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银之翼的骑士》 正文 1、林中夜话(上) 特拉斯坐在营地的篝火前,用小刀调整着一根箭矢。 年轻人长得不算好看。他的面部线条较为圆润,五官也缺乏深度,算是那种扔进人堆就没影的长相。但摇曳的火光前,年轻人的一举一动无不透着一股子沉静和安稳。那种难言的气质,给他融于黑暗的背影平添了不少魅力。 他很清楚,射出去的箭矢可不是捡回来就能用的。无论命中与否,撞击都会使箭矢的重心发生偏移。一旦射程过百步,每处些小的偏移都将放大成足以致命的失误。自从四年前,一只豺狼人把他送到床上躺了两个月后,特拉斯就再没轻视过这类细节。 那一箭他本瞄准了对方的咽喉,却由于箭矢不良,只命中左肩。紧接着,他就被那只豺狼人的投枪贯穿了大腿。要不是有汉蒙德牧师在,即便是最幸运的情况,他的后半生都将成为一个瘸腿的废人。 当然,也有一些箭矢会当场折断,或者歪扭到修不回来。这种情况下,他只需削下箭头,等回村时交给老德勒就好。那个脾气暴躁的老铁匠会把它们回炉重铸。 作为拓荒村中最好的射手,这样的活计他做了早已成千上万,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腻烦。这是一种很好的修行,能让他在弯弓搭箭的那一瞬间,更快更好地集中精神。这也是一种仪式,他通过这种静静的打磨,来将灵魂融入箭矢,来向森林女神梅凯勒祈求下一箭的必中。 就像师傅曾说过的,他生来便该当一个射手。他的箭术在两年前就已超过了师傅,超过了那个将他捡回家中,养育教导了十三年的恩人。 记得师傅说这话时,眼中带着欣慰,带着羡艳,但更多的还是落寞。毕竟三十年的勤修苦练,却不如一个小子学弓十三年。但天赋这东西,就是这么不公而不讲道理。被师傅捡回家前,他曾当过金手指c拿过匕首c练过剑,可直至第一次拉开弓弦,他才找到了灵魂的另一半。 有些事真的强求不得。 特拉斯叹了口气,接着又全神贯注到了手上的活计。 此刻正是黎明将至未至,夜色最为深沉的时段。头顶之上星消月隐,万物归于静默。唯有不远处的低语之森,间或传来阵阵隐约的呜咽。 那是怨鬼,一种受魔力侵染而异化的尸体,最低等的亡灵之一。据说只有那些生前枉死之人,才会因躯体内残留的不甘与怨恨而被魔力扭曲。它们憎恨着一切生灵,却弱小又畏惧火光,便只好用这种方式引诱那些好奇与心智不坚者投入它们的怀抱。 低语之森由此得名。 特拉斯对它们不理不睬,置若罔闻。他只是认真而专注地切削着手中的箭杆,并时不时停下动作,将其夹在白皙修长的手指间,轻轻转动,以检测箭矢的重心是否平衡。至于那些鬼东西,反正太阳一出来,它们就得乖乖地滚回地底睡觉。 突然,他的耳朵微微一动,紧接着眉头一挑,手中的小刀便往身后掷去。 寂静的夜色里,先是响起“啊”的一声惊叫,然后便是什么人一屁股坐倒在地发出的闷响。 “嘿,小家伙!早就跟你说过了,再用你那蹩脚的潜行技巧接近我,我就把你钉到地上去。你也太小看一个巡林客在森林中的感知了。” “嘿,大家伙!我也跟你说过了,不准再这么叫我!今年夏天我就成年了!” 少年一边揉着痛处,一边自黑暗中走出。他不甘示弱地顶了一句后,便拔出钉在地上的小刀,朝特拉斯掷去。方才那小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尖没入地面,让他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哪知特拉斯只是拿眼一瞟,就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飞刀。 “记得,当然记得。每年流火之月的第三个绯之日,不是吗?一个草长莺飞,姑娘们轻歌曼舞的好日子。不然你以为你的生日礼物都是哪来的,我亲爱的小鲁伯?反倒是你,总会忘记我的生日。每每事到临头,才急急忙忙地找一些怪东西来塞给我。” 少年的气势不由一窒,接着便垂头丧气地坐到了特拉斯对面,捡起一根粗长的干柴,胡乱摆弄起篝火堆里的枯枝。用特拉斯的话来说,跟一个尿布都帮你换过的人斗嘴,简直自寻死路。 年轻人将箭矢和小刀分门别类地放回腰囊,笑眯眯地打量起少年。 少年很年轻,也很帅气,眉深鼻高,英气勃勃,至少比自己是强多了。纯正的北地血统给了他一头细碎的金发,眸子湛蓝如水,一身墨绿色紧身皮甲中的躯体高大而修长。 但还是稚嫩了些。 自妲莉娅女士过世后,师傅对他这个独子就保护得有些过了头。以至于少年人缺了点风雨,性格跳脱如兔,还总喜欢意气用事。 五天前,特拉斯在赤根峡谷入口处遇见少年时,他那被血棘藤裹得跟个木棉球似的模样,把年轻人的心脏都快吓停了。天知道他怎么敢在有太阳的时候,招惹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好在人救下后,只是给注射了一点麻痹性毒液,还没来得及被吸成人干。 特拉斯当时真的气坏了。要不是自己任务在身,一来一回怕误了大事,年轻人铁定直接拎他回去受罚。 可小家伙一路上的表现,倒让他很是刮目相看。不叫苦不叫累,任劳任怨,随支随使,就是偶尔会呛上两句。 独自前行在这文明之外的魔境,黑暗与蛮荒之地,说实话还真吃力了些。可村子里再抽不出合适的人手了。鲁伯的意外到来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至于小家伙这么乱来的理由? ——爱情如同智慧之果, 又如穿肠烈酒。 使人迈向成熟, 也让人步入疯狂的深渊。 这是谁的诗来着?好像是某个著名诗篇的某一节吧?只是粗通文墨的年轻人记不清了。但能被吟游诗人传唱个上千年的诗歌,果然无论何时,都有着让人点头赞同的地方。 特拉斯有些想笑,又有些感叹。他重新打量起少年的侧脸。篝火堆在两人间静静燃烧着,时不时因枯枝内残留的一点水分,而发出低低一声爆响。 在这短短七天的旅程里,少年学会了安静,依然稚嫩的脸上多了一分疲倦,也多了些风霜。跃动的火光如同雕刻匠手中的刀斧,使得少年的五官更加深邃,更显坚毅,使得他褪去青涩,看起来更像男人而非男孩。 特拉斯已隐隐有所感应,少年的位阶突破在即。只要他活过将至的魔潮,那么他就将像自己一样,成为一名正式的职业者,青铜阶的巡林客。 十六岁的青铜阶,虽比不上安娜惊才艳艳,但在拓荒村的年轻一辈中,也算是数一数二。到时候,自己怕真不能再叫他小家伙了。他和她间的距离,也能因此而再拉近一些吧。 特拉斯暗暗叹了口气,接着打破了夜色里的沉寂。 “不是说了今晚我守夜吗?睡不着?” 鲁伯点了点头。 “因为那些唱着歌的尸块?” 年轻人语带挪揄,但鲁伯没有上钩。特拉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看到少年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跳起来,急吼吼地反驳一切敢于小看他的言行。年轻人发现,少年有些变了,变得不再让他一眼就看个通透。 “特拉哥,有时候我真觉得,如果你是我亲哥就好了。不是父亲的徒弟,而是父亲的儿子。” 少年终于开口道。 他没有看向特拉斯,只是愣愣地望着火光中的某处,语气中带着一种完全不像他的空灵。 “这样你就能代我继承家业。父亲也不用再逼着我射箭,逼着我学那些寻踪追迹的本领,练习在森林中潜行与生存。你知道的,这方面我从小就比不上你,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父亲却总以你为标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知道的。我总是让他失望。” “可师傅是爱你的,鲁伯。他只是有些嗯有些操之过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真的。” 特拉斯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莫名的落寞。这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 “我想离开这里,想出去冒险。我说不定会成为传奇故事里,那样事迹传遍天下的大英雄。也有可能就这么一文不名地死在某个角落。但我不在乎。特拉哥,你不觉得这样才算活过一次吗?而不是守着这个荒僻的村庄,继承父亲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如果我真的就这么平庸地,什么事都没有做成地老死在病床上,我才会真的后悔。” 特拉斯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鲁伯的话让他想起了过去,想起八年前在布利尔村中无忧无虑的生活。那时,他的好多同龄人都说过类似的话,有着远大的梦想,甚至自己也隐约如此。 但大魔潮的到来结束了一切。 那些梦想远大的年轻人大都死了。活下来的,则把自己那可笑的空想扫进了垃圾堆。他们成家立业,比起暮冬堡以南的花花世界,他们更愿意讨论每年的收成,以及村子的防御是否已足够坚固。 他们明白了,他们没有做梦的资格。 此前的无忧无虑,只因为有一个伟大的人,一位真正的圣骑士,愿意奉献一生来守护他们这些拓荒之民。 而八年前,那位伟大者死了。 所以,若不想成为魔物的一顿美餐,他们就得学会依靠自己。 为了在这偏陋的苦寒之地,这文明与蛮荒间的夹缝生存,拓荒村需要每一个人的力量。每一个成年的劳力都弥足珍贵。而像鲁伯这种注定成为职业者的战力,更是村子不可能放手的。 少年人之所以无法独当一面,就在于他们尚未理解责任的含义。 可特拉斯却开不了口。 靠外力扼杀掉一个少年人的梦想,确实能以最快的速度让他长大成人。但他却不想这么做。特别当对象是鲁伯时,他不希望担任这个角色的人会是自己。 “其实,我觉得自己更适合当一个战士。” 是的,确实如此。 特拉斯想到。 鲁伯今年只有十六岁,力量就已超过了自己。再加上高大的体型,显然他更适合挥剑而非持弓。 他在箭术上也确实缺乏天赋。他没有那种沉稳,那种冷静,那种在拉弓的一瞬间,能将此外一切都为之摒弃的专注。 但他有着火一样明亮而炽烈的灵魂,这是修炼怒气之道最为重要的资质。 可惜 “可惜父亲是不会同意的,他一直希望我能接下他的传承。” 鲁伯苦笑道。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做出一个好笑的鬼脸。少年身上的空灵感随之消失,就像什么难以接近的存在突然离去了一样,鲁伯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鲁伯。 特拉斯悄悄地松了口气。北境的冬夜里,总有着诉说不尽的神秘。 “如果我去参加战士训练,父亲他一定会打断我的腿——他跟达克教官那个又瘸又贪酒的家伙可是死对头。” “是很可惜呢。”特拉斯闻言笑了笑,“如果你去参加战士训练,就能跟安娜朝夕相处了哦!这可是绝好的机会。” 听到特拉斯提起自己喜欢的女孩,鲁伯尴尬地挠了挠头,但随即便一脸失落。 “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安娜最近总躲着我。”少年叹了口气,“好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安娜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厉害,懂得越来越多我不明白的东西,什么事都做得比我要好。她明明小我两岁,却弄得我才是孩子一样。” 特拉斯不由得露出苦笑。 安娜,或者说安拉贝尔在十二岁时,便已成为一名青铜阶的战士。而且她还领悟了两个零环的圣光神术,想必用不了几年,就将获得正式的牧师位阶。这份天赋真让人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布利尔大人的女儿。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少年接着道,“我还是更喜欢在布利尔村时的安娜,那个总是颐指气使却又天真无邪,被我们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所以你就这么跑了出来,还大白天地闯进赤根峡谷找死?如果你是想用自己的死讯,来让安娜掉几行眼泪,那我想你会如愿的。” 特拉斯没好气地道。 鲁伯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了。当时他只举了两根火把,就自以为安全地进了赤根峡谷。反正植物都怕火不是吗?即便是受魔力侵染的异化植物。 结果还没走出十步,他就被闻声而动的血棘藤掀翻在地。看着那些如蛇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鬼东西,鲁伯只觉得自己死定了。可他却没有多害怕,只是遗憾于自己的冒险才刚开始,就已到此为止。这让他被救下来后,一直非常自豪——鲁伯大人果然是天生的冒险者。 “你是怎么知道会议上的情况的?” 特拉斯问道。 “父亲告诉我的啊,”少年眨了眨眼睛,“他跟我说的,安娜她非常想接这个任务,可大家都坚决反对,她也只好放弃了。父亲还让我找机会安慰她一下。” 特拉斯在心底一声哀叹。 师傅明明挺精明的一个人,可一遇上自己的宝贝儿子,智商就会像成熟的苹果般,直坠而下。 安慰? 鲁伯什么时候做过这么正常且有技术含量的事? 他只会用他的异想天开,来让所有人惊得合不拢下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独一无二。 比如这一次,既然安娜来不了,那我替她来好了——这思路果然很好很强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林中夜话(下) 至于安娜想接这个任务的理由,特拉斯同样一清二楚。 大约十天之前,猎人森林里的哨所传来消息,称发现了魔物的异动,怀疑是魔潮即将发生的预兆。此时虽是霜降之月的月初,距魔潮到来的凛冬之月还有近一个月,可所有人都不敢大意。这个提前发生的预兆,让人很容易就联想起发生于八年之前的那场灾难。 特拉斯闭上双眼,让思绪陷入回忆。 那一年也同样如此,魔潮突如其来,提前了近一个月,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且规模之大,简直不可抵挡。魔物们赤红着双眼,如黑色的潮水般淹没一切。它们将自冰雪山脉到小林溪一线的人类村庄一扫而空,直涌至暮冬堡下。这座王国的北境之壁都险些沦陷。 布利尔村庄就在冰雪山脉下的黑森林前,灾难发生时首当其冲。布利尔大人率领一个圣骑士与牧师混编的小队,掩护着村民们一路南下,却在赤根峡谷中被魔物追上。 布利尔大人带着职业者和民兵队留下断后,其他人这才得以逃出生天。可留下断后的人,却全员战死在了赤根峡谷,其中就包括布利尔大人和他的妻子,安娜的父亲与母亲。 所以当村子里决定,要派一名职业者直入黑森林并打探出准确的情报时,安娜才会那么激动。 自八年前的大魔潮过后,霍内瓦伯爵便放弃了小林溪以北的所有村庄,并在猎人森林的边界设下哨所,禁止人们通行。而这个任务将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让她通过哨所,进入赤根峡谷去寻找并祭奠一下父亲的坟墓。 据北地骑士团的人说,当初他们找到布利尔大人的遗骸后,便将大人葬在了白水河畔,一个正好被三棵黑松包围的空地。他们让他的铠甲与佩剑伴他一同长眠,然后带回了他的战锤。 可会议上没人同意。 先不说一个战士兼见习牧师,本身适合的就是正面战斗,而非这种野外探索。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小姑娘,又是布利尔大人唯一的遗孤,无论她平时表现得多么可靠,村子里的大家都不可能同意她孤身涉险。 会议结束后,安娜还特意拜托了特拉斯,希望他能代自己完成心愿。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开口。对于每一个出身布利尔村庄的人来说,这都义不容辞。 特拉斯至今仍在怀念,怀念他于布利尔村中度过的岁月。那是他人生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那时候,他不用为了一块肮脏的黑面包,而与人在贫民窟的臭水沟旁拼了命地厮打,不用在这阴森幽暗的黑森林里,年复一年地同魔物战斗不休。 只要闭上双眼,他就能回想起王国北境短暂的夏日,回想起布利尔村内荡漾的微风。云雀浅吟低唱,人们欢声笑语。如果说王国南境的白城是他出生的故乡,那么布利尔村庄就是他灵魂的故乡。 他在那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天使,那位美丽而善良的女士。她是小鲁伯的母亲,沃特师傅的妻子,也是他在心底称呼为母亲的女性。 可他却没能保护好她。 妲莉娅女士同样身故于八年前的那场灾难。这让特拉斯又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弱小,也成了他心中永远的悔恨。 所以,他对安娜感同身受。 可在五天之前,当他和鲁伯进入赤根峡谷时,才发现这个曾经风景如画的大峡谷,早已面目全非。 血红色的,如同长虫般的藤蔓漫山遍野,在寒风中懒洋洋地蠕动着。峡谷之中,不见任何活物,任何血棘藤以外的植被。北地骑士团曾提过的那三株黑松,已然不见踪影。只有那些藤蔓间,偶尔能见动物c人类或者青铜种族的骸骨。这让整个峡谷就像是一个诡异的魔境,一个某种巨大怪物的胃囊,而那些藤蔓就是胃囊里贪婪嗜血的寄生虫。 两人是在夜深时分进入峡谷的,黑暗和寒冷能最大程度地抑制这些肉食植物的活性。他们的照明仅限两根火把,再加上时间紧迫,即便鲁伯一再坚持,特拉斯也决定放弃搜寻布利尔大人的坟墓。当看清峡谷内的情形后,他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三天前,他们特地绕道曾经的布利尔村庄。如今,那里已是一片废墟。只见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苔藓爬满了熟悉的一景一物。他们在那里徘徊了一整个下午,直至黄昏降临,黯淡的阳光使得整个世界都透着一抹衰败,使得他们心中不自觉地充满哀伤。 曾经的美好,早已一去不复回返。 特拉斯这时睁开双眼,因为鲁伯的话语打断了他的追忆。 “我一直觉得父亲有些卑鄙。” 特拉斯挑了挑眉,这是他心有不满时习惯性的举动。他是尊敬他的师傅的,当然不会喜欢这样的言语。即便鲁伯是师傅的独子。 “安娜曾说过的,等她获得了正式的牧师位阶,就要去王都进修。她要像布利尔大人一样,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圣骑士,然后回到这里,继续守护这片土地与土地上的人们。可父亲却不希望她离开,所以才鼓动我去追求她。他想用这种方式绑住安娜。” 特拉斯不由得一笑。 年轻人总喜欢给感情,特别是爱情附加太多标准,总希望它能纯洁无瑕,就像幼年时曾听过的童话。 “可你喜欢安娜,不是吗?东方有一句古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意思就是好的女孩,总值得好男孩去追求。其它的别想太多。” 自四百年前,一艘商船从远东之国出云起航,驶过无尽之海,抵达西方大陆南端的诸国联盟后,那些作为东方文化代表的诗词与成语,便伴随着东方人带来的丝绸c瓷器与香料,一同席卷了整个西方的上流社会。贵族们无不以拥有一件华贵的东方特产,说一句优美而又富有深意的东方成语为荣。四百多年的潜移默化下,即便特拉斯这种出身贫民窟的黑脖子,都能随口扯上一句。 但少年摇了摇头。 “可每一个曾在布利尔村的男孩都喜欢安娜,每一个拓荒村的男孩也同样如此。特拉哥,你不也喜欢安娜吗?” “是的,我也喜欢安娜。”特拉斯笑着点了点头,“安娜是我见过的最美丽c最坚强,也最善良的女孩,她值得每一个人喜欢。但我跟你不同。第一次见到你时,你都能下地走路了。我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候,师傅刚刚把我捡回家,你就在妲莉娅女士身后,鼻涕邋遢地拽着她的裙子,探出个大脑袋,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我。一见到你我就在想——啊,等这孩子长了,肯定是个不安分的主。可安娜就真是我看着从出生到长大的了。所以很难把她当成那种对象。一个可爱的妹妹,仅此而已。” “那你干嘛一直单身到现在,村子里的人都以为你在等安娜成年。” 少年低声嘟哝道。 特拉斯苦笑着没有说话。那当然是有理由的,不过不是安娜。 “可是啊,特拉哥。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在此之前,我从未把安娜当成那种对象。甚至现在,我都不清楚是不是喜欢安娜。”少年随后道,“第一次见到她时,安娜穿着一身纯白的纱裙,漂亮得像是从童话里走出的公主。那时候我就觉得,将来配得上这个女孩的,一定是一位同样住在城堡中的王子,或者那些传奇故事里的大英雄吧?而我我只要做一个守护公主的骑士就好。可惜的是就连这个愿望也很难实现了。现在的话,安娜估计能打十个我。” 这还叫不喜欢? 年轻人在心底摇了摇头。 只是多年来的习惯与相处方式,让这份感情变得有些异质。那是一种单方面的,暗地里的爱恋,就像对一场美好幻梦的追逐。 特拉斯毕竟是过来人,他知道这是每一个少年人的必经之路,就像婴儿出产时不可避免的阵痛。可这样一份感情,虽然如同那个不可复返的年代般纯粹又耀眼,却也同样的太过青涩,太过脆弱,太过于不成熟,以致结局往往会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还有随之而来的成长。 特拉斯看得出来,鲁伯对安娜的感情中,憧憬占了很大一部分,此外还有一点身份差距带来的隔阂。 按照洛汗达尔的律法,一位白银阶的圣骑士从就职的那一刻起,便自动享有荣誉骑士爵,也就是成为贵族,虽然仅限一代。 这条律法订立于六百年前,罗兰大帝以此成立了圣白龙骑士团,而后便挥军横扫四野,将圣光的光辉传播到了西方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在此之前,圣骑士还不叫做圣骑士,他们被称呼为圣武士。正是这条律法,使得这一职业有了如今的名称。这也是洛汗达尔的子民,对于罗兰大帝及其丰功伟绩的一种纪念。 而贵族这一阶级的诞生,还要向上追溯到这古老王国的建立之初。 千余年的岁月,使得贵族与平民间的距离,甚至比职业者之于普通人还要遥不可及。即便安娜只是一位名誉骑士的后人,算不得什么真正的贵族,可拓荒村人依然会认为,她体内流淌着与他们全然不同的高贵之血。 毕竟,会响应王国的拓荒令,背井离乡来到这北境的苦寒之地,以求一条出路的开拓者们,基本都是些活不下去的苦哈哈。 他们中有出身贫民窟的孤儿c失去了土地的佃农c因伤退伍的老兵c破了产的小商人,甚至隐姓埋名的犯罪者,以及想要金盆洗手的山贼或野盗。这些人在贵族眼中,甚至连平民都算不上。他们只是贱民c蛆虫c老鼠c泥腿子和黑脖子。贵族们对这些人的厌恶无以复加,仿佛这类人就不该存在于世,仿佛正是因为这些肮脏的渣滓,王国才会垂垂老矣,再也不复昔日荣光。 特拉斯在幼年时,曾加入过一些下城区的灰色组织。这些组织经常帮贵族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特拉斯虽没具体经手过,但耳濡目染,他很清楚这些真正的蛀虫与败类,都是怎样一副嘴脸。也只有鲁伯这样出身边境的少年,才会以为贵族们仍如建国之初时,那般崇高无私,如同各种美好信念的化身。 并不是每个贵族都是布利尔大人。 尽管如此,贵族与平民间的鸿沟依然不可逾越。如果一个平民伤害了贵族,那么他的罪名将仅次于叛国c谋逆与亵渎圣光,绞刑都算轻的了。 即便不论出身,诸如容貌c天赋,或者心性,安娜也都是一时之选。 特拉斯曾亲历过安娜的初战。那是在她十二岁刚成为职业者时,对手是三只邪地精,他和汉蒙德牧师一同为其掠阵。 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以致特拉斯都觉得自己的存在简直多余。 从开始到结束,他就只是哑口无言地看着小姑娘身形如风,剑闪如电。看着三只原本活蹦乱跳的绿皮子,在颤抖与尖叫声中变成了尸体。看着安娜一脸淡然地收剑回鞘,然后擦去面颊上沾染的青黑色血污。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慌也没有欣喜,只有一种始终如一的平静与理所当然。 其实特拉斯也是学过剑的。布利尔大人曾在闲暇时分,手把手地调教过他们那一茬年轻人。可刚练了几个星期,他就明白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之所以坚持下去,也只是源于对布利尔大人的仰慕。 大人故去后,他也就放下了剑术的练习,开始将精力完全集中到弓与箭上。安娜的战斗更是让他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让他无比庆幸自己曾经的决定。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安娜那样挥剑,那样简单c直接c干净利落,浑然天成,如同轻风划过水面,水面应风而动。就像特拉斯说过的,有些事真的强求不来。 有的人天生就像天空中的太阳,用光和热来将人们吸引到身边。可有光就会有影。过于光彩夺目的存在,总会让人自惭形秽。 “如果布利尔大人还在的话,父亲肯定想都不敢去想。这简直趁人之危。安娜和布利尔大人从来不欠我们什么,反倒是我们欠她的。所以,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对安娜的未来指手画脚?” 少年愤愤道。 “特拉哥,我们发过誓的。你c我c父亲c凡纳,还有所有布利尔村中活下来的男子汉。我们发过誓要替布利尔大人保护好安娜的。” “是的,我们发过誓的。” 特拉斯沉声应道。 “就在暮冬堡的城墙上。”他说,“那时侯,融雪之月的第一缕阳光刚刚刺破黑夜,犹如神祇恩赐的救赎。魔潮退去,大地尽头一片苍茫的纯白。暮冬堡下却是乌黑一色。腐坏发臭的血液被雪水稀释,紧接着又一层层地冻成坚冰,沿着暮冬堡的城墙蜿蜒而上,就像什么怪物从地底探出的巨爪。那些让人作呕的冰块里还冻结着数不清的尸骸c断肢残臂与内脏碎块。有魔兽的,青铜种的,还有那些坠下城墙的倒霉蛋。整个暮冬堡都浸透了血,就像它本来就由鲜血筑成。我那时就在想,即便是恶魔的深渊,也不过可怖如厮吧。 城墙上的人们先是呆呆地望着魔潮退去,望着那由魔物组成的黑色浪潮渐行渐远,脸上唯有麻木。然后,便是不可置信。继而颤抖着,尖叫c欢呼c相互拥抱c喜极而泣c又跳又笑,空气中洋溢着险死还生的狂喜。我可是亲身经历过那场战斗的。那一天里发生的事,我记得比你清楚多了,小家伙。” 年轻人叹了口气。 “师傅他并不是忘了当初立下的誓言。只是人一上了年纪,想法难免会现实些,算计也不知不觉就多了点。他只是不看好安娜去往王都的前景。师傅曾在军队混了大半辈子,他比我们更了解王都里那些贵族和大人物们的嘴脸。而且他也是为了你着想,这不该成为你指责他的理由。” 鲁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少年人的天性本就带着一些天真和良善。他们不理解世界中无处不在的恶意。或者说,即便理解,也不想相信;即便相信,也不想接受。这既是一种对美好的希冀,也是一点小小的傲慢——他们总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特别到能超脱长辈口口相传的经验与教训。 所以鲁伯没有反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少年只是用沉默来表达一种不予认同的态度。 特拉斯倒没想太多,只把鲁伯的沉默当成了少年对他劝告的接受。特拉斯虽说是过来人,却自幼孤苦,历尽了人世间的冷暖。他从没什么优越感,也不自认有何特别,自然没能猜透少年心中所想。 其实个人而言,特拉斯还是希望鲁伯和安娜能走到一起的。年轻人毕竟是看着他俩长大,作为半个长辈,这样的结果自然最为理想。可特拉斯不愿强求,也不想违背当事人的意愿。所以在心底里,特拉斯并不赞同他师傅的做法。就像北境天空上的猎隼,它们终需翱翔于天。风暴与雷霆不应成为借口,温暖的巢穴也不该变为桎梏。 更何况还有罗曼,那个拉曼家的大女儿,有着一头罕见的黑发,自幼体弱多病,却聪慧而又善良的姑娘。 特拉斯再次叹了口气。 那个女孩喜欢鲁伯,这在拓荒村已是公开的秘密。事实上,一个人口不过四百的小村庄里,也很难有什么真正的秘密。至于两位当事人,罗曼大概自以为藏得很好吧,可是鲁伯 年轻人看了少年一眼。 要说鲁伯真的一无所知,特拉斯第一个不信。别看他总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缺心眼,师傅也时常为此忧心。可没人比特拉斯更清楚了,少年内心深处的那份敏感与脆弱。他只是太想获得师傅的关注和认同,所采用的手段又不太恰当。 特拉斯觉得,罗曼对鲁伯的感情,少年应已有所察觉,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罗曼无疑是一个好女孩,她的聪慧拓荒村尽人皆知。在汉蒙德牧师举办的学习班上,罗曼的成绩年年第一,即便安娜也只能退居次席。可惜,罗曼的身体实在太弱,也不具备对圣光的感应,这使得她基本不可能成为职业者。 即便鲁伯不在意这些,沃特师傅也是不会同意的。罗曼的身体差到一年有近半的日子不得不卧病在床。一旦两人成婚,罗曼能否为鲁伯诞下子嗣都是问题。分娩之时,弄不好就是个一尸两命的惨剧。而鲁伯却是师傅的独子,妲莉娅女士曾存于世的唯一证明。在这种事关传宗接代的问题上,任何一个父亲都是不可能让步的。 想到这里,特拉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突然觉得,鲁伯大概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少年人只是苦恼吧,一边是懵懂时代起的幻梦,一边则是日常中温暖而舒心的点点滴滴。 但苦恼也没什么不好的。人生就是无数选择的堆积。还有值得苦恼的地方,还有能够选择的余地,本身就是一种仍活着的证明。过往的经历让年轻人明白,单单只是活着,就是一件值得欣喜并感激的事了。 不过还真是幸福的苦恼呢。 特拉斯轻轻勾起嘴角,看得不远处的鲁伯一阵发毛。也不知这位有些腹黑的兄长,又想出了什么手段折腾他。这一路以来,他可是被支使得不轻。 但特拉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莫名一笑后,就学着少年的样子,拨弄起了篝火堆里的木柴。他决定不再操那份闲心,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两人就这么打发起了时间。 有话说时,就聊上两句,虽然往往是鲁伯被调笑得哑口无言,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动作还是少年从安娜那学来的,被白眼得多了,不知不觉就成了习惯。 等到没有话了,特拉斯与鲁伯就会静静地坐着,凝望着同样静静燃烧的火光。因旅途而干涸的精神,便在这温暖静谧的氛围中,逐渐恢复着。 不久之后,特拉斯突然停止了说笑。他抬起头来,向东方的天边望去。 年轻人的瞳环蓦地散开,几乎将整个眼白占据。那琥珀色的瞳孔中,异质的环状物一环紧扣着一环,就像一连串按大小依次交叠的透镜,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凛光。假如鲁伯曾目睹过拉索米亚大草原上翱翔的灰色雄鹰,那么他就会发现,年轻人所拥有的正是鹰之瞳。 “天亮了。” 特拉斯轻声道。 似乎是在印证他的话语般,破晓的第一缕曙光自天边而来,仿佛利剑般划破黑暗,继而扩散开去,如漆的夜色渐渐明朗。 鲁伯有些疑惑地望了年轻人一眼。不是每个人都有他一样的眼力,普通人类很难分辨出这些微的亮度差异。 但低语之森中的怨鬼显然不在此列。 这些黑暗生物虽不具备视力,但对光的敏感却不是人类能比。只听它们那若有若无的呜咽突然变得尖锐,就像一种夹杂着恐惧与憎恶的惨嚎,然后便渐渐消弭于静默。 这种变化自然逃不过一个巡林客的耳朵,特拉斯站起身来,对少年说: “去收拾一下吧,越早动身越好。我们需要在太阳落下前穿过低语之森,再借着夜色摆脱赤根峡谷里那些鬼东西的纠缠。” 鲁伯点了点头,依言而去。年轻人的权威早已深入少年心中,他从不会在正事上和对方插科打诨。 特拉斯欣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投向身侧。 黎明时分,那种十步开外便无法见物的昏暗,对年轻人来说恍若不存。那里有着三个小小的坟包,里面埋葬着三只在两人点燃篝火前,正好游荡到这的怨鬼。 怨鬼的实力虽然弱小,但特拉斯却不太想与它们交战。那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经历。 特别是那只被他先用弓箭钉到树干之上,再一剑削首的怨鬼。它只有七根手指,这让年轻人一下就认出了它——“老鼠”班比。 剁手指是地下势力里的一种私刑。金手指们只要失手一次,就会失去一根手指。失手第二次,就会失去两根。失手第三次,这个金手指就没必要存在了。 “老鼠”班比不是一个好的金手指,却是一个好人。从白城往北的一路上,还是个孩子的特拉斯曾多次受他照顾。可惜他同样身故于那场灾难,让特拉斯连个报答的机会都没有。 事实上,如今游荡在低语之森中的怨鬼,基本都源自八年前的大魔潮。仅仅布利尔大人战死的那一夜,就有近三千人被堵在了赤根峡谷的入口处,惨遭虐杀。这些枉死者残缺不全的尸体,又因为临终前的怨念而受魔力侵染,扭曲成了这种让人憎恶的怪物。这也是年轻人不愿与怨鬼战斗的原因。他生怕从这些怪物中辨认出那位曾温暖了他整个童年的女士。 魔潮将至。 特拉斯收回视线,如此想到。 无论如何,八年前的惨剧都不应重演。布利尔大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来拯救他们。而他和少年身负的情报,就将决定拓荒村三百余人的性命。 年轻人站起身来,将箭囊与长剑一一挂上腰带,然后背挎起那把等同他半个灵魂的杉木长弓。 魔境中的旅途,即将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安拉贝尔 安拉贝尔睁开双眼,结束了今天的晨祷。此时天刚破晓,灿金色的晨曦如水般挥洒而下,划过窗枢,点亮了教堂小屋里的黑暗。冬日里的阳光总是温暖而喜人的,连带着半空中的浮尘,都被映得晶莹剔透起来。 小姑娘就跪坐在窗前的地板上,正对着初起的朝阳。长长的栗子色秀发被她斜挽在肩头,光滑柔顺如同丝绸。尽管面容仍显幼嫩,但小姑娘的美丽已无可否认。那精致的五官简直不像人类,让人一看便会联想起传说中的白银后裔,那些隐世于王国以西的银精灵。 “果然还是不行吗” 安拉贝尔长长地叹了口气,从跪姿中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刚才的晨祷中,稀稀落落的圣光对她依旧不理不睬,只是自顾自地唱着赞歌。那赞歌庄严空灵,仿佛直透祷者的灵魂,但她却一句也听不懂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已近八年,自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过后,就成了这样。起初,小姑娘也很是惊慌失措,甚至偷偷延长过祈祷的时间,加大了强度,但却毫无用处。 随着时日流逝,一晃八年而过,安拉贝尔的心态也从惊慌变成沮丧c绝望,继而麻木,又到了如今这种认命般的无奈与淡淡失落。 如果安拉贝尔不是需要圣光的力量,更需要一个正式牧师的身份,她怕是早就放弃了。 这种异样的态度,自然被小姑娘的导师兼养父——汉蒙德牧师看在眼中。老头子对此十分不解。他不明白安拉贝尔在着急些什么。 要知道,即便在王都的索姆里斯坦大教堂,能以十三c四的年纪感知到圣光,便足以让其导师赞一句优秀。更别说安拉贝尔已取得了两个零环神术,成为一名被登记在册的见习牧师。 所以,他只是把安拉贝尔这种异样的进取心,当成了一个年轻人,特别是天赋过人的年轻人中常见的浮躁与急功近利,并时时加以开导。 对此,安拉贝尔只能报以苦笑。 因为老牧师并不知道,安拉贝尔自懂事时起,便开始在父母的教导下学习圣光之道,并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五岁时,她就感知到圣光,并清楚地理解了它们的声音。 六岁时,她便在圣光的帮助下,从信仰网络中获取了两个零环神术——分别是对目标灌注圣光以增强其自愈能力的「治愈」和刺激施术者体内的圣光活性,使其能在短时间里发出强光的「光亮术」。 自魔网女神密斯提编织魔网后,魔法便开始以精神力为标准,被划分为零至十环这十一个等级。 零环最低,十环最高。 而神术,则是信仰系诸神以信仰力构建出的一种力量体系。每一位信仰系神祇都拥有自己独立的信仰网络,但这些信仰网络必须挂靠在魔网上,才能正常发挥其职能。所以,神术同样依照魔网的规格,以十环制进行划分。 就像正式法师往往将零环法术讥笑为戏法,而只拿给学徒锻炼精神力,零环神术也不具备太多实用价值,一般只起一个聊胜于无的安慰作用,或是拿来宣传一下神祇们的威光。 可这依然使夫妻俩惊喜不已。她的母亲,一位白银阶的传道牧师,在那之后可是笑得一整个月都合不拢嘴,一直叫她“我未来的圣女大人”。直到把小姑娘彻底惹毛,她才笑吟吟地道了歉,并重新称呼她的昵称“安娜”。 现在想来,那时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而让人怀念。安拉贝尔至今仍记得布利尔村庄的冬天,记得皑皑新雪过后,世界一片最纯净的白色。莽莽无尽的黑森林披霜挂雪,犹如冰雕玉琢,再也不复平日里的可怕。 安拉贝尔就这么骑在父亲的脖子上,一起徜徉于森林之中的静谧。两人说说笑笑,父亲指着高悬于顶的星幕,讲述起那些流传于冬夜里的神秘。 那是大战到来前的宁静。魔潮的可怕或是口口相传,或是记录于教会古老的典籍,在王国中流传了已有千年。出生于王国北境的孩子,无不是听着这些传说长大成人。 但小姑娘心中却没有一丝阴霾,仿佛那可怕的魔潮依然远在天边,没有丝毫伤害到她的可能。因为她有一位值得骄傲的父亲,而这位父亲也从未让信任他的人失望。 直至他为此献出生命。 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安拉贝尔不仅失去了最爱的双亲,还失落了自己曾经的信仰。 小姑娘第一次明白了,这世界上不只有美好和良善,正义不一定能战胜邪恶,祈祷不会带来救赎,弱小者只配无助地哀泣。 自此之后,安拉贝尔在圣光之道上再未寸进。 “但没什么可后悔的。” 小姑娘自语道。 她伸出双手,昔日葱管般的十指依旧修长,却已不复白皙柔嫩。因为经年累月的剑术修行,她的指节变得粗大而有力,指腹上布满厚厚的剑茧。除此之外,由于时常在外劳作或是战斗,风吹日晒之下,小姑娘的皮肤微黑且略显粗糙。 她还记得自己六岁前的样子。 那时侯,她的皮肤白得尤胜冬日里的冰雪,嫩得仿佛一掐就能拧出水来。那时的她是父亲与母亲掌上的明珠,是布利尔村庄的小天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剑与火似乎只存在于浪漫的传奇故事。 “但没什么可后悔的。” 安拉贝尔再一次说道,仿佛在确认什么。 至少自己从被保护的一方,变成了能保护他人的一方。不需要再一遍遍无意义地祈祷,不需要再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嘶声哭喊。现在的安拉贝尔,比起圣光更相信手中的长剑,比起祈求神祇,更相信自己拥有的力量。 她之所以为就职圣光牧师而努力,只是想要继承父亲的衣钵,获得一个进阶圣骑士的资格。为此,她甚至隐瞒了汉蒙德牧师许多。一想起老头子那温和而殷切的目光,小姑娘的心中便一阵愧疚。 可惜,时光就如同春讯时奔流而下的白河水,可去而不可复返。 安拉贝尔叹了口气,转身向前走去。 这是一间狭小的屋子,两个对角相距不过十步。夯土筑成的墙体被冻得硬邦邦的,表面上还挂了一层水分析出后凝结成的冰霜。 小屋里只有一张木床,一个松树墩削成的矮凳。两件家具都有些老旧,却一点不脏。因为常年使用,木制家具的表面被磨得油光锃亮,再加上那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木棉被,整个小屋给人以一种简单却干净的感觉。 屋内唯一值点钱的,便只有挂在对面墙上的手半剑,以及一件铁制半胸甲。手半剑长约一臂半,由精炼过的上等好钢打成。半胸甲则只是两块由皮带拴连在一起的熟铁板,内衬柔软的小牛皮。这种设计便于调整尺寸,以随时适应小姑娘成长中的身体。可现在,它也只能遮护住安拉贝尔的胸部和小半个上腹了,相对轻便,却只能提供最基本的防御。 此外,墙上还挂着一把猎弓。杉木削成的弓身,两条牛筋绞成的弓弦,由村子里的巡林客沃特叔叔制成,附带三十支铁匠老德勒打造的箭矢,以及一个装有六把投掷用匕首的飞刀袋。这是两年前,安拉贝尔正式就职时,他们送出的礼物。 而单手剑和半胸甲同样是贺礼,由汉蒙德牧师赠送。老头子为此还跑了一趟暮冬堡。毕竟在这附近,只有那里才有能打造盔甲和钢制武器的工匠。 偷偷向快腿彼得打听后,安拉贝尔知道了那把出自火锤铁匠坊的制式手半剑约值七十枚银币,半胸甲则要二十六枚。小姑娘记得老头子那个带锁的铁皮箱中,有着他不到两金币的积蓄,结果一下子就花去了一半。 为了表示感谢,安拉贝尔久违地在老头子脸上亲了一口,把老头子高兴得喝了一整瓶他亲手酿制的蜂蜜酒。要知道,自安拉贝尔从小小姑娘长成小姑娘后,就很少这么做了。小姑娘已开始具备身为少女的矜持。 来到墙边后,安拉贝尔先是穿戴好半胸甲,接着套上一件御寒的皮衣,然后扎好腰带,依次佩上长剑c箭囊与飞刀袋,背挎猎弓。她又解开斜挽在肩头的秀发,在脑后重新绑了一个马尾辫。 小姑娘又整理了一下着装,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出门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拓荒村(上) 对于北境而言,霜降之月不过是漫长冬季的开端,却已喻示着严寒与刀子般凛冽的北风,即将自冰雪山脉刮来。这里的秋天短暂得让人难以察觉,仿佛繁花似锦的盛夏刚过,凛冬便已来到。转瞬之间,河水封冻,草木枯朽,大地之上一派荒凉与寂寥。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一堆堆干粉粉的碎雪,犹如一片纯白的幕布飘向远方。 “天开始变冷了呢” 安拉贝尔走出门来,站在教堂小院里喃喃道。 迎面而来的寒风让她眉毛一皱,紧了紧身上的皮衣。刚硝好不过半年的毛皮还带着淡淡的兽腥,此时却格外让人温暖。 那是一件漂亮的斗篷型皮衣,通体银灰,只有领子上缀着一圈雪白的绒毛。这是去年魔潮中,安拉贝尔最好的战果——一头冬原巨熊的幼崽,青铜上位的实力。 如果是在暮冬堡以南的银叶花领,或者拉索米亚大草原,这样一件上好的毛皮甚至能得到贵族们的青睐,但在暮冬堡却并不罕见。作为王国直面魔潮的边塞,暮冬堡一带从不缺优质的毛皮与手艺纯熟的皮匠。 安拉贝尔先到汉蒙德牧师的卧房和教堂正殿转了一圈,却没能见到老头子魁伟的身躯。 自从两周前,猎人森林中的哨所传来警讯,整个拓荒村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身为村子里唯一的白银阶战力,老头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三天里能有两天不见人影。这让小姑娘不得不心怀忧虑,毕竟老头子已不再年轻。 不光是汉蒙德牧师,村子里的其他职业者c铁匠与民兵队的成员都分配到了相应的任务。 一辆辆满载着粮食与箭矢等军需消耗的马车,正奔行在暮冬堡直达拓荒村的道路上。老德勒的铁匠铺昼夜开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通宵达旦。远远望去,烟囱上那条浓浓的黑烟就像是一道直破天空的裂缝,正以一种最直观的方式向人们宣示着大战将至。 安拉贝尔也有自己的任务,她受命和村子里的巡林客康戈尔先生一同负责猎人森林里的哨所。 这位有着野精灵血统的的风雅大叔,非常体贴地揽下了夜晚那一班岗。但安拉贝尔可不会真的日上三竿了才去交接。别人为她着想,她自然投桃报李。这是小姑娘做人的准则之一。 她准备先去民兵队的厨房一趟,现在正好是早饭时间。她可以去搜摸一些热呼呼的熟食,再从达克教官那抠一瓶产自南方的火酒来当慰问品。 嗯,这也是为那个老酒鬼的健康着想。他的胃可经不起这种烈酒的折腾了。 顺便的,还可以探望一下罗曼,小罗曼应该也在那里帮她母亲的忙。每当严寒的冬季到来,她那糟糕的身子骨便让人忧心不已。可小罗曼别看柔柔弱弱的,却是个要强的性子。她总会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做,而不愿意老老实实躺在床上。 “我可不想当一个废物。” 这是罗曼的原话。 事实上,罗曼可不是什么废物,她的聪慧超过了村子里任何一个年轻人。老牧师的学习班上,年年第一的成绩可是做不得假的。倘若在更南方,更繁华一些的地方,她一定能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女学者,甚至是女法师。可惜这荒僻的边境村庄并不适合她。 打定主意后,安拉贝尔便离开教堂,向着民兵营走去。教堂就在村子的正中,民兵营则在小林溪方向的栅门内,两者之间由一条贯穿整个拓荒村的主干道相连,去一趟倒是非常方便。而且小林溪的对岸便是猎人森林,行程上完全顺路。 安拉贝尔跟那些一直定居于此的拓荒村人不同,她熟悉从这里直至黑森林的一草一木,毕竟远在峡谷对面的布利尔村庄才是她真正的故乡。 她记得还在布利尔村庄时的日子,记得向北方远眺,便见天穹之色一片苍青,大地上黑压压的怪树影影绰绰,就像洒落在地的豆子般蔓延开去,直至地平线处一脉巍峨的山峦。 父亲曾对她说过,那是冰雪山脉,佛瑞恩世界的极北之尽头。传说中,霜白色的巨龙栖息于此,凡人只能为之却步。 白水河便是发源于冰雪山脉。作为王国境内第二大的河流,白水河自冰雪山脉起,贯通了整座黑森林,然后经由布利尔村庄c艾青村,穿过低语之森,又在瑞文山峦与黛尔玟山之间,冲积出了如今的赤根峡谷。 瑞文山峦与黛尔玟山是传承自银精灵时代的名称,据说是为了纪念一对恋人间凄美而又哀婉的爱情。但安拉贝尔却听过另一种说法。这种说法中,瑞文与黛尔玟并非恋人,而是兄妹。这种说法之所以流传不广,只因为人类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实在不太光彩。 通过赤根峡谷后,白水河便在猎人森林中改道向西,经由王国西境直至希望原野。 那里是野精灵们的家园。 而白水河三条支流之一的小林溪则折向东南,依次经过拓荒村c绿坝村c木场村与红松村,最终抵达暮冬堡。 所以拓荒村的位置才尤为重要。这里正好处于白水河与小林溪的分岔口,向前直抵赤根峡谷,死死地扼住了魔潮南下的必经之路。 霍内瓦伯爵在八年前的重建计划中,放弃了拓荒村周围的大片农田,而代之以十数尺高的坚实围墙,以及呈梯次分布的哨所与箭塔。从此实施半军事化管理的拓荒村,就这么成为了暮冬堡防御体系中,直面魔潮的预警与第一道防线。 除去少数不肯搬离的原住民外,如今拓荒村的人口已主要由民兵队成员c猎人和皮铁匠,以及他们的家眷构成。每年随寒冬而至的魔潮,既散布了无数的死亡与哀痛,也带来了足以让活下来的人受用一整年的丰厚收益。 魔物身上最有价值的便是毛皮,这些长期被魔力浸润的毛皮,借由一些特殊工艺加以鞣制后,将变得比普通金属更为坚韧,是制作皮甲的最好材料。魔物生存的年岁越久,它的毛皮就越值钱。这种皮甲广受游荡者c野法师,以及敏捷型战士的好评,甚至一些贵族出身的骑士都喜欢以魔物毛皮作为重甲的内衬。 其次就是以魔物的眼球c心脏c肝c血液为代表的脏器,它们是炼金药剂的主要原材。其中又以服用后可以永久提升属性的药剂原材需求最大。大圣城索姆里斯坦里,不知有多少勋贵子弟还眼巴巴地等着这些炼金药剂将他们从严苛的修炼中拯救出来呢。 最后还值点钱的,就是魔物的肉了。除了少部分被搬上猎奇者的餐桌外,这些肉类大多落入买不起炼金药剂的职业者之口。尽管没有立竿见影之效,但长期食用这些肉类,依然能极大地改善体质。只不过,这种食用需要格外小心而有节制。短时间内的大量食用,只会使食用者因魔力中毒而失去理智,甚至因此丧命。 魔力既是佛瑞恩世界一切超凡能力的源头,也是所有秩序生物的致死之毒。魔力就像是药,适量有益,过量则为害。 安拉贝尔就这么一边东想西想,一边向前走去。 等她能远远望见民兵营那一排由栅栏与夯土混合搭成的平房时,天已经完全亮了。遥远的地平线就像一条镶在礼服下摆的金边,灰暗的天幕也开始透出淡淡青白。 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也随之轻快了不少。 刚才一路之上,街道里冷冷清清,行人只有三三两两。那些年长一辈的人见了她都只是点点头算作招呼,然后匆匆而去。即便是平时熟识的年轻人,也不会停下脚步跟她多聊几句。 丰收祭典上的阳光与欢笑仿佛一闪而逝。那种暖洋洋c松垮垮又让人喜欢的氛围,就像是麦酒上漂浮的泡沫,等回过神来,便已在凛风中悄然碎裂。 小姑娘所遇见的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凝重,脸色阴沉得就像天幕里那片将下未下的积雪云。 浓浓的压抑弥漫于空气。 安拉贝尔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更习惯在大战开始前适当地放松自己。这也是源于老牧师与达克教官的教导。 他们说人一旦太过紧张,就会满脑子混乱而零散的念头。只要一闭上眼睛,各种各样最可怕的情景便将萦绕脑海,死亡的气息清晰可闻。那是一种非常糟糕的状态,糟糕到能让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变得比绵羊更容易杀死。 所以,老练的战士总是懂得如何在战斗前摒除杂念。他们会回想一些生命里曾经的美好,回想一些生活中微小的幸福。没有什么比这些美好和幸福,更值得人们为之一搏了。老练的战士总是相信直觉多于计划。他们明白,能在生死一瞬救你一命的,往往是由经验累积出的那灵光一闪。 达克教官说他曾对他的每一个受训者讲过这个道理,可惜能做到的寥寥无几。无论在佣兵团,还是在民兵队,新兵初阵时的伤亡率总是高得让人唏嘘。 “安娜!”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小姑娘为之一愣,随后循声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拓荒村(下) “安娜!”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小姑娘为之一愣,随后循声望去。 她见到小罗曼正俏生生地立在民兵营的门廊下,脸上满是惊喜。罗曼的衣装并不厚实,她那瘦瘦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发着抖,就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走的落叶。 安拉贝尔赶忙迎了上去。 “小罗曼,你怎么跑出来了?而且穿得也太少了!” 安拉贝尔心疼地握住了罗曼的双手。少女的十指毫无血色,冷得就像河面上冻结的冰层。她的面色则完全与之相反,红彤彤的,透着一种病态的艳光。安拉贝尔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便在罗曼的惊叫声中,将少女拽进了自己的斗篷。 “呀!安安娜!” “哼哼,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反抗我?老老实实让我抱一会吧!” 安拉贝尔的斗篷宽敞得厉害,即便再装一个罗曼也绰绰有余。小姑娘就这么从背后抱住少女,双臂环过她的腰间,下巴则支在罗曼的肩膀上。回响在少女耳边的细语,就像是情人间的调笑,暧昧而又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伴随着安拉贝尔热热的鼻息,罗曼心中一阵慌乱。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罗曼知道安拉贝尔是故意的。私下里时,安拉贝尔总像个坏坏的假小子,喜欢调戏她来取乐。她可不会再顺着安拉贝尔的步调了。罗曼太清楚让小姑娘得寸进尺的后果。 “好了,安娜。我正好有事找你,没想到刚出门就遇上了。” “嗯哼,所以呢?” “所以,能请您的双手老实一点吗?” 听出了话语里的冷意后,安拉贝尔讪讪地移开了双手。 “哈哈哈,我只是想检验一下小罗曼的发育。”安拉贝尔边说,还边用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啧啧,羡慕嫉妒恨啊。人与人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闻言,罗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然后便拉着安拉贝尔进了民兵营。 两人一直走到厨房中的炉灶旁,安拉贝尔才把罗曼从斗篷里放了出来。 “真冷清呢。” 安拉贝尔扫视了一圈,民兵营的厨房和食堂是相连的,现在竟空无一人。两人虽说是从后门进来,但一路上不见半个人影也确实奇怪了些。 “那些就喜欢吵吵嚷嚷的家伙呢?突然这么安静,真让人不习惯。” 安拉贝尔咂了咂嘴,精致的俏脸上蓦地透出一抹痞气。她举起双手在胸前虚抓了几下,不怀好意地道。 “话说,小罗曼你来帮忙的时候,那些家伙是不是都在盯着你的胸部看?该不会还动手动脚的吧?”小姑娘边说边愤愤地挥了挥小拳头,“如果真有那种想死的混蛋,尽管把名字告诉我。我一定会亲切友好地让他明白,小罗曼是只属于我的!” 罗曼被安拉贝尔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而且让人在意的地方太多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腔。好在少女早就学会了如何与小姑娘相处。罗曼索性不去理她,清咳一声后,便把谈话拉回了自己的节奏。 “好了,安娜。谈正事。” “就是你刚才说的,有事找我?” 安娜耸了耸肩。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炉灶内的炭火还带着余温,厨房里也明显比外面暖和。铁锅上仍淌着一道道新刷洗后的水珠,小半桶泔水则闲置在门侧的角落。 这一切都表明,民兵营今早是开过伙的,而且人还不少。结果,转眼之间就这么冷清,看来是有了什么突发的变故。 “今早天没亮的时候,特拉斯先生带着鲁伯回来了。” 安拉贝尔先是一愣,然后就反应了过来。 “他们回来了?”小姑娘点了点头,“这么说也对。三天前,他们就在低语之森那边点燃了狼烟,是表平安的青色。算算时间,他们的动作倒真挺快的。” “但他们当时,他们的状况可一点也不好,神情疲乏得厉害,身上也都带了伤。” 罗曼皱起眉头,语气中透着不满,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小姑娘只觉此时的罗曼特别好看,她的表情就像诠释着思念其美好本身。问题是,她知道少女思念的对象并非自己,这让她稍稍有点不爽。 “特拉斯先生说,他们一离开赤根峡谷就被一大群霜狼缠上了。结果不得不向猎人森林里的哨所求援。康戈尔先生带领民兵队击退了霜狼群,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特别是有两人重伤,急需药品。当时还有两队民兵在这修整,一得到消息,他们就急匆匆地赶去了。” “难怪” 安拉贝尔轻咬拇指,微微沉吟道。 民兵编制一队是六人。今早留在民兵营的这十二人,应该就是正午时分将前往猎人森林换防的人员。如果安拉贝尔没记错的话,与她相熟的托尼与伦德尔也在其中。那么于情于理,安拉贝尔都该尽快赶去才是。 所以小罗曼才来找我? 那其他人呢? 小罗曼的母亲,还有在厨房帮忙的人都哪去了? 安拉贝尔突然想到了什么。 “鲁伯和特拉哥怎么样了?他们现在人呢?” “都睡下了。放心吧,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伤。而且,你们职业者的恢复力一向好得就像怪物。” 罗曼撇了撇嘴,显然是对某人,或者说某些人过往的乱来记忆犹新。 “一开始时,特拉斯先生还在强撑。他说他带回了非常重要的情报,必须尽快面见汉蒙德阁下。可等我给他上好药后,还不是倒头就睡了过去。看来麻叶草的药效对职业者也照样管用呢。” 安拉贝尔不由得露出苦笑。她在心中为特拉斯默哀了片刻。小罗曼的内里可不像她表面上那么无害。 “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呢,特拉哥带回来的。” 罗曼点了点头。 “恐怕是最糟糕的那种。” “是吗” 安拉贝尔轻声道。 她并不觉得意外,就像隆冬中黑沉沉的乌云遮天蔽日,然后终于一场大雪,万物为之沉寂。一切不过从早有预料,转而变为确信。 “所以,其他人都跑出去找老头子了?他这阵子东忙西跑的,你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吧?” “是呢。顺便也通知一下其他人。我猜汉蒙德阁下得知消息后,一定会尽快召集各位职业者以商讨对策。而教堂离这是最近的,所以通知你的活就被我揽下了。我可是挺会偷懒的呢。” 不愧是谨慎认真的小罗曼,小姑娘想到。可你要真会偷懒的话,就该乖乖躺到床上去休养才是。 但她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像罗曼早已习惯小姑娘天马行空式的率性而为,安拉贝尔也习惯了少女那让人心疼的倔强。 她知道,小罗曼只是想让自己派上用场,想体现自身存在的价值。 “诶?” 不顾小罗曼不明所以的表情,安拉贝尔上前一步。她解下自己的熊皮斗篷后,将其披到了少女身上。 罗曼虽比安拉贝尔要大两岁,却矮了她整整一头。那件漂亮斗篷的下摆甚至直拖到地。但小姑娘却全不在意。她只是默默地为少女紧好领口,掖实衣襟,动作温柔得与先前判若两人。 “老头子应该还在村南。昨天暮冬堡方向又运来一批补给,随行押送的是哈德森军需官,那个靠关系谋到差事的讨厌鬼。他手脚总是不干不净的,即便干草也能挤出油水。老头子昨晚没回来,大概是交接时出了什么问题,就直接在那边过夜了。小罗曼,去的时候多注意身体哦。” “那你呢,安娜?” “我先去看看那两位凯旋的英雄,然后去猎人森林一趟。” “为什么?”罗曼疑惑地问道,“不过是霜狼而已,大家不会有问题的。再说康戈尔先生也在那里。汉蒙德阁下召开会议的话,作为职业者,安娜你是必须出席的呀。” 是的,安拉贝尔知道罗曼说得不错。 拓荒村中虽只有民兵编制,但能在年复一年的魔潮中存活至今之人,无不堪称老练而可靠的魔物猎手。即便是以黑铁对抗青铜,他们也能依靠哨所中的防御工事与富有针对性的合击战术做到以弱胜强c以少胜多。 但安拉贝尔却无法置之不理。她无法因为大概没有问题,就对可能发生的危险视而不见。小姑娘在八年前就决定了,既然布利尔村庄已不复存在,那么拓荒村就将是她新的家园,她必须代替父亲,将之守护的地方。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家人。 “所以我才要去啊,小罗曼。” 安拉贝尔道。 她知道逻辑与合理性更能让这位认真的少女接受,所以换了一种说法。 “我会出席会议,只是因为规矩就是如此。事实上,我从未在会议中正式发言过。可康戈尔先生却驯养着村子里的信隼。一旦需要向暮冬堡联络或求援,他的存在就必不可少。我早一刻去,就能早一刻帮他们击退狼群,康戈尔先生也能早一刻脱身返回。” 罗曼点了点头,她承认安拉贝尔说得在理。 “好吧,那你也多小心。” “放心好了,不过一群霜狼而已。等鲁伯和特拉哥醒来了,记得帮我带个好。” “嗯,这个自然。” 罗曼应道。 安拉贝尔轻拥了一下少女,然后转身而去。 罗曼默默地望着小姑娘的背影,直至那一身劲装与马尾辫消失在视界尽头。她蓦地一声轻叹,又紧了紧身上的皮斗篷,随即往村南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林间 猎人森林中的战斗结束得很快。 霜狼不是什么强大的魔物,个体战力在青铜阶中几乎垫底,仅比怨鬼和邪地精强上一点。 这种生物的可怕在其族群习性与异乎寻常的仇恨心。任何伤害过它们的存在都会遭遇整个族群不死不休的报复,无论实力与种族。这种报复甚至能以年为跨度,霜狼从不忘记仇恨,只会为了时机而默默等待,就像潜伏在雪夜里的幽灵。 北境的拓荒者在最开始时,大多不愿招惹它们。直至某个人发现,霜狼对于族群中的头狼与幼崽有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牺牲精神。为了拯救陷入险境的两者,整个霜狼族群会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毫不在乎自身的生命与安全。 拓荒者便利用这点布设陷阱,往往能成族群地剿灭这些霜狼,不留丝毫后患。 康戈尔在先前的战斗中,非常幸运地射杀了它们的头狼。安拉贝尔和他略作商议,便决定借鉴一下前人的智慧。 两人带领着十八名民兵,在有利地形设下伏击,并用头狼的尸体充当诱饵,仅付出很小的代价,便就地全歼了它们。 小姑娘倒不觉得卑鄙。人类与魔物间的战斗从没有道义可言,这不过是两个物种对于生存空间的争夺。 胜利,并让更多人能活下去。 仅此而已。 这就是安拉贝尔在乎的一切。 此时,小姑娘与康戈尔正纵跃在离地十余尺的树木间。他们需要尽可能快地赶回拓荒村。 两人的身形矫健如猿,速度极快。以致四周的景色飞掠而过,就像一幅流动在身侧的画卷。 这门技巧名叫「林踪步」,能让他们在森林中直追奔马,是巡林客的标志性能力之一。安拉贝尔虽是战士,走的却是敏捷路线。经特拉斯稍加指点后,天赋过人的她便掌握了这门技巧。 奔行在这森林之中,放眼望去,满目尽是冷杉等常青树种的深绿。草木的清香遍布于空气。婆娑的树影间,云雀不时轻吟。阳光铺洒在地,蜿蜒向前延伸,犹如一条满是细碎斑点的长裙。 猎人森林属于未受魔力侵染的地区。这里存在大量野兽,以及极少数因失去领地而流窜来的魔物。这些魔物普遍弱小,一个霜狼族群就足以在附近称王称霸。 先前的战斗中,安拉贝尔奋勇当先,单人击杀了六头成年霜狼。这个战绩甚至超过了实力胜她一筹的康戈尔。 但小姑娘从未因此而轻视这些阴险的畜生。她深知一旦放跑了一只,若干时日之后,拓荒村便将迎来一场伴随着鲜血与泪水的惨剧。复仇的霜狼也许不敢对职业者下手,却绝不会放过落单的普通人,尤其是老弱和妇孺。 安拉贝尔的战士导师,民兵队教官达克,就是栽在霜狼手里而结束了他的佣兵生涯。 这位来自南部诸国的老练佣兵,曾接受霍内瓦伯爵的应募,参与了北境对魔物的清剿行动。遗憾的是,南方来的老佣兵从未见过霜狼。因为一时大意,他在一次任务中放跑了一头在他看来毫无威胁的畜生。 结果,数周之后,当达克教官醉熏熏地从妓寮晃回不远处的军营时,一头牛犊大小的霜狼突然从雪窝子里蹿出,一口咬碎了他的左膝盖。 既不认识能使用「神迹术」的黄金阶牧师,又买不起「高阶复原药剂」的达克教官,为了不因伤口感染而死,只好忍痛截去了整条小腿。 自此,达克教官便恨透了霜狼。他对他的每一个学员都提过这段往事。他以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悔恨与从中得出的教训,传授给那些尚未知晓战场残酷的新兵。 清剿行动大获成功之后,达克教官因为功绩与他丰富的经验,被霍内瓦伯爵相中为其训练新兵。 于是,曾经的佣兵达克就成为了如今被拓荒村人所熟知的,那个踩着一条木腿的老酒鬼,那个嘴上没把门的教官大人。 至于这位暮冬堡领主——莱昂霍内瓦伯爵,可是北境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霍内瓦伯爵出身于北境公爵银叶花家族,一个和王国本身同样古老,据说继承有银精灵血脉的名门中的名门。伯爵是老银叶花公爵的四子,现任公爵是他的第二个哥哥。 霍内瓦伯爵在年幼时,便在剑术一途上展露了非凡的天赋。而同其天赋一样有名的,则是他的种种奇行,以及乖僻轻狂的性格。霍内瓦伯爵尤为厌弃贵族间虚情假意的交际,只愿终日与剑为伴。 而在成年之后,因为一桩早有安排的政治联姻,年轻人同老公爵大吵了一架,继而离家出走,从此与家族断绝了关系。 霍内瓦伯爵就这么前往王都索姆里斯坦,孤身游历了数年。数年之后,霍内瓦伯爵投身军方,参加了第十四次圣教军南征。他在那场战争中脱颖而出,以二十八岁的年纪进阶黄金,成为了军方体系内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此后,霍内瓦伯爵又受命率领一支军团,前去清理正因魔物肆虐而一片混乱的北境。 伯爵几近完美地完成了这个任务。肆虐于北境的魔兽与那些野蛮而邪恶的青铜种族被一扫而空,王国的领土因此拓展了上千里,一直延伸至冰雪山脉下的黑森林前。 那之后,霍内瓦伯爵又一手主导暮冬堡的修筑,并组建了如今威名赫赫的北地骑士团。以往让人闻之色变的魔潮,自此再未越过暮冬堡一步。而伯爵本人也因功受封暮冬堡领主,成为了霍内瓦家族的开创者。 安拉贝尔之所以对伯爵如此熟悉,除了伯爵本人的高知名度外,还因为自六岁时起,小姑娘便频繁地受其关照。 八年前的冬天,黑森林中爆发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魔潮。猝不及防之下,最靠近黑森林的几个村子转瞬便被淹没,逃出生天者十不足一。不计其数的魔物从遮蔽了天日的暴风雪中涌出,密密麻麻犹如一层层会咆哮的浪潮。魔潮所过之处,唯留鲜血与死寂一片。 霍内瓦伯爵及时地派出了他的北地骑士团。这些英勇的骑士人不卸甲c马不停蹄地转战多日后,终于赶在魔潮之前,将小林溪南岸的人们撤回了暮冬堡。 紧接着,魔物们就踩着逃难者的脚印,涌到了这座北境之壁的高墙厚垒下。其后,便是一整个冬天的浴血奋战。暮冬堡内万众一心,终于将这场可怕的灾祸阻挡在了王国腹地之外。 然而,伤亡却也无比惨烈。 暮冬堡以北的人口锐减近半,仅仅赤根峡谷附近,就有三千余人惨死于一夜。大地之上流淌的鲜血,甚至溶解了白水河表面的冻层。据说,血棘藤便生于这些枉死者的鲜血。他们的尸体同样受到魔力侵染,被扭曲成了终日哀嚎,彷徨于黑暗的亡灵。人们称其为怨鬼,低语之森由此易名。 对于安拉贝尔而言,那个夜晚曾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她便是在那个夜晚里,永远地失去了双亲。 小姑娘的父母并非拓荒之民。他们来自圣光教会,是志愿于开拓蛮荒的神职者。安拉贝尔的母亲是一位白银阶的传道牧师,这种圣光牧师的进阶职业专精于治疗,因而非常受人尊敬。她的父亲则是一位圣骑士。按照王国法典的规定,每一位圣骑士都享有名誉骑士爵,也就是成为没有领地且仅限一代的最低等贵族。 安拉贝尔的父亲出身于教会开设的孤儿院,自幼便是一名虔诚的圣光信徒。公正c宽容c诚实c荣耀c英勇c牺牲c谦逊c慈悲。他是小姑娘所见过的,最符合这八大美德的骑士,也是她心中永远的骄傲。 她的父亲在二十一岁时,就已就职为圣骑士,因此很可能于三十岁前突破黄金,甚至以凡人之躯进阶传奇。 颇被教会寄予厚望的他,却放弃了留在王都的安逸生活,而选择身体力行地践行他所信奉的圣光之道。他立下三大誓言中的拓荒之誓,立志将圣光赋予自己的力量,奉献于所有需要之人。 他带领自己新婚的妻子,以及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总计十二位圣骑士与四名牧师,来到了暮冬堡外一座紧挨黑森林的村庄。 他们在这个小村庄里,度过了两年平静c劳累却无比充实的时光,并且孕育了一个爱的结晶。他们叫她安拉贝尔,意为“天使之心”。她是他们最最珍贵的宝物,直至八年前的那场灾难,一切幸福与美好都被摧毁殆尽。 灾难发生之后,安拉贝尔的父亲迅速组织了撤离。他亲率所有圣骑士c牧师,以及村子里的民兵负责殿后。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穿越低语之森,进入赤根峡谷时,一个强大的食人魔部落伏击了他们。 这些肮脏而愚鲁的青铜种族,虽然畏惧火焰,厌恶阳光,却天生力大无穷,体型更是成年人类的三到四倍。而最为可怕的,还是他们极端强大的生命力。只要不是刺穿心脏或砍下头颅,食人魔就不会被杀死。即便是手脚被砍断,食人魔也能慢慢修养,使之恢复如初。 尽管敌人强大至此,殿后者们也没有退缩。他们英勇地挡下了食人魔的突袭,为老弱与妇孺争取到大量的时间。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个食人魔部落的酋长竟是一头黄金阶的双头食人魔术士。 这个强大的施法者谨慎而又狡诈。它没有在一开始时暴露自己,而是把自己藏在树林的阴影中,悄悄观察着战局。 终于,它在一个绝好的时机冲出树林,直切人类阵型的后排。作为一名觉醒了智慧的高阶施法者,食人魔术士很清楚左右战局的关键——那些牧师。 食人魔术士瞄准了四名牧师中最强大的一位,先是以一记「裂解术」撕开了她身上的「圣光护盾」,然后又凭借自身所拥有的天赋——「多重施法」与「快速施法」,抢在那名牧师之前,以一记「法术干扰」打乱了牧师体内的神力流动,又用一发「寒冰箭」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而那名牧师,便是安拉贝尔的母亲。 安拉贝尔的父亲目睹了这一幕,他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开合了两次嘴唇,接着便倒在地上,永远地失去了话语。 随后,安拉贝尔的父亲将指挥权交给了队伍里最年轻的一位圣骑士。他强硬地命令他和两名尚在青铜阶的牧师,他让他们继续护送其余人前往暮冬堡。而他则和那些留下的人,一起向食人魔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这就是小姑娘对于双亲最后的印象。 迎着数日后初露的晨曦,幸存者们平安抵达了暮冬堡。 安拉贝尔已记不得那时的事了。 她的记忆有了一个黑洞洞断层,她只记得断层中的世界冰冷而让人绝望,就像被囚禁在一个灌满黑暗的卵中。她只能无力地在卵中沉浮,甚至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们说,那时的安拉贝尔就像一个坏掉了的娃娃,整日里不言也不语,只是顺从而机械地任由周围人摆布。她仿佛仍挣扎在那个峡谷外的夜晚,迟迟无法从梦魇中醒来。 得知了小姑娘的情况后,出于同情和对其父母的敬意,霍内瓦伯爵将安拉贝尔接进了他的宅邸,还吩咐家仆对她好生照顾。因此,安拉贝尔至今仍对这位伯爵心存感激。 十天之后,前往救援的北地骑士团带回了她父亲的遗物——那位圣骑士手中的战锤。这柄战锤是一把魔法武器,灌注圣光就能激活其上固化的「附魔术炎」。这是他父亲以首席成绩毕业于学院时,教会所颁发的奖励,一向被其精心保养,爱若性命。 不出所有人意料,也没有任何奇迹发生的,当北地骑士团抵达时,那些圣骑士与牧师已全员阵亡。 他们留下了至少三倍于他们的食人魔,甚至那头黄金阶的双头食人魔术士都饮恨当场。它的一个脑袋被战锤砸成了肉酱,另一个则被烈焰焚为焦炭。 安拉贝尔的父亲就靠坐在不远处的老树下。他的左半个身子血肉模糊,右手紧握着战锤。安详的笑容定格在他脸上,那是得偿所愿后的满足。 怀着满腔崇敬,北地骑士团将这些虔诚的圣光信徒就地安葬。他们用生命践行了曾立于圣契之前的誓言。 骑士团按照战场上的惯例,带回了他们的武器以作荣耀和供后人缅怀的纪念,而让其铠甲伴英魂长眠。 安拉贝尔至今仍记得,她接过战锤时终于流下的泪水,以及重燃在眼眸意志之火。 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她最终走出了那如死水一般的黑暗。平安抵达暮冬堡的幸存者们,有好多没能挺过那个冬天。杀死他们的不是城墙下的魔物,而是恐惧与失去至亲的绝望。 甚至那名圣骑士都被独自偷生的罪恶感压垮。他在一次战线吃紧时,孤身跳至城墙下,鲁莽而英勇地吸引了魔物们的注意力,并且再也没能回来。 而那两名牧师同样没走出心中的阴影。魔潮结束后,他们放弃了曾经的理想,黯然返回王都。 安拉贝尔没有责怪他们。她理解他们的选择。但有些事总该有人继承,因为父亲的理想并没有错。 小姑娘就这么决定了她的将来。她要成为一位跟父亲同样伟大的圣骑士,然后代替父亲,继续守护这片他和母亲曾为之付出生命的土地。 而现在,安拉贝尔收回思绪。她望着不远处的山林,山林静谧,她心中一阵悸动。 魔潮将至。 她想。 这一次,就该由我来保护大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职业者会议(上) 与此同时,拓荒村中的职业者正齐聚一堂。 这里是圣光教堂的正殿,除去举办一些重要的祭典外,还是村子里惯例的集会与议事之所。 圣光之神洛瑞达的教堂中,向来不设神龛c不立圣像。因此,整个正殿很有些空旷,唯一的装饰便是立于正殿中央的圣契。那是一个半人高的木雕,下半为圆柱体,上半则是一个展开的卷轴模样。 卷轴的正面镌刻着每一名圣光信徒都耳熟能详的神圣誓言。传说中,圣乔尔斯在卡索斯山之顶受到圣光的感召。他以此誓言作为回应。圣光之神嘉许其意,赐其祝福。圣骑士一职由此诞生。 而镌刻在卷轴背面的,则是和神圣誓言同样著名的圣光十诫。这是圣光之神对人类最初的教导。 真正的圣契是一件货真价实的神器。它被封存在索姆里斯坦大教堂中,无时无刻不被小心看管。 据说,圣契曾是初代圣骑士乔尔斯的佩剑,更是洛瑞达祝福之具现。此后一切圣骑士的力量都源自于其,源自他们在圣契之前立下的誓言。而拓荒村的这个,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仿制品罢了。 圣契型木雕的上方开有天井,天井中设置了特殊的神术法阵。自晨曦初升,直至日暮西垂,只要太阳高行于空,光芒仍遍布佛瑞恩世界,这个法阵便能将阳光折射到圣契之上。无论角度偏斜,无论风霜与雨雪。 这个法阵被称为日之冕,也就是太阳的王冠。每一个圣光教堂都设有该法阵。圣光之神洛瑞达又被称作晨曦之主,阳光正是他最常见的化身。 据教典记载,圣光之神洛瑞达诞生于距今一万年前的恶魔之战。他的前身正是佛瑞恩世界最为古老的神祇之一,司掌光明与太阳两大神职的阿法纳斯。 光明与太阳之神阿法纳斯在和无尽深渊的战斗中,与恶魔王子尼摩同归于尽。 不过对神祇而言,死亡并不意味终结。 光明与太阳之神阿法纳斯通过自身的死亡,以及秩序与混沌间的对抗,更为深刻地理解了法则其本源。他将光明与太阳这两大神职加以融合,创造出了继火水土风之后的第五大元素,也就是秩序之力的终极体现——圣光。 阿法纳斯将这全新的圣光之力,授予了主位面中饱受恶魔蹂躏的凡人种族,并借助这些凡人种族的信仰再度点燃神火,重生为圣光之神洛瑞达。 随后,圣光之神洛瑞达率领着佛瑞恩诸神与凡人种族,彻底击败了来自无尽深渊的恶魔大军。圣光之神将无尽深渊封印在九层地狱之下,由魔鬼一族永世看守。洛瑞达正是凭着这份功绩,成为了佛瑞恩世界的诸神之首。 汉蒙德牧师将视线从圣契之上收回。他转过身来,望向聚集在正殿中的众人。 民兵队教官达克c巡林客沃特与特拉斯师徒,再加上尚未返回的安拉贝尔与野精灵康戈尔,这就是拓荒村中的全部职业者了。 接到罗曼的报讯后,老牧师便再没有心情,跟哈德森那个脑满肠肥的死胖子纠缠。他一改往日慈眉善目的形象,近乎粗暴地打发了哈德森军需官。一想起他那目瞪口呆的神情,汉蒙德牧师就觉得一阵清爽。 这让老牧师想起了过去。 那时的他还没来到这个圣光照耀下的国度,也没有成为一名圣光之道的信者。那时的他只是一介佣兵,“山原之熊”佣兵团的团长。粗野c放犷c无法无天,所有诸如此类的词,都适用于那时的汉蒙德牧师。南部诸国混乱的城邦制度,孕育了无穷无尽的纷争,却也养活了一大批以此为生的佣兵。 汉蒙德牧师倒不是不满现今的生活。只是偶尔会怀念一下,怀念年轻时的血性与初生牛犊不怕虎式的莽撞。 人一旦上了年纪,懂得愈多,顾虑也就愈多。处事的手腕虽越来越圆滑,却难免 感到束手缚脚。他知道这么做后,以哈德森军需官的小心眼,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在物资问题上为难拓荒村。贵族就是一种重脸面过于性命的生物。 但老牧师不在乎。 相比于即将到来的魔潮,这些龌龊不过癣疥之疾。人总要先活下来,然后才考虑肚子。在灾难面前,时间就像生命一样宝贵。 至于安拉贝尔,汉蒙德牧师是毫不担心的。再没人比每日与小姑娘对练的他,更清楚安拉贝尔的实力了。汉蒙德牧师从不认为一小群霜狼能对小姑娘产生什么威胁,更何况还有康戈尔和民兵队的成员在。 然而,他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没有什么根据,只是一名年长者源自经验累积出的直觉。这种不安并不针对现在,而是不远后的将来。 在汉蒙德牧师看来,安拉贝尔太过重视他人,或者说太轻视自己的生命了。小姑娘身上有着一种异常强烈的责任感,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她无法容忍任何人在她所知的范围内遭遇不幸。为了阻止这些不幸,她总是毫无顾忌地勉强自己。 安拉贝尔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最严重的一道甚至从她的右侧腹一直延伸至腋下。那是去年魔潮时,小姑娘为了拯救一队误遇霜原巨熊的民兵,而留下死战的结果。 这样的行为自然是高尚的。安拉贝尔早就赢得了整个村子的喜爱与尊重。但汉蒙德牧师却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家伙,老牧师在当佣兵时曾见过好几个。他们大多是佣兵团在接下某个糟糕的委托后,逃得一命的幸运儿。等到这些人加入新的团队,他们会像着了魔一样,像是想要抓住曾失去的什么一样,拼命地c拼命去战斗,直至在他人的泪水与感激声中死去。 这种人是活不长的,冥神已经握住了他们的脚踝。 无论是他人,还是自己的,佣兵所要学习的首先就是看淡生死。自握起武器的那一刻起,一个佣兵就该明白——战场之上总会有你无法战胜的敌人,无法拯救的同伴。而只有活着,才能有未来可言。 汉蒙德牧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对此也无可奈何。没有谁能彻底摆脱曾经的梦魇,逝去的过往总会留下些什么。也许时间能慢慢抚平伤痛,但那一定是个漫长的过程。 除了安拉贝尔外,拓荒村的年轻一辈中还有几个天赋出众的人。但他们在性格上都有所缺陷。 罗曼敏感而自卑,凡纳既孤僻又有些木讷。德勒虽在他父亲的逼迫下,继承了老德勒的好手艺,却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再就是鲁伯,这个孩子毛毛躁躁的,跳脱得像匹野马 汉蒙德牧师看向身前。 作为新晋职业者和特拉斯的同行人,鲁伯也获得了出席会议的资格。 对此,就连老牧师都颇为意外。 没想到这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小子,竟能在黑森林中突破青铜。他从特拉斯那里获取了传承,得到森林女神梅凯勒的祝福后,已是一名正式的巡林客。若不是魔潮将至,这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半个月前,鲁伯只留下一张字条,就在深夜里翻出了拓荒村的围墙。可怜的老沃特都急疯了。若不是汉蒙德牧师拦着,他很可能会直追鲁伯的踪迹,一头扎进莽莽无尽的黑森林里。 好在最后平安无事。 说来有点讽刺的,特拉斯和鲁伯能一路顺利,恐怕还真托了魔潮的福。 佛瑞恩世界中,魔力潮汐是一种普遍存在的自然现象,它由魔力周期性的强弱变化引起。一般来说,空气中游离的魔力量将在繁夏之月跌至低谷,而凛冬之月则是峰值。 魔潮的发生源自魔力潮汐的变迁。但这种变迁并非渐增式的,它呈现一种诡异的阶梯式跃进。 当魔力潮汐的峰期突然降临,爆炸性增长的魔力会立刻涌入魔物体内。太过弱小,以至于无法承受的魔物会被当场杀死。而那些足以承受这份力量的,则会陷入短暂的沉睡。在沉睡期间,魔力会极大地改造并强化其躯体。而从沉睡中醒来后,受到体内残存魔力的影响,这些魔物会失去求生本能在内的一切理性,并在不知名原因的作用下,疯狂地袭向人类城镇与村寨。 若不是魔潮的这种特性,即便是老牧师白银巅峰的实力,也不敢独自深入黑森林。 而现在,这对让人头疼的父与子终于重逢。鲁伯正嬉皮笑脸地试图将责罚蒙混过去,沃特则一脸纠结。 他既想摆出身为人父的威严,又有些做不适应。他明明欣喜于儿子的成长,却碍于面子不想将一切就此揭过。 特拉斯看出了他的纠结,正一脸苦笑地给两人打着圆场。达克教官则完全是当笑话看。他与达克看不对眼是拓荒村里尽人皆知的事情。 幸运的是这种尴尬并未持续太久。 安拉贝尔和康戈尔的回归,让会议得以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职业者会议(中) “呼~我们回来了~刚战斗完就一路狂奔,骨头都快散架了。” 康戈尔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教堂的正殿。安拉贝尔可没法像野精灵大叔一样没个正形。她曾从母亲那接受过最严格的礼仪训练,至少在长辈面前,她还是愿意当个乖宝宝的。 “劳各位久候了。” 向众人一一见礼后,安拉贝尔道。 “辛苦了,哨所的状况如何?” “没问题喔。”康戈尔答道,“战斗的过程不值一提,安娜一如既往的可靠。民兵队那边倒有几人负伤,但都不严重,休养上一阵就行。” 汉蒙德牧师点了点头,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他微不可察地向小姑娘递去一个眼神,安拉贝尔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一切安好。因为是比较正式的场合,有些事老牧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但他的关怀依然让安拉贝尔心中一暖。 八年前的魔潮结束后,霍内瓦伯爵曾想收养安拉贝尔。但小姑娘婉拒了伯爵的好意。她将自己的监护权交给从王都赶来的老牧师,并跟着他来到拓荒村。 他们在这里一住八年。为了自己的目标和梦想,安拉贝尔开始在老牧师的指导下,学习武技与圣光之道。 汉蒙德是一位白银阶的戒律牧师,专精于防护与辅助。至于圣光牧师三大进阶职业的最后一种——惩戒牧师,则专精于消灭邪恶生物。这些战斗牧师通常隶属于圣教军与异端裁判所,一般人甚至一生都无缘一见。 曾在王都中游历数年的伯爵是听说过汉蒙德牧师的大名的。他知道这是一位虔诚而受人尊敬的老牧师。 虽然天赋所限,汉蒙德牧师止步于白银巅峰。但他学识渊博,兼之经验丰富,即便索姆里斯坦大教堂里也罕有人及。老牧师曾长期担任见习圣骑士们的导师,并培养出了不计其数的杰出人物。安拉贝尔的父母都曾接受过他的指导,算是被牧师认可的亲传弟子之一。 在听闻暮冬堡发生的惨祸后,汉蒙德牧师向教会提出申请,自愿接替安拉贝尔的父母来此传教。因此,霍内瓦伯爵很放心地将小姑娘托付给了他。 老牧师如今六十多了,一头寸长的短发是淡淡的白金色,身材高大而魁梧。他此时全副武装,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锁子甲。锁子甲因为长年使用,表面已不复闪亮,只泛着一层同样漂亮的黯淡银光。 小姑娘知道老牧师并非王国生人,他来自更南方的异教徒国家。那里有着苍蓝满目的大海c繁荣的商贸活动c冒险家与如城堡般巨大的双桅船,以及罪恶的奴隶制度。 那里的人们一般信仰海洋女神莱茵丝与财富之神沃金森。并不是出于理念上的认同,而仅因这两位神祇能保佑他们在海上一帆风顺,或从此财源广进。道德并不通行于那里,只要有足够的实力和金币,你就会受人尊敬。那里的国土面积普遍狭小,往往一个国家还不如王国的一个伯爵领大,但国家的数量却极多。 当有外敌入侵时,这些国家会联合在一起,共同与之对抗。所以,这些国家又被统称为南部诸国。 但一旦失去外敌,这些国家便会因为繁荣商贸所带来的庞大利益而开始明争暗斗。佣兵在南部诸国是一种非常吃香的职业。历史上甚至发生过佣兵团将某国王室尽数屠灭,然后取而代之的事情。 而安拉贝尔所在的这个王国则名为洛汗达尔,意为洛瑞达的眷顾之地。这是现存人类诸国中,最古老也最为强大的一个国家。 相传,初代圣骑士乔尔斯带领人类从蛮荒中走出,他们在圣白之山卡索斯上得到了洛瑞达的祝福。乔尔斯的后裔以此立国。千百年后,便形成了如今的洛汗达尔。洛汗达尔的首都——大圣城索姆里斯坦被称为“最接近圣光的地方”,至今仍是无数虔诚的圣光信徒一生必定朝拜一次的圣地。 汉蒙德牧师就出生在南部诸国一个叫库拉库提斯的小国。他当过佣兵,曾从最底层的外围人员一路出人头地,成为了一个小佣兵团的团长。 后来不知什么缘由的,老牧师在为完成一个委托而远赴北地时,受到了圣光的感召。他就此皈依于圣光之道,甚至还成了一名虔诚而受人尊敬的圣骑士导师。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安拉贝尔和康戈尔到场后,会议便算正式开始了。 但就像小姑娘对罗曼说的那样,会议的进程和她关系不大。自两年前取得出席资格时起,安拉贝尔就从未在会议上发表过意见。她只是默默遵从大家商讨出的决定。 这既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自知。 安拉贝尔很清楚自己列席于此,只是因为村子立下的规矩。这些年长者可从未期待过一个小姑娘的建言。事实上,她也确实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意见。她所能做的,便唯有多听与多想,以及在事后就自己的疑问,向老牧师寻求解答。 所以会议开始之后,安拉贝尔便一言不发地向鲁伯走去。少年人正一脸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彰显一下存在。 小姑娘暗暗叹了口气。虽说对这个脑袋少根筋的家伙很不感冒,但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还是在他丢人现眼前拽住他吧。 而沃特也乐得儿子与其亲近。他自觉地让到一旁,加入了汉蒙德牧师主持的议题。 安拉贝尔与鲁伯就这么聊了起来。 “回来了?” “嗯,啊哈哈” 鲁伯挠了挠头。 不知从何时起,少年在小姑娘面前总会莫名地变得慌张。他的脑子就像冻原上肆虐的暴雪,茫茫然一片混沌的纯白。 安拉贝尔轻轻一叹。 “小罗曼一直都在担心你哦,更不要说沃特叔叔了。我从未见过他那么失态的样子。以后不要这样了。” “嗯,抱歉了。” 少年讷讷地点了点头。 “还有布利尔大人的坟墓没能找到” 鲁伯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阵,想要说明自己遇到的困难。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因为这就像是推脱的借口。少年不想被安拉贝尔误解,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最后,他放弃了这种努力,颓然道。 “我很抱歉。” 安拉贝尔先是一愣。随后,那一脸的严肃认真便整个崩解了。 “真是的,跟你果然生不起气来。”她无奈地道,“本来不想说的,你这家伙太容易得意忘形了。但是不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姑娘做了个鬼脸。 “总之嗯,谢谢你了。其实,找不到也没什么的,只是一点小小的缅怀罢了。活人总比死人重要不是?所以,你能平安无事地回来,我还是很高兴的。” 没等鲁伯说些什么,小姑娘便话锋一转。 “对了,听说你就职了?恭喜呢。” “哈哈哈,谢谢。” “我送你一件贺礼吧,就像两年前你送的那套匕首。难得你会送出这么正常的礼物。你想要什么?弓箭你不是很擅长呢,而且还有特拉哥在。十字弓怎么样?简便稳定易上手,我觉得很适合你。” “那有机会一起去暮冬堡逛逛如何?这东西德勒大叔也打不出来吧?” 安拉贝尔有些诧异地望向鲁伯。她看见少年慌忙转过视线,脸已经红透了。 小姑娘不禁笑得一脸促狭。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再叫上小罗曼,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暮冬堡逛逛。你就好好体验一下左拥右抱的感觉,以及男人们嫉妒到能杀人的目光吧。” 鲁伯想象了一下,立刻就是一头冷汗。安拉贝尔不用说了,即便罗曼也算得姿容出众,那种娇小柔弱的感觉,尤其能勾动男性的保护欲。 “所以,要好好活下来哦。不要迷信就职带来的力量。老头子说,力量仅意味着责任,意味更多人的生死由你而定。也不要再这么莽撞了,总有人为你担心的。” “嗯,我知道了。” 少年郑重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职业者会议(下) “好了,既然人都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作为村子里唯一的白银阶职业者,汉蒙德牧师的威信近乎绝对,会议的主持一向由他负责。 “首先,请特拉斯来报告一下黑森林中的情况吧。这半个多月的旅程想必相当艰苦,真是辛苦了。” “您言重了。” 年轻人腼腆地笑道。 接着他便开始了讲述。从在赤根峡谷救下鲁伯,再到低语之森中的怨鬼,昔日的艾青村c布利尔村与黑森林里的见闻,以及返程时受到了霜狼群的袭击。 所有人都认真地听着,就连小姑娘和少年也不再私语。沃特的表情尤为精彩,每当听到惊险处,他都会狠狠瞪上鲁伯一眼。但每个人都从他勾起的嘴角处,看出了他掩饰不住的欣慰。甚至安拉贝尔也对少年频频侧目,鲁伯这次的表现让她刮目相看。 特拉斯的讲述简练而清晰,很快就结束了。老牧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得很好,我的孩子。” 他夸奖道。 这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单以天赋而言,拓荒村的年轻一辈中,即便安拉贝尔也比不上他。 因为他拥有固有天赋。 佛瑞恩世界中的天赋分为种族c职业与固有三种。其中,固有天赋是最为罕见的。这是一种源自灵魂的印记,只独属个人本身。 按照圣光教典中的记载,生命的意义并非仅限凡世,死亡也不代表终结——那同时是一个新的开始。 据说,当凡人们走完尘世间的旅程之后,虔信者会被神祇接入神国。他们将在如天堂般美好的世界,获得第二次的永恒生命。而浅信者则堕入冥河,他们会被冥河之水洗掉此世的全部记忆,再度转生至凡世。至于那些伪信者与无信者,他们将流落到冥河之底的下层位面,并在那里被魔鬼与恶魔转化为他们邪恶而受诅咒的同胞。 但凡事皆有例外。 一些强大者的灵魂,即便冥河之水也无法洗清。他们虽失去了记忆,过往的经历却会凝结成一丝印记残留下来。固有天赋正是衍生自这些印记。 特拉斯就是一个灵魂印记的持有者。他的固有天赋「鹰之眼」赋予了他数倍于常人的视力,这让他在箭术一途上简直得天独厚。正式就职没多久,他的箭术就已让沃特自叹弗如。 年轻人“鹰眼”的名号,如今已传遍了整个暮冬领。可但凡认识特拉斯的人,都很难把他和这么霸气的名号联系到一起。 特拉斯身上完全没有那种年少才高之人的傲气。大家都习惯了他的谦逊与温和,习惯了他那略带腼腆的笑容,以及表里如一的老好人性格。即便和沃特素不对付的达克教官,也对他这个弟子赞赏有嘉。村子里的年轻女孩们,更是过半都将他当成梦中情人。 “那么,对于这些情报,各位是怎么看的?”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接话的人是民兵队教官达克。因为他的暴脾气和不饶人的大嘴巴,这个酒鬼大叔在性格上属于绝对讨人嫌的类型。但这却无碍于他敏锐的判断力深受众人信赖。 “怨鬼c血棘藤,这不是低阶亡灵就是植物的,都是对魔力非常迟钝的东西,霜狼群也是出了赤根峡谷才活跃起来。毫无疑问,魔力潮汐的峰期已经来了。按以往的经验,大概还有三到五天吧,最多不超过一周。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吗,又何必兜这种圈子?简直浪费时间。” 汉蒙德牧师不由得一阵苦笑,但他并未在意达克教官言语中的冒犯。 “好吧,那我们就直入主题。情况应该正像达克分析的那样,各位也有所共识了吧?魔潮将至,我们的时间已不多了。所以,接下来最主要的议题,就是今年应对魔潮的方式。简而言之,我们是留在拓荒村坚守,还是求援并撤离?” “撤离?” 康戈尔皱起眉头。 “有这么严重吗?真要撤离的话,不仅会损失一年中最大的一笔收入。拓荒村地处险要,魔潮过后,村子里的建筑势必大片损毁,重建所需的物力和人力可不是开玩笑的。假如在明年冬天前无法完成,村子就要完蛋了。” 事实上八年前的大魔潮过后,拓荒村曾有两个冬天,同样不得不向暮冬堡撤离以求庇护。一次发生在七年前,一次则是在四年前。而每一次,暮冬堡领主霍内瓦伯爵都对这些避难者进行了妥善的安置。他为他们提供充足的食物,以及能够抵御冬日严寒的住所。 但并不是免费的。 霍内瓦伯爵要求避难者们以劳役或借贷的方式,按市价偿还他所提供的物资。 也许一些圣光之道的虔信者在听闻伯爵的做法后,会愤而加以谴责。他们将义正严辞地质问伯爵,质问他为何如此冷血贪婪,竟像是魔鬼,亦或南部诸国那些满身铜臭的异教徒一样,毫无我主教导的怜悯与慈悲之心。 但霍内瓦伯爵可不会在意这些幼稚的空谈者。作为一个领主,他虽素以贤明与仁慈著称,却绝不允许他的领民习惯于不劳而获,无论理由为何。 霍内瓦伯爵非常清楚,一旦他将这种援助免费发放,那用不了几年,只要一至魔潮到来,这些拓荒村人就会迫不及待地逃往暮冬堡,以求无所事事地度过一个衣食无忧c安全无虞的冬天。他的开拓计划也将毁于一旦。 汉蒙德牧师明白伯爵的苦衷。在他的威望与大力斡旋之下,拓荒村人大都理解并接受了这种做法。 这也是因为,大部分款项都在魔物攻城时,以劳役的方式付清了。劳役主要为城墙与防御工事的修缮,以及守城器械的制造。第二年增加的税赋,也没有一次超过整体的五分之一。 话虽如此,拓荒村人自上次被迫撤离时算起,已度过了四个安稳而富足的冬天。几乎人人都认为艰难困苦已经过去,开始对未来满怀憧憬。 一旦撤离,也就意味四年来的努力转头成空,一切不得不重头来过。这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老牧师知道康戈尔未曾经历八年前的大魔潮。这名野精灵来到拓荒村时,已是村子的第二次重建。据说,他因为一些桃色事件惹得天怒人怨,最后遭到了同胞的放逐。也有人说,他被流放的主因是碰了一位不该碰的女人。 于是,汉蒙德牧师向他详细讲述了八年前的始末。正是这来得异常之早的魔力潮汐,让人怀疑很可能是八年前那场灾难的重演。 “但您没有证据不是吗?” 康戈尔说道。 “同样没有证据表明不是。生命才是诸事之本。为了一场不算明智的赌博,冒险并不值得。” “但就这么撤离的话,损失实在太大了。假如今年的魔潮只是时间上比较异常,村子里的大家是不会原谅我们的怯弱的。更何况” 康戈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即便魔潮的规模真的远超以往,我们也未必挡不下来。” 听到这里,正坐在炭火盆前烤火的达克教官,毫不掩饰地一声嗤笑。沃特也默默摇了摇头。作为八年前那场灾难的亲历者,他们可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挡不下来的。” 老牧师看了一眼安拉贝尔。他不想举出太具体的事例,那会让小姑娘想起她故去的双亲。 “一头黄金阶的魔物,就足以将村子夷为平地。” 他简单而直接地断言道。 “可是汉蒙德阁下您我从未见过像您这么强大的白银阶。再说,我们还有哨所,有坚固的围墙,有我们和过百人的民兵队” 老牧师摇了摇头。 “那也不可能。黄金和白银间的差距有如天堑,不是技巧或数量能够弥补的。那是真正的超凡者。” 会议一时陷入了沉默。 “那么向伯爵大人求援呢?” 思考了片刻后,康戈尔又说道。 “我听说北地骑士团的成员至少是白银起步,伯爵本人更是黄金巅峰的强者。我们可以让出今年魔潮的一部分,甚至绝大部分收入,只要能保住村子不被损毁。” “恐怕很难。” 老牧师还是摇了摇头。 “比起暮冬堡,这里的地势太过开阔,城防设施也远远不如。霍内瓦伯爵是不会把他手中最宝贵的战力,肆意消耗在这里的。毕竟八年前的大魔潮,暮冬堡也只是堪堪守住。而暮冬堡一旦沦陷,那就将是一场震惊整个王国的惨祸了。” 康戈尔不再言语,众人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那么这样如何?” 突然汇集的视线让特拉斯为之一窒。但在深吸一口气后,年轻人还是流畅地说了下去。 “我们只让职业者和民兵队在拓荒村留守,而将其他人撤往暮冬堡。同时请求北地骑士团的援助,最好能让他们每人多带一匹战马。 这样的话,如果魔潮的规模同这几年一样,我们再加上一队北地骑士足够守住拓荒村了。而如果是大魔潮来临,我们就在北地骑士团抵达后,立刻借助他们的战马撤离。绝大部分魔物是追不上战马的。 另外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留在拓荒村争取时间,其实比随村民撤退更为理想。 村子到暮冬堡的道路是给行商的马车通行的,宽阔又毫无遮拦。再加上道路两旁都是树林,一旦发生变故,我们很难将村民保护周全。 再者即便加以阻拦,大家也一定会带一些贵重的财物,又有老人和孩子在,行进的速度是快不起来的。他们需要时间。我们留下的话,就能尽量争取。” 特拉斯的一席话条理分明,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就连汉蒙德牧师都听得连连点头。 “这办法好。确实是两全其美。” 对此,康戈尔也不再反对。沃特就更不用说了,特拉斯可是他的弟子。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北地骑士团啊。如果他们拒绝出动,留守在拓荒村的人最后都得喂了魔物。” 就在这时,达克突然道。 这位教官大人一向不在决策时发表意见。他把自己当成了顾问一类的角色,只在战术的细节与可行性上提供建言。 “这个应该没问题。” 老牧师说道。 “只是支援与争取时间的话,霍内瓦伯爵是不会拒绝的。绿坝c木场c红松三个村子的居民同样需要时间来撤离。那三个村子是彻底的农业村,可没有拓荒村这样的战力。与其让骑士团沿途护送,倒不如在拓荒村挡上一挡。我会拟信对伯爵说明的。未来几年里,魔物素材的价格我们也可以再让出一些,就用这个来换取伯爵对重建的支持吧。” “嗯,那大体上没问题了。”达克教官点了点头,“今年的魔潮来得如此之早,我想小林溪应该还没冻实。全部凿开的话,能争取不少时间。” “不错,那你就带着民兵队去吧。类似的想法有一个做一个,即便只能争取一点时间也好。” “明白。” 确立了行动的方针后,接下来的商讨就顺利多了。交代完达克教官,老牧师又转向康戈尔。 “等会我拟几封信给你。让你的信隼把它们送到暮冬堡和邻近的三个村子。我们需要他们的理解与支持。” “明白。” “至于沃特和特拉斯,你们分别前往村子周围的哨所,召集在那里执勤的民兵。我们需要集中力量。” “明白。” “最后,村民的撤离也需要有职业者负责。” 老牧师看向安拉贝尔。 “安娜,交给你了。我会把民兵队里二十岁以下的小伙子都派给你,鲁伯担任你的副手。大家的安全就靠你们了。” 少年人听到老牧师的话后,不由得一愣。这是一个偏袒得很明显的任命。相比于留守拓荒村,护送村民无疑要安全许多。基本上,他们在抵达暮冬堡前,怕是连魔物的影子都不会见到。 而这是鲁伯无法接受的。 汉蒙德牧师的一系列安排,早已激发了他的热血。此时此刻,他只想留在村子里,与在场的众人同生共死,而不是被以一个好听的名义送去后方。 少年人刚想说些什么,安拉贝尔却一把拽住了他。只见小姑娘抚胸一礼,然后答道。 “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撤离中 自拓荒村中撤离后,已经过了三天。 一路之上,行程还算顺利。安拉贝尔望向没于山背的夕阳,估算了一下——最迟明天傍晚,理想的话正午过后一行人便能抵达暮冬堡。 小姑娘长长地呼了口气。 即便只有三天,两百余人的生死担于一身,除了忙得焦头烂额,双肩上的责任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在今年的初雪来得特别之晚。白灾与黑祸,这是让北地人闻之胆丧的两大死神。 北境的降雪从来安静而壮美。悄无声息间,世界便已银装素裹,入目之处唯剩一片纯粹的洁白。但这美丽的背后,却是让生命为之凋零的残酷。假如是现今这简陋的营地,雪停之后,一夜间便能够冻死一半的人。 毕竟,这次撤离得太过匆忙。 按照往年的经验,从收获之月结束,直至凛冬之月,拓荒村人有近三个月的时间,为一个严酷的寒冬做好准备。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缝补晾晒往年做下的皮衣,修缮房屋并堆积柴薪。拓荒村与暮冬堡间的大路也将一派繁忙。行商们来来往往,运来一车车的小麦c燕麦c腌菜c风干的腊肉,以及御寒用的烈酒。而直到来年的融雪之月,行商们才会再度造访这里,并在另一片繁忙中,运回一车车魔物毛皮与炼金药剂的原料。 这两个多月也是铁匠老德勒最忙碌的日子。铁匠铺的炉子会从太阳初升,直开到日暮西沉。在四五个学徒的帮工下,老德勒锤不离手,敲打出一捆又一捆的箭矢与标枪。 安拉贝尔至今记得,那时节的天空高远而透彻,苍穹一色。唯独铁匠铺的大烟囱不住冒着黑烟。一桶桶混杂着火油与铁渣的废水被排入铁匠铺旁的小林溪。冻结的冰面被高温浇融,激起阵阵白茫茫的水雾。一个个漂浮着黝黑油花的小坑遍布其上。 等到德勒能抡得动辅锤,这个倒霉蛋就被他老爹抓了苦力。从那以后,每当秋去冬来之际,德勒便会整日里垮着一张小脸。这成了他被同龄人嘲笑的理由,他们叫他“苦瓜脸的德勒”。但德勒从不和他们生气。有那个时间,他宁愿找一个太阳下的草垛,好好躲一会懒。 想起这些童年的趣事后,安拉贝尔不由得勾起嘴角。她望着眼前的营地,人们熙熙攘攘,成群,正在用饭或原地休息。 这里是大道旁一处避风的林中空地。从拓荒村到暮冬堡有两条路。一条沿小林溪顺流而下,途经绿坝c木场c红松三个村庄,曲折而复杂。一条则是八年前的重建工程时,专门在森林里开辟的驿道。为了供马车通行,这条道路宽阔且平坦。再加上它横穿整个森林,几乎将两地以直线连接在一起,自然成了撤离的首选。 安拉贝尔将民兵队中的年轻人分为三人一组,四散于整个队伍周围。她自己则带着五个骑术最好的成员组成巡逻队,哪里有情况就赶到哪里。 鲁伯也在巡逻队中。作为巡林客的儿子,森林女神梅凯勒的信徒,少年人很擅于同动物打交道。 拓荒村有六匹马,全部被汉蒙德牧师交给了安拉贝尔。这些产自北地的长鬃马在脖子c脊背与膝盖处长有尺来长的鬃毛。它们缺乏披甲冲锋所需的爆发力,却非常耐寒,有长劲。军队和行商们都喜欢用它们来充作驮马。这些长鬃马来自暮冬堡,都是退了役的高龄驮马,算是援助物资的一部分。 安拉贝尔曾在北地骑士团的军营里待过两个冬天。那是拓荒村集体撤离至暮冬堡的时候了。 不知为何,霍内瓦伯爵对这个差点成为他养女的小姑娘喜爱非常。某种方面,甚至称得上纵容——他连骑士团营地这等军机重地都任其出入。 安拉贝尔在那里学到了许多。比如武器和铠甲的保养c马匹鉴别c粗浅的行伍列阵之学,以及好几门武技的修习方式。 自那时起,小姑娘便眼馋上了那些正骑士的坐骑。这种产自拉索米亚大草原的高头战马神骏非常,跟北地长鬃马放在一起,就像是地精堆里的食人魔。可惜这些战马不太适应暮冬堡的严寒,再加上战时高负重的剧烈奔跑,食物中不得不掺上大量盐巴c糖块与大豆,高盐高热,寿命一般长不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霍内瓦伯爵肯给,拓荒村也养不起这些娇贵的大个子。 在小姑娘的一系列安排下,避难者们沿着大路行进,两天来都平安无事。 直至昨天夜里,从拓荒村方向传来的咆哮与喊杀声,惊醒了营地中的所有人。随后,冲天的火柱接连燃起,天边仿若燃烧。整个夜幕半黑半红,就像是传说中随恶魔而降的硫磺之火。毁灭的气息清晰可闻。 安拉贝尔望着天边的火光,心中蓦地一寒。 她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是施法者,并且非常强大。自古以来,施法者便是受人传颂的存在。他们神秘而强大,仿佛行走在凡世的云端之民。 小姑娘当即传令,拔营起行。她虽担心留守于拓荒村的众人,但更重要的还是此身肩负的职责。就像汉蒙德牧师相信她能将村民们平安护送至暮冬堡,安拉贝尔也相信老牧师的实力。他是她所知的最为强大的白银阶职业者。 老牧师不仅是一位白银巅峰的戒律牧师,同时还是一位白银巅峰的雇佣军。这 是一种由青铜阶的佣兵进阶来的战士系职业,该体系的职业几乎专精于所有战阵武器,它的终点就是传奇职业武器大师。 安拉贝尔曾不只一次见识过老牧师的实力,但最为直观的还是在去年冬天的魔潮。 当时,小姑娘几乎丧生于一头成年的冬原巨熊之口,亏得老牧师即时赶到。然后,那头她拼尽全力也奈何不得的强大魔物,轻而易举地就被老牧师击杀了。 明明双方同为白银巅峰,霜原巨熊还有着数倍于人类的体型,却依然无改于一边倒的战局。老牧师的一招一式都洗练得近乎艺术。他就这么在小姑娘的目眩神迷中,用一根碗口粗的双手战棍敲开了冬原巨熊的脑壳。 安拉贝尔的战士传承,正是源自汉蒙德牧师。 战士,这应该是佛瑞恩世界中最古老的一系职业了。其起源早已不可考证,大概自武器诞生的那一刻起,战士这一职业就随之而生。 但这一职业是何时被归纳为现如今的体系,也就是说,怒气与武技的源起,则要追溯到恶魔之战发生前。 彼时,金精灵的帝国尚未分崩离析。自巨龙离世后,这些自然之神西奈勒的宠儿,佛瑞恩世界仅存的黄金种族,便成为了整个大陆无可争议的霸主。他们的统治北起冰雪山脉,南至无尽之海,中心则位于世界树所在的橡木森林。 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关于此事的一切记载都模糊不清,大多只是道听途说。但至少,这些说法的一些共同之处得到了大部分学者的确认。 据这些记载所述,在金精灵帝国的统治时期,一位天赋卓绝的无名战士为了突破自我而踏上历练之旅。 多年以后,他抵达了作为世界中心的橡木森林,并在那里认识了一些现今德鲁伊的前身,当时被称为督衣德的自然之神祭司。 这些督衣德在自然之神西奈勒的教导下,借由操纵体内的生命能量,获得了一系列的神奇能力。 他们能使自身体内的生命能量,与外界无处不在的生命能量进行共鸣,进而对外界施加影响。他们能促进植物的生长以操控植物,与动物交流以获得伙伴,促进目标体内的生命能量以治愈伤病,促进自然代谢的进程以净化被魔力污染的土地或生物。甚至,他们能操控体内的生命能量以短暂地改变外形。 无名战士在见识过这些督衣德的神奇能力后,对这种每个生物都具备的生命能量深感兴趣。 于是,他留在了橡木森林,并开始向督衣德们学习生命能量的使用方式。 但无名战士没有照本宣科地模仿督衣德。他发现自己并不适合督衣德传授给他的自然之道。这种源自自然之神西奈勒的修行道路,讲究的是宽容c博爱,以及与万物交融为一体的宁静。而他的心中却无时无刻不燃烧着火一样的激情。 最终,他走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道路。 无名战士在修行中发现,当一个人处于情绪激昂的状态时,他体内的生命能量会变得缺少变化,但更加强烈c狂暴而富有攻击性。通过艰苦的训练,无名战士彻底掌握了以情绪激发来控制生命能量的技巧。 他将这种技巧命名为怒气之道。 同橡木森林中的督衣德告别后,无名战士继续踏上旅途。 他无私地将怒气之道,传授给了每一个愿意师从于他的人,就像督衣德们曾做的那样。 战士的体系由此成型。 这也就是为什么战士体系的职业者,一向给人以一种粗犷鲁莽的印象。由于修行方式的原因,怒气之道的修习者向来将激昂的情绪视若珍宝,从不会刻意加以压抑。因此,战士大多是有一说一的直肠子,并且嗜酒如命——他们相信借由醉酒引发的玄妙状态,能更好地体悟怒气之道的终极秘奥。 佛瑞恩世界中的职业进阶路线尽管五花八门,却可以大致地分为怒气系c施法者系,以及游荡者系这三大类。 其中,怒气系是这三大类别中分支最为庞杂的一系,包括许许多多特定种族或地域专属的进阶路线。最为著名的,当属高加索之原的野蛮人,以及无尽之海上,居住于风暴群岛的亚马逊们。 而人类这一种族中最常见的怒气系职业有四种,分别是佣兵c战士c剑士,以及骑士侍从。 洛汗达尔除了被称为圣王国外,还被称为骑士之国。只因在这个国家中,骑士的数量竟占了整个怒气系职业的三分之一以上。这对其他国家而言,是根本无法想象的。毕竟,骑士是四大怒气系职业中,就职条件最为苛刻的一个。无论资质,亦或者财力。 这既仰仗洛汗达尔古老的底蕴,又得益于北地人天生高大强健的体魄。这样的体魄使得他们更喜爱身着重甲,手持诸如塔盾c战锤c骑枪,以及双手大剑之类的重武器。 但遗憾的是,安拉贝尔显然不在此列。 小姑娘虽称得上矫健,却远远不算强壮。因此,她能选择的怒气系职业便只剩佣兵c战士c剑士这三种。 每一职业在就职时,都会获得相应神祇赐予的祝福。这种祝福就是所谓的职业天赋。怒气系的职业天赋一向由战神帕尔赐予。佣兵为「全战阵武器掌握」,战士为「近战武器(非异种)擅长」,剑士为「剑类武器精通」,骑士侍从则多达两个,但并非武器专精方面,分别是「骑术精通」,以及「重甲精通」。 安拉贝尔在刚被汉蒙德牧师收养时,曾非常羡慕老头子佣兵系职业所赋予的全战阵武器类专精。小姑娘天真地以为,能随手操起一把武器就舞得虎虎生风,实在是一件非常拉风的事情。 老牧师自然不会由着小姑娘犯傻。 佣兵系的长处在于武器切换与团队互补带来的广泛适应性。老牧师知道安拉贝尔的目标是成为一位圣骑士,就职青铜阶的怒气系职业,不过是一个基础与前置要求。 他最终为小姑娘选定的是战士,怒气系职业中最为质朴刚健的一个。 安拉贝尔的命令与拓荒村的受袭,让所有人都一下子清醒了。尽管忧心仲仲,他们依然手脚麻利地各尽其能。仅是这一个夜晚,拓荒村人表现出的军事素养,就足以让王国腹地的老爷兵们为之汗颜。 而在一行人整装出发后没多久,他们便遭遇了邪地精的袭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邪地精 这次袭击来得非常诡异。 邪地精明明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却只远远地来了几波投石和乱箭,接着就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不过很快的,同样的袭击接连出现,而且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这些邪地精的数量普遍不多,三到五只就是一队,但却神出鬼没。它们狡猾非常,往往只远远地来几下,然后一击就退。只在有人负伤或掉队时,才会兴奋地冲上前来,试试能否有所斩获。 以安拉贝尔对它们的了解,这倒非常符合邪地精的习性。 这些狡猾而卑鄙的小东西有着四尺左右的身高,佝偻的背部与打弯的双腿,使得它们看起来更矮,也就刚到成年人类男性的腰际。它们的脑袋很大,耳朵与鼻子长而尖,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展翅的蝙蝠。邪地精的皮肤呈青绿色,这使得它们在森林中如鱼得水。 邪地精的智商在青铜种中算是高的。它们能制造石斧c绳索投石器c弓箭等一系列东西,尽管非常粗糙。不过,它们的实力在青铜种族中算是垫底的,完全不具备战斗向的天赋。 邪地精虽然像所有青铜种族那样,生来就拥有青铜阶的实力。但一对一的情况下,它们连一个黑铁阶的人类壮汉都对付不了。而邪地精这一种族所以能存续至今,除了那兔子般变态的繁殖力,靠的完全是它们毫无下限的天性。 没错,毫无下限。欺软怕硬都算是好听的说法,对它们而言,节操全哔了狗才是最恰当的形容。 邪地精很少自行组成部落,它们更喜欢依附于其它青铜种族,用它们引以为傲的“灵巧”与“聪慧”充当狗腿子。它们尽心尽力地取悦主人,以此来换取食物与繁衍后代用的雌性。 不过,一旦部落间发生战争,这些邪地精也许前一秒还为旧主人摇旗呐喊,下一秒就会趴在新主人面前,恨不得去舔它们的脚趾。 总之,就是完全的靠不住。 获胜的部落一般也不会为难邪地精。它们就像人类饲养的牛羊,没有谁会一时兴起就大肆屠杀已归为己有的财产,毕竟只会白白地造成损失。 这就是邪地精的生态。它们自甘为奴地跟其它青铜种族维持着一种扭曲的共生关系。 因此,邪地精很少正面战斗。它们更青睐挖坑埋陷阱,或者抽冷子放暗箭。优势时一拥而上,劣势时一哄而散。威胁不算大,但却特别恶心人。 随着一夜一日的接触,这些邪地精给安拉贝尔的感觉,倒与往日遇到的没有什么不同——让人烦不胜烦又无处不在,就像老鼠一样。 但这正是小姑娘觉得诡异的地方。 毕竟,这可是魔潮之中啊。 魔潮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能让邪地精这种软骨头都红了眼睛,一个个一边嚎叫着,一边疯狂向人类袭去,不死不休。而现在,这些邪地精表现得也太正常了。安拉贝尔甚至从它们乱七八糟的袭击中,隐隐读出了一种意图。 同几个有见识的老人交换了意见后,小姑娘基本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邪地精在拖时间。 它们的背后应该是某个强大的青铜部落,而这些邪地精不过是被派出来探路的,就像军队里的斥候和作战主力。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安拉贝尔立刻催促队伍加速向前。她又将凡纳从巡逻队中单拎出来,吩咐他换上跑得最快的那匹长鬃马,先行一步去跟前来接应的北地骑士团会合。 这名如狼般孤僻桀骜的少年出身于布里尔村庄,他和鲁伯与安拉贝尔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八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的双亲同样亡故于赤根峡谷。自那之后,凡纳就再也没有笑过。他那仍显稚嫩的小脸上,总是挂满了生人勿近的冰冷。尽管性格上很有问题,但凡纳办事却特别可靠。尤其是安拉贝尔亲自拜托的时候。 等到送走了凡纳,小姑娘就领着剩下的四名巡逻队成员,远远地哨了出去——他们开始扫荡那些吊在队伍之后的讨厌尾巴。 邪地精基本一触即溃。安拉贝尔和鲁伯毕竟是青铜阶的正式职业者,再加上三名黑铁上位的巡逻队员,战斗的过程几近碾压。 邪地精小队数量上既不占优,个体实力也完全不如。双方一旦遭遇,试探个几下后,邪地精一方就会彻底丧失战意。 可惜,它们自以为聪明的大脑袋完全不懂,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的。绝大部份邪地精都是在逃跑时,被巡逻队员毫不费力地削掉了脑袋。 安拉贝尔虽然奇怪,这些邪地精为什么能在魔潮中保有理智,但此时却已顾不了那许多了。 清扫行动一直从日出进行到午后,大部队这才摆脱了邪地精的纠缠。身心俱疲的安拉贝尔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皮甲上那些青黑色的污血恶臭难当,熏得她脑侧一抽抽地生疼。 小姑娘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谢起了邪地精那欺软怕硬的习性。否则的话,不知还要多少工夫才能达到如今的战果。 猪一样的敌人总是可爱的,不是吗? 同大部队汇合后,安拉贝尔便下令寻找水源,安营扎寨。这个命令立刻就引起了欢呼。经过近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即便拓荒村人的体能也吃不消了,更别说队伍里还有不少老人和孩子。整个队伍更是拉得过长,某些地方甚至完全脱节。尽管安拉贝尔心急如焚,恨不得连夜兼程直至暮冬堡下,却也不得不停下来进行休整。 其实,在做出决定后,小姑娘也是松了一口气的。她自己都有些撑不住了。 跟邪地精的战斗虽不危险,寻迹与追踪却同样劳神费力,再加上一整天骑着马东奔西走,真的是累坏了。 此时,安拉贝尔正靠坐在林边一棵黑松树下。那匹驮着她转战了一整个日夜的长鬃马悠闲地散着步,兴致来了便会低头啃一两口灌木。 小姑娘刚饱餐了一顿。吃的是用大锅煮出来的燕麦c马铃薯c黑面包和腌肉干熬成的稠粥。味道有些糟糕,但热呼呼的吃完了非常舒服。 那之后,安拉贝尔便坐到了这里,看着夕阳下忙碌的营地,享受起片刻闲暇。 “安娜。” 小姑娘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她看到鲁伯正牵着马走来。少年人的身影透露出一股无法掩盖的疲惫。 “原来你在这,找了你半天了。” 安拉贝尔在会议上将鲁伯拦下后,少年出乎意料地没再争辩什么。他默默地接受了老牧师的安排,老实听话得让小姑娘都不太适应。她发现鲁伯真的变了,昔日那个莽撞冲动的家伙已开始明白责任的意义。 自离开拓荒村后,鲁伯就一直为她忙前跑后。开始于今早的扫荡战中,更是出力甚多,传承自巡林客的技艺正是巡逻队屡屡得手的最大依仗。不得不说,如今的鲁伯看着比过去顺眼多了。学会了克制自己后,少年终于不再是个只会添乱的愣头青。 所以,小姑娘挥了挥手,给了他一个颇为灿烂的笑容。 少年人直接就愣住了。 看到红了脸,傻笑着挠头的鲁伯,安拉贝尔不由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好了,鲁伯。找我有什么事?” 少年听出了小姑娘语气里的不善,他赶忙摆了摆手。 “呃是这样,罗曼的父母在找你,挺急的。维纳的样子似乎不太好。” 维纳? 稍一愣神的工夫,安拉贝尔才回想起这个名字。 那是罗曼的弟弟,一个未满八岁的小男孩,有着一头罕见的黑发,很清秀,脸蛋漂亮得像是女孩。但小姑娘对他的印象并不好。这个孩子明显被宠坏了。不仅对姐姐毫无敬意,还动不动就呼来喝去。 好吧,她只是在为罗曼抱不平。 相比于维纳,安拉贝尔更讨厌罗曼的父母,鲁伯也是如此。父亲势利酗酒,母亲软弱不堪,罗曼在那个家里没少受罪。 小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 但职责所在,个人观感只能靠后了。 “鲁伯,能帮我把他们带来吗?我知道你累坏了,晚上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会安排别人守夜的。” 安拉贝尔转过头去,她将视线投向东南,那是暮冬堡所在的方向。可惜,渐渐深沉的夜色让前路变得暧昧而难辨 “等到明天,一切就结束了。凡纳会带来北地骑士团的援军,我们的任务也将圆满完成。” 鲁伯沿着安拉贝尔的视线望去,同样只见一片模糊的黑暗。 他耸了耸肩。 安拉贝尔的语气中充满了飘渺和不确定感。他知道三天来,小姑娘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拓荒村的情况同样让人忧心,那天夜里燃烧着的半边天空,已使很多人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更不要说先前的袭击。这附近从来不是邪地精的活动范围。 但作为整支队伍的领导者,安拉贝尔不能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她必须给自己与其他人带来信心。 鲁伯觉得,他应该鼓励小姑娘几句。 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他也在担心自己的父亲。虽说父子俩从来互不顺眼,可身体里毕竟流淌着相承的血脉。 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像个小丑一样,向安拉贝尔行了一个夸张而滑稽的骑士礼。 “如您所愿,我的女士。” 小姑娘又是好一阵白眼。 鲁伯很快就带来了罗曼的父母,夫妻俩正一脸紧张地盯着小姑娘。 维纳的状况确实糟糕。他的体温过低,面色苍白,呼吸急促,人也基本处在半昏迷状态。但说不上太严重,只是受冷后发了寒症。类似的病例,这几天安拉贝尔见得多了。 给他们的宝贝儿子检查完后,安拉贝尔把他还了回去。她让他的母亲把小维纳抱好,接着直起身来,神色郑重地念了一句七个音节的祷词,又做了两个手势,柔和的圣光便出现在她掌心。 「治愈」。 安拉贝尔将圣光贴着男孩的胸口灌了进去,维纳的脸色立刻变得红润,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罗曼的父母少不得千恩万谢,安拉贝尔只当是耳旁风。她例行公事般自顾自地叮嘱起来。 “只是有些受寒,不算太严重。多多莉娅大婶手中还有一些治寒症的药剂。睡前服一剂,发出汗来就没事了。等会去老德勒那多领一床毯子吧,帐篷也换一顶厚实些的。就说是我说的。明早还没有好转的话,我会再来看看。” 接着,安拉贝尔仿佛不经意般随口问道。 “罗曼呢,怎么没见到她?她身子骨一向柔弱,这两天奔波劳苦,天气又糟糕,更该多注意才是。” 罗曼的父母对视了一眼,表情很是尴尬。最后还是罗曼的父亲开口道。 “罗曼她下午就有些走不动了,我们又实在担心维纳,就就把她托付给了彼得一家。您知道的‘快腿’彼得赶着一辆驴车,上面装了粮食和干草,人坐上去也能舒服点” 安拉贝尔一阵无语。她真有些佩服这夫妻俩了。小姑娘索性不再理会那絮絮叨叨的辩解。她看向鲁伯,开口问道。 “安营后的巡视是你和瑞亚负责的吧?有看到罗曼或‘快腿’彼得家的谁吗?” 鲁伯回想片刻后,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安拉贝尔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但她没有发作。她知道自己年纪尚小,又是女人,就算为罗曼强出头也没什么意义。那只会让对方的日子更加难过。 小姑娘沉着脸想了一会,飞快地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鲁伯,去召集巡逻队,记得多带火把和燃油。我们再去附近巡视一圈。营地暂且交给老德勒,告诉他多设岗哨,直到我们回来都要小心。” 鲁伯点了点头离开后,安拉贝尔也挽过那匹长鬃马的辔头,一言不发地向营地大门走去。那对夫妇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一阵夜风吹过,女人怀中的男孩已沉沉睡去,正发出一声舒服的呢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罗曼 罗曼从昏迷中醒来时,周身上下传来的钝痛让她一动都不敢动。那种疼痛火辣辣的,就像体内被植入无数烧红的钢针。 自己一定是骨折了,而且不只一处,罗曼想道。 她的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裹在一件旧皮袄内,被早冬的夜风吹得说不出的难受。但比起多处骨折,倒真不算什么。 罗曼有些庆幸,她在这样的痛苦中竟还能保持清醒。 也许该感谢一下自己的过往。 长年卧病的折磨,以及父亲酗酒后的打骂,都让她习惯了忍耐痛苦。罗曼早已学会,当自己实在不堪忍受时,就将意识彻底放空。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仿佛自己突然变成两个,一个继续忍耐那些痛苦与不堪,一个则只是远远旁观。两个罗曼相距得如此遥远,以至于那些痛苦都模糊而不再真实。 罗曼是一个早产儿。 她的母亲在怀着她时,不幸遭遇了一头刃脊野猪。虽然她被村子里的猎人及时救下,却因为惊吓过度而让罗曼迎来了她过早的诞生。 拜此所赐,罗曼自小就体质虚弱,严寒的冬天里常常整月整月地下不来床。即便天气最好的日子,她也只能在田地里为母亲打打下手。而她母亲也因为这次生育落下病根。此后七年间,她再未能怀有身孕。 这成了罗曼童年里一切不幸的根源。 罗曼的父亲是个没大本事的人,算得上老实本分,还有一点小人物式的精明。他种了半辈子庄稼,拓荒村重建后,又去学了些制皮的手艺。可惜技艺并不出众,仅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 他是个自命传统,并以此为傲的人。也就是说,固执c守旧,既缺乏做出改变的勇气,又眼红他人过上的好日子。对他来说,传宗接代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事,因而非常重男轻女。一生之中最大的梦想,就是生一个有望成为职业者的儿子,借此光宗耀祖。 在以为妻子丧失了生育能力后,罗曼的父亲一下就变了。他开始挥霍家产,没日没夜地沉湎于劣酒与烟草,甚至稍有不顺就对母女俩殴打辱骂。无能的人总是习惯于对强者低眉顺眼,而肆意伤害自己能伤害的人。他们习惯将自己的失败归咎他人,以此来欺骗c满足他们扭曲的自尊。 罗曼的童年便如一潭污浊肮脏的黑泥般毫无救赎。 她亲眼目睹了,原本温婉可爱的母亲是如何被生生折磨得麻木而又呆板。母亲变得像是一只吓破了胆的兔子,只会木偶一样地对父亲的每一句话c每一个决定点头应和。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胆颤心惊。 这样噩梦般的日子一共持续了八年。直至八年前回到拓荒村后,罗曼的母亲突然怀孕,随后诞下一个男婴。 罗曼至今仍记得母亲的表情。那是一种扭曲的狂喜,止也止不住的泪水就像是自灵魂中决堤而出的解脱。 那之后,布里尔村庄的幸存者迁徙而来。同安拉贝尔和鲁伯的相遇,让罗曼的人生第一次有了光。 挥散这些久远的记忆,罗曼深吸一口气,轻轻抬头。即便身体仍疼得不时痉挛,她却冷静地观察起了四周。 接着,罗曼便放松了不少。 覆盖在身上的干草让她明白,那些邪地精应该没有发现自己。看来暂时是安全了。 事情还得从昨夜说起。 也许是匆忙拔营时染了风寒,也许是连日来累积的劳累终于爆发,总之急匆匆地赶了一整晚路后,今天天刚亮的时候,小维纳就发了寒症。甚至还没挨到正午,他整个人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这可急坏了罗曼的父母。跟自幼饱受冷眼的罗曼不同,小维纳是她父亲的心头肉,能够传宗接代的活宝贝。 于是,她只好跟在父母身后,来来回回奔波于整个队伍间。他们在寻找安拉贝尔。 在她父亲心中,每一位圣光之神的牧师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就像令人尊敬的汉蒙德阁下。可怕的寒症也许能轻而易举地要了一个孩子的命,但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随手一个神术的事。可惜罗曼和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当时安拉贝尔正带着巡逻队在森林里扫荡那些天杀的邪地精。即便离着最近的时候,双方也差了好几里地。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了午后,终于连罗曼也撑不住了。 其实罗曼曾好几次想制止父亲。跟她无知的父亲不同,一直在老牧师的学习班中名列首席的罗曼,对各大职业的天赋与技能都烂熟于心。她很清楚安拉贝尔所掌握的零环神术,对这种病症只能起一个安慰作用。与其继续折腾下去,倒不如配一剂祛寒的草药,然后找个平稳的代步工具让小维纳好好休息。 但她没有开口。 因为不敢。 罗曼很清楚她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就像所有愚昧之徒一样,她的父亲迷信权威,而不相信知识。 同样的话语,如果出自汉蒙德牧师之口,父亲必定会二话不说地奉为真理。而如果出于自己之口,出于自己这个他一向认定的废物和累赘之口,父亲则必定不屑一顾。 不仅如此,父亲肯定会大发雷霆。他一定不会介意用谩骂和毒打来重新教育一下女儿,让她明白什么叫家长的权威不容冒犯。 所以,罗曼只好闭口不言,咬着牙一直跟在父母身后,直到自己也不支倒地。 这一次,有些出乎罗曼意料的,父亲没有出手收拾她这个累赘。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后,父亲就将她扔在原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母亲的脸上满是犹豫,却终究不敢违抗父亲。 后来,还是好心的快腿彼得将她拉到了他们家的驴车上。 快腿彼得跟罗曼的父亲是一辈人,年轻时曾是王国东境最好的信使之一,一双几若奔马的好腿,让他搏下了一个“快腿”的名号。 直至他的膝盖中了一箭。 那场该死的兽人入侵不仅让他成了个瘸子,还害他丢了饭碗。走投无路的彼得不得不响应霍内瓦伯爵的拓荒令,来到暮冬堡谋一条出路。 因为腿脚上的残疾,彼得既拿不起刀剑,也干不了重活,故而一直受到拓荒村人的轻视。他成家很晚,直到八年前才娶了一个寡妇,寡妇的男人在之前的大魔潮中,被一头豺狼人啃掉了脑袋。 但两人婚后的生活却分外美满。 快腿彼得不仅有着一副好心肠,还非常善于经营。他变卖寡妇带来的财产后,买了一头驴驹和一辆大车,然后学着那些行商,在拓荒村与暮冬堡,以及其它几个村子间做起了生意。 快腿彼得见识既广,手腕又圆滑,做起生意来如鱼得水,很快就小有身家。而他的妻子也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们的女儿今年刚刚七岁,一个活泼而好动的小家伙,比之维纳还小上一点。为了照顾罗曼,小家伙主动让出了驴车上的位置。毕竟这车上装满了成袋的粮食和一垛垛干草,唯一一个能坐人的地方都是硬挤出来的。这也让罗曼对这一家子的好感和愧疚又多了几分。 看得出来,彼得夫妇对小家伙疼爱有加,并没有因为性别而有所歧视。而小家伙那种纯粹的善良,以及完全符合年纪的天真无邪,也让罗曼羡慕不已。 可惜,悲剧随即就发生了。 大概是驴车负重太过,再加上道路难行,罗曼与彼得一家在不知不觉中就和大部队拉开了距离。一支一直潜伏在侧的邪地精小队自然没放过这个机会。它们发起了袭击。 突如其来的箭矢与投石在第一轮时,就将彼得扫倒在地。拉车的驴子更是身中数箭,失去驭者的控制后,立时一边嘶鸣着,一边狂奔而去,让还坐在驴车上的罗曼放声尖叫。 好在罗曼很快就取回了冷静。她在颠簸的驴车中拼着吃奶的力气,将一袋袋粮食推下车去,这才借着那头伤驴的疯劲,甩开了发起袭击的邪地精。 可还没等罗曼松一口气,那匹驴子便一个失足,摔倒在地。猝不及防的罗曼被甩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止住势头。 这一滚滚得罗曼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然后,她也就是强撑着一口气,刚爬进身旁最厚实的一堆干草,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重新醒来时,夜色已深,四下里一片死寂。一切虫鸣与兽吠都消失无踪,静得甚至能分辨出最细微的风吹草动。 但罗曼很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旦那些野兽与青铜种族从沉睡中醒来,便将化身为死亡与毁灭的行者。那就是魔潮,让北境子民闻之色变的黑祸,冬之灾。而那些没能醒来的,便再也无法醒来了,就像无数曾倒在冬夜里的人类。 对了,彼得大叔! 脑袋清醒些后,罗曼立时想起了彼得一家。 罗曼在狂奔的驴车上看得很清楚,彼得大叔倒在血泊之中,脑袋被投石打得凹进去一块,眼见是活不成了。至于彼得的妻子和那个可爱的小家伙,罗曼不由得心中一颤。落入青铜种族手中的女性,将遭遇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她们会被那些肮脏的强盗当成泄欲与繁殖的工具,直至彻底坏掉。 青铜种族是战士的种族,它们是信仰系诸神的造物。 恶魔之战结束后,无尽深渊被封印在九层地狱之下。恶魔们失去了入侵佛瑞恩世界的途径,不得不与镇守在九层地狱的魔鬼展开过万年的血战。而佛瑞恩世界的诸神,也不具备将整个无尽深渊荡平的实力,双方就此陷入僵持。 为了打破这个僵局,新生代的信仰系诸神搜集来各个黄金与白银种族的血脉。他们通过这些血脉勘破了生命的奥秘,开始尝试创造自身的眷族。 他们不奢求黄金的高贵,不需要白银的优雅。强健c质朴而坚韧,由血与火中诞生,战士中的战士,最纯粹的杀戮者,足以毁灭恶魔的刀锋,这就是信仰系诸神的要求。 青铜的纪元由此开启。 但他们既成功,又失败了。 青铜的种族的确是最为优秀的战士,他们有着远比其他凡人强韧的身躯,完全契合于战斗的天赋,生性不惧死亡而好勇斗狠,却又质朴地虔信着他们的造主。 他们不事生产,不重道德,轻视文明并将其视为懦弱的代名词。他们以掠夺为生,唯一信奉的规矩便是裸的丛林法则。只有强者,只有那些从鲜血与死亡中走出的勇士,才能获得他们的认同c尊敬与服从。 信仰系诸神在一开始时,对他们的造物非常满意。他们将这些青铜种族投放到无尽深渊,开始了对恶魔的清剿。而青铜之民也确实用自己的武勇,完美地回应了造主们的期待。 遗憾的是,青铜虽坚,却脆而易碎。 恐怕伟大如诸神也没有料到,在无尽深渊的疯狂杀戮中,在一场紧接一场c毫无止息的战斗之后,即便这些最为优秀的战士,也感到了疲惫与麻木。 他们沐浴着无数恶魔的鲜血与被扭曲的灵魂,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混沌力量的侵蚀。混沌之母的低语无时无刻不在蛊惑其心智。天性中对于力量的盲目崇拜,也使得他们幼稚c鲁莽而又意志不坚。 最终,这些进入无尽深渊作战的青铜种族,成片成片地开始了堕落。他们放弃了唯一的一点尊严——他们身为战士的荣耀,转化而成恶魔后,肆意享受起了力量c杀戮与毁灭所带来的快感。这些侵蚀腐化了他们的混沌力量,甚至透过其背后的信仰网络,让好几位信仰系神祇发了疯,险些就此陨落。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信仰系诸神强行切断了他们与青铜种族间的信仰网络,彻底抛弃了他们。这些被造主抛弃的青铜种族,大部分都在无尽深渊中堕落转化成了恶魔。而残存于佛瑞恩世界的那些,除了极小一部分被几位自然古神看中并收为眷族外,基本都沦为了魔物。 这些失去传承,已与魔物无异的青铜种族开始以劫掠为生,成了佛瑞恩世界最为臭名昭著的强盗。 他们尤其喜欢在人口不足时,掠夺其他种族的异性作为奴隶c繁殖工具与备用食粮。为了同无尽深渊中数以千万计的恶魔抗衡,信仰系诸神赋予了青铜种族堪称异常的生殖能力,以及极为强横且富有侵略性的血脉。他们可以同任何类人种族交配,并强行使之诞下子嗣。这些子嗣甚至不是一般情况下,那种继承双方特征的混血儿,而是纯粹的青铜后裔。 其中,受害最为严重的便是人类。 那时尚在蛮荒中挣扎的黑铁之民们,个体实力既逊于青铜种族,数量上也远远不如。根本无力抵抗的人类,生存空间不断受到压迫,只好开始了大规模的迁徙。在漫长的流浪与苦难后,人类在初代圣骑士乔尔斯的带领下,来到卡索斯山之下。乔尔斯在那里受到圣光的感召,并获得了圣光之神洛瑞达赐予的祝福。 文明的灯火就此点燃。其后便是人类崛起,黑铁纪元的开幕。 而青铜的灾害并未就此断绝,人类与青铜种族你来我往,由鲜血而生的仇恨父死子继,已延续了好几千年。特别是罗曼这样的普通人,对青铜种族是既恨且惧,偏偏又无能为力。 假如自己的身体不是这样没用,假如自己能拥有力量,假如自己是安娜区区一队邪地精彼得一家就不会因为自己而遭遇不测,父亲就不会对自己动辄打骂,母亲也不会再抱着自己唉声叹气,鲁伯也 一想起安拉贝尔,想起那个如太阳般耀眼的女孩,罗曼心中便涌起一种复杂的 感情。 那是嫉妒。 她知道自己是在嫉妒,嫉妒自己最好的朋友,嫉妒一个曾照亮了她整个生命的人。 嫉妒之后,便是深深的自我厌恶。 她厌恶竟会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她觉得流淌在她体内的并非鲜血,而是污浊肮脏的黑泥。那是继承自那个男人的血脉,卑劣c自私而又无可救药。 深深的绝望弥漫于罗曼心头,再加上伤处的疼痛,她再也忍耐不住,低声呜咽了起来。 夜空之中,清幽的冷辉静静洒下,仿佛正注视着干草堆里的少女。 那是佛瑞恩世界中的月亮——双子之月,一绿一蓝,彼此重叠的两个星体。它们向来被视为月之女神的化身。 静谧之月娜塔莉,纯洁之月娜莉娅。 据教典所述,两位女神双生同魂,是圣光之神洛瑞达的前身,光明与太阳之神阿法纳斯的姐妹。他们同为第一代自然古神,佛瑞达世界最为古老的七位神祇之一。她们是永恒的处女神,庇护少女之人,奥秘守护者,迷途者的领航人,月精灵的眷主。 没等罗曼哭上几声,不远处“啪”的一声脆响,就让她一个激灵,立时闭上了嘴巴。 那声音很轻很轻,但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夜里,罗曼却听得分外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踩碎了枯枝所发出的声响。 果不其然,没等罗曼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连串怪叫便紧接着脚步声响起。罗曼当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甚至不确定那算不算一门语言,但她还是隐隐从那些怪叫中听出了兴奋之意。 轻轻拨开眼前的干草,罗曼侧着头,循声望去。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三个矮小的黑影正围着路边的驴尸大呼小叫。 此外,还有一个黑影正躬腰撕扯着一袋粮食。好不容易撕开一个口子后,便直接掏了一把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发出满意的笑声。 邪地精! 罗曼心中一紧,它们果然追来了。 既然自己能听见它们的脚步声,它们肯定也听见了她刚才的哭声。邪地精生性胆小机警,感官远比人类敏锐,还有一定的夜视能力。 仿佛在印证罗曼的猜想般,那四只邪地精把散落的粮食收拢后,便四散搜索起来。它们一边走一边踢散道路上大大小小的干草堆,还用骨矛与石斧在茂密的草丛里戳戳捅捅,看得罗曼一阵绝望。 她用还能动的右手在腰间一阵摸索,然后轻轻拔出一把匕首。 匕首小巧而略嫌纤细,似乎装饰的意味更大于搏杀。要说起来,这匕首还是鲁伯送给她的成年礼。 罗曼收下这份礼物时,真有点哭笑不得。因为鲁伯在安拉贝尔正式就职时,曾送过小姑娘一摸一样的东西。 尽管如此,罗曼还是把这匕首珍而重之地保存下来,并且从不离身。 而现在,罗曼拔出匕首并不是想和这些邪地精拼命。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罗曼真的连挺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不想被掳去受辱。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罗曼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渐渐变快,呼吸也愈加粗重。闭目默念片刻后,罗曼终于下定决心。她将匕首紧紧抵在喉咙上,作势要捅。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突然想起鲁伯与安娜,差点又失声痛哭。 可就在这时,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救援 可就在这时,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 四只邪地精立时一愣,接着警惕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抹火光突然自道路尽头拐出,火光如鬼如魅,仿佛夜空中的流星一闪而至眼前。 没等邪地精做出反应,尖锐的破空声便已响起。紧接着银光划过黑暗,随即便是“噗”的一声刃器入肉的闷响。 借着皎洁如水的月光,罗曼看得一清二楚。一把匕首正插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邪地精头上。那匕首和自己手中的大不相同,刃长柄短,并且没有护手,显然是为了投掷而专门打造的。 下一个瞬间,匕首上灌注的怒气猛然爆发,直接掀飞了邪地精的后半个脑壳。青蓝色的鲜血混杂着脑浆,黏糊糊的喷洒了一地,激得罗曼胃里一阵翻腾。 但她心里,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狂喜。那种绝境中突如其来的希望,就像是隆冬里第一缕消融冰雪的阳光。罗曼激动得险些叫出声来。 那是「强力投掷」! 安娜来了! 邪地精无头的尸体略一摇晃,便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安拉贝尔看也不看,纵马掠过罗曼所在的干草堆旁,狠狠地撞上一只正想挽弓搭箭的邪地精。 撞飞那只邪地精后,安拉贝尔不等马停便纵身一跃,就地一滚消去惯性,接着直接弹起,拔出剑来就向另外两只邪地精扑去。 「重击」! 这一连串动作有如行云流水,前后不过一个呼吸。首当其冲的邪地精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把骨矛一架,便连人带矛被劈成了两段。 稍后一些的邪地精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吓得连声怪叫,惊慌失措之下上前就是一斧。 安拉贝尔瞧得清楚,不慌不忙把剑打横一抬。 「招架」! 安拉贝尔双手握剑,稳稳地架住了石斧,接着顺势向左一带,那只邪地精顿时被闪得一个踉跄。 眼见邪地精空门大露,安拉贝尔踏前一步,身体随之回旋。长剑平举着划过半空,银亮的轨迹仿若一轮满月。 「旋身斩」! 一道血柱过后,身首异处的邪地精直直倒在地上。与此同时,随后而来的巡逻队也结果了被安拉贝尔纵马撞飞的那只邪地精。 安拉贝尔收剑入鞘,抹去脸上溅到的回血,长舒了一口气。 短时间内四个武技的连续使用,耗去了她大半的怒气,使得安拉贝尔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疲惫。 但她知道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只要撑过今晚,暮冬堡便近在咫尺。到时候她可以在柔软的床上而非帐篷里,想睡多久就多久。 “总算找到了。彼得家的驴车就倒在这里,大家都分散开来” “安娜!我咳咳” 安拉贝尔还没说完,罗曼便鼓足力气叫喊道。没曾想刚一开口,胸腹处便传来一阵剧痛,呛得她连连咳嗽。 “是罗曼!她在这里!” 鲁伯正巧离得最近,听得也最清楚。他兴奋地高喊一声后,便冲了过去。少年人手忙脚乱地想搬开那堆干草,却不小心牵动了罗曼的伤处,引得少女低低一声痛呼。 紧随其后的安拉贝尔没好气地一个白眼,二话不说就踢开了鲁伯。一阵善意的哄笑响起,就连惨白着脸的罗曼都翘起了嘴角。 “安娜” 罗曼低低地呼唤道,她的语气满含一种迫切的倾诉欲,但腹腔内的痛楚却让她嘴唇发抖,声音发颤。 安拉贝尔半跪在她身旁,制止了罗曼。 “好了,亲爱的。先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势,有话之后再说。放心好了,一切有我。” “嗯” 见罗曼乖乖点头,安拉贝尔小心地给她翻了个身子,然后轻轻摸索起来。 “真糟糕左肩脱臼,右小腿骨折,还断了两根肋骨” 安拉贝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皱起眉来。这样的伤势凭她所掌握的神术是治不好的。「治愈术」的原理是灌注圣光以刺激人体本身的自愈能力。骨折伤的复杂性注定了这种简单粗暴的治疗只会适得其反。 好在圣光之神的牧师并不是只会用神术来治病救人。盖因神术珍贵,每天能施放的数量都是固定的。所以,草药学与外伤救治一直是圣光牧师必修的两门技艺。安拉贝尔虽不精通于此,却已足够给罗曼做一些应急处置。 略一思索,安拉贝尔便回头吩咐道。 “鲁伯,你带人去砍一棵树来,再拆两副马鞍做个担架。我还需要两根树枝,要结实些的,手臂长短就行。” “好的,安娜。” 把周围的男性都远远赶开后,安拉贝尔这才拔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了罗曼身上的衣服。汗水浸透的里衣既冷且重,脱下之后,罗曼顿时舒服了不少。 由于长年卧病在床,罗曼的肌肤雪白细腻,摸起来就如同最高级的绸缎般柔顺滑嫩。 安拉贝尔咋了咋舌,心中满是羡慕。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肌肤啊。 此时,她的双手正在罗曼腋下和胸前那对柔软附近做着触诊。大概是在这荒郊野外里着上身,罗曼很有些别扭。她偏过头,双唇紧咬,一言不发地任由小姑娘摆布。只是原本惨白的面颊早已通红一片。 “嘿,小罗曼,放松,放松一些。你把自己绷得就像一块的树桩。不用这么担心的。如果谁敢偷看,我保证把他扒光了挂到营地里的帐篷上,让他在寒风中好好忏悔一下自己的罪孽。” 安拉贝尔用故作凶狠的语气说道。 “不过嘛”安拉贝尔收回右手,摩挲起自己的下巴,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打量着罗曼。“亲爱的,不得不说你这个样子还真诱人,就像一只可口又娇弱无力的小羊羔。” 罗曼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又开不了口。脸上的表情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嘿嘿。” 又得意地笑了两声后,安拉贝尔也不再逗她。趁着罗曼分神的空档,她摸准了那两块断裂的肋骨,轻轻将其扶正,接着从鞍囊中取出绷带做好固定。 罗曼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此前让她甚至开不了口的刺痛与压迫感,终于消失无踪。她看着小姑娘笑吟吟的俏脸,愣愣的一时百感交集。 “安娜,对不起真的我” 安拉贝尔挑了挑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罗曼这么脆弱的样子。 小姑娘伸出双手,轻轻拭去罗曼脸上结霜的泪痕。她捧着对方的脸颊,将自己的额头挨了上去。 “干嘛要道歉?这种时候不应该含情脉脉地说谢谢吗?或者直接献上一个香吻?我可是拯救了公主的王子哦!” 说完后,安拉贝尔还调皮地向罗曼眨了眨眼,呛得罗曼好一阵咳嗽,差点弄歪了刚扶正的肋骨。 “不过说真的,安娜。”罗曼终于露出了笑容,只是那浅浅的笑意却虚幻得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惜。“刚才你可真威风,比真正的王子还威风。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哼哼,心动了没?” “心动了,心动了。如果你是男孩子,我一定已经爱上你了。” 罗曼没好气地应付道。 “那鲁伯怎么办?” 安拉贝尔狡黠一笑,突然说道。 罗曼一愣,脸颊上消去的血色立时便涌了回来,红扑扑的就像一只嫩得出水的大苹果。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安拉贝尔为什么这么问。一直以来,她跟安拉贝尔都保持着一种奇妙的默契。对一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却从没有说破。 罗曼强忍着羞意,抬起头来,却只见一双苍青色的眼眸如同繁夏之月的天空,清澈而动人,不带一丝阴霾。 安拉贝尔微微一笑,不等罗曼回答,便接着说道。 “那个傻小子有什么好的,明明幼稚又爱逞强,偏偏让你死心塌地的。” “因为我喜欢他啊。” 罗曼终于答道。那声音看似平静,却隐隐带着一丝颤抖,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然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突然,安拉贝尔搭在罗曼左肩上的手掌猛一使劲。寂静的夜色里,甚至能听见“嘎嘣”一声脆响。猝不及防之下,罗曼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都流了出来。 “抱歉,抱歉,以前只给自己接过,下手有些重了。我怕给你打招呼的话,你一紧张就容易坏事。” 安拉贝尔又在她左肩附近捏了两下,确认接好后,挠了挠头,如此说道。那欠揍的笑容让罗曼真想给她一下。 “对了,安娜你听我说” “嗯哼?” 此时,罗曼正被安拉贝尔打横抱在怀里。鲁伯的担架已经做好了,就放在拴着马匹的老树下。安拉贝尔把罗曼抱到担架上后,便一边用树枝和绷带固定罗曼的断腿,一边听她讲述起白天的经历。 “拜托你了,安娜。彼得大叔一家都是因为我才” “别想太多了,亲爱的。彼得大叔的遇害并不是你的错。放心交给我吧,这本身就是我的责任。无论是你,还是鲁伯,或者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会保护好的。” 一边说着,安拉贝尔一边掖实了盖在罗曼身上的皮衣。那皮衣还是她刚从鲁伯身上扒下来的。安拉贝尔倒是想把自己身上的脱了给她,可惜刚才那一阵杀得狠了点,衣服上溅了不少血污。 大概是体力早就透支,罗曼躺到担架上后,没过多久便已沉沉睡去。 安拉贝尔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她将巡逻队员重新召集后,说明了情况。 “总而言之,情况就是这样,只好再辛苦大家一趟了。”她说道,“我和鲁伯先送罗曼回去,伦德尔你们就再向前搜索一下吧。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如果发现了敌人,尽量不要动手,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 “明白,放心交给我们吧。” 伦德尔答道。 这是个身型矮小的年轻人,他的性格有些闷,却是个敦厚的老好人,办事稳重周全,让人放心。 送走伦德尔他们后,安拉贝尔深吸了一口气,又拍了拍双颊以提神。 看来,这个夜晚还很漫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夜战 夜幕下的森林沉寂依旧,道路两旁的老树枝杈相错,影影幢幢,干枯可怖如同撕裂天幕的黑色闪电。月光如洗,如纱如雾,整个世界仿佛罩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 安拉贝尔和鲁伯熄掉火把,两匹无鞍的裸马走得很慢,罗曼躺着的担架正吊在两马之间,一摇一晃,舒缓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就像是摇篮曲般安宁且祥和。 两个人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既像是不愿去打扰熟睡中的罗曼,又像是各有各的心事。 不久之后,营地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安拉贝尔先将罗曼安置在了自己的帐篷里,从老德勒那补充了物资,又重新给两匹裸马配备好鞍蹬后,她不顾鲁伯的反对,将少年人强行留在了营地。 “如果醒来时能看见你,罗曼会很开心的,照顾好她。而且营地里也需要一位职业者以防万一。” 安拉贝尔只扔下这么一句解释,便一人双骑地离开了营地。她实在不想把罗曼再交给她那冷血的双亲。也许,有些事是该清清楚楚地说个明白了,就在抵达暮冬堡后吧。 经过一天两夜的连续奔袭,即便是以耐力见长的北地长鬃马也吃不消了。安拉贝尔小心控制着速度,并且有节奏地换乘来节省马力。 等她重回那辆翻倒的驴车旁时,双子之月已然隐匿无踪。 夜深了。 安拉贝尔点燃火把,再次降低马速,然后一边挥舞火把打出暗号,一边遛着马匹按辔徐行。 没过多久,侧前方的树林里就亮起了火光。火光如同黑暗中舞动的精灵,缓慢而清晰地作出回应,引导着安拉贝尔与他们会合。 那是一个营地,很简陋。营地的中央有一堆被熄灭的篝火,篝火堆旁倒扣着一口铁锅。铁锅很旧了,满是绣迹,大概是那些邪地精劫掠来的战利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浓烈得有些异常。以致自十二岁起就是从魔物堆里杀出来的安拉贝尔都有些不适。 她有些疑惑地扫视了一圈。营地的一端随意地扔着三只邪地精的尸体,而另一端,伦德尔他们三个正坐在那里,向她挥舞着手中的火把。 三人或多或少地受了些伤,胳膊或者大腿上缠着之前没有的绷带。但安拉贝尔看得出来,伤口并不算深,血也已经止住了。 她皱了皱眉,走上前去。 “好了,谁来告诉我一下,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虽说大家都不是有正规编制的职业军人,但毕竟是战时,最基本的令行禁止还是要有的。既然自己吩咐过等会合后再动手,那么擅自清理掉一个邪地精营地就相当于抗命不遵。 因此,安拉贝尔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严厉。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伦德尔左边的少年,在另两人共同的注视下,开口答道。 “呃,安娜,事情是这样的” 少年名叫托尼,生得一张伶牙俐齿的好嘴,并且满脑袋鬼主意。他和伦德尔同样不满二十岁就入选了民兵队。两人比邻而居,又秉承了自父辈时起的友谊。明明一个闷得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一个能把黑熊说得相信自己是一只兔子,却反而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搭档。平时一个说一个做,倒也相得益彰。 托尼说得有条有理,还隐隐带着一丝辩解的意味,没几句安拉贝尔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我们顺着邪地精留下的痕迹,不久之后就摸到了这个营地。一开始的时候,我们真没打算动手,营地里的邪地精也没发现我们。但等我们看清了营地里的情形,伦德尔和瑞亚一下子就忍不住了。那些天杀的绿皮子把人倒吊在树上,割开喉咙,像宰牲口一样给他们放血。我们认出了快腿彼得和老德勒的一个学徒——拉姆。还有一个人的脑袋完全碎掉了,我们没认出来。它们还在篝火旁,轮流对彼得家那口子” 托尼说到这里时,突然停了下来。他尴尬地咳嗽一声,又看了看安拉贝尔的脸色,这才继续道。 “咳总之就是干那事。我们一是救人心切,再就是觉得机不可失,于是动了手。那些邪地精完全没防备,我们一上来就干掉了一只。可惜让另外两只捡起了武器,我们也就受了点伤。” “好吧” 安拉贝尔长舒了一口气,算是接受了他们的辩解。就连自己都听得怒火中烧,更别说亲眼目睹的他们了。 生活在拓荒村的人,谁没有几个亲人与好友是死在青铜种手里的?彼此间的仇恨早已无法化解。 “那你们救下的人呢?” 闻言,三个人的神色都有些黯然。 “彼得家那口子被折磨得狠了,也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我们救下她没过多久就她和彼得被我们合葬在那边的老栎树下。” 安拉贝尔点了点头。她顺着托尼所指的方向望去,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这怪不得他们。 “不过我们救下了彼得家的小家伙。那些绿皮子没碰她,只是绑起来就扔到了一边。” 托尼和瑞亚稍稍侧了侧身子,安拉贝尔这才注意到,伦德尔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在。 小家伙正瑟缩着,右手牢牢拽着伦德尔的衣角。她的脸上满是泪痕与没擦干净的鼻涕,脏兮兮的,双眼毫无神采,空洞混浊如同一块蒙尘的宝石。 安拉贝尔看得心中一痛。这眼神让她想起了八年前的自己。 她不由得蹲下身来,伸出双手,想要抱过这小家伙,为她擦拭一下脏兮兮的脸蛋。可小家伙反而流露出了警惕之色。她毫不领情地向伦德尔身后又缩了缩,让安拉贝尔的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呃我是不是刚才太凶了,有点吓到她了?” 安拉贝尔收回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应该不是吧这小家伙醒来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除了伦德尔,谁也不靠近,谁也不让碰。” 安拉贝尔诧异地望了伦德尔一眼,没想到这闷瓜蛋子还有这种亲和力。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问道。 伦德尔憋了半天,才终于开口道。 “大概她一醒来就看见了我吧?就像雏鸟会认鸟妈妈。” 安拉贝尔听得好一阵白眼,托尼和瑞亚也都笑了出来。 “好吧,好吧。那小家伙就交给你了,亲爱的伦德尔妈妈。收拾一下,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安拉贝尔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动作明显有一个停顿。 “等等,你说那些绿皮子没碰小家伙?” 托尼点了点头。 “完好无损,就是被绑起来的地方有些淤青。” 那些畜生是什么德性,安拉贝尔再清楚不过了。它们完全就是受驱使的野兽,一旦精虫上脑,怎么会因为年纪幼小就放过到手的嫩肉? 除非 “食人魔” 安拉贝尔顺着自己的思路,喃喃低语道。她的声音很轻,可其他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这让他们“唰”的一声拔出了武器,紧张地望向四周。 食人魔可不是邪地精这种渣渣能比的存在,它们算得上是青铜种族的顶点之一了。 这些傻大个们虽然智商感人,战斗力却是实打实的,而且极为残虐嗜杀。一旦遭遇,在场的五个人里,除了安拉贝尔或许能全身而退,其他人怕是都难以幸免。 安拉贝尔也被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旋即尴尬地开口道。 “呃不是我不是说有食人魔,我的意思是这些邪地精的主子,很有可能是食人魔。” 食人魔,顾名思义的,这种凶残成性的生物最喜欢的食物便是人类,而人类的幼童更被视为不可多得的美食。这些邪地精没敢碰小家伙的理由,想必就是留作献给主子的贡品吧。 听安拉贝尔这么一说,其他三人也反应了过来。 “说得没错。” “有道理。” “” 安拉贝尔踩了踩脚下的泥土。饱饮了鲜血的地面软烂黏稠,泛着一种妖异的艳红,安拉贝尔不由得一阵恶心。 “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食人魔生性畏光,算是一种夜行性生物。偏偏它们又没有夜视相关的天赋,完全是靠灵敏的嗅觉活动。 因而这个浸透了鲜血的营地对食人魔来说,就像是黑夜里的灯火一样显眼,说不定它们已经注意到这了。 伦德尔三人点了点头,向身后栓着马匹的老树走去。 就在这时,绯红色的闪光如流星般划过黑暗。 然后,火焰吞没了整个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食人魔(上) 火光如同绽自地狱的红莲之花,在爆鸣声中轰然撕裂了黑夜里的宁静。 四向扩散而去的气浪堪比推进中的钢铁城壁。安拉贝尔只觉得热风扑面,呼吸为之一窒。刚下意识地抬手欲挡,便被爆风掀翻在地。 狼狈地爬起身后,安拉贝尔一阵头晕目眩。脑袋深处传来阵阵钝痛,仿佛刚被矬子挫了十个八个来回。 “嗡嗡”的耳鸣声,让安拉贝尔想起了五岁那年的夏天。她记得她领着一帮熊孩子去掏野蜂窝子偷蜜吃,结果差点被蛰死在槐树下。那时,她就是在同样的昏沉与铺天盖的嗡嗡声中失去了意识。 大约两次呼吸过后,安拉贝尔清醒了不少。她看见在她身后,小家伙正一脸呆滞地被伦德尔抱在怀中。她看见托尼正面露狰狞地嘶吼着什么。 但她听不见。 除了耳边那该死的嗡嗡声,她什么都听不见。于是,安拉贝尔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结果直接愣在了原地。 一棵十来尺高的大树被从中间炸成两截,熊熊燃烧的树冠就像一个倾倒在地的火炬。三匹被系在树下的北地马,无一例外地成了三堆漆黑的炭块。马身上还燃着未熄的火苗。而就在这三具焦尸的不远处,瑞亚仰躺在草丛中,声息全无,半个身子血肉模糊。 安拉贝尔这才终于听清,托尼嘶吼着的正是瑞亚的名字。但她已无暇为死者悲伤。小姑娘只觉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背直窜而上,激得她立时一个冷颤。 这见了鬼的攻击是魔法! 三环的「火球术」! 一个至少白银阶的施法者! 那倒在地上的树干,突然发出“啪”的一声爆响,裂了开来。小姑娘顿时一惊,思绪随之被拉回现实。 魔法火焰的温度远非凡火可比,构成它的是由魔力塑能而出的火元素,那完全就是“燃烧”这一概念的具现。不过几个呼吸,空气中就充满了刺鼻的焦臭味。 两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它们手持粗硕的木棒,膀大腰圆,魁梧的身躯有近十二尺高。地面上的余火只照亮了它们的下半身,以至于看不清面容。它们有着青灰色的皮肤,通体而无毛,只有腰间围着一条脏兮兮的破布。那是最普通的成年食人魔,青铜阶。 随后,又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它比前面两头食人魔明显高出一截,虬筋遍布,肌肉发达至极,充满着一种爆发性的力量感。它的皮肤呈鲜艳的淡青色,头上生有一根小角。那是碎颅食人魔,食人魔中的精英与战士,白银阶。 而最后出现的那头食人魔,看起来非常矮小,仅约八尺出头,也就是只比寻常人类高出一点。它手持一根羊首骨杖,深青色的皮肤用染料画满了一道道繁复的花纹。这只食人魔最显眼的特征,便是那两条脖子上的两个脑袋——双头食人魔术士,食人魔中的施法者,货真价实的金之阶。 就某种意义而言,安拉贝尔甚至比食人魔本身还要了解食人魔这一种族。老牧师曾教过她一句来自东方的谚语——知己知彼者,百战而不殆。 事实上,魔物学一直是所有职业者必修的一门课程。安拉贝尔虽称不上造诣高深,但对暮冬堡一带可能出现的魔物,她却是绝对专精。 小姑娘知道,食人魔的血脉源自霜火之腕寇米尔,电闪与雷鸣的支配者。他是云巨人一族最后也最强的一任族长,万中无一的传奇强者。 寇米尔战死于恶魔之战的末尾,云巨人这一曾经的白银种族,也在那一战后彻底消亡。只有觉醒了这一血脉的食人魔,才有可能在进阶黄金时成为双头食人魔术士。否则,便只能以另一种方式进阶为同是黄金阶的食人魔酋长。 那双头食人魔术士身上的花纹,便是它身为部落酋长的证明。自被神祇遗弃以来,许多青铜种族都开始了对先祖和图腾的崇拜,就像蛮荒时期的人类。那些花纹就是一种图腾,它描述着图腾主人的经历,以及部落继承自过往的荣光——天知道一群以劫掠为生的强盗,又有何荣光可言。 自八年前开始,安拉贝尔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刻,想象她与食人魔的遭遇,想象自己身披圣光,手持长剑,像割草一样将这些狗杂种成片成片地劈翻在地。 那是一种刻入灵魂的渴望。 由鲜血而生的仇恨,必以鲜血来洗刷。 即便是圣光之神,也不会宽恕这些无恶不作的强盗。 然而,当她真的直面于这些怪物的现在,没有坚垒作为倚靠,没有师长会施以援手,仅存的同伴只有两个职业者都不是的普通人,以及一个能不拖后腿就不错了的小女孩,安拉贝尔只觉一种难言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头,绝望从未如此刻般冰冷而真实。 她仿佛回到了八年之前,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她重又变回那个软弱无力的小女孩,只能绝望地看着母亲倒在地上,如同一朵凋零的白蔷薇,只能绝望地看着父亲高声怒吼,向敌人发起绝命冲锋。 而她,只能哭泣,只能逃跑。 一种强烈的愤怒与屈辱感涌上心头,安拉贝尔顿时夺回了对身体的掌控。 她猛一咬牙。 「专注」! 这是一个罕见的加持型武技。说它罕见,是因为它的习得条件竟是怒气系职业普遍薄弱的意志属性。这个武技的效果类似于「机械化心智」,法师的一个二环法术,可以使施术者在一定时间内保持绝对冷静,免疫恐惧c混乱c魅惑等精神异常状态。而「专注」这个技能,还能借由分析并看破对手的行动,来额外提升一定数值的命中c闪避与致命打击率,是圣骑士和破法者必定修习的武技之一。 伴随着技能的发动,一切与战斗无关的杂念都被摒弃无踪。 安拉贝尔这才反应过来,那头食人魔术士身上,一定固化了一个「人类恐惧术」——大概就是他的骨杖。自己怕是在看见它的一瞬间就中了招。好在她的意志属性够高,强行豁免了这个法术。 安拉贝尔从腰带上摸出一把匕首,灌注怒气后,对准食人魔术士的一个脑袋就扔了过去。 “都愣着干什么,跑起来!林子后面有马,分散开跑!把消息带回去!” 安拉贝尔当初是存了个小心的,她把她骑来的两匹马都留在了林外的道路旁。没成想,这竟成了营地里过百号人唯一的希望。 正一个呆滞在原地,一个抱着头瑟瑟发抖的伦德尔与托尼,被安拉贝尔这么一吼,顿时清醒了过来。他们想也不想地转身就跑。 拓荒村人之所以能年复一年地与魔物对抗着生存下来,靠的正是协作与对命令的服从。徒逞血气之勇的傻瓜,早就成了魔物们的美餐与后来者的教训。 不远处的食人魔术士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三个人类都挣脱了它的「人类恐惧术」。 它本打算抓俘虏的。 部落的发展需要大量奴隶,更需要人类的制作与锻造技术。自进阶为双头食人魔术士并觉醒了理智后,它的思维方式就已和那些只知吃完了睡c睡完了吃的蠢货们截然不同。 所以它才会在魔潮到来前,用黄金阶施法者强大的精神力操控了一部分族人,使得它们免于陷入魔力潮汐带来的沉睡。这是为了在魔潮尚未开始时,抢先掠回一些人口充作奴隶。 对这头食人魔术士而言,任由人类被魔潮中发了狂的魔物撕成碎片,是一种不能忍受的浪费。他们应该作为奴隶和牲口,为一个注定一统黑森林的伟大部落用生命做出贡献。 而食人魔术士在愣了一下之后,便看见了安拉贝尔掷来的匕首。它的两个头不由得同时一声嗤笑,笑声中满是轻蔑的冷意。不过是一只青铜阶的虫子。半空中的匕首在它精神力的锁定下,缓慢得就像是冬日里飘落的雪花。食人魔术士抬起左手,就想要从侧面拍飞那把匕首。 哪知安拉贝尔刚喊完话,便咏唱起了一句四音节的祷词,两个施法手势也随之完成。 「光亮术」! 猛然爆发的强光,如同黑夜里骤然升起的小太阳。虽然只是一个毫无杀伤力的零环神术,但它的亮度却不是地面上那些残火与余炽可比。 四头食人魔齐齐地一声惨叫,扭过头去。食人魔的生理结构决定了它们的皮肤与眼球无法接受太过强烈的光照,即便是黄金阶的双头食人魔术士也不例外。这也是食人魔最大的一个弱点。否则,它们早就凭着强横的身体与变态至极的自愈能力称霸整座黑森林了。 由于被闪光刺痛了双眼,食人魔术士的精神不再集中,动作也就失去了准头。借着食人魔术士自己的力量,那匕首“噗”的一声,没入了它的掌心,引得它又是一声痛嚎。 等到食人魔们终于能睁开眼睛,伦德尔与托尼早已踪迹全无,只剩安拉贝尔的身影隐约可见。 为了将食人魔引开,她没有取消「光亮术」。远远望去,奔跑在森林中的小姑娘就像是萤火虫般纤细而虚幻。黑暗中只见一道光的轨迹蜿蜒向前。 双头食人魔术士愤怒地一声咆哮,然后拔出匕首扔在地上。丝丝白烟从它的掌心冒出,食人魔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它心中念头一转,便支使另外三头食人魔去追杀那两个人类小子。 至于它? 它的猎物当然是那个会发光的女职业者。 食人魔虽然不会分辨人类的美丑,却会分辨人类的老幼。它看得出来,那个人类还很年轻,又是职业者,无论作为玩物还是食物,想必都幼嫩而滋味美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食人魔(下) 安拉贝尔在森林中奔跑着。 跃过突起的浮根,躲过低垂的枝杈,左拐右绕,视黑暗如无物。小姑娘第一次体会到了变身人形火把的好处。 给自己加持了一个「健步如飞」后,安拉贝尔体内的怒气就见了底。她默默估算了一下,如果有机会喘一口气,自己大概还能再释放两个武技。 而现在,她只能跑,继续跑,不停地跑,死命地跑。 食人魔的脚掌构造非常奇特,不仅皮糙肉厚,耐磨抗用,奔跑起来还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但那些被它撞折的树木可不会全无声响。那动静真的相当吓人。 安拉贝尔甚至不敢回头去瞄上一眼。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毫无公平可言的。比如食人魔的腿比人类长,不仅长,还长好多。更别说食人魔虽然耐力不济,却是短程冲刺的好手。安拉贝尔之所以还没被追上,全是仗着森林里复杂的地形与自己体型娇小的优势。 突然,一连串的咆哮在她背后响起。安拉贝尔心中一惊,立刻在取消「光亮术」的同时向前一扑。 两发「火球术」几乎是贴着小姑娘的头皮掠过,然后在她前方炸开。堆叠的气浪掀得扑倒在地的小姑娘直如惊涛骇浪中随风起伏的舢板。 她一边在心底破口大骂——双头食人魔术士真是一种变态至极的怪物,竟能同时咏唱两个魔法,一边抱住了一棵大树的树干。等到终于挺过爆炸,她便躲在那棵大树之后,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两枚「火球术」的落点精确无比,爆炸所引发的林火恰好封死了安拉贝尔的去路。她望着眼前的火墙,被映得通红的小脸阴晴不定。 往前,大概用不了几分钟,自己就会变成食人魔餐桌上一份熟成炭的烤肉;往后,呵呵即便是最最烂俗的传奇故事里,也从未见过青铜遇上黄金会有丝毫胜算的情节。 该死的,难道今天就要交待在这了不成? 想到这里,小姑娘也发了狠。既然前后都是个死,那就拼一把!要死也得砍上一剑再死! 下定决心后,安拉贝尔探出头来,借着火光偷偷打量起食人魔的位置。它距自己约有三百尺,并且改跑为走,一副凡事尽在掌握的模样。又默默回想了一遍食人魔的习性,安拉贝尔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飞快地脱下她的皮衣与皮衣下的半胸甲。用半胸甲撑起皮衣后,她又将其靠在树干上,调整好位置,使其稍微露出一个小角。接着,安拉贝尔从腰囊里掏出半瓶药剂,拔掉塞子兜头浇在了身上。 这是小姑娘自行配置的草药,在止血与跌打损伤方面非常有效,之前给罗曼治伤时用掉了半瓶。其唯一的缺点就是气味太重,现在却正好用来掩盖体味。 等做好了准备,安拉贝尔便贴着树干三两下就爬了上去。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滑溜得如同一条游鱼。 安拉贝尔找好一条背光的枝干,蹲了下来。接着,她轻轻拔出手半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持剑的角度,以防剑身反射出火光,以致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完成这一切后,她屏住呼吸,开始彻底放空自己的意识,开始把自己当成一块偶然存在于此的石头。 那头食人魔的行动果然如她所料。 它在离安拉贝尔约百尺的位置上停了下来,伸出鼻子一顿猛嗅,接着便笔直地奔向这棵大树。 安拉贝尔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紧张过。她的心脏跳得仿佛打鼓,全身上下都被一种异样的兴奋支配着。既恐惧,又隐隐期待一切能如自己设想般进行。 这是一次十死无生的豪赌。小姑娘将一切都赌在了老牧师教给自己的知识,赌在食人魔真的是靠嗅觉活动,赌在自己全力一剑也许有一击毙命,或将其重创的可能。 随着食人魔术士越走越近,安拉贝尔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它似乎真没发现树上的自己。 一种狂喜自小姑娘的心底喷涌而出。 圣光之神在上,她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因赌博而家破人亡,却始终痴迷不改了。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刺激,刺激得让人试过一次,就再也停不下来。 当食人魔术士停在树前,弯腰低头并伸手抓向树干后的皮衣时,安拉贝尔心中的激动终于到达了顶点。 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声音自她耳边褪去,时间随之凝固,世界仿佛失去色彩。天地之间纷纷扰扰,无数明亮的轨迹突然出现,仿佛一张大网般将整个世界分割殆尽。而就在下一个瞬间,大网消散,小姑娘眼中只剩最为明亮的一道轨迹——那是剑的轨迹。 安拉贝尔纵身而下,毫不犹豫地沿着那道轨迹,一剑劈出。 「重击」! 这一剑犹如流星直坠,银光泻地。 安拉贝尔看得清楚,那头食人魔完全没察觉这来自头顶的异动。直至剑尖即将触及它的脖颈,食人魔才猛地抬起头。但很明显的,一切都已经晚了。 “得手了!” 安拉贝尔兴奋地大喊一声,冷峻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刚才那玄妙的状态可遇而不可求。这是她有生以来最为完美的一剑。 她知道,接下来她手中的剑刃将毫无悬念地砍断食人魔的第一条脖子,然后顺势没入它的第二个脑袋。即便无法一剑毙命,也能将其重创到无法行动。 剑尖终于劈在了食人魔的脖颈上,但却没有任何刃器入肉的手感。那根本不像是用剑去劈一个活物,而像是在劈一块巨大无比的岩石块坚固无比的钢铁上——一种让人绝望的无用功。 “铛!” 半空中响起一声金石交击之音,安拉贝尔浑身一震。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的长剑直接断成两截,剑刃“唰”地回旋着飞了出去,直钉在食人魔身后的树干上。小姑娘持剑的双手也随之崩裂,一时间鲜血四溅。 但安拉贝尔已无暇顾及疼痛,她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石肤术」!? 然后,两张满是讥讽的大脸便出现在她眼前。不等安拉贝尔做出反应,食人魔术士反手一拳,重重地击在安拉贝尔的小腹,将其打飞了出去。 安拉贝尔还是太年轻了,此前从未与高阶施法者战斗过,所以也不知道,强大的施法者早已不再依赖五感。他们的精神力能为他们探查出一定范围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早在安拉贝尔行动之初,食人魔术士就对她的举动了然于心。 愚蠢的人类啊。 它在心底嗤笑一声,给自己上了一个「石肤术」后,就开始像耍猴一样,配合着小姑娘演了下去,直至一个完全相反的结局。 最后那一拳,它甚至留了不少力。否则以它的全力,安拉贝尔的内脏早就一团稀烂。它都觉得那个「石肤术」放得有些浪费。以这只小虫子的实力,没准连自己的「天生护甲」都无法穿透。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结果都一样。 食人魔狞笑着向它的猎物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灵魂礼祭(上) 安拉贝尔佝偻着趴在地上,全身因痛苦而不时抽搐。她咬了咬牙,捡起手边的断剑想要站起。可刚直起身,便“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混杂着胃液的鲜血。 一些柔软的块状物滑过她的喉咙,随着鲜血喷了出来。 那大概是脏器的碎片。 这想法令她又是一阵反胃,强烈的眩晕感让她不可遏止地呕吐起来,直吐得全身无力,吐得满脸是泪,吐得意识都开始模糊。 恍惚中,她看到了冰雪山脉终年不变的寒风,看到了黑森林郁郁葱葱,一望没有边际。纯白色的雪雀直冲云霄。 她看到布利尔村庄方兴未艾,一派热火朝天。母亲抱着她坐在小屋门外,哼唱着她早已忘却的童谣。不远处,父亲上身,手中的战锤虎虎生风。 她看到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天空中无星无月,大地上鲜血横流。她看到母亲的侧脸,看到父亲的背影,天真与无忧从此一去不返。 她看到此后的日日夜夜,一个个寒冬与酷暑,汗水与苦痛。变强似乎成了她活着的唯一目的。 她看到老头子,看到霍内瓦伯爵,看到特拉哥,看到罗曼与鲁伯看到自己短短十三年的人生,如同一条大河般流淌在眼前。 这就是东方人所说的走马灯吗? 据老头子说,每一个人都会在将死前的短短一瞬里,回顾完自己的一生。这是冥河对灵魂的召唤。而圣光之神的牧师,也将在这时来到这些行走于凡世的旅人身旁,聆听他们对罪孽的忏悔,聆听他们对崇高的向往。 所以自己也该这么做吗?祈祷吗? 她突然有些想笑。 如果有用的话,难道八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没有祈祷吗?不是都哭喊着愿意向神祇献出一切了吗? 结果毫无意义。 啊,是的,即便她并不想承认,即便是她本人也不敢触碰,而将其作为秘密埋藏在心底。但她是明白的。 那个虔诚的圣光信徒安拉贝尔,在八年前就已死去。现在存在于此的,不过是一个卑劣的伪信者。 即便她仍日复一日地苦修c冥想c晨晚两祷,从不懈怠。即便与她同吃同住c授业传道的汉蒙德牧师都没有察觉,但有些事是骗不过自己的。 从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她便再也无法理解圣光的低语,无法领悟任何一个新的神术。明明在她懵懂的幼年里,这些都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而然。 她信仰圣光,已不再是因为认同圣光之道的信念,而仅仅是为了力量c为了复仇,为了教典中那段关于神国的记载,为了在那里同双亲再次团聚。 她不再理解圣光c接受圣光,而仅仅将圣光当作一件顺手的工具,就像她手中的长剑。 所以自己在圣光之道上,才再未有所寸进吗?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但明白了又如何? 对她而言,圣光的教义已变得太过正确c太过美好,也太过于耀眼了。这份理想也许适合曾经的小安娜——那个如天使般只知世间良善的女孩,却不再适合如今的安拉贝尔。 黑森林外的苦寒与鲜血,让她相信力量多于理想,依靠自己甚于神祇。她在骨子里更像一个战士,而非代神祇行于地上的牧者。 毕竟在那个夜晚里,圣光没有带来任何救赎。 是的,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像楔子一般钉在她的体内,让她时时如鲠在喉,让她的灵魂撕裂为两半。一半是曾经拥有的美好,一半是现在获得的坚强——为了活下去,为了适应冰冷的现实,而不得不做出的改变。 于是,安拉贝尔站了起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体里哪还剩下的这种力量。 她看到那头食人魔术士向她走来,不紧也不慢,仿佛正享受着她的一切挣扎与绝望。她看到它的两双眼睛里充斥着裸的,如毒蛇的信子般舔舐过她的肌肤。 啊啊,不甘心啊。 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死亡也许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死得毫无价值。 她仿佛看到了在她死后,那头食人魔带着它那些肮脏的族人,那些流淌着青铜色血液的强盗,闯入拓荒村人的营地。她看到火球纵横飞舞,遍地都是烧焦了的尸骸。她看到男人被屠杀殆尽,女人与幼童则被掳掠一空。她看到鲁伯那冰冷冷的尸体,看到罗曼疯狂却无意义的挣扎。她看到她最为重要的一切,都在被人肆意践踏,如同一堆毫无价值的烂泥。 愤怒与仇恨充满了她的心灵。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食人魔术士那两张可憎的大脸。 留下它,她想到。 其实,安拉贝尔从未奢望过打倒这个敌人。实力之差早在第一个照面就已一清二楚。 绝望吗? 也许吧。 但光绝望又有什么用? 那么就挣扎吧,拼尽全力,用去一切手段,挣扎直至最后一刻。她知道,她现在所能争取到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魔法的消耗,都有可能决定营地里过百人的生死。 这是她肩负的责任。 所以,安拉贝尔又踏出了一步。 一步。 灵魂中的楔子仿佛随之松动,安拉贝尔不再纠结,不再抗拒,甚至不再思考。她的意识里只剩一个念头——留下它。曾经的天使,如今的战士,一大一小两个安拉贝尔伸出手来,自八年前开始第一次达成了和解。 圣光的低唱突然响起。 世界就此点亮。 不再如平日里的稀稀落落,圣光的精灵自黑暗中亮起,接二连三,密密麻麻,转眼间便汇聚成了一片光芒的海洋,将安拉贝尔的意识淹没。 她漂浮在这片圣光的海洋里,被一种从所未有的温暖包围。无数大大小小的支流延伸开去,如同一棵水晶之树的根须。那是一位又一位先行者的过往。 一幅画面展现在她眼前。 她看到恶魔的军势自地平线处涌出,仿佛铺天盖地的蝗灾,又如黑色的浪潮般无穷无尽,前仆后继。 她看到不知名的魔法纵横交错,大地狼藉一片。看到巨龙自天空中陨落,元素巨人崩解为尘埃,看到银精灵与丘陵矮人像麦子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她看到恶魔们狂笑着杀个不停,将目所能及的一切化为灰烬。看到它们捕获那些战死者的灵魂,对他们肆意凌辱折磨,让他们忘却荣耀c忘却信仰,让他们只记得仇恨c痛苦与疯狂,让他们堕落为它们全新的同胞。 她看到太阳不再升起,永夜降临于世。看到恶魔过处,寸草不生,唯留遍地硫磺的气息。她看到凡世之间哀声四野,生灵的脸上只剩麻木与绝望。 直至圣光的火焰熊熊燃起。 那是不屈者的抗争。 他们用这神圣的火焰点燃灵魂,同圣光融为一体。他们就像是黑夜里亮起的灯火,微小而坚定,让人们重拾了对希望的憧憬。 星星之火,渐渐燎原。 反击的号角就此吹响。 长夜也有终结之时。 画面随后一转。 她看到了那座圣白的山峰,看到山峰之上人影绰绰。她看到了那时候的人类,看到他们双眼中的混浊与昏暗。他们的身体因饥饿而形销骨立,面容因风霜而满是沧桑。他们大多披着一件破旧又肮脏的斗篷,仿佛失去了颜色般蜷缩在山岩下的阴影里。 光从天空中洒落。 人们纷纷攘攘,抬起头来,向着那光望去。 光芒之下,只站立着一名青年。 青年同其他人一样,身披一件破旧的斗篷,拄着木制的手杖,同样瘦弱而又肮脏,脸上满是疲倦之色。 但他的眼神却是活的。 那对苍蓝色的眼眸如同宁静深邃的大海。 他望着天空中的光,他知道那是诘问也是权柄,是试炼也是冠冕。 他说:“以圣光与我主洛瑞达为证,我于此立下神圣誓言。 自此,我的生命不再独属自己,它将被分享于每一位圣光兄弟,每一个向我寻求帮助的世人。我将致力于传播圣光的福音,奉献一生以守护弱小,对抗邪恶。我将终生恪守公正c宽容c忠诚c荣耀c英勇c牺牲c谦逊c慈悲这八大美德。我愿散尽余财,使其归于需要之人。我愿长居荆棘与鲜血之中,直至火种燃遍荒蛮。我愿将荣光尽归我主,荣华尽归世人,唯留救赎与希望。 我将为圣光与我主代行正义。我将成为祈善者的倚靠,堕落者的末日。我愿以血肉铸成长剑与战锤,坚盾与堡垒。我以生命做出承诺——消灭邪恶,我必冲锋在前;庇护弱小,我必坚守在后。我将以此誓言,成为侍奉圣光c我主与世人的骑士。直至鲜血流尽,生命凋零。直至我的灵魂归于神国,得享永眠。” 这便是那则神圣的誓言,自黑暗与蛮荒中诞生的火种。青年名为乔尔斯——先古的圣贤,人类最初的王者。他以他的誓言宣告了黎明到来。 黑铁的纪元就此开幕。 而这些画面最后,安拉贝尔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她看到一位身披重甲,手持战锤的圣骑士。看到他浑身缠绕着金亮的火焰,圣洁一如神话中降临自神国的圣灵。她看到他向着一头双头食人魔术士冲去,看到了他的战斗c他的怒火c他的咆哮。 那是她的父亲。 她过去c现在与永恒的骄傲。 直至现在,安拉贝尔才终于明白。她的父亲以白银战胜黄金,靠的不是什么奇迹,也不是北境骑士团所说的,天赋异禀者的临阵突破。 现实从不会迎合人们美好的幻想。 圣光让她知晓了曾发生的一切。 那是「灵魂礼祭」——自恶魔之战时传承至今的禁术。 它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施术者的实力。但作为代价,施术者的灵魂将被彻底燃尽,自此不堕冥河,不入轮回,只剩碎片被同化为圣光。这本就是恶魔之战时,圣光之道的信者为防灵魂被恶魔扭曲而开发出的最终手段。 她看到圣光点燃了父亲的灵魂。看到激烈的战斗后,他终于力克强敌。她看到了他的身躯缓缓倒下,苍白无力如同一堆燃尽的灰烬。她看到了他最后的笑容,看到他在弥留一刻,嘴角上扬起的满足与安详。 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而画面也到此为止。 纯白色的海洋转眼间消失无踪,圣光如潮水般退去。 安拉贝尔的意识重返现实。 星消月隐的夜空c燃烧着的树林c面容扭曲而可憎的双头食人魔术士,眼前的一切都毫无改变。刚刚那段漫长的意识之旅,实际不过弹指一瞬。 安拉贝尔知道,这是圣光对于她的启示。 就像汉蒙德牧师曾说过的那样,圣光系职业的一切力量,都源自于对圣光与圣光之道的理解。 那么圣光是什么? 现在的话,安拉贝尔能够回答了。 圣光是希望与救赎,是黑夜中的光,是先行于黎明的第一抹晨曦,是抗争的火焰,是属于每个人的正义。圣光从不反对,从不辩驳,而只默默支持着它的信奉者。 圣光确实是由圣光之神洛瑞达创造。但自神祇将这份力量赠予凡人时起,圣光便不再独属于特定的存在。近万年的岁月里,无数圣光之道的践行者将他们的灵魂与意志同这份力量融为一体。 所以,信仰不是交易,不是有求必应的许愿机。信仰仅仅是死亡的意义,一个牺牲与自我奉献的理由。救赎从不该来自神祇的恩赐,而必须由凡人亲手实现。 安拉贝尔深吸了一口气,她双手握起那把断剑,将其高举于胸前。那一瞬间,小姑娘柔弱的身影,似乎与那些伟大者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无数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这些声音有的来自万年前,恶魔之战中前仆后继的殉道者。有的来自那位在圣山卡索斯之顶,立下神圣誓言的初代圣骑士;有的则来自八年之前,来自那位同样在这片土地上,为了践行誓言而献出生命乃至灵魂的开拓骑士——她引以为傲的父亲。 这些声音保持着同一个节奏,同一种韵律,以不同的语言念诵着同样的内容。跟随着心中的这些声音,安拉贝尔同样开口道: “仅以此身此魂献上祈愿,我主圣光之神洛瑞达” 伴随着小姑娘的祷语,圣光点燃了她的灵魂。安拉贝尔眼中的世界,转瞬便被染上一层璀璨的金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灵魂礼祭(下) 伴随着小姑娘的祷语,圣光点燃了她的灵魂。安拉贝尔眼中的世界,转瞬便被染上一层璀璨的金黃。 四周里散逸的圣光,顿时疯狂地向着小姑娘体内涌入,直至她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从她体内满溢出的圣光渐渐汇聚,很快就化为一条冲天的光柱,撕开了这片北境森林之上的黑暗。 仿佛与此呼应般,在那遥远的南方,大圣城索姆里斯坦中,一条冲天的光柱自圣契而起,让许多人一夜无眠。 须臾,光柱消散,安拉贝尔睁开了双眼。 灿金色的圣炎包裹着她的全身,这使得她的躯体更像某种会发光的晶体,而非寻常的血肉。安拉贝尔伸出左手,好奇地握了握拳。她看到她的皮肤之下,细小而繁复的圣纹时隐时现,充满着神秘难明的意味。她的马尾辫早已散开,及腰的秀发在夜空中随风飘扬,如同流淌着的黄金。 点燃灵魂并没有她预想中的痛楚,一种淡淡的温暖盈满了她的心灵。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平静,她的意识从未如此时般空灵澄澈。她仿佛失去了一切情绪上的波动,只有战意如同冰层下的火焰静静燃烧。 安拉贝尔深吸了一口气。此前无法想象的伟力流动在她体内,她知道她的生命已开始倒数,而一切必须在此之前结束。 “来吧,怪物!别小瞧了人类啊!” 不远处,那头食人魔术士也停下了脚步。它的脸上不再挂着猫戏老鼠般的戏谑,戒备与惊疑不定取而代之。 这头邪恶的生物虽然狡诈,却不具备理解现状所需的知识。它完全弄不明白,眼前这只不值一提的小虫子,怎么突然就具备了足以伤到它的爪牙。刚才那阵澎湃的能量波动是做不得假的。 出于长年由鲜血累积成的战斗本能,既然不理解,这头食人魔便不再纠结。它飞快地退后数步,两个脑袋一起开始了魔法的咏唱。 距离——对于施法者而言,这是战斗中仅次于生命的关键。 安拉贝尔也明白这点。 食人魔术士那如低沉咆哮般的咏唱声刚刚响起,安拉贝尔便直冲而出。 「冲锋」! 这个战士系的招牌技能让安拉贝尔犹如一道金色的闪光,仅仅一个呼吸便杀到了食人魔面前。 可惜食人魔术士早有防备。它不慌不忙地中断了一个脑袋的咏唱。那本来就是虚招。这个脑袋的咏唱没有动用魔力,即便强行中断也不会反噬。接着,它张嘴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是「震慑咆哮」,食人魔一族的天赋能力之一。它们的咆哮拥有直击心灵的超凡力量,能使它们的猎物因恐惧而在短时间内动弹不得。这招在对付体型远逊于它们的生物时尤为有效。 安拉贝尔的高意志让她豁免了这一强制性恐惧的检定。但这声咆哮的冲击力,仍使她的动作不可避免地一滞。 食人魔术士没有错失这个机会。它第二个脑袋的咏唱刚好结束,食人魔骨杖一指,抬手就是脸盆大的一个火球。 避无可避的安拉贝尔被这发火球轰了个结实。她只来得及护住头部,整个人便被炸飞了出去。 强烈的冲击令她的意识都有一瞬为之空白。随后,左臂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安拉贝尔强忍着想要呻吟的冲动,猛一咬牙。 「治愈」! 自「灵魂礼祭」的效果发动后,同圣光融为一体的安拉贝尔,便如半个行走在凡世的圣灵。这使得她掌握的所有神术都不需咏唱,一念即可发动。她体内充沛无比的圣光,更是将这个零环戏法硬生生提升成了六环神术「圣愈术」的效果。 安拉贝尔完全碳化的左臂,不过一瞬就已痊愈。她就势在半空中一个后翻,稳稳落在地上。 可还没等她做出反击,又是一个火球已轰至眼前。轰鸣声响起,爆炸的火光再一次撕裂天幕。回避不及的安拉贝尔无奈地硬吃了这记伤害。但食人魔的攻击并未结束,安拉贝尔刚来得及缓一口气,第二发火球就命中了她。 紧接着,第三发c第四发c第五发 前后总计六发火球首尾相衔,如同一条长长的火龙般接连而至。轰鸣声毫无间隔地响起,仿若风暴之海上永无止歇的雷霆。炽烈的火光将整个树林照得恍如白昼。爆风四向扩散,连安拉贝尔所站立着的地面都被生生剜下一层。裸露而出的砂土如同玻璃般,呈现出一种熔融的结晶态。 这才是食人魔术士刚刚咏唱的法术。必须以「快速施法」c「多重施法」c「延迟施法」三个超魔专长支持才能够施放的六环魔法「连环爆破」——这头食人魔术士所掌握的,威力最强的攻击性法术。 然而 「治愈」! 「治愈」! 「治愈」! 「治愈」! 「治愈」! 近乎取之不尽的圣光疯狂地修补着安拉贝尔的躯体。往往小姑娘刚被炸得面目全非,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体就已复原如初。烧灼感与血肉再生带来的酸痒,如同波浪般冲刷着她的精神。这种痛苦绝对能活活逼疯一个意志坚定的成年男性,但安拉贝尔却生生忍了下来。 待到爆炸终于止息,她猛地从火光中冲出。 食人魔术士并没有一击得手就疏于防备。它趁着安拉贝尔被爆风卷得动弹不得的时候,给自己加持了一个「抗拒力场」。然后,它的两个脑袋又分别咏唱起了「蛛网术」和「泥沼地面」这两个控制型法术。 空气中弥漫的圣光使得食人魔的精神力无法如先前般锁定安拉贝尔。在终于视认到安拉贝尔的瞬间,将两个法术以「延迟施法」的技巧把持至今的食人魔术士立即出手。接着,它又马不停蹄地咏唱起了下一个法术。 「蛛网术」与「泥沼地面」两个法术一上一下,几乎阻断了安拉贝尔近身的途径。但安拉贝尔没有犹豫,她的身形略一下沉,大腿肌肉猛一收缩,然后整个人就向斜上方弹射了出去。 「跳劈」! 安拉贝尔如同一条游鱼般,抢在「蛛网术」落下前,从这两个法术间的空隙穿了过去。那把断剑上以圣光凝结的剑刃猛然挥下。一声利落的脆响后,食人魔术士加持在身前的「抗拒力场」便被击了个粉碎。 但食人魔术士也借机完成了法术的咏唱。它法杖一指,就要补上一记控制型法术。 可惜,这一次是安拉贝尔更快。 「光亮术」! 自半空中绽放的光芒已非先前可比,那真的就像一轮陨落于大地的太阳。强光所伴生的高热甚至烧融了食人魔术士的皮肤。青黑色的血液从它的眼眶中淌下,又在转瞬间被蒸干。它闭上眼睛,两声惨嚎后又踉跄了数步。那个即将成型的法术因为它精神力的涣散而直接泯灭。 这是一个四环的「禁锢术」。 施法失败所引起的魔力反噬,让食人魔术士在短时间内彻底失去了再次施法的可能。 安拉贝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在落地的同时便已弹起。 「旋身斩」! 圣炎缠绕的光之剑刃,犹如切入牛油的热刀般斩进了食人魔术士的脖颈,并且毫不费力地将它的一个脑袋劈飞了出去。那种干净利落的手感,就好像食人魔的天赋能力「天生护甲」和它给自己加持的「石肤术」都不存在一样。 不等食人魔术士做出反应,安拉贝尔在半空中一扭身。 「二连斩」! 本来去势已老的剑刃突然加速,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刺入了食人魔术士的第二个脑袋。 「治愈」! 这一次,汹涌澎湃的圣光之力不再作为最可靠的坚盾,而是仿若无所不破的利刃般灌进了双头食人魔术士的身体。象征着绝对秩序的圣光与魔力这一混沌的化身刚一接触,便引发了一连串殉爆式的中和反应。 食人魔的整个身体都燃烧了起来。它只抽搐了两下,然后就声息全无地倒了下去。 安拉贝尔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此时正骑在食人魔术士的脖颈上。之前,她就这么保持着反握断剑的姿势,随食人魔一起倒在了地上。 双头食人魔术士那魁梧的尸骸,已成了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壳。它的内里被圣光彻底烧成了焦炭。 “赢了我竟然做到了” 圣炎从安拉贝尔身上褪去,小姑娘又恢复成了人类应有的血肉之躯。她松开持剑的双手,摇晃着想要站起,却一个头重脚轻就倒在了地上。 无奈之下,安拉贝尔只好翻了个身,让自己仰躺在还带着余热的地面上。她的皮肤苍白得吓人,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活物的生气。 “哈哈哈到此为止了吗?不过啊,以青铜战胜黄金,我还真是简直太厉害了可惜”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等到最后已成了微不可察的呢喃。一种无可抵抗的困倦从灵魂深处袭来,安拉贝尔闭上了双眼。 “结束了” 有些出乎安拉贝尔意料的,当她意识到这点时,她的心中没有任何波动,平静得仿佛一汪镜子般的湖水。她就像一个努力再努力c拼命再拼命后,终于可以休息的人一样,心中充满了满足。 “爸爸妈妈” 可就在这时,一道苍蓝色的裂缝撕开了整个夜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契约 “还真是似曾相识的光景呢。”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呵呵,这次以命相搏的对象是食人魔吗?还真是档次越来越低了啊。” 诶? 安拉贝尔一愣。 这是在跟我说话吗? 是谁? 可怎么会有人在这里? 数个念头接连浮上心头,小姑娘睁开了双眼。 明明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安拉贝尔却花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那种迟滞感就像严冬里渐冻渐缓的溪水,让她心中充满了疑惑。 可等她看清眼前的一切后,这点疑惑立刻就吹飞到了九霄云外。那是即便最荒诞的梦境中,都从未目睹过的景象。 她看到天空从中间分为两半,一道门一样的裂缝由上直贯而下,就像是世界本身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裂缝的对面是比夜色更深的黑暗,那里面星光点点,不时有苍蓝色的闪电放射而出。 而比裂缝更为夺目的,则是站在这扇虚空之门前的一个人。 虽然不会刻意去卖弄,但安拉贝尔对自己的容貌还是相当自信的。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另一个生灵后,由衷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之感。更别说,从身形c气质和刚才的声音来看,这应该是个男人。 他有着比月光更洁白的肌肤,俊美的容貌足以让世上任何一个女人为之疯狂。他头戴冠冕,身穿一袭华贵无比的白袍,一头及肩的长发如同白银般熠熠生辉。他是如此虚幻而并不真实,仿佛某个从上古神话中走出的存在。 直至安拉贝尔看到了他的耳朵。 那对尖尖长长,极富代表性的耳朵。 一个古老的名词自脑海中浮现。 银精灵。 那些居住于传说中的存在,高贵c优雅而神秘的白银之民。 安拉贝尔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唇蠕动得是如此缓慢。她仿佛根本不会说话般,只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就沉寂了下去。 “我延缓了附近的时间。否则,你的灵魂早就崩解掉了。” 清冷却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听得会让人想起夏日里微风拂过的松涛。安拉贝尔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声音竟是直接回响在她脑海中的。 “有什么想说的,在心中默念就好。我能听到的。” 安拉贝尔立时就混乱了起来。她想问的实在太多了,可以说此时此刻,疑问已经填满了整个脑袋。 这个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而且,他的语气总觉得透着一股熟稔? 可自己从未见过他啊 再说,延缓时间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也太荒谬了点吧 好在安拉贝尔没有混乱太久,对方便再次开口道。 “不过,闲话还是稍后再说吧。我们会有很多时间的。” 伴随着他的话语,一个巨大的圆顶型法阵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去,直至将安拉贝尔拢入其中。 魔法阵散发着苍白色的光芒,大大小小的圆环c方型c三角锥,以及其它叫不上名的几何体层层叠叠,包含其中。半透明的文字与符号充填在这些几何体的空隙间,它们瞬息万变,没有一刻呈现出相同的排列。 这梦幻般的光景让安拉贝尔看得目眩神迷,但那银精灵却没有在意。他伸出右手,在身侧自上而下一划,半空中便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将右手伸进裂缝后的虚空,等抽回来时,一杆长枪已出现在他手中。 那枪通体银蓝,约有十二尺长,风格一如持枪之人,充满着一种精灵式的精致与华美。栩栩如生的常青藤浮雕遍布整个枪柄,枪刃呈直剑状,枪锷则被打造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 只见他挽了个漂亮的枪花,然后就在小姑娘的目瞪口呆中,将长枪倒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银精灵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将长枪从胸口拔出。金黄色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溅了一地,整个法阵顿时疯狂地运转起来,那飞速变幻的符文与几何图形差点晃花了安拉贝尔的眼睛。 “啊忘记说了,会有点痛,忍一下就好。” “诶?” 安拉贝尔刚一愣,长枪就贯穿了她的胸口。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那种无可抵抗的困倦便再次袭来。小姑娘略一摇晃,随即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于此,世界再度流转。” 银精灵的声音渐行渐远,黑暗终于吞噬了她的意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冥河的悲叹 安拉贝尔睁开双眼时,正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她像一个幽灵般漂浮在空中,小姑娘试图活动一下手脚,但失败了——她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她发现她只能转动视角,以及任意地拉远或者拉近视距。 只要她愿意,她就能让视线穿过如紫水晶般剔透澄澈的夜空,星屑点点如银沙般缀饰其中。她看到天际处一脉冰山雪峰如同亘古不变的幕布,看到黑色的森林起起伏伏,仿佛一头躁动不安的巨兽。 尽管从未以这样的角度,俯瞰过这样的风景,但无比熟悉的一草一木依然让安拉贝尔做出了判断。她的目光依此从白水河,从瑞文山峦c黛尔玟山与赤根峡谷上扫过。这种森林中的大峡谷地貌太过独特,只一眼,小姑娘就确定了这是在暮冬堡附近。 所以,安拉贝尔没有慌乱。 她依稀记得,她在不久前曾有过类似的体验。但她却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更别提曾看到什么了。她甚至记不得她失去意识前发生过什么,记不得她因何而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的意识从未如此刻般含混不明,记忆支离破碎,整个脑子仿佛一团搅拌粘稠的浆糊。 那种感觉就像在做梦,但做着的却不是自己的梦。她如一个过客般闯入他人的梦境,然后成了一名与其毫无关联的旁观者。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也只能默默地看着。即便见识了如此壮阔的美景,她的内心依然毫无波澜,仿佛一切感情都已离她而去。 直到一声咆哮自黑森林中响起。 那就如同一个信号,疯狂而仿佛要撕毁一切的咆哮接连响起。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黑色海面般的森林中,血红色的光点依次亮起,密密麻麻地铺了开去。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蜘蛛睁开了它的复眼。 一个名词浮现在她脑海。 魔潮。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想法,片刻之后,无尽的魔物如浪潮般自森林中涌出。 天地间的寂静荡然无存。 低吼声c脚步声c魔物们相互推挤所发出的撕咬声,整个世界仿佛一口煮沸的大锅,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响来回翻滚。它们就像是散发着硫磺气息的熔岩,像是流淌于大地的毒液,它们为目所能及的一切染上一层黑红色的破灭。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认识到了魔潮的可怕。蓦然间,一种莫名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心灵。 那既不是动摇,也不是恐惧。自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后,她就舍弃了自己曾经的软弱。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悲哀,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让她只想放声痛哭。 是的,她知道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人类不过是一种渺小而卑微的存在。但当这一事实就这么展现在眼前时,那种残酷,那种被一切遗弃般的无助与孤独,让安拉贝尔再也不复坚强。 她看到暮冬堡,看到那座宏伟的c坚实的c号称不落的北境之壁,看到即便是它,比起自地平线漫来的黑色浪潮,也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那就像奔腾的大河前,一粒妄想将其阻拦的小小石子。力量对比之悬殊,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的可笑感。 但安拉贝尔却笑不出来。 因为即将被蹂躏的是她的家园c她的故乡,而她却无能为力。 突然,天空中下起了雪。 一开始时,安拉贝尔并未在意。可雪越下越大,不过数十次呼吸的时间,雪花就变成了鹰嘴豆大小的冰雹。安拉贝尔惊讶地抬起头。她这才发现,原来漂浮在天空中的不只有自己。 那是一只优雅而美丽的生物,一头通体纯白的巨龙。即便从未见过这些传说中的黄金之民,但他们却是传奇故事中的常客。那双翼与刃尾,庞大的身躯c修长的脖颈,以及三角状的头颅,他们的特征早已广为人类所知。而现在,那头巨龙正悬浮在比这更高的高空中,静静俯瞰着大地。 只一眼,安拉贝尔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那巨龙的身影竟让她莫名地感到熟悉。 突然,一声清越的龙吟悠然响起。 魔法的光芒骤然浮现,伴随着巨龙那不知名的咏唱,伴随着拗晦艰涩的龙族语言,一个圆球状的法阵以巨龙为中心构建成型。神秘的符文自他双翼上浮现,从他背脊处的根腱,一路延伸而至翅尖。 天空中的冰雪不再肆意飞舞,它们如同忠诚的臣民,如同得到君主号令的仆从般,聚集到白色巨龙的身边。它们凝聚在那头巨龙的双翼上,自动变幻成一个个玄奥难明的魔法符文。很快的,一对完全由符文构成的冰之翼延展开去,直至天边的尽头。整个世界似乎都被笼罩,夜空成了供其任意涂鸦的画布。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壮丽,就像史诗描绘的那样——其翼仿若垂天之云,鳞甲如同闪烁的辰星。 随着那头巨龙的咏唱终于结束,围绕在他身边的法阵猛然绽放,一圈无形的波动扫过大地,万物便随之冻结。 世界仿佛失去色彩般只剩黑白二色,鼓动的寒风c黑森林中摇曳的树梢,以及那呼啸奔踊而前的魔潮,一切的一切都被定格在了最后那一刻。 因为时间已不再流动。 须臾,半空中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那个完全静止的世界,便如一块镜子般整个碎裂。曾在这面镜子里的一切,无论魔物c无论森林,甚至空气与大地都在一瞬间崩解为尘埃。举目望去,天地间空空荡荡,只剩一层层纯白色的细沙随风飘荡。刚才曾存于此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幻梦。 安拉贝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从不知道,个体的实力竟能强大至此,强大到世界的法则都能随其调用。出于她也无法解释的缘由,她理解了刚才曾发生的一切。 这是十环禁咒——「冥河的悲叹」。 作为凡世间魔法的顶点,这个法术将调用冥河的法则,对施法范围内一切生灵的灵魂发起一次强制性召唤。 这次召唤不需检定,不可豁免,一经发动便必定生效。届时,范围内的一切灵魂都将重归冥河的怀抱。而他们遗留在世间的,不过是一具行将崩解的空壳罢了。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正的万物之死。 就在安拉贝尔仍震惊于这发禁咒的威力时,天空中的巨龙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缓缓转动脖颈,向小姑娘所在的方向盯了过来。 仅一瞬间,安拉贝尔的视距便被强制拉近。巨龙那只比人脸还大c金黄色的竖瞳冷不丁地挤满了小姑娘的视野,吓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而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小家伙,你现在需要休息。” 安拉贝尔还没反应过来,黑暗便再一次吞没了她的意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醒来(上) 安拉贝尔醒来时,和煦的阳光正挥洒在脸上。她感觉从未如此之好,整个身体就像饱睡了一冬的种子般蓬勃欲发,似乎每个毛孔里都充盈着能量。 尽管还有些迷糊,她仍下意识地坐了起来。长长的铂金色秀发如一道瀑布般披散而下,甚至落满了半张床铺。 安拉贝尔一愣。 她将头发从脑后侧拢至肩前,倍感莫名。她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自己的头发就变了个颜色。原本那亚麻色的半长发消失无踪,这头华贵的金发让她变得比幼时更像一个精致的人偶,或是某位刚从城堡中走出的公主。 然后,她将视线移到手掌。 她不敢置信地握了握拳,又轻轻揉捏了一下指腹。 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她右手上厚厚的剑茧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整个手掌光洁柔嫩,如同刚出生的婴儿。她的十指纤细而修长,同样充满了一种精致的美感。肌肤也不再留有风吹日晒的痕迹,雪白细腻得简直不像人类。 不仅如此,安拉贝尔卷起衣袖,她发现左小臂上,一头霜狼留下的咬痕同样消失不见。此外,左肩窝上的箭伤c右腿侧的三道抓痕,甚至最为严重的一处——去年魔潮时,一头霜原巨熊留下的疤痕也已不见踪影。 那道疤痕从她的右侧腹直至腋下,想遮都遮掩不住。这曾让安拉贝尔郁闷了好久。毕竟,爱美之心人人皆有,更不用说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了。 可现在,安拉贝尔却没有多少欣喜,萦绕在她心头的唯有茫然——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身体被怎么了?或者说,这还是她的身体吗? 就在这时,房间里响起一声轻咳。 安拉贝尔循声望去,她惊讶地发现,原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在。 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他有着一头亮银色的头发,银发不长不短,刚刚没过耳侧。那对苍蓝色的,如大海般宁静深邃的眼眸,总让安拉贝尔觉得似曾相识。 同样眼熟的,还有那孩子的气质。 即便他只套着一件简单的白袍,却依然无改于那种独特。若要形容的话虚幻对,就是虚幻! 不仅是那孩子本身,就连他所处的空间,此时都显得虚幻而不再真实。那就像从故事里复制出的场景,那种如梦般的唯美,根本不应存于现实。 安拉贝尔呆愣愣地看了好一会,直至那孩子不耐烦地挑了挑眉。他将手中的书本合起后,随手一挥,那厚厚的书本和他右手中的羽毛笔便化为能量,隐没在了半空。安拉贝尔这才明白,那书本和羽毛笔竟是由魔力凭空构成的。 那个梦幻般的孩子没有说话。他优雅而自然地做完这个动作后,对着她轻轻扬起下巴,挑了挑眉。 安拉贝尔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沿着那孩子的视线看去。又愣了片刻后,她立时像被蝎子蜇了般尖叫着跳了起来。 她看到她只穿着一套贴身的单衣与渎裤,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在外。更夸张的是,刚才为了检查身体,她将上衣直接捋到了腋下,这使得她的整个腹部都暴露在空气中,从稍低一些的角度,甚至能看到半个刚刚发育的曲线。 安拉贝尔飞快地将自己裹进被子,小脸涨得通红。 她觉得她简直疯了,竟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放浪形骸至此。要不是她睡昏了头,又被身体上的变化弄得一头雾水,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么大一个活人 想到这里,她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那孩子一眼。对方中性的打扮与过于精致的容貌,让她有些吃不准性别。如果是女孩还好,如果是男孩的话她有些想死。 “你” 就在她刚想问些什么的时候,那孩子也同样开口了。他的声音脆生生的,就像流淌在山间的清泉一样好听。他以一种平淡而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安拉贝尔,如此说道。 “现在是黑铁历1673年,按照你们圣王国的习惯,就是朔花三十四年,融雪之月的第一个苍之日。参照小说中最常见的套路,主角昏迷并醒来后,第一句要问的总是他睡了有多久。所以,我预先回答你了。” 安拉贝尔被噎得一阵无语,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谁说她要问的是这个了? 再说那什么 小说?套路?主角?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通用语里有这样的词语吗? 她真正想问的是等等 小姑娘一愣。 她突然反应过来。 融雪之月? 朔花三十四年!? 是她听错了,还是这孩子在逗她玩?这怎么可能? “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窗外。春汛刚刚来过,白水河已经解冻了。事实上,你昏迷了近四个月,准确来说是一百一十三天又” 仿佛看穿了她心底的动摇般,那孩子继续道。 但安拉贝尔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以手扶额,不顾仍有些迷糊的脑袋,拼命挖掘着自己昏迷前的记忆。 她记得那是霜降之月的伊始,记得她接下了任务——护送拓荒村内的非战斗人员,前往暮冬堡避难。 接下来,她在安营后的搜救行动中遭遇了食人魔。 那头强大无比的双头食人魔术士。 她拼上性命与之战斗,并在圣光的帮助下击败了它。 安拉贝尔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当然记得她是靠着什么,才击败了那头黄金阶的食人魔术士。 「灵魂礼祭」 以燃烧灵魂为代价,在短时间内强行提高位阶的禁术。 她在使用这个禁术时,便做好了必死的觉悟。事实上,在终于击杀那头食人魔后,她就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但是 怎么会?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道 她想起了那个男人,那名撕裂虚空而来的银精灵。她一直以为那是她濒死时产生幻觉。毕竟,那时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荒谬,荒谬得彻底颠覆了她的常识。 可如果那是真的 大概,也只有那样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施法者,才救得下灵魂都被燃尽了的自己吧? 安拉贝尔越想越觉得可能。 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个孩子跟那名银精灵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同样的发色c同样的眸子,就连那种虚幻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也许,银精灵都是这个样子吧 看清楚发丝间,他那对若隐若现的尖耳后,安拉贝尔基本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这孩子,大概就是那位银精灵的后裔。 差不多理清现状,安拉贝尔觉得自己的脑袋也随之清醒了起来。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 毫无疑问的,这个房间正是她在拓荒村教堂中的小屋。 如果从那时算起,快要结束的霜降之月c凛冬之月c终末之月c起始之月,以及刚开始的融雪之月恐怕,她真的昏迷了有近四个月 那么,比起身体上的变化,还有更值得在意的事。 “那个是你救了我吗?” 安拉贝尔坐在床上,用被子包住身体而只露一个脑袋。她知道她看起来一定非常可笑,就像小屁孩胡乱堆砌出的臃肿雪人。 幼小的银精灵点了点头。 安拉贝尔突然有些头疼。对方的表情始终如古井般毫无波澜,这让她既少了些尴尬,又莫名地感到拘束。 银精灵。 白银的子民。 仅是这个名号,就已让她诚惶诚恐。 传说中,银精灵是自然之神西勒诺的宠儿。自巨龙离世之后,银精灵便成了大地上无可争议的霸主。白银的纪元正是由他们开启。而这个纪元的一切光辉,也都独属于他们。 在银精灵面前,即便是人类的王族也不敢自命不凡。因为白银之血,才是佛瑞恩世界中真正的生而高贵。银精灵生来就拥有白银阶的实力,这也是白银种族这一称呼的由来。 更何况在人类刚从蛮荒中走出时,银精灵就是最早接纳他们的种族之一。魔法的奥秘,也是由银精灵传授予人类。人类最初的法师,便是银精灵们的学徒。两个种族在相当漫长的一段岁月里,都保持着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直至后来一连串的变故,双方才渐渐形同陌路。 安拉贝尔拼命回想着她那点可怜的知识。她记得故事里对银精灵的描述,基本都是美丽c高贵而优雅,生性高傲却不显于外。漫长的寿命使他们的性格比人类来得淡漠。他们更习惯以一种旁观者的态度待人处事,而只有遇到他们感兴趣的人或物时,银精灵童真且富有激情的一面才会显现出来。 顺带一提,故事里登场的银精灵,往往是极富魅力的女性。故事的主人公将在一系列机缘巧合与自身努力下,赢得这位银精灵女士的爱情。两人的结局或团圆美满,或凄美而引人唏嘘,无不体现着人类对银精灵这一种族的憧憬与幻想。 安拉贝尔作为一名荣誉骑士的女儿,甚至算不上真正的贵族。她可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会有和银精灵打交道的一天。 好在小姑娘可不是遇见困难就退缩的性子。虽然压力山大,可她早就习惯硬着头皮乱来了。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稍微组织了下语言。 “首先,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必定铭记在心。这么说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但如果您有需要,我必将不遗余力以供驱策。” 安拉贝尔正色道。 虽然对如此幼小的孩子使用敬称有些奇怪。但小姑娘知道,银精灵的寿命远超人类。即便对方的外貌犹如十岁幼童,但实际年纪一定超过自己。 更别说,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然后,那个呃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后来都发生了什么吗?就是我昏迷之后。我记得食人魔发现了我们。我虽然引开了那头食人魔中的施法者,可还有三头食人魔去追托尼和伦德尔了。他们怎么样了?逃过一劫了吗?营地里的大家呢?还有留守在拓荒村的人,他们及时撤离了吗?看样子,暮冬堡还是挡下了今年的魔潮,对吧?那现在是要重建吗?可这里教堂和这间小屋怎么会如此完好” 一口气问完这一大串,安拉贝尔才停了下来。 是的,比起身体上的变化,她最关心的始终是拓荒村人的安危。 但那孩子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安拉贝尔暗叫一声糟糕,同时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她意识到她一下问得太多了,换作是她都会被直接绕晕,更别说这位银精灵。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不等安拉贝尔做出反应,房门便已打开。一个俏生生的人影推门而入。她一手提着一套茶炊与饮具,另一只手臂上则挎着一件熊皮斗篷,脸上满是遏制不住的笑意。 “罗曼!” 安拉贝尔惊喜地叫了出来。如果她不是衣不蔽体地正尴尬着,想必已经扑上去了。 说实在的,她最担心的就是罗曼。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一旦遭遇食人魔,罗曼将毫无幸免的可能。即便鲁伯拼死保护,也不过是白白再搭上一条性命。她知道那家伙虽不靠谱,却绝不会抛弃同伴。以某种意义而言,鲁伯的性格倒真挺像传奇故事里的主人公的。 好吧,现在重点不在那里。 “亲爱的小罗曼,你来得太及时了!你怎么知道我正好需要一点嗯一点点能让人类区别于野兽的小布料。” 罗曼失笑着摇了摇头。 她一边将安拉贝尔从“雪人”状态中解放出来,一边为她披上斗篷,然后扶着她靠坐在床头,又用被子盖好她的双腿。 “是老师用魔法通知我的,一环的「心灵传讯」。他告诉我你需要这些。” 老师?魔法?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安拉贝尔挑了挑眉,她看了看罗曼,又看了看那名银精灵的幼童。但两个人都没有解释的意思。 算了,大概就是自己想的那样。要确定的话,之后问问罗曼就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罗曼,能告诉我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哪知罗曼却摇了摇头。 “老师说他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那之后的事也包括其中。所以,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看到小姑娘立刻皱起的眉头,罗曼连忙抬起双手,温声安抚道。 “放心吧,安娜。并不是有什么糟糕的消息在瞒着你。只是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我也实在说不清楚。所以,还是由老师来解释吧。我可以保证,拓荒村虽出现了一些伤亡,但微乎其微,你所重视的人都不在其中。而且,就算现在你知道了,对已经发生的事也毫无意义,不是吗?” 可对我的心情很有意义啊!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们吗?小罗曼什么都好,就是总理智得不近人情 安拉贝尔腹诽道。但表面上,她还是乖乖点了头。 见小姑娘接受后,罗曼也松了口气。她恭恭敬敬地向银精灵行了一礼。 “那么老师,我就先行告退了。” 银精灵的幼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罗曼便也转身离去。随着房门轻轻掩上,沉默重新降临。小屋内又变成了安拉贝尔与银精灵的独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醒来(下) “就像你想的那样,罗曼是我的学生。我授予了她传承,她现在是一名青铜阶的法师学徒了。” 片刻后,银精灵的幼童开口道。 安拉贝尔先是一愣,然后诧异莫名。之前就是这样,明明她心里刚冒出一个念头,对方就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难道银精灵还绘读心术不成? 不过,她更多的还是为罗曼高兴。 难怪她看起来那么的容光焕发。小姑娘所熟悉的罗曼,即便是笑着时,眉宇间也带着一抹化解不开的阴霾。那种忧郁与仿佛强忍着什么的坚强,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惜。而现在,罗曼的笑容就如同阳光一般温暖。 不得不说,际遇这东西真是神奇。竟然能向银精灵学习魔法,这可不是一句羡慕就说得清的。毕竟,法师这一职业就诞生于银精灵之手。人类从他们那学来的不过皮毛。 “好了,罗曼刚才也说过了,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这些就先放一放吧。” 安拉贝尔连忙点头,同时也相当好奇——她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一位白银之民如此郑重。 “因为要说的东西千头万绪,所以——我说,你听。如无必要,不要打断我,否则会没完没了的。” 安拉贝尔乖乖地再次点头。显然刚才那一连串问题,已经把对方问怕了。 “很好。那么先来自我介绍吧。安拉贝尔,或者说安娜,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小姑娘还能怎么办,难道拒绝不成?她只得继续点了点头。 于是,银精灵继续道。 “至于我,我名为阿尔弗泰克特勒” 安拉贝尔一愣。 这是什么名字? 显然不是通用语难道是精灵语? 可发音怎么会如此古怪又拗涩? 安拉贝尔虽未学习过精灵语,可也绝不陌生。赤根峡谷两边的瑞文山峦与黛尔玟山,便是延续自银精灵时代的名称。更别说,人类的文明一直深受银精灵影响,通用语便是脱胎于精灵语。 “其实,我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是什么银精灵” 阿尔弗泰克特勒的嘴角微微翘起,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能称为表情的东西。那有点像讥诮,但并不刻薄,就像单纯地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事实上,我是一头巨龙。嗯,就是你们人类口中能飞又会喷火的大蜥蜴。那种贪婪而懒惰,闲来无事时就爱抢抢宝库,或者掳走个什么公主,最后被英雄们砍下脑袋的可悲生物。” 说完之后,阿尔弗泰克特勒便笑吟吟地看向安拉贝尔。小姑娘此时的表情,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目瞪口呆。她圆张的小嘴中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可可是你” 安拉贝尔混乱地揉了揉额头,又指了指阿尔弗泰克特勒,有些语无伦次。 自己被一个银精灵救了一命,这已经够不可思议了。好嘛,现在又告诉她,救了她的不是银精灵而是一头巨龙你确定这不是在逗我? 再说 小姑娘狐疑地打量着对方。 不管左看右看c横看竖看,她都没找到尾巴或是犄角之类的东西。 而且,对方真要是巨龙的话,又为什么会救她?传奇故事里登场的巨龙,不都代表着力量与邪恶,向来是主人公将在冒险最后,打倒的最为强大的敌人吗? “我不是在开玩笑。”阿尔弗泰克特勒摇了摇头,“这个样子并非我真正的姿态,而是魔法的效果——八环的「高等变形术」。” 阿尔弗泰克特勒指了指自己。 “顺便一提,可不是有尖耳朵的就是银精灵。如果你曾见过银精灵的话,就会知道,他们的体型极为高挑,即便女性也比成年的人类男性高出一头。这不太符合我的审美。另外,自那场发生在希望原野的大战后,银精灵便再不踏出银叶之森一步。以银精灵的姿态行走在人类世界只会引发麻烦,所以我选择的模板是半精灵——银精灵与人类的直系后裔。” “那为什么不以人类的姿态?说实话,你现在这个样子也相当出众了。” 阿尔弗泰克特勒耸了耸肩。 “因为人类太丑了,同样不符合我的审美。” 闻言,安拉贝尔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可阿尔弗泰克特勒那精致如梦幻的容貌却让她一阵无力。她发现对方说得好有道理,自己竟无言以对。人类这么丑还真是对不起了! “阿尔弗泰克特勒是我龙语中的名字,意为‘苍银之翼’,翻译成通用语的话,确实会非常拗口。毕竟巨龙用于发声的器官与人类全然不同。所以,你可以叫我怀特,这是我为自己取的通用语名字。” 怀特。 通用语中的“白”之意。 还真是简单直接的名字。但比什么阿尔弗泰克特勒可好太多了。 安拉贝尔想到。 等等白? 自己梦境中出现的那个美丽而优雅的生物,不就是一头霜白色的巨龙吗? 可怎么会? 这也太荒谬了 自己又不是能靠梦境占卜祸福的星见术士。 “因为你所见的并非梦境,而是确实发生了的事。” 诶? 又是这样 明明我都没开口,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也许,我真的会读心也不一定啊。” 这一次,怀特连口都没开,安拉贝尔的脑海中便响起了他的声音。 安拉贝尔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怀特。怀特也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那欠揍的表情不复此前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虚幻,看起来就像一个正欣赏自己恶作剧成果的熊孩子。安拉贝尔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的本性想必相当恶劣。 “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远比你想象的紧密。因为我们的灵魂已借由契约连接成了一体。” “契约?” 安拉贝尔疑惑地问道。 “契约。” 怀特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你为了击败那头食人魔,曾做过什么吧?” “你是指「灵魂礼祭」?” “没错。「灵魂礼祭」会被列为禁术的原因,就是它的代价太过高昂。灵魂是这个世界中最接近本源的法则之一,即使是诸神也无法轻易干涉。所以,为了救你,我不得不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怀特略一停顿后,继续说道。 “我选择你作为我的骑士,签订了龙骑士契约。” 龙骑士。 是的,安拉贝尔知道这个称呼。 尽管为数不多,但传奇故事里确曾出现过一些善良而高贵的巨龙。他们或是因为对主人公怀有好感,或是出于理念上的认同,而选择与主人公并肩作战。 这些拥有巨龙作为伙伴的英雄,便被世人称为龙骑士。 怀特失笑着摇了摇头。 “小家伙,龙骑士可没你想象的那么那么光伟正。” 他说道。 “事实上,龙骑士契约分为两种。第一种叫做平等契约。这是最为常见,也是你们人类普遍认知的契约方式。如同字面那样,这种契约双方平等,内容更像是一种交易。骑士在签订契约时,会提供诸如财宝c罕贵的魔法装备c甚至自己的身体等,能让巨龙满意的报酬。而巨龙则将供其驱使,为其战斗。这种契约的有效期限,通常为骑士的一生。这短短的百余年,对巨龙而言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许多刚成年的年轻巨龙,都愿意以这种方式赚取自己的第一笔财富,直至他们自认为有能力去抢劫一个国家的宝库,或者掳走他们美貌的公主。” 怀特耸了耸肩。 “另一种则是牺牲契约,也就是我和你签订的契约。骑士与巨龙一旦签订牺牲契约,他们的灵魂便将连接为一体,从此休戚相关,命运与共。巨龙将与骑士分享他的血脉c他的天赋c甚至他近乎永恒的生命。不过作为代价,签订契约的双方一旦有一方死亡,另一方也无法独存。” “哇哦这这听起来可真” 小姑娘结结巴巴地道。 “这种契约也太偏向于骑士那一方了吧?巨龙不仅得不到好处,还要担上可怕的风险。毕竟比起巨龙,凡人的生命可脆弱太多了。” “因为就本质而言,牺牲契约并不算契约,而是一种赠予,一种祝福。” 怀特看着安拉贝尔,解释道。 “相传,在巨龙仍统治着大地的时代,一头名为泰尔瑞亚的太古银龙,爱上了一名普普通通的银精灵——哦,那时还被叫做下层精灵的少女。少女名为缇雅。虽说银精灵的寿命远长于人类,但相比于巨龙还是太过短暂。为了同缇雅长厢厮守,泰尔瑞亚开发出了牺牲契约这一法术,同银精灵少女分享了自己的生命。 一直爱恋着泰尔瑞亚的上层精灵,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金精灵的公主阿丽娅在听说这一切后,疯狂的嫉妒与败给一名下层精灵的屈辱感淹没了她的理智。阿丽娅在盛怒下设计伏杀了缇雅,却不曾想她所爱恋的银龙也因此而死。阿丽娅悔恨交加,被罪恶感击垮的她,最终自行结束了她如繁花般华美的生命。 这一悲伤的故事被银精灵口口相传,后来又编写成诗歌。这首名为《银翼之歌》的古诗一直流传至今,我的龙语名字便是来源于其。” “所以你是说你爱上我了吗?” 话刚出口,安拉贝尔便一阵后悔,因为怀特正用一种看白痴般的眼神看着她。 “刚才就说过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补回你透支掉的灵魂之力。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行之有效的方法。” 安拉贝尔尴尬地干咳一声。 她想起那个救下她的男性银精灵,想起了将两人笼罩在内的圆顶型法阵,想起了对方一系列的古怪举动——他用长枪刺穿自己的心脏,又将那把长枪刺入了她的身体。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那大概是仪式的一部分,代表着灵魂的相连。 “所以说,当初救了我的人是你,在我梦境里出现的白龙也是你,对吗?” 怀特点了点头。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你来自冰雪山脉?那个黑森林后的极北之尽头?” 想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安拉贝尔如此问道。 “算是吧。”怀特答道,“那里是我的故乡,但我很久没回过冰风谷了。” “可是可是” 安拉贝尔举起双手,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她正纠结于要怎么表达,但怀特已理解了她的意思。 “可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姑娘连忙点头。 “其实,我也没想到。” 怀特苦笑道。 “也许你不知道,灵魂之力嗯,我更习惯称之为经验值,是构成职业等级的基础。为了填补你透支掉的灵魂之力,我无可避免地损失了大量经验,位阶也随之大幅下滑。这本是预料之中的。我没想到的是,随着灵魂之力的流失,这副躯体也渐渐幼化,直至定格至此。「高等变形术」的这个隐藏效果,真是‘惊喜’到让我只能呵呵了。” 安拉贝尔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从散发出的气息判断,怀特此时的实力大概与汉蒙德牧师相近,也就是白银巅峰。而之前,那个撕裂虚空而来的施法者,她根本无从判断。因为彼此间的差距实在太过巨大。 她没想到为了救她,怀特付出的代价竟如此惊人。她既感动又愧疚,但更多的还是说不尽的疑惑。 “为什么要救我呢?” “能这么问,说明你还不算一个天真到无可救药的傻白甜。” 傻白甜 又一个自己没听过的词语,但意思却很好理解。 “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怀特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天选者 “你知道恶魔之战吧?” 安拉贝尔疑惑地点了点头。 恶魔之战她自然知道。 圣光教典开篇就是关于这场战争的描写。毕竟,圣光之神洛瑞达的诞生与其息息相关。 “你们圣光教会的教典虽说喜欢自说自话,但对那场战争的记述,还是非常详实的,除了仅仅一点。倒不是有所遗漏,事实上,这是一个仅在神祇间流传的秘密。 在万年前那场战争的最后,圣光之神洛瑞达率领着诸神与凡人们,确曾彻底地击败了恶魔大军,并将无尽深渊封印在九层地狱之下,由魔鬼一族永世看守。遗憾的是,一切并未就此结束。 混沌之母——也就是无尽深渊的位面意识,它在被封印并陷入沉睡前,将这个世界的坐标发散到了整个多元宇宙之中。 这个名为多元宇宙的,宏观意义上的世界,庞大得远超你的想象。像佛瑞恩世界这样,发展趋于完善的大型位面就已不可计数。其它诸如文明刚刚萌芽的小型位面,甚至生命都未诞生的半位面,更是多得犹如白水河里流淌的细沙。相比于它们,佛瑞恩世界不过是一颗稍大些的石子罢了。 事实上,凡人们习惯以‘佛瑞恩’称呼这个世界的做法并不正确。神代的语言中,佛瑞恩意为‘神眷永顾之地’,是诸神创造的箱庭之名。换言之,佛瑞恩世界指的仅是这个供凡人种族繁衍生息的主位面。 而在主位面之下,还存在着地底世界冈底乔斯——‘黑暗放逐之地’,只有暗夜女神莎尔娜仍庇护着那些被遗弃者。这两大世界的周围,地水火风四个元素疆界作为支柱拱卫其间,那里是各类元素生物的家园。 这些位面的上方便是神界——万神殿与诸位神祇的神国,虔信者永恒至福的天堂。九层地狱与无尽深渊的位置则完全相反。它们在诸界之下,所以又被统称为下层位面。 星界填充着这些位面之间的虚空,冥河则在星界中静静流淌。冥河无始无终,如同一个圆环般将这些位面连为整体。这个整体名为德兰沃,意为‘初始之起源’。这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名字。” 说完这一段后,怀特停了下来。他看到安拉贝尔正微张着小嘴,双目失焦,脸上写满了茫然。他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开口道。 “小家伙,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知道,对于每一个志在知识与真理的施法者而言,我刚才那段话都无异于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那些白发苍苍的老法师甚至会不顾形象地一边抱着我的大腿,一边痛哭流涕,只求我能多说两句。你倒好在这方面,罗曼比你强多了。” 安拉贝尔讪讪地挠了挠脸。自过去开始,她就不擅长太过复杂深奥的东西。比如,她虽掌握了通用语的读写,也喜欢听小罗曼口述那些动人的传奇故事,却很少自己去读——她嫌书本上的用词太过生涩,句与句间还带着一种咏叹调般的奇怪韵律。 “好吧,重回正题。嗯我们刚才说到” “混沌之母将佛瑞恩世界的坐标发送到了多元宇宙中。” 安拉贝尔连忙接道,以证明她刚才认真听了。虽然,她并不明白坐标是什么意思,对多元宇宙这一概念也不清不楚。 “嗯,混沌之母将佛瑞恩世界的坐标发送到了多元宇宙中。” 怀特也重复道。 “你们的教典中也应该有相应记载——恶魔并非德兰沃的原生物种,它们来自位面壁垒的彼方,远渡星界而至。事实上,恶魔这一物种普遍存在于多元宇宙的各个位面。它们在虚空中四处游弋,并向它们发现的一切秩序与文明发起攻击。 恶魔们生性混乱c疯狂,毫无逻辑可言。往往上一秒钟刚做出决定,下一瞬间就完全将之推翻。它们邪恶c扭曲c残忍而嗜杀,仿佛毁灭与被毁灭就是它们的全部追求。因此,所有的秩序生灵都将恶魔视为死敌。 但恶魔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它们就像多元宇宙中的清道夫,一种必须存在的自净装置。事实上,恶魔的侵略就是对世界的一次检定。那些占用大量资源却文明低下的世界,会理所当然地被清理掉。只有这样,整个多元宇宙才能保持一种健康向上的发展状态。” 安拉贝尔越听,眉毛就皱得越深,最后几乎拧作一团。她完全无法接受,恶魔竟也是一种应该存在的生物。这完全颠覆了她从小接受的教育。 更何况,怀特话语里的某些东西,让她非常反感。她不喜欢他说话时,那种高高在上c俯瞰众生的感觉。那实在太过冷酷而傲慢。 什么叫文明低下,所以理所当然地被清理掉?什么叫只有这样,整个多元宇宙才能保持一种健康向上的发展状态? 安拉贝尔曾在圣光的启示中,看到过恶魔之战时的情景。那种残酷与绝望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漫漫无尽的长夜,满是焦烟与硫磺气息的大地,生灵在鲜血与恐惧中颤抖着,却又日渐麻木。那种黑暗甚至比凛冬中降临的魔潮更甚。 所以,安拉贝尔对恶魔只有憎恨。她无法像怀特那样,轻飘飘地说什么“恶魔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 “世界可不会因为你不喜欢,就去迎合你的价值取向。这才是真正的傲慢——你以为你是谁?” 仿佛再一次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怀特耸了耸肩,如此说道。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对与错,什么正义与邪恶。有的只是立场,以及立场带来的价值取向。不同的价值取向引发纷争与矛盾,直至力量更强的一方胜出。然后,正义与正确才得以确立” “可是!” 安拉贝尔突然打断了怀特。 但当怀特真的停了下来,并带着笑意望向她时,小姑娘就失去了言语。她想要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安拉贝尔略显茫然地摇了摇头,强自道。 “可是可是不应该这样的” “小家伙,你这样子就像发现世界并不如想象中甜美,便哭闹着要糖吃的孩子。我说的这些,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我无意说服或教训你什么。如果你认为不对,大可以提出反论。只要言之有物,不是为反对而反对。毕竟,那才真的毫无意义。” 安拉贝尔无声地开合了两次嘴唇,接着一脸颓然地一声长叹。她知道,有些事她现在还做不到。但是,不代表她以后也做不到。 “我会这么说,只是因为学者的立场。作为一个知识与真理的信徒,我必须理性且客观地看待世界。而身为秩序生灵的一员,我同样对恶魔无比反感。它们是一切文明的敌人。它们从未思考过自己的存在意义,也不抱持有什么崇高的使命感。它们只是遵循着本能,随心所欲地去杀戮与毁灭。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更全面地了解这个种族。作为敌人,它们无可逃避。” “敌人?” 安拉贝尔不解地歪了歪头。 “可” 很快的,她便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你是说,无尽深渊的封印已经松动,第二次恶魔之战即将爆发?” 可怀特却摇了摇头,否定了小姑娘的猜测。 “九层地狱是建立在冥河与远古誓言上的,几乎无懈可击。事实上,无尽深渊已渐渐被秩序同化,如今甚至算得上德兰沃世界的一部分。我所指的敌人,来自位面壁垒之外,星界的彼方。” “也就是说那个嗯坐标?” 怀特点了点头。 “没错。坐标就是德兰沃世界在这个多元宇宙中的位置。一旦暴露,便如在漆黑一片的森林里点燃了一根火把。那些游弋在虚空中的恶魔将蜂拥而至,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群。” 不顾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小姑娘,怀特继续道。 “实际上,虚空中的恶魔并不是同一阵线。一旦遭遇,它们照样会彼此厮杀,直至一方吞噬掉另一方的位面意识。 所以,混沌之母的行为才让人费解。简直像是绝望中的自暴自弃,想要拉着德兰沃世界给它陪葬。可对无尽深渊而言,当时的情况远没有那么糟糕。诸神将其封印也是迫于无奈。” 怀特一顿,语带不屑地撇了撇嘴。 “疯子的想法,正常人果然无从揣测。也许对恶魔而言,失去自由比毁灭更无法忍受?也许,混沌之母打算把水搅浑,再趁着混乱从封印中脱身?谁知道呢。但无论如何,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都注定要降临。” “可可是那不是近万年前的事了” “位面与位面间的距离太过遥远,但也不是遥不可至。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只能说时候已近。” “时候已近” 安拉贝尔一脸呆滞,近乎呢喃地重复道。她的神经已经被磨得麻木了。今天这一天,先是银精灵,接着巨龙,最后又变成了恶魔 圣光之神啊 怀特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只应,也只能在神祇间流传的秘密。 凡人又怎么能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一个预言,安娜。”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一个关于走向终焉的世界与救世主,一个关于天选者,关于应命而生之人的预言。” “是我?可为什么?要知道,我只是个随处可见的青铜阶,一个人类” 但是,一个念头却浮现在她脑海——若非如此,又有什么值得一头巨龙不惜灵魂? “就像我刚才说的,有些事无论你喜不喜欢c接不接受,你都无可改变。”怀特道,“或许这样子,你能更好理解。” “系统。” 他如此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系统(上) “系统。” 怀特刚说完,一面镜子一样半透明的晶体板便出现在安拉贝尔面前。下一个瞬间,一行行密密麻麻c方方正正的块状符号浮现在晶体板上,差点晃花了小姑娘的眼睛——那大概是一种语言,可惜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翻译:通用语言。” 怀特继续道。 晶体板上的方块字齐齐右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安拉贝尔熟悉的通用语字母与勒诺斯数字。 小姑娘望向怀特,眉宇间难掩好奇。 “那就是龙族的语言吗?” 怀特没有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一耸肩。安拉贝尔撇了撇嘴,将注意力集中到晶体板上。 晶体板上的文字内容如下: 安拉贝尔·布利尔 种族:人类(龙脉血裔) 等级:40(青铜巅峰) ——黑铁阶:人类(平民)10/10 青铜阶:战士20/30 圣光牧师20/30 龙脉术士30/90 骑士侍从10/30 属性: 力量—26 敏捷—20 体质—28 智力—18 感知—22 意志—20 血脉—50 魅力—20 幸运—15 固有天赋: 天选之人 圣光之子 种族天赋: 多才多艺 敏而好学 美自天成 职业天赋: 近战武器(非异种)擅长(2级) 库拉库提斯军用剑术精通(1级) 意志壁垒(1级) 知觉锐化(1级) 天生护甲(1级) 超再生 重甲精通(1级) 骑术精通(1级) 神术(圣光): 治愈(零环) 光亮术(零环) 疾病驱散(一环) 次级治疗术(一环) 力量祝福(一环) 低等亡灵驱散(一环) 圣光术(二环) 防护邪恶(二环) 圣击术(三环) 每自然日可获得6(33)个三环神术位。每个三环神术位可替换为两个二环神术位,或四个一环神术位,或八个零环神术位。神术位每自然日刷新,不可累计。 咒术(血脉魔法/白龙): 等级探测(零环) 寒冰之触(一环) 寒冰箭(二环) 霜甲术(三环) 抗拒冰环(三环) 武技: 林踪步(1级) 强力投掷(1级) 重击(3级) 格挡(1级) 招架(2级) 旋身斩(1级) 二连斩(1级) 专注(2级) 健步如飞(1级) 冲锋(2级) 跳劈(1级) “这这是什么?” 安拉贝尔好半天才看了个大概。那里面有她熟悉的内容,比如属性c职业与职业天赋,还有神术和武技的名称。但更多的却一头雾水。特别是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职业。 骑士侍从? 她不是力量与体质不达标,已被老头子断言无法就职了吗?再说传承是哪里来的? 龙脉术士? 这个职业更是听都没听过,可似乎是施法者的一种?她竟然成了一个施法者!? “这是我编写的一个魔法,”怀特答道,“我称其为「系统」。它能将我的各项能力数据化,以更直观且合理地规划它们。由于牺牲契约的效果,我们的灵魂已是一体,所以你也可以使用了。” 看着一脸不明觉厉的小姑娘,怀特耸了耸肩。 “好吧,那我从头说明一下。” 怀特的右手在半空中一划,一个同样的晶体板随即出现。 “嗯首先第一行是个体名,没什么可说的。然后是种族人类也没什么可说的,理所当然。括号里的龙脉血裔,表示你拥有巨龙的血统。正常来说,就是你先祖的某一位曾是巨龙不用这么诧异地看着我,不是说了吗,那是正常情况下。 还记得之前说过的吗?骑士与巨龙一旦订立契约,他们的灵魂便将连接为一体,从此休戚相关,命运与共。巨龙将与骑士分享他的血脉c他的天赋c甚至他近乎永恒的生命。你获得的血脉,就是牺牲契约效果的一部分。从血脉浓度上讲,相当于我和人类的直系后裔。如果有半龙人这个种族,你一定连种族都会改变。” 安拉贝尔木着小脸点了点头。她今天震惊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多得她都开始习以为常。反正只要不长出尾巴c翅膀和犄角之类要命的玩意,她才不在乎什么龙脉不龙脉,血裔不血裔。 直到不久之后,小姑娘才意识到,这份源自黄金族裔的血脉是多么强大。 “接下来是等级与职业,这个就得仔细说说了” 怀特也没在意小姑娘的反应。他一边阅读着眼前的晶体板,一边摩挲着下巴,然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个等级制还是参考你们人类的位阶体系设定的——我将黑铁上位,也就是成年人类的平均实力设定为等级1,此后每10级为一「位」,每30级为一「阶」,直至100级满级。 满级之后,便是传奇五境。届时,等级体系将不再适用,会有另外的衡量标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点击一下屏幕上的「等级」字样,你就能看到更详细的说明。” 小姑娘依言一点,一个全新的晶体板随即弹出。她倍感新奇地发现,晶体板上的文字竟能随着她的手指上下移动。感叹了一下魔法的神奇后,安拉贝尔便集中起精神。对她来说,一次性阅读密度如此之大的文字,还是颇为吃力的。 正如怀特说的那样,新晶体板上的内容非常详细。安拉贝尔虽不知道表格这种东西,但那整齐而内含一定规律,让人一目了然的格式,依然一下就获得了她的好感。再结合她熟悉的位阶体系,小姑娘很快就弄懂了等级与这些勒诺斯数字代表的意思。 简而言之,等级1~9代表黑铁上位,等级10代表黑铁巅峰。等级11~19是青铜下位,20~29是青铜中位,30~39青铜上位,等级40为青铜巅峰,41~49则是白银下位,依此类推等级100便正好是黄金巅峰,凡人所能达到的顶点。 安拉贝尔记得,她在昏迷之前是青铜下位的实力,往多了算也就接近20级的水平。结果一觉醒来就成了青铜巅峰,等级翻了一倍不止。 对此,小姑娘没有半点惊讶。她甚至懒得去问。她知道就算问了,怀特也一定会告诉她,这只是龙骑士契约附带的小小效果。 反正当她发现,自己八年苦修都不如一朝奇遇时,真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情相当之复杂。 “接下来就是职业了,这个你应该很熟的吧?” 安拉贝尔点了点头。实际上,她最好奇的就是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职业。 “职业名称的后面有两个数字,左边的代表「当前等级」,右边的则代表「等级上限」。等级其实可以细分为两种,一种是「生物等级」,另一种才是「职业等级」。具体来说的话” 怀特指了指安拉贝尔。 “你们人类的生物等级上限是10。换言之,一个人类如果无法成为职业者,即便天纵奇才,千百年难得一见,也注定无法迈入青铜。这也就是人类被称为黑铁种族的原因。 而青铜种族——比如食人魔,它们生物等级的上限是40。按系统的标准,它们等级一栏中的黑铁和青铜阶会直接合并,以「食人魔40/40」这样的方式表述。如果一头食人魔想进阶白银,同样需要就职为碎颅食人魔或食人魔术士。白银种族的生物等级上限是70,至于黄金族裔” 怀特指了指自己。 “巨龙是现今仅存的黄金族裔了。我们的生物等级上限是100。所以,巨龙之中很少出现职业者——巨龙大都懒得去就职并学习些什么。他们只要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安心宅在世界尽头的某个洞窟或海 岛,躲过那些自以为正义的屠龙英雄,就能在一千岁步入老年期后,理所当然地突破传奇。”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小姑娘咕哝道。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怀特好笑地看着她,“甚至‘公平’这个名词,都不过是弱者自命正义,或者聊以的借口。 你们人类的传奇故事里,登场的巨龙不是抢财宝就是掳公主,反正结局都是被英雄们砍掉脑袋。即便善良阵营的巨龙,也会莫名其妙地成了英雄的坐骑兼打手。说白了,你们人类不过是羡慕嫉妒恨,偏偏无能为力,才只好在胡编乱造的故事里自欺欺人一下。”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不再接话。她发现论嘴皮子上的功夫,十个她也斗不过怀特。对方的话语虽不尖刻,却每每让她哑口无言。 “话说,你这个等级制究竟是怎么计算的啊?乱七八糟的1020203010加在一起嗯我都90级了吧?可我不是只有40级吗?” “总等级又不是各等级相加。真要那样的话,我随便就职一百个等级1的职业,岂不能直接进阶传奇?” “一百个怎么可能嘛?哪来的那么多传承让你获得,简直强词夺理” 安拉贝尔忍不住嘀咕道,但怀特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那到底怎么个算法?”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以合计等级最多的职业体系为「主职业」,其它职业为「副职业」。总等级只计算主职业的等级,副职业忽略不计。” “可我最高的职业只有30级啊,还是不对吧?” “你忘了生物等级。还弄不明白的话,可以这么算。系统会把你的各个职业划分进黑铁c青铜c白银c黄金这四阶里。你只要取每阶中等级最高的职业,获得四个数字后相加就行了。以你为例,由于你没有白银和黄金阶的职业,所以是103000,合计40。这样你总该明白课吧?” “明白了,明白了。”小姑娘连连点头,“嘿,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又不蠢!不就是加减法嘛!老头子的学习班里,我的成绩可是名列第二的,仅次于小罗曼!” “对巨龙来说,猴子和聪明点的猴子毫无区别。” 怀特耸了耸肩,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堵得小姑娘差点打人。 “好了,接下来是” “等等!”安拉贝尔连忙打断道,“你还没解释清楚呢,我怎么一下子就职了这么多职业?嗯战士是本来就有的圣光牧师我也有印象,应该是启示时获得的传承。可这个龙脉术士和骑士侍从是哪来的?” “牺牲契约呗。术士这职业你大概不了解,它是血脉系施法者的代表,等一会我再详细来说。至于骑士侍从你不会以为「龙骑士」只是一个称号吧?这可是实打实的黄金阶职业,强大而又罕见。只是你的等级太低了,所以获得的是它的前置职业。” “可这么多职业也没什么用吧?你刚才不是说,总等级只算最高的那一系吗?” “副职业确实不能提高总等级,但能带来额外的职业天赋c技能c属性成长和技能熟练度。实战中,这些才是你实力的直接体现。” “也就是说,职业越多越好了?真要像你说的,就职上一百个职业什么的,岂不是无敌了?” “那倒不是。”怀特摇了摇头,“这还涉及一个「兼职惩罚」问题。具体原理我就不解释了,解释了你也听不懂。灵魂这一层次对你来说还太过深奥。 打个粗浅的比方。一个学徒去学习谋生的手艺,如果只学一门,他的进步将非常之快。如果两门同时,由于精力分散,他两门手艺的进步都快不起来。 职业等级的提升也是这样,「兼职惩罚」就是这种原理的直观体现。也就是说,每多一系副职业便会被视作一次兼职。每多一次兼职,提升一个职业等级所需的经验便将翻倍。以你为例,你现在有四系职业,相当于三次兼职,受到的兼职惩罚就是” “八倍!” 安拉贝尔脸色发白道。从刚才开始,她就掰着手指数了起来,可结果却让她心里一阵冰凉。她是不明白怀特所说的经验值是个什么东西,但就算单纯地理解为努力或所需时间,便已足够让人绝望了。 “嗯,没错,你现在每升一级所需的经验都是单系职业者的八倍。但你忘了单系职业者提升一阶只需要三十个职业等级,而你想要完美提升一阶的话,却需要一百二十个。所以,你需要的经验其实是单系职业者的三十二倍。” 怀特突然翻了一个白眼。 “不用再算了。你又没学过乘法和次方运算,两只手是数不过来的。也不要用死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吉凶祸福相依相伏,这才是相对的公平。 虽然你等级的提升会比别人困难,但等级相近的情况下,你的战力将远超常人,甚至一个打三四个都不成问题。 而且,你只是仍习惯性的,在以人类的角度认知世界。要知道,你的寿命已如巨龙般近乎永恒,你能活过普通人百倍c乃至千倍的岁月。时间对你而言,已不再是问题。” 安拉贝尔只好愣愣地点了点头。她对怀特所说的这些,依然缺乏实感。 “那就继续了。” 怀特的手指在晶体板上向下一划。 “属性,这个好理解吧?它一共分为力量c敏捷c体质c智力c感知c意志c血脉c魅力c幸运九项。 其中,力量c敏捷c体质被称为三柱,是物理系职业的主属性。 智力c感知c意志被称为精神三柱。智力是奥法系施法者的主属性,感知是信仰系施法者的主属性,意志则与魔法抗性和异常状态的豁免检定相关。 血脉c魅力c幸运被称为灵魂三柱,它们是这九种属性中最特殊的一类。除极少数情况外,这三项属性无可更改,不会随着等级的提升而提升。血脉代表传承自过去的积累,是血脉系施法者的主属性。魅力代表世界对你的喜爱程度,幸运则代表未来的可能性。一个灵魂在脱离冥河,即将获得新生时,冥神奈落便会将这三个属性镌刻在凡人的灵魂中。这也就是所谓命运。” “嗯,属性我是知道的,老头子曾经教过。虽然没你这么详细。可属性后面的数字又代表什么?” “那同样是一种参考。三柱和精神三柱这六项属性,人类的平均值在5左右,依天赋和经历会有所波动,但不会太多。换言之,就是一群渣。而英雄模版的平均值则能达到10,不过无法就职的话,那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至于灵魂三柱,刚才就说过了,一般不会改变,所以不用在意。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拉贝尔摇了摇头。虽然不懂怀特所说的英雄模版是个什么意思,但她对这些数字已有所了解。比如「力量26」就表示普通人五倍出头的力气,倒是非常好懂。 “那接下来,就是三大天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系统(中) “那接下来,就是固有c种族c职业这三大天赋了。” 怀特说道。 “其中,「固有天赋」又被称为「传奇印记」。个体在进阶传奇后,便将挣脱凡人之身的桎梏。他们会接触到世界的部分本源,并在灵魂深处留下一个印记。这种来自世界本源的印记,即便冥河之水也无法抹消。一旦觉醒,便会为持有者带来莫大助益。而你所持有的固有天赋,正是身为预言之子的铁证。” “这个「天选之人」和「圣光之子」?” “没错。像刚才那样点击天赋名称,就能看见更详细的信息。” 安拉贝尔依言而行,便见晶体板上新弹出的字样如下: 「天选之人」 *等级所需经验减半 *技能与天赋所需熟练度减半 *?????? *?????? ——应命而生者,一切皆在选择。 「圣光之子」 *神术位翻倍 *圣光亲和度翻倍 *面对善良生物时,魅力5。若该生物为圣光信者,则魅力额外5。 *?????? ——光之意志,代行于地。 “这还真是呃” 小姑娘皱起额头,接着揉了揉眉心,露出一副拼命思考的神情。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等级所需经验减半」就意味着嗯比如说,别人用二十年才能到达的高度,我只需十年就能赶上。「技能与天赋所需熟练度减半」也是差不多的意思,说的是同样条件下,别人才学会一个招式,我就已经会了两个。「神术位」和「圣光亲和度」我是知道的。也就是说,我每天能施放的神术数量将是别人的两倍,每个神术的威力也是别人的两倍是这样吧?” “意思没错。” 怀特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那么这个这一排鱼钩一样的符号又是什么?” “你认识诺勒斯数字,却不认识勒诺斯字符?” 安拉贝尔颇为无辜地摇了摇头。 “这是表示未知或不明的符号。也就是说,你的固有天赋中还有尚未觉醒的能力。可能是等级不足,也可能是更特殊些的条件。一般来说,觉醒条件越苛刻,获得的能力就越强大。” “竟然这还不是全部吗” 小姑娘的声音呆愣愣的,显然是脑子虽理解了,心态却跟不上状况。就像一个正饥寒交迫的奴隶,突然被扔进了巨龙的藏宝库里。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财宝将任其取用,巨大的反差能让一个人的价值观瞬间崩坏。 “我们村子拓荒村里也有一名固有天赋的持有者。你应该见过他吧?他叫特拉斯,是一路看着我长大的,像兄长一样的存在。” 安拉贝尔的表情分外古怪,既不像是哭,也不像笑。那张漂亮的小脸仿佛坏掉了一样,抽搐着纠结成了一团。 “特拉哥哦,我习惯这么叫他,他的固有天赋叫「鹰之眼」。据老头子说,「鹰之眼」赋予了他数倍于常人的视力,更让他能视黑暗如无物。仅凭这份天赋,特拉哥便名扬整个暮冬堡,甚至霍内瓦伯爵都有所耳闻。 我曾经非常羡慕特拉哥。特别是有一段时间,无论我怎么努力,实力都不见进步。村子里的大家总是羡慕我的才能,什么天才啊,天赋异禀啊,诸如此类的赞誉都快把我淹没了。其实,我是知道的,我能做得比别人好,只因为我更加更加努力。但再怎么努力,也存在着一个极限。所以啊,我真的非常羡慕那些拥有他人没有的c特别的c无可复制的才能之人。而现在” 安拉贝尔露出一抹苦笑。 “明明获得了一直渴望的东西,却高兴不起来呢。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去白水河边玩水。在发现自己珍藏已久的鹅卵石,不过是白水河底随处可见的东西后,我非但没有高兴,还特别厉害地大哭了一场。啊那个时候真的很难过呢,现在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感觉吧。” “对巨龙而言,人类所说的才能,真的就像鹅卵石一样,毫无意义。” “哈哈,确实呢。人类还是太过弱小了。话说回来,固有天赋间的差别可真大,我一直以为特拉哥的就够过分了,没想到我的更加” “传奇强者也分三六九等,他们留下的印记自然有强有弱。弱小的印记大抵相同,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曾经的职业与种族。强大的印记则每个都独一无二,那一枚小小的印记中,蕴含的都是这些超越者漫长一生的缩影。” “看样子我的前世还真是一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呢” “这个世界上,力量源自权限,权限则源自因果。一切虽非注定,却也不是毫无关联。” 看着小姑娘若有所思的样子,怀特挑了挑眉,开口道。 “那么,继续了。” 安拉贝尔点了点头。与之前不同,她的动作清晰有力,仿佛第一次带上了自己的意志。 “「种族天赋」的本质是祝福,是神祇授予其眷族的加护。所以没什么好说的。自己看一下效果就行。” 晶体板上的内容如下: 「多才多艺」(人类) *免除第一次兼职惩罚 ——生而灵巧,如星之落,如花绚烂。 「敏而好学」(人类) *等级所需经验减半 ——学习是人类最大的长处。 「美自天成」(银精灵) *面对生灵时,魅力5 ——以父神西勒诺之名,自然的恩宠于此降临。 “银精灵?”安拉贝尔疑惑道,“这也是契约的效果吗?” 怀特摇了摇头。 “与我无关,这是你自身的血脉。” “诶?” “没什么好惊讶的。因为一些历史上的缘由,人类——特别是人类贵族中,很多都具备一定的银精灵血脉。你的先祖大概是某个没落了的贵族,或是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到你这代,银精灵的血脉已稀薄得几近于无。 银精灵一共有六项种族天赋,其中四项与魔力有关。所以,他们才会被称为天生的施法者。而你觉醒的,不过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个,算是一种并不罕见的返祖现象。” 安拉贝尔的父亲是教会收养的孤儿,可能性并不高。反倒是她的母亲——印象中,母亲与她认识的任何一位女性都不一样。那种骨子里的端庄与优雅,实在太过独特。大概,就像怀特说的那样,母亲其实是一位家境虽没落,却仍传承着过往荣光的贵族末裔吧。 “「职业天赋」” 怀特的声音打断了小姑娘的猜测。安拉贝尔重新集中起精神。 洛汗达尔中,知识——特别是职业传承相关的知识是最为宝贵的财富,向来被教会与各大贵族垄断。安拉贝尔自然不会浪费这样的机会。 “又被称为「职业专长」,共有就职赋予与后天习得两种获取方式,是三大天赋中,唯一一个可以通过学习c练习等后天努力来改变的类型。 嗯由于有四系职业你的专长也太杂乱了点” 怀特在晶体板上一敲。 “排列——职业。” 晶体板上的内容随之一变。 通用 ——库拉库提斯军用剑术精通—等级1 战士 ——近战武器(非异种)擅长—等级2 骑士 ——重甲精通—等级1 骑术精通—等级1 圣光牧师 ——意志壁垒—等级1 龙脉术士 ——知觉锐化—等级1 天生护甲—等级1 超再生 “我把你的专长按职业重分了一下。用系统语言描述的话,数据太多了,想来你也听不明白。我就用你能听懂的方式,简单说一下吧。 大致上,职业专长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各项专精,这应该是你最熟悉的一类。这类专长共有掌握c擅长c精通c大师四个阶段,每阶段5个等级,合计20个等级。 第二类是超自然与类法术能力。比如圣光牧师赋予的「意志壁垒」,能增加你的魔法抗性与异常豁免值。龙脉术士赋予的「天生护甲」能提高坚韧值,「知觉锐化」则是「微光视觉」「黑暗视觉」「红热探知」「听风辨位」等一干专长的上位替换,拥有近乎第六感的强大效果。这类专长只有一个阶段,共计10个等级。 第三类则是最特殊的。它们不计等级,一经获取便能发挥全额效果。这类专长相对罕见,且又普遍强大。比如龙脉术士赋予的「超再生」,它提供的自愈能力甚至比食人魔的种族天赋更为强大。最后则是这个了” 怀特的手指在晶体板上敲了敲。 “「库拉库提斯军用剑术精通」,这是你唯一一个后天习得专长。” “库拉库什么?好奇怪的名字,我可不记得学过” “但你会用剑吧?你的剑术是跟谁学的?” “村子里的达克大叔。他身体不好,一般只是讲解,再由老头子喂招给我。难道这剑术是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 “那倒不是。” 怀特摇了摇头。 “军用剑术说白了就那么回事。直接c有效,却不过是入门级的东西。只是这个” 沉吟片刻后,怀特微一点头。 “想起来了。库拉库提斯是南部诸国中的一个小公国,地处沿海,是丝绸航路的枢纽之一。因为经常接触东方文化,那里的军用剑术也深受影响,我记得是以「陌刀术」为原型” “刀?” “一种单刃的剑,以极端强调攻击为特点。由于丝绸航路的繁荣,库拉库提斯经常遭受海盗与亚马逊人的袭扰。这种战斗多发生在船上。甲板之上海浪颠簸,又无法着甲,战斗方式自然与洛汗达尔大相径庭。 也就是说,陌刀术不像骑士剑术那样大开大合c硬接硬架。陌刀术讲究的是闪避与走位,讲究出其不意c攻其不备。换言之,骑士剑术更重力量,而陌刀术则偏向技巧。 陌刀术传到库拉库提斯后,又几经修改。库拉库提斯人简化了那些深奥的招式,增加了招架与卸力的技巧,使得刀术同样适用于长剑,也更契合战阵上激烈而直接的对抗。最后的成果,便是这库拉库提斯军用剑术。” “原来是这样说起来,达克大叔和老头子确实都来自南部诸国呢” “他们选择的,大概是最适合你的剑术了。不得不说,你有着不错的启蒙导师。” “嘿嘿,那是自然。” “再然后就该法术了” “嗯嗯!” 看着小姑娘闪闪发光的双眼,怀特哑然失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系统(下) “再然后就该法术了” “嗯嗯!” 看着小姑娘闪闪发光的双眼,怀特哑然失笑。 “就知道你最感兴趣的会是这个。凡人总是把魔法看得太过神秘,将施法者想象得无所不能。其实,一切不过是知识的累积。如果你真感兴趣,以后我给罗曼授课时,不妨一起来听。但实际上,你并不需要这些知识,你只要知道法术该如何使用就好。”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职业不同,路子自然不同。” 怀特继续道。 “施法者共分奥法c信仰c血脉三系,也就是凡人口中的法师c牧师与术士。” “小罗曼就职的是法师学徒,以后自然是法师啰。那我是牧师加术士?” 怀特点了点头。 “先从法师说起吧。奥法系施法者的力量源自知识,这些勤恳的学者醉心于万事与万物间的联系,热衷于探究它们背后的原理。他们追求的是世界的根源与至高无上的真理。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先贤们披棘而行,用他们获得的知识,缔造了无数凡夫俗子眼中的神秘。 牧师的力量则源自他们的信仰对象。信仰系虽被列入施法者,却与奥法系全然不同。牧师施放的神术,不需要像法师那样事先做大量的积累。他们不必理解神术背后的原理,不必准备施法所用的材料,不必研究记忆那些繁复难明的法术模型。神术一旦获得,就能运用自如。这些你应该清楚的吧?” 安拉贝尔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神术确实很方便呢。” “方便,而且快捷。”怀特也点头道,“同法术相比,神术的修行可谓一片坦途。过去曾有不少尚未成年,就步入黄金的圣子与圣女,却从未出现过这个年纪的师。 不过,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捷径虽然是捷径,但归根结底,牧师获得的力量不属于自己,他们只是借用了信仰对象的威能。一旦违背信仰或失去信仰对象,即便传奇强者也会重归凡俗。”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个道理,安拉贝尔自然明白。受到圣光的启示前,她一直是把神术当工具用的。按照怀特的说法,如果想学法术,首先要掌握的不是工具的使用方法,而是制造方法。其难度间的差距,自不可以道里计。就像她的剑术在拓荒村里虽算顶尖,却不可能像老徳勒一样将一块生铁敲打成长剑。更别说采矿c冶铁这些更基础的手艺了。 “那术士呢?” “术士啊” 怀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术士是所有施法者中最古老的一支,甚至可说是施法者这一体系的起源。 那个时代,施法者被统称为巫师。这些巫师,这些上古时代的施法者,他们的强大远超凡人想象。可事实上,这些巫师对真理的奥秘却所知甚少。 佛瑞恩世界上的生命起源于魔力,起源于世界深处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那是一个古老的战场遗迹,地水火风四大元素生物在那里厮杀了连时间都无法计量的岁月。它们的尸骸相互堆叠c融合,最终汇聚成了最原始的魔力。 而这些巫师,便是诞生自大漩涡的第一代子民,黄金的族裔。他们体内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狂暴奔涌的原始魔力。魔法对他们而言,并非知识的累积,而不过是本能与天赋。就像巨龙喷吐龙息,骏鹰控风而行,利维坦的子孙裹携着浪潮涌向大陆。 这些力量源自血脉的巫师,便是术士的前身,也是当时施法者中的主流。可这一体系终究是没落了。其中的原因多种多样,一时难以说清,但最主要的还是血脉自身的脆弱。 那是一个无比黑暗的年代。为了寻求更强大的力量,这些巫师做了许多在现在看来,堪称禁忌与邪恶的实验。 他们相互屠杀c掳掠,期望以移植c交合等手段,夺取异种族的血脉强化自身。由于缺乏系统的理论支持,这种尝试大都毫无结果,不过是用人命去堆一个渺茫到不值一提的概率。 这之后,他们又将屠刀对准了同族。他们期望能纯化自身的血脉,以求一种决定性的突破。这种尝试同样失败了。随着繁衍生息,血脉的稀薄与劣化几乎无可逆转。那就像太阳东升西落,冥河流转不息,魔力的散失原理同样是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律之一。黄金的族裔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消耗中,迎来了余晖。 反倒是如今法师的前身,那些银精灵的先祖,当时被称为下层精灵的,无法生来便掌控魔力的劣等者。他们在漫长的嘲笑与压迫中不懈前行。 最开始时,他们的探索也许幼稚而可笑,充满了主观的武断与臆想。但他们选择的道路却没有错。知识的不断积累,天才的偶然闪光,如此一代又一代传承不息,最终绽放出的文明之花,即便身为云上之民的黄金族裔也不得不为之战栗。 当大地上最后一个巫师帝国,腐朽而残暴的金精灵覆灭于他们之手后,白银的纪元便开启了。 文明的传承,靠的终究不是血脉。” 怀特的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平铺直叙中透着一股平静。安拉贝尔同样静静地听着,虽然她听得不是太懂。 对她来说,怀特的话语中有很多晦涩的用词,不少地方都过于难懂。但她仍认真去记忆,尽量去理解。因为她知道,对方说的并非什么胡编乱造的传奇故事,而是历史,是知识c是传承。 拓荒村地处边陲,不过是蛮荒与文明间的夹缝。正因如此,拓荒村人比南方那繁华世界中的同胞更敬重知识,也更相信知识改变命运。安拉贝尔自然也秉持着这样的观点。所以,她囫囵地将这些吞了下去,即便一时无法消化,也能像牛一样慢慢反刍。 看着这样的小姑娘,怀特淡淡一笑。学者本就欣赏渴求知识的年轻人。 “一不小心就扯远了,还是说点实用的吧。”他说道,“自魔网女神密斯提编织魔网后,法师体系便得以确立。每个法师在就职之时,都会以精神力接入魔网,成为这张庞大网络的一个节点。他们会凭自身的位阶,获得相应的权限,也就是法术位——每天所能施放的法术数量。 信仰网络挂靠于魔网,牧师同样受制于权限与神术位。换言之,相同位阶的法师与牧师,每天能施放的法术数量是固定的。精神力的高低只能决定超魔专长的附加,也就是使你的法术施放更快c威力更强,或者附加一些其它的特效。这就是现代的施法体系。 而术士则传承自古魔法。在远古时代,巫师所使用的古语——诸如龙语c神代语,甚至后来的深渊语,其本身就代表着真实与法则。巫师们言出法随,往往一个单词就是一发毁天灭地的魔法。 因而,古魔法又被称为咒术。 但古语对血脉浓度的要求极高。如今,术士一系的施法者已然势微,即便那些最古老的家族,他们传承下来的血脉也已稀薄不堪。大部分的术士都无法再学习古语。不得已的情况下,术士们将目光投向了现代魔法。 事实上,奥法系施法者的一切研究,都是为了以知识代替血脉里的神秘。他们通过咏唱c施法手势c法术模型c施法材料等等后天的手段,来再现古语中蕴含的真实与法则。 经过一段时间的阵痛后,术士也加入了现代的魔法体系。他们研发出不需以古语为媒介的血脉法术,脱离了咒术这一古魔法系统。 血脉法术同样以十环划分,同样需要咏唱c施法手势,甚至是施法材料。唯一不同的是,术士的施法与魔网无关,只依靠自身的血脉。也就是说,术士不受法术位限制。理论上,如果一名术士具备无限的精神力,他就能无限地施放法术,以一人匹敌一军,乃至一国。 当然,现在的你是做不到的。你在精神力方面的修为太过粗浅,就连「圣光之子」赋予的双倍神术位都用不完。精神力将是你今后修行的重点,好好努力吧。” 安拉贝尔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期待。她点了点头,听怀特继续道。 “不过,并不是说古魔法就强于现今的施法体系。时代在发展,历史在进步,这是客观规律。术士的缺陷就像其优势一样明显。 首先,术士的成就与后天努力毫无关系,一切都由血脉浓度决定。而血脉浓度又是出生时注定的,既像容器,又像是枷锁。 其次,术士觉醒的法术是彻底随机的。他们无法像法师那样,系统而平衡地进行规划。所以,经常有攻守太过极端的术士,被位阶远低于自己的敌人轻易杀死。 最后就是,血脉的稀薄与劣化不可逆转。后裔永远只能接近,而无法超越先祖。用系统说明的话,就是术士职业等级的上限,会随着繁衍而不断下降。 你的血脉源自于我,源自白龙一系,觉醒的法术也将以冰霜为主。目前来看,你觉醒的法术都挺不错。幸运值高果然很有好处。” 怀特将晶体板划至底部。 “还剩下的,就是武技了。” 他耸了耸肩。 “嘛这个没法说得太细,毕竟我没就职过怒气系职业。大体上说的话,每个武技有五个等级,每升一级就能从十二种强化效果中任选一个进行提升。暂时先知道就行。 那就到这里吧。怎么样,能听懂多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预言 “那就到这里吧。怎么样,能听懂多少?” “啊哈哈” 安拉贝尔挠了挠后脑,尴尬地移开视线。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却发现记得的最多十之二三。这可真不是她没好好去听,只能说这种填鸭式的教学,完全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对此,怀特倒不怎么意外。 “嘛,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有一个大致的印象。比较具体的东西,以后慢慢摸索就好。 也不用把「系统」想得多么高端。某种意义上,魔法跟剑没什么不同,都只是工具而已。所谓工具,就是即便不明白原理,用多了也会变得熟练的东西。” “那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问吗?” “当然。” 怀特应声道。 “其实,你不用这么畏畏缩缩的,更加放飞自我一点也没关系哦。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关系比你我更紧密的人了。” “哈” 小姑娘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愣愣地点了点头,心中却腹诽不已。 就算你这么说 但怎么可能做得到!? 再说,放飞自我是什么鬼?听着就相当糟糕啊 仿佛要将这份怨念清空般,安拉贝尔重重呼出一口气。然后,开口道。 “那我问了哦?” “嗯。” “什么都可以吗?” “嗯。” “那呃果然,最在意的还是那个什么吧,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预言。能再具体说说吗?详细内容什么的。” 怀特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先是有些意外,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如果你想听的是星见术士那一套藏头去尾c故作高深的隐喻与预言诗,那很遗憾,并不存在的。事实上,这则预言大致算是我做出的吧。” “诶!?” 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小姑娘的反应,怀特继续道。 “白龙一族生来便能掌控寒冰。进阶传奇后,我们领悟的法则也大多与此相关,比如迟缓c停滞c冻结之类的如果继续深化下去,就能接触到更上位的法则。而这一路线的终点便是” 怀特指了指自己。 “时间。” 安拉贝尔想起了梦境中,那个以一发禁咒抹平了魔潮的身影,心中蓦地升起一阵明悟与悸动——那种抬手间毁天灭地的威能,果然是传奇之上的超越者。 “关于那则预言,还得从更久远一点的时候说起。” 似乎很满足于小姑娘的震撼,怀特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不少。 “恶魔之战结束后,为了应对必将到来的浩劫,众神开始了战备上的扩充。 圣光之神洛瑞达在其他自然古神的支持下,创造了一个全新的黄金种族——古天使,并将大战中一批崭露头角的凡人英雄提拔为信仰系神祇。这些新生的信仰系神祇也创造出了他们的眷族,也就是如今的青铜种。如果说前者追求的是质量,后者就是以数量对抗数量。众所周知,恶魔最可怕的地方,便是它们如蝗群般无穷无尽的人海战术。 可惜,这些尝试都失败了。 青铜种族被深渊侵蚀的结果,你们人类想必清楚。而古天使,魔鬼一族的前身就是他们。 这两次失败,让大部分神祇对凡人种族失去了信心。事实也证明,凡人种族的意志在深渊面前,确实不堪一击。 此后,又是一连串意见相左与观念不合,万神殿会议变得名存实亡。诸神们各自成群c各行其是,开始了应对浩劫的准备。” “这么说来” 对小姑娘若有所思的样子,怀特投以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人类崛起与圣光教会的建立,正是这些计划中的一个。圣光之神洛瑞达是少数对凡人仍抱有信心的神祇之一。 而另一位同样如此的神祇则找到了我。这一位即便在神祇之中,也是尤为强大的存在。他是唯一一位拥有窥视命运之权能的神祇。” 怀特耸了耸肩。 “其实啊,我也挺无奈的。那一位,打是肯定打不过,对方还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于是,我就在那一位的帮助下,完成了一个魔法。 这个魔法,可以说是对于‘救世主’这一概念的预言术。魔法发动后,我便陷入了沉睡。梦境之中,我的意识来到了对那时而言,还颇为久远的未来。 在那个未来的世界里,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类。啊,还是有一些特别的,毕竟死了也能无限次地复活——只是一个意识嘛。在那个世界中,我与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聚集在一个人的旗帜下——那面白百合与常青藤之旗。 为了解救那个即将毁灭的末世,我们一起旅行,一同战斗,所有人都为一个理想献上了一生。而那个人,我们的领导者” 怀特看向安拉贝尔。 “就是未来的你。” 安拉贝尔没有接话。预言的真相虽大出她意料,但听了这么多了,受到的冲击自然没一开始大。小姑娘静静地想着什么,沉默一时降临。 “所以,接下来我们也要去旅行吗?就像梦境中那个我曾做过的一样,一起为拯救世界而努力。” 片刻后,安拉贝尔开口道。她的语气并不像提问,那之中蕴含着的是决意与责任感,仿佛只在等待一个确认。 可她没想到的,怀特摇了摇头。 “不,这将由你来决定。” 安拉贝尔明显地一愣。怀特看了她一眼,然后道。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怀特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啊,其实对拯救世界什么的完全没兴趣,也不在乎德兰沃是否会毁灭。反正想跑的话,我是跑得掉的,就算再带上你也一样。 我会救你,只是因为答应了那一位,答应了要保护好你。代价的话,那一位已经付过了。所以,你不必担上什么奇怪的责任感,或是报恩心理之类的。就算拒绝了,也不必担心什么。我就不用说了,那一位是命运的观测者,绝不会主动干涉凡人的行动。” “可可是,这怎么行?既然被选中的人是我,那我不去做的话,这个世界不就要被毁灭了吗?我不能拒绝我应负的责任。” “哈哈” 怀特一声轻笑。 “怎么可能?你还真是傲慢。” 他说道。 “所谓命运啊,就是世界层面上的,庞大到没人能看清其全貌的因果律。这种东西又怎会因一个人的不作为而改变? 英雄c救世主c天选之人,像你这样的存在,确实会成为一个时代的中心,就像舞台之上的主人公一样。但是啊,你也不算多么特别,因为没有人是不能被代替的。舞台的幕布之后,还有着数十c上百的替补者。你们都是被因果律推选而出的,一个将所有生灵囊括在内的泛意识的代言人而已。 一旦你离开自己的位置,就会有人替补上来。不如说,这才是常理。如果世界因失落了一位英雄便要步入毁灭的话,那这个世界早就没救了。想要改写命运,至少也得让绝大部分你和你的替补者,一同消失在舞台之上才行。” 不等安拉贝尔有所反应,怀特继续道。 “而且,你从未走出过暮冬堡吧?对你来说,世界就是这小小一片伯爵领,你重视的也只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那么,又何必在意外面的世界呢?为了毫无关联的人拼上性命,本身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老头子教过我这个道理的。” “如果是担心这个,你就更应该留下来了。你还没理解你获得的力量与未来的可能性。你和我,足以庇护这个地方上千年的岁月。你可以让整个暮冬堡再也不受魔潮威胁,让人们安居乐业,让领地繁荣富强。甚至,还可以让这里从洛汗达尔独立出来,建立一个你理想中的国家。 作为过来人,比起再一次九死一生地破局而出,还是选一个地方安心种田比较适合我。等恶魔来了,我们可以试着抵抗一下。如果行,就顺便拯救一下世界。如果不行,就带着这里的人们进入星界,跨越虚空去寻找一个全新的家园。” 安拉贝尔没有说话,沉默再一次横亘在两人之间。怀特也不着急,同样静静地等待着。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良久后,安拉贝尔开口道。 “嗯。” 怀特点了点头。 “在你的梦境中,那个未来的我最后怎么样了?” “她啊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怀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仿佛划过时空,重新回到了那个梦境中的未来。他那 悠远的眼神,如同镜子般毫无波澜的天空,看得小姑娘蓦地心中一紧。 “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家伙呢。不过区区一个人类。但正因此,才更值得尊敬。毕竟,她真的拯救了世界啊。 我至今仍记得那一天的光景,记得天地间山呼海啸,仿佛徳兰沃中只剩一个声音。他们呼唤她的名,她是白银的女武神,是末日之时的救主。 那是前所未有的伟业,即便神祇都不配为其加冕,先古诸王与之前驱,万族和万国将以她的名为荣耀。 但她的结局却说不上美好。” 怀特平静地诉说着,声音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但有些什么,已经不一样了。那发自内心的哀伤与自豪感,一下子就击中了小姑娘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深沉得让她几乎承受不住。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大概真的是可以信赖的存在。 “为什么?” 她咽下一口唾液,试图缓解喉咙间的干涩感,同时尽力平抑着发颤的声音。 “因为啊,凡人不需要过于伟大的王者,不需要仍活着的圣贤。” “这样太奇怪了吧我不懂” “啊确实很奇怪呢所以,或许永远都不要懂才比较好吧。” 怀特耸了耸肩,表情突然变得意兴阑珊。 “算了,就先这样吧。这么重要的事,再好好想想也很正常。” “那个” 安拉贝尔叫住了正要起身离去的怀特。 “我是想说,那个谢谢你。” “嗯?” 怀特挑了挑眉。 “谢谢你,给了我选择的权利。” 小姑娘神色郑重道。 “啊,别在意。理所应当罢了。” 挥了挥手,怀特消失在房门之外。 “好好休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改变 融雪之月到来后,拓荒村重又回归了平静。 安拉贝尔并未在床上修养太久。她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身体又已痊愈,精力更是充沛得不禁要宣泄一通。 但她第一次走出房门时,倒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她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否是幻觉。 她看见小林溪对岸,整座猎人森林像是被凭空抹去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昔日里,那浓重如墨的树影成了一块仅存于记忆的残片。天地之间空空荡荡,从拓荒村外一眼便能望穿赤根峡谷。数百里的范围内光秃秃的不见一物。一阵风吹过,甚至能从地面上刮起一层粉雪般细碎的砂土。 “这这是” “啊,是我做的。当时没什么时间了,只好简单粗暴一点。” “诶!?怀特?” 安拉贝尔惊讶地环目四顾,却哪里也没发现半精灵幼童的身影。 “不用找了,我人在赤根峡谷呢。” 脑海里的声音道。 “你们村子的老牧师可真会使唤人,我一白银阶的法师,竟被当成了修墙的苦工。这些天,我的法术位都用来记忆「化泥为石」了。” “你这是魔法的效果?” “不算是。虽然法术也能做到差不多的事。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的灵魂已是一体。这种一体化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不需消耗c无视距离的心灵感应。” “你是说” 安拉贝尔好奇地扶着脑袋。这一次,她没有开口,而是在心底默念道。 “以后,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对话了?” “不止是这样。” 怀特道。 “还有一定程度的感官共享。比如说,如果我想的话,就立刻能‘看见’你的一举一动。不然,我才不放心离开你身边。要是你不小心挂了,我可也得跟着完蛋。再就是感情波动c表层思考什么的,我能自然而然地明白,类似于心灵相通吧。” 小姑娘这才明白了,怀特那诡异的读心能力是怎么来的。 即便性格外向又洒脱,安拉贝尔毕竟是女孩子。这种像衣服被扒光了一样,时时受窥探的感觉,让她相当不适应。而很快的,这种不适应所带来的别扭感,便转化成了浓浓的不爽。 “偷窥狂!” 她愤愤地嘀咕了一句。 “哈哈,你也可以来看我的嘛。所谓契约,本来就是公平的。” “怎么看?” 小姑娘一听就来了兴致。毕竟是传说中的黄金族裔啊,安拉贝尔真的很好奇,巨龙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那就好好锻炼精神力吧。” “啊?” “我无意识下散发的精神力你都突破不了,那一切又从何说起?” “这哪里公平了!?” “因为弱者太弱,就非得要强者放水的话,那不公平就不公平好了。” “呜你给我等着!” 感受到怀特刻意传递来的笑意,安拉贝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其实,你做到过的。” “诶?有吗?什么时候?” “还记得你在梦里看到我的那次吗?” “你是说那时候对了,你说过那些都是曾真实发生了的。” “那时候,我正为禁咒的发动做准备,精神力集中得都有些透支了,这才被你钻了空子。” “也就是说,只要再找到那种感觉就行了呗?” 对于安拉贝尔的聪敏,怀特表示了赞赏。 “话说回来,你说这些是你做的,是指那一发禁咒吗?” “嗯。那个时候,牺牲契约的效果已经发动了。我的等级一直在流失,所以不得不在跌破传奇前,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魔潮用禁咒直接抹平了。由于各项属性一直在变,我控制得不太好,波及范围比想象中大很多。” 他继续道。 “「冥河的悲叹」这个魔法,就是在一定区域内,将‘死’这一概念具现化。不仅是魔物与野兽,树木c植被c昆虫,甚至是空气c河水与泥土里蕴含的微生物,总之一切可以称作生命的存在,都会在一瞬间被杀死。从你那里直到赤根峡谷的几十里地,已经变得比真正的沙漠更加荒芜。没有数十年的时间,恢复是不可能的。” 安拉贝尔愣愣地远眺着眼前的一切,目光热切。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与窒息感,让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就是传奇者的力量吗?” “禁咒本就是凡世间魔法的顶点。能达到这一层次的术式,注重的已不再是单纯的威力,而是某一种概念或法则的具现。只有掌握法则,个体才能超脱单纯的数量所带来的暴力。”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几天来,安拉贝尔已经习惯了怀特时不时给她灌输一些深奥难懂的知识。 “这事你知道就好,记得保密。” “诶?” “现在,我的身份只是一个外出游历的半精灵法师,白银阶。嗯再就是正好从食人魔手中救下了你,还用神奇的药物治好了你的伤势。所以,这个村子的人对我挺热情的。” 闻言,小姑娘又是一个白眼。真没发现,这家伙编起故事来还挺顺溜。 “禁咒的事也被我推得一干二净了。当然,他们不知道那是禁咒。猎人森林的异变,被当成了魔力过量累积引起的大爆炸。事实上,根本是无稽之谈。起码你们村子的老牧师,还有之前来过一趟的那个伯爵是不信的。不过,他们再怎么查也没用。他们缺乏必要的知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隐瞒?” “对啊。要是知道是你救了他们,大家会很感激的。” “现在也许会吧。以后可就不好说了。没准会恨不得想杀了我也不一定。” “怎么会?” “呵呵,怎么不会?” 怀特的声音中透着讥诮。 “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月,你们村子的经济结构我也了解了一些。挺原始的,有点像万脊山脉附近的兽人部落。大致来说,你们村子分为三个阶级。 最主要的,是以你这样职业者为代表的战士阶级。你们维护着整个村子的秩序与安全,是不可缺少的存在。你们的收入来自每年冬季的魔潮。基本上,只要能活下来,往后一两年里就能吃穿不愁。 其次是匠人阶级。以皮铁匠为主,他们服务于战士阶级,同样是这个村子不可或缺的存在。要是有炼金术士或药剂师就更好了,将素材制成成品后,利润会翻个好几十番,而且能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可惜这穷乡僻壤的又危险,不太现实。这种人可是挺金贵的呢。 最后就是那些农户。这里的土地太贫瘠了,天气又严寒,种下作物只能一年一熟。那点收成可有可无,你们的食物主要靠狩猎和从暮冬堡进口。这些人也就最没有地位。” 虽然在拓荒村生活了八年,安拉贝尔却没法像怀特这样,张嘴就是一通长篇大论。不过听了一听,小姑娘倒觉得他归纳得挺有道理的,反正充满了一种不明觉历的感觉。 “所以呢?” “所以,你还不明白吗?” 怀特传递来一个叹息的情绪,就像在感叹学生不开窍的老师。 “你看看周围的环境,这个村子的经济基础已经崩溃了。” 就像怀特说的,作为拓荒村里的战士阶级,安拉贝尔对经济运作并不敏感。但再不敏感,职业者会议上两年多的耳濡目染,也让她很快便想通了个大概。 “种田的就不用说了。往后几十年里,这附近连杂草都长不出来,更别说作物。其余靠魔潮生活的人也一样。那个伯爵已决定在赤根峡谷的险要处修筑一座新城,我现在就是在给他打下手。完工之后,他的骑士团便会接管那里。这个计划能实现的话,你们的安全性会增加不少,却也失去了最主要的收入源。想必有不少人,已经在头疼今后的生活了。” “你是说村子里的大家在知道真相后,会怪罪到你头上?” 怀特没有说话,却也算是默认。 “可不会的吧要是没有你,大家连活都活不下来的,又怎么” “一开始时,他们是真的会感激涕零。等开始饿肚子后,他们也不会立刻翻脸。他们会来求我,求我再一次拯救他们。如果我能做到,他们依然会对我感恩戴德,甚至恨不得像对神祇一样顶礼膜拜。可一旦我救不了他们了,一切就都变了。过去他们有多爱我,今后他们就会有多恨我。 更何况,这附近确实毁于我的禁咒。人类啊,在困难面前肯踏踏实实去努力的总是少数。大部分人都会先推卸责任,然后便怨天尤人地感叹世间不公。等到那个时候,他们是不会记得我曾救了他们的。他们只会记得——因为我,他们才不得不忍饥挨饿。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说的就是这个理。古往今来,有多少伟大的英雄都倒在了这一点上。毕竟,人类可是比巨龙更贪婪的生物啊。” 安拉贝尔没有说话。小姑娘阅历与知识上的欠缺,让她判断不出事情的演变是否真的会如怀特所说。但她的心情,却无可避免地沉重了起来。 话说回来,听一头巨龙大谈人类如何如何,感觉真是相当之怪异。 “而且你信任他们,我可不信任。” 怀特继续道。 “人类是善变的。先不说干掉我,我的身体能做出多少件魔法装备。光是控制了你就能奴役一头巨龙的诱惑,即便是凡世间的国王也无法不动心。你也不想像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作为一个失去自由的人质度过余生吧。” “明白了,我会保守秘密的。” 安拉贝尔叹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依她的性格,小姑娘是愿意相信人性中的良善的。可这一次,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既然牵扯到怀特,也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些了。 答应是答应了,可小姑娘出门前的好心情,却也被破坏得干干净净。 “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她不爽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醒来之前 这次出门并没有目的,小姑娘只是静极思动了。 往年这个时候,村子里早就挤满了一辆辆马车,以及来收购魔物毛皮与素材的行商。但此时,村子却分外冷清,走在道路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想来行商们已得了消息,拓荒村的职业者和青壮又受到霍内瓦伯爵的征召,前去赤根峡谷修筑新城,以换取开春来的第一笔收入。 怀特被请去帮忙后,作为学徒的罗曼自然跟了过去。说白了,小姑娘现在无聊得很。 安拉贝尔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怀特聊着天,一边四处闲逛。每当碰见留在村子里的老人和孩子,她都会热情地打个招呼。 可他们却表现得畏畏缩缩的,话语里也透着客气。安拉贝尔自然知道,她此时的容貌在人类中太过出众了。即便只简单地围了一件霜熊皮的披风,依然高贵凛然如同城堡中走出的公主,跟这边境的荒僻村庄完全是两个世界。 老人凭借阅历,孩子们则靠着幼兽般敏锐的直觉。他们都明白了,安拉贝尔已是自己无法触及的存在。 疏离自然产生。 对此,小姑娘失落得很。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她是真把拓荒村的人们视作家人的,自然不会喜欢现在的状态。她不介意多花一点时间让村子里的大家明白——安娜还是之前那个安娜,以便大家再一次接受她的存在。 这几天来,安拉贝尔已从怀特和罗曼那,知道了自己醒来前发生的事。 那个夜晚里,安拉贝尔引开食人魔术士后,伦德尔和托尼带着彼得家的小家伙成功脱险。他们抢先回到营地,报告了警讯。 经过片刻商议,鲁伯带着年轻的民兵队员留下断后,其他人则开始撤退。 可惜,鲁伯他们完全不敌追来的三头食人魔,防线很快被突破。战斗中,鲁伯被踩断了双腿。所幸食人魔们急于追击,这才捡了一条命。 就在食人魔即将追至时,北地骑士团在凡纳的带领下连夜赶到。一番激战后,三头食人魔被当场击杀。鲁伯和断后的幸存者,也在随后的搜救中被发现。一行人在骑士团的护送下,平安抵达了暮冬堡。 等到了暮冬堡,由于伤势过重,鲁伯被迫截去了双腿。幸亏小罗曼在。她身体刚有好转,便一直不离不弃地安慰照顾着鲁伯。 听到这里时,安拉贝尔很是难过。但罗曼却笑着告诉她,鲁伯的双腿已被老师拿出的神奇药剂治好了。这让小姑娘不得不承认,她又欠了怀特一大人情。 与此同时,怀特带着昏迷不醒的安拉贝尔来到拓荒村。北地骑士团的另一队人紧接着到达。 当时,拓荒村中的景象惨烈非常。那头黄金阶的双头食人魔术士直接用魔法轰开村子的围墙,这才突破了达克教官和老牧师精心构建的防线。为了阻拦它,老牧师重伤昏迷,鲁伯的父亲沃特战死。这也是今年的魔潮中,村子里阵亡的唯一一位职业者。 怀特自称外出游历的半精灵法师。他那副幼稚的体貌,再加上救了安拉贝尔,倒是没受多少怀疑。 接着,就是魔潮正式来到,怀特一发禁咒抹平了它。 一切结束之后,霍内瓦伯爵一身风尘仆仆,闻讯匆匆赶来。经过一番调查,伯爵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伯爵又有要事前往南方。拓荒村的人们则陆续返回。汉蒙德牧师下床理事后,局势便重新安稳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也发生了说大不大c说小不小的几件事。 比如,怀特将罗曼收为学徒。 比如,罗曼的父亲见鲁伯成了废人,他的父亲沃特又已战死后,试图禁止罗曼与鲁伯来往。没曾想,罗曼直接用魔法点燃了家门口的柴堆,吓得他父亲后半句话都没敢出口。这之后,罗曼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公然搬进了鲁伯家里。 小姑娘是真没想到,那个一向柔柔弱弱的小罗曼,竟会做出这么激烈的事来。安拉贝尔当即一声口哨,吹得罗曼小脸通红的。之后的一连串调笑,更是让罗曼在离开前,都恨恨地瞪着小姑娘。 再比如,快腿彼得留下的女儿,也被接进了鲁伯家里。对此,小姑娘是很放心的。安拉贝尔知道,罗曼是想弥补一下她对彼得一家的亏欠之情。 等到进入融雪之月,春汛随即到来。拓荒村内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以沃特为首的职业者与民兵三十七人,平民十六人,便是这次魔潮造成的损害。 依照古老的习俗,死难者的家属们吹奏起陶笛,为逝者送魂。那苍凉悠远的笛声,伴随着隐隐啜泣,如呜如咽,回荡在北地的莽莽山林间,引人肠断。 据罗曼说,葬礼结束后,怀特曾和特拉斯有过一番长谈。第二天,特拉斯便离开了村子。安拉贝尔曾好奇地打听过,怀特却只神秘一笑,将小姑娘晾在了那里。 而后不久,便是安拉贝尔的醒来。 沿着村子里的土路,不知不觉间,安拉贝尔走到了鲁伯家的小院前。 想起与鲁伯天人两隔的沃特叔叔,以及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特拉哥,小姑娘心中一阵惆怅。 “安娜姐姐?” 一愣之后,安拉贝尔循声望去,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栅栏后,面带疑惑地望着她。 “拉娜!” 安拉贝尔立时一脸明艳的笑意。她右手在栅栏上一撑,整个身体便如一只灵动的雨燕般凌空一翻,轻巧地落在了院子里。 对方这超常识的举动,让拉娜完全呆住了。直至被安拉贝尔一把揽进怀里,她才反应了过来。拉娜有些别扭地挣扎了几下,可惜全无效果,便只好乖乖地任对方抱了个痛快。 这个名为拉娜的小家伙,就是快腿彼得留下的女儿。 如今的小家伙,早已不复最开始的天真烂漫。巨大的苦难如茧子般将其包裹,让她变得冷硬而难以接近。小家伙依然像刚被救下时那样,不爱说话,也不主动与人接触。目前能正常和她交流的,就只有罗曼c安拉贝尔与伦德尔。这让鲁伯和托尼一直郁闷不已。 忘记说了,伦德尔与托尼同样活了下来。这两个幸运的家伙在那场断后战中只受了点轻伤,到暮冬堡后没两天就活蹦乱跳地下床了。 终于,安拉贝尔心满意足地放过了小家伙。脱出怀抱后,拉娜立刻后退两步,一脸警惕地盯着对方。要不是力气不够,她真想用怀里抱着的木柴敲对方两下。 安拉贝尔倒是毫不介意。在对方满是怨念的目光中,她笑呵呵地凑了上去。小姑娘先是接过拉娜怀里的木柴,接着返回身去,又在柴堆上挑了几根干燥些的。这些木柴每一根都有小家伙的胸口高,倒真是难为她了。 将挑好的木柴拢在身侧,安拉贝尔牵过拉娜的小手,向屋子里走去。 “小拉娜,这是准备做饭吗?” 拉娜点了点头。 “真厉害呢。姐姐我现在都只会烤肉和杂烩粥” “拉娜想帮忙不想拖累” “是吗” 安拉贝尔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那招待姐姐一顿怎么样?小罗曼走了之后,姐姐我就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拉娜没有回答,握着安拉贝尔的小手却紧了一紧,像是不想放对方离开。安拉贝尔微微一笑,果然还是一个怕寂寞的孩子啊。 进了屋子后,安拉贝尔将木柴堆到炉灶旁。拉娜默默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开口道。 “安娜姐姐” “嗯?” “饭报酬教我剑可以吗?” 安拉贝尔微微一愣。显然,拉娜的问题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看向拉娜,小家伙的神情冷漠而坚定。她那瘦小的躯体,以及比木柴更为纤细的胳膊,仿佛与过往的某个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至于学剑的理由? 这种东西,不用问也知道。 “为什么不跟你罗曼姐姐学魔法呢?魔法很厉害的哦,又轻松,又受人尊重。” 拉娜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失落。 “拉娜笨认真地听了很认真地听了但是听不懂。” 安拉贝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法师这个职业,确实不是人当的。此前,她一直以为法师被称作贵族职业,只是因为其需要的资源太过惊人。但跟怀特详细了解后,才发现远不止如此。 想要成为一名法师,掌握通用语读写和勒诺斯算法只是基本中的基本。必修的科目还有精灵语c法术模型与构造c施法手势训练c施法材料鉴别与制作c冥想,以及一整套由浅入深的魔力学理论。 总之,只有不存在的知识,没有法师不需学习的知识。 如果用系统衡量的话,15点智力是就职法师学徒的最低要求。没有长期而系统的训练,人类基本不可能达到这一标准。即便聪慧如罗曼,也是踩着及格线将将就职的。 “但学剑也是很难的哦,又累又苦,却要一直坚持下去,每日每日地重复。如果哪一天,你累了c松懈了,想要休息,那你就到此为止了。” “拉娜不怕累不会偷懒” “战斗是很可怕的哦。要跟魔物,跟很多巨大的c凶残的c有着利爪与尖齿的存在,面对面地c拼上性命去战斗。它们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汗毛倒竖,血液就像结了冰一样。你却只能忍耐。忍耐不了,就会死。而且,还会经常受伤哦。受伤就是会流血,会很痛很痛,你明白的吧?” 拉娜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拉娜害怕会忍耐痛也会忍耐。” 小家伙的声音依然平淡而带着僵硬,但安拉贝尔却觉得,这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加可信。 “那么,最后一点。” 安拉贝尔伸出一根手指。 “学剑的话,不只用来杀戮哦。还要保护才行。” 这一次拉娜沉默的时间,比前两次加在一起还要长。最后,她点了点头。 “拉娜会保护” “那就先去做出能让姐姐我满意的饭菜来吧。” “嗯!” 看着小家伙兴冲冲而去的背影,安拉贝尔也露出了微笑。 片刻后,她一声叹息。 “什么时候,才不会再有我们这样的孩子啊?” 怀特沉默着,没有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选择(上) 随后的几日里,安拉贝尔每天都会去拉娜那蹭一顿饭,顺便指导一下小家伙的剑术。 重又捡起日常的训练后,小姑娘剪掉了那一头瀑布也似,几乎漫过膝盖的长发。仅垂至肩膀的马尾辫,让勃勃英气压过了娇媚的明艳,让她的美貌更趋于中性而能让男女不分性别地为之倾倒。 可惜对这个新造型,她的学生却不怎么买账。小家伙眼中的惋惜近乎实质。这对整天木着一张小脸,已极少流露感情的拉娜来说,真的相当罕见。果然,每名女孩心中都有一个公主梦。 安拉贝尔参照身高,为她制作了一把长度适宜的木剑。作为敏捷型剑术,库拉库提斯军用剑术确实适合女性修习。 拉娜首先要学习的是这套剑术的型,也就是刺c劈c斩c架c卸c挑这六个基本动作。 安拉贝尔不厌其烦地遍又一遍示范并纠正着拉娜的动作。这是学习剑术最为枯燥,也最重要的一段时期。小家伙需要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里,不断重复这样单调的练习,直至身体将之完全记住。那之后,导师才会与其对练,通过喂招教导她各种应对与变化。 这段时期是偷不得半点懒的。基础的牢固与否,将决定一个人未来的极限。这世上取巧本就不是正途。只有一点一滴积累出的东西,才真正值得倚靠。 对于拉娜,安拉贝尔倒毫不担心。小家伙根本不需要督促。她隐藏在淡漠下的坚毅,即便一些大人也有所不如。她所要做的,只是在拉娜胡乱勉强自己前,及时地将她拉住。每当这种时候,安拉贝尔总是会有些感叹——过去的她与老牧师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借着对拉娜的指导,安拉贝尔也在找回感觉。近四个月的昏迷不醒,让她在重新练剑时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生疏。缔结契约后暴增的力量,也同样需要适应。她甚至在第一次练剑时,将两把从老徳勒那要来的铁剑用成了扭曲的废铁。 但她已隐隐有所感觉。 只要能将这份力量重新掌控,像过去那样做到如臂使指,她在剑术上的造诣,便将更进一步。 如此又是十余日,时间如水般流逝。这段平静的时光,让安拉贝尔无比享受。小姑娘开始明白,作为一名战士,她所追求的大概就是这份留存于战场与战场间的平静。 她不是什么嗜血的疯子,也不是将武勋与力量视为人生价值的战斗狂。她会拼上性命去战斗,只是为了一点小小的满足感。每当夕阳西下,站在道路尽头回望整座村庄,那种莫名的满足便会盈满她的心灵。她会觉得,即便畏惧c即便痛苦,她也仍旧能奔赴下一个战场。 怀特说她那时的表情,就像盯着财宝在流口水的巨龙。安拉贝尔倒觉得没什么不好。对她来说,没有比这片土地与人们更有价值的财宝了。如果可能,她真愿意守望着这样的财宝,直至永永远远。 等到临近融雪之月的末尾,前往赤根峡谷的拓荒村人回到了村子。 得了怀特通知的安拉贝尔,早早地便等在村口。刚一见到汉蒙德牧师,小姑娘就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拥抱,将老头子勒得半真半假地咳了好一阵子。毕竟,安拉贝尔的力量已不是从前可比。 怀特没有回来。 即便只剩白银巅峰的实力,这位真身是巨龙的半精灵法师,依然是规格之外的存在。他一个人就包揽了新城近半的工程量。直至地基落成之前,他都是脱不开身的。 不仅罗曼留在了她导师身边,就连鲁伯也没回来。这让安拉贝尔大致明白,那两人的关系应已有所进展。 这倒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 给了老牧师一个热烈的问候后,小姑娘也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可惜他们——特别是那些小伙子们,一个个都呆愣愣的,张口结舌得连句招呼都说不完整。现场的气氛一度尴尬得让安拉贝尔直抽嘴角。 最后,还是汉蒙德牧师笑呵呵地遣散了他们,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教堂中后,老牧师将小姑娘留了下来。 安拉贝尔先是帮他卸下皮斗篷与一身沉重的锁子甲,接着点燃壁炉,又用茶炊烧了一壶浓香的油茶,为老头子消解干渴与严冬余留的寒意。 忙完这一切后,安拉贝尔总算坐了下来。老牧师一边啜饮着滚烫的油茶,一边笑眯眯地望着她。 壁炉里燃烧着的木柴,以及茶炊煮沸后弥漫的白汽,让房间里充满了一种温暖的氛围。 “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看来我主还是听到了我这把老骨头的祈祷。” 老牧师温和而有力的声音,让安拉贝尔心中蓦地一酸。她也不知是怎么了,但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一切终于结束,一时恍如隔世。 “我也是,老头子。” 安拉贝尔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稳。 “虽然听小罗曼说了不少,但还是亲眼看到才放心。”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呵呵。” 老牧师带着笑意,揉了揉他那花白的络腮胡。 “怎么突然这么坦率了?之前不是一直嫌老头子啰里啰唆,什么都要管的很烦人吗?唉要知道,老头子我可是伤心了好久的。女儿大了果然是留不住啊。” 安拉贝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打小时候开始,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把她当小孩子来逗弄。 老牧师也知道小姑娘不经逗,不仅个性认真还容易炸毛,至少在他面前是的。 “这一次恐怕真的是栽了。” 叹了口气后,老牧师望向堆放在铠箱中的锁子甲,脸上的神情既带着感慨,又有些黯然。 “虽然侥幸拣回一条命,可唉,不服老是不行了。这次伤愈之后,我连穿起这套老伙计都有些费力,更别提像之前一样带头冲锋,跟食人魔去比力气。以后,怕是只能在后排放放神术了。” 安拉贝尔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善。 “早就该这样了。你这个老头子一直冲得比谁都前,可让我们年轻人的脸面往哪放?” “是啊,是啊。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老牧师重又温和地笑道。 “好了,别再说我了。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说的。还是说说你吧,安娜。” “我?” 小姑娘一愣。 “自然。”汉蒙德牧师点了点头。“女儿出落得这么标致,老头子我是很开心啦。看你把那些小伙子迷的。可是” 老牧师打了几个手势,以表无奈。 “这变化也太突然了些,老头子我是真的吓到了,想来大家也一样。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好让我们安心吗?” “呃” 安拉贝尔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怀特曾告诫过她,有关末日浩劫c天选之人,以及他身份的一切都需要保密。预言术本就会产生庞大无比的因果,以致扰乱命运的流向。特别是这个预言,如果内容被太多人知道,那么世界线就将滑落至全然不同的轨道上。这种改变是完全不可知的,可能好也可能坏,怀特却不敢去赌——那意味着,他通过梦境获得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而且,安拉贝尔不想让老头子太为她担心。她所面临的问题,即便汉蒙德牧师也无能为力。既然如此,还是干脆不知道为好。 “好像是”小姑娘只好苦着脸,尽力编一套过得去的说辞。“怀特说,他用来治疗我的药剂,使我体内的银精灵血脉觉醒了。” “银精灵” 老牧师无意识地呢喃道,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来还真是这样” 安拉贝尔听得耳朵一跳。 难道老头子知道些什么?这么说来,父亲和母亲都曾是老头子的学生呢。该不会他们中的谁,真是什么没落贵族的后裔吧? 可惜,还没等她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老牧师就开口道。 “安娜,你对那位半精灵法师怎么看?” “你是说怀特?” 老牧师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可说的吧神神秘秘c浑身上下都是谜团,但我觉得是可以信任的。” 老牧师挑了挑眉。 “看来你知道什么呢。” “哈哈” 安拉贝尔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算了”老牧师耸了耸肩,只是动作明显地带着夸张。“孩子大了,总会有自己的秘密。不过还真是让人寂寞。” 汉蒙德牧师话锋一转。 “我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怀疑。老头子感觉得出来,他对我们没有恶意。半精灵在立场上还是偏向银精灵多一些。比起那些人,他对人类的态度称得上友善了。我在意他,只是因为他似乎很重视你。据说在我醒来前,他就一直守在你身边,甚至不许任何人接近你。” 小姑娘讷讷的不知该怎么接话。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怀特是怎么看她的。那家伙向来云淡风轻,像一眼幽深清冷的泉水,看不透c摸不着。而他唯一流露出感情的那次,却沉重得让她承受不住。 汉蒙德牧师没再说什么,这个话题就算到此为止了。既然安拉贝尔不想说,他就不会继续问。这方面,他是非常信任安娜的。她知道小姑娘一定有她的理由。 “话说回来,安娜。开春之后,你准备前往王都吗?” “诶?”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等获得了正式的牧师位阶,就到王都去参加圣骑士训练。你已就职为圣光牧师了,不是吗?这点小事,老头子还是看得出来的。你要去的话,我和霍内瓦伯爵会联名举荐你,想来问题不大。” “可是”安拉贝尔皱眉道,“村子的状况不太好吧。我怎么能这时候离开?” “不用担心。” 老牧师笑着摆了摆手。 “村子周围的状况你也看见了,确实挺糟糕的。但我主从不会给予羔羊没有希望的试练。” 老牧师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囊,又从小皮囊中掏出一根手指长短的水晶。水晶呈冰蓝色,形状扁平而细长,边缘光滑整洁,显然经过人工的打磨。 “这是什么宝石吗?很值钱?” 安拉贝尔疑惑地问道。 老牧师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站起身来,打开门后,以食c拇c中三指,按上c中c下的方位,夹住水晶。其中,食c中二指在前扣住水晶,拇指则顶在后面。汉蒙德牧师三指微一用力,那枚薄薄的水晶便被掰断。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惋惜,一个延展成两层圆环的法阵,便以断裂的水晶为中心构筑而成。 随即,一枚冰椎自法阵中射出,“啪”的一声在地面上打出一个不浅的土坑。 “这这是法术!?” 二环法术「寒冰箭」 这法术她当然认识,毕竟她自己就会。 “嗯。这是我请那位半精灵法师封存进去的。据说神术也可以。但我之前没试过,现在还不太熟练。” 安拉贝尔不禁对这水晶更好奇了。 “这是魔力水晶。” 汉蒙德牧师转回身来,解释道。他又从小皮囊里掏出一枚水晶,递给安拉贝尔仔细观察。 小姑娘接过水晶,水晶入手冰凉,感触细腻。将水晶贴至眼前,便会发现那光洁的表面下,有什么如液体般流动不息。阳光一晃,便仿佛整个人置身水底,仰躺着向上望去,光漫如幕,瑰丽非常。 “魔力水晶?” 老牧师点了点头。 “姑且算是一种矿物吧。事实上,魔力水晶是特定情况下,高浓度魔力固态化形成的晶体——这都是我从那个半精灵法师那,现学现卖来的。 魔力水晶的原矿非常不稳定,一不小心就会引起一场魔力爆发,因而开采风险和对技术的要求很高。不过,经特殊工艺处理后,魔力水晶便会稳定下来。 魔力水晶主要是给法阵c奇物和魔法装备充能。继续深加工的话,就能成为封存法术或神术的载体。比如我刚才那样,封存法术后,甚至不必是职业者,强壮一些c精神力充足的普通人就能使用。” 安拉贝尔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东西也太厉害了吧村子里要是人手一个,我们还怕什么魔潮” 老牧师好笑地摇了摇头。 “那还不如卖了呢。有那花费,我估计都能再装备起一个北地骑士团。” 小姑娘又是好一阵咋舌。 “这简直比黄金还值钱嘛” “是啊。大概仅次于秘银矿吧。” “那难道说” “嗯。”汉蒙德牧师点了点头,肯定了小姑娘的猜测。“我们发现了一条魔力水晶的矿脉,就在赤根峡谷里。具体规模还不好说,暮冬堡缺乏这方面的技术。但绝对不小就是了。” “所以才要在那修建新城” 仔细想想,黑森林长年受到魔力潮汐的冲刷,会形成这种魔力水晶似乎非常合理。只是此前碍于魔潮,拓荒者们只能龟缩在小林溪以南,根本无力探索。 这么说来 难道怀特早就知道这条矿脉的存在,所以才用禁咒把那一带夷平了? 应该不会吧 “这真是太好了!只要有这条矿脉,大家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狩猎魔物了。” “从法理来说,赤根峡谷是暮冬领的一部分。所以,这条矿脉其实是霍内瓦伯爵的财产。” 老牧师笑呵呵地反驳道。 “伯爵大人吃肉,我们就跟着喝汤呗。采矿也需要人手不是。再说,伯爵又不是个小气的人。” “呵呵,那倒是。而且,这之间还有一件事” 老牧师似笑非笑地看向安拉贝尔。 “我们虽发现了矿脉,但暮冬堡这边本来是开采不了的。魔力水晶的加工技术,一直被奥法之城勒诺斯秘而不宣,每年只有极少量的成品水晶,经由南部诸国流通到洛汗达尔,因而价格非常高昂。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时,那名半精灵法师将全套的开采与加工技术交给了我们。 老头子可不知道他是什么背景,怎么会掌握如此核心而机密的知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敢做出这种公然背叛奥法之城的事。但他所提供的技术,是霍内瓦伯爵绝对无法拒绝的。 伯爵虽支付了一大批物资作为代价,但比其未来的收益,这点支出根本不算什么。除此之外,他还提出了数个条件——比如,水晶矿脉的管理由我负责c矿工优先招募并培训拓荒村的村民c报酬按采集的矿石数量而不按时间计算,总之都对村子相当有利。 霍内瓦伯爵自然是答应了,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想来他也跟我一样,对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一头雾水吧。” 安拉贝尔再一次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理由她自然知道,怀特这是在为她解决后顾之忧啊。只是手笔实在太大了一点。 “哈哈哈总而言之,结果好不就一切都好吗?其它的就不要在意了。想来不久之后,村子里的大家就能过上富裕而安稳的生活吧。” “这可就不好说了。” 摇了摇头后,老牧师长叹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选择(下) 摇了摇头后,老牧师长叹一口气。 “安娜,融雪之月马上就结束了,接着复苏之月c等到了新生之月,便是你的十四岁生日。女孩子的十四岁生日,也就是成人礼。过了这天,你便是大人了。尽管如此,有些事我其实还不想让你明白的。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 这也是我支持你走出去的原因。这个世界太广大了,相比之下,拓荒村实在太小c太荒僻,也太单纯。有很多事,不走出去的话,你都无法见识,无法经历。不见识c不经历,你就不会明白,不会理解。 外面的世界可不像这个小小的村子一样单纯。并不是你努力了,就会成功。你帮助了别人,就会受到别人的喜爱。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不公平,有许多让人无法直视的黑暗与肮脏。你可以不接受它们,不被它们同化,但你不能不理解它们。因为,它们是真实存在的。我主教导我们——‘不可紧闭双眼,不视真实。’ 以前,拓荒村的威胁就只有魔潮。我们只需拔出长剑,用鲜血和勇气去抗争就好。可从今往后,我们将面临的敌人就不仅是魔物了。没有什么,会比这些新的敌人更加可怕。否则,人类也不会是这块大陆上如今的霸主。” “这是什么意思?” “过往的日子里,暮冬领出产的毛皮与魔物素材虽然利润丰厚,但还在其他贵族的接受范围内。贵族也不是彻头彻尾的蠢货。他们明白,即便用尽手段地将暮冬堡占为己有,也不一定能撑过那年冬天的魔潮。他们需要伯爵的武勇与军略来镇守这座北境之壁。所以,暮冬领才能一直远离贵族们的游戏——远离那些阴谋与倾轧之外。 但魔力水晶出现后,一切都将改变。 率领军队c抵御魔潮,也许确实需要过人的武勇与军略。但采矿就不一样了。这种事简直是个人都能干,至少贵族们是这么想的。而且,一条水晶矿脉能带来的利益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与之相比,魔物素材不过九牛一毛。面对这种程度的利益,没有贵族会不为之疯狂。过往那些小小的风险,也就很自然地会被忽视。” “可是怎么能这样这样太过分了” 安拉贝尔喃喃道。 “为了开拓这片土地,伯爵和我们可是花费了近二十年啊。不知道有多少人父亲c母亲,还有许许多多我认识的c不认识的,为此献出了生命。 一年又一年的,我们忍受严寒c忍受饥饿,在魔潮的阴影下颤抖着c挣扎着。有多少次刚获得一点希望,随即又被打落深渊。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咬着牙挺了过来。现在,我们终于有了过上富足生活的可能,他们凭什么突然跳出来,将这一切占为己有?” 看着一脸愤懑的小姑娘,汉蒙德牧师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 “因为啊,人一旦习惯了不劳而获,就不会再踏踏实实地努力了。这些贵族们,这些人上之人,他们曾有着高尚而荣耀的先祖,他们自诩尊贵,自诩明智。他们会嘲笑那些老老实实种下树苗c辛勤浇灌以期收获的人。因为,他们会理所当然地摘走成熟的果实。可惜他们并不明白,如果人人都想变得明智,人人都只想去摘别人种下的果实,这世上就不会再有新的果实了。若不是明智的人实在太多,这个国家也不会衰落至此。” 老牧师顿了一顿,继续道。 “安娜,我知道你深爱着这片土地,深爱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但现在的你是保护不了他们的。你也许能带领他们在战场上百战百胜c当者披靡。可仅凭这样是不够的。 贵族永远不会只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为达目的,他们不择手段,无论多么卑劣而肮脏。他们的世界中,没有正确,只有胜负。 举例来说的话,暮冬堡每年消耗的粮食有半数以上需要从南方输入,如果贵族们联起手来将这条供应掐断,你有什么办法吗? 再比如,会大量购买魔力水晶的,主要还是贵族们。如果他们联手将魔力水晶的价格压到十分之一c二十分之一,甚至更低,你能么办?你还能越过整个洛汗达尔和南部诸国,将魔力水晶卖到奥法之城不成? 这些还都是台面上的手段,其它诸如暗杀c破坏矿脉c煽动叛乱说不定,贵族还会教唆这里的人们,让他们不再满足于用劳动换取财富。他们会去盗采魔力水晶的原矿,然后走私给那些贵族换取庞大的利润,以求一夜暴富。权利和金钱是最容易使人堕落的。面对这些你本想保护的人,你又要怎么办呢? 这还只是我能想到的。论权谋c论手段,老头子怕是拍马也赶不上那些贵族们啊。” 安拉贝尔听得哑口无言。她从未想过事情还能错综复杂到这种地步,就更别提想出解决的方法了。 “所以,我才想让你走出去。” 老牧师再一次道。 “去到外面的世界,去到更广阔c更繁华的地方,去见识c去学习,直到你有足够的能力解决这些问题。甚至,我希望你做的不止如此。” 汉蒙德牧师看向安拉贝尔,那温和的目光中满是期许。 “现在的话,你或许还不会明白。但我认为,牧者所要做的,不只是将羔羊们守护在羊圈之中。他们应授予羔羊利齿与尖爪,教会他们战斗的方法,让羔羊不再是羔羊,让他们能独自在大草原上存活。” 老牧师叹了一口气。 “安娜啊,我知道你很尊敬你的父亲,尊敬布利尔,但我不认为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小姑娘。 “布利尔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做到的事,即便我这个被他喊一声‘导师’的老家伙,也是做不到的。他是我所有学生中,最符合骑士精神,也最有上古先贤之风的人。某种意义上,就算被称作‘英雄’也不为过。 但是,他实在太年轻了,年轻得有许多事还来不及明白,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说法,那我问你——为什么八年之前,布利尔率领着十余名白银阶的职业者亲自殿后,却全军覆没,近三千人被屠杀于一夜?为什么来到拓荒村后,只有我这一名白银阶坐镇,迄今为止出现的伤亡却没有超过一百人? 因为八年之前,赤根峡谷以北的人口超过八千,民兵队却只有三百——布利尔甚至从不让这三百人参与正面战斗。而如今的拓荒村,你也是知道的。人口不到四百,算上后备役的年轻人,民兵队的最高动员数却能达到一百二十六,也就是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为什么差距会大到这种地步? 因为布利尔自视为守护者,而把这里的人们单纯地看作需要守护的存在。他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无法容忍他人的死亡,无法容忍他人遭受苦痛。所以,他将原本应该数千人一起努力的事抗于一肩,背负了所有的责任。可实际上,这只是一种逃避,就像过于溺爱子女的父母。 当布利尔终于被他背负的重担压垮,无论是他,还是被他保护着的你们,都将千百倍地偿还你们曾逃避的债务。 他不愿将战斗的方法教给你们,不希望你们面对痛苦与死亡。所以,你们这一代里,成了职业者的就只有特拉斯c安娜你c鲁伯和罗曼这几个有天赋的孩子。 而我办学习班,我将职业者与魔物的知识教给他们。因为我相信,等到十年之后,你们的下一代里必将有数倍c甚至十数倍于你们的孩子成为职业者,与你们一起守护这个村子。 人类自拥有历史的那一刻起,就渴求英雄,赞美英雄。但我主教导我们——‘人人生而平等。’ 人们将义务与荣耀一同交给英雄,便不愿意自己努力,不愿意忍受苦痛c直面鲜血。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平等。无论对英雄,还是称他为‘英雄’的人们。我的家乡有一句箴言——‘天才毁于赞誉,英雄死于过劳。’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未来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因为那个时代中,人人皆可为英雄。” 安拉贝尔没有说话,她一脸凝重地咀嚼着汉蒙德牧师的话语。这还是老牧师第一次跟她谈得如此深入。 “好了,沉重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也不是马上就让你得出什么结论。只要在迷茫时能想一想这一番话,老头子我就很高兴了。” 长舒一口气后,安拉贝尔点了点头。 “魔力水晶这边也不用太担心,我和霍内瓦伯爵会想办法。对水晶的流出加以限制,先暗地里贩卖的话,争取个一两年应该不成问题。那之后,发现水晶原产地的贵族们才会摊牌。 再就是最后一件事” 老牧师看向安拉贝尔,神情郑重。 “我们到赤根峡谷后,搜寻了布利尔的坟墓,可惜没有任何发现。赤根峡谷被整个地夷为平地了。我们甚至怀疑,布利尔的遗骸也同样在那场魔力爆发中崩解。总而言之我很抱歉,孩子。” 安拉贝尔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为什么,她此时的心情会是如此平静。她抬起头来,向窗外望去。她看到阳光洒满庭院,冰雪开始消融。她曾背负至今的,心中曾存在的什么,便也烟消云散。 “没关系的。就让父亲在那里安息吧,让他在那里见证新城的落成,见证这片土地今后的繁荣。想来,父亲的心愿也定是如此。” 离开老牧师的房间后,安拉贝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中满是释然。 “看来你下定决心了呢。” 怀特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但小姑娘却没有多少惊讶。这些天来,她已习惯了这种交流。 “嗯。” 她点了点头。 “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离开 (上) 进入复苏之月后,气温渐渐回暖,偶尔能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越过冰点。 这本该是北境最美的时节之一。 那时候,老树才抽新芽,地面上刚冒出一层绒毛般细密的嫩草。冰雪初融,消融的雪水汇入河流,哗啦啦的仿佛春雷滚滚而下。冬眠中的生灵也开始苏醒,天地间一派欣欣向荣。 可惜,这些已成过去。 如今的拓荒村就像一座荒漠之中的孤岛。干涸的大地上,永无止境地肆虐着纯白色的风沙。 天天望着如此荒凉的景色,就连安拉贝尔都有些耐不住了。她开始时不时地念叨怀特两句,以发泄一下小小的怨念。可还没等念叨几天,怀特就从赤根峡谷返回了。 怀特是在一个夜晚回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罗曼与鲁伯也和他一起。自醒来后,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见到鲁伯。 少年给人的感觉已与以往全然不同。他身穿皮甲,背挎弓箭,腰间佩着长剑与两把匕首,整个人显得干练而安静。他脸上淡淡的笑容,也不复那种傻瓜式的阳光与没心没肺,看着总让人觉得单薄且略显苍白。 第一眼看到鲁伯时,安拉贝尔甚至没反应过来。这与她印象中的少年,差得实在太大了点。 但随即,小姑娘就明白了过来。 想想对方这几个月来的经历,真称得上是大起大落c人生百味。一时间,安拉贝尔连要不要开口安慰一下,都有些难以决定。 “安娜,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似乎没看出小姑娘的纠结,见到安拉贝尔后,鲁伯展颜一笑,如此说道。 那笑容平稳而干净,就像是看透了什么一般,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站在小姑娘面前,就手足无措地想表现又不知该如何表现。 安拉贝尔知道,鲁伯长大了。 于是,她就像迎接老牧师一样,给了少年一个大大的拥抱。放开他后,安拉贝尔又像男孩子间常做的那样,在他胸口重重捶了一下。 鲁伯先是一愣,随即也笑着伸出手,跟安拉贝尔轻轻碰了一下拳头。 有些什么,就这么决定了。 三人回到村子后,安拉贝尔便搬进了鲁伯家里,同时把他本人踹了出去。每当想象起教堂中老牧师c怀特和鲁伯三个大眼瞪着小眼的情景,安拉贝尔就笑得直不起腰。 话说回来,怀特的样貌可是精致得有如梦幻,用他来换罗曼和拉娜,鲁伯是一点都不亏的嘛。 嗯,就是这样。 怀特回来后,安拉贝尔最期待的,就是终于可以开始魔法的修行了。此前,怀特以契约可能有后遗症为由,让安拉贝尔暂时不要使用精神力——也就是神术和血脉法术都被禁止了。小姑娘只好强忍着好奇,将精力发泄在了剑术上。 现在得到了怀特的首肯,安拉贝尔自然心花怒放地开始了试验。 神术本就以方便易用著称,拥有「圣光之子」这一天赋的安拉贝尔更是驾轻就熟。借由祈祷了解了新神术的效果后,小姑娘便将其放到了一边。 牧师的祈祷就像法师的冥想一样,是以精神力沟通信仰网络,然后将选好的神术设定在每自然日刷新的神术位上。神术一经选定,直至神术位刷新都无法更改。因此,如何根据环境合理搭配,使得选定的术式攻守平衡c进退有据,或者出其不意c制敌先机,同样是施法者必修的一门学问。 但安拉贝尔暂时还不用纠结于此。她的问题在于精神力修为太低,神术位却太多,每天根本使用不完,只要照着已获得的神术列表抄上一份就好。用怀特的话来说,这简直是奢侈到让人无语的烦恼。 比起神术,小姑娘更在意的还是龙脉术士的血脉魔法。洛汗达尔内的牧师实在太多了,多到大家都习以为常,甚至忘了牧师也是施法者体系中的高贵一员。而法师与术士则相当罕见,一般只有大贵族才能延揽到他们。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总是不分地域与时代的。 从老牧师那了解到,血脉魔法又被称为天赋异能c类法术能力,是一种常见于高位种族,距离人类却相当遥远的存在。 可等安拉贝尔真的试过之后,才发现血脉魔法真的太简单了,简单到与之相比,神术都一下子高大上了起来。血脉魔法就像是人会呼吸c鱼会游泳c鸟会飞翔。总而言之,仿佛生命之初就具备的本能一样,用起来随心所欲c如臂使指。 兴冲冲的安拉贝尔如同刚拿到新玩具的孩子般,给自己套上「霜甲术」后,左一个「寒冰箭」c右一个「抗拒冰环」,玩得不亦乐乎。但乐极总是容易生悲的。就在她释放完第七个法术后,小姑娘突然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睁开双眼,从床上爬起时,安拉贝尔只觉难受得要命。她感到自己头重如灌铅,脚底却轻得像踩着棉花,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原地来个倒栽葱。这种难受程度,大概仅逊于被霜原巨熊开了条半米长的口子,发着高烧在生死间挣扎的那次。 “这这就是精神力干涸的感觉吗太要命了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啊!?” 看到就坐在不远处的怀特后,小姑娘立刻没好气地抱怨道。 “因为对你有好处。”怀特耸了耸肩,“这算是个速成的法子吧。每当进入这种状态并恢复,你的精神力就会增加那么一点点。” 谁还会用这种见鬼的速成法啊!我宁愿老老实实地修炼! 小姑娘在心底狂吼道。 大概是难受得紧了,安拉贝尔完全忘了心灵链接这回事。就算不说出口,怀特也是听得见的。 “没关系,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怀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以后每两天来一次吧。等出了村子,大概不会有这么安全的环境了。” 小姑娘顿时一脸的生无可恋。 除了剑术和锻炼精神力外,安拉贝尔这一阵的正事,就是跟罗曼一起听怀特讲课。 事实上,安拉贝尔并不需要施法者的知识。没听说谁吃饭喝水还要专门上课去学的不是?小姑娘只是本着技多不压身的想法,再就是弥补一下愧疚感 嗯,愧疚感。 每当看到小罗曼白天上课c晚上冥想,为了学习一个法术,十天半个月地扎在书卷与羊皮纸堆里,连饭都顾不上吃时,安拉贝尔都会觉得实在太不公平了,自己简直太无耻了——她要获得新法术压根就不用学习,有时正睡着觉呢,就顺便觉醒了一个。 而且,这种愧疚感还没法坦白。小姑娘明面上的职业只有战士和圣光牧师。骑士和龙脉术士的传承来源,她是说不清楚的。 所以,安拉贝尔决定和小罗曼有苦同当c有难同受,有课一起上。 可惜,想法很仗义,现实很残酷。 才听了三天的课,小姑娘就开始在罗曼身旁梦游了。另一个来凑热闹的,则直接被扔了出去。怀特表示,有一个没听两分钟便倒头就睡的家伙,实在很影响上课的心情。安拉贝尔也就只好对鲁伯说抱歉了。 三百人的小村庄里是没有秘密的。怀特教授魔法的消息传开后,罗曼的母亲就偷偷找到了罗曼。 罗曼虽然打定主意,不会再回那个家了,但她对母亲还是有感情的。她知道母亲来是为了弟弟,也知道让弟弟成为职业者是父亲与母亲一辈子的心愿。 有时她也会想,自己当初是否做得过分了。那时候,鲁伯残疾在床,她又刚刚获得力量,父亲充满恶意的言行,让她压抑至今的忿怨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也是在冲动的驱使下,她才会以那么激烈的方式与家里决裂。 就当是最后一次吧。 长叹一口气后,罗曼硬着头皮去跟怀特说了这事。 结果,怀特倒毫不在意。他只是立了三条规矩——不准睡觉c不准喧哗c不提供纸笔,违者滚蛋,想听的自己来。 第二天一到,不仅是维纳来了,村子里的所有孩子和年轻人,甚至还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大人——大家就像商量好了一样,齐刷刷地涌向鲁伯家里,以致怀特不得不把上课的地点改到了教堂正殿。 但这些梦想成为施法者的有志之士,明显低估了学习魔法的难度。 一节课后,怀特依然口若悬河地讲解着天书般的内容,罗曼依然埋首在羊皮纸卷上运笔如飞,其他人却都已陪着安拉贝尔魂游天外了。 不到三天,除安拉贝尔和罗曼外的所有人都选择了放弃。他们算是明白了,这种深奥艰涩的知识,光听是不可能听得懂的。 至于记下来,回去再慢慢研读? 不好意思,这年头羊皮纸和墨水可都是金贵的东西。罗曼用的还是怀特从霍内瓦伯爵那换来的物资中的一部分——谁让人家是正式收下的学徒呢? 魔法相关的知识,所有人都选择了放弃。但精灵语和人类史这两门课程,还是有人来听的。 特别是人类史这门课程,可以说相当的受欢迎,就连老牧师都堂堂不落。不过比较诡异的是,汉蒙德牧师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听课,即便怀特抖几件圣光教会的黑料,他也笑呵呵地一言不发。这一幕要是被异端裁判所的人看到,说不得两人都得被抓进去,绑在十字架上让圣光净化一下灵魂。 这样平淡而欢脱的日子继续着,眨眼间便进入了新生之月。 离别之时也已临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离开 (下) 这样平淡而欢脱的日子继续着,眨眼间便进入了新生之月。 离别之时也已临近。 圣骑士作为一种特殊的进阶职业,有着远比其它白银阶苛刻的条件。它要求就职者是圣光牧师的同时,还兼职任一青铜阶的怒气系职业。 一开始时,圣光教会只在内部培养这样的适任者。但罗兰大帝立下法典后,对适任者的募征范围,便扩大到了洛汗达尔全境。 教会定于每年收获之月的月末,也就是农忙时节结束后,通过遍布各地的教堂选拔那些年龄在二十岁以下的适任者,并将他们送往大圣城索姆里斯坦。 他们将在那里接受数月到数年不等的严苛训练,直到获得导师们的认可,并完成圣骑士的就职试炼。 这期间,适任者的食宿费用全免,每个月还能获得一笔津贴,一旦正式就职为圣骑士,便将享有荣誉骑士爵。 如此优渥的待遇,自然使得人们趋之若鹜。尽管如此,每年能达到选拔条件的适任者依然不多,能通过试炼并成功就职的,更是十不足一。可以说,每一名正式圣骑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而这些适任者的受训之地,便在王都郊外c圣教军营地的旁边。那里被冠以初代圣骑士之名,通称圣乔尔斯学院。 此时离收获之月还有四个多月,但暮冬堡实在太偏远了,以致安拉贝尔不得不及早出行。 安拉贝尔将前往王都的消息,很快就在拓荒村中传开。 作为四百年来,最为切实可行能脱离底层的途径,你很难想象,一个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或者一个在贫民窟中偷抢拐骗的孤儿,会知道圣乔尔斯学院的存在。 但事实就是这样。 所以,人们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与有荣焉。 再加上,老牧师有意地流出了水晶矿脉的存在,拓荒村这阵子里都洋溢着一种傻笑般的氛围。 大概也是汉蒙德牧师的授意,村子里的大家直接将安拉贝尔的成人礼办成了一场祭典。 人们在教堂外的广场上,燃起高高的篝火。成桶成桶的麦酒c堆得小山一样的黑面包c风干熏腌的各种肉类像不要钱一样任人取用。各家各户都用拿手的菜品招待着别人。 相互有意的年轻男女,围着篝火又唱又跳。热血上头的,则在比斗剑术或是弓术。成年人们一边喝着酒,一边聊天吹牛,共同缅怀着已逝去的美好。 就在气氛最为热烈的时候,安拉贝尔将鲁伯拉到了僻静处。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即便是怀特也默默地切断了心灵链接。 但第二天,鲁伯就与罗曼定下了婚约。 他们两人将随安拉贝尔一同前往王都。罗曼要跟随怀特学习魔法,鲁伯也不愿离开未婚妻。更何况,少年人本就向往拓荒村外的世界。这也让安拉贝尔,对未来更加期待了起来。 一行四人是在一个清晨离开的,相送的只有汉蒙德牧师c拉娜c托尼c伦德尔c凡纳和德勒等几个相熟者。成人礼上的热闹虽然让安拉贝尔感动非常,但她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那么大家请保重。” 安拉贝尔有些哽咽地道,就连拉娜都红了眼圈,她被拜托给了老牧师照顾。 “一切小心。” 汉蒙德牧师点了点头。 “一直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老牧师取下背在身后的包裹,将其解开。 “这是!” 就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安拉贝尔轻轻接过包裹里的事物。那是一把约半人高的战锤。战锤通体黯银,从头到尾不见任何装饰性的缀饰,只给人一种厚重而坚实的感觉。 安拉贝尔看着这把战锤,目光中满是怀念。 没错,这就是八年之前,北地骑士团送回她手中的,她父亲的遗物。由于力量不足无法使用,这把魔法武器一直被小姑娘供奉在教堂后殿。 但今时已不同往日。 安拉贝尔双手举起战锤,用力向下一挥。没有任何迟滞,重心也毫无失衡,战锤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又在地面之上稳稳停住。 这在与怀特签订契约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可惜,小姑娘擅长的终究是剑术。这把战锤大概只能带在身边,留作一个纪念了。 “借我一用。” 怀特突然道。 安拉贝尔疑惑地歪了歪头,但本着对这位契约者的信任,她还是将战锤递了过去。 怀特没有去接。他直接用精神力控制着战锤悬浮在半空。这一手看得一旁的罗曼眼中一亮。 只见他举起右手,开口道。 “「炼成·形态转化」。” 一个圆形法阵随即出现在战锤之下。紧接着,两个稍小些的法阵垂直于地面,套在战锤中央向两边扫去。 扫到边缘后,三个法阵一同发出耀眼的强光。法阵上的符文经过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变化,把三个圆形法阵组合成了一个圆球型的法阵,将战锤包裹其中。 从符文间的空隙里,隐约能见战锤已被熔融成了一团炽红的液体。液体逐渐拉伸c变形,数十个呼吸后,法阵突然消失,原本应在那里的战锤消失无踪,一把长剑取而代之。 目睹了全部过程的众人早已目瞪口呆,就连老牧师都面现诧异。 怀特耸了耸肩。 “抱歉,会魔法就是能为所欲为。” 他用精神力操控着长剑,将其递到了安拉贝尔手中。 这是一把洛汗达尔内常见的十字剑,可单持配盾,也可双手握持。但与制式的十字剑不同,它的剑身更窄也更长,整体显现出一种流线型的美感。 长剑通体银灰,只在护手与剑身的重合处,有着一个似火焰又似羽毛的赤红纹饰,外表上倒是与战锤一脉相承般的朴实无华。只是那剑刃上的熠熠冷辉与森然的寒气,刚一靠近,便让安拉贝尔汗毛直竖。 安拉贝尔接过剑后,一排文字突然在她眼前弹出。 阳炎·布利尔的凤凰之刃 ——太阳的火焰,涅槃重生。 物品等级:40(稀少) 装备需求:力量15 感知15 锋锐值:7 坚韧值:3 「锋锐特化」:锋锐值3 「阳炎」:灌注圣光,为剑刃附加火焰伤 害。对不死c黑暗与水元素生 物特别有效。 「凤凰之刃」:放出一道射程为5米的火焰 剑气。发动后,无法使用 「阳炎」。每一个自然日刷 新。(充能0/1) 「无毁」:剑身损毁后,以圣光包裹。七 个自然日恢复如初。 “这是这把剑的属性?” 安拉贝尔在脑海中问道。 “嗯。我保留了大部分的魔法效果,并按你的喜好进行了调整。不试试吗?” 安拉贝尔点了点头,摆好架势,干净利落地一刺一劈。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然。她甚至感受不到武器的重量,仿佛那剑已融入她的身体,成了她手臂的一种延伸。 “看来你还满意。” “嗯!” 小姑娘兴奋地应道。她这时才有些明白了老牧师曾说过的——好的武器,就像战士的另一半灵魂。至于那些魔法效果,她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去一一验证。 “那么” 伴随着怀特的声音,又是一排文字浮现在她眼前。 任务名称:旅途 任务难度:ex 任务描述: 一个游戏,一次开始,一段传奇。 任务奖励:无 接受:是/否 “这这又是什么啊?” 怀特耸了耸肩。 “嘛,一点小小的情怀吧?” “情怀是什么鬼啦” 安拉贝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配合地点了一下「是」。 于是,旅途就此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卷完结感言及今后的更新说明 我知道很多人看到这个标题都会略过不看(我自己也是),所以我把重要的更新说明写在前面,后面就只是随便聊聊了,觉得太长不看就不看吧,没什么问题的。 第一卷差不多十二万字,一个月更完,平均下来也是每日4000字了,算是达到了的正常水平。但我能保持这个速度,完全因为第一卷全是存稿。实际上,我现在状态好的时候也就每天1500一2000吧。我是工作党,只能利用空余时间来码字,所以从第二卷开始,我能保持两天一更就是极限了,这个只能请大家多包涵。 这是我第一次写网文,在发书一个月之后,也算是初步了解到新人作者生存艰难的现状了吧。没有推荐举步维艰啊。这书写到现在,我估摸着一直追着看的大概就50人不到,里面恐怕还有将近一半的被我安利来的亲友团。这成绩真的相当惨淡了。我算有所预料,但也没预料都会这么惨。 嘛,不过弃坑倒是不至于的。 我只能保证,这书是绝对不会太监的,但更得恐怕会很慢。根据大纲估计了一下,全书可能在三百万字左右。我准备用四到五年的时间来写,所以这个更新速度请要入坑的各位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你等养肥再看也没问题,只要两三年后你还记得这本书一rz。这个更新速度,暂时就真的只能这样了。因为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可能靠这本书来养活自己。我毕竟二十五的人,总得先考虑怎么养家糊口。先解决生存物质问题,然后才有资格谈梦想。 看了也有几年的网文了,最喜欢的两本是蕉姐的《赘婿》和绯炎姐姐的《琥珀之剑》。追过这两本书的书友看到这之后,估计已经明白什么并准备给我寄刀片了。我只能说请一定要付诸行动!至少可以让我卖刀片补贴一下家用啊,至于语言暴力什么的,还是放过我吧。 蕉姐的《赘婿》可以说是如今网文界标杆一样的存在吧。这是一本试图用爽文的套路,来探讨一些以前只有严肃文学才探讨的主题的好书。这是一种非常非常神奇的思路。要是能推广开来,恐怕一百年后,现在的网文也能成为以后的严肃文学。而绯炎姐姐的《琥珀之剑》,那种中二而华美的文风很对我胃口,当初把我的鸡皮疙瘩都看出来了。 我只是想说,就算一时半会还达不到,但我是很认真地想写一本这种程度的作品的 我觉得,文学是该从天上回归大地,但也不是说要跪在烂泥里舔别人的鞋底吧。我可完全没有引战的意思,纯粹是表白一下自己的看法。 对我来说,写作不是一种工作,而是一种爱好c追求c梦想,甚至说得中二点,就是信仰吧。所以,我的敬业标准不是日更五千,十年不断(这个真的是打死打不死我都做不到,所以我是真的佩服的),我的敬业标准只是尽可能地,把我目前能写出的最好的东西,拿来给别人看,并且不断超越这个曾经的“最好”。 比如这本书的第十七章,当时写着写着居然把自己写哭了。呃我不是说,这是一个值得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拿出来吹嘘的事,但至少怎么说呢,还是有点满意的。写出来的文字挺满意,对我能进入那种状态,以那样的投入写一点东西,也挺满意。只有在那种状态下,我才会有一种确信,确信自己是能作为一个写作者而存在的。所以我会继续下去。 我不觉得自己是在写作上很有天赋的那种人。看看这篇东西就知道了,跟小说里简直是两个文风。大概就是,这就是脑子里有啥写啥,随意放飞的结果,而小说里那就是一遍遍删改出来的了。嗯,其实说了这么多,只是在为今后只能两天一更而找理由而已(抱头蹲防_求不打死)。 写不快的再一个理由就是,我想尽可能地不在小说里灌水。 灌水基本算是现在网文界的潜规则了。我不是想当什么举世皆浊我独清的人,那样其实挺傻x的。 我是比较欣赏冰山型的谋篇布局的。说实话,这个第一卷要真的灌点水的话,二三十万字是没问题的。开头的安拉贝尔对战霜狼群,留守在拓荒村的众人对战双头食人魔,鲁伯他们对战袭营的三只食人魔等等,都是可以摊开来写的。但我觉得这样的既不服务于人物性格,又不推动情节,也不能表现一下世界观或风土人情,所以就简笔带过了。以后恐怕也会参照这个标准吧。 唉,怎么说呢,现在就先这么样吧。让未来的我来嘲笑如今这个依然天真,依然有点节操的我吧。 如果有哪一段简笔带过的情节,各位读者想看,那就请留言吧。人多的话我会构思一下,然后作为番外补在卷末。写番外这个想法还是在第一卷快写完的时候,我亲爱的弟弟(目前唯一一个会给我意见的读者)问我“为什么怀特会收罗曼当学徒,是罗曼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吗?”的时候,我觉得这里确实交代得不太明白,于是构思了一个罗曼视角的番外,大概一万多字吧,我准备分四天在第一卷正篇结束后,补在卷末。反正写完之后我觉得挺不错的,想把这个做法延续下去。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有自觉我的做法跟现在绝大部分作者都不一样,说实话是挺任性的。这个我只能厚颜无耻地请求各位读者稍稍包容一下了。 今天开始更四天番外,然后开坑第二卷。第二卷尽量两天一更,请各位海涵。也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能在留言里给我点意见就更好了。 非常感谢。 敬请期待第二卷——《去王都》~一(n_n)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一) “当家的,你是不是去管管罗曼” “嗯?” 回应母亲的,是一声含混的鼻音。紧接着,又是两下轻而脆的声响,那是金属敲击在木头上的动静。一阵草秆摩擦所发出的窸窣声后,父亲深吸一口气,继而畅快难名地悠悠一呼。 即便隔着一层厚厚的苫毡,帐篷外的罗曼也能想象出帐篷里,父亲正吞云吐雾的光景。 父亲不仅酗酒如命,还嗜好烟草——一种将麻叶草与薄荷根用罂粟果实的汁液浸泡后,晒干c切丝,再以三比一的比例混合而成的奢侈品,极受贵族们喜爱。 罗曼是不知道,父亲从哪染上的这么奢侈的嗜好。但他显然不可能弄来正宗的高级品。他现在抽的只是土烟——仅用麻叶草干制后做成的替代物。 麻叶草不止能用来制烟。晾干并磨粉后,麻叶草与水c少量醋c切碎的马铃薯一起熬煮成膏,就成了廉价而上好的伤药。 前几天,北地骑士团送来的物资里,就有一批干制的麻叶草,但却被偷走了一部分。从昨晩开始,老德勒就一直在嚷嚷这个事。现在看来,想必是父亲的烟瘾又犯了。 “她这几天都在往鲁伯那儿跑,这事我说了她也不听。她的意思我明白,可鲁伯毕竟是个废人了” 收起心底的鄙视后,罗曼重新集中在父母的对话上。 “哼,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父亲语带不屑。 “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打算。” “可是” 不短的间隔后,母亲重又开口道。罗曼能听出她的犹豫与畏缩——父亲最不喜欢有人质疑他的决定。 “啧,说了你不懂。” 父亲的语气依然不善,但却懒洋洋的。大概是刚过了把烟瘾,父亲心情不错,至少没有动手教训母亲。他甚至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这真的相当少有。 “别看鲁伯没了双腿,跟个废物似的只能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就算成了废物,职业者也还是职业者,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你没看到达克教官吗? 即便那小子不成器,沃特大人和特拉斯也都是职业者。嫁进这样的人家里,是亏不了罗曼的。 嘿嘿,没了双腿,没了双腿才好哩。要是健健康康c活蹦乱跳的,我们那个病秧子一样的女儿怎么配得上人家。这样都是高攀了。 等维纳再大两岁,我们就把他送过去。这世道,终究要成为职业者,才算是出人头地啊。” 母亲没再说什么。良久后,她低低一声长叹。父亲则有节奏地一吸一呼着,不时发出一声满足的鼻音。 罗曼失去了偷听下去的。她就像一只灵巧而优雅的猫咪一样,不发出一点声响地离开了帐篷。 至于那些冷漠的c把她当货物般待价而沽的话语,罗曼倒真不在意。因为,已经习惯了。 别来妨碍我就好。 她如此想到。 这里是暮冬堡内的难民营地。营地就在北城墙的墙根下,距离北地骑士团的驻地只有一街之隔。一旦魔潮袭来,他们便将配合北地骑士团,负责这段城防的后勤工作。当然,等到战事吃紧,他们很可能要直临前线。这也是霍内瓦伯爵收留他们,并提供物资的理由。 罗曼行走在一顶顶杂乱而大小不一的帐篷间,细嗅着空气中刺鼻的药草味。有许多人受伤了,在半个月前那个一片混乱的夜晚里。但这无碍于这些身缠绷带的家伙,发出爽朗而响亮的笑声。他们大多上了年纪,险死还生的经历非但没吓住他们,反倒让他们因这份幸运而嗯,过于亢奋了些。 一路走来,罗曼都有些吃不消他们的热情了。她本就是不善交际的性格。还没等她想出婉拒的借口,她挎着的篮子里便被塞满了洗得发白的绷带c伤药c坚果c肉干c腌菜和小瓶的麦酒。 他们知道罗曼是去探望照顾鲁伯的,也知道少年人为了保护他们,才失去了双腿,失去了他如旭日初升般的未来。当这些自愿断后的棒小伙们被骑士团救回后,无不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拓荒村从不忘记为它而流血流汗的人。有时候,只有在这些人中间,罗曼才会找到家的感觉。 她的童年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温暖。 寒冷c饥饿感c劣酒的气味c烟草c喋喋不休的谩骂c母亲的啜泣c父亲的巴掌c病痛的侵袭她一直以为,世界就是如此这般。 直到那一天。 那是老牧师开办学习班后的某天。父亲是知道学习班的事情的,但他没有将罗曼送去。这个男人并不认为他的女儿,一个女孩子家需要什么教育,即便完全免费。 于是,在那一天里,小小的少年与小小的女孩造访了她的世界。 那时候,罗曼只敢躲在母亲身后。她惊奇地看着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面对父亲侃侃而谈。而她的父亲,那个一向强大的c权威的c冷酷而不可违逆的男人,竟唯唯诺诺,对着两个孩子露出谄媚的笑容。 她看到那个沉静而美丽,成熟得远超同龄人的小女孩对着她挥了挥手。小女孩似乎想笑,却没笑出来,脸上的表情别扭得让人忍俊不禁。也不知为什么,那个表情就这么定格在了罗曼的记忆里,让她至今仍恍若初见。 然后,她就被他们带走了。 他们把她带到外面的世界,带到了阳光之下的世界。她这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如此之多的美好。而她之前所在的,不过是囚禁着鸟儿的牢笼。 她开始学习,开始读书,开始疯狂地沉浸在知识与文字之中,如饥似渴,不可自拔。她发现,只有在这时候,她的灵魂才不再受制于,不会被病痛与恐惧拘禁。她第一次品尝到了自由的滋味,那是整个意识与书本里的广博世界融为一体的解放感。笼中的鸟儿一旦翱翔于天,便再也无法忘怀,那苍穹之下的高远与辽阔。 与此同时,她也拥有了朋友。也许从他们将自己带到外面时起,那两个人便注定要成为她生命里无可取代的存在。 时光一闪而逝,罗曼渐渐读完了拓荒村内的全部书籍——绝大部分是汉蒙德牧师的收藏,以及安拉贝尔继承自父母的遗物。 十岁出头的女孩,本就比男孩更为早熟。阅读与苦痛更是增长心智的捷径。当她看到鲁伯像傻瓜一样,想在安娜面前表现自己,当她心里开始隐隐作痛之后,罗曼终于理解了自己那悄然萌芽的爱恋。 爱恋是不需要理由的。 罗曼所爱恋的少年,也许有着各式各样的缺点,但那些根本无关紧要。或者不如说,正是这样才好。 她喜欢听他滔滔不绝地自夸着那些只有他才觉得有趣的恶作剧,喜欢分享他心中远大的梦想,以及他对他父亲c对安娜的烦恼与纠葛。她更喜欢从她阅读过的书籍里,拣选出那些少年会喜欢的传奇故事。她将这些英雄们的史诗重新编排,换成更为通俗易懂的语言,讲述给她所爱恋的少年。每当少年随着她的讲述而惊讶赞叹c手舞足蹈,每当他真诚地感叹于她的博闻强记之时,罗曼都会感到由衷的喜悦。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 少年也许跳脱c也许莽撞c也许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不肯脚踏实地去努力。他是如此幼稚而让人放心不下,但正是这样,罗曼才会爱恋着他。正因为这份不成熟,罗曼才从他身上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只有跟鲁伯在一起时,她才能确实地体会到——自己是有用的,是被他人需要的存在。 与之相比,安娜实在太过于完美了。 她完美得就像天空中的太阳,即便孤身一人,也照样能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光与热。她从不需要谁,也没有谁是她不可或缺的存在。看着这样的安娜,罗曼总会产生一种毫无由来的恐惧。仿佛只要她一不小心,仿佛在将来某个注定的时刻,那个太阳一般的女孩便会离她而去,去到一个她永远无法抵达的世界。只有她被留在原地,留在这个冰冷而黑暗的牢笼中。每当想到这些,罗曼总会绝望得快要发疯。 其实,罗曼是明白的。她明白她的爱恋,并不像诗歌中描绘的那样纯粹而美好。 她的爱恋中有着毒液。 每当鲁伯闯出祸来,安娜总会板着脸去教训他。因为安娜明白,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只有分清对与错之间的差别,人才能得到经验,继而成长。这无疑是正确的做法,罗曼也完全赞同,但她却做不到。她就像过于溺爱孩子的母亲,像是将雏鸟庇护在翼下,不愿放他去经历风雨的雌鹰。她只是一味地纵容c宽慰c鼓励着少年,让他沉湎于她的温柔。 如果说鲁伯是传奇故事里的英雄,安娜是英雄所追逐的公主,那罗曼就只是故事开篇时,一个被英雄顺手救助了的c连名字都没有的村姑。正因为理解了彼此间的不同,明白他们终将去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罗曼才会像这样,近乎不择手段地把英雄留在自己身边,拖延着他踏上旅程的时刻。 她明白她的爱恋是有毒的。她的爱恋无法成就别人,只能像甘美且致命的毒药一样,将少年的梦想与热情腐蚀殆尽。她的爱恋是如此自私,如此偏执而充满控制欲。归根结底,她的爱恋源于恐惧。她只是在害怕,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光明。一旦英雄与公主离开了她,她的世界便将一无所有,只剩如泥沼般冰冷而无法挣脱的黑暗。 当她在难民营中醒来,终于能下地行走,当她第一次看到失去了双腿的鲁伯,看到少年那空洞无物的双眼时,除了一阵揪心般的疼痛外,罗曼还感到了某种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喷涌而出的狂喜。 是的,狂喜。 她明白,少年再也无法离开她了。仿佛神祇听到了她的祈愿一般,未来一生的时光里,少年都将陪伴着她c依靠着她,而她也将为他而存在。彼此相依相存,成为一个像安娜一样完美无缺的整体。 她知道她是在趁人之危。就像美丽的鸟儿折翼后,她却把它关进了自己的笼子里,就像无耻的窃贼靠着幸运,占有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珍宝。她知道这是卑劣的c不可被原谅的,但她却无法抗拒这种诱惑。甚至,她还因为这种亵渎,这种背德之感而隐隐地兴奋了起来。 直到那个时候,罗曼才知道自己扭曲到了什么程度。卑劣而肮脏的烂泥里,是长不出挺拔的树苗的。她内心中的某些地方早就坏掉了。崩坏掉c腐烂着,流淌出甜蜜的毒液。那就是她的爱恋。从本质上来说,她思考事情的方式与她父亲没有任何区别,骨子里她与她最厌恶的那个男人如出一辙。血脉相传,犹如诅咒。 但是仅有一点,仅仅这一点,她与那个男人是不同的。她愿意为她最重要的两个人付出一切。如果牺牲掉她就能拯救他们,她会毫不犹豫地这样选择。即便她的本性是如此自私c如此卑劣而扭曲,但这份觉悟绝无虚假。这也是她灵魂中,仅留的一片净土。 来到鲁伯所在的帐篷外后,罗曼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她在心底默默祈祷,为那个夜晚里渺无音讯的安娜献上祈祷,祈祷她能平安无事。然后,她睁开双眼,露出一个她能做到的最为明媚的笑容。无论如何,现在支撑着鲁伯的,都只有她一个。她必须守护好少年,直至安娜回到这里。 她掀开苫毡,走了进去。 “鲁伯,今天的天气很好呢。大家的热情真是吓到我了,看这满满一篮子的东西。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我给你做哦?坚果c肉干奶油炖菜似乎不错呢?啊,酒可不许喝哦!一定是德勒大叔那个老不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二) “原来如此,倒是有趣” 耳边的话语,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意识终于从一片纯白中恢复,终于由停滞转而开始流动后,罗曼就像一个刚刚挣出水面的将溺者般,一边以手捂胸,一边急促地大口喘息着。饱满的胸脯高低起伏。 她不明白刚刚那一瞬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到拓荒村后,罗曼便听说了安拉贝尔重伤昏迷的消息。于是,她将鲁伯拜托给特拉斯照顾,自己则急急忙忙地赶往教堂小屋。 刚一进门,她就看到了昏睡在床的安拉贝尔,以及在床边守望着她的小小半精灵。 罗曼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生物。她一直以为,即便是童话里的公主,也不过如安娜的容颜那般精致而完美。但此时此刻,她却目睹了超脱于凡俗的梦幻。眼前的存在就像一块纤尘不染的白银,一种不应存于此世的空想。她愣愣地看着半精灵转过头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小的半精灵挑了挑眉。没等罗曼反应过来,一股无形的冲击便如锥子一般刺入她的脑海。罗曼甚至连要抵抗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整个意识便在瞬间被染成一片纯白。仿佛这个世界将她放逐了似的,眼前的一切渐行渐远c慢慢模糊,就连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暧昧难辨,只剩浑浑噩噩的僵死之感。 等到回过神来,罗曼就像刚被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上下都裹着一层冷汗。她无力地扶着门框,望向半精灵的目光里满是惊惧。她不明白对方做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想再尝试一次了。 “你,想学魔法吗?” 小小的半精灵突然开口道。那声音清脆而动听,就像泻地的水银弹跳不息。正是这个声音,将罗曼从刚才那一片纯白的混沌里唤了回来。但现在,她却有些听不明白了。对方的话语太过跳跃,以致罗曼完全根本上节奏,只能如咀嚼吞咽一般,重复着那个陌生词语。 “魔法?” 小小的半精灵又挑了挑眉。他那张精致的小脸依旧毫无表情,但罗曼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他的不耐。好在对方并非不讲道理的存在,他瞥了罗曼一眼,解释道。 “魔法,由知识累积而成的神秘,法师职业的传承。机会仅此一次。” 罗曼这才想起这个词的意思。 洛汗达尔是沐浴于圣光之下的王国,使用圣光神术的牧师才是施法者中的主流。至于法师这一系传承,罗曼曾在汉蒙德牧师的学习班上,听老头子随口提过。除此之外,罗曼就只在一本古老的英雄史诗里,读到过这一职业的记叙。在那本史诗里,法师们居住在高耸入云的白塔,或是漂浮在天空之中的城堡内。他们是魔网女神密斯提的友人与追随者,是真理的探求者c知识的看守人。他们选定王者c培育英雄,传承着文明的灯火。 即便时光荏苒,法师们的荣光不再,这也依然是职业者之一,而且是职业者中最受尊崇的施法者体系。 罗曼整个人都被砸得晕乎乎的。成为一名职业者,可以说是她从小到大,最渴望实现的一个愿望。一向理智的她,这次连想都没有多想,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法师的原则是等价交换。一份传承,换取你十年的时间。这十年里,你将以学徒的身份侍奉于我。” 罗曼咬了咬牙,脸上满是纠结。 “可我不能离开这里。” 小小的半精灵略一沉默,然后出乎罗曼意料地点了头。 “可以。”他说,“我的名字是怀特,想表示尊敬的话,叫我老师就行。” “是的,老师。” 罗曼郑重地抚胸一躬。 “那么,你的第一份工作。”小小的半精灵侧过身子,指向躺在床上的安拉贝尔。“去帮这家伙活动一下身体。等她醒来后,恐怕没时间让她慢慢复健了。啧,还愣着干什么?具体怎么做,我会指导你的。” “啊是,是!” 罗曼就这么一头雾水地向安拉贝尔走去。直到此时,她才回想起来到这里的目的。 可是,听老师的意思,安娜的情况似乎不用担心? 话说回来,老师和安娜究竟是什么关系? 罗曼的疑惑更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三) 魔法的学习远比罗曼想象中困难。 或者不如说,以她之前那点贫瘠的知识,根本无法想象魔法会深奥复杂到什么地步。 罗曼非常珍惜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她知道她的人生中不会再有这样的幸运了。她几乎舍弃了睡眠,把除照顾鲁伯外的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冥想和对魔力学理论的学习。可即便如此,罗曼取得的进步依然乏善可陈。越是努力,她心中的无力感就越沉重。那简直像徒手去移平一座大山,越是深入,越能体会到自身的渺小。 但罗曼没有气馁。 对她来说,这种程度的困难,连挫折都称不上。性别c身体c家庭,她从出生背负到如今的,无不是怎样努力也改变不了的绝望。与之相比,即便缓慢c即便遥远,付出就有所回报,这已经是一个确实且触手可及的希望了。 她发现她的老师是一个冷淡而难以捉摸的人。也许精灵血统浓厚的人都是如此吧。在最开始向她传授知识时,小小的半精灵便直言道: “你没有才能。” 据老师说,她的资质仅是勉强能达到法师的就职标准。此后,即便她不曾有丝毫懈怠,拼尽一生地去努力,白银巅峰就是她的极限了。 除此之外,她的元素亲和性也相当糟糕。 这导致她难以学习攻击性最强的塑能系法术。即便勉强学会,法术的威力也将大打折扣。她今后的道路,基本定死在了专修奥术这一方向上。专修奥术系的法师,也就是更注重精神力的修为,放弃大规模杀伤能力后,借由干扰c打断c反制c破坏其他施法者的术式来战斗的一种法师。 对此,罗曼没有任何不满。 也许对生而高贵的精灵们来说,白银巅峰不过是一种不值一提,每个人都将达到的境界。但罗曼却知足了。曾被断言几乎不可能成为职业者的少女,已决定为此付诸一生去努力。 当她施放出第一个零环法术后,罗曼禁不住喜极而泣。 罗曼学习魔法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父母也没有管她,只以为她每天往教堂那跑是去照顾安拉贝尔。 罗曼的父亲这阵子正焦头烂额。他们家是拓荒村的第一代住民,平时主要靠村外的几亩薄田,以及她父亲给人打打下手的皮匠手艺来维持一家人的温饱。拓荒村周围的土地沙化掉,今年的魔潮又在到来前便被直接消灭后,这一家子的生计顿时了无着落。 某一天,罗曼正要出门时,父亲突然叫住了她。 “今天就别乱跑了。回去收拾一下,明早跟我去一趟暮冬堡。” 父亲说。 “暮冬堡?” 罗曼一脸迷茫地望向父亲。 她的父亲没有急着回答。只见他慢悠悠地从炉灶下抽出一根带着火星的草杆,点燃了手中的烟枪。父亲就着烟枪,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缓缓吐出。一股清新的薄荷香立时弥漫于整个屋子,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罗曼的父亲又抽了几口,脸上的表情满足得仿佛要融化。 然后,他终于开口道。 “哈德森阁下要聘用你当他家的侍女,明天我就把你送去。好好伺候那位贵人。等我把房子跟那几块沙子地卖掉,就把这一家子都带去暮冬堡,和你一起享福。” “什” 罗曼被这个消息震得哑口无言。 哈德森阁下? 她一下就想起了那个脑满肠肥的胖子。 哈德森据说是一位贵族。只等他一个无儿无女的叔父病死,就能继承到领地和男爵的爵位。正是凭着贵族方面的关系,哈德森才捞到了军需管理官这样的肥缺。 这个哈德森军需官的恶名,早已传遍了整个暮冬堡。他为人刻薄c吝啬又极爱占小便宜。据说,凡是经过他手的,就算一捆干草,他也能榨出点油水。每一个曾和哈德森打过交道的人,都对他深恶痛绝。 可惜,谁让人家是贵族呢。 除此之外,哈德森还好色如命。他在家中畜养了十几名美貌的侍女来供他享乐。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荒年里用一点点救命的粮食,换走灾民中他看得过眼的女孩。 拓荒村人还逗留在暮冬堡内的难民营地时,罗曼曾和来送物资的哈德森军需官打过一个照面。 当时,哈德森军需官那一双豆子般的小眼,几乎掉进了罗曼的胸脯里。他的脸上满是垂涎之色,口水都快顺着两扇沙皮狗般低垂的颊肉淌下。还好民兵队的年轻人都在罗曼身边,否则不知会发生什么。 事情过去后,罗曼都差不多忘记了。 可没想到 看着正一脸陶醉的父亲,以及烟枪里的c他过去无缘享用的高级烟草,罗曼心中蓦地生出一阵明悟与悲哀——看来,自己是被卖掉了啊。 “你这算是什么眼神?”父亲皱了皱眉,“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你的意思,我明白。本来觉着那样也行,可这不是有更好的选择了吗?哈德森阁下哪里比不上那个断了腿的小屁孩?沃特大人已经死了,特拉斯跟鲁伯到底不是亲兄弟,还能照顾他一辈子不成?嫁进这样的人家里,你是要吃苦的。” 父亲语重心长,一脸苦口婆心地道。 “而且,哈德森阁下不仅是贵族,也同样是职业者嘛。你也得为维纳的未来想一想。哈德森阁下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你肯过去,阁下就会为我在暮冬堡谋一份体面的差事。最好是能在他手底下当差,那可都是肥缺啊。家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再不想个出路,咱们一家子都得饿死在这鬼地方不可。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就跟着我走。” 职业者? 就凭他一个靠炼金药剂堆上去的青铜阶战士? 要不是成为了职业者,罗曼都怀疑哈德森会不会被他那身肉球一样的肥膘给直接压死。 这样的人会有真才实学? 难道父亲还以为,他会舍得砸重金用炼金药剂把弟弟堆成职业者不成? 再说了,堂堂贵族又怎么会对父亲这样的“贱民”信守承诺? 到时候,怕不是要被连皮带骨头地吃干抹净。 实在太愚蠢了。 根本是鬼迷了心窍。 罗曼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她知道她是劝不动父亲的,父亲从不会在意她和母亲的意见,无论她们说得是否在理。他眼中只有弟弟。更何况,即便这路子行得通,她也绝不同意。她不会离开鲁伯和安拉贝尔。 深吸一口气后,罗曼开口道。 “我不会去的。” 罗曼的父亲先是一愣,接着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儿。他无法理解,自己的女儿怎么敢反抗他的权威。他会对女儿说这些,只是想弥补一下小小的内疚感,可不是让她来质疑自己的决定的。他的脸色一下子狰狞了起来。 “你不想去也得去,没得商量!你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面对父亲的怒吼,罗曼一下子苍白了小脸。从幼年延续至如今的积威,让她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尽管恐惧,她却仍直视着父亲的双眼,用发着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我一不一会一去一的!” 啪! 罗曼的父亲毫不犹豫地甩了她一个耳光。他完全没有留手,巨大的力量将少女扫倒在地。 他走上前去,还想再踢两脚来解恨。但刚抬起腿,就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他看到罗曼的整个左脸都红肿了起来,嘴角还沁出一丝血迹。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这一巴掌下去,明天怕是不好带她去见哈德森军需官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怒火。他一口唾沫吐在罗曼脸上,用左手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到眼前,一边不停地用右手戳着她的额头,一边忿忿地骂道: “你这个婊子生养的贱货!为了一个野男人,竟敢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你爹生你养你,要是没有你爹,哪来的你!?老子就是让你嫁给一条狗,你也得躺到地上去乖乖分开双腿! 老子跟你好好说,你还就不听了是吧?真是给脸不要脸。还不想去!?我看你就是欠收拾!等把你揍老实了,看你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女人啊,就是贱的慌。整天想东想西的,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父亲那恶毒的c无休止的c仿佛要将她的人格与存在意义全部否定般的谩骂,终于让罗曼自暮冬堡醒来时,一直紧绷到如今的心弦崩断了。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喊c尖叫起来,同时一把推开了她的父亲。 原本一直忍耐承受着的苦痛与悲哀,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忿怨与恨意,在这一刻一齐爆发了出来。 她脑海中的精神力沸腾翻涌,就像海面上的大漩涡,像连天而起的海啸一样,伴随她激荡的情绪开始暴走。就在精神力突破了的限制,向着体外蔓延开去的那一瞬间,罗曼感知到了一个无比庞大c浩瀚的存在,并与之连为一体。 那是魔网。由流淌着原始魔力的地脉构建而成,这世上一切神秘的源头,佛瑞恩世界的心脏与血管。 四周里逸散的魔力,顿时沿着魔网涌入罗曼体内,强化c改造着她的身体。但罗曼已然失控的精神力,根本无法引导这些魔力,只能任由它们在体内横冲直撞。 罗曼觉得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整个身体仿佛随时会爆掉似的膨胀起来,炙热得难以忍受。近乎下意识的,罗曼举起右手,咏唱起一个她最熟悉的c练习的次数最多的法术,以将她无法承受的魔力宣泄出去。 罗曼的父亲完全没料到她会反抗,一下就被推得摔倒在地。等他爬起来后,立刻便红了眼睛,整个脖子都因为暴怒而变粗了一圈。 他想都没想的就向罗曼冲去。他已经懒得去管什么哈蒙德军需官了。他现在只想结结实实地揍罗曼一顿,揍得她像她母亲一样,一见他就瑟瑟发抖,连个“不”字都不敢出口。 但他还没走两步,便看见罗曼的右手前,浮现出一个圆环状的魔法阵。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红光一闪而逝,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划过半空。 只听“轰”的一声爆响,他身后一面泥墙便被轰出了一个大洞。泥墙外一堆干柴被红光击个正着,一下子燃烧了起来,又在几个呼吸后便化为细碎的碳粉。 罗曼的父亲看得头皮发麻,背后出了一层的冷汗。他呆愣愣地转过头来,看着他那瘦瘦小小的女儿,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罗曼是明白的。 那是一环法术·「烈焰冲击」。 就在刚才,她突破了一直以来的瓶颈。将精神力外放并连接上魔网后,她便正式就职为一位青铜阶的法师学徒了。能释放出带环法术,便是最直观的证明。 可她已无暇为之欣喜。 体内汹涌狂暴的魔力,即将迎来第二次爆发。她用尽最后一点精神力将其压制住后,痛苦地看了父亲一眼,接着扭头冲出了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四) “你迟到了。” 那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后,罗曼抬头望去。她的眼中满是茫然。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罗曼眼中的世界,已经彻底扭曲了,扭曲成一个个大小不一,旋转c分离c融合着的,呈红黄蓝绿黑白六色的漩涡。罗曼就行走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漩涡间,她不敢停下,甚至不敢稍微改变行走的步幅。她的直觉告诉她,一旦这么做了,她就会立刻被这些漩涡给撕得粉碎。她就这么走着c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仿佛已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走肉。 “啧。” 还是那个清冷的声音,这次是一声低低的咂舌。 接着,仿佛重锤敲打水面,飓风扫过沙地,罗曼眼中的世界一下被某种巨力击得粉碎。 那些世界的碎片,就像五彩缤纷的星辰一样,向着罗曼涌去,直至在她体内汇聚成一条纤细c安静而缓缓流动的星之河。 然后,神秘的归于神秘,现实的归于现实。 等回过神来,罗曼发现她已回到了那个熟悉而又一直厌恶着的边境村庄。她就站在村子正中的教堂前,小小的半精灵则在教堂门檐下与她对望着。 “老老师?” “记住之前看到的,对你有好处。” “啊?是,是” 虽然没听明白,罗曼仍连忙点头。她此时还有些懵懂。略一思考后,罗曼大致猜想到,刚刚应该是老师救了她。 由于情绪的激荡,她终于突破了精神力上的瓶颈,却也因此而没能控制住进阶青铜时,经魔网灌注入体内的魔力,险些因此丧命。 也不知是怎样的幸运,她竟在精神力即将耗尽的情况下,全凭感觉踱到了教堂附近,这才被老师出手救下。 可就算理解了这些,罗曼仍弄不懂老师的意思。刚刚看到的那些,那个由色彩与漩涡构成的世界,难道不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好在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的老师会把该说的,全都简单直接地说个明白,但能理解c能学会多少,就得看学生自己的努力和悟性了。 罗曼感受着在体内静静流淌的魔力,那就像是她的第二种血液。她明白她已是一位青铜阶的法师学徒了。 还来不及拥有实感并为之欣喜,罗曼就察觉到怀特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她想起自己仍红肿着的左脸,除了隐隐的疼痛外,更多的还是困窘。 小小的半精灵依然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力量,就没有自由。” 他突然没头没尾地留下这么一句,接着就返身向教堂里走去。 “跟上来。先给你敷一下伤处。” 罗曼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两人来到教堂中的一间祈祷室。这个除了墙壁外一无所有的静室,是怀特向老牧师借来给罗曼练习冥想用的。 只见怀特抬手在身前一划,没有任何咏唱与施法手势,由魔力塑能而出的水元素便凝结成了一块不大的冰晶。 随即,冰晶碎裂,犹如出自最严谨的匠人之手般,分解成了一个个规规整整c大小相同的方块。 怀特以手做虚握状,一个魔力塑能成的水球再度出现。水球将那些冰块包裹住后,便在精神力的操控下,漂浮到了罗曼身前。 这是一个冰袋。 “用这个敷一下脸,把肿消下去就好了。很遗憾,魔法不比圣光神术,并不擅长治疗。” “是。谢谢您,老师。” 罗曼接过冰袋,将脸颊挨了上去。丝丝直沁心底的冰凉,由红肿处扩散开去,让她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水球,发现水球是被一层薄而韧的精神力包裹着。这让她啧啧称奇。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这个冰袋保存起来。这种精神力的使用技巧,足以让任何一个学习魔法的人为之倾倒。 怀特又举起右手,在身侧自上而下地一划,半空中便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将手伸入裂缝,从中取出了一个细长的圆底水晶瓶。 那是一瓶炼金药剂。 漂亮的石榴红色的液体,装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瓶中,犹如无时无刻不在沸腾的岩浆般,不停地翻滚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气泡。那液体的透明度极高,罗曼能借着阳光的折射,分辨出那液体正中还有着一丝极细的c不会融于石榴红色液体的金黄色液体。这让整瓶药剂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狭长的竖瞳。 罗曼好奇地打量着怀特手中的药剂,尤其是药剂正中那一丝瑰丽异常的金黄色液体。随即,她就感知到了那金黄色液体中蕴藏着的,庞大得让她眼底生疼的魔力。她连忙移开双眼,不敢再看。 “这这是?” “巨龙之力药剂。” 怀特用精神力操控着那瓶药剂,让它悬浮在他与罗曼之间。 “用活着的c成年的巨龙之血,制作而成的真正的巨龙之力药剂。这世上最好的永久性力量加成药剂。服用后还有几率觉醒一个次级巨龙天赋。当然,对你来说最有用的应该是这个效果——一次完全回复。总之,只要是还活着的生命,服用后就能让身体复原至最完备的状态。” 罗曼不由得瞪直了双眼。她从未听说过如此神奇的炼金药剂,甚至传奇故事中都闻所未闻。 “你有一个失去双腿的恋人,对吧?” 罗曼愣愣地点了点头,她明白了怀特的意思。她望向悬浮在她与怀特之间的c那小小的水晶瓶子,脑袋里一片混乱。她的眼中既有炽热,也有着一种复杂的纠结与抗拒。 片刻后,罗曼终于下定了决心。 “请问我需要付出什么?” 法师的原则是等价交换,罗曼从不认为这世上有免费的午餐,也不会接受一份施舍。 “就算是把你给卖了,你觉得能买得起这支药剂吗?” 小小的半精灵轻笑道。 罗曼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虽然不清楚这支药剂的真正价值,但别说一个她,就是十个c百个她绑在一起,也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我用它换取你的未来。”怀特道,“未来的某一天里,一个约定,或者说一个命令。无论什么,都不得拒绝。” “只要不会伤害到鲁伯与安娜。” “可以。” “那么,我与您立下这个约定。” “就当作你的精灵语考试吧。对冥河起誓的方式,你已经记住了吧?” 罗曼点了点头。略一思索后,如白银般轻越的精灵语在房间中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公主(上) 茂密树林间的道路上,一辆被骑士拱卫着的纯白色马车正缓缓前行。这辆马车刻意隐去了纹章,车厢之外没有任何装饰。尽管如此,拉车的那两匹通体雪白c不见丝毫杂毛的骏马,以及车厢上密密麻麻一眼望去能晃得人双目发晕的魔法防护,依然昭示着乘坐者的高贵与不凡。 马车之中,只有一名少女端坐在席位上。 少女约摸十八c九岁,一头灿金色的波浪长发,苍眸,肤白如奶。这是最纯正的洛汗达尔人血统。她的容貌精致得犹如梦幻,能让人在看到的一瞬间,便仿佛脑袋里被暴风横扫而过般一片空白,再也移不开视线。即便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少女的坐姿依旧端正挺拔,无可挑剔。这让她的气质显得沉静c凛然而不可侵犯,就像是夜空中清冷的幽幽月光。 少女的膝头摊放着一本诗集。她侧着头,正望向车窗之外的景色。但她的瞳孔却略有些失焦。显然,少女并不是在欣赏风景,而是若有所思着,在心底咀嚼着刚读到的文字—— 黄金的纪元持续了十万年。 彼时,巨龙翱翔于苍穹之上, 他们是天空c山川和海洋的共主, 是暴君c高贵者与诸神的宠儿。 大地荒蛮一片, 文明的颂歌尚未唱响。 白银的纪元持续了一万年。 那无比光辉的岁月, 橡木之森里林歌荡漾, 优雅的倩影跃过清泉。 他们是古神西勒诺的爱子, 世界之树的果实。 他们美丽c纯洁而崇高, 青春永驻,命数悠长。 灿烂的文明诞于其手。 可惜, 内乱终起。 昔日的宝钻一分为四, 荣光自此不复。 青铜的纪元持续了一千年。 血与火,铁与钢。 文明倾颓于刀斧, 黑暗遍行于地。 歌者不再咏叹, 贤哲闭目不言。 白银的意志践于泥泞, 在鲜血与荆棘中蒙尘。 暴虐c杀戮c混乱, 愚昧而卑劣。 那是一个没有正义的时代, 弱肉强食成了唯一的真理。 直至曙光划破黑夜。 然后 美丽的少女轻启薄唇,低声诵道: “然后, 先王乔尔斯 率族人流浪于荒野。 他甘冒风霜雨雪c 病饿苦痛, 登临圣山卡索斯之顶。 在那里,先王立下誓言, 立誓扫清荆棘与蛮荒c 一切残暴与不义; 立誓重燃文明的光火。 主嘉许其意, 指他的名为荣耀, 予其以光作的冠冕, 剑与权柄以证誓言。 人类的一切荣光由此而始, 高贵不再源自血脉, 而是行为与美德。 黑铁的纪元于是开幕。 ” 这是约四百年前,吟游诗人赫尔墨写下的叙事史诗《乔尔斯》的开篇。这位诗人双目失明生凄苦,流传下来的作品只有《乔尔斯》与《罗兰》这两部长诗。尽管如此,他却在死后被捧上神坛,被称赞为“洛汗达尔文艺史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就连他故乡的归属,也有数个贵族领一直争论不休。 赫尔墨的这两部史诗,表面上是歌颂先王乔尔斯与罗兰大帝的丰功伟绩,实则借此讽刺当时内战不休,使得洛汗达尔内生灵涂炭c饿殍盈野的各大贵族与王室成员。作为白百合王家的长公主,少女的先祖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但她不认为赫尔墨有什么错。甚至,她还非常尊敬这位伟大的诗人。 就像诗歌里说的,当高贵者不再履行高贵者的义务,他们也就失去了传承自先祖的荣光。真正的高贵并非源自血脉,而是行为与美德。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 圣王国洛汗达尔建立于约一千六百年前。先王乔尔斯过世后,他的侄子狮心王查理曼一世于圣山卡索斯之下,建立了城邦。那就是如今的王都,大圣城索姆里斯坦的雏形。此后,历代的继任者励精图治c立意开拓,终于使城邦发展为国家,继而在第十二任国王——罗兰大帝手中达到鼎盛。 罗兰大帝生于黑铁纪元的第一个千禧年,也就是距今六百七十三年前。这位王者仿佛生来便秉持天命一般,自幼时起就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天赋。 他十二岁进阶白银,就职为圣骑士,二十四岁突破传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记录至今无人能破。他还在就职圣骑士的试炼时,以完整的神圣誓言获得了圣契的认可。圣契就像千年前,先王乔尔斯在圣山之顶时一样,身化长剑,认其为主。罗兰大帝以此剑,成为了所有圣骑士承认的首领。 这也就是赫尔墨在史诗里记叙下的——“予其以光作的冠冕,剑与权柄以证誓言。” 罗兰大帝的名字,注定成为荣耀。 突破传奇后,当时还只是一介王子的罗兰大帝,亲率所有圣骑士向北远征。 他们将整座黑森林夷为平地,接着直入冰雪山脉。在那里,罗兰大帝击败了当时的白龙之王,攻破龙巢c屠戮了数之不尽的成年白龙,并带回数百枚未孵化的龙蛋。 自北方凯旋而归后,罗兰大帝以秘药浸泡龙蛋,使得孵化出的幼龙驯服而失去了觉醒智慧的可能。他将这些幼龙训练成圣骑士的坐骑,又用成年巨龙的尸骸做成魔法武器与防具。 圣白龙骑士团由此成立。 这支骑士团的强大远超今人所能想象。罗兰大帝以此为凭,毫无争议地击败众兄弟,从父亲手中继承了王位。然后,他对内削弱各大贵族,平定叛乱,集权于中央。又借由圣契的认可,将圣光教会完全架空,使得政教得以合一。 彻底掌握了这个国家后,罗兰大帝便颁布法令,鼓励拓荒,向北c向南册封了一大批开拓骑士,使得王国的领土扩展成倍,北抵冰雪山脉,南入无尽之海。 等到国富民强之时,罗兰大帝便率领他的骑士横扫四合。 他向东击败兽人部落,将这些青铜种族中最强大的存在杀得百不存一。残存的兽人逃进万脊山脉,罗兰大帝便在山脚下修建了一道坚实无比的防线,将兽人彻底困死在了贫瘠的山岭间。 随后,他挥军向西,在精灵语中的哀泣平原,通用语里的希望原野,同银精灵展开决战。 结果,银精灵大败。 这些高贵的白银之民,自此不敢踏出银月森林一步,只能躲在自然之神西勒诺遗留的结界中舔舐伤口。 大陆上的霸权正式易主。 可以说,人类如今的地位,完全是罗兰大帝一手造就。他的统治时期里,洛汗达尔强大空前。这位王者被奉上的尊号便是“大帝”,他也是唯一一位名在前c尊号在后,享有这种荣誉的王者。 大帝之后,再无大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公主(下) 洛汗达尔的鼎盛持续了两百年。 盛极而衰虽然是万事万物都无法逃脱的命运,但王国的落日却来得格外突兀。 两百年后的某一天里,为了复仇,新任的白龙之王直袭王都。这头传奇巨龙远比他的前任强大,罗兰大帝却已渐入暮年。 毫无预兆的一场大战后,大圣城索姆里斯坦近半的区域沦为废墟,数十万居民丧生其间。圣白龙骑士团全员阵亡,传承断绝。这个曾横扫四野,号称最强的荣光之军势就此消亡。而在大战的最后,罗兰大帝与白龙之王同归于尽,双双陨落。 罗兰大帝突兀的陨落,使得洛汗达尔内外瞬间波云诡谲。 此前,一直被罗兰大帝的铁腕死死压制住的教会与贵族势力,东部的兽人c西方的银精灵c南边被驱逐到海外群岛上的法师们内忧与外患就像一棵被压至地面的白蜡树,开始了猛烈的反弹。 首先爆发的是内乱。 由于罗兰大帝指定的继承人,同他一起长眠在了大圣城索姆里斯坦。遍布于王国各地的王室族裔,开始在各大贵族的挑唆与支持下,为了争夺王位而兵戎相向。 这一场乱战只打得天昏地暗。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贵族与贵族间只剩下刀子与毒药,阴谋与背叛。道德崩坏,律法形同虚设。没有人还记得领民和高贵者应履行的义务。贵族眼中只剩下对掠夺的渴望,以及对财富与领土的贪婪。那是一个黑暗而疯狂的年代。人们只谈利益,不论对错。 而在这场内战中笑到最后的,便是如今被统称为三王家的白百合c狮心c黑森这三系王室族裔。三王家分别占据王国的北方c西南与东南,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然而,他们的夺王之争,却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不知不觉间,洛汗达尔周边已然危机四伏。 东方的兽人开始年年犯边,万脊山脉下的坚实防线由于缺兵少将而左支右拙。 西方的银精灵暗中向洛汗达尔内饱受欺压的半精灵们提供援助,诱使他们向着希望原野一带迁徙。这些迁徙者自称野精灵,实际已开始了自治。后来,他们中诞生了激进的反抗组织——断耳者。 而南方,曾在教会势力最强盛的时期遭到狩猎与迫害,不得不远走海外的法师们,建造出了一座浮空都市——奥法之城勒诺斯。在这些法师的拉拢下,洛汗达尔最南端有数十个开拓领宣布独立,演变成了如今城邦林立的南部诸国。南部诸国不再信仰圣光之神洛瑞达,如同缓冲带般横亘于洛汗达尔与勒诺斯之间。此后,圣教军屡次南征,因信仰冲突而爆发的圣战无休无止。 唯一没有外敌的北方,住民们也因土地贫瘠,或自愿c或在贵族的强迫下,开始向南迁徙——连年的战乱使得南方大片良田无人耕种。这个决定直至第一次魔潮爆发,才让当权者们追悔莫及。可惜,昔日直抵冰雪山脉的开拓领,早已在黑森林的侵蚀下恢复为了一片魔境。 眼看着洛汗达尔四面皆敌,三王家却还在打生打死,偏偏又谁也奈何不了谁。 最后,还是圣光教会出面斡旋,三王家才同意握手言和,优先抗击外敌。他们约定,三王家轮流继承王位,任一王家不得连任,任一王家间隔上一任国王不得超过两任。 洛汗达尔终于迎来了统一。 对此,美丽的少女只感到荒谬。 这个诞生于多方妥协下的制度,成了后来无数祸乱的根源。自此,洛汗达尔内派别林立,党争不断。种种明枪暗箭交互在三王家和他们各自的支持者间。最可怕的,还是王权更迭后——朝令夕改,民众无所适从;任人唯亲,官僚腐朽不堪。洛哈达尔这个曾经伟大而荣光的国度,就像一位迎来迟暮的老人般,迅速衰落了下去,只是表面上,仍维持着大陆霸主的地位。 也曾有贤明的君王想要一扫积弊,成为洛汗达尔的中兴之主。但他们无不受到教会与贵族势力的联手反噬,下场往往都凄凉得很。 圣光教会与各大贵族们,实在是被罗兰大帝的铁腕统治给整怕了。他们更希望看到争斗不休的三王家,而不是一个强大且只会发出一个声音的至高王室。 于是,三王家中的聪明人纷纷放弃了这份空想,转而将精力投注到彼此的争权夺利上。就像三只关进一个笼子里后,只会戴着项圈自相残杀的斗犬。自此,王室的威望一落千丈,再也不复先王乔尔斯与罗兰大帝时的荣光。 四百余年的争斗后,白百合王家渐渐式微,狮心王家则与黑森王家分庭礼抗。 自长公主的父母,上一任白百合大公与大公妃死于暗杀后,白百合王家的直系成员,便只剩她与她的弟弟。依照继承规则,她的弟弟,现任白百合大公将是下一任国王的唯一人选。 所以,自懂事时起,暗杀与阴谋便伴随着她的成长。在她的父母故去后,这些卑劣的手段几乎都是冲着她来的。教会和贵族不会允许三王家之一断绝了血脉。即便她和弟弟全部身遭不测,也只会从旁支中选择一系来继承白百合王家。到时候,说不定白百合王家的人丁,反倒会比现在兴旺。 所以,他的敌人们欲除之而后快的就只有她。他们想要剪除下一任国王的羽翼,让他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与任其揉捏的傀偶。 少女则绝不会答应。 自十二岁时起,她就以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偌大的家族。她曾面对过无数阴冷的匕首,无数注满了蜜糖的毒酒,却依然没有倒下,依然庇护着她的弟弟茁壮成长。她会亲眼见证她的弟弟登临王位,重拾白百合王家的荣光。 甚至,她心底里还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她梦想能辅助她的弟弟,让他成为像先王乔尔斯和罗兰大帝一样名垂千古的贤君。她梦想一扫王国的沉疴,让这个伟大的国度重焕青春。梦想让高尚者得到高尚者的奖赏,让卑劣者得到卑劣者的报应。梦想让荣光不再源自于匕首与毒药,而是开疆拓土,守领安民。 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公主的人,往往会被她的美貌迷惑。但真正熟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有一颗不逊于男儿的雄心。 而现在 一阵急促的破空声突然响起。然后,便是一连串如骤雨打在铁片上的“噼啪”声——那是弩矢被马车上加持的「箭矢防护」弹开时发出的声响。紧接着,密林里传来一阵阵杂乱的吆喝与呼喊声。拱卫在马车周围的骑士,沉默着拔出长剑。一时剑吟如啸。 久经战阵的少女皱了皱眉头。 这可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刺客,反倒像盗匪或者说佣兵团。 偶然是不可能的。那是致命一击前的试探,还是声东击西,别有所图? 无所谓了 明明是为了密谈而暗中出行,自己却提前散步消息,还将一行人武装得如此显眼,目的就是引蛇出洞,震慑宵小。 因为弱小,所以该暂时隐忍? 可笑。 她从不认为胜利会眷顾如此选择的懦弱者。只会默默承受,连反击的勇气都失落了的话,又谈何重拾先祖的荣光? 既然敢对白百合王家伸出爪牙,那就得付出代价——来了,便都留下人头即可。 凛然而绝美的公主站起身来,纯白色的斗篷从她肩头滑落。显露出的,是一副寒光泛泛的全套半身甲。她低声咏唱了几句祷言,淡金色的圣光澎湃而出,在她身边凝结成一层蛋壳状的护盾。白银阶圣骑士的实力显露无疑。 “殿下。” 马车外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那是她的心腹兼亲卫队长,一位黄金阶的守护骑士。 “不要俘虏,无需审问。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少女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遵命!” 长公主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隐隐感到不安。这次袭击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才是。 “古德尔爷爷,请您也暗中出手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才是她最大的一张底牌,也是这次布局的依仗,一位仍效忠于白百合王家的传奇强者。 本该只有少女一人的车厢里,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如您所愿,我的小殿下。白百合的荣光永不凋零。” 长公主点了点头。 “白百合的荣光永不凋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两个月(上) 「圣击术」! 伴随着安拉贝尔的祷语,一道纯白中透着金芒的光柱从半空中落下,势如雷霆。被光柱兜头灌个正着的某种存在,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似的惨嚎。 那是一只幽灵。 这只幽灵的身体已不复战斗前与活人无异的凝实,抬手投足间不再风度翩翩,一举一动莫不透露出一股贵族式的优雅。此时的他披散着头发,脸上的表情狰狞得开始像是怪物。他的下半个身子若隐若现,一层淡蓝色的荧光笼罩在他躯体边缘。这种淡蓝荧光就像是活人的血液一样,不停地自他体内逸散,继而消融于空气。 “啊,该死的!牧师!你们这些教会的猎犬!” 幽灵突然停止了魔法的咏唱。他竟像活人一样,做出一个深吸一口气的动作。 “安娜,罗曼。” 怀特清冷的声音在两人脑海里响起,那是他的原创魔法——一环法术·「战术频道」的效果。 “b一ss红血了。狂暴模式,a一e攻击,360度范围6个身格位,附带低概率即死。” “是!” “明白!” 两个月来不断的配合,让三人已习惯了怀特的指挥,包括最初那让他们如听天书的“战术语言”。事实上,比之于充满了繁复修辞与诗歌一般咏叹调的精灵语,这门“战术语言”可谓相当简单易学,同时能大大提高战斗中交换信息的效率。用熟了之后,安娜他们三个一致认为,当初发明这门语言的人一定是位了不得的天才。 咳咳,话归正题。 只见那幽灵大张开嘴,做呐喊状。整个地下墓室内的声音便在一瞬间消失了。一种人类无法分辨的c超高频率的声波取而代之。不可视的负能量暗含其中。 然而 「能量衰减力场」! 「防护邪恶」! 圣光与魔力叠加的双重防护,如同海啸前屹立不倒的礁石一般破开了那满溢着负能量的声波,让它向着两边分流而去。 “怎么可” 幽灵完全没料到,他留着压箱底的杀招竟像是被人预先知晓了似的,如此轻易而有针对性地挡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安拉贝尔就一个「冲锋」杀到了他面前。 借着武技·「冲锋」带来的势能,安拉贝尔双手握剑,自上而下地一劈。灌注圣光后,阳炎之刃的轨迹如同一条流动的光火。 但这一击却没有任何手感,就像用剑劈开轻风一样,飘忽忽的,只有一种无处着力的空虚。 安拉贝尔皱了皱眉。 灵体系敌人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他们完全免疫物理伤害。普通的武器对他们毫无威胁,魔法武器则有概率攻击落空。安拉贝尔手中的阳炎是稀少级的魔法武器,能造成伤害的概率约是百分之五十,也就是一半对一半。 刚才的那一击没有中。 有些倒霉。 可她不准备放过这个机会。让敌人抓住任何一个足以反击的空隙,都是战斗中最愚蠢的行为。 看样是省不下来了。 安拉贝尔的右臂在半空中一顿,完全无视已用老的剑势,极不讲理地再一次向幽灵劈去。 「二连斩」! 然后 「凤凰之刃」! 安拉贝尔解放了武器上一天只能使用一次的附魔技能,一道火鸟模样的炎之剑气顿时席卷而出,将幽灵裹了进去。 “不!” 一声绝叫过后,火焰中的幽灵整个崩裂了开来。点点灵魂的碎片燃烧着淡蓝色的磷火,向四周溅射而去,随即消灭于无形。 小姑娘长舒了一口气,归剑入鞘。 “嘿,我们是不是厉害过头了?这可是白银下位的敌人诶,比我们高一个阶级,真打起来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安拉贝尔翻了个白眼,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鲁伯。 “那是圣光对亡灵生物的克制太强了。而且,全程划水的家伙没资格这么说。”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的武器伤不到那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家伙啊。再说了,我不是一直在外头对付那些骨头架子吗?要不是有我,你们可没法赢得这么轻松。” “哼,不就是拿着一根大木棒去敲打一排排会移动的经验值吗?巡林客是诞自精灵之手的职业。我可没看到你有一丁点灵动飘逸的风范。” “那是因为我兼了战士的等级啊!” “就凭你那简单粗暴,只会用蛮力砸人的招数,简直是对战士这一职业的亵渎。” “管那么多干嘛啦,能打倒敌人就好。” “所以我才说你不行” 自与罗曼订下婚约后,鲁伯便解开了某种心结。他在安拉贝尔面前不再畏畏缩缩的,性格的某方面上非常相近的两人,反倒变得会时不时呛上两句。每当这种时候,总是由罗曼出面来调停。 就在罗曼刚要开口时,怀特叫住了她。 “放着别管就好。这不过是力量系和敏捷系战士的日常扯皮而已。要是认真对待的话,可是会变成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问题的。就像甜豆花和咸豆花一样,甚至能引发一个国家的内战。” “哈” 罗曼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的知识储量还是太浅了些。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甜豆花和咸豆花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两种豆花是在哪一个国家引发的哪场内战。 “好了,快去摸一下尸体。我讨厌这种阴森黑冷的地方。你们也想好好休整一下吧?” “啊是!” 罗曼立刻小跑着向墓室最深处的棺椁而去,心中疑惑非常。她一直都很奇怪,她不明白老师为什么非得指定她来打扫战场。同时,又总是一脸冷厉地严禁鲁伯和安拉贝尔靠近。他们明明对这个工作跃跃欲试。 她还听老师低声念叨过什么—— “这就是人品守恒定律吗?果然摸尸体这种事,连万能的幸运属性都不管用。真是谜一样的黑箱系统” ——之类的话。 但她完全听不明白。果然,自己的学习还远远不够啊。 “安娜。” 怀特可不知道罗曼此时的想法。否则即便是他,也会蛋疼得直抽嘴角。他没有用四人共用的「战术频道」,而是他和安拉贝尔间的心灵链接。 “b一ss的经验大半被你拿了,最后那一级升上去了吧?” 听到脑海里怀特的声音后,安拉贝尔终于停止了和鲁伯互呛。她在心底一声默念。 “系统。” 一面别人无法看见的c半透明的晶体板,浮现在她眼前。 上面的文字如下: 安拉贝尔·布利尔 种族:人类(龙脉血裔) 等级:40(青铜巅峰) ——黑铁阶:人类(平民)10/10 青铜阶:战士30/30 圣光牧师30/30 龙脉术士30/90 骑士侍从30/30 属性: 力量—30 敏捷—21 体质—32 智力—18 感知—24 意志—21 血脉—50 魅力—20 幸运—15 固有天赋: 天选之人 圣光之子 种族天赋: 多才多艺 敏而好学 美自天成 职业天赋: 近战武器(非异种)擅长(2级) 库拉库提斯军用剑术精通(3级) 意志壁垒(3级) 知觉锐化(2级) 天生护甲(2级) 超再生 重甲精通(1级) 骑术精通(1级) 神术(圣光): 治愈(零环) 光亮术(零环) 疾病驱散(一环) 次级治疗术(一环) 力量祝福(一环) 低等亡灵驱散(一环) 锐化祝福(一环) 坚韧祝福(一环) 圣光术(二环) 防护邪恶(二环) 净化术(二环) 圣击术(三环) 圣光护盾(三环) 每自然日可获得6(33)个三环神术位。每个三环神术位可替换为两个二环神术位,或四个一环神术位,或八个零环神术位。神术位每自然日刷新,不可累计。 咒术(血脉魔法/白龙): 等级探测(零环) 战术频道(一环) 寒冰之触(一环) 迟缓术(二环) 寒冰箭(二环) 霜甲术(三环) 抗拒冰环(三环) 武技: 林踪步(1级) 强力投掷(1级) 重击(4级) 格挡(1级) 招架(3级) 旋身斩(2级) 袈裟斩(1级) 二连斩(2级) 专注(2级) 健步如飞(1级) 冲锋(3级) 跳劈(1级) 盾击(1级) 舍身撞(1级) 由于牺牲契约赋予的职业——龙脉术士是需要隐藏的,怀特又建议她以圣骑士为第一个白银阶职业,所以安拉贝尔把自己的实力压制在了青铜巅峰,而将经验分配到其它职业上。 反正她需求的经验多得要死。 连着一个多月浪迹在山林与荒野间,一日未休地刷着怀特口中大大小小的“副本”,安拉贝尔总算把自己的四个职业都升到了30级。她从怀特那了解到,每个职业等级的提升,都会获得相应的属性补正。比如,战士是每级02力量和01敏捷,骑士侍从是02体质和01力量,圣光牧师则是02感知和01意志。 除了属性外,她比较常用到的职业天赋和武技,也靠着熟练度的增加而提升了等级。 10级的圣光牧师等级还带来了「锐化祝福」c「坚韧祝福」c「净化术」c「圣光护盾」这四个新的神术。20级的骑士等级带来了「盾击」c「舍身撞」这两个武技。可惜不身着重装备的话,这两个武技根本无法使用。10级的战士等级则带来了一个非常实用的技能「袈裟斩」。如果不是怀特刻意叮嘱过她要尽量使用「重击」,想必「袈裟斩」已成了她的主打武技。 另外,就是不知不觉间觉醒了「战术频道」和「迟缓术」这两个血脉魔法。这种觉醒是完全随机而不可控的,再者离开拓荒村后,安拉贝尔就没使用过血脉魔法,所以也不是太在意。 “嗯。” 安拉贝尔点了点头,肯定了怀特的问题。她现在算是四系圆满的青铜巅峰了。 “你的「重击」到4级了吧?” “嗯。” “那之后获得的经验都点到「重击」上吧。经验是能一比一转化成熟练度的。反之则不行。” “你好像特别重视这个技能。为什么啊?” “重视的不是「重击」,而是你的第一个满级武技。作为主角,怎么也得有点越级杀怪的能力,对吧?” “哈” 安拉贝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她已经习惯了,怀特时不时说一两句她无法理解的话语。巨龙的脑回路果然与人类不同不是? 每个武技都有五个等级,每升一级就能从十二种强化效果中任选一个进行提升。「重击」的三次提升,安拉贝尔都按怀特的指示,选择了「威力强化」这个效果。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武技升到满级时,还会获得什么额外效果? “所以满级的武技到底有什么不同啊?” “等你升上去,自然就知道了。” “啧,总是这样故弄玄虚地敷衍我。” 就在这时,罗曼清理完战利品走了回来。她手里拿着两件魔法装备,不大,像是饰品一类。怀特扫了一眼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愧是红手软妹,该爆的都爆了出来。”他对罗曼道,“这两件你就自己留着吧。左手里那件叫智者头冠,施法者专用的头部防具,稀少级,效果是智力6。右手里那件叫烈焰指环,稀少级,火元素亲和性8。这两件装备都能弥补一下你的短板。特别是烈焰指环。增加元素亲和性的装备比较少见。制作这样的装备,必须用到元素生物的素材。而元素生物都快在主位面绝种了。” 罗曼点了点头,心怀感激地戴上装备。两个月来,大家一直是按需求分配,开口道谢反倒显得生分。 “啊~终于完事了!这一带我们都清理干净了吧,师傅?” “别叫得这么亲切。” 怀特也翻了一个白眼。 “我的学徒是罗曼。你只是附带的而已。就像充话费送的。” “充话费是什么?” “某个世界里,一种每人都要缴纳的通讯税。收税人总喜欢在收税后,回赠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好让人觉得这税交得物超所值。” “哈” 果然,就连一向跳脱的鲁伯也听得一脸懵逼。 “好吧,在这附近的计划确实都完成了。接下来就让你们休整一下,然后朝拉索米亚大草原前进。那里可是银叶花领的腹地,繁华得很。” “哦~耶!师傅万岁!” 虽然不像鲁伯那样喜形于色,但安拉贝尔与罗曼也不由得露出笑容。回想起来,这两个月的经历可真称得上波澜壮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两个月(下) 两个月前,一行人离开拓荒村后,抵达的第一座城市自然是暮冬堡。 在那里,安拉贝尔完成了与鲁伯的约定。由于容貌的原因,怀特经常被人弄错性别。这使得一行四人看起来就像是鲁伯领着大小三个美女穿街过巷,不仅左拥右抱,还养成着一个将来必定倾城倾国的美人胚子,一副十足的人生赢家嘴脸。 这一趟街逛得鲁伯真是心惊胆战。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他想必已被一路上遇见的男同胞们凌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那种满溢着羡慕嫉妒恨的怨念浓厚得犹如实质,让日头下的天光都黯淡了不少。少年人自然没了余裕去挑拣自己的武器,只好由着安拉贝尔和罗曼为他选了一张制式十字弓,以及一把洛汗达尔内最常见的宽刃长剑。 然后,男人们眼中的怨念更深了。 安拉贝尔本想去向霍内瓦伯爵辞行,却被告知伯爵因有要事,已往南边去了。而就在一行人将要离开时,他们遭遇了一点变故——哈德森军需官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带人来围住了他们。 这个人在得知罗曼的父亲临时变卦后,不敢去拓荒村触汉蒙德牧师的霉头,更不敢在霍内瓦伯爵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而现在,罗曼竟然来到了他的地盘,霍内瓦伯爵更是有事南行,哈德森军需官一下就按捺不住了。 等到围住了人,哈德森军需官才发现,他原本的目标竟只算是一道配菜。在看到安拉贝尔和怀特的那一瞬间,哈德森就再也挪不动步了。一股不可遏制的在他那肉球般的身体里爆炸开来,烧得他的脑袋都开始迷糊了。他发誓就算对方是霍内瓦伯爵的私生女,他也敢拼上这条命去试个一试。 安拉贝尔正头疼着怎么解决这个局面,要不要找北地骑士团的人来出头。可没曾想,怀特直接就动手了。安拉贝尔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展开。一向冷静理智得不近人情,而且从不干涉她选择的怀特,竟然直接把局面导向了暴力冲突。 “那头肥猪的眼神太恶心人了。” 嗯,这就是他的理由。 果然,高贵的黄金族裔也是有容忍极限的。 既然动了手,安拉贝尔自然不会客气。她也早就看这死胖子不爽了,竟然敢打她的小罗曼的主意。 面对四名职业者,早就被酒色掏虚了身子的哈德森军需官和他那帮军需管理处的狗腿子根本不是对手。怀特下手也很有分寸,至少没弄出人命。只是在打昏哈德森军需官后,又冷笑着在他两腿间补了几脚。直至现在,一回想起那一幕,安拉贝尔就忍不住直抽嘴角。 无论如何,伤害一名贵族都是重罪。安拉贝尔不想因此耽误行程,更不想让一直照顾她的霍内瓦伯爵为难。把哈德森军需官一顿胖揍后,四人立刻就溜之大吉了。 拜此所赐,他们没来得及买马。 绕开大路,一连在荒野中跋涉了几日,一行人遇到了一个被佣兵团保护着的商队。 这还是安拉贝尔他们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这种仅听闻于传奇故事的存在,自然有兴趣得很。对面的佣兵团一开始时戒备非常,直到确认安拉贝尔一行真的只有四人且又普遍年幼后,才一下子热情起来。 佣兵团连带商队的护卫约有二十人,职业者却和他们一样,只有四个。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一脸络腮胡的粗豪大汉,青铜阶的战士。安拉贝尔自小就在北地骑士团的军营里厮混,很擅长跟这类人打交道。再者彼此职业相同,话题自然也多,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而更令安拉贝尔感兴趣的,则是佣兵团的二号人物——一位女性职业者。这种存在可真的相当少见。据安拉贝尔所知,整个暮冬堡地区的职业者人数绝对上千,其中女性却不过十指之数。这还是算上了她和罗曼。这位姐姐约摸二十后半年纪,据说是他们团长的妻子。她的样貌只能说平平,身材却格外高挑火爆,再加上一身紧身的短皮甲,那白花花的大腿和胸前的沟壑,直晃得鲁伯两眼一阵发直。那个晚上里,他被罗曼半真半假地揪了好一阵耳朵。 她和另外两人,职业都是青铜阶的佣兵。 安拉贝尔有意与之结交,那位佣兵团长也是豪爽大气的人,他的妻子更是个有手段的,明明热情火辣,却一点也不引人反感。一来二去,两边相谈甚欢。而无巧不巧的,商队的目的地同样是拉索米亚大草原。于是,安拉贝尔一行人在夫妻俩的邀请下,决定与佣兵团同行。小姑娘甚至还期待过,会不会出现传奇故事里那种路遇不长眼的盗匪,然后主人公大展神威的桥段。她对自己的实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接着,两夜后 安拉贝尔是被冻醒的。这对她来说,真是好久没有过的事情了。 在北境远行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需要准备好大量的给养和物资。只看这支二十来人的队伍,带了两倍数量于他们的驮马,却没装多少货物,而大半是肉干c油脂与厚厚的毡帐就能明白。安拉贝尔他们能轻装简行,靠的是职业者过人的体质与怀特的魔法。 尽管如此,现在已是新生之月,万物复苏的时节。他们又一路南行,本该越走越暖和才是。 安拉贝尔只觉头脑昏沉得厉害,身体酸乏难受。 该不是昨夜里冻着了吧? 这要是得了寒症,可就麻烦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给自己扔了个一环的「疾病驱散」。觉得好受了些后,安拉贝尔看了眼仍在熟睡的罗曼,为她掖了掖盖在身上的毛皮斗篷,接着掀开毡帘,走了出去。 然后,她就呆立在了原地。 眼前是一副难以想象的光景。 昨晚扎营时,这里还只是一片水源旁的空地。谈不上什么景色优美,却也绿荫成翳,清新怡人。特别是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就像是阳光一样让人心暖。而现在,整个营地仿佛一夜之间重返隆冬。林溪封冻,枝挂冰棱。大地之上更是犹如被某种怪物啃食而过般,由下而上地倒突出一根根人腿粗细的冰锥。这些冰锥仿佛是那怪物的尖齿,挂满了碎肉c凝结成冰的血液,翻倒破洞的毡帐,以及一具具一脸惊恐的尸骸——那正是跟她同行了两天的佣兵团与商队的成员。 整个营地已不闻活人的声息。 “这,这是” “果然是你醒得最早,看来抗性还是有点用的。” “怀特” 她这才看见小小半精灵的身影。他正站在熄灭了的篝火旁,一如既往的虚幻而纤尘不染。但他周围却伫立着五c六具栩栩如生的冰雕。 安拉贝尔顿时心下一沉。 她看到那些冰雕有的一脸惊恐地背对着怀特,想要逃跑。有的则面露狰狞地向他冲去。距离怀特最近的,便是那位佣兵团的团长。这名大汉身体前倾,重心下沉,摆出的明显是一个挥剑横扫的姿势。但他的双臂却齐肘而断,前臂与他那把标志性的大剑一同跌落身侧,冻成一块冰坨,似乎是身体被冻僵后,脆化的血肉无法承受武器重量而自行断裂了。 这些冰雕都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这些是你做的?” “自然。” 怀特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 “我想想”怀特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是为了不让你一觉醒来,就成了某位大人物床榻上的玩物,还是为了让你们不会糊里糊涂的成了黑市里被高价拍卖的商品呢要是未来的救世主刚出村就落了这么个的下场,可真是凄惨得让人笑不出来。” “什” “难道还没发现吗?我们昨晚的饮食里被下了迷药。大概是麻叶草一类的提取物,不会立刻见效,却能让你们睡得像三只待宰的小猪一样香沉。这帮人看来还挺有经验的” 不顾完全呆住了的安拉贝尔,怀特继续道。 “你还真以为存在故事里那样行侠仗义的佣兵团不成?至于佣兵守则和佣兵公会,你就完全没注意到吗?听到你的问题时,那些人可都在强忍着捧腹大笑的冲动,只是顺着你们的话头,一顿不着边际的胡侃讨你们欢心罢了。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任何国家的任何权力者,都不会容忍游离于体制且无法掌控的武装力量存在。这已经不是什么规则,而近乎某类生物的自保本能了。假如真的存在传奇故事里那样——分会遍布大大小小的贵族领,一呼百应,坐拥从青铜直至传奇的无数职业者的组织,那些大人物们早就寝食难安,如鲠在喉了。要知道,就连王室与四境公爵都没有这样的影响力。圣光教会不过初具雏形,便一直受到整个上层阶级的提防与猜忌。教权与王权间的斗争,恐怕就像这个国家的历史一样古老。 你所说的那种公会,只在南部诸国有近似的存在。但也是因为那里国情特殊,城邦林立,政体的力量太过弱小。更何况,那个公会的背后就是奥法之城勒诺斯,而南部诸国不过是勒诺斯的法师们一手栽培出的庭园。这些法师只在乎真理与知识,不屑俗务,更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法师们们设立公会,发布任务,雇佣佣兵,只是为了帮他们处理杂事,以及收集他们需要的实验材料。法师这个群体可不会接受法规与世俗道德的约束。他们中从不缺疯子与偏执狂。他们为求成果,不择手段。故而,公会发布的任务从正常的采集矿植物c狩猎魔物,到暗杀c掳掠人口c奴隶与器官贩卖,无所不有,无所不包,没有任何禁止与限制事项。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要是没进过那里,你永远不会知晓这世上的黑暗有多深。 洛汗达尔内的佣兵体系则简陋得多,算起来只有两类。 第一类要高级些,可以说是专业的战争佣兵。这类佣兵团的人数大多上千,职业者约占全员的三分之一。他们一般受雇于武力较弱的中小型贵族,拿钱办事,靠着领主间的纷争发财。而实际上,这类大佣兵团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着大贵族的身影。大贵族们在自身不适合出面的情况下,以这种方式扶植代理人或支援盟友,同时扩张自身的影响力。 另一类则像这些人一样,说是佣兵团,做的事却跟盗匪没什么区别。他们是被某些贵族收买,或从小喂养出的猎犬,专为主人处理一些肮脏而见不得光的活计。这种情况几乎是半公开的,只要不太离谱,就没人会管。这也是源于王国贵族间的游戏规则—— 没有证据,就不曾存在。 没被发现,就不算犯罪。 没有流血,就不算谋杀。 真正独立而自由的佣兵团,恐怕就像是流淌着黄金色血液的幻兽一样稀少。 而这些人跟他们护送的商队应该是一伙的,大概是某个贵族手中的走私路线。遇上我们则纯属偶然。但你和鲁伯拉着他们问东问西的,内容又无知可笑得很,再加上” 怀特指了指安拉贝尔,然后指了指她腰间的阳炎。 “你的容貌和那把魔法武器太惹眼了。他们大概把你当成某个来自偏远领地,外出游历的小贵族,这才决定冒些风险,干一票大的。唔这么看来,这帮人的后台应该不小,否则不会敢对贵族出手” 安拉贝尔听得哑口无言,一开始只感到一阵难以置信,但她并不是一个不辨是非的糊涂蛋。即便两天来相处甚欢,相比于这些萍水相逢的佣兵,她当然更相信同她命运与共的怀特。 更何况,这些人两天来的言行,确实有着可疑之处。那种超乎寻常的热情与刻意营造出的一见如故,安拉贝尔虽不具备提前看出破绽的阅历,可事后想来,也是能明白那大概就是别有居心的缘故吧。 等到安拉贝尔翻检他们的行囊,发现里面没有任何货物,只有一百来枚包裹严实的沉重金币后,便彻底相信了怀特的推断。 洛汗达尔内流通的银币,其实是一种银铜铅混合的铸造币。拥有铸币权的各大贵族都会发行印有家族纹章的银币,使其成为领地内最主要的流通货币。 久而久之,银币与银币间的差异越来越大,从成色到重量不一而足。洛汗达尔的经济体系因而混乱不堪。甚至还出现了一批专门以此牟利的商人。他们被称为“银商”或是“货币商”。 金币则是洛汗达尔内极少流通的高额货币,理论上只能由王室发行。这种精美的货币,正面印有罗兰大帝的头像,背面则是国徽——四翼十六羽的狮鹫纹章,每枚净重一两,由九成以上足金铸成,是能在任何一个贵族领中使用的硬通货。 一枚金币至少可以兑换成一百枚银币。这一百多枚金币,也就是万余的银币,足以装备出十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即便一些中等大小的贵族领,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如此。显然,这不可能是一个正经商队或佣兵团能持有的财富。 用冰冷的溪水将鲁伯和罗曼浇醒后,这两人也在震惊中知晓了昨晚的变故。鲁伯一脸的三观崩坏,罗曼则更多是在自责这份大意。无论如何,离开村子时踌躇满志的三个人,都被好好泼了一盆冷水。 只有怀特依旧云淡风轻。甚至,他对此是乐见其成的。要不也不会视若无睹,直至最后一刻才出手翻盘。他就是要让安拉贝尔他们长个教训。 自小在暮冬堡那样的地方长大,使得他们太过相信人类,对人心中的阴暗与算计所知甚少。这并不是智商或温室里的花朵之类的问题,而单纯是环境带来的影响。 暮冬堡苦寒荒僻,生存艰难。无论面对天灾,还是魔物,人类都处于绝对的弱势,不得不抱团取暖,相互扶持。即便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相互间也会抱有极大的善意。怀特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理解暮冬堡与外界的不同,让他们理解人与人间的勾心斗角,人心中的肮脏与虚伪,从此多长点心眼。 看着多少有些茫然的三人,怀特的思绪却转到了佣兵团长的妻子上。那个隐藏了白银阶刺客实力的女人,想必才是团队里真正的话事人。而用精神力突破她的心防,从她的记忆里搜索出的情报来看这个团队果然不简单。 也就是说,那个事件快要发生了。在正式参合进去之前,还得带他们三个去练练级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任务 怀特为他们选定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一个在这附近活动的盗匪团。 任务名称:为民除害 任务难度:c 任务描述:荆棘岭内的盗匪团与城卫军狼狈为奸,无恶不作,祸害乡里却无人能制。作为圣光的信徒,你应该使正义得以伸张,让堕落者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击杀盗匪团首领“血手”伯格(0/1)c“毒刃”赫斯曼(0/1)c“黑蝮蛇”比格斯(0/1)。此外,每击杀一名普通的盗匪团成员(0/23),都将获得额外奖励。 任务奖励:“血手”伯格——金币1枚 “毒刃”赫斯曼——银币30枚 “黑蝮蛇”比格斯——银币30枚 普通成员——银币10枚/人 接受:是/否 当这一排文字突然浮现在眼前时,安拉贝尔差点原地摔一跟头。 随即,她面色古怪地望了怀特一眼。她记得刚出村子的时候,脑袋里也曾出现过类似的东西。那一次怀特是怎么说的来着? 情怀? 这情怀怎么还没完了 “这是什么鬼啊?” 安拉贝尔在心灵链接里对怀特抱怨道。 “如你所见。”怀特扔过来一个耸了耸肩的表情,“你之前不是在期待什么路遇盗匪,行侠仗义的剧情吗?体贴入微的本人自然要满足契约者的心愿啦。这不就为您送货上门了吗?” 安拉贝尔当即回了一个大翻白眼的表情。 这里面值得在意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首先,大家一路同行,这个盗匪团的情报是怎么得到的啊?竟然连具体人数和首领名字都搞清楚了,也太强大了点吧? 再就是任务奖励。这钱该不会是佣兵团行囊里的那些吧?小姑娘当时被那一枚枚黄澄澄的金币晃得大脑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呢,怀特就把它们一股脑地扫进了他随手划开的黑色裂缝里。好吧,反正这一路上的花销都是他承担的,你还敢对自己的衣食父母有什么意见不成? 尽管问题如此之多,安拉贝尔依然什么也没问。她知道就算问了,这个秉持着神秘主义的家伙,也只会若无其事地敷衍她。不外乎什么黄金族裔的古老知识啦,预言梦啦,神奇的魔法啦,连编个能自圆其说的借口都懒得。 “所以呢,这个任务你接不接?” 安拉贝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就同罗曼和鲁伯商量去了。至于情报的来源,她自然干净利落地推到了怀特头上。反正,事情本来如此。 经过讨论,三人一致决定接受这个任务。 为民除害c伸张正义固然是一部分理由,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危机感。过去两天里的经历让他们明白,自离开拓荒村后,他们的心态就很不对劲。也许是一直生活在一个艰苦而压抑,需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挣扎求存的环境里,一旦离开暮冬堡,来到了他们向往着的南方繁华世界,他们心中紧绷着的那条弦便彻底松弛了。这一路走来,他们抱持着的简直是郊游一般玩乐似的心态,轻浮得让人想想都觉着脸红。 他们明白,这样是不行的。 为了让松弛掉的精神重新绷紧,一场战斗自然是最理想的砥石。更何况,安拉贝尔需要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以求通过圣骑士的就职试炼。罗曼和鲁伯同样需要适应他们刚获得的职业。无论如何,力量才是他们立足于这世上的根本。 安拉贝尔在脑海里默默点「是」。 一幅标记着盗匪团所在的地图,随即在任务描述中出现。 战斗的过程乏善可陈。 怀特虽然全程划水,但一行三人还是靠着安拉贝尔的天赋「知觉锐化」和鲁伯的巡林客技巧,把一路上的明哨c暗哨拔了个干净,几乎堂而皇之地闯进了盗匪团的营地。 整个盗匪团里,只有任务描述中有名字的三个首领是职业者。 “血手”伯格是青铜上位的战士,“毒刃”赫斯曼是青铜下位的盗贼,“黑蝮蛇”比格斯则是青铜下位的剑士。可惜,在他们进阶白银并掌握怒气外放或暗影力量之类的技巧前,这三种职业面对施法者基本是坐蜡的。更何况,安拉贝尔算得上魔武双修,并不像低阶施法者那样攻强守弱,惧怕偷袭。至于剩下那些黑铁阶的小喽啰,就更不值一提了。 一场战斗下来,三人只受了些一个「次级治疗术」就能痊愈的轻伤,但心中的疲惫却无以复加。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安拉贝尔也算打小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夺走同类的生命。按理来说,剑刃砍入人体的触感与魔物应该没多少不同,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而颇出人意料的,三人里出手最狠辣果决的反倒是罗曼。咬了咬牙后,安拉贝尔也动了手。反正这些家伙死有余辜。鲁伯则直至一个重伤倒地的家伙想要偷袭罗曼,才一剑削掉了他的脑袋。 战斗结束后,一直被重点看顾的三名首领全部身死。但盗匪团的普通成员,却逃掉了七个。 对此,安拉贝尔很不满意。 倒不是介意怀特给出的奖励。身为武斗派圣职者的汉蒙德牧师,曾教过她除恶务尽的道理。天知道,这些漏网之鱼会不会再聚集起来,为祸一方。自责之余,安拉贝尔只能感慨一下想象与实行之间的差距,并引以为戒,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营地后院救出了三名衣衫褴褛,却颇具姿色的女孩。这让安拉贝尔更是一阵暗恨,不该让那些人渣逃得一命的。 她将营地里的财物简单清理了一遍,平分给三名女孩后,便一把火烧掉了这些木头搭建出的简陋建筑。 护送着三名女孩直至最近一个村庄,在她们的千恩万谢中与之分别后,安拉贝尔三个一时都有些沉默。凝重的气氛充斥其间。 “我们继续?” 怀特问道。 三人立刻重重点头。 于是,他们就沿着山路,以任务的形式把遇到的什么盗匪c邪地精c狗头人c豺狼人,依次清理了个遍。如无意外,这附近大概一两年内都能太平不少。 而行程的最后,便是那个有着幽灵的地下墓室。这也是安拉贝尔第一次接下b一ss实力为白银下位的“b一”级任务。 根据任务描述,这个名为费尔迪男爵的幽灵是约八百年前,法师狩猎时期的受害者。他靠着先祖传下的秘宝和对负能量的研究,将自己转化成了亡灵生物。这八百年来,费尔迪男爵一直待在那个古老的地下墓室里,默默积攒力量。直至十年之后,他才会带着他的骷髅大军重返地表,将安拉贝尔一路途经的几个村子,变为亡灵肆虐的瘟疫之地。 这样的惨剧自然是要阻止的。而在维护正义之余,借着墓室里的陪葬品强化一下战力,也就无可厚非了。 毕竟,做好事同样是要有报酬的,这样才能更好地导人向善。潜移默化间,安拉贝尔不知不觉就接受了这种怀特风格的思考方式。不得不说,任务系统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然后,就是开头的那一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拉索米亚大草原 站在半山腰处,密林的尽头,只见毫无遮拦的大地上连绵着青翠的绿意。放眼望去,繁盛的牧草仿佛一条无边无际的绒毯。呼啸的风疾掠而过,发出呜呜的声响。牧草起起伏伏,荡漾出一圈圈海浪似的涟漪。初起的阳光自天边而来,洒下一条细碎的金带,又像一艘黄金打造的渡船般,穿过碧绿色的波涛。 这里的天空高远得不可思议,穹幕湛蓝苍茫,大块大块的云朵层层叠叠,像是一座座白石堆砌出的城堡。 看惯了树海与雪原的安拉贝尔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壮阔的景色。只是看着这样的景色,心中便莫名爽朗了起来。一种难言的c仿佛与这寂寥的天地融为一体的畅快与豁达感,让三人屏息着,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特别是罗曼,在这片大草原中,她似乎体味到了她一直向往着的自由。她用一种几乎是迷醉的眼神,看着一只翱翔于天际的灰色雄鹰,看着那鹰迎向朝阳,消失于地平线的彼端。 而鲁伯早就忍不住放声高呼,让心中无法言表的感动随着这声音汹涌而出。安拉贝尔同样一脸震撼。她喃喃道:“这就是拉索米亚大草原” “嗯。”怀特来到她身边,开口道。“世人皆说,洛汗达尔的命脉在于‘两原一河’。其中,‘两原’指的就是这拉索米亚大草原与王都所在的丰饶原野。这两处平原又被并称为‘北之牧场,南之仓’。每年仅靠丰饶原野的产出,就能养活王国近半的人口,而最好的战马则都出自这里。拉索米亚大草原可说是洛汗达尔被称为‘骑士之国’的最大依仗。” 刚才还沉浸在景色中的罗曼和鲁伯,顿时被吸引了过来,只听怀特继续道: “拉索米亚大草原连接着冰雪山脉的尽头,东边则是横岭——万脊山脉的一条分支。两大山脉合拢在这里,形成一个口向南开的袋状地形,又像一道屏障般挡下了自北而来的凛凛朔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使得拉索米亚大草原一年里能有八个月温暖如春。从无尽之海吹来的季风则带来了丰沛的降水,为牧养着的马c牛c羊提供了肥美的食料。对于以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的坦塔人来说,拉米索亚大草原就是神祇赐予的地上神国。” “这里的确好美。”安拉贝尔眯着双眼,向远方望去。“干净得就像画一样,看着就让人舒服。但是嗯反正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吧。我听说拉米索亚大草原是银叶花领的中心,也是王国北境最富饶的地带,所以一直以为,这里应该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城市,有着比暮冬堡雄还坚实雄伟的城墙与堡垒c繁华的市集c琳琅满目的商品c穿金戴银一身绸缎的贵族,以及多得会让人想到蚂蚁的住民。而不是这样充满了自然之美的地方。” “坦塔人的历史可以上溯到洛汗达尔建立之前,他们是最初追随先王乔尔斯的四大部族之一。不过,数以千年计的岁月过后,当初的人类各部相互通婚c融合,彼此间的界限已经模糊。整个北境之中,就只有拉索米亚大草原上这些仍以放牧为生的坦塔人,还保持着一些传承自先祖的古老风俗。” 怀特举起右手,指向远处一片犹如初绽于绿叶间的棉花般的白色小点。 “逐水草而居的坦塔人从不筑城,他们居住在木头与毛皮搭建成的毡帐中,因为这种毡帐既易于搭建,又便于拆卸移动,最适合轮牧走场居住。他们是游牧之民,自由的骑士,灰色雄鹰的后裔。他们同样信仰圣光,因而也崇尚金c白二色。 你所说的城市是存在的,只是在比这里更往南一些的地方。那是一座巨大的c由无数毡帐连结而成的城市。那座城市名为‘库伦尔托’,在坦塔人古老的方言中意为‘金帐之都’。那里虽然没有王国内常见的城堡与石墙,却同样商贸繁荣c人丁兴旺。而这里,只是外围的牧区,所以才保持着比较原始的地貌。” 安拉贝尔点了点头,但新的疑惑随即浮现。 “可那样的城市一旦遭遇危险该怎么办?外敌入侵啦,魔物啦,这里总不会从未经历过战火吧?” 鲁伯和罗曼立刻附和了一句。出身于王国边境的他们,比起繁华更优先的还是安全。他们很难想象一座如此巨大的城市,却没有保护其子民的高墙与坚堡。 “因为这里有最好的战马,也有着最好的骑士。坦塔人从不需要城墙,他们有长矛与骏马。坦塔人的骑士从不选择防御,他们会在敌人发起进攻前,便用冲锋击溃一切。他们是王国之矛,王国之剑,是王国意志的先行者。洛汗达尔立国三千余年,发生过的战斗无可计数,却从未听闻坦塔人的骑士有临阵脱逃c畏敌不前之举。他们的勇名更甚于任何高墙与坚垒。” 安拉贝尔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这种彪悍而豪迈的作风很能获得她的好感。小姑娘在本质上,毕竟是一个满腔热血的武斗派。她想象着那些坦塔骑士的英姿,想象着那种剑之所向,所向披靡的豪情,顿时心驰神往。她更加期待怀特口中,那个繁华而充满异域风情的“金帐之都”了。 “其实,你们对坦塔人应该不陌生才是。你们暮冬堡的领主霍内瓦伯爵,他身上就流淌着最纯正的坦塔血统。” “啊,这么说来” 安拉贝尔随即恍然,罗曼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有鲁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我记得,现任北境公爵,银叶花领的领主,就是霍内瓦伯爵的亲哥哥吧?” “准确来说,是同父异母的哥哥。”怀特纠正道。“银叶花家族是洛汗达尔内最古老的家系之一,他们是所有坦塔人公认的首领,世代传承着北境公爵的爵位与银叶花领的领主之职。他们的历史几乎等同于坦塔人的历史。三千余年前,他们便是坦塔部族的族长。你们知道洛汗达尔的纹章是什么样的吧?” 安拉贝尔和罗曼对望了一眼,然后答道。 “是狮鹫的纹章吧?” 怀特点了点头。 “嗯,是狮鹫的纹章。四翼十二羽的狮鹫纹章。” 暮冬堡地处荒僻,拓荒者们也基本是底层出身。这使得安拉贝尔他们对这样的知识仅有个表面的印象,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反倒不如怀特这个外人清楚。 “在黑铁纪元开幕前,人类就像青铜种族一样,维持着部族制度。各部族信仰着各自的图腾与先祖,时而联合,时而争战,总之就是一盘散沙。因而,当时的人类一直受到青铜种族的奴役,就像是刀俎上的鱼肉一样予取予夺,任由欺凌。大致上,就相当于现如今,人类和他们放养的牲畜吧。 后来,先王乔尔斯蒙受神启,带领着愿意跟随他的部族,开始在荒野之中流浪。他们抵达圣山卡索斯后,再次蒙受神启,就此建城立国,成就了如今的洛汗达尔。那些一直跟随着先王乔尔斯的部族,便成了洛汗达尔最古老的一批贵族。其中,最大的四个部族,就是现在四境公爵的前身,稍小一些的则成为了十二边境侯。王国纹章上的狮鹫,代表的便是自狮心王查理曼一世起的王室,狮鹫背上的四翼十二羽则代表这十六个家族。 举例来说的话,银叶花家族的纹章是一匹衔银叶花的有翼飞马,其他家族也皆是如此。四境公爵的纹章带‘翼’,十二边境侯带‘羽’,这是仅此十六个家族才能享有的荣光。三千余年来,无论风云变幻,无论何等激烈的动荡,这十六个家族始终屹立不倒。即便血脉断绝,或是出现渎神c叛国c弑王等应灭族的重罪,也会在事后选择一支旁系继承家名与爵位,世袭罔替。这是当初狮心王查理曼一世与这十六个家族立下的约定。” “那霍内瓦伯爵的暮冬堡” “那是约二十年前,一场震惊了整个王国的动乱。自四百年前的三王之争后,银叶花家族就一直是白百合王家的盟友与坚定支持者。前任北境公爵和作为他继承人的长子同样如此。 动乱开始于一次暗杀。前任白百合大公和大公妃在暗杀中一同身殒后,现任北境公爵——也就是老公爵的次子,便立刻在黑森王家的帮助下起兵作乱。最终,他弑杀了父亲与长兄,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如今的位置。随即,他便改换门庭,成为了黑森王家最忠实的簇拥。这使得白百合王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二十年来近乎名存实亡。 那场动乱过后,弑父杀兄的谋逆者虽得到了本不属于他的权势与地位,却也失去了很多。尤其是某些极特殊的职业传承。一场针对老公爵和他长兄的大清洗,更是伤及了银叶花领的根本。 此后,银叶花家族便在四境公爵中沦为末流,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力对抗魔潮,使得拉索米亚大草原以北的大片领地任由魔物肆虐。 老公爵的幼子——动乱时因身在王都而逃过一劫的霍内瓦伯爵,便借机荡平了那些肆虐于北境的魔物,另起炉灶,开辟出了如今的暮冬堡。 如今,霍内瓦伯爵大概是唯一一个仍支持白百合王家的有力贵族了。因为政治立场,以及父亲与长兄的仇恨,暮冬堡和银叶花领向来势同水火。如果霍内瓦伯爵不是有着独自抵御魔潮的武力c军部的人脉,以及用稳定供应的魔物素材拉拢到的一批利益共同者,暮冬堡早就被庞然大物一般的银叶花领给吞并了。 但各种明枪暗箭仍是少不了的。如果水晶矿脉的存在被发现了,那银叶花领应该会第一个忍不住动手吧。也就是说,是未来必定有一战的敌人。” 安拉贝尔静静地听着这些,越听心中越是沉重。她还是第一次站在这样的角度,以这样俯瞰全局般的视野观察这个古老的王国。 “敌人吗” 她望向这片辽阔草原的尽头,喃喃低语,不知道正想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库伦尔托 “真壮观啊” 看着不远处那如镜子般的一面湖泊,安拉贝尔感叹道。 那是库伦苏湖,绿海上的泪珠,北境最大的淡水湖,“金帐之都”库伦尔托便位于库伦苏湖的西北侧,临畔而立。 自水面从地平线处漫入视野后,这片辽阔的湖泊就再也望不到尽头。它像苍穹上失落的,水晶做成的星辰一般,倒映着天空中连绵成片的白云和作为山脉尽头的最后一座孤峰。 纯洁而晶莹,平静又灵动。 库伦尔托就坐落在这样的湖泊之畔,像是晨星旁的一抹星屑。这座伟大的c独一无二到连半垣城壁都没有的北境之都,让人一见便无法忘怀。这是一座自由的城市,如同风与草原上驰骋的骏马。 来到这里,入目所及便唯有纯白色的毡帐连接成片。它们以一种极规整的排布在缓缓坡起的湖畔间延伸开来。远远望去,就像一群群正在牧笛下徜徉的绵羊。招展的旌旗遍布其间,如同一片迎风波动的海洋。那里有代表洛汗达尔的四翼十二羽狮鹫旗c代表坦塔人的灰色雄鹰旗c代表北境公爵的有翼飞马旗,以及无数安拉贝尔认不出的,代表各自家族或支系的小旗与副旗。 这些毡帐在库伦苏湖的西南向北铺去,颜色也由纯白渐渐转成金黄。这种变化并不杂乱,反倒表现出极强的层次感,似乎暗含某种规律。让人在赏心悦目的同时,也体会到了库伦尔托这座城市中,自由却不随意的风气。 安拉贝尔想起怀特曾说过,坦塔人认为白色代表“正直”,金色代表“高尚”。在先古诸贤的时代里,高尚与尊贵是等价的。这一习俗沿袭至今,也就是说,那些染有金色的毡帐,大致便是贵族们的居所。金色的深浅,则取决于爵位的高低。 而在湖畔最北端,数顶巨大的c金灿灿的c缀满了繁复纹饰与华丽流苏的毡帐之后,屹立着一座巍峨的城堡。它有着方正的白色城体与灿金色的圆顶塔楼。从库伦苏湖的南畔望去,这座城堡有点像贵族宴桌上的灯具——那种金质的蜡烛台座。 安拉贝尔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华美的建筑。此前,她对城堡的印象就只有暮冬堡那样冷硬的,以灰黑色的岩块依山体建造成的,仅追求实用c如刀削一般简练却不具备什么美感的存在。很难说美究竟是什么,但大体上,应该是一种源自憧憬的冲动吧。此时的小姑娘,就正处于对繁华与文明的憧憬之中。 “你不是说坦塔人不建城墙,不筑城堡吗?可那又什么?” 安拉贝尔指着远方那金白二色的城堡,向怀特问道。 “那是鹰堡,银叶花家族如今的居城。”怀特答道,“如果按传统的习俗,坦塔人的确不建城墙,不筑城堡,像风一样驰骋在苍天与草原之间。但如今的这位北境公爵怎么说呢,他应该算坦塔人里的改革派吧。这位公爵大人一直试图改变坦塔人的某些风俗,以求更贴近于再往南一些的那些王国中的同胞。 这座鹰堡就是他的成果之一。距离竣工不过五六年的光景。可别被它那华丽的外表欺骗了。鹰堡后踞冰雪山脉的余势,前临库伦苏湖,可以说是拉索米亚大草原里数一数二的险要之处。这位公爵毕竟得位不正,移风易俗怕也带着一些清洗旧势力的考量吧。所以,远远瞻仰一下就行了,贸然接近只会带来麻烦。那一片是金帐区,也就是贵族们的聚居地。” 安拉贝尔三个会意地点了点头。 随着四人渐行渐近,视野中原本黑点一样,如同蚂蚁搬家般的旅人慢慢变得清晰。这些人大都似是商人模样,像安拉贝尔等人般轻装简行的只占极少。他们中有的就像安拉贝尔已见惯的那样,牵着几匹羸弱的驮马,或是乘着敞篷的马车,驮马与马车上载满包裹严实的大小货物。有的则身穿下摆缀有流苏的短袍c套裤,脚蹬马靴,头缠纯白色的布巾,一望便知是驰骋在草原上的坦塔族人。这些坦塔族的商人,每一个都像英勇的骑士一样,以无比娴熟的技巧驾驭着他们胯下的骏马。他们来回奔驰,手持套索与长杆鞭,驱赶着成群成群的马匹,或是一望没有边际的牛羊,如同滚落大地的轰雷般向前而行。 如此震撼的光景彻底慑住了安拉贝尔他们。小姑娘看得目瞪口呆。她敢打赌,单凭这些从四面八方涌向库伦尔托的商人,就已超过了暮冬堡半数的人口。这种由庞大数量的生物,在同一时间c同一地点积蓄出的威势,安拉贝尔就只在那自黑森林中漫出的灾难上见过。 “人多得像魔潮一样” 她不禁如此感叹。 这个并不高明的比喻让罗曼和鲁伯笑出了声。他们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这里简直太繁华了,就像是整个草原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不愧是整个北境的中心啊。” “你说得倒也没错。” “诶?” “库伦尔托确实是北境中最繁华的城市,但也不是你什么时候来,都能看到这般景象的。”怀特说道,“拉索米亚大草原虽然气候宜人,冬天却同样严寒。于是,光照最充足,水草也最丰美的夏季,就成了适合出门远行的时节。而商贸活动正是其中重要无比的一环。 库伦尔托最开始时是一座设立在库伦苏湖之畔的市集。那时候,这座还不叫库伦尔托的无名市集,只开放夏季中的三个月,以供来自拉索米亚大草原各处的商人们进行交易。后来,银叶花家族的先祖,第一代北境公爵将这里定为居所,这才有了如今的金帐之都。 尽管如此,某些习俗却沿袭了下来。 库伦尔托会在每一年的正中,举办一场盛大无比的祭典。算算日子,也就是两天之后吧。届时,来自拉米索亚大草原乃至北境各地的坦塔人与商人都会齐聚于此,共同享受这一年里最美好的时日。坦塔人习惯以颜色代指月份。他们将起始之月称为白月,将终末之月称为黑月,而将现在——繁夏之月称为绯月。因此,这一祭典便被叫做‘绯月节’。也有人称其为‘夏之湖祭’,这就是根据季节与地理位置起的名字了,简单又直接。 绯月节本以商贸为主。坦塔人最主要的货物自然是马c牛c羊等牧养的牲畜和皮c毛c乳等副产品。各类品种c大量牲畜的聚集,使得绯月节渐渐衍生出赛马c相马c马匹选美,甚至骑术c骑射c骑马决斗等比赛。总而言之,就是一场商人大赚特赚,贵族闷声收税,职业者以战求名,普通群众吃瓜看戏的大热闹。”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啊。” 安拉贝尔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师傅你特意赶这时候来,是要我们去参加比赛吗?” 鲁伯突然问道。 “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传奇故事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原本默默无名的主人公,靠着勤学苦练在比武大会上一战成名,从此为天下知,然后” 怀特默默翻了个白眼,对这个正处于中二期的少年颇为无语。 “这些比赛都是由北境公爵为首的贵族主办的。他们以这种方式选拔人才,参赛者则借此搏一个出身。与之毫无干系的你又去凑什么热闹?还是说你准备就这么留在银叶花领,抛下你可爱的未婚妻去当一个受人尊敬的骑士大人?” 怀特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开口道。 “我要是真赢了,也可以拒绝掉封赏嘛。我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怀特顿时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呵呵,你这么会玩,我怕你第二天就被打死在大街上。”制止了还想说些什么的鲁伯,怀特继续道。“我们来这的目的只是买马,再顺便让你们开开眼界。从这往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了,没有代步工具的话,就算走到入冬你们也到不了索姆里斯坦。算算至今为止的任务奖励,应该每人都能有五枚金币了吧?足够买一匹纯血的良种战马了。” 一谈到这个话题,安拉贝尔和鲁伯立即来了兴致。作为怒气系职业者,武器和马匹可以说是他们共同的热爱。他们连拓荒村里退了役的驮马都会小心翼翼去照顾,更别说这些只能在梦里想想的,产自拉索米亚大草原的纯血战马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同样一脸傻笑地眺望起不远处的马群,似乎想提前找到一匹自己心仪的伙伴。可惜,距离与那庞大的数量让他们挑花了眼。 他们俩就这么看看走走,还时不时停下来品鉴一番,弄得怀特和罗曼一脸无语。等到他们来到库伦尔托时,暮色已然西沉。 安拉贝尔好奇地摸了摸身前那个半人高的,白色碎石垒成的石堆。这样的石堆约隔百米便有一个,呈环形围绕着整个库伦尔托。她看到每一个来到石堆前的旅人,无论坦塔人还是外族人,都会自觉地下马牵缰,小心地控制着牲口们的速度,缓缓前行。仿佛这些石堆,便是一道无形的城墙。 她向前望去,看着不远处连绵成片的毡帐,小小的雀跃在她心中欢腾。 “这就是库伦尔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跃马居(上) “我们这就算进城了?” 跨过那被当地人称为“界石”的白色石堆,鲁伯有点难以置信地道。 “还以为至少会有几个卫兵,收一下入城税什么的” “不需要那种东西的。”怀特摇了摇头道,“只要来到库伦尔托,商人就要住入旅店,牲畜则要寻找牧场。库伦尔托周边严禁放牧,喂养牲畜的草料都得用银币来购买。有需求就会衍生出相应的产业,更何况基数如此之庞大。这些产业不仅会带来海量税收,还能有效解决领地内的的治安问题。无业游民不论在哪都是一种隐患。相较之下,那点入城税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库伦尔托以商贸起家,不会拎不清这之间的取舍。” “也就是说这里的领主借由免除入城税来吸引商人,然后又通过别的方式把钱赚了回去,甚至赚得更多了?” 安拉贝尔好奇地问道。 “没错。” “这可真是好厉害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这位银叶花领的公爵大人弑父杀兄,篡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基业。又纵容盗匪,使得我们一路上所见所闻,大都是民不聊生的光景。因而一定是一个残暴又有野心,实际上昏庸无能的蠢货?” “哈哈哈不是你说的,他与我们间迟早一战吗?我才觉得这样一个人,一定是比较坏的吧” “是啊,迟早一战。但是,你可以认为敌人邪恶,却不能认为敌人愚蠢。就拿这位公爵大人来说,他绝不是什么好人,但作为一个贵族与领主,却是精明而称职的。 有一句老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作为银叶花家族的命脉,库伦尔托周边称得上繁荣安稳,治理有方。而我们一路所遇的盗匪,实际也有着更深层次的考量。那位公爵希望借他们之手,增加商品运输到暮冬堡的成本,来给他那个只有武力值得一提的兄弟慢慢放血。等我们继续南行,你就会发现沿途的盗匪几乎绝迹,治安情况完全是两个样子。 而那些山野间的村民,则根本不在他心中的天秤上。那种税收连库伦尔托零头的零头都赶不上的小村庄,对他毫无价值可言。” 安拉贝尔静静地听着这些,沉默不语。她对那位公爵的印象非但没有改观,反而更糟了。她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冷酷到这种地步,仅因税收不高,没有价值,就将数以千计的人命弃之不顾,扔给盗匪肆意蹂躏。那可都是他的领民啊。 “好了,不说这些了。天色已晚,我们该找一家旅店安顿下来,再打听一些需要的情报。” “诶?不去圣光教会吗?”安拉贝尔疑惑道,“凭老头子写的介绍信,我们可以直接住在那的。” 怀特又摇了摇头。 “库伦尔托是北境的主教区。库伦尔托以北的所有圣骑士适任者,都会先到这里集合,然后再一同被送往索姆里斯坦。我们在买到马匹后,还有些别的安排,不适合跟这一大帮子人一起行动。” “这样也行?” “只要在时限前赶到索姆里斯坦就行。即便有人盘问,也可以说‘路途遥远,不小心错过了集合’。这本来就是事实。那个老牧师在王都也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想起过去两个月间的经历,大概是还有些与之类似的历练吧。安拉贝尔点了点头,认可了怀特的安排。 “好吧。” “我们先去货币商那兑几枚金币。暮冬堡的银币可没法在这使用。” 一行人就这么披着落日的余晖,走进了这座城市的喧闹中。 安拉贝尔好奇地打量着道路两边的一顶顶毡帐,以及毡帐间来来往往的坦塔人。 据怀特说,这一片的每一顶毡帐,都是商人租下来开设的店铺。但让安拉贝尔遗憾的是,这些店铺大多已经打烊,或是为了两天后的绯月节做着准备,干脆就尚未营业。 而坦塔人——他们的穿着打扮与王国各地截然不同。坦塔人的男性会穿缀有流苏的短袍c方便活动的套裤,头缠白色的布巾。女性则穿一身能将整个身体都遮盖住的宽松白袍,头披头巾,面戴面纱,只露一双迷人的海蓝色大眼睛。这使得身穿兜帽斗篷的安拉贝尔一行人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除此之外,安拉贝尔还注意到,坦塔人都是黑色或深褐色的头发,蓝色系的眼眸。这么看来,罗曼的祖上应该就是一支被外族同化了的坦塔人。 从货币商所在的毡帐出来后,罗曼突然一声惊呼。 “呀!我们忘记问问那位商人,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旅店了。” “没关系。” 怀特回头笑道。 “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跟我来吧。” 三人便跟着怀特在毡帐间左穿右行,直至能触摸到库伦苏湖畔湿漉漉的空气,才总算停了下来。 “就是这了。” 他说道。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顶只能以巨大来形容的白色毡帐。安拉贝尔粗略地估摸了一下,这顶毡帐最高的的地方,大概有两个她高,面积则接近拓荒村教堂的正殿。毡帐两边还拉起了白色的帷幕。帷幕极长,在巨大毡帐的后方合拢成圆,围出一个数倍于毡帐的空地。 毡帐前还立有一根旗杆,旗杆上飘扬着一面带跃马图案的旗帜,旗帜下是两块木牌。第一块木牌上用通用语写着“跃马居”三个大字,通用语下是一行稍小一些的,由长短不同的竖线c点c圆弧组成的坦塔文字,想必也是相同的内容。第二块木牌上则画着酒杯与弦月。安拉贝尔曾在暮冬堡看过相同的图案。她知道招牌上的酒杯代表提供酒食,弦月则代表提供住宿。 “跃马居这里就是旅店?” 怀特点了点头。 “就是传奇故事里常见的,那种酒馆与旅店合营的地方。” 他指着眼前的毡帐继续道。 “这个大的是酒馆。帷幕后则是旅店。那里有数十个小型毡帐,相当于客人租下的房间。” “原来如此。” 一阵啧啧称奇后,怀特领着三人走进了作为酒馆的大型毡帐。 毡帐里喧嚣异常,但并不让人讨厌。一掀开门帘,一股热浪便混杂着酒精与饭食的香气扑面而来。安拉贝尔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自离开暮冬堡后,她就没吃过什么正经的东西,这诱惑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太大了点。 然后,她就好奇地打量起了毡帐里的布置。 她看到毡帐里似乎分为两种风格。靠近门帘的这边是几排非常普通的长桌与木椅,外族打扮的客人大多坐在这里。再往里,则是一张张艳丽的挂毯c不过膝盖高的矮桌,以及席地而坐的软垫——典型的坦塔风格。 这里的生意似乎很好,偌大的毡帐里满满当当,几乎座无虚席。安拉贝尔他们进来后,仅有几名客人随意地扫了一眼。其余大部分都毫无兴趣,只是自顾自地用餐c喝酒或是彼此谈笑。 安拉贝尔将兜帽的帽沿又压了一压。年纪幼小c看起来多为女性,再加上容貌过人,这一路走来他们遇到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安拉贝尔已经习惯了,在陌生人前做一点简单的掩饰。好在按照坦塔人的风俗,女性抛头露面在外是件很不名誉的事。许多携女眷而来的商人都会入乡随俗,这就使他们的打扮并不显得怪异。 “欢迎光临,四位尊贵的客人!跃马居为您服务!请问需要点什么?” 没等小姑娘再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毡帐深处便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揽客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