意在这儿哄抬人设呢…… 待到看过之后,秦观也不得不服气,集子里边,诗笔虽然稍弱,而词令则极婉秀,且亦妙解音律,无一字不协者。 这就叫“实倚声之正宗”。 秦观回忆了一下身边周围的人,似乎、好像、就连二晏、欧阳、苏、黄、周、柳,包括自己,都不是敌手…… 晏小山最感兴趣的是里边的“白话词”,其中翘楚就是那首《声声慢》,还有“知否知否”这等妙到毫巅之句。 白话如家常般自然,却处处出新,合声押律得毫无琢磨痕迹,这已经开宗立派的水平和现实。 说起来还有个笑话,李妹崽曾经将那首著名的《醉花阴》寄给当时远在广州的漏勺,漏勺读过后,觉得自己的水平与之相比,好像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于是也搞了几十首。 蒋之奇也是大行家,漏勺很想知道自己的水平和师妹相比究竟如何,于是便将师妹刚刚寄到那首《醉花阴》里的“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三句,也掺合到了自己所创作的这些词中,拿去给蒋之奇点评。 蒋之奇欣赏完漏勺的词作后说道:“子衡啊,依我看来,这些都是不错的。不过其中有三句,却如香檀植于别户,孤云独占高峰——喏就是这里,’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非圣手不能制也。” 以漏勺堂堂探花之才,也只能掩面而走。 而且小妹崽乃是文学全才,除了词作独树一帜外,史论诗也让苏油非常赞赏。 苏轼的学生,翰林学士张耒曾经做了一首长诗,叫《读中兴诵碑》,感慨天宝年间事。 玉环妖血无人扫,渔阳马厌长安草。 撞关战骨高于山,万里君王蜀中老。 金戈铁马从西来,郭公凛凛英雄才。 举旗为风僵为雨,洒扫九庙无尘埃。 元功高名谁与纪,风雅不继骚人死。 水部胸中星斗文,太师笔下胶龙字。 天遣二子传将来,高山十丈磨苍崖。 谁持此碑入我室,使我一见昏眸开。 百年废兴增叹慨,当时数子今安在? 君不见,荒凉语水弃不收,时有游人打碑卖。 这首诗张耒很得意,当时黄庭坚、潘大临等皆有和作。 苏油作为史论诗的大擘,也收到了张耒的诗作,不过他没有时间去和这么长的诗歌。 自己写不香吗?为啥要找虐? 结果没几天漏勺的信也来了,爹呀,张学士那诗,小师妹和了俩,一首算我的,一首算你的,先给你挑? 《其一》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 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 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 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 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纪文字。 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 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祸人心开。 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 君不见当时张说最多机,虽生已被姚崇卖! 《其二》 君不见惊人废兴传天宝,中兴碑上今生草。 不知负国有奸雄,但说成功尊国老。 谁令妃子天上来,虢秦韩国皆天才。 花桑羯鼓玉方响,春风不敢生尘埃。 姓名谁复知安史,健儿猛将安眠死。 去天尺五抱瓮峰,峰头凿出开元字。 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如崖。 西蜀万里尚能反,南内一闭何时开。 可怜孝德如天大,反使将军称好在。 呜呼,奴辈乃不能道辅国用事张后专,乃能念春荠长安作斤卖! 苏油当然不允许漏勺这么干,易安的声名就是我们家的声名,就堂堂正正用这俩诗去应付张文潜,就说是我们家易安所作! 真好,自打见过那首“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我就知道易安胸中气象不一般! 漏勺回信,爹呀你怕是记错了吧?当年那首……不是我的作业吗? 苏油回信只有两个字——呵呵。 易安的《漱玉词》之所以大受追捧,关键在于你挑不出人家的毛病。 你可以说有柳屯田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 可以说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之辈,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 可以说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然作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 可以说王介甫、曾子固,文章固似西汉,然作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为不可读也。 其余也就晏几道、贺方回,秦观、黄庭坚几人,如今方有些样子。 但是晏词苦无铺叙;贺词苦少典重; 秦词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 黄词故实倒是有了,却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就连司徒的两首《思人》,虽然差不多避开了以上的诸多毛病,算是情景交融的佳作,然而其中雕琢的痕迹也不少,不够自然。 只有“起芦花,又入芦花后”和“惟此意,君知否”两句可取。 说到底,还是“句读不葺之诗”。 就易安妹崽的小歌词,你挑不出这些毛病来! 这些东西,易安也写在了一篇叫做《词论》的文章里,苏油看到后给她收了起来,不予出版。 这孩子,净瞎说些什么大实话! 因此两个孩子结婚虽然低调,但有这本《漱玉集》的加成,却也成了文化界的大事情,漏勺和易安私下收恭贺他们新婚的诗词,书法,那也是收到了饱。 大苏还是那么的调皮,化用“才子佳人”的成语,送了漏勺一个卷幅——“才女佳儿”。 见到这小两口,苏油就不禁开心,问道:“易安最近又有什么新作没有啊?” 易安低着头:“易安拜见爹爹,没有什么新作,不过路过濮阳的时候,收到一本徐熙的牡丹图。” “哦?这可是不光是文华上的喜事儿,也是你们新婚的好兆头啊!” 漏勺不耐了,自打下船爹爹就跟易安问东问西,自己就跟透明的一样,不由得轻咳两声:“爹,看这边,这里还有个亲儿子呢。” 苏油就表扬:“当中书舍人便该如此,要让群臣只看到陛下,而看不到你,漏勺你做得非常成功。” 漏勺:“……” 每次来大名府,漏勺都会发觉巨大的变化:“道路都换了水泥砖,还多了不少的砖楼,爹,那几栋是什么建筑?” 苏油看了一眼:“那是公共厕所。”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设计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设计 整个大名府,扩张最厉害的就是北面城墙外的工业区和城墙内的手工业区,之后是城东的商业区。 城南的骡马市一直就热闹,城西的热闹则呈季节性,各种茶市、花市、蚕市,现在一个月有两次。 马车进入内城之后,大名府就清净整洁了很多。 大名府是陪都,因此陪都该有的东西,它都有,虽然是巨大的浪费,却也是国家的脸面。 内城的中心就是行宫,外围就是府衙、官署、学宫,以及配套的高级居住区和商业区。 城内的人相比城外,明显礼节要多些,说话要文雅些,穿着要富贵些。 易安看着车外的人流:“这里比洛阳热闹多了,爹爹,我怎么觉得大名府的大小,不下汴京城?” 苏油笑道:“易安你没看错,这大名府在熙宁以前啊,本来就比汴京城还要大。不过人口差得老远而已。” “汴京城是老都城了,规划上没有注意,大名府不一样,我已经将大名府的发展规划图送去了汴京,给工部新成立的规划局做参考。” 说完一指道路左边:“那边一片,是拆出去的校场,将校场移到城外去,可以得一大片的地。” “好好规划一下,就能打造出一个生活方便舒适,不虞火患的小区。” “这个小区里,以砖石水泥为主,修造房屋的木材需要经过防火处理,顶上覆瓦而不许覆草,先在有钱人里边施行,再慢慢推广开去。” 说起火灾苏油就心有余悸:“汴京城曾经发生过的几场大火,那可是烧得……” 漏勺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大中祥符八年四月二十三日,因为一个荣王府奴婢,在企图制造事端逃跑的过程中,引烛烧了幔帐,进而引发一场宋代内皇城的大火灾。 数朝积蓄,文华瑰宝,尽付火海。 那场大火,甚至还改变了内皇城的整体格局。 在真宗朝的时候,王爷们许多都住在皇宫的东北角,号称“东宫六位”。 当时荣王府中有个“掌酒茶宫人”韩婢,跟亲事官孟贵有了奸情。 两人手脚不干净,恋爱的同时,还盯上了荣王府中的财宝,“多窃宝器”。 事情做多了就必然会露出马脚,此事被荣王的乳母发觉了,于是告发二人。 眼看情人跟自己命都快不保了,韩婢就筹谋在荣王府放火,然后趁乱逃跑。 大中祥符八年四月二十三日,韩婢进入荣王府佛堂,拿起佛像前的蜡炬,点燃了堂内挂着的帘幕... 可巧那晚的汴京城,从东北方向刮来一股强风。 很快大火就烧了起来,“东宫六位一时荡尽,宫人多走上东华门楼。有出不及者,死百余人。” 大宋的这几位天潢贵胄们的家当一晚上就被烧了个精光。 其中也就相王反应快兼运气好,因为火是从西北角入相王府的,蔓延稍慢。 “惟相王宫在东,入自西北起。四王更破东墙,自卒宿卫者运府库等物出之,十得七八”。 接着,火焰从荣王府西边御厨房,烧进了皇宫。 二十四日早上,大火蔓延至承天门,向西烧掉了仪鸾司,又烧了朝元殿后阁门和长春殿南廊。 为了阻止火势顺着各宫殿间相连的回廊扩散,救火的军队只能拆掉西北主廊。 结果火又向南烧去,烧毁了内藏库和香药库,然后向东烧了左藏库。 左藏库和内藏库,是宋朝最重要的中央财政库存,也就是国库和内库。 宋太祖和太宗两代积累的钱财珍宝全放在这两处地方。 皇室支出、百官俸禄,也全靠这两个地方。 而香药库,收藏着全国各地以及外国进贡的名贵香料。 “时焚诸库,香闻十余里。” 因为国库存的东西太多,一时也烧不完,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很多财物被及时抢救了出来,但是时间仓促,只能堆在城楼上。 然而大家都还没有来得及庆幸,风向一转,火就上了城楼。 “是时救左藏库人尤众,辇出金银帛匹,莫知其数,积于城墙之上。及烧角楼,风忽东北,又烧之。烟焰滔天,救者不能措手”。 宋真宗当晚跟宰相王旦哭诉:“两朝所积,朕不妄费。一朝殆尽,诚可惜也。” 然而还没结束,把宋朝两大财源烧掉之后,大火开始摧毁帝国的文化中枢。 很快,大火蔓延到保存着历代史书典籍的秘阁、史馆。 “秘阁三馆图籍,一时俱尽。” 当时人也记载了“秘阁史馆”被烧后的壮观景象,漫天大火中,泛着火星的书籍残页,有的甚至随大风飘到了十多里外的汴河南岸:“风中有飘书籍至汴水南者”。 到了二十四日中午,火已经烧到了乾元门东角楼,往西蔓延到了朝堂。 兵卒们拼力抢救,才保住了这里。 但火势依旧猖獗,之后连续烧掉了中书省,门下省,以及鼓司。 相当于国务院也被烧掉了。 为防止有变,这晚宰臣枢密等两府上高级官员,全部被安排住在大内。 直至二十四日晚,这场火灾烧掉的房屋已经超过了两千间,为救火而死的兵卒达到一千五百人。 曹王夫人受不了所有家当一朝尽焚,甚至想要投火自尽。“将投火中,救之获免”。 其他被火灾烧死的宫人更是难以计数:“时望见宫人相压死于煨烬中甚众,犹有手足能动者……宫人入火者,不知其数”。 “禁中大树焚之殆尽,所余者亦燋枯”。 这把火烧得王爷们都成了住城头下的光棍,还是钱惟演把当年太祖给吴越王建造的大宅捐出来,大家才有了暂时的容身之地。 因为火势烧的太快,韩婢还没来得及出走就被赶来的人擒获。 事后韩婢被砍断手脚,先示众三日,再凌迟处死。 荣王坐侍婢纵火,延燔禁中,夺武信节,降封端王,出居故驸马都尉石保吉第。 之后“每见帝,痛自引过”。 一个大城市的道路、桥梁、给排水、消防,离不开预先的规划安排,以前地面上可能有些许的规划,其余如地下设施,给排水工程,公共设施如公厕、垃圾站、消防井之类,怕是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也正因如此,所以广州人要等到漏勺去了,才能喝上甘冽的泉水,杭州人要等到苏轼去了,才得以城中有水,西湖得浚。 大名府的优势在于地方够大而人口却远不如汴京城那么夸张,等到人口开始起来的时候,苏油又及时插手,提前予以了干预。 多层砖石水泥楼房的推广,可以给宅基地腾出更多的间隔区间,对消防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聊到这里,苏油问易安:“你们的新居总算是妥当了?端王的设计我看过,相当精妙,效果图比传统的园林看着舒服,但是具体舒服在哪里,我却说不上来。” 易安微笑道:“其实十一王爷是善于取巧,他呀,减法做得精妙而已。” “按照传统园林的设计方法,如独乐园那般,三步一小景、十步一大景,放在被风景包围的独乐园,算是恰当,但是要放在广州闹市里的西园,就显得有些‘挤’了。” “因此我们的宅院,就需要做更多的减法,才能实现自然胜景与廊榭屋宇的完美结合。” “比如绿水替换成能够看见池底的清泉,就可以增加通透的空间感。” “比如小窗换成大窗,增加采光的同时,还可以减少墙体带来的压迫感。” “比如减去为了照顾四季而配置的植物,只选用长青植物,通过修剪和分层来达到造景的效果。” “此外还有大量的简化——有些体,简化为面;有些面,简化为线。最终的结果是既要保留古代园林的神韵,又要将大量最新的美术研究成果,新的技术和产品,都运用到设计中,才可以达到看似简约,却同样能步移景异的景观效果。” “传统的庭院,风格沉稳有余,活泼不足,空间逼促,景观繁复。” “这次的设计,崇尚留白、空灵、开朗、明阔,自然。”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 高永昌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高永昌 “如果说以往的设计,都是在构成建筑空间的实的部分做文章的话,那这次我和师兄的院子,更多是在虚的地方做文章。” “好处首先就是降低成本,方便维护,然后更加高雅和灵动,还有就是格局方便调整,易于变换气质。” 知道好不算本事,能够将之提炼到理论高度,讲出这些道道来,那可就不简单了。 苏油点头:“的确是不错,即便我这外行看来,你们那个院子的美学层次,也要比过去的园林高级。” “就只有一个问题,院子里水池的面积不小,虽然很浅,但以后家里也一定要有保姆才行。” 易安觉得有些奇怪:“水池和保姆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小孩子掉进去可不得了。” “哎呀爹爹!” 苏油笑道:“这都结婚了还有什么害羞的,易安音律书画皆精,现在看来,对美学是研究颇深啊……” “大苏的词作我知道易安你看不上,不过他对美学也颇有研究,还当过一任美术学院的院长。你们肯定有共同语言。” “他在扬州才得了两块奇石,你们不去看看?” 大苏至扬州,得到了两块奇石,其一为绿色,如冈峦迤逦,有穴达于背;其一玉白可鉴。 大苏很喜欢,“渍以盆水,置几案间”,日日欣赏。 一日苏轼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余在颖州,梦至一官府,人物与俗间无异,而山川清远,有足乐者。顾视堂上,榜曰‘仇池’。 觉而念之,仇池,武都氐故地。杨难当所保,余何为居之? 明日以问客……客曰:‘公何为问此?此乃福地,小有洞天之附庸也’。” 又联想到想到杜甫“万古仇池穴,潜通小有天”之诗,便将这两块石头命名为“仇池石”。 仇池山在甘肃,四面陡绝,山上却可引泉灌田,山顶为小舟状,四面斗绝,红岩石壁,是华夏人文始祖伏羲的诞生地。 据载“伏羲生于仇池,长于成纪”,创世时,其妹女娲炼五彩石以补苍天,所余之石弃于仇池。 张敦礼许以韩干所画二马,要他将石头送到汴京城,只为了给自己看一眼。 大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但不干,还先写了一首诗,证明仇池石的归属问题。 序言里写道:“仆所藏仇池石,希代之宝也。驸马以小诗借观,意在于夺,仆不敢不借,然以此诗先之”。 诗里写自己是如何的喜爱这两块石头:“海石来珠宫,秀色如蛾绿……初疑仇池化,又恐瀛州蹙……殷勤峤南使,馈饷扬州牧……盛以高丽盆,藉以文登玉……” 又说张敦礼是多么的讨厌:“一夫幸可致,千里还相逐……风流贵公子,何事夺所欲”。 最后以蔺相如完璧归赵事相比:“欲留嗟赵弱,宁许负秦曲。传观慎勿许,间道归应速”。 一辈子大大咧咧,到老却为了两块石头这么作姿作态,搞得张敦礼都啼笑皆非。 韩干的马啊,不比你的石头值钱?!以此交换看一眼都不行,至于吗? 漏勺笑着对易安说道:“师妹,爹爹这不光是想让你继承老堂兄衣钵。这是害怕我们继续朝北走,要我们去江南看看呢。” 苏油不禁白了漏勺一眼:“就你聪明!” 易安微笑道:“师兄都安排好了,这次来大名看过爹爹后,会下扬州,钟山,常州,去拜会族叔和大小夫子。” …… 苏油自己的事情其实也不少,因此最多就是管好小两口的伙食,然后由他们自由安排活动,中间也抽了半天空,带着易安和漏勺去花斑石采石场玩。 石场对于一般人来说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对于苏油易安漏勺这种想象力丰富的人,就非常的有趣了。 他们看石头就好像在读画,能够联想到各种题材。 如果题材和图案非常契合,契合到普通人都能明白,那这石板就升值了。 这其实就是一种凭借厉害的想象力捡漏的过程,易安非常喜欢这样的智力游戏。 答应了易安将她挑选出来的两块石板——《寒山霜叶》和《在水一方》做成桌屏送去汴京后,苏油才将小两口送上小火轮,沿着运河去郓州。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苏油也管不到漏勺的安排,二十天里跑完这些地方,其实还挺紧凑的。 线路倒是很舒服,从大名乘坐小火轮,入运河下常州,沿途会经过梁山泊、微山湖、高邮湖,之后还可以逛太湖,还有西蠡河和冩湖,也就是传说夫差为西施修建吴娃馆的地方,和范蠡携西施离开那里的小河。 如今苏颂、苏轼、苏辙离得都近,拜访起来倒是真方便。 回程就更简单,只需要返回下邳,之后就可以乘坐火车回汴京城。 苏油也给三苏准备了不少的礼物,现在北方的东西便宜了,给老族兄准备几条人参几张貂皮,给苏辙二十八娘准备了河北的几匹齐纨几道缂锦。 给大苏的东西,则是自己亲手料理的烧椒酱。 就用上次扬州寄来的那个酱菜坛子! …… 东京,奉圣寺。 这是辽国最大的一座寺庙,乃是辽开泰九年,由世称释迦牟尼转世的圣宗皇帝为母亲萧太后建造。 因寺内供奉七尊巨大的大佛,又称七佛寺,每尊大佛都有专门的宫室陈列,周围都是围绕大佛的佛教泥塑,用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装饰。 奉圣寺里分庞大的东西两宫,居住着五千和尚,他们是代替宗室贵族出家的,因此也属于特权阶层。 寺内僧徒纵恣不法,放债营利,侵夺小民,百姓苦不聊生。 宏大的山门侧面,一名将领模样的男子被几名大和尚堵在侧门外头:“快走!没粮给你!檀越打僧侣的秋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男子被叉得几个踉跄,兀自陪着笑脸:“大僧,上师,俺知道庙中有粮,婆娑岭真是日子难过,好歹接济一些,或者俺们先欠着也行……” “欠着?利滚利的怕你这穷军汉还不起!快走快走!” 正抓扯间,就听一个声音喊道:“且慢着——” 几名和尚住了手,对着一名穿着木棉袈裟的僧人行礼:“律座。” 僧人是戒律院长老,过来看着狼狈的军汉:“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的叫高永昌,乃是婆娑岭渤海裨将!”那人见事有转机,赶紧拨开众人跪倒在长老之前:“佛爷可怜小的则个,婆娑岭那边,军士匠人们都快没粮了。” 长老说道:“跟我来。” “诶诶……”高永昌连忙跟上:“长老你但有吩咐,小的们一定给佛爷办好!” 长老头也不回朝庙中走去:“你们是军士,匠作,这些该朝廷的事情,你不去求告官府衙门,却来我山门,却是寻错地方了。” 高永昌陪着笑:“长老有所不知,但凡衙门有点办法,我也不至于劳烦佛爷们。” 长老却是摇头:“大辽最重军事,我不信连军士的口粮也敢克扣。” 高永昌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婆娑岭有些麻烦,都是渤海同族沾亲带故,还有,如今世道越来越乱,都不敢舍下家小,于是尽带在身边,每天一睁眼,周围就是几张嘴要等着填啊。” 长老也是一声叹息:“红尘里多磨难,山门也不好得清净了……” 来到禅房,长老命小沙弥取出一沓子的票据来:“这些都是饼券、面券,油券,最早是由京中的商贾们,仿效鹰券发行的。” “后来萧托辉一场搅扰,不少官员手头紧,便送来典当,寺里前后累积了不少。” “如今粮价腾贵,商贾们都在囤积粮食,却不愿意按照券上的面值兑换,这就是不讲诚信了。” “这里的东西全部兑到手,寺里就算给你两成作为酬劳,也足够你们开销到七月了?” s:///book/1/1603/908805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一章 消耗战 第一千七百九十一章消耗战 高永昌不禁心头一动:“这个……商贾们连佛爷的面子都不给?” 长老说道:“我等出家人,与其争竞,不免失了观瞻,因此想问问,将军接不接这差事?” “接!”高永昌赶紧将那一篮子的票据压住:“佛爷放心,这一票,我们接了!” …… 庚午,帝幸申王府。辛未,幸端王府。甲戌,进封咸宁郡王俣为莘王,普宁郡王似为简王,祁国公偲为永宁郡王。 甲申,幸睿成宫及莘王、简王府。 丙子,筑熙河通会关,章惇等进《参补神宗实录》、《神宗帝纪》。 壬寅,奉议郎黄辅国言:“元丰中,太学生休假日,引诣武学射厅习射,绍圣尝着为令。乞颁其法于诸路州学。” 这是给学生们增设体育课,从之。 丁亥,辽为燕国王延禧行再生礼,曲赦三百里囚。 先是高阳土沃民富,吏其邑者每黩于货。 辽国舅详衮萧文始至,悉去旧弊,务农桑,崇礼教。属县有蝗,方议捕除,文曰:“蝗,天灾,捕之何益!”但反躬自责。 蝗尽飞去,遗者亦不食苗,散在草莽,为乌鹊所食。 时议以文可大用,迁唐古部节度使,知易州,兼西南面安抚使。 壬辰,东京裨将高永昌作乱。 …… 说高永昌作乱,其实有些冤枉,至少高永昌刚开始是走的正常程序,拿着各家商号发行的债券去要东西。 但是各家商号说如今物价腾贵,如果按照当时的价格拿货,自己就只有倒毙上吊的份,因此这些债券如果想要兑付,那就只能是三个途径:等待、打折或者加钱。 高永昌当然不愿意,就算尽数要下来这些粮食油面,里边也只有两成是自己的,何况这些债券,奸商们都是提前收了货款,这不也多赚了几轮钱,现在物价涨了就不认账,没这道理。 商贾们拒绝支付,和尚们没办法,不代表带兵的也没办法。 一个字,抢! 高永昌带领着手下直接将商贾们的大门给卸了,然后开始抢夺粮食。 无数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看到这种情形欢欣鼓舞,靠终于有对狗大户们出手的豪侠了,那还愣着干嘛,俺们也饿着呢,一起上啊! 因此绍述二年五月发生在东京的这场哄抢行为,相当的莫名其妙。细细研究整个事件,说是高永昌“作乱”,不如说作乱的其实是饥饿百姓,只是账都算到了高永昌头上。 但是不光辽朝高层,甚至就连一直在搞阴谋的宋朝诸臣都没有想到,辽国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危机,竟然以此次催逼债券为导火索,彻底爆发了。 …… 金山南麓,兔耳山。 旷日持久的战争还在继续。 今年以来,中京道不用提了,辽国在上京道的战争还是打得有章有法的。 甲子,辽招讨使额特勒讨西北边部之为寇者,挫败了吉达的数次进攻,俘获甚众,获马驼牛羊各数万。 耶律延禧以此功加招讨使额特勒北府审相,同知枢密院事。 先是地方有讼,各州府得就按之,其后非奉枢密檄,不得鞫问,以故讼者稽留。 额特勒奏请如旧制,使南府得自主按讼,辽主从之。 壬寅,上京出了个剧贼——赵钟格,攻占行宫,甚至掠宫女、御物。 副留守萧敌里率众捕之,右臂中矢,炷以艾,力疾驰逐,贼弃所掠而遁。 萧敌里逐钟格至大定府南北安州,令关津稽查行旅,悉获其盗。 萧敌里乃是皇太叔外孙,之前一直被稽留在上京。 这次不但脱出牢笼,还立了大功,以逐寇为名,占据了大定府以南地区。 耶律延禧也没有什么办法,枢密使阿苏建议事已至此,不如提拔加封,利用他堵住皇太叔北进的道路,并且利用皇太叔派系里的内部矛盾,遏止耶律淳。 耶律延禧觉得有道理,于是加皇太叔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寻擢萧敌里枢密都承旨。 戊午,遣使决五京滞狱,当徙五百者,皆充入军中效力。 时北院枢密使阿苏方治耶律伊逊之党,其党多赂权贵以求宽免,之后舆论渐起,开始对阿苏不利,阿苏就建议耶律延禧,让事情到此为止。 乙巳,耶律延禧下诏:“先朝已行事不得陈告。” 之前逆案的首恶纷纷以贿得免,而蔓引转及无辜,成为阿苏发财的产业。 御史知杂事左企弓为辨析其冤,奉命推究,处以平心,所活甚众。 到现在左企弓却弹劾阿苏贪污枉法,辜渎圣恩,旁设网罗,残害无辜。 耶律延禧召新任参知政事耶律俨至内殿,访以政事。 耶律俨是以谀佞耶律洪基以得信任的,当年耶律洪基令选官们各掷骰子,以采胜者官之。俨尝得胜采,辽主曰:“上相之征也。” 俨妻邢氏有美色,尝出入禁中,俨教之曰:“慎勿失上意。” 邢氏由此得耶律洪基宠爱,而耶律俨由是权宠益固。 耶律洪基死后,耶律俨早早与萧奉先有了勾结,于是投靠了他,益务为逢迎取媚。 耶律延禧初立,群臣有请罢围场之禁者。耶律俨见辽主好游畋,上书:“天子巡幸为大事,虽在谅闇,不可废也。” 又与永兴宫太师萧呼图,萧奉先弟弟萧嗣先一起,言从禽之乐,以逢其意。 耶律延禧悦而从之,复命有司从备巡幸。 国政堕废自此始,而耶律俨等人所受宠信益固。 耶律俨尝与牛温舒有隙,各进所亲厚,朋党纷然。 耶律俨恃奉先为内主,先将耶律余绪等妃党斗了下去,以此获得萧奉先的欣赏,有他干扰,牛温舒再也无法压制耶律俨。 当耶律延禧询问耶律俨关于逆党余孽的处置问题时,耶律俨认为自己的机会到了,立即弹劾阿苏,搜罗了其种种罪证。 什么贪污渎职之类耶律延禧都听得无所谓,可当耶律俨奏到阿苏行下有司,牍书宋主嗣位为“登宝位”时,耶律延禧不禁勃然大怒。 己未,罢阿苏幕府官,出阿苏广顺军节度使,知兴中府事。 耶律俨自己虽然是奸臣,但是此事和阿苏刚开始搞耶律伊逊逆党时候一样,大大刷到了一把名声。 壬寅,以越国公耶律俨知枢密院,徙封秦国公。 以上京留守耶律慎思为北院枢密副使,翰林学士张奉珪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 但是辽国如今的关键,不在政事瓜葛人事纷扰,而在于需要保证军事上的胜利。 庚戌,耶律延禧率禁军都统额特勒、左皮室统军耶律张家奴、右统军萧谢佛留,以大军次兔耳山。 之前李夔领军大闹中京道,群臣上章屡奏,多言鞑靼易与,请分兵讨之,都被耶律延禧压制了下来。 李夔在南边闹出那么大动静,上京一带却非常安静,出于君主对全局的敏感,耶律延禧直觉感到这里边有问题。 哪怕最后派出大悲努,耶律延禧也一再命令其不得轻出,随时可以返回。 应该说耶律延禧的军事直觉还在很多将领之上,果然,五月一到,吉达终于有了动静。 虽然兵力少了五万,但是耶律延禧还算是手握重兵,经过前期不断的斥候侦查和一系列小规模战役之后,吉达的意图还是逐渐被辽国知晓。 阻卜部就是企图从浑河突破宁州,攻入长春。 到现在,众将对于耶律延禧的预判心悦诚服,西北左皮室统军耶律张家奴守兔耳山,西南右皮室统军萧谢佛留守永安山,与耶律延禧和额特勒镇守的宁州一起,构成犄角之势,将来犯的敌军兵锋夹在了里边。 虽然辽军在素质、士气、骑军数量上,皆不如阻卜,但是却有以逸待劳的巨大优势,大有胜算。 一个月下来,这仗打得算是有章有法,尤其是额特勒,在宁州城外以铜炮击败吉达的前锋,大挫阻卜锐气,缴获牛羊各数万,还得到耶律延禧的封赏。 不过吉达这一次也与以往鞑靼人那种如蜂聚散的战法不相同,准备非常充分,前锋受挫也没有影响到后进大军,不但没有退却,反而更加谨慎,不但设立军寨以为持久之计,进攻力度还在逐渐加强。 最终两方在兔耳山、永安山一线,打成了消耗战。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二章 王爵酬之 第一千七百九十二章王爵酬之 然而战局到了五月下旬,却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两方各十万大军对垒,粮秣弓矢的消耗,一日也是不计其数。 就在耶律延禧认为吉达已经师老兵疲,准备出击的时候,李夔统南路大胜之军,携带大量的弓矢、弩矢,抵达吉达寨中,接手了军事指挥。 此次前来,李夔利用军车在草原转运的便利,将大宋事先为他囤积在九原的五十万弩矢,百万弓矢,一千厢车,无数甲器粮秣,不断从后方调运到兔耳山——永安山前线。 鞑靼军势顿时大盛。 耶律延禧察知变化,立即召自己的几员大将商议。 大帐之中,耶律延禧神色焦虑:“鞑靼军中,弓弩突然加强,近日攻战明显与月前不同,有宋军的风格,那个宋人李夔,并非如使臣所言那般,仅是军事观察,当是接手了军中指挥大权。” 耶律张家奴说道:“近日营寨为鞑靼所攻,其箭矢犀利精强,更胜我朝婆娑岭出产。此绝非鞑靼人所制,必定乃是宋人提供给他们的。” 额特勒说道:“不知宋人那边是什么答复?” 从中京赶来的耶律大悲努说道:“启奏陛下,宋国司徒说这是生意,宋国如今已经将军器列入对外销售的名单。” “宋朝周边诸国,不管是鞑靼、女直、高丽、日本、还是西面的塞尔柱,南面的大理、真腊,只要给钱,宋国就卖。” “说鞑靼在年前就在九原订购了一批军器,箭矢一百多万支,如果我朝需要,他也可以在河北筹措。” 萧谢佛留怒道:“此乃花言巧语!依我看来,宋朝司徒才是最大的奸滑之徒,久蓄亡我大辽之心!” 大悲努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何况……宋国司徒所言,似乎也是……实情。” 说完对耶律延禧拱手道:“据臣在西京道和南京道的眼线说,皇太叔也在和宋国筹措军器采购,章惇入相之前,还售与皇太叔三十万矢,而王相公那边……” 耶律延禧额头上青筋暴跳了一下:“王相公那里是我让他去的,据他说已经采买了五十万矢,不过如今东京也在乱,他在锦州不敢启运,害怕被高永昌所夺。” 额特勒不禁就有些恼怒:“这萧奉先干什么吃的?!陛下托以腹心之任,一个裨将作乱都制服不了?!这不是要耽误大事儿?!” 耶律大悲努说道:“鞑靼大军压到金山,其后方必然空虚异常,陛下可否下旨命皇太叔北上,攻伐鞑靼后路?” 耶律延禧面色阴沉:“皇太叔说出军需要补给,如果北上勤王,大军须得出北安州,经大定府、丰州、仪坤、饶州,然后前往大盐泺断敌后路。” 耶律张家奴不禁大喜:“那此事可为啊……” 说道这里见帐中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才惊觉失言:“臣……臣……” 耶律延禧摆摆手:“帐中都是自己人,统军专注于军事之上,这一点其实很好。” 耶律张家奴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躬身:“臣对陛下忠诚无二,之前是臣忧心军事,一时失虑了。” 道理很简单,如果耶律延禧同意皇太叔这么做,就是将上京以南的疆土拱手让与皇太叔。 这样一来,耶律延禧手上就剩下半个上京道和一个王经南院群臣控制的东京道。 整个西京道、南京道、中京道、还有半个上京道,都将沦为皇太叔的掌中之物,那到时候就算退了鞑靼,耶律延禧这个辽国皇帝,基本也可以准备禅让了。 耶律大悲努说道:“好在如今从大宋引种的冬麦、马铃薯已然开始陆续收成,春麦、稻米虽然还要等上几个月,但也算是解了诸州燃眉之急,这一次全靠陛下英明,我大辽才扛了过来。” “只要逐走鞑靼,陛下便可南御中京,胁迫皇太叔交出兵权。” 耶律张家奴连连点头称是。 见耶律张家奴已然明白过来,耶律延禧也就不为己甚,回到之前的议题:“如今还是要打赢这一仗,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李夔抵达后,鞑靼的军需又再次充盈,而我们的军需还远在辽阳,粮秣还远在长春,我们的时间不够了。” “那就寻机决战,必全功于于一役。”额特勒说道:“其实最佳决战时机是在冬日,但是还要经历一个秋天,到时候鞑靼人马更加精壮,我们等不了了。” “之前吉达徒负勇力,只以我宁州为目标,而宁州之北有兔耳山,西南有永安山,中间有大斧、勒德诸谷可为倚仗。” “李夔用兵诡诈,且吉达远征而师老,故李夔也必求速战。” “若其出兵,必以弓车为主,分道而进,以图张大声势,逞其奸谋。” 耶律张家奴看着军图沉思了一阵,说道:“若是如此,破之不难,只需要倚山寨为守,陛下率宁州精兵夹击之,则可败毁其计。” “末将却在考虑另一种可能,鞑靼善野战,他们会不会先遣军中道,进据勒德谷,断我宁州到兔耳、永安的粮道,然后诸部合势,夹攻我犄角之一,则胜负未可知也。” 帐中诸人都露出恐慌之色,耶律延禧轻咳了一声:“设若我是李夔,也必行此计,大家想想,如何可破此策?” 萧谢佛留说道:“如此一来,我军就不可被动于防守之策了……” 耶律大悲努说道:“宁州城池坚固,可不可以放弃两山,独守宁州?” 这就是军事小白的瞎胡闹了,额特勒直接说道:“独守宁州,最为下计。起码也要依托群山,渐次而退,待秋末宁州尚完,那我们此战就赢了。” 耶律张家奴留对此策略更是不以为然:“李夔千里奔来,之前还在中京道打过一场大战;吉达受阻两月,士气已隳。末将以为我们大可不必被其虚张的声势所吓,之前一直以逸待劳,如今正可寻机决胜!” 想到自己刚刚失言,现在更是要踊跃挣表现,当即道:“若陛下信任,臣请率军先出兔耳山,诱其尽起大军来攻,之后再做佯败,退往山寨,固守待援。” “陛下则可领兵攻其后军,而右都统则可出兵断其粮道,夺其辎重,如此可得大胜!” 耶律延禧看着几名将领:“你们觉得呢?” 额特勒点头:“臣以为此计可行,看上去也最符合鞑靼人的企图,他们中计的可能性很大。” 耶律大悲努说道:“此计的关键,一是左统军诱敌须得成功,二是前出兵力须得保全,不然就是打熊不成反失犬了。” 耶律张家奴慨然道:“臣敢立军状!” 耶律延禧终于下定决心:“李夔若求速战,必将前来,那便如此定计!” “待到鞑靼大军集于兔耳山,谢佛留即出兵取大盐泺,我和招讨夹击鞑虏于寨前,克竟全功!” 耶律大悲努说道:“如此臣负责调运军需,稳守宁州,以待吾王凯旋。” “对了,那十门铜炮,还请陛下带上,此等神器,必助我大军之威。” 耶律延禧用手拍着座椅的扶手:“一门铜炮两千斤,十门就是两万斤,合十六万贯舶来钱,朕如今却是恨不得它们都还在锦州,也可以换得不少军粮……” 帐内诸将都慌了,赶紧下跪请罪。 耶律大悲努目中含泪:“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此皆群臣之罪,有累陛下清宁。” “然陛下亦不可颓丧,我今尚有十万大军在手,后路诸州虽一时混乱,也是萧托辉、阿苏群小所致。” “现在奸臣已然伏诛,叛逆转瞬可灭,待道路重开,诸道援军、物资即可抵达。陛下无需因一时筹措不及,便过于担忧。” “现我军中资粮尚足一战,此皆陛下预有设备,超卓之远见也。” “上有弘毅之明君,下有奋发之将士,跳梁小丑虽得意一时,终将束手待诛,不足平也。” “臣等必效死力,为王前驱,诛灭丑类,重清四海!” 几名重将亦慷慨齐声:“臣等必效死力,为王前驱,诛灭丑类,重清四海!” “好!”耶律延禧站起身来:“有尔等勠力争先,事便可为。待功成之日,朕必将以王爵酬之!” 这道鸡血顿时让群臣兴奋度满点:“臣等谢陛下厚恩!”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 大战的脚步 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大战的脚步 夏,五月,甲午,荧惑犯太微垣左执法。 《晋书·天文志》:“东曰左执法,廷尉之象也;西曰右执法,御史大夫之象也。执法,所以举刺凶奸者也。” 荧惑犯左右执法,星占认为这是朝廷官员举刺凶奸不力,在控制犯罪、谋反方面有大疏漏,故而天象示警。 是日,左皮室统军耶律张家奴出兔耳山西征。 两万大军沿着浑河西进,三日之后,于歇驴谷遭遇鞑靼大军。 耶律张家奴命选锋五将登歇驴岭,候骑言前方鞑靼囤岭下者甚众,且有车阵勾连,估计是李夔的解活军。 张家奴遣先前被俘获的阻卜百夫长阿丁零下岭,与李夔说明厉害,声言宋辽两国乃兄弟之邦,如今李夔离宋千里,亲率大军与辽国作战,这违背了宋辽间的友好协议。 如李夔坚持挡路,他必将回去告诉辽皇,遣使告发于宋廷。 李夔似乎真的被唬住了,于是解开车阵,套马上辕,准备让出山谷。 大军准备行动之际,必然就会有些混乱,张家奴此时却突然翻脸,率领所部骑军向岭下混乱的车营发起冲锋。 一时间解活军内惊呼四起,军士们纷纷抛弃车辆朝山谷后遁逃。 就在张家奴以为得计,眼看将要冲入已经解散得四分五裂的车阵时,座下骏马突然一个趔趄,紧跟着摔倒在地,发出阵阵悲嘶,却无论如何都也爬不起来。 张家奴摔了个七荤八素,待到爬起身来,却发现自家无数的选锋骑军也和他一样,而且只要是摔倒过的战马,全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嘶鸣。 而那些有幸能够冲进车阵空隙当中的军士,却也被从车中射出的弩箭一一放倒。 原来看似混乱的厢车里边,还藏着弩手! 张家奴惊得心胆皆散,他不知道李夔用了什么法子,能让自己的战马折断前蹄,地面上却几乎看不出有什么陷阱的痕迹。 然而马儿只要闯到阵前,几乎都难逃折足的命运,此等近乎妖术的遭遇,让本就迷信非常的辽军惊乱交加。 看似散乱的车阵之后,李夔很快就重新集结了部队,手持车军特有的长矛,组成矛阵,翻身朝张家奴摔得极度混乱的前锋压了过来。 “中计了——撤!快撤!”耶律张家奴拔出长刀,疯狂指挥自己的骑军后撤。 不过山坡上的骑军还在不断地冲下来,根本刹不住势头。 顺坡冲锋一时爽,要逆着坡逃回去,可就难了。 李夔从大宋定制的车用长矛,长度达到了一丈六尺。 矛头是三棱长刃,又细又尖,长达两尺,其实就是神机铳刺刀的翻版。 后面是用苏油在泾渭黄河沿岸广植的枣树、白蜡树做成的长柄。 柄后还有一个用于配重的铁锤,如此长矛的重心就非常靠后,持握起来没有坠头之感,方便刺击。 如林的枪阵掠过车阵后平倒下来,紧跟着队阵中响起有节奏的金属哨声,队伍渐渐变得密集而整齐,朝着前方人仰马翻的辽军杀去。 无数被马匹压在身下,或者逃跑速度稍慢的辽军,根本没法与矛阵相抗,腰刀徒劳地挥舞两下,就被长长的三棱矛刃捅入身体,轻骑的皮甲抵挡不住凶猛的三刃矛,人如同被扎破的水袋一般鲜血狂涌。 山上辽军见势不妙,纷纷冲下来接应。 就在此时,李夔的车阵中又响起三声号炮,接着半空之上,爆出了三团红云。 后方山谷当中鼓声大振,两支鞑靼骑军呼喊着杀了出来,他们似乎也非常害怕车阵,离得远远地饶了两个半圆,向溃逃的辽军冲了过来。 只能说这一仗耶律张家奴将诈败之计演绎得非常完美,好在双方接触时间比较短暂,辽人只折损了因马匹受伤而无法奔逃的上千前锋,剩下的全都朝着来路逃了回去。 李夔遣斥候远远地吊着他们,而主力开始打扫战场。 乌古部头领于羽厥和敌烈部头领拔里古纵马来到枪阵之前,下马拜倒:“军师神威,带着俺们又打了个大胜仗!” 李夔摇头:“这就是一场小接触而已,不算什么大胜。将那些伤马杀了,别让它们多受痛苦。” 羽厥还有些不明白辽人的战马为何奔到车营之前便会纷纷折足,待到李夔将他领至一匹伤马边上,拨开地上的青草,羽厥这才发现草间有一个粗如拳头,深如小臂的小坑。 再拨开几处草地,原来整个车营面山的一侧,全是这样的小坑,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羽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难怪太尉要求进攻时骑军需远离车阵一弩之地,这尼玛也太歹毒了…… 这样的陷阱区是专门对付骑兵的死地,马儿在奔跑的过程中,一旦蹄子踩进这样的小坑里,巨大的动能瞬间就会将马足折断。 李夔能够在一夜之间变出这么多陷马洞,却是靠了一件工具——螺旋钻。 因为要修理维护,所以大宋每架厢车上,都有一套配套工具。 而车队停歇的时候,车长也会取出工具箱里的螺旋钻,在地上钻出小洞,再撑上支架固定厢车,将车连接成牢不可破的车寨。 之后在寨子中搭帐篷支支架,也要用到这样的工具,非常的快速高效。 这些都是沈括动的脑筋。 李夔也是非常灵活的人,一日见到军士们用螺旋钻钻洞,便动了心思,命他们每天驻扎,在车阵外头也顺便钻出一些洞来,防备敌人以骑军偷袭。 不过这项规矩立了很久,到今天才第一次开张,真有倒霉的猎物撞到陷阱里边来。 …… 三日之后,逃到兔耳山的张家奴没有等来李夔,却等来了耶律延禧的使臣。 原来李夔并没有如张家奴预期的那般落入圈套,鞑靼车军经过勒德山后,没有进围北面的兔耳山,而是选择了另一个犄角,南面的永安山! 不是张家奴的表演不到位,但是决定成败的,在细节。 虽然他败退的那个镜头表演得很真实,但是却忽略了太多的铺垫。 在李夔这样心细如发的人眼中,事情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首先辽军与自己一方的接触与脱离,进行得过于迅速,导致陷阱阵的战果过小。 其次是从歇驴谷追到勒德山,沿途竟然不见有任何辽人援军接应。 还有,也没有见到任何安营扎寨的痕迹。 没有援军,说明其是孤军;没有扎寨,就说明没有带辎重。 谁给张家奴这么大的胆? 似乎他早就料定自己带领的辽军,后续的所有行动? 这不就成了刻意为之? 李夔绝不相信张家奴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谓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乌龟探头般的行动,其意图实在可疑,刻意为之的概率更大。 其实李夔已经定好了此次进攻的策略,那就是草原民族最擅长的围点打援。 这一点与耶律延禧的预判倒是一样。 但是两个犄角里边选择哪一个来进攻,李夔倒是无所谓,兵家见机行事,乃是日常。 因为张家奴这番表现反让李夔对进军兔耳山产生了疑虑,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南下围困萧谢佛留镇守的永安山。 不但围而不打,还放任萧谢佛留的信使逃出包围,去宁州求救。 耶律延禧收到军报之后,既惋惜又高兴。 惋惜的是李夔太过于狡猾,没有落入他事先安排的陷阱; 高兴的是李夔的举动,也没有带给自己太大的麻烦。 因为李夔到底是出击了,仍然是顿兵于一个山头之下,企图先破掉辽军犄角之势。 这一点还是符合自己预判的。 现在需要简单调整一下部署,锤子还是自己,不过耶律张家奴与萧谢佛留的任务得来一个交换。 铁砧交由萧谢佛留来承担,而换成耶律张家奴抄劫鞑靼人后路。 一场大战的脚步,在双方的“默契”配合下,渐渐接近了。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 白驼沟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白驼沟 而李夔方面也在调整攻略,本来计划的偷袭战,因为耶律延禧的谨慎和吉达的僵化,愣是变成了一场僵持,待到吉达、蒙根图拉克、玛古苏三路大军相继来到永安山后,双方军势已经堆厚成决战的态势。 每日夜里,萧谢佛留看着岭下星星点点的篝火,都不由得心惊胆战。 兵家择机顺势,乃是常态,李夔研判过双方优劣之后,发现这样对己方更加有利。 双方实力相当,但是自己进可攻退可守,退无大忧,一旦得进就是大利。 而辽人则好进不好退,进无大利,而一旦不得不退,那就惨了。 耶律延禧到底年轻,有些冒失。 既然你都敢赌,那老子就陪你赌! 壬子,李夔遣军沿大福河向东南进军,其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绕过宁州,攻击辽人空虚的长春洲后方基地。 此举是佯攻,但耶律延禧不得不应,也派遣骑军前往大福河堵截,双方在河边展开了第一场大战。 夏日的大福河水势挺大,能够供双方骑军渡河的区域就那么几处,鞑靼和辽人皮室军便在几处要地展开争夺。 甲寅,耶律延禧携宫帐中军至,用铜炮于牦牛渡轰击对岸。 玛古苏不敢相抗,却二十里,耶律延禧命额特勒抢先渡河,大军随济。 不过铜炮实在太重,只能留在渡口。 乙卯,辽军全体成功渡过大福河,局面完全打开。 当地酋豪温固复降耶律延禧,引辽军轻锐万骑由青谿谷入永安山北。 玛古苏察之,复遁,辽军收复武胜三寨。 耶律延禧置兵将守之。 辽人大军驻于寨下,两山间部族日有至者,献牛羊劳军。 耶律延禧厚谕以朝廷抚存恩意,祸福之因,戒其不得妄作,自取屠戮,皆唯诺听命。 辛酉,围场使耶律阿布帅贵族子弟千人为硬军,扈从百司为护卫,番、汉兵两万,号称十万,抵达武胜寨,辽军声势更振。 耶律延禧选精兵两万为先锋,归阿布统带,余分五部为正军,以额特勒中军都统,耶律张家奴为都监,进大斧山,寻机与鞑靼决战。 李夔闻辽人大军抵达,也引兵来拒。 经过不断诱敌,李夔渐渐将辽人大军引入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丁卯,耶律延禧一路战胜,前锋终于抵达了离永安山不过十里的白驼沟。 然而辽军遭受的攻击,到此突然变得猛烈起来。 白驼沟乃是一片盐碱荒漠,草原上的野生动物喜欢来到沟底补充盐分,传说这里曾经出现过鞑靼人的神物白驼。 白驼沟里有大涧数重,可恃而战,如今都在鞑靼人手上。 耶律延禧的前军耶律阿布到达此处后,见地方险峻,而山谷对面,鞑靼五六万人据地利列车而阵,更张疑兵于西山之上,其势甚锐。 阿布不敢轻易出击,只分遣部将占领了前方腰子隘和夹河口,等待耶律延禧大军。 是夕,中军抵达,宿于谷外腰子隘之左。 壬子,耶律延禧遣选锋五将前行,中军渡山谷而西,继阿布之后。 额特勒夹河而行,日未出,至鞑靼屯所。 鞑靼阵营内响起隆隆鼓声,两支骑军从车阵后方奔出,列于两翼。 巳时,耶律延禧也抵达阵前,与额特勒以精兵数千骑护卫,登山北高阜之上,张黄屋,列大旆,料敌指挥。 耶律延禧看着对面坡上的鞑靼人:“都统觉得他们有多少人?” 额特勒分析了局面,对耶律延禧说道:“贼人大抵五万,然以逸待劳,其势方炽。日渐高,士马饥,不可少缓。宜以中军越前军,傍北山整阵而行,促选锋入战,破贼必矣。” 耶律延禧首肯,命中军越过阿布,进攻鞑靼左翼。 大战终于开始了。 李夔在对面半山用望远镜观察前方,对鞑靼诸将说道:“彼张盖者,必辽皇与额特勒也,今日当留意取之。” 吉达见敌军已然开始行动,对李夔说道:“羽厥和拔里古昨日前去打探敌势,如何到今日都没回来?” 李夔说道:“无妨,我亲自去指挥左翼。” 吉达说道:“我随军师一起。” 李夔笑道:“正要借太尉重骑,以壮声威。” 左翼的乌古部轻骑见对山敌人已经越过山底的小水沟,朝自己压来,而自己的酋长与族中精兵却又不在,正自惊惶间,却见后方山坡上,阻卜太尉和军师的大旗开始移动过来。 跟随大旗的,还有六千耀眼的具装铁骑与六千解活弩兵。 鞑靼人本来就勇武,现在自己军中的最强武力和最高两位指挥来到这边,乌古部顿时就有了主心骨,欢声震天。 李夔来到军前,对乌古部喊道:“你们的酋长羽厥,还有敌烈部的酋长拔里古,现在就带着两部精锐,埋伏在辽皇的背后!” “此次进攻,我们为何要选择宁州?吉达太尉,为何要在此坚持这么久?” “因为这里离上京临潢府,契丹的首都最近!” “今日一战,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改变整个金山南北、上京道、中京道格局,攻入上京,推翻契丹残暴统治的机会!” “乌古敌烈两族的男儿们,契丹人夺了你们的草场、牛羊、马匹,杀害了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儿,将你们赶到千里之外的金山西面。今天,就是你们血债血偿的机会!” “你们的统领干冒奇险,现在就在等待辽军全部压上,等待他们后方空虚,等待发动决死一击,阵斩辽皇的机会!” “只要大败对面的辽狗,一次,只需要再胜一次,他们就完了!” “渤海人、女直人、室韦人、回跋人、汉人,天下苦契丹久矣!” “只要我们再胜一次,就这一次,天下诸族,必将群起而攻之!” “记住,今天,是你们的族群,是全体的鞑靼人、渤海人、女直人、室韦人、回跋人、汉人,重新堂堂正正站直身子,不再为契丹奴役的最好机会!” “我们和契丹血战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但是对面的契丹人还很强大,要得到这样的机会,我们就必须鼓起最大的勇气,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付出最大的牺牲!”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勇士,无论是谁!哪怕是我,也曾经害怕过,怯懦过!” “但是今天不一样,我不管你们曾经是什么样子,我只要求今天,就今天,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像最勇猛的战士那样去战斗!” “只要箭矢还没光,你们就射;只要刀子还没断,你们就砍!要让辽皇不断派出自己身边的军队,将他们吸引到我们这里来,尽量多的吸引到我们这里来!” “今日是决定诸族命运之战,成败一举,非死即生!” 乌古部杂牌们被李夔的一番言语刺激的热血贲张,整支军队的气质为之一变,纷纷抽出五花八门的武器:“成败一举,非生即死!” 辽军倚北山而来,战法还是传统战术,以千人为一队,轮流撞击乌古部组成的右军。 永安山北麓,立时杀声震天。 乌古部身后,弩兵们开始居高临下,施放鹤胫弩。 尖锐的弩矢呼啸着没入前方辽军的人丛,密集的箭雨将辽军射得人仰马翻。 而阵前的乌古人,则拿着小盾,手持短兵如铁锤、战斧、弯刀,号呼跳荡,一时将轻骑们都压制了下去。 然而辽军这一次声势浩大,军力不下十万,骑队依旧前赴后继的涌来, 乌古人虽然勇武,很快也有些扛不住,阵脚开始松动。 吉达见情势不妙,将头盔面罩抹下,一振长枪就准备率领重骑破敌,却被李夔一把拦住,沉声说道:“太尉稍安勿躁,离敌军入彀还早着呢,还不到动用重骑的时候。能压住阵脚就好。” 吉达急道:“这不是我鞑靼人的打法!” 李夔说道:“太尉要看全局,辽人大部,还在白驼沟的那边。” 说完对身边一名裨将道:“张诫,带你手下冲一下,注意别冲到弩箭范围里去了。” 那名裨将早就按捺不住,闻言抽出骑刀:“得令!”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惨败 , 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惨败 中军车阵与右军轻步兵连接之处,一支三千人的轻骑冲了出来,在阵前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弧,杀入了辽军当中。 张诫乃是辽国长春洲头下军州的汉人,祖上是从河间府被掠夺到中京的汉户。 在辽国这几年混乱的战局里,不断有农户子弟被强行抽入军中,被称作“五京乡丁”,又在草原征战中被俘虏,入军,再俘虏,再入军…… 即便如此,张诫也是幸运儿,更多的同伴,已经永远躺在了草原的泥土之下。 张诫时而是辽军的军士,时而是鞑靼的奴隶兵,然而却一次次幸存下来,最后沦落到白鞑族中,被李夔收编入了解活军。 栲栳泺大战后,李夔开始整编自己的嫡系,张诫因作战勇猛,骑术精绝,很快升到了千夫长,之后更是独领一营。 李夔的军伍和大宋国内的军队不同,草原的乱世上,将领的个人魅力比队伍的纪律性要更加重要,除了车军以标准的新式部队规范来要求,其余不管步骑,李夔都直接以将领的名字来命名。 诫字营非常勇猛,张诫带领着三千骑军在阵前号呼血战,纵横来去,战马始终保持高速,只从辽军队伍的空隙中穿插而过,不求杀伤效果,只求将空隙扩大,从敌阵的边缘带走一波人命,然后跑远。 这样的战法效果极佳,锋利的骑刀很快将辽军切割成几队,乌古杂牌军眼看就要再次稳住了阵脚。 耶律延禧见状,立即命耶律阿布率军压上,李夔的中军和右军之间,因为张诫的出击露出巨大空档,这是机会。 李夔也调集长枪兵前来紧急填补张诫留出的空档,而张诫的轻骑在搅扰了一番后,从战阵左翼外围绕回阵中,开始修整。 双方就这样鏖战到了午时,战事渐渐从鞑靼军的左翼蔓延到中军。 这是一个方圆五里的巨大战场,战争的两方都压上了自己决胜的力量,箭矢在空中交错,马匹在来回奔驰,无数的军士们组成小队,在白驼沟南坡上号呼酣战。 从天空俯视下去,修罗场上,到处都是刀光和血色。 双方投入的军队,渐渐从一万,两万,增加到了三万,四万…… 鞑靼的左翼已经被打残了,然而辽人乃是仰攻,且箭矢数量远不如李夔,在弩兵堪称饱和的攻击下,他们受到的损失,远比鞑靼还大。 战到未时,鞑靼左翼终于出现了巨大危机,已经冲击辽军三次的张诫见状,高呼道:“今日事急矣!”带领所余诫字营,第四次冲入敌阵。 而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来。 辽军顿时气势大盛,开始向李夔所在的旗纛处猛烈冲击。 耶律阿布身披重铠,浑身是血,他的马已经换了两匹,第三匹刚刚又已经倒毙在与张诫的血战中。 待到他站起身来,看过身周,除了遍地人马的尸体,却已经没有一匹能够站着的战马。 前方李夔的旗纛,离自己不过半里,耶律阿布甚至能够看到坡上那个宋人将领骑在马上,双手拢在袖中,冷冷地看着他。 耶律阿布心底突然跳出一丝明悟,猛然从身边卫士手里夺过战旗,双目赤红:“随我杀过去!杀掉那个宋狗,鞑靼将再无能为!” “杀!”无数还有战力的辽军战士将耶律阿布拥在中心,向着李夔杀去。 就在这时,耶律阿布却看到前方的宋人将双手展开,左手拿着一个竹棒一样的东西,似乎还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将那东西高举起来,用右手拉动了那东西底下的拉环。 一道硝烟从李夔手里的筒子前端“嘭”的一声炸开,筒子里一个物事飞上半空,接着炸成一朵红雾。 紧跟着,鞑靼军阵的左中右三路,响起了“轰隆”“轰隆”数声号炮,军阵上方的高处,同样出现了几朵红云。 李夔身边的吉达再次抹下面甲,平举钢枪:“出击!” “出击!” 整个鞑靼军阵开始冲下南坡,以中军车阵为先导,朝着不知不觉中,已经渡过白驼沟的七万辽军压了下去。 而在沟北的耶律延禧和额特勒这才发现,随着车阵的冲击,车阵后还有无数骑兵,从永安山后呐喊着翻了过来,一时之间,竟似无穷无尽。 车阵中间,几支恐怖的力量渐渐突进出来,形成三个箭头,那是准布、阻卜、白鞑三部的重骑! 鞑靼人躲在永安山后以逸待劳,让李夔领着车军和乌古敌烈两部杂牌顶在前面,利用疯狂的弩箭和顽强的斗志,耗了辽军整整四个时辰! 李夔也真是按捺得住,直到这一刻,才终于露出了凶残的面目! 前军都统耶律阿布在鞑靼人蓄势已久的第一波攻势中,便被吉达挑死于枪下,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辽军被践踏碾压而亡。 两千厢车、一万八千重骑组成的装甲洪流,其巨大的动能瞬间就将处于低处的辽军切割成无数的纵列,战车上的军士们疯狂地用长枪和弩箭,收割着沿途的生命。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除了被分割屠戮的前军,已经鏖战良久,未得休息的辽人中军也一触而溃,开始朝沟底奔逃,很快挤成一处。 对面丘陵上的额特勒见状不禁大惊失色:“贼军势大,请陛下先撤往宁州,臣去山下阻挡他们!” 耶律延禧看着对面漫山遍野的鞑靼人,内心都在滴血,这一刻他心中也涌起了自己皇爷爷在栲栳泺边的无奈。 一咬牙抽出长剑:“不,朕就在这里,我们还没有败!” “他们的铁骑军车过不了沟,你帅三万后军前去沟边接应,只要大军过得沟来,还能整军再战!” 额特勒转念一想这也是败中求活的妙棋,又看着自己皇帝身边装备精良的贵族子弟兵,不再犹豫,拱手道:“陛下英明,臣这便去!” 说完也抽出长刀:“后军随我压阵,接应中军!” 一转眼,辽军最后三万大军也朝着战场奔下,只留耶律延禧与一千贵族子弟,两千百司护卫留在北山之上。 南山局面已然完全颠倒,辽军兵败如山倒,到处都是血光和杀戮。 鞑靼人的凶性在这一刻完全发挥了出来,无数轻骑跟在重骑和战车身后,待到撞破敌阵,远的就用娴熟的骑射功夫,近处则以弯刀战锤接战,将辽军杀得丢盔弃甲。 白驼沟的南麓,漫山遍地,都是辽军人马的尸体。 能够回到沟底的辽军,不足三万,他们挤压在一起,疯狂地冲过浅浅的水沟,企图爬上对岸。 这场战役从早上巳时战到下午申初,这么长时间的鏖战,本身就说明两军的战力,都称得上当今冷兵器时代的佼佼者。 然而从攻势如潮到兵败如山,南坡辽军的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 无数辽军挤在沟底,连爬上对面小小的土坡都做不到。 盐碱沟边的土坡,很快被溃逃的辽军踩成一片泥泞。 不少辽军被同袍挤到在泥浆里,接着就是无数的大脚踩上去,让他们连起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活活闷死在泥浆当中。 鞑靼人杀到了,他们冷酷无情地将更多的辽军挤压进沟中,然后用强弩和硬弓疯狂地施射。 额特勒赶到沟边的时候,正来得及看到这人世间绝惨的一幕。 军士们沿着沟底向下游奔逃,希望能够找到一处缓坡上岸,而鞑靼轻骑的速度远比他们来得快,就如同在草原上打兔子一般,轻松地将他们沿途射杀。 三万后军冒死在对岸竖起巨盾,无数勇敢的军士不顾自身危险,从巨盾的空隙里探身出去,用矛杆搭救自己的袍泽。 然而只是杯水车薪,他们往往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鞑靼人每有一列厢车抵达,就多出一个安全放箭的堡垒,车军是李夔一手带出来的,心思也是异常的歹毒。 他们故意放过沟底泥泞中的倒霉鬼慢慢收拾,重点瞄准对岸企图施救的辽军。 就在混乱之际,额特勒却听见裨将惊惶地喊道:“太尉!北山!北山!” 额特勒随着裨将惊恐的目光向后看去,却见北山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支轻骑,正朝着耶律延禧奔袭而去! 额特勒惊怒交加,目眦欲裂,惨呼道:“救驾,快随我救驾——”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出卖 ,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出卖 丙子,鞑靼大败辽师于白驼沟,耶律延禧七万大军覆没。 己未,李夔携大胜之威,分兵取兔耳、永安。 军败之日,辽皮室左统军耶律张家奴战死,皮室右统军萧谢佛留闻大军尽没,命军士出降,自刭于寨。 大战之际,耶律延禧被李夔遣乌古酋长羽厥,敌烈酋长拔里古偷袭,被中路都统额特勒拼死救回。 黄屋、军帐、甲器尽没敌手,一千贵族子弟,两千百司护卫,两万汉蕃附从,多被屠戮俘虏。 这一战还发生了一个小奇迹,战后张诫被李夔从死人堆里寻了出来,当时已经气绝,玛古苏说可以按照部落的法子试试。 于是李夔杀了一匹马,掏空马腹将张诫塞了进去,一个时辰后,张诫复苏。 南路断绝,耶律延禧只得北狩静州。 辛酉,李夔沿大福河而下,扫荡沿途,于牦牛渡缴获了辽国的十门铜炮。 乙未,李夔兵临宁州,列炮轰城。 宁州已经极度空虚,耶律大悲努听闻大军覆亡噩耗,带领城中军队北上寻找耶律延禧去了。 因此鞑靼人架起大炮一轰,城中老弱残兵顿时胆落,开门投降。 宁州,也是第一个不战而降的辽国城市。 这里是辽人为防守金山的二十万大军准备的后勤基地,里面辎重无算,李夔获得补充之后,修整数日,乃遣吉达袭上京、玛古苏袭泰州、蒙根图拉克袭永州。 没有北上痛打落水狗的原因,是鞑靼人的劣根性再度发作,辽人的金山防线彻底告破,鞑靼铁骑在辽国腹地纵横肆虐,烧杀抢掠,连李夔都控制不住。 鞑靼部最想去的地方,是辽国首都上京和农业腹地长春! 一时间,上京、凤州、长春州风声鹤唳,一日三惊,诸路人心惶惶,逃避兵隳的难民络绎于途,各种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 上京城里,满目哀伤。 此战失踪的不光只有皇帝,一起失踪的,还有辽国宫帐皮室这支契丹最强的精锐,还有无数名臣重将,无数上京的贵族、官员和百姓们的子弟。 城中几乎家家飘白。 据逃回城里的人说起,白驼沟已然被败军尸首填满,时值盛夏,那里恶臭盈天,就连鞑靼人都将那一带划作禁区,人马皆不敢入,害怕流传瘟疫。 上京留守耶律慎思忧心忡忡,遣使臣向北打探,皆不得要领。 宫内如今还有秦王、晋王,皇后、元妃、文妃,皆惶然无措,每次召见群臣,除了痛哭再无办法。 皇后与元妃要求让兄长萧奉先帅东北大军回京,都统耶律章奴则主张请皇太叔和郑王耶律淳帅西南大军北上,北府宰相萧托卜嘉、北院参知政事王师儒等人则主张召王经入京主事,一时间众说纷纭。 乱世降临,手握军权者权力越发扩大,耶律章奴是耶律淳厚币卑辞笼络有加的上京眼线,见自己的建议不被采纳,干脆领部下劫取府库财物,打出上京城,沿途携裹乱民,企图南下投靠萧敌里。 萧敌里乃是皇太叔外孙,从小被皇太叔宠爱,之前是人质,上京副留守,后来辽国政治混乱,借由剿杀土匪赵钟格之机,携手下逃出京城,跑到了南边。 耶律延禧当时为了制衡耶律淳,擢萧敌里枢密都承旨,知景州,以抗耶律淳。 萧敌里接纳了耶律章奴,得知上京乱局后,环顾海内,只有皇太叔和耶律淳一系尚有望,这才决定死心投靠。 和耶律章奴商议后,干脆分作两路,自己和副将耶律延留南下,以废立之事驰报耶律惇。而章奴则整顿军士,为郑王前驱,率军复攻上京。 耶律章奴行还祖州,率僚属告太祖庙:“我大辽基业,由太祖百战而成。迩来天祚惟耽乐是从,不恤万机。强敌肆侮,师徒败绩。加以盗贼蜂起,邦国危于累卵。 今天下土崩,窃见兴宗皇帝孙郑国王淳道德隆厚,能理世安民,臣等欲立以主社稷。 臣等忝预族属,世蒙恩渥,上欲安九庙之灵,下欲救万民之命,乃有此举。 实出至诚,冀累圣垂佑。” 于此同时,耶律慎思也遣使耶律淳,备言章奴、萧敌里叛命,朝廷加耶律淳魏王,天下兵马都元帅,命他率兵北上,铲除叛逆,拱卫京城。 而耶律淳面对双方使节,审时度势,利用“天使来召”的机会,让萧敌里、耶律延留发挥了他们的最后价值——“淳对使者号哭,即斩敌里、延留首,以献京师”。 之后在渔阳誓师,表示自己尽忠朝廷,决意北上勤王。 遣大军分作三路,一路由渔阳、景州奔赴北安州、泽州;一路由卢龙赴榆关,扼守辽西走廊通道;一路西返奉圣州,大同府。 前者是为了取上京道,中者是防备东京道,后者是要跟自家老爹摊牌,获得西京道的控制权。 耶律章奴想不到耶律淳竟然又当又立,不但将自己卖了,还把萧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敌里杀了,成了朝廷任命的“兵马都元帅”。 气恨之余干脆举旗独立,攻陷祖、庆诸州,复祀诸庙,仍述所以举兵之意,移檄州县、诸陵官僚。 一时间饶州渤海等地不明真相的官员将领们相继来应,等到章奴趋广平淀时,已经众至数万。 耶律慎思手里无兵,不得已之下,决定启用奔逃安置在上京西面的顺国女直阿鹘产,和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的外戚耶律余绪。 但是此举又招致内宫的强烈反对,最终耶律余绪依旧不得启用,剿灭耶律章奴的任务,落在了阿鹘产的肩上。 恰逢耶律章奴军队内部也出了问题,其党耶律女古等暴横不法,劫掠妇女财畜。 耶律章奴度不能制,内怀悔恨,以邀约赴宴之机,杀了耶律女古。 耶律女古余党又叛章奴,加上之前投靠耶律章奴的辽国将领,如今也得知耶律章奴叛辽的真相,纷纷引去。 耶律章奴无奈,不敢再攻击上京,北走准备投降鞑靼。 阿鹘产率兵追败之,杀其将耶律弥里直,擒贵族二百余人,缚送行在,伏诛。 其妻子配役绣院,或散诸近侍为婢;余得脱者皆遁去,据山泽为寇。 整个上京道的局面,更加的混乱。 …… 上京东南,怀圣寺,一队华丽的奚车车队停在这里。 这一个月间的局势变化堪称眼花缭乱,上京城权力几度易手,几乎每天都有一批官员因为站队错误,被推出城郊斩首。 上京留守耶律慎思,和北府宰相萧托卜嘉、北院参知政事王师儒等人,利用高超的政治手腕,总算平息了多方局势,保住了上京,得到了暂时安稳的局面。 上京城内,汉人行宫都部署萧特末、东面行军副都统酬斡,正在紧急征调乡丁,重组军队。 而北面鞑靼人还在诸州肆虐,长春岌岌可危,南面耶律淳的大军正在逼近,后党的倚仗萧奉先还在和阿骨打纠缠,先期只敢派萧兀纳统领三万人先奔赴上京应急,而南院宰相王经还被渤海叛贼高永昌隔断在东南,各种物资运送不过来。 今日宫中几位娘娘圣驾到此,便是为生死未卜的夫君,飘摇欲坠的国势祈福。 与她们一同前来的,还有晋王耶律敖卢斡、梁王耶律雅里、秦王耶律定,以及刚刚出生不久的许王耶律宁。 其中晋王耶律敖卢斡是文妃萧瑟瑟所生,梁王耶律雅里是故妃所出,由皇后萧夺里懒抚养,秦王耶律定,许王耶律宁为元妃萧贵哥所出。 虽然局面已经大坏,但皇室的威严尚在,排场依旧不小,这次出行足有上千人随驾。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出卖 ,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出卖 丙子,鞑靼大败辽师于白驼沟,耶律延禧七万大军覆没。 己未,李夔携大胜之威,分兵取兔耳、永安。 军败之日,辽皮室左统军耶律张家奴战死,皮室右统军萧谢佛留闻大军尽没,命军士出降,自刭于寨。 大战之际,耶律延禧被李夔遣乌古酋长羽厥,敌烈酋长拔里古偷袭,被中路都统额特勒拼死救回。 黄屋、军帐、甲器尽没敌手,一千贵族子弟,两千百司护卫,两万汉蕃附从,多被屠戮俘虏。 这一战还发生了一个小奇迹,战后张诫被李夔从死人堆里寻了出来,当时已经气绝,玛古苏说可以按照部落的法子试试。 于是李夔杀了一匹马,掏空马腹将张诫塞了进去,一个时辰后,张诫复苏。 南路断绝,耶律延禧只得北狩静州。 辛酉,李夔沿大福河而下,扫荡沿途,于牦牛渡缴获了辽国的十门铜炮。 乙未,李夔兵临宁州,列炮轰城。 宁州已经极度空虚,耶律大悲努听闻大军覆亡噩耗,带领城中军队北上寻找耶律延禧去了。 因此鞑靼人架起大炮一轰,城中老弱残兵顿时胆落,开门投降。 宁州,也是第一个不战而降的辽国城市。 这里是辽人为防守金山的二十万大军准备的后勤基地,里面辎重无算,李夔获得补充之后,修整数日,乃遣吉达袭上京、玛古苏袭泰州、蒙根图拉克袭永州。 没有北上痛打落水狗的原因,是鞑靼人的劣根性再度发作,辽人的金山防线彻底告破,鞑靼铁骑在辽国腹地纵横肆虐,烧杀抢掠,连李夔都控制不住。 鞑靼部最想去的地方,是辽国首都上京和农业腹地长春! 一时间,上京、凤州、长春州风声鹤唳,一日三惊,诸路人心惶惶,逃避兵隳的难民络绎于途,各种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 上京城里,满目哀伤。 此战失踪的不光只有皇帝,一起失踪的,还有辽国宫帐皮室这支契丹最强的精锐,还有无数名臣重将,无数上京的贵族、官员和百姓们的子弟。 城中几乎家家飘白。 据逃回城里的人说起,白驼沟已然被败军尸首填满,时值盛夏,那里恶臭盈天,就连鞑靼人都将那一带划作禁区,人马皆不敢入,害怕流传瘟疫。 上京留守耶律慎思忧心忡忡,遣使臣向北打探,皆不得要领。 宫内如今还有秦王、晋王,皇后、元妃、文妃,皆惶然无措,每次召见群臣,除了痛哭再无办法。 皇后与元妃要求让兄长萧奉先帅东北大军回京,都统耶律章奴则主张请皇太叔和郑王耶律淳帅西南大军北上,北府宰相萧托卜嘉、北院参知政事王师儒等人则主张召王经入京主事,一时间众说纷纭。 乱世降临,手握军权者权力越发扩大,耶律章奴是耶律淳厚币卑辞笼络有加的上京眼线,见自己的建议不被采纳,干脆领部下劫取府库财物,打出上京城,沿途携裹乱民,企图南下投靠萧敌里。 萧敌里乃是皇太叔外孙,从小被皇太叔宠爱,之前是人质,上京副留守,后来辽国政治混乱,借由剿杀土匪赵钟格之机,携手下逃出京城,跑到了南边。 耶律延禧当时为了制衡耶律淳,擢萧敌里枢密都承旨,知景州,以抗耶律淳。 萧敌里接纳了耶律章奴,得知上京乱局后,环顾海内,只有皇太叔和耶律淳一系尚有望,这才决定死心投靠。 和耶律章奴商议后,干脆分作两路,自己和副将耶律延留南下,以废立之事驰报耶律惇。而章奴则整顿军士,为郑王前驱,率军复攻上京。 耶律章奴行还祖州,率僚属告太祖庙:“我大辽基业,由太祖百战而成。迩来天祚惟耽乐是从,不恤万机。强敌肆侮,师徒败绩。加以盗贼蜂起,邦国危于累卵。 今天下土崩,窃见兴宗皇帝孙郑国王淳道德隆厚,能理世安民,臣等欲立以主社稷。 臣等忝预族属,世蒙恩渥,上欲安九庙之灵,下欲救万民之命,乃有此举。 实出至诚,冀累圣垂佑。” 于此同时,耶律慎思也遣使耶律淳,备言章奴、萧敌里叛命,朝廷加耶律淳魏王,天下兵马都元帅,命他率兵北上,铲除叛逆,拱卫京城。 而耶律淳面对双方使节,审时度势,利用“天使来召”的机会,让萧敌里、耶律延留发挥了他们的最后价值——“淳对使者号哭,即斩敌里、延留首,以献京师”。 之后在渔阳誓师,表示自己尽忠朝廷,决意北上勤王。 遣大军分作三路,一路由渔阳、景州奔赴北安州、泽州;一路由卢龙赴榆关,扼守辽西走廊通道;一路西返奉圣州,大同府。 前者是为了取上京道,中者是防备东京道,后者是要跟自家老爹摊牌,获得西京道的控制权。 耶律章奴想不到耶律淳竟然又当又立,不但将自己卖了,还把萧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敌里杀了,成了朝廷任命的“兵马都元帅”。 气恨之余干脆举旗独立,攻陷祖、庆诸州,复祀诸庙,仍述所以举兵之意,移檄州县、诸陵官僚。 一时间饶州渤海等地不明真相的官员将领们相继来应,等到章奴趋广平淀时,已经众至数万。 耶律慎思手里无兵,不得已之下,决定启用奔逃安置在上京西面的顺国女直阿鹘产,和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的外戚耶律余绪。 但是此举又招致内宫的强烈反对,最终耶律余绪依旧不得启用,剿灭耶律章奴的任务,落在了阿鹘产的肩上。 恰逢耶律章奴军队内部也出了问题,其党耶律女古等暴横不法,劫掠妇女财畜。 耶律章奴度不能制,内怀悔恨,以邀约赴宴之机,杀了耶律女古。 耶律女古余党又叛章奴,加上之前投靠耶律章奴的辽国将领,如今也得知耶律章奴叛辽的真相,纷纷引去。 耶律章奴无奈,不敢再攻击上京,北走准备投降鞑靼。 阿鹘产率兵追败之,杀其将耶律弥里直,擒贵族二百余人,缚送行在,伏诛。 其妻子配役绣院,或散诸近侍为婢;余得脱者皆遁去,据山泽为寇。 整个上京道的局面,更加的混乱。 …… 上京东南,怀圣寺,一队华丽的奚车车队停在这里。 这一个月间的局势变化堪称眼花缭乱,上京城权力几度易手,几乎每天都有一批官员因为站队错误,被推出城郊斩首。 上京留守耶律慎思,和北府宰相萧托卜嘉、北院参知政事王师儒等人,利用高超的政治手腕,总算平息了多方局势,保住了上京,得到了暂时安稳的局面。 上京城内,汉人行宫都部署萧特末、东面行军副都统酬斡,正在紧急征调乡丁,重组军队。 而北面鞑靼人还在诸州肆虐,长春岌岌可危,南面耶律淳的大军正在逼近,后党的倚仗萧奉先还在和阿骨打纠缠,先期只敢派萧兀纳统领三万人先奔赴上京应急,而南院宰相王经还被渤海叛贼高永昌隔断在东南,各种物资运送不过来。 今日宫中几位娘娘圣驾到此,便是为生死未卜的夫君,飘摇欲坠的国势祈福。 与她们一同前来的,还有晋王耶律敖卢斡、梁王耶律雅里、秦王耶律定,以及刚刚出生不久的许王耶律宁。 其中晋王耶律敖卢斡是文妃萧瑟瑟所生,梁王耶律雅里是故妃所出,由皇后萧夺里懒抚养,秦王耶律定,许王耶律宁为元妃萧贵哥所出。 虽然局面已经大坏,但皇室的威严尚在,排场依旧不小,这次出行足有上千人随驾。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生离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生离 王师儒是耶律洪基时代的老臣,辽国大儒,与父亲王祁乃辽朝两代状元,之后担任耶律洪基的讲师,耶律延禧的王傅,长期掌制诰、史馆、枢密、参政的人物。 不过王师儒谦退自抑,守礼自持,在辽朝嚣张跋扈的北院群臣里边,算是一个奇葩异类,无论南北,皆名声极重。 虽然不怎么受重用,但是却是清贵的典范,是辽国王珪那样的人物。 他还是三苏的粉丝,辽国多有崇拜苏轼的文人,但是王师儒不但崇拜苏轼,还崇拜苏洵和苏辙。 当年苏辙使契丹的时候,王师儒以朝廷侍读学士的身份作为馆客者,与苏辙相谈甚欢,不但能够记诵苏轼的文章,连苏洵、苏辙的文章都能够背诵出来。 佛家祈福这一套,王师儒本人是不怎么信的,无奈他熟悉朝廷典章,因此被点名陪侍。 看到前方忙碌杂乱的礼佛队伍,不知为何,王师儒突然想起了当年在使馆里,谈到的小苏学士《茯苓赋》中的一句。 “与时变迁,朝菌无日,蟪蛄无年。苟自救之不暇,矧他人之足延”。 摇了摇头,王师儒下得马来,前去先与主持大和尚交涉,安排静室,与贵人们歇息。 礼佛有一套规矩,需要先得在静室里盥洗默坐,收摄心神,以示虔诚。 虽然只有数里地,但是贵人们身体娇贵,因此也要先歇息一场。 萧瑟瑟领着女侍普贤女,抱着才四岁的晋王耶律敖卢斡来到分配给自己的小院,进入静室默坐。 萧瑟瑟的日子,自打耶律延禧去了金山后,就非常艰难。 宫中是皇后和元妃的天下,元妃生下第二个儿子之后,更加骄纵,处处以萧瑟瑟母子为敌。 听闻大军大败于白驼沟,陛下失踪之后,上京城里的氛围更是日渐诡异,另立君主的议题,也偶尔被群臣提了出来。 自家孩子乃是陛下长子,大辽帝位的第一继承人,皇后和元妃早就忌惮非常,如今更是恨之切骨。 自己身边就一个从娘家就带在身边,情同姐妹的普贤女,两人现在连宫中的饮食都不敢乱用,每日宫人进献的饭菜,两人都偷偷埋到后院,自舂米麦,捕鼠诱鸟为食。 帐帘掀开,门外闪进来一名汉子,普贤女正要惊呼出声,却听那人低喝道:“别出声,是我。” 说完将大毡帽取下来,萧瑟瑟不禁大惊:“余绪,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耶律余绪,但是如今只穿着马夫常用的毡服:“二姐,时间紧急,今日是离开上京的最好机会,一会儿礼佛完毕,你一定要要想办法寻个时机,将戟儿带到膳堂厨房,那里有人接应。” “离开?去哪里?” “去东京,辽阳府。” “啊?” “王丞相来了秘信,说皇后和元妃要对二姐和戟儿不利,戟儿是陛下骨血,要我将你们密送东京,只要到了那里,他就能护得咱们周全。” “那家里怎么办?姐姐跟妹妹怎么办?” “家族不用担心,只要你和戟儿周全,皇后和元妃就不敢妄动,以王丞相在文官中的势力,她们也不得不忌惮。” “相反,如果戟儿出事,接下来才是覆巢之下,再无完卵,二姐你明白了吗?” “但是这里都是皇后势力,我怕……” “现在不是怕的时候!”耶律余绪低声急喝道:“无论如何,二姐你都要做成!否则今日之后,恐怕再无机会了。” “除了岳丈,还有我和大姐夫两个家族,都得被连根拔起。这是生死之机!” 萧瑟瑟紧张得面色苍白::“我……我……” 耶律余绪一脸的坚毅:“我要去安排他事,等到了城东黑山驿,再与二姐细说。” 说完转身出门,手摸到门帘的时候,耶律余绪又转身交代:“二姐,从现在开始,你就当自己和戟儿已经死了,至于能不能重活,就看能不能把握住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明白了吗?” 这话一出,萧瑟瑟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虽然脸色还是一样苍白,但是嘴唇和手指已经不再抖动:“我明白了,如能得脱此劫,余绪就是我和戟儿的再生恩人。” “姐姐言重了,我也是为了自己和家族。”耶律余绪将毡帽扣到自己头上:“记住了,膳堂。” 耶律余绪掀门出去了,萧瑟瑟望向普贤女,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礼佛的流程还是繁琐的,待到萧瑟瑟从小院出来,门口的侍卫看到她,问道:“娘娘,晋王呢?” 萧瑟瑟微微一笑:“晋王昨夜哭着要父皇,折腾了好久,今天又坐了半日的车,倦得都不行了,我已让普贤女陪他睡下。” “对了,院子侧厢那个箱子,是我这次要供奉给庙里的礼物,你们去取来,送到积善堂去。” 侍卫首领进入院子侧厢,果然看到一口彩漆箱子,又去了侧室床前,隔着窗纱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孩子,普贤女侧卧在孩子的旁边,一手撑着自己的头,一手拿着团扇,在给睡着的孩子缓缓扇风,嘴里还哼着轻柔的儿歌。 侍卫首领轻轻退了回来,将手一招,命侍卫们抬起那口箱子,跟着萧瑟瑟朝佛殿走去。 出院之前,萧瑟瑟戴起了苏幕遮,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面纱之后。 经过皇后的院子,皇后和元妃也已经出来了,身边侍卫们也各抬着一口箱子。 见到萧瑟瑟这般模样,皇后就冷冷一笑:“妹妹怎么这幅打扮?” 萧瑟瑟给皇后行了礼:“皇后万福,元妃娘娘万安,就算是礼佛,也不好让外人窥见妇人容颜的。” 皇后嗤笑一声:“妹妹还真是知书达礼。这副宋人的做派,倒显出我们的不是了。” “只是我契丹一族,何时多了这样的拘束?” 元妃讥笑道:“只怕是自负容貌出众,除了夫君,谁得看一眼都觉得吃亏了?姐姐搭理她作甚,不就一贯的作腔作势,才惹得夫君怜惜吗?” 皇后问道:“晋王呢?” 萧瑟瑟低头回道:“晋王困倦不堪,叫不醒他,再说有秦王代诸皇子为父祈福,哪里轮得到他?” 元妃这才有些欢喜:“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皇后和诸位侍从都要作证。等到夫君回来,不要以此搬弄是非才好。” 萧瑟瑟赶紧又对元妃行礼:“这却是不敢的。” 皇后也就不为己甚,淡淡说道:“那就走……” 待到队伍走远,一个裹着斗篷的身影从萧瑟瑟的院子里探出头来,见已经无人,赶紧朝佛院走去。 队伍进入佛寺,侍卫们将娘娘们的礼物都抬去了侧院的积善堂,萧瑟瑟停下脚步:“冒昧娘娘,我……我想要净手……” 皇后看着前头的佛殿,蹙眉道:“怎地如此不谨?” 萧瑟瑟低声道:“实在是唐突,臣妾回宫后,自当领责。” 皇后说道:“那去。” 萧瑟瑟对着皇后的背影施了一礼,迈着小步朝积善堂去了。 元妃鄙夷地看了萧瑟瑟一眼:“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姐姐,还要等她吗?” “一个死人,等她干吗?”皇后说完开始向前走:“一会儿她回来,就让她在殿外立规矩。晚上回宫之后,便借今日之过责罚,她母子俩,却是再躲不过去了。” 元妃默默点头,赶紧跟了上去。 萧瑟瑟快步来到积善堂中的净所,普贤女已经先从别院后门进来,气喘吁吁地在这里等着了。 两人飞快地换了装束,萧瑟瑟对普贤女跪下,哽咽道:“妹妹,今日蒙你搭救,此恩唯有来世再报,来世你来做这娘娘,我做婢女伺候妹妹。” 普贤女也对萧瑟瑟跪下叩首:“蒙娘娘不以奴婢粗蠢,一直以姐妹相待,可惜不能再跟随娘娘,伺候王爷了。” “今后要娘娘自己保重,来世你还是做我的姐姐,只愿我们再不入这帝王之家。” 主仆二人生离死别,只敢抱头,却不容痛哭失声,只能哽咽流泪。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大乱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大乱 还是普贤女推开萧瑟瑟:“此地不可久留,我这就去引开侍卫,娘娘趁机打开箱子,带着王爷逃走。” 说完戴上苏幕遮,走出别院,刚跨过院门,突然“哎哟”一声。 看守的两名侍卫听见,连忙赶将出去:“娘娘你怎么了……” 萧瑟瑟奔到停放供奉的屋子,打开自己那口箱子,一个小男孩露出开心的笑容:“娘——” 萧瑟瑟一把捂住自己孩子的嘴:“戟儿乖,这么久不出一声,真是好孩子。” 说完轻轻松开手:“不过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我们还要和侍卫们捉迷藏,这次娘亲自带着你好不好?” “但是游戏的规则是你还不能说话,听懂了吗?懂了就点头。” 耶律敖卢斡立刻点起小脑袋瓜,眼睛里都是兴奋的神色。 萧瑟瑟将他从箱子里抱了出来,偷偷顺着屋墙向后门奔去,然后沿着幽深的回廊转向香积厨边的膳房。 膳房里的戴发火工头陀见到两人,低声道:“直娘贼的可算来了,两位,暂且得罪。” 说完取出两个大麻袋就往两人套去。 晋王耶律敖卢斡天真地问道:“大叔你也是跟我们一起捉迷藏的吗?” 火工头陀愣了一下,萧瑟瑟赶紧说道:“戟儿你犯错误了,说好的不能说话,现在你只剩下一次机会了。” 说完对火工头陀使了个眼色。 火工头陀这才赶紧将麻袋朝晋王耶律敖卢斡头上套去。 很快,火工头陀将两人放到一辆木头推车上,又在车上摆上两个馊水桶,加了一堆树叶烂菜头之类,朝后山门外推去。 出寺之时侍卫过来检查,一看是发着馊臭的两袋垃圾,挥挥手让头陀过去了。 来到后山门的树林里,这里已经停着一架马车,还有七八个精壮彪悍的汉子,虽然装束普通,但一看都是军人气质。 耶律余睹是这些人的头领,将萧瑟瑟和耶律敖卢斡从袋子中救出来,扶上马车,给火工头陀也牵过一匹马:“大恩不言谢,魏兄,走!” 头陀翻身上马之际,露出右脸颊上的金印:“过了狼河就有人接应,狼河外洒家自有颜面,狼河以内,就得靠节度了。” 耶律余绪也不多话,只点头道:“出京这段,交给我。” 说完一打马,几人护着马车,朝东南奔去。 祈福活动进行得非常顺利,文妃净手回来后就一言不发,即便被侍卫拦下在大殿外立规矩,也都乖乖听话。 这也和文妃以往种种忍让的作风相一致。 不过礼佛完毕,回到之前休憩的小院后,文妃却久久没有出来,待到侍卫等待不及,进院子催问时,才发现室内除了悬梁自尽的普贤女,文妃母子竟然失踪了! 被窝里只有一个伪装成小孩的枕头。 皇后和元妃都是盛怒之极,找遍了寺庙周围,同时命上京留守发兵穷索京师,将文妃父亲国舅大父房、姐夫耶律挞葛里、妹夫耶律余绪三家宅邸,尽数围了起来。 待到搜检到耶律余绪宅子的时候,才发现耶律余绪也不知所踪了。 皇后要将三家以叛党论处,但是留守耶律慎思,宰相萧托卜嘉、参政王师儒皆极力反对,只同意加大范围。 京师周围本就混乱,最终浪费了不少时间,大军才带着猎犬,搜到了狼河岸边,只找到了一辆被抛弃的奚车,再无文妃母子踪迹。 耶律余绪带队过了狼河,那边早有一辆轻便的宋国款式的轻车接着,队伍速度一下子就快了,朝着长春州方向奔去。 对于萧瑟瑟和耶律敖卢斡来说,这是一趟惊心动魄且颠覆感官的旅行。 过了狼河就进入了鞑靼人肆虐的地区,遍地都是不知所从的难民。 土匪们打家劫舍,豪强们组织庄丁自卫,鞑靼人呼啸来去。 沿途已经纠结起许多盗匪势力,侯既、张怒、董庞儿、安生儿、张高儿,霍六哥……光叫得出名号的盗匪就有十几股,聚众二十多万。 “东路诸州盗贼蜂起,掠民自随以充食”。 州郡撄城自守,无数头下军州的将主,下令名下籍民,有杂畜十头以上者,皆从军。 路上也遭受了不少拦截、伏击、流民抢劫,处处都是暴力、死亡,不光鞑靼在抢,匪在抢,流民在抢,就连官军也在抢。 好在魏头陀的名号在这一带叫得很响亮,他们不走大路,反而专门走土匪们聚啸的丘陵地区。 无数有旗号的盗匪见到他们就上来拦截,魏头陀几声招呼,盗匪们不但让开路子,有时候还要给肉给粮,要休息的话,还能进山寨去歇息,匪徒们还帮忙喂马。 如果遇到官军,耶律余绪的银牌也能畅通无阻。 最可怕的,反倒是穿越州郡大路的时候,遇到的饥饿流民和小股鞑靼蛮子。 直到遇到一队鞑靼人的千人大队后,魏头陀方才亮出一块玉珏,千夫长顿时毕恭毕敬地伏地行礼,然后派遣精锐,一路护送他们。 之后就平安了,经过几处鞑靼大军驻扎地,萧瑟瑟见到了成建制的凶恶野人。 这些野人的盔甲、刀剑,不比辽军宫帐稍差,还有那种巨大的厢车,勾连成一座座防卫的掩体,上面有军士持枪持弩驻守,分明是战力精强的正规军。 待到抵达西辽河边乌州的一个驿馆,一名五十多岁的汉人文士在几名雄壮异常的鞑靼人簇拥下前来,收走了魏头陀的玉珏,然后挥手让军队护送他们,直到潢河边上。 渡河之后,却是一部女直人过来接应,听魏头陀与他们交涉,乃是通州附近的一个小部族乙典部。 乙典部女直又护送他们过了抵达柳河镇,在这里,终于遇到南府宰相王经派遣过来的州军。 一路到此,萧瑟瑟的心已经凉了。 上京道的悲惨情形,要力挽狂澜克复旧观,却已经非汉光武、唐太宗不可为之。 …… 辽阳,南院宰相府。 王经在叹气。 最近王经总是在叹气。 大辽明明已有振作之相,尤其辽阳铁厂在大家的艰苦努力之下终于投产后,眼看着国家就要走上大宋繁荣的道路,如何再一转眼,就陷入风雨飘摇了呢? 鞑靼造乱其实并不可怕,辽国的传统势力从来都在金山以东,在王经的眼里,金山东才是真正的上京道,至于西南西北两个招讨司,那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而已。 辽国看似疆域广大,其实大部分地区都是蛮夷部落的游牧之地,核心地区,就是金山白山之间的部分上京道,辽河平野上的东京道,松山和燕山间的中京道,幽云之地的南京道,以及太行以北长城以南的部分西京道。 如今上京道临潢府以北,西边沦为异族铁蹄蹂躏之地,连皇帝都下落不明;东边女直虎视眈眈;中间盗匪遍地,人人自危,官府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作用。 东京道北面与女直控制地区接壤,虽然阿骨打目前还没有表露出对东京道的兴趣,但是王经绝不敢掉以轻心。 而且辽阳府北边出现了一股悍匪,渤海人高永昌最初只是要粮,结果演变成一场大祸患。 当时乱起之际,东京留守高清臣集诸营奚汉兵千余人在城中剿灭乱民。高永昌逃出城去,高清臣翌日作乱首事者,得数十人,尽数杀之。 结果仓卒之际,有滥被其害者,导致人情汹汹,不可禁戢。 高永昌出城之后召集渤海马军,说留守要对渤海人下手了,于是马军也造了反,自外乘之,抵首山门。 高清臣登门说谕,使归,高永昌不从。 初五日夜,城中举火,内应开门,骑兵突入,阵于通衢。 高清臣和权参知政事张琳等督兵拒之,好不容易才将高永昌击退,不过闹市之中的这场大战,让东京城老百姓遭了大殃。 更可怕的是,据工部尚书室恭奏说,就连婆娑岭渤海人也已经不稳当,辽阳铁厂如果落入高永昌之手,那可就真是完蛋了。 好在室恭本身在婆娑岭铁冶威望极高,暂时无恙,但是如果继续没粮没兵,傻子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s:///book/1/1603/912252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危机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危机 高永昌部下骑兵很多,分遣军马略地,旬日之间,已下辽水北面二十余州,占有了近半个东京道。 好在他不能禁戢所部,颇有杀掠,故而所在州郡,人户往往携家渡辽水避之,高永昌已经在辽东大失人心。 王经有钱有粮,赶紧命张琳和高清臣召募如今辽东最多的失业者、驱转户、难民壮丁,充军得兵五万。 但是依旧杯水车薪,因为东京道不光光要提防高永昌,还要提防阿骨打,最要命的,还要提防皇太叔和魏王! 锦州通锦钱庄,那是王经的钱袋子,更是中京道和东京道的咽喉要地,魏王东路大军气势汹汹,如今已然抵达来州,并且行文王经,话里话外就是要自己投靠。 须知陛下尚无下落,魏王的自立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中京道被鞑靼洗劫得比上京道还早,除了鞑靼,魏王也不是什么好鸟,洗劫的罪行里边,有一半就是他麾下兵马犯下的! 剩下的南京道是魏王的地盘,西京道是皇太叔的地盘。 一个好好的大辽,就这样,啪,没了! 唉…… 别看南部诸州军力不行,但是这里一个辽阳大水利工程,一个婆娑岭铁厂,还有苏州、耀州、锦州三个市舶司,在辽人眼里可就是金窝窝。 无论打仗还是平叛,需要的不外就是钱粮军器人口,这三样东京道都不缺,但是缺时间。 因此现在各路使臣说客纷至沓来,都是游说王经,望其投靠的。 其中有魏王的,萧奉先的,王师儒的,皇后元妃的…… 甚至还有女直的,渤海的,还有特么高丽算什么鬼?王颙这老家奴,不知天高地厚! 想到这里,王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大宋,为何没有我最想要的大宋的?! “马三!马三!” 马三从屋外进来:“相爷,有何吩咐?” 王经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该如何措辞:“呃……这个……” 马三很自觉:“相爷是不是想要我联络四十三节度?” “嗐!”王经不禁对马三的直白有些懊恼,不过转念就有了借口:“锦州眼看就要为魏王所夺,通锦钱庄怕是保不住,我这不是怕四十三节度因我大辽这点破事儿,遭受损失嘛!” “嗯,还有……听说你在锦州安排了海船?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移到耀州或者宁州去等着?我想先将家小搬到海边去……” 马三不禁失笑:“相爷是不是多虑了?魏王就算再跋扈,毕竟也还是臣子;东京道作乱的叛匪,也不过就是一个高永昌,能有什么能为?” “要不你来做我这个宰相?”两人如今因为奇特的关系,反倒处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所以王经懊恼起来就口无遮拦:“叫你联系就赶紧,再拖得旬日,怕有大难!” 马三笑道:“相爷放心,节度就在城中,不过听说最近有一桩泼天的富贵要给丞相筹措,因此还请缓几日相见。” “哎哟这都火烧眉毛了……”王经急得直跺脚,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他就在城中?” “对呀,就在城中。”马三点头:“相爷要见,我这就可以去叫他。” “那赶紧去请他过来……算了,你立刻带老夫去亲自拜会!” 很快,换上便装的王经就在几名伴当打扮的侍卫保护下,由马三带着,驾着辆普通的奚车,七拐八拐的兜了几个圈子,来到一处豪华宅邸的后门处。 王经下得车来,看了看门脸,又看了看巷子口,觉得很熟悉:“这里……” 马三笑道:“不是别处,就是车行街陈漕帅府邸。” “陈无疾?东京盐铁使陈无疾?” “对,就是他。”马三点头表示肯定。 两家相去其实并不远,王经不禁恼怒:“那你还带老夫绕来绕去走了这么远?!” 马三说道:“这是行业规矩,得提防有探子跟踪。” 王经想要骂娘,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陈漕帅向以清能著称,他代萧托辉提举盐铁,还是老夫的举荐,想不到连他也投宋了啊……” 等下老夫为啥要说也?不不不老夫对大辽忠心耿耿,嗯,这个也指的是马三,对,就是指的马三! 马三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细微的文字,上去敲响了后门上的铜环。 很快门打开了,却是一个小厮,见是马三也不多话,直接放他们进去。 后门进来却是厨房,绕过去就是盐铁使府邸的花园,赵仲迁正坐在葡萄架子下翻阅书信,穿着整齐,看样子是一会儿要出门。 陈无疾刚好也从房里走了出来,似乎刚收拾停当:“节度,这就走。” 这边赵仲迁却已经见到了王经,不由得拊掌大笑,一边起身一边对陈无疾说道:“我就说这桩富贵活该相公所得,仲平兄,你还不信此乃天意?!” 陈无疾见到王经,赶紧过来见礼:“相公怎么来了?可不是未卜先知了么?” 王经听得没头没脑:“你们在说什么?” 陈无疾说道:“我和节度正要去府上拜访,却不料明公已然先至,或者正如节度所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拜访我?却是有什么事吗?” 陈无疾说道:“既然相公来了,就正好不用我们跑腿,走,去厅中细谈。” 待到几人进入厅中坐定,王经才说道:“不知二位欲寻我,是为何事?” 赵仲迁笑道:“不如明公先说,与马三一起来寻我,却又是为何事?” 王经看了一眼陈无疾,有些不好启齿:“这个,锦州那边……如今看来不日便要被魏王,那个接收,通锦钱庄那里……” 陈无疾焦急拱手:“明公你经天纬地之才,皆靠通锦钱庄方得施展。这几年来筹措债券,平抑绢钞,大兴贸易,举建铁厂,扶持工商水利,桩桩件件,哪样不与钱庄有关?” “通锦钱庄事关南路诸州根本,魏王能懂什么经济之道?一旦落入他的手里,南院诸州就完了啊!” 嗯?王经有些搞不明白了,陈无疾和四十三节度在一起,这明明已经是内贼,可现在的语气和不似作伪的急切神态,怎么搞得跟辽国大忠臣似的? 赵仲迁似乎知道王经的困惑,笑道:“相公应该知道我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共同利益。” “辽国和大宋之间,或者说得更精准一点,辽国部分地区和大宋之间,是存在共同利益的。” “因此在这个基础上,辽国的部分地区,一些人,和大宋是可以亲密合作的。” “通锦钱庄我其实不担心,那里就一个机构而已,里边现在也没有多少钱了,主要都是账册,要拉去獐子岛,不过一艘船的事儿。” “可是锦州还是两道间的重要咽喉……” “对,相公是明白人,在现在的局面下,如何保住东京道这片基业,才是根本问题。” “让东京道和以前一样,我想,这是辽国绝大多数人……不对,是东京道绝大多数人,最想要的选择。对?” 王经不禁叹息:“怎么节度和马三一样,将此事说得如此的轻易?如今魏王在西南咄咄逼人,朝廷在西北一日三诏,女直在东北虎视眈眈,东京道内还有高永昌横行肆虐。” “节度啊,东京道这些年来承受举国赋税,供给军需,负债近四百万贯,道内兵力捉襟见肘,辽阳眼看就要大丰,辽河北岸二十州的难民即将蜂拥而至,诸多强梁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 “啊,还有铁厂,铁厂那里也是危机暗涌,渤海人受高贼蛊惑,蠢蠢欲动,此诚危急存亡之秋矣!” 赵仲迁笑道:“明公所说的这些,都是小账,其实还有一笔大帐,明公可休想推脱哟……”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章 大账 第一千八百章大账 王经都傻了:“还有?哪里?真要是有,那大家都上吊得了呗。” 赵仲迁笑道:“相公,打元丰三年开始,我朝为辽朝印制绢钞,初定为每年二十五万贯,于今已然十七年。” “在这些年里,贵朝逐渐加大了印钞数量,到从元丰八年后,已经加到一年五十万贯。” “据我朝皇宋银行统计司账册所计,这些绢钞,一共累积到了七百万贯之巨。” “丞相我想请问,贵朝市面上流通的绢钞,实际上一共有多少?” “前段时间的挤兑危机,丞相应该很清楚,其后命婆娑岭铸造铁钱兑换绢钞,丞相换到手的,一共也就一百二十万贯,对?” “近日钞钱价格相对平稳,丞相又命绢钞依旧流通,东京道的钱钞又才重新足用,商业可见复苏,群臣无不称赞相公经济之能。” “但是我想请问的是,剩下的五百八十万贯绢钞,它们,哪儿去了?” “或者是虫鼠和使用中的损耗……” 说到这里王经自己都不相信:“这么大的数量……不会是……不对不对,你大宋市舶司与我大辽贸易,从来都是用舶来钱,不对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看来相公心头是有数的嘛。” “虽然市舶司不收贵朝绢钞,但是大宋和贵朝做生意的,也不仅仅只有一个市舶司。” “司徒早在绢钞发行之日,就一再告诫贵朝,钞引必须有保证金为凭,否则就是一张废纸。” “奈何贵朝听不进去,还一再加大发行量,司徒为了双方商贸平衡,不得已,只能悄悄吸纳贵朝绢钞,帮助贵朝维持绢钞的信用,才使得绢钞还能使用至今。” “之前这事情是四通在做,后来四通业务分拆,这事情啊,就是我朝皇宋银行在做。说白了,就是我朝先帝和陛下,一直在给你们兜着这个底。” “王相公你听明白了吗?我换一句好理解的话来说,贵朝如今,现欠着我们陛下,五百八十万贯。” 王经额头上的汗水顿时淋漓而下:“这……这个……” “相公不必这个样子,就好像自己才知道似的。”赵宗佑戏谑地说道:“为商之道,首戒在贪。用我朝司徒的话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要是……要是我们不……” “不还是?”赵宗佑哈哈大笑:“相公可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不还也无所谓,五百八十万贯现在就在獐子岛上,我大可以命人送来辽东,让它和王相公手里的一百二十万贯,一起变得一文不值。” “我大宋损失得起,陛下那里,大不了我四十三吃个闷亏,用这几年和相公合作的收益,变卖在辽东置办的产业,填上就是。” “但敢问相公,你东京道,是不是也同样损失得起?” 王经这下急得老泪纵横,拉着赵宗佑的袖子:“节度,老弟,这可万万使不得,老夫在辽东辛苦几十年一朝丧尽不算什么,可辽东五十多州郡,百万生户,再经不起这样的大劫了啊……” “贵朝陛下和司徒,一向济解天下苍生,仁德广被四海,一定也不会同意老弟这样做的……是老弟?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一句实话,是老弟?” 赵仲迁赶紧让马三去寻毛巾来给王经擦拭:“这不刚刚相公那话引出的头,大家聊天聊到这儿了吗?我赵仲迁对朋友如何,相公还不清楚?” “放心,一万个心!我大宋真要这样做,那这么些年还扶持辽东发展干嘛?司徒这么些年,不也是白干了吗?” 王经这才接过马三手里的毛巾擦拭:“节度刚刚可是唬杀老夫了!” 赵仲迁说道:“其实说的,还是那句话,我朝和贵朝,至少和贵朝东京道,是存在共同利益的,因此东京道的为难,我朝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些道理,我已经跟陈漕帅说过,我朝不是要几位背叛辽国,恰恰相反,你们能保住东京道不被浩劫,这既是保住了贵国的一份元气,也是保住了我朝的一份利益。” “因此我朝最看重的,恰恰就是诸君对辽国的忠诚。” “就拿刚刚的绢钞来举例,保住东京道的一百二十万贯,不就是同时保住了我们官家的五百八十万贯?这叫什么?这就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然以陈漕帅的忠谨,能容我住在这个院子里?” 陈无疾对着王经拱手:“丞相若以无疾有私,今日便可罢去,无疾绝无怨尤。” “想得倒美!”王经立刻又摆起丞相架子:“国家多事之秋,正士大夫横身纾难之时,岂容你遁世避嫌?且听节度如何说!” 赵宗佑拱手:“刚刚相公也说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可要是相公能够力挽狂澜,安定一方,解决眼下所有的问题,是不是也功勋卓着,德望丰隆?死后声名,是不是将千家烝享,万古流芳?” “道理经节度一讲,老夫也就明白了。”王经也对赵仲迁施礼:“然老夫智拙,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赵仲迁说道:“要解决问题,我们首先要分析,现在我们都面临哪些问题。” “先内而后外,我们先说东京道的内部问题。” “绢钞不论,其实就是债券、粮食、暴乱、流民,对?” 王经不禁点头。 “债券问题,按照司徒最早与相公的协议,以辽阳铁厂的产能,本来是足够支撑的。” “不过因为相公这些年要给北面筹措经费,被他们抽走了而已,否则发展到今天,相公早已凑够了支付的本钱和利息。” 王经唏嘘道:“只可惜忠臣殚精竭虑于内,众将丧师辱国于外,多大的窟窿,都不够填他们作下的坑……” 赵仲迁说道:“那不是相公的问题,只要能保住辽阳铁厂的生产,其实数年之内,这些债券也不是不能够还清的。” 王经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如今这架势,铁厂搞不好明日便要停工。” 赵仲迁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先把问题找到,再寻找解决办法就是了。” “我们再说缺粮,粮食短缺其实和债券一个道理,东京道守着偌大个辽阳平原,又开发了水利工程,引进了大宋不少好粮种,近年来甚至还有部分糖田产出,可以和大宋交换物资,其实,是足以支撑一道所需的。” “只是之前要供应上京、南京、中京,以一道之力,输举国之半,故而才负担沉重。” 王经眼泪都快下来了:“节度才是真正的明白人,可惜我朝北廷,竟没几个人体谅老夫的苦处……” 赵仲迁才懒得理会他丑表功:“再说乱民,乱民和叛匪,其实也是一个问题。因为高永昌横绝辽河北岸二十余州,因此才有流民产生,只要解决了高永昌,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对?” 王经再次点头:“是,如果没有永昌之乱,以辽阳府今年的产出,足以平息这人为产生的饥馑。” 赵仲迁说道:“说完内忧,我们再说外患,不过就是魏王、北廷、女直,是不是?” “就是,哎哟给贤弟这么一说,老夫这胸口又开始发闷了……” 赵仲迁哈哈一笑:“待到听完我给明公想出来的解决办法,明公就舒服了。” 王经急道:“贤弟自管讲来,如今这时节,哪怕是饮鸩止渴,怕是都不得不饮了。” 这话已经很坦诚,王经其实也是在暗示他自己的态度,只要能够保住辽东这份家当,他哪管外头那帮子去死! 赵仲迁说道:“归根结底一个字——兵!”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觐见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觐见 “有了兵,方能快刀斩乱麻!” “以往辽国,都是南部诸州供钱粮,北部诸州出兵员,如今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辽东乏兵。” “如果相公能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兵马,外阻强敌,内消叛逆,以上所有的问题,是不是就都迎刃而解了?” 王经摇头:“没有,债券的问题还没解决,而且如果征召军队,先不说训练要多久,就算成军了,这中间装备、粮草诸多消耗,不还是得雪上加霜?” 赵仲迁说道:“相公想多了,债券问题,我大宋绝不会不管,只要相公与大宋签署一份协议,保证今后用铁厂产出逐年支付还清,这些债券,我再厚颜求求官家,给相公包揽了便是。” 王经神色怔忡:“那……贵国有何要求?” “说笑了,相公以为就辽国现在这个样子,我朝提出什么要求,贵朝能承受得起?”赵仲迁说道:“所以这就是一笔投资,纯投资,不附加任何多余条件的投资。” “辽东一地,以前支持举国七十万兵马之半都有余裕,如今仅支持一道所需,哪里会没有收益?因此我们官家并不担忧偿还问题。” “就跟贵朝国内发行一样,只要利息。我朝兑付铁厂债券至今全部本金与利息共计三百八十五万贯,拥有全部债券所有权。” “每年一成利息,共分十年偿付。如此算来,今后十年当中,辽阳铁厂每年只需要向我朝支付价值七十万贯的铁料即可,如何?” 王经顿时大喜:“这个协议,老夫现在就可以答应,这条件,比先帝许我的还要优厚。” 赵仲迁说道:“不过如此一来,贵朝的铁钱,可就又发行不成了。” “可又多了……” “咳咳咳……”陈无疾赶紧打断,对赵仲迁拱手道:“近日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我辽东南院诸州,非民不足食,铁不足用,钱不足流通。” “近年来这些事端,其症结归根结底,却是货币的信用不足。一有风吹草动,无论鹰券、债券、绢钞,波动极大。” “不过舶来钱和大宋宝钞就没有这个问题,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节度能不能答应。” “漕帅请讲。” “能不能许我辽东道,也用大宋宝钞和舶来钱?” 赵仲迁不由得呵呵冷笑:“陈漕帅可是打得好算盘!我大宋承担货币保证,然后给你辽东作流通之用?还有绢钞呢?我朝陛下那里五百八十万贯,你们真当它们是废纸了?” “这个嘛……”陈无疾不禁为自己的可耻意图被无情揭穿而感到脸红,不过现在国事为重,哪里还顾得上个人颜面:“东京道要是如以往那样,钱粮每年也在数百万贯,我们可以慢慢吸纳收回绢钞,只要贵朝陛下不要一下子……放出许多,十年,十年之内,就跟兑付债券一样,官府可以负责吸纳完毕。” 赵仲迁想了一阵,说道:“如此也好,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怎么会没有问题?”王经赶紧说道:“刚刚所说的内忧外患,不才刚刚解决了一个?” 赵仲迁说道:“剩下的,不就是需要一支强军?” “对呀!但是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借。” 王经已经明白赵仲迁的主意了:“找大宋借兵?节度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钱粮都在其次,借兵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老夫绝对不敢擅自主张。” “还有,就算是朝廷答应,等老夫联络到司徒,司徒再奏报贵朝陛下,再到答复回来,老夫怕是尸骨早朽。” “节度别忘了魏王,他知晓后,只怕立刻就会发兵灭我辽东……” 赵仲迁说道:“可相公你也别忘了,大宋在辽东,现在就有一支兵马。” “哪里?” 赵仲迁说道:“鸭渌江四州都制置使,苏轶!” “苏公子?他敢出兵?” “苏制使看似稳重,其实胆大包天,十四岁就敢横绝万里汪洋的人物,你说他敢不敢答应?” “只要相公你命开州守将放开道路,苏制置从鸭渌江至婆娑岭不过三百五十里,至辽阳府不过四百里,数日之内便可抵达!” 王经问道:“可苏制置那里不过才六千人,能守卫我辽阳?” 赵仲迁哈哈大笑:“阿骨打不也只用了五千人,就打得萧嗣先七万大军大败亏输?就连阿骨打都对苏制使崇拜有加,不说六千人,三千人足以扞卫东京道!” “相公别忘了,苏制置他可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还有经略我朝河北四路的大宋司徒,还有北洋水师总督张太居!” “有公子坐镇辽阳府,一人就足抵十万大军!即便他一个手下不带,魏王敢轻举妄动?” “照啊!”王经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可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不行不行,这事儿超出老夫职权之外,不敢擅专的……” “我赵仲迁做事儿,岂会如此不地道?”赵仲迁说道:“要是借兵是出于圣意呢?相公你从还是不从?” “节度休开玩笑,陛下北狩,到现在都下落不明,何来的圣意?” 赵仲迁对王经拱手:“这就终于说到刚刚的天意了,恭喜明公又得一桩富贵,贵朝东北面副都统耶律余绪,已经携文妃和晋王,于昨日抵达了东京道。” “啊?”王经大惊失色:“他们如何逃出来的?现在在哪里?” 赵仲迁看着王经微笑道:“已经过了乌州——这个不重要,现在只想问,相公准备怎么做?” 总算是进入了自己最擅长的业务范围,王经不由得惊喜交加,兴奋地搓着手:“若真如此,那满天乌云一朝消散!” “晋王乃是陛下长子,既然他来到了辽阳,咱们就能够干一票大的!” “老弟啊老弟,你简直就是老夫的大福星!” …… 绍圣二年七月朔,王经率领南院群臣,亲自于辽阳府北面的乐郊,以最隆重的礼节,迎接文妃和晋王圣驾。 辽阳府是辽国五都之一,本来就有宫室,王经已经抓紧这几天时间予以修缮,配置了宫人,迎文妃和晋王入内安养。 同时召集了南院群臣,上表北廷,要求崇隆文妃,权临东京道宫制,以晋王守辽阳府,东京道大总管,总领南院诸事。 还提出建议,国家不可一日无主,既然陛下北狩尚无消息,那就不妨遥尊陛下为太上皇,辽国另立新君! 在东京道内,王经的威望本来就崇高,现在又掌握了大义,群臣无不遵从。 此事在辽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北廷当然不予同意。 但是王经现在有辽皇第一顺位继承人在手,说话做事立刻就变得硬气起来,我就是通知你们一声,你们同意不同意,其实我南部也不大关心。 …… 辛酉,王经带着南院参政牛温舒、权参知政事张琳、盐铁使陈无疾、东京留守高清臣、大宋使臣新转迁的彰节军节度使赵仲迁,入宫觐见。 永和宫里还散发着淡淡的松油味,修缮宫室,商贾们出了大力,从松脂里提出来的松油,还是大宋的产品。 因为时间实在仓促,连装修的味道都还没有完全散去。 不过宫里的陈设、用度,王经都是比照皇太后和储君的标准置办的,这也让经历过多年苦楚的文妃母子,铭感于心。 萧瑟瑟位于正位纱帘之后,赵仲迁只能看到个懵懂的影子,而纱帘之前的龙椅,端坐着四岁的晋王。 礼拜之后,王经给萧瑟瑟正式引荐南院群臣。 萧瑟瑟说道:“国家大变之际,辽河南岸,尚保有一方乐土,宰执相公们辛苦了。” 王经赶紧施礼:“老臣不敢居功,惟幸娘娘和晋王到来,让大家有了主心骨,以后东京道诸事,也有娘娘懿旨下达,臣等秉遵旨意执行,当不再有疑臣本心之人了。” 萧瑟瑟说道:“此次南来,一路有义士护送,丞相要替我好生筹赏才是。”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良谋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良谋 王经说道:“不敢欺隐娘娘,此事实乃大宋宗亲,彰节军节度使赵仲迁的安排,那些义士本是宋人,老臣不好滥赏。” 萧瑟瑟对赵仲迁说道:“有劳节度,大宋此恩,我母子永铭于心。” “此举非仅为娘娘与殿下,更是为了天下纲常。”赵仲迁躬身,义正辞严地说道:“国有立嫡,有立长,有立贤。然辽朝皇后并无所出,因此无嫡。而晋王乃贵朝君上长子,听护送娘娘和殿下南来的魏五常说,殿下性格庄重,知节守礼,娘娘又饱读诗书,淑德谦退,故晋王虽然年仅四岁,然无论于情于理,立长立贤,都该为太子才对。” “贵朝皇后和元妃因家族之私,干法违制,欺凌娘娘和晋王,别说辽国朝野上下不平,就连兄弟之邦的宋国,听说之后也是共愤。” “当年王相公遣使奏请我朝陛下,乞免辽阳铁厂违约金三百万贯,陛下就是知道娘娘刚刚诞下晋王殿下,方才让司徒减免,作为殿下诞生贺礼的。” “有这份前情在,听闻北朝皇后不仁后,陛下便命臣前来辽国,要将娘娘和晋王解救出来。” “外臣看辽国诸臣中,唯王丞相敢担此事,故而求肯王丞相安排。” “果然所托得人,娘娘与殿下此番得天地祖宗庇佑,否极泰来。外臣不仅仅欢喜自己完成了我朝陛下交代的任务,更喜辽国有王丞相、陈漕帅、耶律都统这等忠勤王事,能渥忧劳,不惜家族性命,也要保贵朝陛下骨血的大忠臣。” 其实这整件事情上,王经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出,全是赵仲迁带领大宋密谍们在安排,就连联络耶律余绪的书信印信,都是马三从丞相府上盖好拿出来的。 不过事前不知道,事成之后全成了王经的功劳,王经就觉得赵仲迁这宋朝小老弟,真是贼靠谱。 萧瑟瑟说道:“节度也不可过谦,对了,那位义士魏头陀,怎么我见他脸上还有金印?他曾经犯下过什么过错?” “呃……”说起这个赵仲迁不由得有些尴尬:“魏五常的确在大宋犯下过罪过,他是司徒破获河北假钞案时逮到的窝犯,在人烟不盛的地方开了家黑店,手底也出过几条人命,最擅长的就是勾连结交匪徒。” “充军之后倒是表现良好,此次营救娘娘和殿下,需要这么一个人,因此司徒建议用他。” “说实话外臣心里当时是很忐忑的,好在魏老五没有辜负司徒的期望。” “牛溲马勃,败鼓之皮,收而用之,医师之良也。”萧瑟瑟不由得微微一笑:“司徒见人之明,倒是让人好生佩服,此行魏义士也的确立了大功。” 赵仲迁说道:“司徒用人,的确有些……这个生冷不忌,娘娘有所不知,就连我朝陛下长子,蜀郡公的枪棒教头,也是他举荐给官家的,却是当年从桂州牢营里提出来的囚徒。” 萧瑟瑟道:“王相公也要留意了,我这一路行来,所见到的惨况实在不忍言。有时候乱民们杀人干法,真的怪不得他们,乃是肉食诸公,没有当好这个家……平叛剿匪之时,能宽一分,便宽一分吧。” 王经赶紧躬身:“娘娘仁德,我等定当尊奉,如今我东京道一半州县为高贼所迫,百姓流离,然南部诸州以前注重在供粮出铁之上,军事向来不备,此番要想平定逆贼,却是艰难。” 萧瑟瑟说道:“为此宰执们可有定议?” 王经说道:“此次携节度前来觐见,便是群臣们商议出一策,然不知是否妥当,还得娘娘定夺。” 萧瑟瑟赶紧推辞:“我一妇道人家,思虑怎能及宰执们周详?” 王经说道:“娘娘过谦了,此事臣子们绝不敢做主,不管是行是止,一切都得看君上意志。” 萧瑟瑟不禁有些诧异:“如此重大?还请相公道来。” 王经说道:“是这样,如今天下五道,东京尚存根本,只要我们能够守得住,大辽就有生复之机。故以臣鄙陋之见,他事暂可不问,如何保住东京道不失,至关重要。” “然南部诸州已有百年不闻兵革,就算抽丁,所得也是农人,临时编练怎么都来不及。” “之前留守高清臣、权参政政事张琳编练五万兵卒,未过辽河便即四散,实在是……” “然我辽东东面,尚有一支劲旅,乃大宋司徒长子,四州制置使苏轶辖下的六千精锐。” “南朝在东京道也有诸多利益,力保东京道不被兵隳,也是南朝的意愿。因此臣想请娘娘同意开放开州,乞南朝出兵拱卫辽阳,以解燃眉之急。” 见殿上群臣皆不说话,萧瑟瑟知道这事情事先已然集议过,却依旧不免担忧:“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借兵防寇,古无是理。相公们是否再斟酌一二?” 王经躬身道:“老臣设若有万一之计,亦不会行此下策,大实体面。” “如今娘娘与殿下虽已暂安,然东京道却已势如累卵。” “魏王兵锋,已达来州,距离锦州不过三百里。” “北廷命魏王举兵北上,论理魏王就该出渔阳、檀州两路。如今别遣兵马东发来州,非常不妥。” “老臣屡次行文,命其不得东进,前日还求得娘娘懿旨,魏王依旧置若罔闻。” “其意图昭然若揭,便是要全占三道,以南并北。” “东京道北面,高永昌荼毒诸州,屡犯辽河,窥我虚实,其志非小。以老臣所料,不日便要兴兵。” “而混同江北,更有女直诸部,见道北之乱,也已跃跃欲试。” “而萧奉先镇守宁江,态度暧昧,又是皇后与元妃长兄,其心可知。” “婆娑岭乃我朝铁料根本,那里渤海诸族乃是采冶主力,高永昌日夜以恢复渤海国的名义相招诱,若不赶紧驻兵弹压,火速平息高贼叛乱,婆娑岭一失,叛贼一日可得万斤精铁,武装两千部众,不弥月便能扩军九万,到时候再不可制,万事皆休。” “情有缓急,事有经权。请苏制置帮忙,人家还担着擅自出兵的风险呢。” “对制置来说,大可以隔岸观火,只待辽东易主,再请命进兵扫荡,收归宋土即可,到时候一样人心思安,名正言顺,又何难哉?” “故此举对我东京道而言,乃事急从权,对宋朝来说,是存亡继绝。” “娘娘大可不必担忧南院群臣会有什么非议,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至于北廷和魏王指责,我们也无惧,因为我们问心无愧。” “我们所为,只是为了保住辽国唯一还算安稳的国土,保住一方百姓的性命和资财,保住这个国家最后的生复之机。” “南院诸州多年来已经数倍完成了对国家的贡献,以一道之力,输国半之财,养国半之兵。” “如今内逢叛逆,外有忧患,黎民水火,上下难安,而朝廷当遣的兵马,何在?” “托庇佑于外国,臣亦耻之,陷娘娘于忧虑,臣更耻之。然今日不行此策,娘娘和殿下,终是登火楼以求暂免,栖漏船而寄权安,焚没之灾,料不久矣。” 萧瑟瑟终于害怕了:“即便请苏制置相助,那也毕竟兵少,能有用?” 王经说道:“苏制置乃宋国司徒长子,司徒守河北,全境与南京道相接。” “如今的魏王,再难以礼义相激,只可以利害相制。南京道乃是魏王根本,司徒足以胁其后路,水师亦可绝其归途,因此他就算不把娘娘和老臣放在眼里,亦不敢不将制使放在眼里。” “女直部阿骨打,新近才入贡宋国,获封节度。苏制置收鸭渌四州,还是阿骨打从旁协助,对制使颇为恭顺。” “而阿骨打对萧奉先又颇具威胁,故而制使坐镇辽阳,东北两面,祸患皆除。” “剩下的,就是高永昌所部,节度已经答应以三百八十五万贯舶来钱,承揽我朝国库里全部铁厂债券。” “收息十年,每年一成,只以婆娑岭铁厂每年七十万贯精铁做为应当支付的本息。” “有这笔资金相助,老臣立刻就可以用金谷招诱叛匪,安置流民,编练军队,再无惧外戚权臣。” “南院诸卿,才有能为,死保殿下和娘娘!”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马彬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马彬 萧瑟瑟不禁垂泪:“王相公忠慎荩诚,忧劳国事,我居于深宫,亦有知闻。” “前日不顾身家,迎我母子;今日不计毁誉,请援宋国,却是我母子二人,带累了相公清名。” “他事我们也无能为,不过替相公分担一下污毁,却也是做得到的。” “国事衰颓到此,天家尚不识体谅臣工,那就是昏聩。便行我懿旨,昭告天下,许放开州,乞兵入境!” “且慢!”却是赵仲迁及时制止。 萧瑟瑟有些诧异:“节度尚有何建议?” “外臣实在是感动。”赵仲迁一脸的钦佩之色:“辽国既然有这样体恤臣子百姓的娘娘,有这样忠贞国事的良臣,又怎么会亡?” “是这样,外臣有一个主意,既不会让娘娘与丞相背上污名,又能够达到借兵的目的。” 萧瑟瑟心中大喜:“请节度讲来。” “其实很简单,我们大可以去其名而取其实,入辽的部队,我们换个方式,不算是宋朝军伍编制,以贵朝雇佣我朝退伍军人的明目来进行,如何?” “除了苏制置算作教官,其余皆算作受娘娘和丞相忠义感召,自愿入辽帮助晋王抵抗逼迫,帮助辽东获得和平的大宋百姓,这支队伍,就叫义勇军,这样是不是好点?” “好!”萧瑟瑟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如此一来,连政治污名都不用自己背了:“就依节度所议!” 七月,乙未,兰陵郡王萧奉先携阿骨打率五万大军趋黄龙府,魏王耶律淳手下耶律马哥率两万大军趋锦州,皆欲威逼王经就范,命其交出文妃和晋王。 南院宰相王经布告天下,以晋王乃耶律延禧长子为由,提出若耶律惇、萧奉先奉晋王为储君,明告天下,立为太子,那晋王就可以返回上京。 否则二人就是以下克上,天理难容。 丁酉,大军抵近东京道边境,耶律淳给王经发出最后通牒,南院五日之内必须拿出决断,否则他将以武力征服辽东。 萧奉先同样发出最后通牒,要求王经听从北廷命令,交出文妃晋王,否则将以大军取之。到时候南院参与接纳晋王的大臣,人人难逃诛戮。 辛丑,最后时刻到来,王经发表了着名的《不负忠义露布》,痛斥南北两军混乱纲常,不仁不义的嘴脸,号召天下人皆以忠义自励,自愿投军,保护辽国最合法的继承人。 《辛丑露布》感人肺腑,正气充盈,以孤忠勇直的姿态,昭告天下。 “齐心共愿,众志一城,惟使天下世人,知辽东僻地,尚有崇德之裔,奋节之孤,含贞之士,感义之民。 使天地尚有衣冠之理,人间尚存忠孝之道,死固所愿,何可惜哉?” 无数人为文章感召,纷纷起事,就连境内的渤海人盗匪、头下军州的军将,流民的首领,甚至是萧奉先和耶律淳自己手下的军士,都纷纷来投。 萧奉先气急败坏,命大军攻取通州,打开进入东京道的道路。 然而阿骨打却不干了,说自己为文章所感,不能干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情,还拉着萧奉先也不许干,不然就要对萧奉先实施“兵谏”。 魏王同样气急败坏,命东路军将领耶律马哥进攻锦州! 耶律马哥同样看到了《辛丑露布》,心中犹豫忐忑,从来州到锦州的三百五十里路,竟然走了整整十五天! …… “快快快……”一队在辽东百姓眼中,全身上下都十分古怪的灰衣军士,一人双马,正从辽阳出发,朝着锦州狂奔。 马是辽人的马,在大道上奔驰得极快,除了人,更多还驮着铁管木箱之类的器械。 开州城守萧茯苓这几个月日子过得很美,以前的开州,就是凤凰山上一个偏远落后的石城,宋人到来后,开州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与宋人四州接壤的口岸城市。 东面的宋人很够意思,扁罐派出一支勘探队,在这一带山中找到一处富矿,主动邀请萧茯苓共同开发,所得的金子一家一半。 然后大量的大宋商货,又成为两家之间的贸易物资,山城如今相比去年,日子是好过得太多了。 前日接到丞相钧令,要求放开道路,允许大宋军队入境,帮助大辽守卫辽阳。 萧茯苓完全没有意见,小老弟乃是宋人统治四州的高官,论身份比自己高得太多,平日里受了不少的好处,但是却不敢妄攀交情,现在可好了,两人在开州难得欢会一场。 如今更是同仇敌忾,萧茯苓搜罗了城中全部的军马,供扁罐的新军赶路,还豪爽地拍着胸脯,跑死了都算哥哥的! 也是,两月时间里,扁罐的探矿队直接炸开金矿,让两家能够挖掘以前垂涎而不可得的“岩脉”,产量相比过去在河里淘沙子,高出了数倍。 开州城一年得过去十年之利,又能够采购大量物美价廉的宋货,这些都是小老弟带给自己的福分。 辽东马匹价格便宜,萧茯苓如今守着金窝子,不差这点钱! 四百里山路,扁罐只用了四天,便赶到了辽阳。 来不及与王经和萧瑟瑟细谈,扁罐在辽阳换了马,便带领军士奔赴锦州。 将士们身上穿着的,都是造城的工程兵的灰布衣服,没有勋表军衔,只以随身武器区分阶级。 名义上,他们都是义勇军。 他们的严格的军纪和行军的速度,带给王经等辽国南院朝野极大的震撼,私下里,将这支部队称作“飞虎”,将扁罐称为“飞将军”。 只用了七天,义勇军便从鸭渌江口的珠州,部署到了辽东门户锦州,扁罐他们出现在城外的那一刻,知州马彬才刚刚从红翎使节手里拿到王经发来的急报! 一日一百一十里,这是辽人都做不到的行军速度! 其中的关键,就是扁罐一行的足供半月行军的干粮。 锦州,中京入辽东的咽喉要地,依山临海。 “由榆关东北傍海行,经迁州八十里至来州,八十里至隰州,八十里至桃花岛,一百里至红花务,九十里至锦州。” “出榆关以东行,南濒海,北限大山,尽皆粗恶不毛,至山,忽峭拔摩空,苍翠万仞,全类江左,乃医巫闾山”。 相传舜时把全国分为十二州,每州各封一座山作为一州之镇,闾山被封为北方幽州的镇山。周时封闾山为五岳五镇之一。 在辽语里边,医是“血红色”的意思,巫闾意为“母鹿”,因此,“医巫闾山”在辽语里,其实就是“赤鹿山”。 相传辽太祖时期,太子东丹王耶律倍在此读书,山中还有诸多曾任南京镇守的辽国王子,以及他们的妃子的墓葬。 锦州太守叫马彬,是辽国着名的大贤臣、大清官马人望之子。当地有名的闾山书院,就是马家的族学之地。 扁罐匆匆与马彬交代了后勤事务,寻即接手防务,也不扰民入城,而是在城外闾山险要之地,建立阵地。 在马彬眼里,这支军马处处透着古怪。 不结营,不扎寨,风餐露宿,天天拿着一种铲子在山坡上挖掘壕沟,填堆麻袋,砍伐松木。 怎么看都不像正军,倒似一支劳役队伍。 不过军队的风范气貌倒是让马彬佩服,真真的秋毫无犯,百姓们送去牛羊,回来欢天喜地地告知自己义勇军还给钱!舶来钱! 马彬不禁对百姓们的态度又好气又好笑,军队的任务是御敌,不是做慈善。 几枚铜钱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魏王的大军要是挡不住,看你们这些人还高兴得起来?! 马彬饱读诗书,家学渊源的清廉气节,因此认死了晋王,见援军不太靠谱,早将族中子弟尽数武装起来,已经做好了城池不守,阖家死难的准备。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投诚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投诚 医巫闾山下,石松岗,狭窄的山谷里,一支足有两万人的骑军,排成两列行军队列,正垂头丧气地朝着锦州缓缓摸过来。 指挥耶律马哥很不情愿接这趟差遣,王丞相这些年,没少给南京输送军粮军器。 想到自己手里的武器,很快就要砍到生产这些武器的人身上,耶律马哥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露布里说得清楚,皇后无嫡,皇上北狩失踪,长子晋王就是辽朝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就算如今魏王势大,但是辽国的钱粮根本却是辽东,那个地方爆兵的能力,超过大辽诸道百倍。 听说婆娑岭日产钢铁一万五千斤,按照一兵五斤铁计算,这尼玛一天就能武装三千人! 一个月就是九万人! 这就是钱粮根本之地的威力,如不速取,待到王丞相从焦头烂额中缓过气来,局面转眼就会翻转。 魏王也是急在这里,因此一日三催,要自己从速夺取锦州,进逼辽阳。 可现在的问题,是那里有了文妃娘娘和晋王坐镇,要是魏王的图谋不果,自己这首起战端的叛逆,怕是祖坟都保不住。 将主的气质同样影响到了军队,耶律马哥的部下们也怀着同样忐忑的心思,不情不愿地朝着锦州进发,只希望永远都到不了。 好在现在的辽东还是烂摊子,一州也就三五百的歪瓜裂枣,和长期手握重兵防备宋人的魏王不一样。 因此打仗这方面耶律马哥倒是不太担心,他只担心马彬会不屈自尽,或者被乱兵所杀。 要是锦州能够望风而降,当然是最好的,可太守偏偏是马学士那样的倔驴,那就不用想了。 马学士的父亲马人望,那真是大辽第一大铁头。马彬继承了父亲的风格,又堪称辽东第一大铁头。 马人望才刚刚出仕做松山县令的时候,就敢为了治下百姓,拒绝中京留守萧吐浑伐木的命令,萧吐浑大怒,关了他一年多,马人望都不曾稍屈。 最后反倒是萧吐浑转怒为喜,释放了他:“君为民如此,后必大用。” 徙知涿州新城县后,因县与宋接境,境内有驿道。马人望治县不扰,吏民畏爱。当时聘宋回来的使臣,都向皇帝推荐他。 转南京三司度支判官,公私兼裕。 迁警巡使,京城本来狱讼填委,人望处决,一时狱空,无一冤者。 天祚嗣位,将报父仇,选阿苏与马人望究其事。 阿苏贪污枉法;而马人望平心以处,所活甚众。 剧贼赵钟哥犯阙,劫宫女、御物,时任参知政事的马人望配合萧敌里,率众捕之,讥察行旅,悉获其盗。 宰相耶律俨上台后,非常忌惮马人望,因为马人望“用人必公议所当与者。人不敢干以私,人望推荐,皆为名臣。” 对于以佞幸得进,又一心要提拔私人的耶律俨来说,可不敢让马铁头继续留在朝中。 于是借萧敌里不还上京之故,迁马人望南京诸宫提辖制置,保静军节度使。 到任之初,治下有二吏凶暴,民畏如虎。马人望假以辞色,阴令发其事,黥配之。 是岁诸处饥乏,惟南京所治粒食不阙,路不鸣桴。 以缣帛为通历,凡库物出入,皆使别籍,名曰“临库”。奸人黠吏莫得轩轾,乃以年老扬言道路。 耶律俨很高兴,改老头南院宣徽使,不再让他管理实政,“以示优老”。 然而天祚帝发觉之后,特意从前线手书“宣马宣徽”四字,谕曰:“以卿为老,误听也。”重命他为中京留守,安抚被鞑靼人洗劫之后的中京道。 始至,府廪皆空;视事三月,积粟十五万斛,钱二十万繦。 按道理说,马人望是北院的官员,但是马彬镇守锦州,却坚决以如今的“东廷”为正朔。 魏王以书信责之,说他不孝,并以马人望的性命相威胁。 马彬回信说忠孝未能两全之际,自己取忠不取孝,正是遵从父亲自幼的教导,想来父亲也很欣慰自己的选择。 魏王也不敢真拿马人望怎么样。 这样的父子铁头,耶律马哥是又敬又怕,真要是弄死了马彬,只怕自己这活在辽国,一辈子都得提心吊胆。 一个奸贼之名,无论如何都再洗不掉,说不定哪天就被“义士”、“侠客”取走项上人头。 唉,自己怎么就这么难呢…… 怔忡之际,大队不知不觉就全部走入了狭长的山谷之中。 “啪!”前方隐约传来一声脆响,紧跟着,爆豆一样的声音变得密集,接着还响起数声巨大的号炮之声。 前锋一下子就乱了,哭爹喊娘地向后跑,本就不太宽阔的山谷里,顿时挤满了乱兵。 耶律马哥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儿,两侧山谷里也响起了刚刚那种爆豆般的声音。 这回耶律马哥看得清楚了,前方乱喊乱叫的军士身上突然冒出一朵血花,那军士吭都没吭一声,就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耶律马哥抽出腰刀:“两侧山上,敌袭!攻上去!攻上去!” 军士们下马,朝着山上冲去,结果山上的噼啪声更加密集,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躺倒了上百人。 “嗖——”一枚子弹从耶律马哥耳侧飞过,带走了他的毡帽。 耶律马哥吓得赶紧从马上滚下来,于此同时,就见自己坐骑的脖颈,眼睛,就被那带走自己毡帽的玩意儿打得爆裂,战马惨嘶着倒在地上,蹬了几下蹄子就没动静了。 山谷当中乱做一团,后路也发生了和前路相同的情况,纷纷朝前方挤压过来。 谷中到处都是混乱惊惶的人和马,耶律马哥的卫队被撞得动摇西晃,转眼就湮没在乱跑的人潮当中。 半山上飞下来十几枚古怪的东西,落入山道之上,“轰隆——”“轰隆——”地沿着干道炸开。 每一次爆炸,周围十数步范围就变成一片血雨,清理出一处圆形的空间,无数军士肢残骨裂,横飞着被抛向外围,还未落地就已经彻底毙命。 这等恐怖情形让队伍更加混乱,所有人都吓得想要离开山谷,纷纷朝着山坡上冲去。 然而等待着他们的,却又是一轮那种爆豆般的声音。 不管是带甲的精锐选锋,还是不带甲的普通下马轻骑,就好像被一支支无形的箭矢射中一般,从山坡上纷纷滚落下来。 耶律马哥算是机灵,趴在自己的坐骑后面一动都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混乱的队伍号呼哭喊着无力地跑上山坡,前进不到数十步,便即统统栽倒。 半山之上的草堆山石间,有一条无形的战线,不断地闪出火光,高高抛飞出那种恐怖的铁瓶子,无情地收割着军士们的性命。 “投降——投降——”耶律马哥在这样宛如神威的攻击面前,再也提不起一丝抵抗的意志,对着自己的部下疯狂叫喊:“你们直娘贼地都别乱跑,跟我一起喊——投降——” 军士们也终于学乖了,跟着耶律马哥趴在地上,寻找骏马和同伴的尸体挡着自己:“爷爷们别打了——投降——我们投降——” 山上终于好像听见了底下的呼喊,几声尖锐长短不一的哨声响起过后,那种爆豆般的声响和恐怖的铁弹,终于停歇了下来。 山谷里到处都是伤亡的士兵和马匹,惨呼和嘶鸣此起彼伏,两侧山上刚刚冒出火光的地方,出现了一些灰色的人影。 没多久,山上又出现了一面旗帜,一个小队正模样的灰衣军士举着旗子朝山下走来,走到辽军冲到最高处的一具尸体旁,将旗帜插下,趾高气昂地吼道:“辽东义勇军三营五连一班准卫何中二在此!下头是哪路逆贼,胆敢进犯?!” 这番号稀奇古怪,但是耶律马哥不敢怠慢,从马尸旁爬起来:“军爷休怪冲撞,末将也是不得已受命而来,末将是魏王麾下左军都统耶律马哥,不敢再唐突虎威,这就率部投降!” “双手高举,上得前来,别想着乱动啊,否则老子认得你,铳子不认得你!” “是是是……”耶律马哥立刻将双手举得高高的:“不知军爷是否还有上峰,咱这里整两万人,都愿意易帜投诚,投诚!”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张叔夜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张叔夜 “倒是乖觉。”待到耶律马哥走近,何中二不禁乐了:“哎哟,好大一大官!挂银印的!” 面前这个年轻人装束很古怪,灰色衣服非常贴身,头上戴着灰布带沿的帽子,衣服正中有一排黄铜扣,这样的衣服和现在各国的军服完全不一样,身上有两条交叉的皮带,腰间是一圈棕色的宽皮带,皮带上有很多带皮盖的袋子。 下身是宽裆的灰布裤子,膝盖以下缠着绑腿,脚上蹬着一双古怪的棕色系带皮靴。 除了腰上还挂着一柄两尺长的古怪兵刃,以及身后一个布囊里边几枚短柄铁锤,看不出身上有什么武器。 “看什么看?!”何中二拔起旗帜:“走前面,上去!” 上到半山腰,耶律马哥总算见到了这支部队,原来山腰上挖着一道壕沟,这些古怪的军士都猫在沟里,难怪在山下都看不到人影。 军士们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武器瞄准他,看上去就像一支没有弩臂的弩,但是长了许多。 一名年轻的军汉正斜靠在壕沟边,一脚抬起蹬着对面壕沟的沟壁,将一个小本本放在膝盖上,用一支古怪的笔在本子上写字。 会写字,这位是师爷,就是那笔怎么这么古怪? “报告!敌将带到!”何中二一个立正,用慷慨的声音喊道。 那军汉头也不抬,继续写着字:“是不是耶律马哥?” “是是!”耶律马哥连忙点头哈腰:“正是不才,冒犯兄长虎威,不当人子,大家乡里乡亲的,咱辽国人不打辽国人……” 周围擦拭器械的军士听到这话,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那名军人将本本写好,放入右胸的袋子里,顺便将那奇怪的笔也插上,站起身来:“我们不是辽人,而是宋人,文妃娘娘和王丞相招募过来的沿边义勇,所以我们的军队就叫义勇军。” 耶律马哥就不禁腹诽,尼玛这样的战力,你们也好意思叫义勇? 待到军汉起身抬头,耶律马哥这才看清这人容貌不但年轻,还非常的俊雅,哪怕穿着一身古怪军服,依旧文质彬彬。 这气质一点不像军士,换身阑衫冒充一州教谕,都没人带怀疑的。 就听那人和蔼地说道:“我是义勇军教官苏轶,耶律统治你赶紧带我们的卫生员下去,救治伤兵,约束部众,然后在谷口交出武器、马匹,等待整编。” 想了想,年轻统帅继续说道:“统制你放心,我们是讲军纪的部队,而且也不需要用人头换取奖励,只要你们乖乖服从我方命令,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去,完事儿后我在谷口等你。” 说完带着几个亲卫走了,耶律马哥还在那里琢磨:“苏轶?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带着卫生队来到山下,看到医官们展开操作,耶律马哥对扁罐刚刚所说的那些已经不抱怀疑。 那么精贵的酒精和白药,卫生队用起来那叫一个铺张。 打起了精神,耶律马哥招来几员部将:“这战没法打了,你们约束好手下的弟兄,一会儿出谷前,听人家的招呼,丢下军器投降,听候发落。” 一员偏裨低声说道:“大帅……” 耶律马哥摇着头:“不怕,他们是宋人,宋人是讲道理的。” “宋人啊,”偏裨顿时松了口气:“无怪如此奢遮……” 绍圣二年七月,辽东义勇军在锦州外的医巫闾山,伏击俘降魏王左路大军耶律马哥两万人,直接切断了魏王伸向辽东的罪恶之手。 锦州的重要性不仅仅在于保护东京道,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性,就是沿着大凌河,可以直抵中京大定府。 锦州保卫战的成功,不仅仅完成了防守任务,还为接下来的行动留足了余味。 0 王经立即布告天下,痛斥魏王和萧奉先不顾大局,在目前辽国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发动内战,不惜辽国灭亡,也要逞其私欲的可耻行为。 鉴于目前形势,东南诸州决意脱离北廷与魏王控制,施行“自治”,今后东京道的钢铁和粮食,要奉养文妃和晋王,不再向北廷的上京道和魏王的南京道、皇太叔的西京道输送。 同时奉劝国内那些心怀叵测的势力,不要将东京道的忍让和守礼当做软弱可欺,对于无礼的进犯者,南院诸州,必将予以有力还击! 锦州大胜,让南院诸州的局面翻然一变,之前首鼠两端,或者心怀忐忑的上下官民,不禁又惊又喜。 辽东义勇军,竟然这么能打! 七天奔袭,三日布防,一日以四千人全歼两万强敌,不损一人! 一时间,苏轶童鞋的名声传遍辽东大地。 萧奉先好侥幸自己被阿骨打拉住没有乱来,立即以事务紧急为由,率兵去了上京。 反正辽东北面还有二十几个州没有平定。攘外必先安内,等到大家料理完各自手里的急务,再来掰扯不迟。 而北廷和魏王方面,也指责王经等人请宋军入境,乃是开门揖盗,可耻卖国。 王经予以严正反驳,谁说这是宋军?这是鸭绿江沿边义勇,其组成部分是受《忠义露布》感召,自愿前来帮助辽东的宋朝退役军人! 魏王的文胆们立即反驳王经的反驳,那些宋军手里拿着犀利的军器,不是宋军?而且统军使乃是大宋司徒长子苏轶,苏轶也退役了? 王经说不好意思,义勇军的武器,乃是大宋三百八十五万贯东京道援助项目的一部分。 这事情东京道还是跟皇太叔学来的先进经验,皇太叔在西京向章惇采购三十万矢,还是陛下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的! 此外,大宋司徒长子苏轶的身份,恐怕大家都误会了。 他乃是东京道特聘的义勇军战术教官,其职责是负责训练沿边义勇,以避免义勇军也沦为之前招募的乡军那般,未上战场就作鸟兽散的菜鸡部队。 文胆们依旧不服,按照王丞相的意思,义勇军就没有统帅,没有统帅的军队,能如此强横? 王经说你们这些无耻的东西,义勇军当然有统帅,统帅当然、必须、只能是我朝正朔,英睿果武的皇位继承人,晋王殿下。 这都还要问,你们是已经悖逆到说话都不过脑子了吗?! 不管几方吵得如何沸沸扬扬,八月,扁罐留下一千新军,由张叔夜带领着镇守锦州,自己火速挥师北上,渡过辽河,剿灭高永昌叛党。 张叔夜是蒋之奇在河北转运使期间推荐给朝廷的,向后担任过襄城、陈留知县,后改任礼宾副使、通事舍人、知安肃军。 舆论认为朝廷对他待遇太优厚了,于是张叔夜上书请求朝廷许他入皇家军事学院学习,暂时避开舆论攻击。 三年之后,张叔夜以优异成绩从朝廷毕业,并且向朝廷献上自己在学院期间撰写的辽朝态势分析文章,得到章楶的赏识,推荐给了赵煦,先后被任命为舒州、海州、泰州的知州。 其后被召为开封少尹。不久朝廷召考知制诰,选拔赴辽国的使臣,张叔夜报名参加,又拿了第一。 朝廷赐张叔夜进士出身,升任右司员外郎,命其出使辽国。 在宴射中,张叔夜用大宋的竞赛弓,连贯五枚百步外的金钱,狠狠震惊了辽人一把。 辽人想查看他所用的弓,张叔夜以无前例为由拒绝。 出使归来后,张叔夜立刻被赵煦任命为军机处机宜司副承旨。 扁罐抵达鸭绿江后,请求朝廷派遣副手和监军,赵煦派出张叔夜和另一个奇葩人物帮助他。 监军使梁师成。 这又是一个笑中带泪的故事。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中秋会 看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记住 <a href="https://enxuemi6./" target="_blank">https://enxuemi6./</a>!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化石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化石 帖上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的细瘦、挺拔。笔划舒展遒丽,转折处可见书者刻保留下来的藏锋、露锋、运转提顿的痕迹,形成横画收笔带钩,竖画收笔带点,撇似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而内敛,连笔似飞而干脆,通幅极具精神的气质风格。 蔡京便不由得赞叹:“端王妙笔,出二薛、山谷而丽美袭人。如游丝行空,佳藤挂树,婀娜多姿。此般天分,令臣等叹为观止。” 章惇点头:“金缕之妙,细比毫发,殆与神工鬼能,较奇逞并于秋毫间。” “与故往肃穆庄严、典雅厚重的书风背道而驰,却一样能够翻成优雅瑰丽,成他人所不能。” “此乃别出心裁,具体而微,已经卓然成家了。” 赵煦抱着咿咿呀呀的寿宁公主颠着:“你们也别把他夸上天了,天分固然杰出,不过从诗句看来,学问还不够精深,十一你尚需努力。” 赵佶将笔放下,躬身道:“皇兄教训得是。” 几名大臣就在一边翻白眼,十一爷的功夫可比陛下你精深太多了,你还好意思要求别人。 但是作为学究另论,作为帝王,群臣对赵煦却是异常服气的。 苏油对赵煦的教育,从来不是专精于一项,而是注重于面的庞大和体系的复杂,也就是什么都懂,但是都不太精通,只需要达到知道好与坏的程度。 比如书法和诗词一道,赵煦写不出好作品,但是却能够分辨出好作品和坏作品。 君王不需要创造出好的东西,他只需要从臣子的建议和创造中,分辨得出好和坏就行了。 这就是诸葛亮所谓的“观其大略”,也是苏油对赵煦的培养方向。 而且在培养的过程中,赵煦还能知道自己永远有所不足,能够虚怀纳谏,尊重知识,不以为自己是“天下一人”,还能够反过来关爱天下人。 这样的君主,在历朝历代中,已经称得上“了不起”三个字了。 蔡京却被端王的镇纸吸引了目光,待到赵佶搁笔,便将之拿了起来:“这双镇纸上的花纹可真奇特。” 镇纸上是一对怪笋一样的东西,合在一起从底部看去,却是一个标准的圆形,打开来,却是一个镶嵌在石头里的细长圆锥,被从中剖开,再加工成这对镇纸。 再观瞧镇纸侧面,还刻有两行字,却是一首小诗:“南岩新妇石,霹雳压笋出。勺水润其根,成竹知何日?” 落款部分刻有“庭坚”二字,并存有篆刻“山谷”印章一枚。 刘正夫也凑过头来:“黄山谷之手笔?” 黄庭坚是赵佶的书法老师,赵佶说道:“这对镇纸是老师的宝贝,我书体得到老师认可后,他将这对镇纸送给了我,不过上面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石笋,这个谜团,却是被苏制使新进破解的。” “哦?此为何物?”章惇立刻就来了兴趣。 漏勺说道:“据兄长研究,这东西却是远古时期的生物,是一种螺,死后沉入泥沙之中,经历亿万年后,海底的淤泥化作了岩石,将螺壳包含在了其中。沧海桑田,到如今又被今人采掘了出来。” “是吗?”章惇将两枚镇纸接过来:“如何证明?” 漏勺说道:“因为兄长在辽东发现了很多这样的东西,除了这种尖螺,还有圆螺,还有各种古怪的虫子,鱼类,它们都被留在了岩层当中。” 椅子推着一辆推车过来:“沈学士在京师大学堂发表的论文里提到过,‘予奉使河北,遵太行而北,山崖之间,往往衔螺蚌壳及石子如鸟卵者,横亘石壁如带。此乃昔之海滨,今东距海已近千里。所谓大陆者,皆浊泥所湮耳。’ ‘尧殛鲧于羽山,旧说在东海中,今乃在平陆。凡大河、漳水、滹沱、涿水、桑干之类,悉是浊流。今关、陕以西,水平地中,不减百尺,其泥岁东流,皆为大陆之上,此理必然。’” “最近整理的地方志里,潭州方志也有记载:山之颠有石卧生土中,凡穴地数尺,见青石,即揭去,谓之盖鱼石,自青石之下,色微青或灰白者,重重揭取,两边石面有鱼形,类鳅鲫,鳞鬣悉如墨描。 穴深二三丈,复见青石,谓之载鱼石。 石之下,即着沙土,就中选择数尾相随游泳,或石纹斑处全然如藻荇,但百十片中,无一、二可观,大抵石中鱼形,反侧无序者颇多,间有两面如龙形,作蜿蜒势,鳞鬣爪甲悉备,尤为奇异。 土人多作伪,以生漆点缀成形,但刮取烧之,有鱼腥气,可以辨。” “陇西志也有记载:有地名鱼龙峡,掘地取石,破而得之,亦多鱼形,与湘西所产不异,岂非古之陂泽,鱼生其中。因山颓塞,岁久土凝为石,而致然欤?” “不过我朝几处地方出产的鱼石,多被石家收藏,等闲也见不着。苏制使在辽东发现的这些,都堪称精品。” “他将之称为‘化石’,此次送了上千件过来,其中还有一具上古神龙的骨架。” “黄学士这对镇纸上的生物,在此次大发现里,制使也找到了很多,与其它生物压在同一石层,故而推断这也是当时的一种水生螺类。” “这些是官家命从京师大学堂检点出的次一级化石,作为此次中秋之会赏赐之用。” 推车上的化石都是经过精细打磨,还特意上了红木边框,底座,可以作为桌屏陈设在书案之上,变成文人雅玩之物。 章惇大喜,先拱手对赵煦施礼,然后伸手就霸占了一块具有三种生物形态的桌屏:“臣谢过陛下,这东西可太稀罕了,万古沧海化作桑田的明证啊。” 蔡京脸皮薄一些,转眼就错失了最漂亮的一块,也赶紧伸手:“谢过官家赏赐,今日菊花满地,臣便选这块螺如菊花的吧。” 沈括是对这玩意儿兴趣最大的,不过却不伸手:“臣想跟陛下告几日假,去京师大学堂看看那具海龙骨架。” 赵煦笑道:“这个我准不了,要去只能等休沐之日。” 说完又道:“不过三位近日改革工部、三司、海军,功勋卓著,也多辛苦,朕另有赏赐,不在今日这些化石里边。” “今日这些,老规矩,得用诗词来换。苏舍人已经将宴席安排好了,这便开宴吧。” 观星台的另一侧支起了帐幕,那边是皇后在招待诰命们。 赵佖是盲人,因此没有什么忌讳,早被女眷们拉到了那边,演奏起了乐器。 赵佶也摸出了一根长笛,不过造型非常的奇特,却是一支打磨得光可见人的不锈钢管,上面有不少的按键,配合着赵佖的钢琴声凑到唇边一吹,悠扬的笛声在观星台上响起,顿时让群臣心中一清。 端王轻佻归轻佻,这等艺术天份却是世间罕有,他手里的这玩意儿,怕不又是钱多烧出来的。 群臣诗兴大发,纷纷下手,赢取精美的化石桌屏。 之后欢宴闲聊,话题自然就离不开辽东局势。 赵煦端着酒杯:“说来说去,都是利益。辽东自治,对北朝文妃和晋王,对王经和南院诸臣,对我大宋,都是最好的选择。” 蔡京举酒劝自己陛下饮:“锦州之战,苏制使一举俘虏耶律马哥两万精锐,彻底震慑了南北双方。” “如今北面萧奉先入上京拱卫,南面北朝魏王和皇太叔不得不收缩兵力。东京道留守马人望乃辽国重臣,和锦州知州马彬又是父子,如果马人望投向东京,那辽国就将隔绝为三了。”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侄子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侄子 说起这些章惇才是强项:“要依臣计较,如今正是大宋出兵的最好时机。我大军可作四路,分从九原取大同府,从雄霸取析津府,从锦州取大定府,从登州取辽阳府,辽国五都即去其四,剩下一个上京,除了束手就擒,还有什么能为?” 蔡京劝道:“得人心方可得天下,这些进兵方略,军机处和前线诸将早就反复演练得明白,取之固然不难,然而事后治理却是不易。” “设若此时出兵,搞不好辽国三派反会同仇敌忾。” “辽国局面接下来会继续大变,人心也会大变,这是毋庸置疑的。司徒建议不如稍稍缓一缓,说不定对大宋更加有利。” 赵煦与自己的左右二相浮了一白:“东京道乃是辽国的钱粮根本之地,东京道外,辽国就剩下一个长春。” “如今东京道已然自治,接下来还要举债三百八十五万贯,加上之前的五百八十万贯绢钞,境内还即将通行大宋钞钱……至少十年之类,其粮食、钢铁,已经落到了我大宋手里。” “加上义勇军控制东京道的军事,辽东一道,其实已在我掌握之中。辽国没有了东京道,剩下几道……没法再有什么大能为了。” “按照章卿的方案,我们不但不能占据大义,还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虽然将士们勠力前效,无畏牺牲,但是作为统帅,却不能不考虑这些。” “司徒的意思,是有机会能够少损失一个军士的性命,我们都应该努力争取,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这才是不武之谋的真正意义。” “开疆拓土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真正的目的,是以最小的代价,为大宋全取边防锁钥要地,保护国中。” “大宋一百年都等了,再等等又有何妨?朕不是好大喜功的人,也年轻,等得起。” “如果多等一年便能换取一百名将士不用牺牲,那我认为这一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今后的两府、军机,都要在这个基础上制定战略,必须将伤亡纳入考虑。我大宋培养新军所费的心力财力,诸公是应当知晓的,从熙宁神机铳定型到今天,不容易啊……” 蔡京顿时热泪盈眶:“我大宋有此仁爱务实之君,实乃我大宋的福分,臣生于当世,幸何如哉!” 章惇却不是蔡京这样的佞臣,轻易绝不会夸奖皇帝,琢磨道:“如果不考虑大举出兵,那么有效控制东京道,就是重中之重了。” “鸭渌四州,须得再遣军队镇守,锦州也必须加强控制,如此一旦有事,我水师便可沿大宁河隔断析津府。此外,辽河海口我军也要加以把握,免得王经等南院群臣反复。” 蔡京说道:“长春也不能放过,鞑靼入上京道后力量顿时分散,如今李夔那里已然力有不济,上京道契丹各州勤王之师开始聚集,对鞑靼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 章惇点头:“李夔对鞑靼的控制力还不是绝对强势,因此他已经决意撤军了,至少要将解活军和车军,在冬季来临前撤回金山以东。” “应该说李夔很冷静,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至于其余三部听不听他的……” 蔡京微笑道:“章楶说三部听话最好,如果不听,对我大宋也没啥损失。” 章黑心太黑心了,没把鞑靼三部当人。 如果他们听李夔的话撤退还好,如果利令智昏,搞不好就要失陷在金山以东,至少也会遭遇巨大损失。 这样草原上的力量对比就会发生变化,对于大宋控制草原更加有好处。 赵煦不禁摇头:“好事儿别想得太美,先将能做的做了。” “沧州号可以移泊,开到辽河海口的耀州驻扎,距离锦州海路不过两百五十里,旦夕可至。” “锦州一千人太少了,至少要扩至一军三千之数。” “鸭渌四州需要恢复到六千军力。” “开州门户,和王经商议一下,许我一部共同驻防,方便输送兵力拱卫辽阳。” “义勇军的机动数量,三千人也实在太少,让苏利涉和阿骨打动一动,吓他们一吓,我们再送一万两千人过去。” 章惇笑道:“陛下圣明,阿骨打对长春州一直垂涎,正好利用向南的机会整顿军马,之后嘛……长春州又该热闹了。” 蔡京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不武之谋,如今两府上方才知晓,台谏近日对司徒和苏制置屡加弹劾,认为苏制置此举乃是……以大宋军职入辽国为臣,乃叛国之罪。臣那里,已经有些压不住上官均了。” 赵煦点头:“东京道的使臣到了吗?” 蔡京说道:“已经到了。” “下次朝会让辽使上殿谢恩,之后可以宣布天下,就说遣四十三节度和苏制置营救辽国文妃和晋王,是我之前的密旨,两人乃奉旨而行。” “苏制置那里,早有我许其便宜从事的内降指挥。替辽国保住王朝正朔和一道安宁,本也是大宋作为兄弟之邦应尽的责任。” “因此二人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加上辽使的谢恩国书,这事儿可以过去了?” 章惇立刻给上官均上眼药:“那上官均如果坚持弹劾,是不是需要发落?” 赵煦摇头:“司徒曾经这样评价过台谏——我不赞同你对我的弹劾,但是我绝对维护你可以弹劾我的权力。” “站在上官均的立场和职责上,他只是信息不全而已。在此基础上,其弹劾却是有充分理由的,因此不能算作什么过失。” “既然说不上过失,那朝会之后,上官均就该明白节度和制使是奉命行事,且所为也是为了匡扶天下正气,那弹章最多应该算是无效,我这里留中即可,你们却不该因此发落他。” “章爱卿之能渥,朕是非常清楚的,不过气量上,还要多从前辈贤臣那里取法。” 章惇不禁满脸羞惭:“臣知过了。” “些许小节而已,不要影响了今日宴赏的心境。”赵煦笑道:“召诸卿聚会星台,本为一乐,这聊着聊着却又聊到了政事上……” 赵茂残忍地拎着一只小白兔的耳朵,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赵煦赶紧蹲身将他抱住:“茂儿将兔子放下好不好?你这样它会不舒服的……” 赵茂奶声奶气地报告自己的新发现:“兔兔拉豆子,给爹爹看兔兔拉豆子……” “好好好……”赵煦左手抱着吃手吃得口水直流的寿宁公主,右手忙着从赵茂手里解救可怜的兔子:“我们将兔子放到篮子里慢慢看好不好……” 绍圣二年八月,辽国东京道遣使,献上“制书”,感激宋朝的扶危济困之恩。 同时宣布晋王提前出阁,改名耶律崇仁,经制辽东道,称大总管,统领辽东五十六州和南院群臣。 文妃垂帘临制。 南院宰相王经,代表辽东上下,感谢大宋派遣义士拯救文妃母子,宋人义勇军入辽维护纲纪,保卫锦州,使王绪不隳,一道安稳,恩同再造。 鉴于如今局势危机,辽东道决意施行自治,先保辽国根本。 此次事件中尤其要感谢三个人,大宋彰节军节度使赵仲迁,鸭渌江四州制置使苏轶,大宋义士魏五常。 晋王愿意奉宋朝陛下为伯,以子侄之礼事之,永申盟好。 恳请大宋继续施以援手,从政治、经济、军事上,全面扶持辽东道。 如果大宋愿意提供三百八十五万贯舶来钱,一揽子收购辽阳铁厂全部债券,解决辽东道的经济危机,辽东道愿意以辽阳铁厂十年产出进行交换。 同时辽东将开放锦州、耀州、苏州、开州,许宋人置产投资,兴工举业,并且许大宋在四州驻军,为宋国投资商人提供保护。 鉴于义勇军强悍善战,请许辽东道委托义勇军教官苏轶,继续招募,扩充军力,北上平息高永昌之乱,还辽东一道清宁。 上官均的弹章现在就在袖子里,听到辽使这般彩虹屁人都傻了。 这尼玛也太夸张了,就算在自己最魔幻的迷梦当中,都不敢做这样的妄想。 辽国,曾经疆域上万里,带甲七十万,饮马澶渊的辽国,竟然乖乖认怂,甘称子侄,以军国相托!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旧城改造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旧城改造 上官均是差点当上大宋状元的人,他只是忠直,并不是傻。 因此赵煦担心和章惇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相反,上官均在朝会上表现得很淡定,甚至和群臣一起恭贺赵煦为天下太平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和对辽国百姓一视同仁的高尚情操。 不过朝会之后,上官均请求赵煦私下接见,赵煦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能力不论,对于保守派的人品,赵煦比改革派更加信任,因此赵煦也给上官均看了不武之谋。 上官均看后却纠结了,宋国司徒这是传授君王机诈之道,与儒家对君上的要求背道相驰。 但是你不得不说,这样做的效果却非常好,好到上官均虽然心中感觉有些不妥,却也没脸说出这样做不对的话来。 而且以司徒一贯的品行,说他导君入恶,只怕天下人都会不以为然。 只好拱手道:“大宋对待邦国,臣以为一向是以至诚贯之,即便司徒收南海、平西夏,我大宋都稳拿道义。” “陛下登极以来,唯求真而尚实,不好大以虚功,善待邦国,以诚以信,笼络蕃部,惟德惟仁。” “是故黑汗风伏,鞑靼喜附,女直入贡,吐蕃倾心。此为德胜。” “然臣观司徒今日之谋,无论如何都称不得唐皇正义,反倒颇有春秋列国君臣之嫌。” “圣人着《春秋》,一语而概之,为无义战,为无德称,为唯利是图。圣人生于乱世,感憾道德之日下,故申忧愤而述作。” “今我大宋国势升腾,四海崇望,疆域之广超汉迈唐,赋税之丰盈仓积廪,而民用不加,天下慰足,陛下功业,越前人多矣。” “当年王相公所言民不加赋而国用足,得见于今日。此明君贤臣运筹之力,我大宋虽三岁童蒙,亦尽知盛世降临。” “其间功业、德行,先帝、宣仁以下,司徒为最,故非臣所敢置喙妄议。” “而以臣老朽之愚,亦难测司徒渊海之智。故冒昧请问,司徒是如何与陛下解释此举的?” 赵煦笑道:“学士持疑即发,不为隐晦,朕欣赏爱卿的,最是这一点坦诚。” “司徒解释不武之谋,其实只用了四个字——内圣外王。” “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是以华夏纲宪,伦常正朔,文明取向分内外。” “对于拥护我华夏纲宪,伦常正朔,文明取向的邦国,我大宋以圣道导之,高丽,日本,吐蕃是也;” “对于反对我华夏纲宪,伦常正朔,文明取向的邦国,我大宋以王道克之,交趾,西夏,青唐是也。” “其二,大国之国策走向,法令制定,战略规划,以理念举措分内外。” “理念为圣,举措为王。” “国有兵刑,民有赋役,如违禁抗役,则以兵刑加之,斯亦不仁。” “然今日乃大争之世,非上德之时。故赋役不可免,而兵刑未可消。” “唯制法之理念,乃秉天理而顺人情,克人之所恶,制一人之力所不能止者。” “唯兴兵之正道,乃守五常而维纲宪,宣人之所善,伐他国之君所不能施者。” “兵刑所加,是为措天下于安晏,致人间以太平。” “至于机巧险诈,此固兵家损人利己之术,是恢内圣之心而持不祥,守仁义之操而行王霸,死生之地,不得不为耳。” 上官均久久无语,终于叹息一声:“臣愿陛下牢记此对,后如有违,则臣不得不以今日相谏。” 赵煦摇头:“不然,即便朕今后行事无违,爱卿亦当时时提醒,使朕永怀此心。” 上官均不禁肃然离座,对赵煦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吾皇圣明。” 送走了上官均,漏勺从帐后出来,赵煦长舒了一口气:“可以理屈,不可以利动,上官学士其谓欤?” 漏勺躬身,也模仿上官均一脸严肃地道:“臣愿陛下牢记此对,后如有违,则臣不得不以今日相谏。” “你?”赵煦不禁熟练地翻了个苏式白眼:“司徒我都不指望,敢指望你直谏?” 漏勺笑道:“谏言又不是只有直谏一途,非要搞得君臣失态如闾里匹夫骂大街,或者如庙中左右金刚般对峙持重才算谏?我不认为那样的方法是什么好方法。” 赵煦也不禁好笑,听司徒说过当年那些名臣的旧案,扯着仁祖喷唾沫星子仁祖还不敢举袖子挡,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知道说嘴,图纸怎样了?” “设计好了。”漏勺将手里捧着的一卷工程图打开:“这是根据父亲营造大名府校场小区设计的方案,算是开封旧城改造的第一个规划,陛下请过目。” 图纸上是一片巨大的小区,乃开封城上风上水之地。 开封府有三圈,最中心的是宫城,也就是禁宫所在。比如着名的宣德门,就是宫城的南大门。 第二圈叫州城,也就是内城,诸多王公大臣宅邸如宰执八位,绝大多数朝廷的办事机构如尚书省秘书省御史台开封府衙太常寺,各种皇家宫观如景灵宫兴国寺大相国寺,各大仓库内藏库左右藏库,大型的娱乐会所商务机构如矾楼潘楼,还有无数的高级民宅,都在这里边。 最外围一圈叫罗城,也就是外城,地价稍微便宜一些,比如州城西南门宜秋门外头,苏家最早的宅子就在其中,如今是赵煦新召入的侍读,苏轼次子苏迨的居所。 如今的开封越发的大了,外城外头也有不少着名的地方,比如金明池就在罗城之外西南,玉津园就在罗城外正南,此外还有诸多的园林,也是春秋两季开封人喜欢游赏的地方。 内城可谓寸土寸金,然而在内城东北角,却有一处处女地,地势较高不说,还有大量荒林,乃是一处废土丘,占地足有两千多亩,有个名目叫“山周十里”,却只有两座寺庙。 开宝寺就是其中之一,里边有个褐色琉璃瓦贴面的宝塔,那就是着名的开封铁塔。 之所以荒凉,说起来原因很简单——地势较高,打水不方便。 当年开封闹洪水,高滔滔就被赵顼送到开宝寺避水,满城内涝那里都淹不着。 赵煦看着图纸表示倍感舒适:“还是李诫和沈括靠谱,要是按照十一那样搞法,今年的内库都不要想有收成了。” 现在有了动力机械,弄几个提水站不是问题,为了解决开封旧城格局混乱,火灾隐患严重的问题,赵煦准备对旧城进行大规模改造。 但是要改造就得有地方腾挪,开封州城内唯一还能够腾挪的地方,差不多就是这片区域。 刚开始赵煦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将之交给了赵佶来玩,结果这娃将这里设计成了皇家园林,取名艮岳。 那真是漂亮豪华得一逼,要是苏油见到,立刻就能认出来,这货另一个时空里将图纸变成了现实,万岁山,芙蓉池,北宋以此为标志,进入灭亡的快车道。 赵煦当然不会如赵佶那般胡闹,他搞这个是要挣钱的,就跟当年苏油拆迁开封诸内工坊一样。 这片地方占地足有整个开封府内城除宫城外面积的二十六分之一,足有两个大坊的面积,要是撤内宫周围的民户实之,都能让宫城扩大一半。 当然这等美事儿赵煦是不用想的,真要是为了扩宫城而开发那里,朝臣们恐怕要纷纷上章表示反对了。 因此最后还是得用司徒开发蕴州的路数,修建成环境优雅的小别墅,形成新的建筑风潮,让开封府的建筑从木质朝砖石结构转化,搬迁一些临街住户,将干道扩宽,解决部分交通拥堵问题就差不多了。 漏勺至今还管着将作监,这是此次大工程是施工单位。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收复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收复 经过改造后,这里会成为一处园林式高尚住宅小区,汴京城周围几十里都是平野,只有这里能够享受到山林之趣,闹中取静。 今后不但是别墅群,还是大公园,居住在这里的同时还能享受到游人投过来的艳羡目光,可就了不得。 整个规划分作两山环拱,中间平芜的形势。最高一峰在北面,高达九十步。峰巅立介亭,以界分东西二岭。 亭畔有一个大湖,名曰龙湫,负责提供水源,平时积蓄雨水,旱时还可以通过提灌站从景龙江提水。 据亭南望,则山下诸景历历在目,南山列嶂如屏。北望则景龙江长波远岸,弥漫十余里。 东岭圆混如长鲸,腰径百尺,岭下栽梅万株,山根有萼绿华堂,承岚、昆云诸亭。又有半月书馆,八仙馆等娱乐聚会场所,还有挥云厅、揽秀轩、龙吟堂、紫石岩、朝真蹬等景观。 梅岭尽处山冈向南伸延,其间有遍植丹杏鸭脚的杏帕;有栽黄杨于石隙土穴间的黄杨嗽;有成片丁香间缀的丁嶂;有杂栽椒兰的椒崖。 西岭与东岭相遥望,山口石间有水喷薄而出,形若兽面,因水自龙湫,故名白龙沜。 周围又有灈龙峡、罗汉岩诸胜,间以蟠秀、练光、跨云诸亭点缀; 其下为万松岭,青松覆被密布于前后,岭半建楼,名倚翠楼。岭上下又设东、西二关,关下平地凿大方沼。沼中有洲诸,东曰芦诸,上葺浮阳亭;西称梅诸,上建云浪亭。 池水向东流入雁池,西出为凤池。 池中各有一馆,东曰流碧,西曰环山,另有巢凤馆、三秀堂之属。 再往南是寿山,西临雁池,增土为大坡,坡东南柏树茂密,动以万数,枝叶扶苏,如幢盖龙蛇,是为龙柏坡;坡南又有小山,横亘两里,栽种芙蓉,称芙蓉城。 芙蓉城南,就是这个大公园的南大门和主要入口。 这里预计投入七百万贯进行改造,相当于熙宁年间整整一年的岁入盈余,改造后将有两千五百栋各式的别墅小院坐落其间,按照如今内城的售价,一处小院起码在九千贯以上,赵煦童鞋将因此获得两倍以上的投资收益。 相比另一个时空的艮岳,这里的艮岳取消了那些远从江南运来的精美花木石头,都用本地所产的植物代替,大大降低了建造成本。 同时增设了大量“现代化”的设施如路灯,提灌站,垃圾站等设施,增加了大量的居住性设施和便民服务。 山下有巨大的万姓集,还有一个艮岳物业行会,负责卫生打扫、园林维护、平时的送菜、维修、接送,甚至还能提供上门置办宴会等服务。 苏油估计自己以后多半不会被赵煦放出汴京周边两百里地去,西到郑州东到应天差不多就是极限,因此不如早点规制一下自己以后的退休养老之地,于是给赵煦出了这么个主意。 开封城东北最后的地产价值洼地,就这样被苏油给妥妥地安排了。 但是事情都是小辈儿们在做,这个二次设计的方案,终于让赵煦觉得满意了,说道:“到时候留出二十栋好地界来,给我作为赏赐贤和她们的嫁妆,和安养重臣之用。” 漏勺问道:“那王爷们呢?” 赵煦哼了一声:“男娃要自立,想住好房子,自己掏钱!” 说完又上下打量了漏勺一眼:“或者仗着有副好皮囊,能让才女倒贴也行。” 喂!聊着聊着就开始人身攻击不好?! …… 大名府,四路都经略司。 苏油最近很烦,都快被底下那些杀才们给烦死了。 锦州增派两千人,鸭渌四州增派四千人,辽东增派一万两千人。 这就是一万八千人,六个军的规模。 六个军,就得有六个将,底下那帮小子为了争这六个名额,那真是将各种花样都用尽了。 比如镇宁军的孙能,就将关系请托到了石薇那里。当年仙卿一箭射穿我的手,不就是要我知耻后勇吗?师娘你给师父吹吹风,他还敢不拿你的话当事儿? 你特么当年在汴京城天子脚下,地震之后带着流氓打劫,一刀砍了都不为过,还敢拿着老伤要挟我老婆?! 比如镇西军的姚兕,写信给苏油,信中不叫司徒,叫知州,知州你可是看着俺老姚长大的,这次无论如何你得把机会留给我,我去辽东,保证跟当年守渭州一样,不给咱老西军丢人! 老子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胡子一大把,还看着你长大的!?呃,不过要是说仕途,这娃也真是自己一把把奶大的,好像……说得过去。 武宁军范龙山倚老卖老,大巫你看我老范今年都年近六十,眼看快退休了,再不砍人今后都没机会了,你是不是考虑考虑,给个机会解解手痒? 其余如田守忠、贾喦、郭成,都是可了劲的闹。 而种诂和巢谷那里也不得清净,幕府里边如种师道、姚古、王厚,也有些蠢蠢欲动。 最终苏油怒了,杀鸡焉用牛刀,这次的机会全部让给小辈儿! 范龙山、姚兕、曹南、孙能、王厚,你们几个都给我老实点,你们去辽国,万一有个闪失全大宋都跟着丢人,何况以你们的悍将名声,谁特么能信你们是义勇?! 最终和种诂巢谷商量,这次派出去的全是名声尚未大显的小辈儿,包括白栎、黄虎、贾喦、田遇、姚古、韦昭。 老将们意见很大,苏油只好烦躁地表示在安排了在安排了,很快你们这帮杀才,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上战场! 将方案奏报赵煦后,赵煦也表示同意,以扁罐临机果断援助辽东,又率神兵天降,七日从珠州飞奔锦州,继而获得锦州大捷的功劳,升为协领,继续担任辽东义勇军教官,并出任大宋驻东京道全权使臣,总掌辽东事务。 北洋水师总督张散负责调度,护送三百八十五万贯舶来钱,以及武装人员和将领抵辽,同时携带十艘内河炮艇,分别部署于锦州港和耀州港。 跑得比大军还快的,则是獐子岛上的投资商们。 宋人的行动极大地鼓舞了辽东道的官员和百姓,随着逃到獐子岛避难的富商巨贾们的返回,辽东的经济危机转眼就得到缓解。 九月,白栎抵达锦州,黄虎抵达珠州,而扁罐手下则有了一万五千新军,以及贾喦、田遇、姚古、韦昭四员悍将。 丙戌,文妃下达懿旨,命耶律余绪为东京道都统,率领临时招募所得的五万汉蕃骑军,协同义勇军一起北渡辽河,征讨高永昌,并威慑最近意图南下的阿骨打。 高永昌本身不是什么毅勇绝伦之辈,一开始也没有什么抱负和理想,只是想有口饱饭吃而已。 手底下也不怎么听话,在辽河北岸打劫来去,到今天连个根据地都没有,文妃和晋王抵达辽东之后,各地州府纷纷自守,组织义军抵抗,渐渐对高永昌形成抗衡的态势。 高永昌用建国的口号招诱渤海人,但是同时也将汉人、女直人、高丽人排斥在外,其力量来源就更少了几分。 因此当耶律余绪和扁罐大军开过辽河的时候,高永昌连派军阻挡过河都办不到,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北上打破女直封锁,去投靠鞑靼人。 丁酉,耶律余绪和扁罐在乐郊誓师,紧跟着北上收复了重镇沈州,之后大军势如破竹,半个月时间内,连续收复辽滨、贵德、银州、咸州、安州。 大军的身后,则是在商贾们组织下返乡的难民,田野里的稻麦眼看就要收获,难民们心心念念的就是地里的收成。 虽然遭到了不少的损失,但是大多数还是保得住的。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 晋王少保 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晋王少保 扁罐给各州官府带来新的文告,大宋在獐子岛上将援辽的舶来钱换取了大量囤积的粮食,然后运到辽阳,同时携带大量会计造册,根据难民返乡的远近路程发放救济粮,命他们自行携带归乡。 此举给大宋在辽东赢得了巨大的声望,而义勇军秋毫无犯关爱百姓的作风,也深得底层民众归心。 王师北伐,所向披靡,沿途百姓熟悉地形,纷纷主动带路,将各地潜藏的盗匪,乱兵都搜罗了出来。 耶律余绪对宋军的战力既爱且怕,那种隔着一百丈就能取人性命的犀利器械,那种落地后就能炸死方圆三丈内人马的铁弹,义勇军那种十五人一小队,就敢分散穿插呼应前进,杀入千军万马当中取上将首级的战法,让耶律余绪心中暗自感慨,时代变了。 难怪宋人不着铁铠,因为能够到他们的武器,这天下间除了他们自己,谁都没有。 那种小分队在对付土匪山寨的时候尤其有效,然后反过来,十几个这样的军士扼守要冲,耶律余绪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五万大军,都不由得直啜牙花子,不好打。 自己曾经旁敲侧击地说想将自己的部队也这样武装起来,扁罐笑说连机铳与速射炮没了弹药那就是些死铁疙瘩,但是这个弹药制作技术难度极高,不是如今的辽东能够自产的,如果从大宋采购的话,价格极其高昂。 新军之所以犀利,那是因为打的都是钱,光一次战役每名战士配发的三个弹夹,那就是二十四粒子弹。 看着那一颗颗黄橙橙的子弹,耶律余绪只能闭上了嘴巴。 一路行军,扁罐也在帮助耶律余绪整编训练五万辽军,耶律余绪这才发现大宋不光新式战法独特犀利,对传统骑军战法一样颇为精通。 辽国也有自己的铁林重骑,但是在对抗鞑靼人的白驼沟战役当中,却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全军覆没。 因为白驼沟是山地,重骑在山地除非占有地利,只使用一次,否则是要被轻骑克制的。 鞑靼人如今那种轻骑重骑车骑混编,配套组合的战法,才是骑军战法的巅峰之作,既然已经出现,那辽国就不妨虚心学习和借鉴。 这些家国情仇,剪不断理还乱,这套战法,是那个叫做李夔的宋人发明的,鞑靼人两次大战,以之打得辽军精锐几乎全军覆没,让辽国分崩离析。 现在另一个宋人扁罐又拿来传授给耶律余绪,帮助辽国重新站稳脚跟,保住辽东一道。 耶律余绪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太奢侈了,只将目光放到利益二字上面,一切就开朗明晰得多。 大宋,无疑就是文妃晋王和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必须牢牢把握住。 而且从大宋目前的态度看来,似乎真是在努力维护他们在辽东的利益,而不是为了占为己有。 想太多了,一步步走着瞧。 戊戌,大军收服容州、韩州、止步于通州城外。 高永昌之乱,不弥月而夺辽东二十几州,如今扁罐和耶律余绪出兵,同样不弥月而收复。 高永昌退到通州,使其臣挞不野、杓合奉币求救于阿骨打,且曰:“愿并力以取辽。”怂恿他和自己各自建国,然后渤海国和女直国联手,平分辽朝天下。 阿骨打非但不假辞色,还整军南下威胁通州北面。 高永昌无法,又遣使飞报辽国北廷的信州太守,说自己愿意归顺北廷,且言阿骨打大军聚集,恐怕别有企图。 信州在通州北面,长春洲南面,与通州一起,是辽河平原和松嫩平原——现在叫混同江平原更合适——两个平原间狭窄的连接之处,兵家必争之地。 信州过去就是威州,长春洲大粮仓南大门。 信州城守萧乙薛是萧奉先的人,根本就不信高永昌这个叛贼的话,且完颜女直在长春洲的北面,离自己还隔着宁江州、祥州、黄龙府,怎么都轮不到自己这里来。 高永昌这是胡言乱语,死到临头了想要自己搭救。萧乙薛当然义正辞严地痛斥高永昌的使臣,将之赶了回去。 高永昌坐困愁城,干脆发起了皇帝梦,建国大元,自称大渤海皇帝,搜刮城中女子作为自己后宫,大封官职,完全是一副末日来临前迷梦疯狂的表现。 扁罐本来对高永昌是持同情态度的,招安文书都已经写好了,结果高永昌闹了这么一出,这就是自掘坟墓。 耶律余绪切齿痛恨,大军立即开始攻击。 扁罐刚刚命炮兵轰开城门,耶律余绪便率领大军杀入通州城内。 乙卯,耶律余绪入通州,屠之。 高永昌自焚于州衙。 耶律余绪的行为让扁罐侧目,一边入城戒严,维护秩序,一边急奏文妃。 文妃下文切责了耶律余绪,命其戴罪立功,镇守通州门户。 同时宣布大赦天下,诸路盗匪愿投顺者,尽释前过。 扁罐则带着通州城里残余的渤海人离开,随新军南下,准备将他们安置到辽阳铁厂。 壬申,辽东全境克平。 辽东平原南面门户锦州,北面门户通州,现在都有了强军驻守,而西面是马人望镇守的中京道,那是东京道的重要统战对象,双方关系融洽。 东面是鸭绿江,更不用担心。 到此,辽东道算是彻底保全。 覆卵之危弥月而解,文妃大喜过望,遣使报宋,乞赠扁罐仁威节度使,溥佑少保,晋王傅。 收到快报的赵煦笑得前仰后合,辽朝给扁罐的封号,是正统官府给羁縻州统治者的封号,现在被文妃用来封赏外臣。 不过文妃饱读汉家诗书,仁威、溥佑,遣词倒是颇为贴切。 这个主意其实是孟皇后给文妃出的,同为杰出女性,文妃遣使赴宋的时候搞了个骚操作,给皇后带了一封私信,陈说自己一路所见辽国百姓的艰难苦楚,说自己面临的大难,说辽东的危急局面,说自己一个妇人带着四岁的孩子,初临大政,惶然无措,希望得到宋国皇后妹妹的指点。 应该说这种“手帕外交”取得的效果比朝堂上正面来往还要好,孟皇后给文妃回了信,信中也只以姐妹相称,告诉她就算为了孩子,也得坚强,还告诉她宋国不会坐视不管。 然后提醒文妃,陛下派遣到辽东的扁罐,那是大宋司徒长子,若非司徒高风亮节让他转了右班,扁罐参加科举的话,其成就断不会在弟弟漏勺之下。 性格沉毅,博学多才,军政皆通,这是夫君给姐姐你配置的大帮手,万万不可以普通将领视之。 但是扁罐哥性子又随他爹,善守为臣静默之道。 对于其职责之外的事情,除非朝廷处置会有大隐患,否则他就算知道,往往也不会说出来,无济于事还招惹非议。 因此你不妨授其隆重然不影响贵朝朝堂格局的官职,比如侍读、侍讲之类的职务,然后以为晋王解惑的名义,垂询国事,这样他就能知无不言了。 文妃也是女中丈夫,既然大宋皇后都如此推许,那给个侍读侍讲就不是笼络大才的格局,直接给扁罐上到节度使、少保、王傅的级别。 赵煦当然乐见其成,如此一来大宋对辽东的影响将会更大,命扁罐从之。 果然,扁罐得到任命之后,文妃再有咨询,扁罐就不在专注军事,开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一十二章 寿昌更化 第一千八百一十二章寿昌更化 首先就是安定渤海人和辽阳铁厂,扁罐从耶律余绪手里救下了大量的渤海人,将他们带回婆娑岭,渤海人对扁罐感恩戴德,又将朝廷对渤海人的态度带回给了婆娑岭的渤海人,辽阳铁厂相互提防的紧张“干群关系”,立刻就缓解了。 紧跟着扁罐调整了婆娑岭铁厂的供给,请求文妃解除了渤海人的奴隶身份,全部转化为产业工人,与工厂签订契约,按照贡献获取报酬。 大力引进宋人的工厂管理体系,任命宋人石冲为铁厂经理,将工部尚书室恭解放出来,管理打造辽东工业体系,大力发展小五金,兴办盐场,引进生产大宋的农用机械。 石冲到任之后,立即宣布了一系列的激励机制,婆娑岭铁厂的局面立刻就从清锅冷灶变得热火朝天。 室恭这个唯技术论者都被渤海人爆发的生产热情给吓着了,你们早这么干,陛下还会败给鞑靼人? 搞定婆娑岭,辽东内部忧患解除了大半,扁罐又跟文妃建议,调整辽东土地政策。 辽东南部诸州暂时不用动,但是高永昌之乱导致辽东北部各州的土地沦为无主之地,其归属一时难以分明。 不如命官府分配给回乡难民,今年地上的收成都归他们所有,来年也许他们栽种,如果三年之内田地的主人回来,田地归主人,当年收成归栽种者,之后重新给栽种者分配土地。 如果三年之内田地主人都没回来,那么田地归栽种者,之后田地主人回来,由朝廷另行分配土地。 辽河平原,地势低平,土壤肥沃,气候温和,有大大小小数十条支流,开发潜力巨大。 之前的辽河水利工程没有形成持续性开发,资源利用十分之一都不到。 其实是可以继续下去的。 至于南部,扁罐的意见,是利用此次高永昌之乱,将矛头引到佛寺上去。 辽朝的佛寺,是辽国的沉重负担,因为辽东富庶,所以大量免税的寺庙、寺产,都分布在辽东。 这次事件,其本因是崇圣寺和尚在辽东经济最困难的时候,还不顾民情,催逼债券造成的,因此他们应当为此次事件负责。 当然方法和手段很多,转嫁矛盾的办法也很多。 比如东京道可以首先颁布一条法令,熟耕土地不能荒废。 在如今辽东亟待恢复的时候,这条法令,无疑是符合辽东上下的一致要求的。 然后大开工矿,手工业,大量吸纳无产的佃户,将之转化为工人和手工业者。 加上朝廷主导的土地开发,可以将大量的佃户转化为自耕农,这样就会造成佃户的短缺和大地主土地的闲置。 有之前的法令,就可以将大地主闲置的土地通过合法的手段收回,达到打击豪强的目的。 拿稳大义后,是赎买还是强征,就只是手段问题了。 佛教本身是没错的,错在当政者对待佛教的态度上。 大宋的佛教就没有这个问题,大相国寺如今就已经成功完成了转型。 其实只要能够让寺主们手上的资金投入到辽东的经济发展中来,辽东这场经济危机甚至都或许不会发生。 这就必须让辽东上下看到这个问题,同仇敌忾,从外部和内部同时瓦解这个集团。 内部来说,娘娘可以延请大宋的高僧前来讲学,传播新型佛学,让佛教徒对待宗教的态度,从斋僧舍产,转化为心贡心传,从物质上的供奉转化为心灵上的皈依。 这个“法”的转变,必须依赖宋国佛学更加深湛的僧团才可以完成。 外部来说,要调查和公布辽国僧寺的财产、土地,将问题明明白白摆到所有人的眼前,让大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将矛头引到僧团阶层对民众的残酷压榨上来。 之后就是解决问题,温和的办法,就是明确僧众是人不是佛,除非他们能褪去躯壳,否则人员和寺产皆需要被国家管理,且缴纳赋税。 严酷的办法,就是在天下舆论皆指向僧团之后,没收寺产分配给佃户,勒令其上报寺产。 同时成立辽东发展银行,所有大笔商贸借贷资金,必须通过银行出入,以实施监督。 在此基础上,再宣布任何高利贷都不受法律保护,任何利息超过三成的民间借贷,苦主若被逼索,可以向官府告发。 文 妃得到扁罐密奏之后,方才知道此君的厉害,辽东的尖锐的阶级矛盾,民族矛盾,经济矛盾,经过如此缓释、转嫁、化解之后,竟然将自己和晋王、南院群臣该背的锅,完美地丢出去了! 这个思路文妃是认可的,当即召集王经、牛温舒等高层商议。 经过半个月的秘密会议之后,以“维新更化”的名义,正式出台。 辽东道,将全方位地效仿宋朝,引进其先进的政治制度; 大力引进人才、资金、技术; 大力发展农业、水利、工矿,商贸; 开放国土,欢迎大宋的士人、商贾、医生、工匠、僧道这几种身份的人士,携带文化、宗教、资金与技术,前来帮助辽东发展。 进一步解放人口,率先在辽河北岸废除奴隶制度和头下军州制度; 发行报纸,广建学校,开广民智,提升人口素质; 派遣赴宋留学生,参加科举,效仿高丽,让大宋帮助辽东选拔本土人才; 对辽东进行全方位的普查,包括人口、田亩、山林、工矿、居所、商铺,为下一步发展举措做好准备。 成立辽东发展银行。 因为今年是辽国的寿昌元年,所以这次发生在辽东的巨大变革,史称“寿昌更化”! 所有举措都得到辽东士庶的大力拥护,其中最难的一条,不过就是废除奴隶制。 但是辽东有个好处,就是头下军州和军州下的农奴,其实绝大多数是归于北院的勋贵和群臣们的。 现在辽东都已经自治,且拥有了强大的自卫力量,因此对北方不再忌惮。 说白了这就是一次抢蛋糕行动,以前辽东这块肥肉,大部分利益都通过这样的方式输送到了北方,现在扁罐童鞋给他们指出,这蛋糕,咱从今往后,可以关起门来自己吃了! 当然,大宋也要参与到分蛋糕的大好事当中去,不过大宋的吃相,可比契丹人好看得多。 大宋是先喂鸡,后吃蛋,需要努力保证鸡的健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蛋。 契丹人是让鸡自己找食,自己只管定期收蛋,收不齐的时候还要把鸡抓起来痛打一顿,这完全就是两回事儿。 对佛寺庙产的刀子,就暗暗埋藏在这些举措当中。 …… 上京,大庆殿。 “啪!”一枚玉盏被丢到阶陛之上,顿时摔得粉碎。 与玉盏一起丢下来的,还有两道奏章。 “这贱人怎么敢!阿骨打那逆奴又怎么敢!” 桌上的两道奏章,都是坏消息。 一封来自信州知州萧乙薛。 先是,永昌使其臣挞不野、杓合奉币求救于阿骨打,不纳,再遣使言欲归萧乙薛,伏望救援,且言女直已至,有异心。 乙薛见檄,以为永昌诈作,不为备。未几,东南有军拥至,其兵呼曰:“女直至矣!” 乙薛急整军迎敌,众已夺气,遂溃走。乙薛缒城仅免,退保威州,急报上京。 信州威州,都是长春洲南方门户,信州一失,就给人家打到了内院大门边了。 阿骨打和苏利涉配合萧奉先演戏演到现在,终于自己当起了导演,举起了反抗契丹的大旗。 此举不但彻底隔断了上京和东京间的重要通道,还对黄龙府这个重要军镇形成南北夹击之势,阿骨打由此获得了绝对的战略主动。 另一封奏章,来自南院宰相王经。 王经这老小子还遵守着辽朝的规矩,东京道但凡有重要举措,依旧会写成章奏,发往北廷。 但是已经不再服从北廷的管理,不管北廷给他的批复是谩骂,是威胁,还是软语相求,王经全都当没看见,一封封奏章完全是自说自话。 王经做了近十年的南院宰相,门生故旧遍布辽国,加上参政牛温舒,权参政张琳,还有中京道马人望从旁暗助,在北院的影响也颇为巨大。 上京道长期享受着南院输送的利益,如今突然被掐死了钱袋子,北院群臣才发现,没了南院辽东的贡献后,日子不大好过。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一十三章 幽云 第一千八百一十三章幽云 王师儒缓缓弯腰,从地上捡起被皇后萧夺里懒扔下来的奏章:“皇后,如今不是使气的时候,威州告急,南府更张,朝廷总要拿出个章程来。” 萧夺里懒凤颜含霜,辽朝皇后临制不像宋朝那么多讲究,还需要垂帘那一套,就这样大喇喇地坐在大庆殿的大座之上:“陛下北狩无踪,国事只得拜托诸公,就我想来,如今不过两件大事,兵备、粮秣。是?” 北府宰相萧托卜嘉躬身道:“娘娘明见,大体如此,然如今鞑靼大部虽然退过金山,上京道内依旧有盗匪无数。” “好在八月以来,耐诸路州府征召得力,加之鞑靼入境后为财货牵绊,日渐松散,太保萧兀纳征剿有术,方才将之逼退。” “但是叛逆玛古苏依旧盘踞在鱼儿泺一带,那里是准布祖地,一时不会退走的。” “朝廷正在督促太保收纳沿途州军,大力进剿,力保长春州秋收。” “如今阿骨打进迫威州,国中兵力捉襟见肘,只有兰陵郡王拱卫之军五万,汉人行宫都部署萧特末临时征召的汉丁两万、东面行军副统酬斡征召的奚丁两万。” “娘娘,臣以为先济急,再治缓,今天下分析,不如下诏求策,听听各道主官们的意见?” “你胡说八道!”萧夺里懒大怒:“魏王之兵逡巡不进,不先入京护驾,先私谋辽东!” “王经事事依顺那叛逃的贱人,携那贱人母子自重!” “如今辽东搞什么更化,其实就是打着幌子侵吞咱们北人的产业,你们都看不到这些吗?!那些产业当中,没你们的吗?!” “马人望在中京观望,奏章里里外外就是正朔二字。” “他要正朔,朕就给他正朔!尊陛下为太上皇,立秦王为新君,叫他来三拜九叩!” “娘娘!”萧托卜嘉急道:“方今要务,是逐外敌,清流寇,保粮秣,足兵用。如先议立储,则东京、西京、南京三道,不复为我有也!” “现在三道就为我有吗?!”萧夺里懒咬牙切齿:“就连中京都不在我控制之下!” 萧托卜嘉心中充满了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只好长叹一声:“大家都议议。” 殿中鸦雀无声,过得良久,萧奉先才开口:“娘娘,其实丞相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萧奉先如今是萧夺里懒的倚仗,他开口,萧夺里懒的口气就和缓很多:“兄长你说。” 萧奉先说道:“今岁虽然陛下北狩,王师不振,但好歹长春洲钱粮之地是保住了的。” “今年东京道大约指望不上了,秋收在即,上京道最大的指望,就在长春了。” “各地州府的勤王兵马已然有了指挥,太保进军节节胜利,北面剩下的一个大患,就是玛古苏而已。” “南边阿骨打虽然取了信州,但时日已经到了九月,眼看就要入冬,已经过了用兵之时,因此他的所谋,说到底,不过要挟朝廷,为了分粟之时,多得些利益而已。” “丞相说先急后缓,我认为是有道理的,现在鞑靼人撤走,朝廷当务之急,应该先遣军入金山,找寻陛下。” “至于阿骨打那里,不若遣使,与之……议和。” 此语一出,殿上都是哗然,女直不过辽国藩属,地位如同奴婢,今日以上国之尊,竟然要和它议和?! 萧奉先侃侃而谈:“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阿骨打势大,黄龙府都在其包夹之下,那里只有乌库节度使耶律慎嘉努万余守军,我们不可与阿骨打撕破脸。” “往年与女直分粟,不过十万石,女直人又不善耕作,就算取了长春洲又如何?他们今后所获也不会太多。” “因此只需要剿灭玛古苏,许诺将准布分粟尽数发给阿骨打,再加上十万石,有三十万石粮食,阿骨打也该满意了。” “中京道马人望那里,我们同样必须争取,如今马人望还奉从北廷号令,王经屡加笼络,马公都予以拒绝。”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将他推向王经,更不能将他推向魏王。” “中京道还有一个重要性,润、迁、来、隰、兴,共有五州临海!” “现在析津府在魏王手里,东京道被隔绝,朝廷与宋国的通道已然尽失,这个问题,大家考虑过吗?” 诶?殿内群臣都是脑筋一清,兰陵王虽然是奸滑,但是这思路很清晰啊。 就听萧奉先继续说道:“如今魏王、王经皆与宋求利,我北廷若无,是先自败也。” 耶律慎思沉吟道:“臣尝为使臣入宋,也曾镇守过白沟馆,与宋国司徒有些交往。” “虽然其与人交接,一向以敦厚著称,虽孺子匹夫,亦每款语,长似有求于人下者,但这些,只是他品性使然。” “国事之上,却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今王丞相有物产之利,魏王有群牧过界,我北廷就算能够通过中京抵达海口,却有什么和宋人交换的?总不可能让宋人用海船转运牛羊?” 萧奉先说道:“有些事情,恐怕也由不得苏油一人做主,我北廷也无需有什么实际付出——要是我大辽许割幽云十六州与宋朝呢?” 殿内如同响过一道晴空霹雳,不管是皇后还是群臣,都被萧奉先这话震得目瞪口呆。 幽云十六州,自后晋儿皇帝石敬瑭割献给契丹以来,一直就是中原王朝心中的痛。 显德六年,后周世宗柴荣率军攻辽,水陆并进,一个多月内收复瀛、莫、宁三州,紧跟着又手扶益津、瓦桥、淤口三关。五月欲攻取幽州时,却因病重班师,一个月后卒于东京。 宋朝开国之后,太祖不忘收复燕云,曾在内府库专置“封桩库”作为军资。 太平兴国四年,太宗移师幽州,试图一举收复燕云地区,结果在高梁河大败,中箭乘驴车逃回,从此意志消磨,最后死于箭创复发。 燕云十六州,包括幽、顺、儒、檀、蓟、涿、瀛、鄚、新、妫、武、蔚、应、寰、朔、云,其实就是如今皇太叔和魏王统治地区。 其地东西约一千两百里,南北约四百里里。燕山山脉和太行山山脉就像两座相连的城墙,屹立于平原北部。 两山交汇处更像是一道天铸“城角”,以骑兵为优势的北方游牧民族在此被严重阻隔。构筑成燕云地区在战略上的第一道天然防线。 中部和南部,则有桑干河和巨马河两条大河,拒马河还有易水与白沟为两翼,横贯交错的河流,构筑成第二道天然防线。 除此之外,依托群山大河的天险,从战国燕赵开始,人们就一直在这一带修筑国防工事——长城。 燕云地区长城上的五道关口——金坡关,居庸关,古北口,松亭关,渝关,构成燕云防线上五个军事重镇,所谓“幽平之间,以五关为形胜。” 有此雄关天险在手,辽人就如同已经进入庭院的盗贼,登堂入室再无阻碍,因此北宋叶隆礼在《契丹国志》中感叹道:“幽,燕诸州,盖天造地设,以分藩汉之限,诚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也。” 除此以外,契丹初起之时,十六州的生产水平和人口数量,也给契丹人带来了崛起的机会,当时辽兴宗曾得意地声称,仅燕京析津府一地,“兵戎冠天下之雄,与赋当域中之半”。 众多的当地人口,为辽国提供了大量的赋税和兵源。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 王师儒 第一千八百一十四章王师儒 辽朝崇尚武力,其军队分为御帐,宫卫,大首领部族军,众部族军,五京乡丁和属国军。 其中所谓的“五京乡丁”,就是现在辽国残余的主力,多由汉人充当,而这些主力,又以西南二京为最。 “辽建五京:临潢,契丹故壤;辽阳,汉之辽东,为渤海故国;中京,汉辽西地,后唐以来契丹有之。三京丁籍可纪者二十二万六千一百,蕃汉转户为多。” “析津、大同、故汉地,籍丁八十万六千七百。” 由此可见,地处“燕云十六州”的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籍丁人数比其他三京总和三倍还多。 农耕之族十丁可出一兵,游牧之族三丁可出一兵,幽云十六州取个中数,六丁一兵,皇太叔和魏王手下兵马,也有十五万之众。 这就是魏王耶律淳窥探皇位的信心所在。 现在萧奉先的建议,摆明了就是驱虎吞狼之计,以幽云十六州为诱饵,吸引大宋和魏王皇太叔火并,捞取巨大的好处,获得立足的时机。 然而耶律慎思立即表示反对:“兰陵王差矣!若魏王知晓,弃地与宋,请得甲铠军器,钱粮战马,翻身与我相斗,吾辈死无地也!” 群臣顿时反应过来,纷纷出言表示不妥。 王师儒却一直沉吟,待众臣安静之后,却开口道:“若只以润州与之,建立市舶务,往来贸易,许其驻军呢?” 润州就是后世秦皇岛,如今是中京道最南边一个海滨城市,王师儒的计谋,虽然是由萧奉先打开的思路,但是无疑更具有可操作性。 将润州作为和大宋贸易的开放城市,如果大宋同意,就等于借助大宋的兵力,威慑魏王,抵消了南面榆关过来的威胁,在获利的同时,还保障了中京道的安全。 对于大宋来说,这无疑也是巨大诱惑,因为润州,在燕云五关之一榆关的北面,等于是利用海路,破了长城防线最东面的一道关卡,对大宋而言,无疑是非常有利的。 这下群臣算是明白了,兰陵王空手套白狼的卖国思路,经王参政妙手回春之后,变得可行起来。 剩下的就是价钱了。 王师儒继续说道:“陛下北狩之前,曾经托王丞相采购了大宋五十万矢,我们许润州与大宋通商驻军,换取这五十万矢,是不是有理有据?而对南朝来说,并无损失,同时还能减损东京道的战备,甚至有可能造成东京与宋人的隔阂?” 而代价只是割让一个小小的润州,相比之前萧奉先的狮子大开口,并不丢人。 王师儒是精通官场生存之道的人物,对萧夺里懒躬身道:“娘娘,刚刚的想法,也是从兰陵王的建议里得到的启发,兰陵王说的第一条,北上金山找寻陛下,才是重中之重。若陛下得返,无论魏王还是王丞相那里的麻烦,皆可迎刃而解。” 萧夺里懒和萧奉先的脸色顿时好看起来,就听萧夺里懒说道:“便依兰陵王与王参政所言,一路寻找陛下踪迹,一路遣使与南朝商议通关之事。” …… 大名府,黄河码头,苏油在给王晦和自家子侄送行。 王彦弼守制结束,赵煦征求了长公主的意见,同意将他放出京城去,于是任命王彦弼做了梓州路转运判官。 梓州路是川峡四路之一,且只比成都府路次一等的繁华。 北面有绵州,遂宁,是大宋传统的糖霜产地,如今更是提升到著名产品绵白糖。 而南面,则有川中最大的食盐产地——富顺监。 境内又盐亭县、铜山县,矿藏资源也非常丰富。 还是传说里发明丝织的嫘祖的故乡,是蜀中著名的蚕桑基地。 王晦这段时间可是帮了苏油的大忙,如今又要投奔自家公子去了。 黄河边上,苏油看着这位被大宋科考耽误了的宰执之才,不禁叹气:“老王,我是真舍不得放你走啊……” 王晦也有些惭愧:“辽国多事之秋,东翁这里事务越见繁忙,现在离开东翁,其实我心里也很惭愧。” “不过辽国泥沙日下,不日就将自行分崩离析,趋势已经难以逆转。” “东翁智计圆融,举重若轻,设施于十数年之前,如今已到收获之期。” “硕果垂坠,只待唾手摘之而已。相比公子初涉仕途,倒是那边更让人担心。” 苏油就不禁瘪嘴:“要是梓州转运判官都不好当,那天底下也没几个官好当了。” 王晦不好意思笑道:“官家给自家表哥这个安排,也是煞费苦心了。” 梓州路是蜀中四路之一,旁边就是成都府,王彦弼既是宗亲,又是状元,还是苏油的弟子。 将王彦弼的首任,安放在老师的基本盘蜀中熟悉政务操作,和漏勺初任大不一样。 这既说明了之前赵煦对漏勺能力的信任,也能说明如今的赵煦,对朝堂的控制力远大于数年之前。 苏油又对身边一名中年人说道:“维康,一路要照顾好王公,多多请益。” 那中年人躬身:“小幺爷请放心,苏迈理会得。” 这一期与王彦弼同时转任的,还有苏迈,如今苏迈以老成稳妥,细致入微,仁德爱民的施政风格,深得朝中大佬们好评。 在京东路转运判官任上政绩卓著,不等不靠自己就搞起了四百里铁路,打通了登莱半岛四州的交通,还以此为契机,打造起各州的五小工业体系。 且因地制宜各有偏重,加在一起相得益彰,形成胶东半岛的盐铁工业联合体,最终总结成经验,如今已经成了大宋各地方州府兴建小工业的纲领性文件。 朝廷因此直接让苏迈坐地升级,成了京东路转运副使,这次入京陛见,蔡京和沈括正在打御前官司。 结果就是苏迈此去,到底是出任开封府尹,还是任工部侍郎,到现在都没定下来。 苏油的意见是最好任工部侍郎,或者降一格先做开封府通判,这样仕途会更加稳妥。 当年苏迈他爹大苏就担任过开封府推官一职,以政绩优良决断明敏著称。 安石相公欲“困以俗事”,结果不理想,大苏手脚和嘴巴一样快,处理政务的同时丝毫不影响大放嘴炮。 “俗务是非常锻炼人的,尤其是开封府的俗务。”苏油也是做过开封府尹的人,知道那官有多难做:“不过现在开封府的重点工作在推进新城区建设和旧城改造,因此维康此去,不管是开封府还是工部,总之都是讨了个巧。” 大佬的眼光一针见血,苏油早非当日吴下阿蒙。 苏迈对自己前途不担忧,反倒对京东路的政务颇为关切:“淳甫那里,还请小幺爷今后多担待操心一些,他文史固然优长,但对工业体系不算是太熟悉。” 淳甫就是范祖禹,高滔滔夹袋里的人,留给赵煦的政治遗产,现在从河北东路调过来接替苏迈。 “有时间替朋友担心,多担心担心自己。”苏油白了他一眼:“刘公都在自学数理化,维康不要小看天下聪明人。” 送走王晦与苏迈,回到府衙,高公纪拿着一份电报过来:“使相,雄州转来的,辽国北廷的请议电报。” 现在河北四路都转运司,密切把握着辽国的动向,私下里将皇太叔和魏王的班子称作西廷,将皇后元妃的班子称作北廷,将文妃王经的班子称作东廷。 苏油将电报接过来看了,不禁叹道:“人家夹袋里头,一样有能人啊……耶律延禧有消息了吗?” 高公纪摇头:“还没有。” 苏油说道:“今年天冷得早,估计快有了,那就慢慢议,我们不急……”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一十五章 延禧之死 第一千八百一十五章延禧之死 十月,辛未,大宋海洋武装改造完成,大宋水师中的海上力量,正式独立出来,成为大宋皇家海军。 海军司令部设立在登州,总司令由大宋皇帝赵煦亲自担任,下设军令总长、参谋总长、海港司令、舰队司令、两栖陆战队司令。 军令总长由张散出任,参谋总长由皇家海军学院院长赵宗佑兼任。 以镇守南海多年的钱小侯爷为南洋舰队司令,以绕过好望角,发现宝瓮玉瓮两城的赵孝奕为东洋舰队司令,以扁罐为北洋舰队司令。 三个舰队司令的任命,让朝野侧目,海军真特么是一个年轻的军种,连司令官都特么一个比一个年轻! 扁罐上书固辞,自己现在的主要业务需要专注于辽东,人也长期呆在辽阳府,不方便管理舰队。 最终赵煦以原东洋舰队主官龙海生为权北洋舰队司令,但依旧保留扁罐北洋舰队司令职务,只是不任实职。 从由上到下的各阶级主官就能看出来,海军身上“皇家”二字气质,真是拿捏得死死的。 但是你不能抱怨皇家偏心,海洋利益,堪称大宋经济改革的动力源,如今每年一亿五千万贯的金银宝货输入,近国用三分之一,足以支撑章惇和蔡京的金银本位改革。 十月,章惇和蔡京完成了三司的改造,财政部从户部独立出来,正式命名为计部。 也是在这个月,沈括也完成了工部的改造,不过部还是一个,由工部尚书总领,其下两个侍郎分领工业司和工建司。 这次改革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皇家海军的正式成立,标志着大宋由传统内陆国家,朝海陆国家的转换; 中央六部到七部的升级,工部一部两司大格局的形成,标志着封建朝廷,到近代政府的转换; 而它们的底下,是大宋从传统农耕社会,渐渐向工业化商品经济社会过渡转换。 以此为标志,华夏民族可以说率先迈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高等级的社会发展阶段,按照另一个时空的发展进程来作参考,遥遥领先世界八百年! 而且已经走上了发展的正轨,开始偏离华夏历史循环的怪圈,今后的发展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所以苏油不急,耶律慎思作为使臣,从上京过来起码都得一个月。 …… 金山侧,阿伦河。 唐玄宗时,契丹大贺氏联盟溃散,重建的部落联盟,由遥辇氏阻午可汗任联盟长。 五代时期,契丹皇族遥辇、迭刺二部,长期居住在雅鲁河、绰尔河、阿伦河流域,是为契丹祖地。 此后的联盟长均由遥辇氏族中选充,称可汗,遥辇可汗凡九世,至阿保机建国。 在此过程当中,中原北方正经历着五代大乱,汉族军民为了逃避战乱,成群结队移居到契丹人生活的地区,每次迁移都多达几千人。 汉人把中原地区的生产工具、生产技术带到北方,到了契丹迭剌部耶律阿保机的祖父匀德实担任夷离堇时,已经开始“教民稼穑,善畜牧,国以殷富”。 匀德实的儿子撒剌的担任夷离堇时,契丹已学会冶铁,铸造铁器。撒剌的的兄弟述澜,又引导契丹人栽种桑麻,从事纺织;并修造房舍,建筑城邑。 迭剌部由此成为契丹部落联盟中生产最先进的一部。在契丹各部还在氏族制阶段时,迭剌部已经出现阶级分化。 加上汉族的影响,迭剌部最先完成原始部落向奴隶占有制的转换。 之后雄主阿骨打统一了契丹九部,其中得到了几个部族的大力支持,作为回报,遥辇九可汗的后裔各有斡鲁朵,称遥辇九帐,世守祖地,与皇族后族诸帐并立。 后近百年,辽国在泰州北设金山县,之后又升为静州,曾迁万汉户以实之。 耶律延禧败退到这一带,手下一路奔散,只剩下数千人,后来负责断后额特勒也带回数千,加上北上寻找他的耶律大悲努,如今手底下只剩三万。 静州一个万户小城,突然多了三万张嘴,粮食储备立即就出现了问题。 而金山周围很多游牧部族,其中一半是鞑靼人,以前的乌古五部,敌烈八部就在这一带地区活动。 很多鞑靼小部族没有随乌古敌烈大部西迁,依旧留在当地,但是大家都过着游牧生活,日常打打杀杀那是草原的生存法则,在这一带和契丹部族构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耶律延禧败军的到来,让这个平衡立刻被打破,加上粮秣不济,于是大军以剿匪为名,开始发挥草原上的优良传统——打草谷。 但是金山是大兴安岭西麓,群山莽莽,这些小部族赶着牛羊朝森林里一躲,要将之搜寻出来,还真不容易。 …… “哗——”几头大鹿跳过横倒在地上的巨木,惊惶地朝着森林深处跑去。 紧跟着,一匹雄健的骏马出现,马上骑手头戴金盔,身着锦袍,手里持着镶金嵌玉的宝弓,沿着鹿的踪迹追了下去,正是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性好游猎,身边本来也有一支卫队,但是追踪鹿群进入森林之后,参天巨树很快就让卫队分散,无论他们怎么呼喊,也不能让死咬上鹿群的耶律延禧停下来。 鹿群很快奔出十数里,其中几头较弱掉队的调转一个方向,以图逃开后面猎手的追击。 耶律延禧也放弃了大群,跟上了弱鹿,这是契丹人从狼那里学来的狩猎方法。 几头弱鹿又奔过几条小溪,终于在一片桦树林边的小溪旁停了下来,跑不动了。 耶律延禧一路跟踪到这里,骏马是久经训练的猎马,知道该怎么做,也放慢脚步,轻轻地绕过一片白桦林,转到下风,向几头鹿贴近过去。 终于来到最佳射击角度,耶律延禧抽出箭囊中的雕翎大箭,搭箭上弦,聚精会神瞄准其中最大一头。 “嗖——” 耶律延禧一愣,自己尚未释弦,哪里来的声音? 几头大鹿听见声音,顿时跳动着朝森林更深处跑去。 这些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耶律延禧就觉得自己右臂一软,手指间的雕翎箭不知飞到了哪里,然后感到胸口传来的一阵剧痛。 缓缓低头,耶律延禧才发现自己胸口上多了一直粗糙的箭杆,鲜血正渗透锦袍,在华丽的花纹上晕染出一片暗色。 丛林里冒出几个野人,身上披着破兽皮袄子,手里拿着桦木鹿筋制作的粗糙短弓和镶嵌兽牙的棒子,伊伊哇哇地叫着朝耶律延禧扑了过来。 耶律延禧抽出鞍边精致的长剑,朝第一个近身的强壮野人劈去,然而手上的力道已经极弱,锋利的剑刃连野人头上用野猪头皮制作的帽子都砍不开。 烈马嘶鸣着,不甘地带着自己的主人,被野人扑倒在地,更多的野人也扑了上来,举着手里的棒子就对着尚在挣扎的猎物一顿痛击。 最后一声惨呼之后,树林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野人们开始取下耶律延禧身上所有能够取下来的一切东西,然后脱下身上的臭皮袄作为包裹,将东西裹住挂在猎马上,牵着过溪去了。 放箭的那个得到了金盔,扑倒耶律延禧那个收获了利剑,大家兴高采烈地伊伊哇哇着,很快消失在了溪流对岸的白桦林中。 耶律延禧的血很快流光了,不甘的眸子僵直地看着灰白的天空。 他忘了这里是弱肉强食,以丛林法则为尊的金山,不是自己上京东面广袤的皇家猎苑,可以任由他奔逐射猎,宣示自己一日骑射三十二鹿的神武。 绍圣二年冬日的第一场新雪,开始从天空纷纷洒洒地飘落了下来,落到耶律延禧的身上,却不再融化,而是渐渐将他覆盖了起来。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一十六章 敢成大事 第一千八百一十六章敢成大事 绍圣二年十月,辽主猎金山,崩于萨里纳浒。 馒头山侧,鞑靼人的大军正在撤退,准备重新返回草原。 所有人都是兴高采烈,但是李夔却高兴不起来,对玛古苏说道:“太师,不如随我们一道返回草原,那里天高地阔,还可以从长计议嘛。” 玛古苏笑道:“军师自去,我已经老了,这次好不容易回到家乡,准备死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李夔说道:“上京道诸路勤王之军大起,我们之前在上京道杀戮抢掠过甚,是立不住脚的,如今冬日已至,再不退兵,全都要失陷在这里。” “鱼儿泺离塔懒数千里,大雪一下来,骑军马匹都寻不到粮草,到时候你我隔绝,我想伸手都伸不过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只可随形而动,顺势而为。如今天时、地利、人心皆不在我,必须撤退才行啊。” 玛古苏哈哈大笑:“军师是帅才,要考虑的是大局,是战胜。” “我不一样,长生天让我遇到军师,让我还能够重回鱼儿泺,让我从契丹人身上报还了血债,我心愿已足,是该回到它身边的时候了。” “这片土地,失去之后才能知道它的珍贵,你说过,血性,只能用血才能唤醒。就让我这个部长,为部族尽我最后这一份力。” “太师……” “不用再劝我了。”玛古苏在马上欠身,和李夔来了个鞑靼人的拥抱礼,然后坐直了身子,对周遭喊道:“都跟着军师,今后他就是准布之长!待到鱼群再次沿溪而上的时候,孩子们,我会在长生天身边,看着你们回来!” 李夔对于玛古苏如此看轻生死有些不太理解,但是最终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拱手道:“太师放心,准布部的孩子们,我会用心看顾着。” 鞑靼此次入侵的最后一批人马开始过山,不断有年长的准布族人从队伍里纵马出来,集结到玛古苏的身边。 走出老远,李夔回头,见到玛古苏和身边上千老迈族人,依旧站在那里,挥舞着马鞭跟自家部族子弟送行。 李夔感到脸上落下一片冰凉,抬头看向天空:“下雪了……” 己酉,辽都统额特勒护送耶律延禧灵柩南归,过鱼儿泺,乘天大雪,进讨准布,败玛古苏四别部,斩首千馀级。 辛卯,辽招讨使额特勒入上京,执玛古苏以献。 自准布诸部不靖,玛古苏尤为边患,至是始就擒。 辽磔玛古苏于市,加额特勒太保。 延禧之丧,北廷始欲掩之,然为《辽东时报》记者探获,刊于报纸,中外咸知。 辽乃遣使赴宋告哀。 …… 苏油接到雄州奏报,不由得都有些无语。 辽东局势和缓,阿骨打和萧奉先达成和议,以五十万石新粮为代价,阿骨打让出了信州,退回到混同江对岸。 鞑靼人携带大量战利品,撤过金山,太傅萧兀纳接手防线,重新巩固。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耶律延禧放松警惕,然后在南下的途中实施狙击。 结果人家耶律延禧宁愿将性命送给萨里纳浒的野人,也不让大宋阴谋得逞。 一番布置心血全部浪费,可苏油也没办法去敲开耶律延禧的棺材板,要他起来跟自己讲道理。 种种措施还不能因为耶律延禧的任性就停止下来,上京道还是获得了残喘的机会。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英雄和智者,苏油也不指望辽国人人都是耶律延禧,王经,萧奉先。人家也有王师儒,马人望。 玛古苏的命运也让苏油感慨,可以想象,准布一族今后在李夔的手下,会变成一把怎样锋利的屠刀。 鞑靼人的五份力量,李夔如今已然掌控了三份。 历史有其必然的发展主线,但是也无法避免很多偶然的发生。 好在大局依旧朝着大宋最希望那个方向发展,耶律延禧毕竟是死了。 接下来,辽国必然会出现新的君主,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个。 …… 汴京城,武英殿。 赵煦身着蓝色的帝国皇家海军大元帅礼服,正对着大玻璃镜子欣赏自己。 镜子里的人很帅,昨晚孟皇后用眼神和行动表示过肯定。 漏勺捧着文书进来:“是谁让将镜子抬进武英殿的?这里是议论军国要务之地,臣不得不谏。” 赵煦赶紧挥手让内官退下,坐到书案之前:“章惇和蔡京呢?还有小章学士。” 章惇和蔡京是赵煦的手下,章楶现在是赵煦的战略教师,从称呼上就能够看出来,赵煦对几人的态度是有些不一样的。 漏勺的谏议也是说过就算,深得司马光立身之道,将资料放在桌上,又去准备地图:“都在准备,陛下让人撤镜子还来得及。” “还有,陛下来武英殿,也不要每次都穿海军的军服,多少也照顾下老将们的情绪,他们可都是指挥骑军步卒出身。” 这里面的弯弯绕多得很,宰执们肯定是希望海军纳入枢密院、军机处、兵部管理,但是因为海军的特殊性,皇家在里边占了绝大的起势,想要从赵煦手里把这个权力运作出来,那是难如登天。 但是枢密院和兵部又一直是管理全国军队的部门,如果要降为“陆军司令部”,那就成了和“海军司令部”并列的敌体,朝臣们当然也不愿意。 所以事情到现在就只能保持现状,好在现在两方面也没有什么联合作战的需要。 赵煦看着漏勺悬挂辽国地图:“司徒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耶律延禧痴迷打猎,竟然到了如此程度。” “不武之谋演变成现在这样,的确是谁都想不到……”漏勺看着地图出神:“后续计划全都用不上,这下子有得好看了。” “大势在我。”赵煦端着自己的大茶杯喝茶,淡淡装逼。 茶杯就是普通的白瓷大茶杯,上头有好些奇怪的彩色点点道道和手指印。 那是皇后和石薇带着赵茂杵儿他们去体验陶瓷坊的时候,赵茂在胚子上乱涂乱画,然后石薇让匠人们烧造出来的。 真是丑得触目惊心,但是赵煦却特喜欢端着这个杯子到处显摆。 “听说文妃很漂亮……”欣赏着丑茶杯,赵煦突然冒出无厘头的一句。 “陛下何意?”漏勺吓了一大跳:“陛下可不能胡思乱想!你不能出卖自己的身体,这种卖身取国的便宜咱们万万不能捡!” “噗——”赵煦一口茶喷出老远:“咳咳咳……卖身取国,这种词亏你想得出来!” 等气匀了赵煦才说道:“易安居士也有孕了,不过你哥还只有杵儿这独苗,辽东那里一时半会又回不来,我想着,是不是让毕夫人去辽东陪你哥?” 漏勺躬身道:“陛下的意思我懂,也替兄长谢过陛下的厚恩。但是陛下你得想想,我朝之前流放重罪的沙门岛,不过在登州外海数十里;石得一守獐子岛,朝臣皆视同充军发配;现在将嫂子送去辽东,我怕朝臣们要发动劝谏,认为陛下这不是善待忠臣之道。” 赵煦不禁啼笑皆非:“给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这可能……” 赵煦这里是好意,朝臣们那里,搞不好就会视作陛下将扁罐阖家流放。 “就我哥那木讷性子,嫂子都放心得很,陛下不用担心。” 苏家两个娃的性格,老大肖妈,老二肖爹。 扁罐和石薇一样,心里有一杆自己的称,也不计较世俗的眼光,行己所认为之当行。 不过石薇是有了苏油这个累赘不得恣意,而扁罐则是被海量的知识学问掩盖了本来面目,懂得了衡量和取舍。 从东胜州返回,娶了毕观,加上为人师表后,扁罐变得更加沉肃端重。 赵煦小时候几个类似兄长的玩伴当中,王彦弼被长公主约束得狠了,循规蹈矩毕恭毕敬;陈梧专注于学问,有时候自说自话,小赵煦都听不懂;只有扁罐经常带着他和漏勺观察体验生活,抓鱼滑冰游泳野餐,不但象个正常的兄长,还像是启蒙老师。 漏勺是个奸滑的家伙,他可不会替小赵煦背锅,作为玩伴是最好的。 不过出了漏子需要背锅的时候,反倒常常是扁罐挺身而出,替赵煦抗下来。 虽然都是一些小事,但是在赵顼心里,扁罐比漏勺更加值得自己信任和倚仗。 这就是兄长和弟弟的区别。 尤其是扁罐盗船出海发现东胜州归来那一下,兄长形象更是升级成了当时还是中二少年的赵煦心中的偶像。 敢成大事,这是赵煦心里扁罐哥的标签。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一十七章 局势 第一千八百一十七章局势 蔡京比章惇来得快:“臣请问陛下起居,皇后起居,太后起居。” 赵煦说道:“圣躬皆安好,今年秋收全国粮食比前年翻了一番,相公当年给朕许下的两年一番的成绩,果然是说到做到,很好。” 蔡京躬身笑道:“其实好处大头都被地方上拿了,如今各地仓廪都在忙着调仓兑粜,收新出陈,章惇正想求请陛下,遣使臣前往各路按治,这种时候,最容易出现贪污。” 赵煦说道:“司徒在河北也提及此事,如何保有国库粮食的新鲜程度也是个大难题,国家粮库不比金库,需要不断更换,否则会造成巨大浪费。” 蔡京笑道:“如今辽国粮食大量短缺,今年上京道、中京道、东京道三路搅扰,收成大减,臣的意思,是将这些陈粮,拿去冲抵铁厂债券的相当一部分。” “还有,陛下之前收进的绢钞,也可以出一部分与辽国消化,辽东王丞相许诺过的,一年要消化陛下五十八万贯绢钞。” 赵煦摆手:“这个也太狠了点,过了就不好了,免得人家说我大宋欺负文妃孤儿寡母。” 说完沉吟了一下:“今年这五十八万贯,就算皇后送给晋王的礼物,让苏制使在辽阳,用这笔钱建学校吧。” 蔡京躬身道:“陛下仁被天下,泽及苍生,臣必恭敬后从。” 不多时,章惇与章楶也到了,众人给赵煦请安过后,开始聊起今天的议题。 章楶站在地图前,首先跟所有人分析了辽国当前的局面。 “辽国北廷如今看上去疆域最广,北抵北海,南至松山,西到金山,东到混同江,黄龙府。” “但是北部皆茫茫草野森林,诸多部族群居期间,以放牧游猎为生,虽然奉辽为主,然辽人也拿不到什么赋税,多以獭、鹿作为贡献,辽廷任由散居。” “其中包括室韦、五国、黄龙女直、金山遥辇、迭刺、鞑靼诸部。” “真正能够供给上京道钱粮的地方,就一个长春洲。” “北院大臣,现在以兰陵郡王萧奉先,枢密使秦国公耶律俨为主,还有上京留守耶律慎思,北府宰相萧托卜嘉、北院参知政事王师儒等治政人才,军事上依靠太傅萧兀纳,太保额特勒,汉人行宫都部署萧特末、东面行军副统酬斡,乌库节度使耶律慎嘉努,殿前都检点耶律大悲努。” “不过北廷衰朽腐败,尤其是萧奉先和耶律俨,朋比为奸,打压正臣,不断提拔亲信,大肆贪渎。皇后临制,又不得不倚仗外戚,因此政治上……” 说完章楶都不禁摇头。 “军事上,上京道还面临两个巨大的威胁,就是西边的鞑靼,和东边的女直。当然,如今大宋已然开始对辽东实施有效控制,其实也是潜在威胁。不过鉴于目前政治态势,为了不刺激辽国南北上下,还是以稳定局面,收揽人心为主要攻略。” “东京道的情形陛下应当非常清楚,军事上依靠大宋,政治上由文妃和王经主持更化后,局面越发稳定,也越发倚赖我朝。” “中京道年前被鞑靼和魏王肆虐,当地民心是趋向辽东道的,加上马人望和东京道锦州太守马彬的父子关系,如今马人望持中立态度,以恢复民生为主,每以外臣自居,并不主动参与政事议论。” “但是马彬是绝对倒向辽东的,北廷如今遣使入宋,愿意开放润州,其实也给了我们争取中京道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与我朝直接接壤的西京道和南京道。” “长城以南,我朝边境线以北,云内州以东到海滨,就是如今辽朝皇太叔与魏王父子的控制范围。” “辽国契丹本部御帐亲军,宫卫骑军两部精锐兵马,已经在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两次大败中折损殆尽,如今上京道尚存萧奉先所统五万,萧兀纳所统三万,额特勒南归残军三万,其余临时征召的奚汉京丁四万。不过这十五万人的战力,和之前折损的二十余万,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中京道和东京道的兵马不足一提,倒是皇太叔魏王一系,一直保留实力,坐拥大同府析津府两路繁华之地,带甲十五万,以前是提防我大宋的主力,其战力不容小觑。” “所部臣子,以李处温兄弟为政,李处温本是靠谗佞萧奉先得进,以贪污闻名。魏王北征时,李处温举家投靠魏王,后被带回南京,深得重用。” “其下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皆当年马人望举荐,倒是颇有清能之名。” “战力多为析津、大同两京乡军,军事魏王自领,以萧干、回离保为副,萧余庆为监军。” “其下将领多为汉将,以骁锐出名的有张觉、张敦固等人。扼守天险,以抗我朝。” “不过其境有个巨大的问题,就是逼促狭长,几乎就是桑干河即其支流拒马、白沟的全流域。” “我水师只需扼控滦河,就能切断析津府与北方联络,然后从界河入桑干,沿途征伐,可以直抵析津甚至大同。” “此外西面还有云内州,辽西北招讨使萧古里为种谔招诱,其实已是宋臣。” “而其长城以北,是白鞑祖地,如今李夔已然手握乌古、敌烈、准布三部,故而辽魏王兵马虽众,未足成事。” “百足之虫,死而未僵啊。”赵煦看着广袤的辽国地图:“辽朝故地,实在是太大了。” 章惇立刻开始推销自己的四路进军攻略:“若陛下有意,我朝立可分遣四路大军,臣敢立状,明年就替陛下进占松山以南全部地方!” “然后呢?”赵煦对章惇这个战争贩子已经免疫了:“然后长城以外,依旧为异族所控,去了契丹,就如东汉逐匈奴那般,最后给鲜卑捡个大便宜?” 章惇顿时哑巴了。 赵煦这才说道:“大军不可轻出,出必有得,且得后必为我大宋牢牢掌控。” “饭要一口口的吃才行,不如先说润州吧。” 章楶这才对群臣说道:“司徒接到辽国北廷密信,他们同意开放润州为商埠,许我驻军保护,以之前拨付给辽东的五十万箭矢为交换。” 章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萧后失心了吧?!润州乃是山海咽喉,竟然拱手就让了?” 见殿中众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章惇才明白自己搞错了立场,但还是愤愤不平:“辽国北廷出了奸佞,只此一策,辽国上下便当将之推出城外碎剐!” 章楶玩味地微笑道:“可出此策的,正是辽国皇后的兄长,如今权势熏天的外戚——萧奉先。” 章惇瞠目结舌了好一阵,突然喜笑颜开:“恭喜陛下,这萧国舅可要让他心想事成,有他再如此糟践辽国几年,上京道也保不住了。” 殿内众臣都是莞尔。 蔡京倒是琢磨过味道来:“其实萧国舅此举也是有点东西的,出让润州,目的就是借我海军之力,替他们看守山海门户,还可以与我大宋直接贸易。” “而且可以断定,其中必然以军器为大宗,因为东京的铁料,上京现在已然拿不到,所以萧国舅也得想办法。” 赵煦这才点头:“蔡相公说得没错。现在请诸公过来,便是议一议,润州我们收不收,箭矢我们给不给。” “润州当然要收,箭矢也当然要给。”蔡京说道:“如今辽皇已丧,这个帝位,三方肯定有一番龙争虎斗,上京也得拥有足够的军力,才能和南京争夺嘛!” 赵煦说道:“既然大势没有脱离不武之谋的范围,那就如此吧,等到北廷正式求请后,便命北洋舰队出几条军舰,镇守润州。” 蔡京已经被苏油上回的狮子大开口教乖了,立即奏道:“其实润州北面的迁州距离也很近,都是长城内相连的两个城池,不如将迁州也争取下来,以润州为关,迁州为城,我军更可以获得优势。” 赵煦看着漏勺:“原来蔡相公举荐苏舍人权摄鸿胪寺,却也是有所要求的,苏舍人,你意如何?”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一十八章 职责 第一千八百一十八章职责 漏勺躬身道:“山海走廊五城,锦州已在我手,再得润州,就占据首尾。其内部迁、来、隰、严四州,已成瓮鳖之势。” “严州兴城的觉华岛,乃辽东第一大岛,除了冬日最冷一月有冰道与陆地相通外,平日里为海水所隔。” “那里更靠近北方,可以替北廷节省三百里转运的路途,之后货品从严州转隰州运中京,会再节省两百里;走利州、建州、兴中府去上京,又要替北廷节省四百里。” “为了更好地帮助辽国,臣以为大宋可以多承担一点运输的义务,将市舶司设立在觉华岛上。” “一来物资存储在海岛上,不怕陆上来敌的袭扰;二来转运大基地将北移到隰州,远离榆关,更加安全;三来减少陆程,可以替辽国大大减省转输之费。” “当然,为了有力保障隰、来,迁州增派驻军,是理所必行的。如果辽人觉得不划算,那大宋还可以答应援助辽国,扩建隰潭间的道路,以保障物资畅通。” 山海走廊,是从西南到东北,沿海滨而进的一条狭窄而平坦的走廊,整个走廊上,只有中部的隰州,有一条与走廊方向垂直的小河,从西北方向流过来入海。 这条河叫六股河,沿着河谷朝西北前进,翻过建昌岭,就能抵达潭州。 潭州已经地处大凌河流域,之后道路就好走了,可以沿着大凌河谷前进,往西北是榆州、大定府,往东北是建州、兴中府。 漏勺的意思,就是帮助辽国将建昌岭通道开辟拓宽,以方便物流运输,并以此为代价,交换迁州驻军权。 殿里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觑,如此一来,大宋不但能够扼控辽国中京道山海走廊的南北两端,还在中部也布置下重要的一子,还能够打通从那里前往中京大定府的通途。 当然,如果人家辽人的兵马强大,照样可以沿着这条路从中京打到隰州来,可问题是,大宋不会傻到将物资堆到隰州,而是将之存放到觉华岛上。 只需要部署几艘战舰,大宋就足以保底不输,连偷袭的机会都不给辽人。 章楶就不禁腹诽,司徒老是称呼老子章黑心,看看你自家老二这心肠,不比老章我还要黑?! 这枚毒饵,啊不,如此合理可行,关怀体贴的方案,北廷那帮穷逼,他们现在能够拒绝吗?! 章惇不禁笑了:“原来舍人已有成计,看来判鸿胪寺这个差遣,对舍人来说,还是过于轻松啊……” …… 绍圣二年十月,北方下起了一场大雪。 永和宫偏殿内,改造的地龙通过温暖的热气将地面烘热,让室内温暖如春。 偏殿隔成两间,扁罐正在外间给耶律崇仁讲故事,而文妃在内间,手里拿着一侧《伦理训类》,在认真 “……文潞公取来水,将之灌入树洞,小球终于从树洞里浮了上来,小伙伴们开心地拿到球,又能够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扁罐在读的是一本彩色绘本,上边是图画,一边是文字,这故事是一套,叫做《历代神童故事集》。 文彦博,九十多了,至今还在待机的当朝人物,也是故事上的最后一个人。 耶律崇仁将书册接过放好:“谢谢师傅。” 扁罐从包包里摸出一个小球:“崇仁是爱学习的好孩子,这个是今天的奖励。” 耶律崇仁高兴地接过:“这是文潞公玩过的球吗?” 扁罐笑道:“这个可比文潞公玩过的球更好。你到对面去站好,我们一起玩。” 一大一小便在房间两头开始用脚传球,文妃在内殿听见耶律崇仁开心的笑声,将书放下:“崇仁,王傅有诸多军国大事要处理,你可不要太贪玩,耽误王傅的时间。” 扁罐看了看殿内的座钟:“还有几分钟,没关系的。” 文妃隔着帘幕:“王傅,其实,我也有事请教。” 扁罐这才将球拾起来,交给崇仁让他自己去玩,躬身道:“娘娘言重了,不知娘娘有何询问?” 文妃说道:“辽国崇佛,多言因果性命,宋国崇儒,多言孝悌忠信。” “《伦理》以孝为众善之始,以亲亲为起点,之后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性命之因却无深究。” “如此一来,不是佛学比儒学,要更加究竟人性之本原?而以司徒之渊智,又为何只以‘识伦理’为起点,而不深究性命呢?” 扁罐说道:“回娘娘,父亲以为,人的身上,有多重属性。” “一个人饥知食,寒知衣,这个属性,叫做本能属性,也就是生理;一个人知闻有思,美恶有辩,这是认知属性,也就是心理;至于行忠信孝悌,亲父母,交友朋,使人情而往来,这就是伦理。” “人所构成的群体,父亲以‘社会’喻之。社会之上,各家为庆贺丰收,齐心合力,各施其责,细观则有法则所依,各领分事。他们都是‘社会之人’。” “研究解决生理问题的人,叫医家;研究解决心理问题的人,叫僧道;而儒家,其重点不在前两样上,更加注重于人和人共处关系的问题,也就是社会问题。” “一个人刚出生的时候,与他存在最直接关系的人,就是他的父母,故儒家以‘亲亲’为研究人与人关系的起点,是有它的道理的。” “当然,这是最早的儒家,经过千年发展,从两晋奢言性命玄学,到今日洛学元气之论,已然超越了‘亲亲’这个初儒的研究起点。” “这是个好现象,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要清楚把握大量和少量的区别,以及主要和次要的区别。”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理学的名词了,矛盾。” “矛盾就是事物在发展变化的过程中,相冲突相对立,同时还能相转化的两面,类似太极的阴阳。” “一个社会在发展的过程中,充斥无数大大小小的矛盾,比如你想要请歌吹班子,我想要请说书班子,你想要吃甜,我想要吃咸,这是无法避免的。” “如何在这么多矛盾共存的情况下,还能让这个社会办得成,办得好,这就是儒家想要解决的问题。” “这就需要在这诸多矛盾当中,分辨出什么是主要的,急需解决的矛盾,什么是次要的,可以暂缓的矛盾。” “一个个体的生理、心理,所影响的是他个人;而伦理是人和人的关系,因此影响的会是一群人。” “解决了一个伦理问题,就解决了一群人的问题。因此父亲认为,从这方面来讲,伦理之学,其重要性要超过性命之学。” “性命之学不是不好,不重要,但是它应该是在解决社会普遍问题之后;制定好社会法则之后;发展完备伦理之学之后;让人知道如何与他人共处于世之后;保证家庭和谐,国家繁荣,天下太平之后——的锦上添花。” “因此性命之学,应该由学者们去重视和研究的问题;伦理问题,应该是当政者要重视和研究的问题。” “每一个人,都会因他们社会职责的不同,而关注和解决不同的问题。” “君王、宰执、官员,管理国家是他们的责任,因此他们理应关心和学习《伦理》;” “而通透性命之学,追究生命和人性的本原,那是属于学者们的研究范畴。” “对于施政者来说,研究性命,只能算作兴趣调剂,要是当做主业孜孜不倦地深入研究,浪费过多的精力甚至国家资源,那这个国家,就危乎殆也!” “出于这样的目的,父亲的《伦理》,只以‘亲亲’为起点,只为解决’社会问题‘而设,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一十九章 械斗 第一千八百一十九章械斗 扁罐继续说道:“当然,关心社会问题的,也不仅仅只有儒家,墨家、道家和法家,也是重要的分支。” “但是道家的追求,是将社会人,还原成个体人,在社会发展到人与人关系非常繁复的今天,已经成了个人的追求,它本身就是和社会相疏离的。” “而墨家却过于理想化,对人的道德素质要求太高。” “非社会上人人皆是墨家,则不能产生墨家所想要达致的社会。因此其本身就是无法运用于广泛实践的——‘悖论’。” “而父亲对于儒和法的理解,更多的将儒看做理念,而以法看做手段。” “以仁义礼智信为理念,去制定出具体可施的法令,两者相辅相成,不可偏废。再以之栩赞君王,监督官吏,管理政府,治育百姓,引导风气,就可得上治了。” “至于穷究性命,是因小失大;妄追三代,是好高骛远。理学是经世致用之学,讲求实际,故而没有取用。” “这些都是理学的纲领,至于详细的学问,那就不是外臣一时半会儿能够说得清道得完的了。” 文妃不由得大为叹服,也解决了自己心头的诸多疑问:“若非上国皇后指点,哀家几乎错失大贤!先生文武兼姿,岂是千里之才!” 扁罐躬身道:“这些都是父亲耳提面命,非外臣所思所得,要说大才,父亲大人才是高山仰止。” “不过外臣要给娘娘道喜,我朝陛下为了让晋王有更好的学习条件,慨赠晋王五十八万贯绢钞,皇后娘娘又让慈善基金划拨了十二万贯,凑足了七十万贯,专门为辽东兴建学校。今后这些内容,在学校里都能够学到。” 文妃不禁激动地站起身来:“这……辽东合道,感激贵朝大恩。” 扁罐说道:“绢钞经过几次大贬值,如今已然只有宝钞的一半,其实就是三十五万贯舶来钱。” “现在大宋的外贸图书一贯一卷,辽东要兴文教,起码得有几个印坊,一个图书馆,每县要有一所小学、一所州学,州学同样也需要有藏书院。” “辽阳还要有国子监、太学,剩下的作为养士的费用,其实也不算多。” 文妃说道:“夫君不幸罹难,此天不祚辽,这一路南来,所见惨相,不堪目睹。” “近日读司徒《伦理》,见其中《权利与义务》一节,方知天子也有自己当尽之责。” “这就是司徒所说的‘冠冕加身,必承其重’。我与戟儿如今难承这样的责任,因此……想使晋王附宋,效高丽制度,辽东从此为大宋属国,仰钦庇佑,尚不失一王爵。” 扁罐躬身道:“娘娘其实无需多虑,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现在谁都说不好。但是晋王是长子,有些责任,不是娘娘想让他不承担,他就可以不承担的。” “设非如此,娘娘又为何会被皇后元妃欺压,又如何甘冒生死奇险,也要避难来到辽东?” “但是有两条,外臣可以给娘娘保证。” “其一就是大宋与辽东存在共同利益,辽东道的安宁,是大宋利益所在。” “其二就是大宋在辽东的一切举措,会以保护辽东百姓的利益,尊重辽东百姓的选择为考量。” “娘娘如果成为高丽傅王后那样的人,能够深得辽东上下臣民的拥戴,那娘娘与晋王,哪怕抛开现在血缘上的束缚,地位依旧能够稳如泰山。” 这其实和文妃说的是一件事情——要得到辽东百姓的拥戴,那就必须有大宋的帮助,就必须亲宋,必须施行宋制。 辽东是渤海故国,对契丹本来就忠诚度不够,只会对带给他们安宁和平的大宋感恩戴德。 而文妃如果是开明的政治家,尊重辽东人民的意志的话,最终依然会殊途同归。 扁罐的暗示,是再此之前,文妃和晋王应当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同时也能够获取更大的利益。 高丽王、交趾王、黑汗王,或独立领导一国;或融入大宋勋贵阶层,还能科举入官,成为完完全全的宋国世家;或者被软禁居住。 这王与王的待遇,也是不一样的。 扁罐知道文妃说出今天这样的话,那是对西南和东北的担忧:“至于魏王和北廷会如何举动,娘娘不用去理会。娘娘只需要记住,顺应辽东上下的意愿,才是解决辽东问题的关键,才是娘娘和晋王的立身之本,这就足够。” …… 绍圣二年十一月,三路辽使汇集于崇明门内大街都亭驿,在使馆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魏王使臣是李处温之子李奭,因为被北廷使节太常少卿耶律处贞痛骂父叔奸臣,卖主求荣,因而恼羞成怒,反骂耶律处贞出身不明,父亲为奴,母亲为娼,耶律处贞就是个娼奴之子。 两个人骂得其实都有根据,李处温本来与耶律俨一般,都是谄媚萧奉先得进,兄弟大肆贪污,朝野侧目。 上京大变,李处温翻身投靠了魏王,成了魏王的王府书记,魏王将两道政务悉托李处温、李处能兄弟,一时权势可与萧奉先并列。 说是奸臣,真的一点不夸张。 而耶律俨本名李俨,乃进士出身,学问和政治才能还算可以。但是仕途却是因自家老婆长得美艳,颇得耶律洪基宠爱而得进,还因此获赐国姓,之后又谗佞萧奉先,做到了枢密使。 说是绿帽高官,奴婢诰命,也真的只是道出事实。 但是两个做儿子的,痛揭对方长辈的短,这架就必须打起来。 辽东南院所遣的使节,则是原辽国将作监丞龚谊,见到两个二世祖开始带领各自的属下群殴,赶紧出来制止。 龚谊官位虽然不高,但是与大公鼎、虞仲文、曹勇义都是好友,在辽国颇有清能之名。 如今大公鼎已死,虞仲文和曹永义都是魏王手下的重臣,耶律处贞以为龚谊要拉偏架,于是连龚谊一起打。 等到宋国馆伴叫来禁军控制局面,整个都亭驿已经打得一塌糊涂,三方成了上百人的械斗,动用了木棒、短刀,地上躺了不少翻滚哀嚎的伤者。 宋人侍卫头领见状,拔出腰间小十三朝天“啪啪啪”连开三铳:“都给我住手!东西丢掉双手抱头!蹲下!再有持械,格杀勿论!” 军士们立即弹开刺刀,拉动枪栓:“弃械,抱头,蹲下!否则一体格杀!” 杀气腾腾的军士们立刻震慑住了三路辽人,纷纷丢下手里的家伙抱头蹲下。 李奭要上来交涉,却被头领一手铳托砸在脖子窝:“叫你抱头蹲下!听不明白?!” 李奭嗷的一声就蹲下了,再不敢吱声。 侍卫头领拎着枪:“天子脚下,狂悖至此!我乃内殿崇班狄温,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动!等候开封府、鸿胪寺、皇城司的人来处理!” 都亭驿里响起铳声,很快就惊动了开封府,新任开封府判官苏迈带领着衙役们首先赶到,先没有指责辽人,却对狄温发火:“子元你疯了?!敢在开封府里发铳,你等着被弹劾!” 狄温是狄咏之子,和苏家人的交情一直不错,见苏迈过来,方才还铳入袋,苦笑道:“事态紧急,上百人的大械斗,不及时制止如何得了?一会儿笔录的时候,维康可得高抬贵手。” “公事公办,现在求情,晚了!”苏迈一脸的义正辞严,却悄悄伸手拍了拍狄温的胳膊,然后对衙役们喊道:“还愣着干啥?赶紧将伤者拉出来,去叫大夫!” 不多时漏勺也匆匆赶来了,他现在权判鸿胪寺,外交工作是他的直管差遣,都亭驿出事儿肯定要赶过来过问。 看着满地狼藉,漏勺不由得哭笑不得:“三位使节难道不知,自己代表的是国家和君上吗?就算有天大的私怨,使馆里是该掰扯的地方?” “不好意思了,这都亭驿我们只有派军士执勤监督,从现在开始,几位和手下都要分隔开来,相互不许接触,事情我会奏报陛下,你们就静候朝廷和陛下的处置。” 龚谊赶紧先想将自己摘清:“小苏学士,我是劝架的,奈何劝解不住,真真是冤枉啊……” 漏勺苦笑道:“龚使臣就不用辩解了,辽朝驿馆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就连我都要遭你们带累,你身在驿馆之中,还能跑得了罪责?你还能比我更冤枉?” “先采录口供,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 沙子细 第一千八百二十章沙子细 玉津园,赵煦正带着杵儿和赵茂看大象。 交趾小象倌沙粒今已是个成年人,也已娶亲生子,当年还是赵顼给他赐下的名字,叫沙福,字子细。 傻福,沙子细,苏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沙粒时,笑得完全停不下来。 象群是朝会演礼的重要设施,朝廷礼仪车马归太仆寺管辖,因此沙福还是大宋太仆寺象苑从事,绿袍小官。 大象很聪明,可以进行一些表演,逗得俩傻大胆的孩子咯咯直笑。 玉津园如今是大型的动物园、植物园,不仅仅是游乐之所,还是重要的科研基地。 这里有两栋大楼,一栋是热带馆,里面种着各种从热带过来,对汴京城百姓来说堪称稀奇古怪的仙人掌、仙人球、食蝇草、猴面包树等,还养着大山龟、大蜥蜴、大鼋、长臂猿、黑猩猩。 另一栋是标本馆,部分对外开放,按照门纲目科属种的科学分类,陈列这各种动植物标本。 标本馆里最神奇的一个分馆,就是化石馆。 这里存放着来自蜀中、辽东、大理、西北各地发现的远古化石,其中有些还颇为巨大。 最近有一条来自西疆庭州的巨龙化石送到,长达整整十丈,堪称镇馆之宝。 十一爷还为此作了一幅复原图,恐龙头上还套了辔头,底下一个西域小人用一根长长的绳子牵着,正与汴京城南门的守门吏交涉,似乎是想要牵着这齐城墙高的庞然大物进城。 恐龙尾巴就占了半条街,尾端压着一架太平马车,车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徒劳挣扎的马儿,已经吓得半死。 守门吏神色紧张,那架势是在连连摆手,表示这等巨兽进皇城,绝对不行。 而他们周围,都是或好奇,或惊吓的人群。 此画画得异常生动,取名《西域宾龙图》,现在就挂在化石馆里。 苏油想说十一爷的想象力实在太丰富,恐龙和人类,压根就不是同时代的生物。 但是他苦在拿不出证据。 虽然京师大学堂也不断强调这条所谓的“龙”,其实就是远古时代一种巨大的蜥蜴,但是依然架不住不少汴京城老百姓带着阖家老小来拜平安。 玉津园离都亭驿倒是不远,漏勺赶过来的时候,赵煦正在喝茶,看着俩孩子兴高采烈地坐在大象的背上的象辇上,由沙粒带着在象苑里转圈。 见到漏勺,赵煦问道:“听说真的打起来了?” 漏勺扫了一眼赵煦周围的人,躬身施礼:“臣忝掌鸿胪寺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渎职无能,臣向陛下请罪。” 赵煦这才端正脸色:“不顾颜面,不守礼法,结众斗殴,杀伤人命!这哪里是什么参礼使臣?东胜野人都不至于此!” 漏勺赶紧躬身:“臣失职,臣有罪。” 赵煦哼了一声:“失职有罪,自有台谏弹劾,现在这样子,鸿胪寺准备如何处置?” 漏勺说道:“李奭、耶律处贞、龚谊,很明显不是使臣的合适人选,朝廷应当严责逐回,命三路再遣老成持重的人前来交涉。” “此外都亭驿应当撤销,另置三处驿馆,将三路辽使分别安置,以免再出现这样的事端。” 这其实是降等,目前所有外邦当中,只有辽国敢称是宋国兄弟之邦,现在辽国不尊礼法在先,而且已经一分为三,漏勺的处置应该说并没有什么毛病,而且对三路辽使来说,这怕是最好的选择。 辽国三路遣使的目的很明白,就是要为自家主子争取到宋国的支持,拿稳登基前的更大赢面。 但是大宋却不愿意做这样的选择,不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是想给自己的后手,留足更大的操作空间。 于是就有了漏勺这出安排。 将三路辽使全放到都亭驿里,不产生冲突是不可能的。 只要有了冲突,大宋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将之逐走,等到换人再回来,又是数月之后的事情了。 但是辽国的皇位,绝不可能再拖延数月。 三路辽使被大宋驱逐,狼狈返回,不过耶律处贞算是运气好,之前代表北廷和漏勺的谈判进展顺利,也拿到了决议文本,虽然被逐,好歹没有耽误“正事儿”。 十一月,大宋派遣天平军苏炽火为润迁两州制置使,接收榆关北面两座城池,同时,觉华岛兴城市舶司正式开张,由北洋舰队提供保护,遣薛放提举市舶司。 第一批五十万矢,一枚不少,全数交付给北廷,大宋说话算话。 五十万矢听起来很多,但是按照辽国全盛时骑兵一骑百矢计算,这点箭矢也就能够五千人的量。 当年修建雄州新城,知州窦舜卿将数百万箭杆埋入城墙,苏油准备全部将之加工成产品,卖给辽国。 炸通石岭关隧道的功勋爆破队,也由金牌爆破手王亮带领着抵达隰州,在辽人协助下开始测绘,筹建建昌岭道路拓宽工程。 十一月,北廷以宰相萧托卜嘉为山陵使,以辽兴军节度使萧义为北府宰相,掌佐军国大政,总理兵、刑、吏、户、工、礼各事。 立秦王耶律定为新君,改元正统,元妃萧贵哥为皇太妃,皇后萧夺里懒为皇太后,垂帘临制。 之后大封群臣。 萧奉先封韩王,平章军国重事。 耶律俨封歧王,掌枢密院。 王师儒封邹国公、掌学士院。 萧兀纳守太傅、额特勒守太保,山陵使萧托卜嘉进太师。 其余汉人行宫都部署萧特末、东面行军副统酬斡,乌库节度使耶律慎嘉努,殿前都检点耶律大悲努,皆赏赐有加。 西廷魏王不甘示弱,收到诏书后彻底撕破脸皮,立皇太叔为太上皇,自立为君,并天下兵马大元帅,改元仁圣,号天锡皇帝。 以李处温为宰相,左企弓为参知政事,虞仲文掌制诰,李处能掌枢密院。 进萧干齐王,掌诸路兵马、奚王回离保进兴辽军节度使,为副帅,萧余庆进燕国公,为监军。 其余部下张觉、曹永义、张敦固等人,皆进阶有差。 王经痛斥两部不顾大局,不尊正朔,只为谋私循利,置天下于分崩的行径,丙寅,改永和宫为文德殿,立晋王耶律崇仁为新君,以文妃为皇太后,改元承康,号钦祚皇帝。 不过东廷比较有章法,王经命南院诸臣谨守本份,除了有大功的耶律余绪被册封为渤海王外,其余一律保留原职。 三路再遣使臣赴宋,宣称自己才是辽国正牌继承人。 癸酉,耶律淳发表檄文,以北廷牝鸡司晨,外戚当道,更易国祚为由,兴师北伐,企图占领中京道。 正统、承康两朝立即宣布耶律淳为叛逆,废其五代为庶人,从宗室谱籍除名。 中京留守马人望一边向东廷请求物资援助,一边向北廷请求兵力援助,一边组织道南州郡实施抵抗。 北廷在得到大宋第一批援助物资五十万箭矢之后,立即将上京道诸路盗匪打击得不行。 萧奉先以太傅萧兀纳和太保额特勒为帅,最终基本平息上京道的民乱。 其中侯既、张怒两路被萧兀纳剿灭,安生儿、张高儿被额特勒剿灭,义军残余部分就只剩下董庞儿与霍六哥合流,逃窜到韩州附近,意图依附女直,同时遣使东廷,希望接受招纳。 额特勒将俘获的饥民予以整编,设为八营,取以德报怨之意,谓之“怨军”。 又从盗匪首领当中选出得人心者设为帅臣,使之攻伐其余叛军。 结果怨军非但作战不利,而且接连发生叛乱。 东南路怨军将领董小丑因为征讨利州叛乱不利,被萧兀纳处死,其手下罗青汉、董仲孙等立刻率怨军作乱。 额特勒带领其余几路怨军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等征讨,又杀了罗青汉、董仲孙,总算是平息了战乱。 为了彻底解决怨军的问题,萧兀纳向额特勒建议,让怨军放下武器,接受整编,然后升级入宫帐序列。 但是私下却对额特勒说道:“两营前叛,劫掠乾州,已从招安,今又复叛,苟我军不来,城破则数万居民被害。” “所谓怨军,未能报怨于鞑靼,而屡怨叛于我家。不若诱其解甲,遣兵掩杀净尽,则永绝后患。” 额特勒不同意,说道:“亦有忠义为一时胁从者,岂可尽诛杀之?” 正好马人望求援,额特勒乃命郭药师等率众南下中京道,名为救援,实际是将这些瘟神丢到南边去当炮灰。 马人望是士林清望,对这些接受招安的叛逆深恶痛绝,只给了郭药师等人一笔粮秣,连大定府都不许他们进入,便要他们南下抵御萧干和萧余庆统领的北伐大军。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 瑕疵 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瑕疵 怨军头领郭药师“貌颇伟岸,而沉毅果敢,以威武御众,人多附之”。虽然辽国危机提前了十年爆发,但是小郭童鞋依旧出现在了历史舞台上,不过这次的面貌,却是“骁勇少壮”。 两路人马在中京道南路的神山一带,来了一场大战,郭药师等小将乱民,武力还相当不错,占据地利,竟然同萧干打了个旗鼓相当。 力克不能,就得智取,于是萧干以金帛招诱,许郭药师官职,并许以滦、平两州为怨军基业之地。 这个待遇远比额特勒和马人望开的价码好太多,郭药师自从接受招安,一路为朝廷血战,结果还是被当贼一样防着,心中早有不平。 于是同手下们商议一番后,答应了萧干的二次招安,翻身成了西廷大将。 萧干改怨军为常胜军,求请耶律淳封郭药师为常胜军都管押,滦、平二州部署,让他作为前军,反攻中京大定府南面大门榆州、归化。 马人望愤怒至极,之前他一再上书朝廷,要求派遣得力干将前来拯救,结果朝廷竟然派来一支叛逆,在中京道烧杀抢掠,不服拘管不说,到现在果然再次反叛。 对北面那个朝廷,马人望彻底失望,于是挂印封衙,给朝廷上了一道奏章,辞谢一切恩赏任职,回锦州老家闾山书院,授课传道去了。 萧奉先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逼走马人望后,立刻命耶律俨为中京道主管,统帅率萧兀纳、额特勒两路大军南下,接手大定府,和萧干的大军决战。 等到耶律俨抵达中京,才发现敌军极盛,萧兀纳、额特勤手下不过败军余勇和临时招募的难民、转迁户,根本无法与萧干手下的精兵相抗。 大军为萧干、萧余庆、郭药师所败。 萧兀纳、额特勤退守中京,同时上书求援。 萧奉先已经拿不出多余的兵马,为了解决西廷,重启之前驱虎吞狼之议,决定给耶律淳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 丙子,大宋梁州团练使赵仲忽进古方鼎,识曰“鲁公作文王尊彝”。 赵煦命陈于京师大学堂,为“年代器”,赐仲忽钱三贯,并国家荣誉证书一份。 同时规定,此类文物,具有重要文史价值,当归国家所有,除传世器外,新出土的必须上交国家,民间不许买卖。 这做派跟耶律洪基得鼎后以为天命所归,斋僧度发截然不同。 赵仲忽拿到证书哭笑不得,三贯,这尼玛购鼎的本钱都不够。 丁丑,辽北廷贺正旦使耶律慎思抵京,除了庆贺新年,还上书赵煦,只要大宋以北廷耶律定为正朔,我朝皇太后愿意割让幽云十六州与宋,且契丹愿永为大宋蕃臣,并乞敕封金册,赐下国书,恢复岁赐! 赵煦立刻召集群臣集议。 少数大臣如章惇就表示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大宋必须立刻接受,然后出兵幽云,恢复汉唐旧地。 多数臣子表示这是北廷驱虎吞狼之计。北廷耶律定并不是合法的辽国君主,大宋之前也一直不予支持。 如今接受他们这项请求,是中了北廷奸计,同时出卖了东廷晋王正朔,大宋所得必将大于所失。 而军方将领则倾向出兵,大宋不需要任何他国给予的理由,幽云乃祖宗念念不忘恢复的祖地,如今时机已至,不取何待? 众议纷纷,赵煦手降敕诏,命大臣在外者言事。 如今在外能叫得上“大臣”的,不过文彦博、吕惠卿、苏油、范纯仁、吕大防等人。 文彦博已经病重,上书支持章惇,要求赵煦出兵,他希望在死前听到大宋收回幽云的好消息。 范纯仁和吕大防主张持重,大宋以仁孝治天下,以信义约群蕃,北廷东廷的名分没有定下来之前,萧奉先以外戚当国,卖幽云十六州与宋,要是辽国翻脸处置了萧奉先,就能够不予承认。 如此一来,大宋反而会陷入尴尬的境地。 吕惠卿虽然是“奸佞”,但是在国家大事上是不含糊的,表示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如今耶律淳为了皇位挥师北上,两道空虚,大宋应当出兵先打下来,然后以重兵镇守,剩下的,就是“慢慢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河北,因为不管是战是和,苏油节制的四路都经略司都是对辽前线,他的意见最为重要。 戊辰,苏油的长信抵达汴京。 苏油首先提出,北廷和东廷,到底谁才该算辽国“正朔”,目前尚有争议,可以暂时不议。 但是耶律惇的“西廷”,却是绝对不合法的。 耶律惇在耶律延禧诸子尚在的情况下,先发兵攻打辽东,如今自立为帝,又发兵攻打中京,这是绝对违背公序和大义的悖逆之举。 故而大宋伐之,不为无礼。 但是北廷以利益相诱的举动,我大宋是不取的,大宋即便是出兵征服两道,那也是为了王绪纲常。 大宋不应当以承认辽国北廷和东廷任意一方的“正朔”为代价,作为出兵的交换条件。 北廷和东廷的斗争,那是辽国的“内政”,大宋不应当过度干涉。 扶持辽东,那是大宋关心自己在辽东的利益; 大宋同样也扶持了北廷,那也是为了发展大宋在中京道与上京道的利益。 然而大宋作为负责任,有担当的大国,不能凡事皆以利益为考量。 大宋即便出兵收复幽云,那也是替辽国剿灭不臣、大逆,且得地之后,也只能“妥为代管”。 等到北廷和东廷决出到底谁才是辽国正朔后,大宋再与其正统继承人展开磋商,决定幽云归属,这样才是正道。 因此大宋出兵幽云,是在辽国正朔未定,权臣造逆的情况下,主动替辽国维护王道国统,其中并不掺杂自己的任何一丝利益。 大宋永远是礼义之邦,大宋军队永远是仁义之师,这一节乃是前提。 大宋上下君臣,都要永远深刻记得这一点,不能利令智昏,不能因短期的,一时的诱惑,放弃了大国维护纲常的义务和秉持大义的立场。 章惇和蔡京收到信彻底傻了,话还能这么圆得这么漂亮?司徒永远都是这样,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他出招的角度,永远让人意想不到,但是一旦丢出来,却能让所有人觉得合情合理。 这封信的意思明白得很,你们不要被北廷那边带跑了节奏,咱们完全可以在不承认北廷正朔的情况下,名正言顺地出兵幽云! 既然耶律淳是北廷和东廷共同承认的叛逆,那我们就可以先暂时搁置“正朔”问题,以替辽国讨平耶律淳这个叛逆为由,用“代管”的名义,实施实际占领嘛! 其实苏油和吕惠卿是同一个意思,但是苏油的理由,可比吕惠卿高大上太多了。 赵煦得信大喜,我司徒还是我司徒,总能从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地方,轻轻松松就把扣给解了。 十一月,丁亥,赵煦将旨意和苏油的书信下达学士院,顾临之改写成一篇花团锦簇的诰文,昭告天下。 大宋为了维护王道纲常,决意为辽国“出兵平叛”,替辽国收复幽云十六州,实施代管! 章惇为此气得生了一场大病,养了整整两个月,连大朝会都没能参与。 永不耀武苏小苟,拿稳道义苏小苟! 他这辈子改不好了他! 朝廷给苏油的旨意,依旧提举四路都转运司,总掌全局;以种诂为帅、巢谷为副帅,以四路都经略司为军事实施部门,归四路都转运司节制。 以李祥为监军,权北洋舰队司令龙海生为协助,率领河北四路十六军,展开幽云攻略! 于此同时,命种谔、种谊在九原,折可适、折克行在麟府,同时发起对西路大同府的攻势! 后世在研究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就曾经有学者提出,苏油的的本性,终于在他四十九岁生日前暴露无遗,他就是一个无耻的政治家,而根本不是什么大圣人! 研究史实就能看出,《代管诏书》发布于绍圣二年十一月丁亥,而国史记录,东廷发来请求大宋帮助征讨耶律淳的“制命国书”,日子是在十一月壬辰,前后晚了六天。 而北廷的国书,之前的内容与大宋的举措相悖,虽然后续也紧跟着做了相应更改,予以了大宋征剿耶律淳的“授权”,但是那个时间更晚,是丁未,晚了整整十一天。 因此大宋此次出兵是不合法的,从外交国书往来时间上看,是先兵后礼,是存在瑕疵的!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 调整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调整 不过无数的脑残粉立刻跳出来给苏油洗地: 北廷前后两道国书,与东廷那一道国书,历史上记录的,是抵达汴京,收入鸿胪寺的时间。 而国家大事,之前肯定存在来往磋商。 由此推断,辽朝国书发出的时间,理应远在丁亥日之前,而从河北发往汴京的电报,肯定也远在丁亥日前。 故而不能按照国书到达之日开始算,应该从国书发出之日,或者抵达雄州之日开始算。 要这样论,则大宋征伐幽云,并非不合道义,也没有瑕疵,最多算是“灵活处置”。 司徒一辈子讲究规矩,推崇制度,他那封信,正是他维护纲常,且对制度奉行不悖的明证! 否则收复幽云,大宋需要辽国的什么劳什子“授权”? 笑话,那本来就是后周柴荣,大宋太祖以下,历代华夏君主毕生追求的目标! …… 十二月,庚子,麟府首开战场,折可适、折克行帅火山、保德、岢岚、宁化四军出六蕃岭,克神武。 壬戌,辽西北路招讨司使,云内州城守萧古里,发布讨逆檄文,表示自己世为辽国忠臣,绝不附逆,坚决执行东北二廷命令,携云内州满城军民,以及招讨司帐下诸部族部帐“归正”,喜迎种谔、种谊大军入驻。 二种的大军过了云内州后,一路狂飙突进,连克东胜、河滨、振武、丰、德两州,一月不到,兵锋直抵长城外白道坂。 甲子,折可适在石碣谷大败耶律淳的朔州方面军,彻底敲开了桑干河通道。 与此同时,种谊在白道坂大败大同方面派来的援军,突进长城。 春,正月,辛未,二折沿着桑干河源一路东下,连克两大重镇朔州、河阴,抵达龙首山下大同府的南大门——应州。 而二种则沿长城东进,抵达焦山。 西军南北两路,对“西辽”的首都大同府的合围之势已成。 在这个时代,大军要配合得如此周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变数极小,速度极快,抵抗极弱。 大同府方面有皇太叔的七万大军,但是自宋军出击以来,几乎毫无抵抗。 种谊和折可适,两家中年一代的“将种”,如今已然成了军中骨干。 关键还文武兼姿。 种谊镇守九原,让河套成为粮仓马场,煤铁基地。当地百姓衣食无忧,各路蕃部纷纷来投,曾孝宽就曾大赞种谊:“得八郎,足胜精兵二十万。” 折可适拓西安州建设寨堡,先开怀德、安兴、定戎三处盐池,岁得盐七十万石,再以盐业之利支持军事之用,“民间不知其役”,而军事设施已经完工。 朝廷任折可适为东上阁门使,洛州防御使,泾原路副使,一路升到西安州知州,安抚使。 在州七年政绩颇丰,不但军政两兴,还大大减轻当地老百姓负担,深得老百姓拥戴,甚至画像生祠之。 两路大军自平夏之后,便一直养精蓄锐,此时二虎争食,势不可当。 一人三马的火力骑军,非西辽太上皇二京乡丁可抗。 就在麟府九原发兵的时候,河北方面,苏油也开始行动,按照自己和赵煦事先说好,四路都转运司不会固定治所的约定,抵达霸州坐镇。 部队在文安洼集结,然后搭乘火轮船,以内河炮艇为水路前锋,从界河出发,依循着桑干河主流,分作两队,相互呼应着,朝析津府进发。 而另一路则由龙海生的海军护送至滦河口,还是一样的套路,沿滦河朝北安州进发,准备包抄析津府的后路。 三路大军指挥都是名将,永定河方面军指挥是李纯元,桑干河方面军指挥是曹南,滦河方面军指挥是折可大。 而三人手下的配置也堪称豪华。 李纯元自领天雄军,其下归德军田守忠、武宁军范龙山、彰武军种师道。 曹南自领破虏军,其下建雄军韦昭、天平军种师中、安国军姚麟。 折可大自领平戎军,其下承德军姚古、定武军田遇、昭德军王厚。 而苏油自领种诂、巢谷的经略司帅帐,其下永清军苏烈、镇西军姚兕、永安军王文郁三员老将,镇守后路。 而对于辽国蔚州、易州两处太行险要,苏油根本不予搭理,只让刘奉世做好防守工作,稳守飞狐要塞,看好保定两州即可。 大同、析津两路战略要是成功,蔚易二州就将屁股亮了出来,根本不用正面攻克太行天险,其守军就不能不撤退到涿鹿,否则就是待死。 …… 绍圣三年新年后,朝廷又进行了一番调整。 辛卯朔,尚书省火。壬辰,又火。 诏以禁中屡火,罢春宴及幸池苑,不御垂拱殿三日。 蔡京坚请辞相。 蔡京这两年拿满了政绩,改革深化获得完全成功,国家财政全面向好。 然而章惇一道上章,却让蔡京感到了危机,决意外出躲雷。 章惇认为国家承平日久,腐败滋生,开始准备动深化改革的最后一招狠棋——吏治。 其实贪污腐败的问题,大宋相比其余朝代还是好的。一来是大宋官员薪俸较高,高薪养廉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二来是如今的士大夫群体比较注重这个方面,如陈希亮因用公使酒待客,就上书自贬,好些官员离任之后家徒四壁,都是清廉的表现。 但是并不是说就不可治,很多部门如粮食的发运司、国家的三仓,矿冶,还有钱财大量经手的河渠、交通、城建、军务,诸多贪污腐化的行为不可细数。 章铁头要敲打官场,蔡京作为首相不敢说不做,可也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药蛋。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辽国的战事。 蔡京不熟悉武事,这是他的短板,如今辽国那边一团乱麻,简直有当年中原五代十国的大乱象,因此蔡京决意避开这段乱局,让熟悉军事的能人来坐自己的位置,免得处置失当,损耗了自己如今颇为厚重的名声。 刚巧尚书省连着两次火灾,蔡京赶紧上章申请出外。 赵煦也是真想治理吏治,于是准了蔡京的申请,以观文殿大学士出知南京,升了章惇为左仆射,右仆射则任命了另一个孤忠之臣——苏元贞。 苏元贞做过“四入头”之中的侍御史,资格早就够了,到现在,资历也够了。 狄温因在京鸣铳,虽然快速控制了都亭驿的局面,却也被御史参奏,丢了差遣,被赵煦派去做了苏油的警卫员。 漏勺因为“都亭驿大战”的原因,也受了连累,被张商英和孔仲武弹劾,丢了鸿胪寺的差遣,仍兼侍读学士,翰林学士,判匠作监,兼工部侍郎,继续开封旧城改造和艮岳新区建设。 人人都知道漏勺纯属背锅,都怪辽人无礼,害可爱的小苏探花丢了职务。 只有少数几个大佬才知道,这本就是漏勺这奸鬼给赵煦出的主意,故意将三路辽使凑作一堆,他们不起冲突才见鬼了。 然后全部赶回去,这样就避免了大宋必须做选择题的尴尬。 如此一来,大宋就能继续静观大变,择机出兵,“代管”西京、南京两道。在大举发动侵略战争的同时,还能手持正义。 这是礼仪之邦的讲究,或者说是矫情,但是却是必须的伎俩。 无论对内对外,都是获得最大支持的基础。 由此也可见赵煦对苏油“内圣外王”思想的全盘接受,虽然赵煦依旧是“天下一人”,但是是以“获得最大多数支持”作为施政基础的天下一人,而不是“天子一怒流血千里”的天下一人,这本身就是一种管理理念上的深刻转变。 虽然现在这种现象,还只是浮于表面的一种君王的“自觉”,但是这种自觉,也是来自“天下事天下人共赞之”的理学观点。 且这种理念已经渐渐深入到大宋社会的从上到下,形成了一种“风尚”,赵煦的态度,其实是一种思想体系已经领先于管理制度的表现。 就算今后可能会出现对这种理念的“反动”,依然会出现暴虐残民的独夫,但是同样的,因为各阶层拥有了新型的,成体系的思想武器,也必将出现这种“反动”的“再反动”,将跑偏的历史轨迹再自行纠转回来。 这就是“民族气质”的悄然变化。 苏油不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能够做到给当代君主和各阶层指出,你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且让他们看到效果,予以信服,苏油认为,自己就已经超额完成了此次穿越的历史使命。 至于什么平夏灭辽克交趾,都只是这种思想培育发展过程中的附属产物,和“改民族气运,变民族之气质”这样的大命题相比,也只能位列其次。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 耶律南仙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耶律南仙 下朝之后,赵煦回到内宫,发现自己的皇后正在重新布置书房。 书房临窗一侧多了一套小桌椅,小书架,这架势,是孟皇后要亲自教育赵茂开蒙。 赵煦有些忐忑:“茂儿才五岁,还在皇家理工学院幼幼班,这布置也早了点?” 孟皇后不以为然:“苏山长说早教也有一套方法的,寓教于乐,又不是传统世家那种开蒙办法,更多的是培养茂儿的兴趣和爱好。” 这个没法反驳,自打赵茂入学,孟皇后就自任幼幼班山长,每日要去那边管理幼儿教育事务,现在人家才是专家。 没等赵煦说话,孟皇后朝墙上一指:“看,司徒也表示支持。” 墙上是苏油新撰写的一幅对联,“细亲一向寻常事,长展经年耐读书”。 赵煦看到熟悉的书法,不禁感慨:“司徒也老了……” 孟皇后不禁有些奇怪:“官家这话从何说起?” 赵煦说道:“司徒身教更胜言传,以前他是不作这种小格局的格言联的。” 苏油写出的名联也不少,最出名的是京师大学堂门口那幅“天理人情”联,还有陕西路转运司门口那幅补足司马光的“公生明廉生威”联。 就算在渭州给龙首村冯老汉题写的新年门联“百年天地回元气,一带山河际太平”,都比现在这个大气。 与现在这幅类似的,也就苏油很小的时候,在可龙里酸写在竹镇纸上那幅“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那对镇纸现在在大苏手上,日常还在使用,虽然已经变得色如琥珀,包浆浓厚,但是大苏依旧没有学会联上的那十四个字。 或者说,大苏已经通透超脱了那十四个字太多。 穿宋近五十年,苏油也将自己活成了一个传奇,并不亚于三苏的存在。 哪怕在文化方面。 如今各地名流,也以撰联于书房、祠庙、学宫、名胜为尚,可以说楹联文化从士大夫戏乐小道成为文化载体,苏油的几幅对联,功不可没。 不出意外的话,今后那对镇纸绝对会进入可贞堂,成为宝贵的陈列品之一。 赵煦这话的意思,是说司徒是个另类,十二岁加冠的妖孽,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修身齐家”的阶段,之后的眼光尽在“治国平天下”,这种与修身相关的格言联,司徒大概十岁之后,就已经不作了。 很凡尔赛,但是孟皇后竟然认为自家夫君说得有道理,心里也越加承苏油的情。 毕竟这幅对联,是司徒特意为赵茂的学习,降维而作。 …… 上京,正德殿。 新任丞相萧义对萧太后躬身说道:“于今之策,要安抚女直,还需和亲之策。阿骨打也是女直雄才,请与宗室女相配,不为不匹。且永结秦晋,化敌为友,不为不美。奈何太后惜一女子哉?” 萧太后冷笑道:“宗室女子里边,耶律余绪幼妹南仙,哀家看着就不错,先前令耶律南仙下嫁阿骨打,丞相又如何不依?” 萧义赶紧躬身:“这可万万使不得,阿骨打被宋人苏轶拉拢,如今和辽东暧昧难言,和亲之计,本有使其翻然归心之意。” “耶律余绪如今镇守通州,若再以其妹嫁与阿骨打,则是……与火添薪,更助其势也。” 萧太后怒道:“之前我说要处置三家,是你们说三家世代忠良,虽那贱人和妹夫一起逃亡,然三家皆不知情,不当追罪。” “既然你们说得这么好,那么南仙就必然不会附从其兄长的主意,一心为我上京正朔笼络女直。” “丞相,你说是不是?” 萧太后量小,萧义心中知道她这是想要正面动手被群臣所阻,于是便借故整余绪家人:“话虽如此,然亦不可不防宗女反复啊。” “防当然是要防的。”萧太后笑道:“多派兵马看死三家人,严禁出入,若耶律南仙和耶律余绪敢胡乱动弹,可就怪不得哀家手辣了?” 萧义不禁目瞪口呆,太后这是为了诛杀三家,不惜送耶律南仙嫁与阿骨打,方便其勾连兄长,然后拿到“正义”的借口! 可是阿骨打如果真和耶律余绪合军,国舅爷能抵挡得住? 太后这是为了私仇,连国事都不顾了! 没办法,还得劝:“太后,宗室女子也不止南仙一人,既然有不妥之后患,何如先绝其于万一?可以避免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预作避免?” 萧太后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那就在宗室里遴选。” …… 太仆卿耶律府邸,大军将之围得里三重外三重。 耶律和奴乃是宗室近支,一向慎言谨行,以诗书传家。 结果自家儿子耶律余绪逃去辽东,还带走了文妃和晋王,这个天就真是塌了。 府里家眷惶惶不可终日,不少奴仆在大军来围之前盗窃金珠宝贝逃窜,也就幸亏耶律和奴在宗室和朝臣中一向不惹是非的老好人名声,就连萧奉先都不好意思过于欺负他,只落了个圈禁的待遇。 家里大儿子是个立不起事体的,事发之后就知道躲在佛堂里写经,小女却又是没心没肺,整日在院子里玩耍,要不就是读书,丝毫没将灭族之灾放在心上。 老妻和两个新妇天天哭闹,昨天大新妇还饶舌,说余绪是贪恋文妃美貌,置家族于不顾,和二新妇撕扯了一番后,闹着要和离。 这个家眼看着就要不成家了。 正哀声叹气间,家人报有人来访,耶律和奴出迎,却是宗正寺丞,萧奉先之子,驸马萧昱。 萧奉先现在权势滔天,萧昱当年曾在自己门下求学过两年礼仪,他来应当不是坏事儿。 两人见礼之后,耶律和奴将萧昱引入书房。 待到入座,萧昱问道:“老师府上近日可还安好?我已跟外边侍卫打过招呼,不得冲撞府上,每日粮肉菜蔬,须得供给如常。” “多承驸马关怀。”耶律和奴叹了口气:“老夫平生谨慎怯懦,不料家中出了这等逆子,惹得太后盛怒。我这做父亲的,合当领受教子无方其罪。” 萧昱说道:“留守和参政都在为老师奔走,我也在劝说父亲,余绪虽然去了辽东,但是有一点好,就是没有谋求权势,事情都是王经和牛温舒等人做下的。” “师兄现在不过一通州守将,权力还不如之前的东路副都统之职。那个什么渤海王不伦不类,乃不得已而受之,不必深究。” “这也是师兄明事理之处,不能说没有顾虑上京家小的意思在里边。父亲知道后,也说余绪之逃,当与老师无关,老师一向忠厚,朝廷不当过责。” 耶律和奴赶紧拱手:“多谢诸位高谊,也多谢太师,此恩老夫永当铭记,传示子孙。” 说完又不禁哭丧着脸:“要是还能够保有子孙的话……” 萧昱看了看周围:“小师妹一向活泼,近日没什么不耐举动?” 说起这个耶律和奴就不禁生气:“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说事已至此,担忧也没用。老夫近日也无心督促功课,她反倒是落得自在惬意!” 萧昱低声说道:“老师,阿骨打近日上书请和亲,太后有意以南仙许之,这事情,我觉得……或许就是转机。” 耶律和奴不禁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阿骨打虎狼领袖,岂是小女良配?” 萧昱苦笑道:“萧丞相在宫里劝太后接受阿骨打请求,言奈何惜一女子而绝强蕃;今日我也想劝劝老师,奈何以一幼女而覆家族?” “南仙幼习诗书,娴知礼义,逐猎骑射,连我这师兄都赶不上,宗族里边,多有仰慕之人。” “可现在形势所隔,不得不为啊……” 耶律和奴都要哭了:“可阿骨打近年来渐不顺服,数月前还攻占了大辽信州,要是南仙嫁过去,阿骨打再反,那南仙如何自处?” “从之则是叛国,家族覆灭;不从就是悖夫,殒没己身啊……” “与其担心未来之事,老师是不是应当先解迫睫之忧?”萧昱劝道:“如今太后临制,她老人家的意志就是辽国最大的意志,我们做为臣子,怎敢违逆?” “学生倒是有一计,不妨以南仙下嫁为由,请太后免去老师家族前过,再声明南仙下嫁之后,凡阿骨打所为,皆与老师家族无干,这样是不是妥当了?” 耶律和奴还是不舍,眼泪终于下来了:“小女就算再不才,家族就算再大罪过,也不至于配与野人……” 书房门口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爹爹你别说了,我去!”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和亲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和亲 门口站着一个绝世容颜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正是辽国宗室子弟心中仰慕的“绝代佳人”,耶律南仙。 看着小师妹已经长开的身量和秀美无伦的面容,萧昱都未免自惭形秽,站起身来:“师……师妹……” 耶律南仙看着萧昱似笑非笑:“师兄,你这个说客,当得有些不称职啊。” 耶律和奴眼泪还挂在脸上:“南仙……” 耶律南仙对着耶律和奴拜倒:“爹爹,女直如今控制混同江东,五国、岁陌、铁骊、回跋,诸部尽皆投顺,地域千里,带甲五万。” “自与宋通商以来,其地日渐富强,如今也有铁冶、木坊、间杂耕牧。” “阿骨打为完颜部首领,年岁不大,却深得拥戴,若非其为女直人,我族对其忌惮歧视颇深,曾不如我朝一头下军州将领?” “以我们家如今这种情况,女儿哪怕愿嫁一下州将主,又何能逞愿?” “因此女儿在大辽,就是嫁不出去的灾星,到了那边,至少不会受苦。爹爹也要相信自己的女儿,能够在女直立足。” “所以女儿觉得,师兄的建议,其实是可取的。” “可是……”耶律和奴一脸的心疼,忍不住想要劝说。 耶律南仙阻止了自己父亲说下去,转身对萧昱说道:“可是军国大事,非小女子所可干涉,出嫁从夫,师兄也别指望我之一身,就能够为大辽换取永久的和平。”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若朝廷诸公欲作此想,那不如效仿南院,托国与宋来得便当。” “高丽傅王后也是宋人,未闻其嫁到高丽,还为宋廷出力。这一节,诸公当晓,其后不能以女直不顺为由,翻手处置我家。” 萧昱不禁松了一口气:“师妹所言,方是正理,为兄必定转告父亲,请他奏上太后。” 耶律南仙低下头:“所以这些不是条件,而是道理,当朝诸公如果听得进去,南仙自当从命。” …… 太师府,萧奉先听了儿子的禀报,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个家现在不好当,太后的意思难以违拗,对三家恨之入骨,朝臣们又不退让,再这么僵持下去,朝局搞不好又要大变。” “南仙识大体,这就很不错,扣子总算是解开了。” 萧昱说道:“听闻太后已同意丞相,在宗室里遴选?那是不是……” 萧奉先叹了口气:“那些都是场面话,最后遴选出来的,肯定还是南仙。这个赌,为父都不用跟你打……” …… 二月,己亥,北廷遴选适嫁宗室女,和亲女直。 太仆寺卿幼女耶律南仙中选,朝廷册封为成安公主,下嫁女直节度使完颜阿骨打。 大奚车上,耶律南仙一身盛装,由和亲使团护卫着前往混同江。 耶律南仙的侍女灵吉女撩开车帘,看着上京城的城垣渐渐变小,转头就哭得稀里哗啦。 耶律南仙温言劝慰:“灵吉女你不要哭,此去海阔天空,我去奉圣寺求过卜,上上大吉。” 灵吉女眼泪止不住:“都下都在传说,公主天仙般的人儿,却要嫁给荒莽野人。” 耶律南仙取出手绢递给灵吉女,微笑道:“那是他们自己想多了,不说别的,辽东如今在大兴学校,宋人的书籍获取便利。等到了完颜部,我便给兄长去信,让他给我送来。” 灵吉女睁大眼睛:“可都下人说……二少爷是……叛逆。” 耶律南仙笑道:“兄长死保的晋王,那是先帝长子,虽然城中有些这样那样的说法,可就连太后都不敢明下制文,称他为‘叛逆’。” “风雨飘摇,四面皆敌,还敢为一己之私,废长立幼,这是授人以柄。” “两路大军现在正在争夺中京道,魏王兵马听说比朝廷的厉害,太傅太保听说都……败了。” “所以灵吉女啊,哪怕我不奉召,太后她其实也不敢拿我家怎样,这次下嫁,却是我自愿的。” 灵吉女不禁匪夷所思:“公主……” “我是真想看看阿骨打,听说他能射达三百步,这等人物,你在大辽能寻得出来?” “公主你……你喜欢那野人?” 耶律南仙啐了一口:“我就是好奇,哪里喜欢了?” …… 队伍一路北行,二月的北方还被冰雪覆盖着,直到混同江边,方才见到一座城市。 说是城市,不如说是聚居区,冰雪覆盖的巨大草甸周围都是茂密的森林,离混同江五里的地方,有一处无数帐篷组成的巨大部落,簇拥这一座由松木构建,边长数百步的木城。 聚居区的外围,有不少堆放木头的木坊,还有一望无垠的耕地,现在还不是耕作的季节,但是能够看到田地上粗壮的草桩。 那是玉黍,传说是大宋司徒之子,驾船跨越万里惊涛,从大洋那头一片大陆取回的神奇种子。 历史上倒是有个类似的人物,鲧盗息壤,差相仿佛。 这可不成传说故事了么? 种子经过大宋司农寺的精心培育,变得茎杆粗壮,结实硕大,在辽东能够亩产三石,听说在大宋精耕细作,甚至能够亩产六石。 离奇如故事,但是却真实地发生着,就和自己未来的夫君阿骨打,传说善射三百步一般。 一队身着厚实皮袄的精悍队伍赶来,将送亲队伍夹裹在其中,朝着木城前进。 聚居区外,一名个子不高,却健壮异常的青年,身着华丽的锦袍,骑在一匹雄骏的大青马上。 青年身边还有两名骑士,一名无须的老者,还有一名辽军装束的将领。 灵吉女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突然惊叫一声,放下车帘,拉着耶律南仙的手,惊喜地低声道:“二少爷!公主,我看到了二少爷!” “兄长?”耶律南仙也吃了一惊,凑到车门前,掀开一道帘缝,果然,那名锦袍女直青年身边的辽将,正是自己的兄长耶律余绪。 送婚使萧昱也见到了前方熟人,打马上前:“余绪,久违了。” 耶律余绪微笑拱手:“萧兄,久违了。” 两人如今虽各为其主,但是却是至交,另一时空的历史上,萧奉先担心秦王不得即位,十分忌恨耶律余绪,准备暗中害他。 适逢耶律挞葛里之妻在军中与余绪之妻在军中相会,萧奉先唆使他人诬陷告发,说耶律余绪勾结自己儿子萧昱、挞葛里,图谋扶立晋王,尊耶律延禧为太上皇。 然后大义灭亲,让耶律延禧为此诛杀了萧昱及挞葛里妻,赐死文妃和晋王。 耶律余绪在军中收到消息,害怕无法辩白而被诛,便率领千余人,连同骨肉军帐,反叛归附了阿骨打。 阿骨打和萧昱也不陌生,之前萧奉先和阿骨打炮制“长春政绩”的时候,两人也没少往来。 世事翻覆如棋局,此时相见的四人,竟然代表了四方势力,倒是可以称作奇观。 历史已经被苏油扇得面目全非,无数人物的命运,都在那条长河里悄然改变。要是苏油在此,一定也会感慨因果神奇,让这几人依旧在这样的场合得以相见。 无须老者呵呵一笑:“今日是太师大喜之日,大家只论交情,不说其他。太师,快去迎迎公主。” 说话的人正是苏利涉,阿骨打现在对苏利涉的态度几乎就是言听计从,差不多当自己的义父,闻言也是满脸喜色,拨马来到奚车面前:“公主,军师叫我来迎你。” 契丹女儿也不如大宋那般规矩大,耶律南仙让灵吉女撩开车帘:“南仙拜见太师。” 轰—— 阿骨打脑子里就如同闪过了大宋沧州号铁甲舰上的那一轮齐射,苏制置曾经邀请自己登舰用餐,见自己对那几根铁管子非常好奇,于是命炮手们展示过一把舰炮齐射的威力。 珠州海隅一座山头上巨岩,被舰炮轰击断裂,轰然落入海中,激起巨大浪花的场景,也敌不过阿骨打现在看到耶律南仙的震撼。 “太师?”耶律南仙看着眼前这位传说里能够上山刺虎,下江杀鲟,号令女直诸部如臂使指的猛人,有些奇怪他的反应。 阿骨打就感觉耶律南仙每一次眨眼,那长长的睫毛就好像从自己心头刷过一般,那种酥、麻、酸、痒诸多奇怪感觉糅杂一处,让铁打的汉子都在马上骑不稳当。 苏利涉见到阿骨打的蠢样不禁摇头,拨马上来悄悄扶住阿骨打的胳膊:“唐突公主了,快请入城歇息,今日是公主和太师大喜之日,太师这是高兴得失态了。” 耶律南仙嫣然一笑,让苏利涉这老中官都恍惚了一下:“有劳老人家了。”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章 武清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章武清 当晚苏利涉主礼,按照宋人的风俗,让金大忠隆重迎娶了耶律南仙。 没办法,女直人的礼节太粗鄙,要不被辽人看轻,只有用宋礼来压制。 苏利涉是宫里出来的老人,玩玩这些套路不在话下,果然让大家都很有面子。 之后的几天,耶律南仙就被苏利涉带着,熟悉女直状况。 耶律南仙是辽人,苏利涉是宋人,但是起码还有个兄长在,耶律南仙可以不信苏利涉,但是总不能连自己兄长都不信。 大家都是聪明人,苏利涉的做法虽然让耶律南仙不可理解,但是是不是在骗她,耶律南仙心里也清楚。 苏利涉就真的好像一个大管家,对新入门的当家主母交代夫家财产,经营,规矩,家人那般,一五一十地告知耶律南仙,完全是一副交卸内务的架势。 苏利涉这样的态度,对于耶律南仙快速进入自己的角色,是具有莫大好处的,也让耶律南仙对这个宋人反感不起来。 苏利涉告诉耶律南仙自己早就该回宋朝养老了,大宋的陛下早就虚节度使、宫观使之位以待。 之所以一直待在完颜部,其实就是不放心大忠,现在这孩子终于娶亲了,自己也终于可以交卸担子了。 而在苏利涉的介绍下,耶律南仙也对女直的实力有了个正确认识,心中暗自吃惊。 现在的女直,秋日分粟之后,会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留守混同江,守着祖地,以渔猎为业,继续锤炼筋骨。 另一部分会南下,沿混同江移动到回跋城,然后继续溯流而上抵达白山部,翻过一道山脊,就到达了渌州上游的白山林场。 他们会在那里伐木到三月,将松木、胡桃、楸、柞、椴、榆、杨、桦等木材堆积起来。 其中有一种水曲柳,因为木纹非常美丽,在大宋备受好评。 直到三月冰破,春水大涨的时候,鸭渌江水道就进入繁忙的季节,会有无数的木排从河源林场放下,被鸭绿江沿途四州接收,大部分会在珠州汇集,由海船拖到胶东去。 还有无数的女直人,或水路或陆路,带着兽皮、鹿茸、人参、药材、蜂蜜、蜂蜡、沙金等珍贵物资,前往四州交换大宋的货品。 四月中旬,携带大宋宝货的部民会回到混同江畔,繁忙的农耕开始了。 作物主要有三种,土豆、大豆、玉黍,今年苏利涉准备引入一种新物种——甜菜。 混同江土壤肥沃到让人发指,但是受到天气影响,只能在四月末才开始种植作物。 不过因为日照条件的优异,一旦气候适宜,种下去就会疯长。 虽然只有一季,但是收获却足以让苏利涉在完颜部获得景仰甚至崇拜。 有了土豆和玉黍,就有了主粮;有了大豆,就有了油料;有了甜菜,就有糖,那是和白头山的蜂蜜一样,能够让人产生幸福感的东西。 苏利涉带来的幸福还有很多,比如蜂桶,让女直人可以无需去岩石缝,树洞里掏蜂蜜,平时只需要做好防熊工作就行了。 比如各种捕鱼的网具,笼具,坚固的钓线和钢钩,让捕鱼的效率远高于原始网具。 还有美食,得益于两种调料——大酱和虾酱。 辽东耀州的海盐,曾经是辽国对宋走私贸易的重要物资,后世那里的食盐,曾是品质最佳的贡品。 扁罐对文妃提出的辽东恢复方案中,有一条就是引进大宋资金技术,扩建耀州盐场,兴建锦州、苏州、平南盐场,增加食盐产量,发放盐引,以辽东盐业为经济手段,影响周边。 其中中京道、上京道、女直地区,都是重要的食盐输出地。 盐,是所有人都需要的必需品,这样的手段,让上京道完全没有相匹敌的经济办法相对抗。 当然这才只是刚刚开始,效果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但是至少女直人和辽东的联系更加紧密,远不是北廷派出一个本就毫无忠心的耶律南仙,便能够扭转过来的。 对女直老百姓来说,辽东盐业兴盛,也是大好事,至少他们获得食盐的付出,远比之前便宜了一半不止。 效果就是大酱提前出现在东北大地,现在几乎是每个女直妇女都会的手艺。 除了甜菜,随着北廷的衰弱和部落的强盛,苏利涉甚至准备让女直人开始建造木屋,实现定居。 还准备从大宋引入猪种,从极北面奴儿干人那里引入大鹿,招募驯鹿人,在女直试行家庭式畜牧业。 从游牧变定居,从部族变家庭,从屠刀变转经轮,这是苏油对付周边各族的终极奥义。 之后才是炮火对弓箭、钢铁对肉体,供给对需求,文明对野蛮。 现在的女直是强大的,但是虽然其扩张的速度还在增加,加速度却已经开始减小。 因为其扩张的动力,在苏利涉的悄悄引导下,很大一部分,已经开始朝谋求内部发展的方向转化。 从掠夺到自生,这就是完颜部掩盖在一派兴旺局面下的本质。 而剩下的这部分扩张的动力,苏油的计划里是,将其在吞并北廷的过程中消耗掉,最终达到暂时的平衡。 之后除了汉化一途,女直再无它路可走。 但那应该是下一代的历史使命了。 耶律南仙在来路上思考过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得到完颜部第二号重要人物的鼎力相助,如此轻易地就站稳脚跟。 幸福竟然在最不可能的地方,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 耶律南仙身着骑装,在苏利涉的陪同下巡视这这片巨大的草甸,就听苏利涉说道:“女直部中,以前连个能聊文章诗词的人都没有,夫人饱读诗书,老夫可算是盼来一个谈伴,这几日话有些多,耽误了夫人新婚燕尔,实在是抱歉了。” “长公说哪里话来。”耶律南仙最近几日对苏利涉的好感越来越强,赶紧说道:“都是部族要务,南仙还要多谢长公教诲,否则要知事料民,尚不知何日。” 苏利涉笑道:“不过我终须是要走的,今后娘娘要再找谈得来的,可就需要建学校,兴文教。任重而道远啊……” “二林巫法对现在的女直人是很好使的,但是随着部族壮大,以之收束人心还行,以之管理州郡却难。” “佛教,同样也是如此。” “既然夫人来了,那变异女直气质,就该是夫人的责任,今后夫人的孩子长大,是让他更像夫人,还是更像阿忠,现在便应该措手安排了。” “长公!”耶律南仙初为人妇,不禁满脸羞红,啐了一口,一扬马鞭跑了。 …… 这些事情发生的同时,河北三路大军也在一路进攻。 时间线倒回到去年十二月,李纯元和曹南率领两万四千新军,先是攻取了桑干河口上游不远的第一个重要城市——武清。 武清“当水路之冲衢,洵畿辅之咽喉。”位于永定河——现在还叫无定河——和桑干河交汇之处,也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唐天宝元年,雍奴县更名武清县,《郡县释名》解释得很明白:“武清,取武功廓清之义也”。 如今西辽大军几乎都在中京道,武清知县萧和尚奴手底下只拥有三千辽军。 对于一个拥兵达到一州上限的县治来说,也不能说耶律淳完全不重视。然而三千辽军在两路水师的夹攻之下,毫无抗力。 萧和尚奴在低矮的土城楼上,看着两支船队在前方河口分作两队,然后领头的十艘黑灰色的铁壳船上那种躺倒的桅杆开始转向,抬高,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硝烟和轰鸣。 内河炮艇在苏油眼里就是一群弱鸡,首尾只能设置两门四十毫米滑膛步兵炮,舱顶一门七十毫米短管滑膛炮,连老款的眉山型风帆海舰都不如。 但是这些都是速射炮,一炮一分钟十五发的火力输出节奏,对辽人来说,不啻就是天罚一般的灾难。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二十六十章 水师 第一千八百二十六章水师 短短三次一分钟的炮击,武清县城靠近河口的南城,就落下了合计一千三百五十发炮弹。 曹南和李纯元都是精打细算的主,三次炮击分别间隔了三分钟,炮弹也是高爆弹和燃烧弹相结合,十分钟之后,武清南城就变成了一片尸山火海。 这样的战争是萧和尚奴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敌人一个还没见着,己方已经死伤狼藉,烈火焚城。 城中已经乱做一团,北城守将首先打开城门逃跑,之后是哭喊着的百姓乱民,就连萧和尚奴也被携裹着,朝析津府逃去。 古代城市对水源依赖尤其强,水道,是军事行动的大利器。 完全掌握了水道优势的东路宋军,进展差不多就两个字——平推。 留下一千新军接管武清,建立后勤基地,接收后方源源不断的物资,李纯元和曹南在此分兵,一路沿无定河北上,取安次、固安,一路沿桑干河出发,取漷阴,香河。 正月,戊寅,李纯元克固安。 固安已经在涿州的侧后方,涿州太守李维翰闻讯大惊,这不光光是关系到上京危急的问题,还关系到自己和易州太行前线总共五万大军,有被截断后路,包成饺子的问题! 敌军已经到了固安,那么自己和易州重点防守的太行山紫荆、太宁、白马、岐沟诸处关要,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战略意义。 这就类似二战德军绕过马奇诺防线的打法,让西辽太行方面军措手不及。 李维翰一边痛骂萧和尚奴这狗日的不顾友军,连通报都不给一个,一边紧急遣人向易州太守王贺报告这不幸消息。 同时调集自己手下军马两万多人尽出涿州,前往固安退敌。 王贺接到李维翰的急告都傻了,你特么说得好听,出击就出击,为何要放弃涿州全军尽出?还不是打着见势不妙就朝析津府逃窜的主意?! 可是老子这里山高皇帝远,怎么都来不及啊! 己卯,李维翰大军和李纯元在固安北面的刘李河展开战斗。 战斗初起时,李维翰一度占领了上风,将李纯元派遣试探涿州方向的斥候部队击败。 人数是对方数倍,加上初战大胜,李维翰顿时信心大增,带领后军尽数渡河,向固安扑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李纯元之前只是故意诱敌,最终依托固安周围丘陵,将李维翰诱入陷阱,于城西驼牛镇和种师道两路齐出,大败辽军。 李纯元手下还有田守忠、范龙山。李纯元要他们设伏,范龙山被田守忠忽悠,选了败军溃回涿州的必经之路紫泉河,而田泥鳅自己,却选了扼守通往上京的石羊台。 结果此战范龙山就捞着几个小鱼小虾,而田守忠整到了大鱼,在石羊台击俘溃军大部,生擒了李维翰! 范龙山这才知道又被田泥鳅给耍了,气得暴跳如雷,一怒之下率军渡过刘李河,攻下了已经无兵可守的涿州! 战争就是这样,一旦出击,各种幺蛾子就会纷至沓来,范龙山此举乃不听调令,朝西跑得远了。 但是涿州又是幽云重镇,既然到手,就不能扔掉。 于是李纯元只好一边捏着鼻子给范龙山请功,一边重新调整兵力,令他和与自己改作两路。 范龙山一路走陆路,沿大房山前进取良乡,自己还是走水道,沿无定河取宛平。 遣走信使,李纯元就和种师道一起抱怨田守忠老奸巨猾,惹得老范脾气发作不守军令。 司徒可不好糊弄,如此上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免了老范的罪责。 田守忠嘿嘿奸笑:“老范是司徒从老家带出来的,反正打下大郡又不是什么坏事,就算功过相抵,司徒也不会太过为难老范的。” 种师道不禁摇头:“田公你倒是赚下了大功,可司徒从来功是功过是过,只怕不好搪塞。” 才聊到这里,门口响起卫士的声音:“报告!涿州急报!” 李纯元和种师道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李纯元赶紧喊道:“进来!” 待到看完军报,李纯元不禁苦笑摇头,将军报递给田守忠:“田公,饶你奸滑似泥鳅,还是赚不走范公的洪福气运啊……” 田守忠将军报接过:“咋地,他还能比我生擒李维翰更厉害?” 待到读完,田守忠气得将军报摔在地上:“直娘贼的!这老小子捡了个大漏!老子到底还是选错了!” 种师道将军报捡起来一看,不禁哈哈大笑。 范龙山在奏报里说,辽国易州知州王贺整军北上,抵达涿州时得知城池已经失陷,老子连炮都没来得及放,他……他狗日竟然就降了! 现在要接收投降事宜,两万多人哩!可该怎么弄?!老范我只会杀人,不会收人,你们快点派人来接手啊! 看了看一脸懊恼的田守忠,种师道忍俊不禁地对李纯元拱手:“太尉,要不我跑一趟?” …… 时间线再次倒回到十二月,桑干河上,曹南也遇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曹南一路担心的事情——大河封冻,因为水流充沛湍急,没有发生。 虽然河边芦苇荡依旧被冰冻结,但是河心很开阔的地段却没有上冻之患。 船队在小心翼翼抵达漷阴的时候,曹南的镜头视野里,突然发现析津府方向的大湖面上,竟然杀出来一支水师! 曹南都怀疑自己望远镜出了问题,取下来看了看镜片,拿内衣衣角擦了擦又举起来—— 对,没看错,水师! 析津府就是后世北京一带,漷阴大约就在通州。 如今的析津府却不是后世北京那样干旱,乃是水力充沛,土美草茂之地。 漷阴,延芳淀,辽代诸帝春猎之所,是一个方圆上百里的大水泊。 “圣宗一代多次巡游于此。后以鸳鸯泺更胜,遂改趋鸳鸯泺”。 这里有大片的水面、茂密的苇塘,每到春秋两季,北上和南迁的候鸟在这里歇脚、捕食,延芳淀就成为天鹅、大雁、野鸭的天堂。 延芳淀,取意“芳华延绵”,景色无比壮观美丽。契丹皇家所谓“春水秋山,冬夏捺钵”的游猎活动,最早的春猎,一般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到了萧太后时期,延芳淀东畔还修起了行宫,东南栲栳垡,还修建了训练海东青的飞放泊,歇鹰台。 无数木船从芦苇荡中划了出来,一船上有十几名军士,手持弓箭,准备对宋军放箭。 曹南都给气笑了:“三十老娘倒绷孩儿,老子海军陆战队给人家辽国水师包了个围!种师中在前边干什么吃的?!” 副官一指先锋船队一艘铁甲炮艇上的旗语:“太尉你看!” 曹南对旗语熟悉得很,正是前方种师中发来的信号:“空爆弹,收船!” “这狗日的!”曹南立即对副官喊道:“拉警报!上板,各自为战,发利市了!” 黑色牙旗随着尖利的汽笛声升上细细的铁桅,后方拖着运兵船的铁壳船也纷纷鸣笛,运兵船上船尾的两名战士,各自疯狂地转动起一个摇轮,就见运兵船的两侧,慢慢转起来两排薄薄的钢板。 这个设计非常巧妙,平时薄钢板就如鱼鳞甲片一般,横列于运兵船两侧,需要启动的时候通过摇轮控制的铰链牵引,它们就会立起来,构成有效防护。 钢片摇起来后,就如同盾牌一般,两两之间还有孔隙,方便射击。 船头上有个跳板,平时可作冲舟登岸之用,现在拉起来锁住两侧,整艘船就变成了一个没顶的铁乌龟。 因为运兵船不宽,弓箭又是矮抛物线,无需考虑从上方落下来的箭矢。 最后两名军士是大力士,披挂上重铠,从船舱两侧抽出两支长篙,既是动力,又是肉盾。 这些花哨都是曹南提出来的,他只管提要求,兵部会将之化为课题,交给京师大学堂解决。 这样的脑洞和最后的“产品”,却是苏油在历史上都没有见过的。 种师中和曹南都是机灵鬼,种师中早就发现了埋伏,但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引着大军成一字长蛇,大摇大摆地开进人家的埋伏圈。 曹南在敌军四面杀来的时候,也立即做出大胆的决定,解缆乱战,缴获敌船,是现在最佳的战法。 这套战法在文安洼操练过好几回,军士们熟练无比,延芳淀的水情地貌,跟文安洼出了奇的相似。 析津府水师都统耶律丰,看到前方船队突然整齐竖起铁盾,如蜂群被捅窝那样散开,心底不禁大寒。 诸多古怪不必多说,光这快速的反应能力,乃积年操训的水师精锐。 敌军前军毫不侦查设防,耶律丰以为捡到个大便宜,方才鸣放号炮全军突击,现在知道不妙,却也晚了。 水师就是这样,一旦展开攻势,就不是主帅想停就能停的了。 无聊时能够通过旗语灯号聊天唠嗑的水师传令兵,现在整个地球上,只有大宋才拥有。 正文卷 第一八千八百二十七章 老银币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老银币 辽国的水师,真实历史上的记录很少,不过也曾有过金军将领斜卯阿里镇压苏州契丹奚人海民,交战于海上的记录: “契丹、奚人聚舟千余艘,将入于海。阿里以二十七舟邀之,……敌船己入于王家岛,即夜取海路追及之,……竟破之,尽获其舟。” 辽人也曾经发展过海上力量,意图染指獐鹿二岛,结果被当时还顶着海盗名头的张散堵在锦州海口一通暴打,垒出了两座“海上京观”。 从那以后二十多年,辽国海舟不缴纳足够的保护费,不悬挂宋字商旗,片板不敢下海。 耶律丰就是当时辽国水师首领,大海商耶律名山之子。 辽国对水师本来就不甚重视,耶律名山当时组建舟师,与其说是国家行为,还不如说是个人行为。 其目的,就是为了掠夺獐鹿二岛上富可敌国的财富。 耶律名山死在海上之后,其子耶律丰撤往内地,游说辽国高层组建水师,拱卫南京。 历代南京留守对之嗤之以鼻,认为这小子想当官想疯了。 辽国上下被宋朝司徒“以海制陆”的口号忽悠,建立起了“逆向思维”,真的就以为自己可以“以陆制海”。 等到河北诸路新军到位,碉楼铁丝网林立,辽人才反应过来,之前自以为是的可能性,其实根本就是泡影。 当马人望到任南京留守后,才同意了耶律丰的方案,将延芳淀和桑干河沿途的渔民舟子组织起来,拉起了一支水师队伍。 不过马人望也变不出多余的钱粮来,南京路陆防的责任已经够重了,只给了耶律丰一个名头,人员粮秣,自己招募解决。 这些想法只在片刻之间,从耶律丰脑子里闪过,看着前方敌船很快乱哄哄地散开,耶律丰知道这并不是宋人惊惶混乱,而是有恃无恐。 抽出长剑,耶律丰咬牙切齿地盯着远处那艘上面飘着长长的红色牙璋旗,下面飘着各自决战黑色信号旗的铁壳船:“死战!” “啪啪啪啪啪……”当木船进入射程,宋人的船只上纷纷冒出密集的硝烟与火光。 辽人木船上的军士如同被冰雹打击的花朵一样,纷纷跌落到水泊当中。 弓箭能够达到的效果很弱,军士们躲在钢板后面,通过缝隙分别朝侧前和侧后进行交叉射击,哪怕偶有幸运的弓矢通过远程抛射达到射程,射入空隙,也几乎伤不到他们。 “轰轰轰轰轰……”几艘明显高出运兵船一头的炮艇上,短管速射炮更加恐怖的轰鸣开始响起。 高出辽人水师船只数米的空域上,爆出一团接一团小云朵。 每一朵小云朵的产生,伴随而来的都是一阵钢铁暴雨。 这种从上而下的恐怖打击,让水面上的辽军无从躲避,每朵小云朵的下方,都是辽军船只密集之处,方圆十米内的船只上,立刻就会生出一片片血泊与哀嚎。 辽人的船队也立刻失去了章法,数支箭头,变成了一个个散乱的椭圆。 这些椭圆又和宋军的椭圆融合交错,方圆十数里的水面上,大混战,啊不,大屠杀开始了。 辽人不是不想逃,但是受水流的影响,在伤员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只能无奈地向着宋军的散乱大阵漂过去。 而宋人可怕的炮艇,灵活地逆流而上,继续用那种空中爆开的恐怖武器,残酷地收割着水面上的麦子。 耶律丰的主舰还有些防护,看着湖面上自己的心血如此不堪一击,他的眼早就红了,一把推开已经吓得恍然无措的舵手,板着船舵改变航向,朝着前方耀武扬威的铁船撞去。 前方铁船上船艏和顶部平台上的两支铁管火光连闪,一枚七十毫米,一枚四十毫米口径的炮弹穿过木壳的船楼,在舱室中猛然爆开。 “轰隆——”“轰隆——”无数钢珠和金属碎片随着气浪在舱中肆虐,将船舱变作了最惨烈的地狱,脆弱的肉体被交错纷飞的弹雨纷纷击中,残肢和血雨将舱内满洒了一遍。 已经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舱壁抵挡不住狂猛的爆炸气浪,无数杂物、人体、残肢从船上的各个箭窗喷出,紧跟着几处船板四分五裂,爆炸将那艘还算高大漂亮的楼船,从中部撕开了几处大洞。 楼船带着它已经残破的主人狠狠地向下坐去,水面上转眼就只剩下一个箭楼的残余。 污泥翻滚上来,将周遭已经染成红色的湖水,又搅成一片黑色。 以此为标志,辽国唯一的水师开始了覆灭的倒计时。 戊午,析津府桑干河水师全军覆没,水师都统耶律丰战没,曹南此战灭敌七千有余,降俘三千,沉敌船三百余,缴获七百艘。 宋军被弓箭所伤三十余人。 这是一场丝毫不讲武德的完胜。 庚申,李纯元抛下范龙山和种师道,率天雄、归德两军抵达良乡。 两路大军,距离辽国南京析津府,皆已不足百里。 …… 时间线再次倒回到元月朔,更北面的滦河口。 滦河水深较深,因此宋军折可大的船队中,有一艘夔州型风帆蒸汽两用舰——徐州号打头。 周围还有三艘眉山型护航。 这四艘战舰,能够将部队护送到滦州。 后边才是一溜的小炮艇和小火轮运兵船。 折可大没有呆在自己的队伍里边,手下姚古、田遇、王厚,都是经年军机戎伍的厉害人物。 他如今就在徐州号的舰桥上,和船长张定吹牛打屁。 张定是张散之子,其母平真草多次要他去日本承继家业,辅佐叔父平正盛,张定却不以为然,海军学院毕业之后,一路混到了舰长。 日本如今也有了铁船,但是那是在木船上面搁了一个铁箱子,平正盛以之征讨国内诸多小蕃,小岛,所向披靡,那钢板还是新任宋城节度邵伯温给批的条子。 哪里有驾驶大宋横海巨舰来得爽! 张定的目标,是有朝一日如扁罐哥那样,横绝大洋。不过要驾驶着铁甲蒸汽舰,而不是风帆舰! 要升职驾驶铁甲舰,就得先立功,因此张定打死都不愿意离开海军。 两人都是高层将门的二世祖,知道很多的内幕,也不聊什么水陆配合,谈得更多的是军机处的消息。 折可大是阴谋论者,他觉得辽国这一通乱局,底下一定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种种迹象表明,那只手在大宋,在军机处,在河北,在四路都转运司和都经略司。 没跑! 自己找家中长辈打听过,可一个个的守口如瓶,摸不到究竟。 但是李夔和苏利涉出现在辽国一西一东,辽国两任皇帝前后命丧草原,文妃和小皇子逃出上京,王经请兵大宋,扁罐哥飞军定辽东…… 桩桩件件,这里边要是没个统筹安排,那可能性比元日里得中慈善基金头采一万贯都要小。 就大宋这百年背霉的赌运,还能蒙到这样的好事儿? 还成串儿?! 所以这绝对是阴谋,一场妥妥帖帖的大阴谋! 张定对此倒是表示理解。 兵者,诡道也。 司徒有个优点,就是拿稳赢面,条件变好后,不但没有放弃“诡道”,反而投入得更加兴高采烈。 这比以前的朝堂诸公,明明已经被锤得没毛鸭子一样,还要跟敌国讲究个冠冕堂皇。 鸭子到死,可不就还剩一张硬嘴? 司徒他老人家不同,表面冠冕堂皇,底下蝇营狗苟。 对外的小动作,可谓是层出不穷,要不然机宜司那帮阴气胜过阳气的家伙,也不会成为军机处最嚣张的一群人。 嚣张到什么程度?嚣张到机宜司财务独立核算,皇帝亲批费用,内帑私下拨付! 说到这里两人顿时同仇敌忾,现在军中就有一个军机处机宜司背景的老阴人——王厚王处道。 这老小子一向的深得王老军机和司徒的真传,身兼王韶老谋深算和司徒的扮猪吃老虎两项特征,想从他嘴里套出机密来,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折可大试过,结果什么都没得到,折家的底糟反被这老小子淘出去不少。 不过有王厚在军中可真是好使,滦平一带的地理水道,王厚就是个活地图。 就说那延芳淀,看上去是个百里大水泊,但下头水道也是有深有浅的。 能在辽人行宫旁边把水道摸清楚,这就是人家老王的本事儿。 虽然老王不认这个账,但这些年在河北,表面看上去王厚是昭德军协领,实际就他跟司徒私下的来往报告批示最多。 折可大和张定都认为王厚肯定另有任务,就是不知道是对内监视诸将,还是对外收集情报。 不管怎样,总之都不是什么好鸟! 两人正说得热闹间,大副报告,前方离滦州前镇马城,不过十五里。 张定戴上军帽:“撤去炮衣,打开弹仓,全舰戒备!” 就在这时,前方江面上出现一艘小船,横亘江心,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张定对对方好生佩服:“上去一艘炮艇,扫清水道!” 然而不一会儿又有传令兵跑了进来:“报告!对方说他是辽朝马城团练使赵鹤寿,奉常胜军都监押郭帅之命,前来与王统制交涉归正事宜!” 张定和折可大对视一眼,直娘贼的还真是说啥来啥。 王处道,老银币! 正文卷 第一千八百二十八八章 共情了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第一千八百二十八章共情了 原来,萧干对郭药师也只是利用,滦平两州乃南京道东北门户,对抗润州宋军的前线,不可能放任郭药师在此盘踞。 击退北辽两路大军,稳定战线之后,萧干就对耶律淳建议,“籍东、西奚及内外南北大王、乙室王、皮室猛拽剌司”,以解决汉军多而番军少的局面。 尤其是汉人为主的常胜军,屡降屡叛,如今又与宋人控制的润州夹榆关一南一北,设若再反,南京道东北门户就必将落入敌手。 耶律淳认为萧干的顾虑有道理,“将谋之”。 在此危急时刻,大宋密谍及时探知阴谋,由滦州豪富纸商傅遵出面,游说郭药师。 傅遵是宋人,傅明珰之前在高丽学习了高丽纸的造纸技术,然后因缘巧合来到滦州开设了一个高丽纸厂。 高丽纸以棉茧所造,能浸润水而不走墨,在大宋都是书法的上品,不几年谢景升就成了滦州大富翁。 之后当然就是结交官府,头下军州将领那一套了。 郭药师的叫花子军抵达润州之后,没少得到谢景升的接济,郭药师以自己为周瑜,以谢景升为指囷赈粮的鲁肃,双方关系良好,以兄弟相称。 但是光有粮食也不济事,滦平两州冬季寒冷,部队一路从上京打到中京,从中京来到南京,又从南京抵达滦州、平州,本来的叫花子军,差不多都开始裸奔了。 于是郭药师开始给南京打报告,要求给各部配置冬装。 结果冬装没到,自己和部下三万多人倒因此成了西廷眼中的“麻烦”。 郭药师赶紧召集所部,商讨对策,鼓动他们投宋。 于是“万口喧呼,无不响应,遂囚监军萧余庆等,乃遣团练使赵鹤寿帅精兵八千,铁骑五百,以两州八县,奉使来降”。 滦州的位置太重要了,滦州一下,不但河北两路大军再无后顾之忧,沿河继续北上,能够直接切断析津府北上的通道,还彻底控制了辽西走廊的南大门。 其实北面还有一个营州和榆关,但是郭药师抵达之后已经断掉了两处的军需,开什么玩笑,自己都不够吃,过路粮秣被服,统统留下! 营州留守和榆关守将被南北合围,断衣断食,群下鼓噪,干脆,也将知州给绑了,一起降了宋朝。 戊子,折可大入滦州,大军修整。 说是修整,其实可以说是慈善,看着三万多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叫花子部队,折可大等将领见到,都不禁一脸同情之色。 这可是搞教育的好时机,监军李祥一挥手,三件事:我部将士,先将毛毯贡献出来,先给常胜军的同袍裹一裹;将罐头也贡献出来,先让常胜军的同袍们有口肉汤喝;自己亲自带着医疗队亲自深入基层,对已经出现的冻伤军士,实施救治。 然后发出急报,向转运司和榆关北面的润州求援。 苏油的反应极快,河北资储已经准备得异常充分,苏油元祐三年履任之初,他就提出过,只以河北四路产出,应对对辽事务所需。 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年,河北在苏油的治理下,已经实现了真正的振兴,依托特殊优势和政策倾斜,无论农、工、商、学,无论人口基数和发展势头,河北已经超过京西南北两路,大有赶超两淮的趋势。 苏油甚至已经将工作重点,从军事转移到河防和交通。 治河工程除了黄河,已经发展到西部的葫芦河、滹沱河,中部的漳河,东部的浮阳河、无棣河、大运河、济河。 交通工程则开始构建河北陆路大十字。 以真定为中心,西面升级真太铁路,从窄轨变标准轨; 东面真、祁、冀、恩、德、齐、青、密、莱、登大驿道; 北面定、保、安肃、雄、莫、霸大驿道; 南面赵、邢、磁、洺、大名、相、卫、郑大驿道; 此外还有太原到河中府的大驿道。 这几条大路,大部已经有了路基,现在要做的,就是拓宽、截弯、造桥。 大平原有大平原的苦逼之处,但是也有它的便利之处,交通改造相比难于登天的蜀中,水泽遍布的杭扬,尤其独特的大优势。 哪怕是最悲观的朝臣,也不会认为辽国还有大举入侵的实力,朝廷如今是章惇和苏元贞主事,虽然章惇对苏油狗狗祟祟的作风颇有微词,但是对他改造交通的大手笔却表示赞赏。 章惇的心其实比苏油还要大,他已经将苏油开始着手的河北驿道大十字,看做了今后铁路的地基。 因此当苏油收到李祥的求援信后,立即命北洋水师加派了两艘夔州型运送给养,滦州的反正,代表着第一支成建制的辽国汉军投诚,无论军事意义和政治意义都非常重大。 二月,以辽国变故,右正言张商英请以为戒,乃酌献景灵宫,遍诣诸殿,如元丰礼。 庚戌,引见蕃官包顺、包诚等,赐赉有差。 乙卯,令真定立赵普庙。 丁亥,特旨嘉誉致仕王韶,赐家庙,令其发挥余热,担任皇家军事学院顾问。 这是筹赏王厚归正郭药师的大功,但是王厚是在秘密战线里边玩的人,有些东西现在还不好公布,于是赵煦就换了一种方式。 王韶上表称谢,接受了其余嘉奖,但唯独皇家军事学院顾问一职,坚辞不受。 在谢表中说自己已经老了,而且自己那老一套的思路已经无法适应现在的战争,如果还要担任顾问,那是恬不知耻,尸位素餐。 王韶的兄长、弟弟、儿子,祖上几代,都因他得了恩荫和封赠,都说多杀不详,可王韶足足有十个儿子。 其中王厚颇具父风,王寀如今也小有文名政绩。 当然这是这个时空的王韶,另一时空里,王韶在肚子长疮烂见肺腑那次就死了。 三奇太尉王子纯,自幼丧父,家境贫寒,凭借一人的功绩,振兴了整个家族,成了老家江州德安的荣耀。 王韶经历过数次大起大落,知道自己不是搞政治的那块料,曾经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希图附从宰执,对王安石说自己在熙河新收少数民族地区有多少农田可以开发,被李若愚调查发现一顷都没有,差点连差事都保不住,“立德”,那是没啥指望了。 不过“立功”倒是立得妥妥的,现在退休后开始准备“立言”,去年整理出回忆录《熙河经略阵法》一卷、《奏议》三十卷、还有研读道藏的心得《敷阳子》七卷、《天粥字》一卷。一股脑儿全部寄给苏油。 随着包裹还有一首诗。 绿皮皱剥玉嶙峋,高节分明似古人。解与乾坤生气概,几因风雨长精神。 装添景物年年换,摆捭穷愁日日新。惟有碧霄云里月,共君孤影最相亲。 王韶在这首诗里将自己比做老松,将苏油比作月亮,前面四句说自己精神气概不洵于俗,“装添景物”一句是说不懂政治风向的快速转变,因此只合“摆捭穷愁”一天天的过,不过幸好有最好的朋友相亲相爱,关怀照应,才成全了自己的高节。 言下之意,是我的铁哥们,现在我将稿子全给你寄来,该怎么做,你懂的。 苏油拿到信,对最近重被召来襄助幕府的王寀哭笑不得:“令翁这首诗写得不赖,不过最后一句有个错。” “把‘君’字改成‘吾’字,方才妥帖,搞清楚,孤的是他,可不是我!” “当年你爹每年要打我五万贯的秋风,这是做贼做上瘾头,致仕了还要我帮他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