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红颜》 楔子 深秋风脉脉拂过，让人不自觉地轻颤着，兀自感叹：“果真的，这么快入冬啊……” “入冬啦，又一年了啊……”一声长吁后，那长衫的中年男子转身入了王宫大门，略整衣冠，叩拜君王，皆与常人无异。那堂上之人起身，亲自扶了他，携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旁。 “先生曾说，若他日记载夏王朝之故事，定要告知先生。所以如今……” “小臣多谢王上！”那男人俯身行了大拜，君王见状转身取了笔墨：“先生请。” 臣子执笔坐于高堂，君王立于旁侧，久而不动，其他众人无不侧目私语。而那一君一臣则不为所动，执如斯，静如是，任凭时间点点滴滴地淌过。 终于，一宫人看不过眼，轻唤一声：“王上，伊大人……这时候真是……” “时候不早了么？”那长衫的男子回神，望向静立于一旁的君王，躬身施礼：“小臣唐突了，小臣只写一笔。” 君王略颔首：“先生请。” “请”字落地，那长衫男人深吸一气，将这大半日的思索尽数聚于笔尖，似是要用尽毕生之力。稍时，停笔转身，未向立于旁侧许久的君王告别，便径自抬足而去。 君王立于原地久久未动，只是目光轻轻瞥向桌案上的锦帛，而后幽幽长叹。 有大胆的宫人抬高了眼，望上了帛上的字，不过一句而已： “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妺喜女焉；妺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乱定 喊杀声持续了好久好久…… 我的泪也流了好久好久…… 本来还算是好看的一双眼，却因着我这无休止的哭泣而显得红肿丑陋，或许我就快要死了吧，那就让我且哭个痛快吧…… 哭我那无辜惨死的双亲，乡邻…… 哭这片无辜遭难的丛林，大地…… 还哭我这无辜却又难逃厄运的命…… 我不知道，这般痛苦要延续至何种地步，我所知道的只是我这止不住的泪只为心中溢满的恨意而出，满心的不甘也是由恨而起。 国王昏庸至此，残暴至此，他为刀俎，而我们这些无辜者，皆是鱼肉。 一边流泪，我一边愤恨地咬着嘴唇。 时日曷丧，予及汝俱亡！ “妺喜，妺喜！快醒醒，醒醒啊！”急切而不失沉重的呼唤声不知响了多久，我才应声奋力地睁了眼。满眼的灼痛让我的意识也不如往常清醒，我到底是哭了多久…… “丫头，你这……你这眼睛……”哥哥的双眼里满是悲戚的愠怒与无奈的心疼。 却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欣慰…… “王！履癸他又来了！”哥哥手下的一个将领冲了进来，血红着眼怒吼着：“王！你快带着妺喜公主走吧，我们跟那恶人拼了！” “不可莽撞！”哥哥厉声喝道，快步奔去抱住了他的双肩：“去拜托兄弟们撑一下，我自有打算……”言语着的同时，哥哥回过目光看了我几眼。 “王，你不能……” “去！” 那血红双眼的男人大叹一声而后无奈离去，空气里分明出了一种别样的温度，哥哥沉默着。但是身为妹妹的我深切知道，他是有话要说的。 “丫头……家里就剩了咱俩了，”他开了个不好的头，我心中悲伤，可是眼泪早就流干了，再大的悲伤只是让我更觉眼中灼痛不堪。我嘲讽一般地微微笑着：此时，我同适才那双眼似血的男子无二吧。 “那履癸并非不肯放过我们，可他要的……”哥哥收了声音，身体似乎颤抖了…… 我闭了眼，心里讽刺更盛：他要的，是更多的珠宝，更多的绮罗，更多的牛羊……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命…… “是妺喜。” 哥哥的声音很低，可是周围那么静静的，就刚好教我听到。 “妺喜听哥哥说，我们不怕……”陡然高起的声音里万分急切：“那男人是个好色之徒，他只要美人，妺喜眼睛成了这样，一定能躲过的！我们不怕，到时候，哥哥带你走，我们离开那个暴君。天涯海角，哥哥永远保护着你！妺喜不怕……” “哥，带我见他去吧。”我努力了眨了眨眼，缓解了眼中灼痛，转头看着他，轻轻一笑。 哥哥没有拉住我的手，他转身推门而去，我垂了头，低了目光，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或许该欣喜，又或许，该恼怒？ 妺喜向来无能，向来软弱。虽是自幼跟着哥哥学了一点武艺，却从来都派不上用场。被爹娘逼着学了女红歌舞，也是不成气候。似乎是除了身为女子本该有的娇颜外，妺喜全然的一无是处。 可如今，妺喜的娇颜却是有了大用处，想至此，怎不欣然。 若换我有施部永久的平定，妺喜的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如何欣喜得起来？族亲被那人杀了多少，还有父母…… 忽的，我全身疲软，瘫倒下来。眼前分明一片灰暗，爹娘血淋淋的面孔却历历可见。 可是哥哥还说了“不怕……”对！不怕…… 我心中一紧，可是分明松了一口气。依然蹙紧了眉头：妺喜，到底无用…… 浑噩了多时，我也没了意识。哥哥再来我身边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抱着离开了那间屋子，随后就入了一个地窖中。在此处，我与世隔绝，哥哥的意思，似是想要借机将我送走。我无奈苦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哥哥你怎会不知。妺喜只能乖乖等着，或是被那暴君带走，或是陪着有施部一同消逝。你将我藏在这地窖中，除了教我无知阴晴外，再无它用。 “妺喜，哥对不住你，”哥哥再次来到我身边，将我搂着，无奈的语气听得我万分难过，“哥哥去求他，他不应，哥哥想偷偷送你出去，可周围都是他的人……哥哥无能……” “哥哥，带我去见他吧。”我推开了哥哥，极认真地看着他，“我跟他走，爹娘不会怪我的，他们知道我是为了有施的百姓……哥哥，我不怕的。” 他看着我，良久，艰难应声：“……好……” 我将头埋得很低，紧随在哥哥身后，亦步亦趋。周围的各色目光纷纷投射在我身上，顿时，万般不自在。碍于盛装加身，我未有任何异举。 “有施公主妺喜，抬起头来。”分明万般不羁的声音啊，如此真是那个暴虐的至尊君王？我暗自蹙眉，心头的惊异稍稍平定，换上了一副微笑的样子抬眼看向了那高高在上的男人。 几乎同时的，他拍案而起，一脸愠色盯着我，不出半字半句。 如此，不正是我的意料之中。可是…… 他眼里那样的情愫，是心疼？ 四面起了响动，在他一句“退下”后便寂然无声。一旁的人，目光里或是鄙夷，或是忌恨，或是幸灾乐祸，如刀一般的眼色，在他的神情的映衬下显得万般苍白。 “传令：班师回朝！” 依然是那个声音，透出的却是十足的压迫感。 我愣愣地看着那个男人，心头恨意泛滥，却同时欣喜不已：我那多灾多难的家乡，妺喜终是有了些许用处…… “妺喜恳求王上允许妺喜同兄长族亲作别。”我倾身而拜，他一声豪气：“准！” 我在心底默默一叹，脸上不动声色，依旧低头俯身，目光一动正见哥哥紧握的拳头上发白的骨节。 凄然也好，无奈也罢。 这就是妺喜的命。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离了履癸的行宫，哥哥言语无措，不成字句。我走上前轻声道：“妺喜是幸运的……我们有施也是幸运的，哥哥你说对吧。最起码，我们可以活下去了……” 我怕死，怕自己死，也怕那些爱我的人死。我有施万民淳朴善良，他们的死，我更怕…… 所以，我只能忍，忍着千般不甘万般不愿，去嫁给那个杀我万千国民，屠我父母性命的暴君，那个我对他一无所知却满怀恨意的人。 随意转眼，尽是血迹斑斑，我咧嘴笑开：“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在我有施了。” 那夜里，我被族中长老找去，他们刻意避开了哥哥，好一番言语后放我出了门。 次日，启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亡国人 有施，妺喜…… 我心里泛起了一阵一阵的绞痛，从那日在行宫中见她起，便如同千刀万剐一般。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梦里的情缘竟然成真，我一边捂着痛不堪言的心一边欣喜。 不知是何时起，我的梦中就有了那么一位女子，衣衫纷飞，素然如雪。 我努力登上帝位，为此不惜屠戮手足至亲，我知道，只有坐拥天下才有些许机会见到那夜夜出现在我梦中的翩然女子。 恋而不得，念而难见。我没想到，身为帝王后，这痛苦竟只增不减。那种仿佛是从前世渡来的失落与悲伤涌上心头，肆意泛滥，仿佛从那时起，我暴虐成性。朝中各个臣子被我派出，却无一人能够带回梦中的女子。愤然中，殿前常常血溅数丈。 愤恨之意郁于胸中万般不快，我不愿再理朝政，每日卧于后宫，在万千佳丽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建了危楼便能俯瞰苍生，我深信着，只要我站得够高，就能寻到梦中佳人。 可是纵然从少年蹉跎到中年，我仍旧一无所获。应承我的只有各个大臣频频来报“有施部不朝不贡”“有施部企图自立为王”“有施部……”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不知“有施”二字在我耳边响了多少遍，我的梦中渐渐浮出这般的歌谣，梦醒后，我召来了赵梁——我的近臣。他微微一笑：“禀王上：妺喜乃是有施氏公主，王上听到的这歌乃是有施地的民谣，这歌……” “发兵有施！” 终于踏入有施地界，或是劳作或是行进中的人传唱着那个熟悉的旋律，他们相对欢笑，如是赞颂又恍若炫耀着他们公主的美丽，我眯起了眼：愚蠢的人们，你们可知，如此正是给了你们万千的灾难。 可是，毕竟我也怕……怕伤害了我梦里的那人，兵发有施后也不敢多做什么，只将一切交给了赵梁。 征讨抗贡的有施，在他人看来完全是我为了王朝尊严，为了自家政权而行的杀鸡儆猴之举，于我心头也能略有此意。 可是更多的，我不想前世的失落成为今生的遗憾，不想错过暴虐中唯一的温情。 没有人会知道。 走上这条路，我已经看到了终点——夏王朝必将灭于我手。 我，必将是那教万夫发指的亡国人。 回了王城已有数日，她的双目渐渐褪去了充血的颜色，我终于放心。看着那张没有表情却清丽无双的面庞，我更无心思管理什么朝堂政务。 “妺喜怎么了，终日郁郁寡欢……”听我问话，她抬眼望我，随后，却又垂了目光。见状，我抱着她的双肩，低声细语：“我不想要后宫那些女人了，你做我的王后可好？”她没有回应，我揽过她的身子，自语一般：“我这就去废了王后……”温和的气息浓烈至如此地步，我万万没有想到。 她抬了头看着我，轻声回应：“此王上家事。” 是啊，家事。 “嗯，我的家事，便是你。”我轻声却坚定地说道，迎上她疑惑询问的目光，我波澜不惊收紧了怀抱，俯首至她耳边轻声细语： “我的天下，亦是你。” 只是你！ 几日后，我废了后宫众妃，连着那曾经几次在我面前斥责一般念叨“天下苍生”的王后。 那些或是温婉，或是妖娆的女子皆是抽泣不住，我眉头暗皱，压低了嗓音：“留下能歌善舞者，其余的，杀。”而后，拂衣转身。身后，求饶声响成一片。 夜里，侍卫带来了十数名艳妆女子，我抬眼：“剩下的？” “回王上：正是！” 我眼里含笑，起身下堂，目不斜视穿过那十几名舞女，出门后停步命令：“随孤过来。” 再见时，她依旧是披发素颜不改，一袭白衣看得我好不心疼。见了我，她俯身欲拜，被我一把抱住，垂首看她，依旧是耳边细语：“今夜，我定要看到你的笑颜。”言落，稍稍松开她，击掌，十数名舞姬应声而入。她的面色淡漠如一，转过头正对着我的眼。 钟乐响起，十数名艳女翩然不住，我揽过她，她却不看我，似乎全部的注意力皆在那众数张扬的翩影里，神色恬淡，无喜无忧。 一曲终了，众舞姬伏地，乐师歌女垂首而立，身上皆是惧怕的气息，她神色依旧。我轻声问：“可好？”她淡淡目光稍动，而后应我：“谢王上恩宠。”一副静好，千种温漠，除了服从还是服从。 我眉头稍动，转脸向众人喝道：“不许停，没有见到王后的笑脸，这歌舞就不许停！”话音一落，就分明感受到她疲弱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在害怕。 “妺喜……”我低声唤她，她抬眼看我，目如止水。我伸手覆上她的脸颊，却似触及了千年的寒冰。心底轻叹一息，将她紧紧抱着：“可否累了？”她摇首，脸色分明尽是疲惫。 我坐了下来，将她抱着放在膝上，故意无视她略有诧异的神色，取酒自酌。宫人的暗暗私窃在我投去狠戾的眼色后便也自行平息。 眼前，衣着华美的舞女们从古舞到了今，歌女们也从南唱到了北，偶然瞥去倒也能入得我眼，只是那被我置于膝上的女子却是静漠如一。 你就这般想跟我作对？ 分明是服从了，却还在用自己的骄傲摒弃着眼前这个费尽心思向你讨好的我。 既然有意违抗，为何偏偏就摆出这般服从的姿态。 妺喜啊妺喜，我该拿你怎么办。 终于，天蒙蒙亮了，种乐声也高亢到了极致。 舞姬歌女乐师们忙活了一整碗，到这天明，尽数倒下。为了博她一笑，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舞姬们再也难抬手动足，歌女们口里发不出什么声响，乐师们只剩了喘息的力气。 我膝上的人儿还在坚守着。 “王上……”宫人上前来，示意时候不早，我挥手：“孤王乏了，这堂下一众废人，莫再教孤王看到……”言落，我起身只手揽她离去。 回了内殿，我抱过她羸弱的身子，躺在榻上，稍一低头就见她面色憔悴，不禁心添万分愧疚：“是我的错……” 她抬高了目光直视着我的眼，眼色温和，唇角轻挑。 她是，笑了？！ 这一笑教我手足无措：“你……”见我这般，她脸上笑意更浓，似乎悲悯，似乎嘲讽。 而后合了双眼，不再理会我。 许是太累了，不多时她轻微的鼾声便传了出来，我屏息凝神，唯恐惊了这一番美好。看着怀中这个，睡颜宛若孩童般的女子，我心底那种割舍万千的冲动再次泛滥。 成灾。 何谓江山，何谓社稷。纵然身为一国之君，我想要的，不过是怀中这女子的一点笑意。 若能与卿相守到韶华白头，纵使永世杀戮，屠尽天下，我也乐意为之。 如今，只作一世昏君，亡国之帝，又如何不可。 想至此，我的呼吸稍有了急促，见她眉心微琐，便再次屏息。 可不能惊扰了这只小猫的好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人车 “妺喜，你作为我有施公主，如今远嫁……”族老忽地住了声，神情凝重却似有心疼。 是我离家前的那晚。 进门初心若死灰，推门走后心神复苏。前后皆是静默的样子，脑中不停闪现的也皆是父母临死的惨状，可这一进一出，却真如同走了一个轮回。 我身子一颤，正触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待抬眼看时方才彻底苏醒：如今的我，早不再是有施部的妺喜公主。适才不过是回忆太盛而生的梦，却教我误以为是真的回了故乡。 “在失落什么？”他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多日而来，在我面前的这人完全不是那个将他人性命视若草芥的君主，我摇首不答，只是微笑着看他，将心中的惊诧尽数掩在眼底。他的眉头本是有了皱起的预兆，却突然舒展开来，神情里尽是让人迷醉的光彩。 “王上，赵大人求见。”“候着！”他转过身一声怒喝，再回头对我却又是温和一笑：“稍会，我们去看看赵梁带了什么过来。” 到了厅堂，眼前景象教我一惊：素雅的白，清新的绿，各色罗裳映着一张张低眉顺目的清秀面庞，她们为首的，则是个略有发福，卑躬屈膝的中年男子。察觉异样，那人稍一抬眼便迅即伏地高呼：“微臣赵梁躬请圣安！”他身后的那一众女子也急忙跪下，高呼万岁。 他轻哼一声：“赵爱卿这是何意，作磨刀石还真是嫩了些啊。”那赵梁果是急了：“王上容禀，这宫里事务繁多，王上日理万机，若是没有歌舞作兴，百无聊赖之下，圣体……” “大胆！孤王身体如何，还要你在这里妄加断言？”一言终了，他不顾赵梁还有什么话，转身后便顺势坐下，如那夜一般再次将我置于膝上，褪去狠戾之气轻轻晃了晃我的身子：“妺喜你说，她们可留不留？我听你的。” 听我的？我脸色不动，心底却好不可笑：我若誓要亡你江山，你是否也会听我的？ 我转了脸，直视他的眼想要寻觅些什么，却一无所获。那双眼竟是深情至此，我垂了目光轻笑道：“早听闻赵大人深得王上厚爱，他的眼光，必是好的。” 赵梁顿时如同见了救星一般颤声高呼：“王后娘娘明鉴呐！王后娘娘真真的是……”“赵大人且慢。”我心思稍动，打断赵梁吹捧之词，起身离开履癸的怀抱，步下堂去俯首看着那个战战兢兢的男人，脑中浮现一个想法…… “曾经在家的时候，听爹爹说赵大人善造‘人车’，可是爹爹却又不明说究竟何为‘人车’，妺喜好奇，还望赵大人解谜。”说完，我更弯低了身子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赵大人，听起来不错呢……” “哈哈……”身后，传来了履癸的笑声，“你这丫头，真能乱讲，国丈与赵爱卿素无往来，你怎么能从他那里知道赵爱卿的事？”说着，他走下堂，拉着我的手臂将我揽到身边，目光瞥向赵梁身上，等着他的回话。 赵梁支吾好一会儿，才慢慢说出字句：“…………这‘人车’……‘人车’它是……”我暗自好笑，不过是我临时编的一个词儿，却教他这般费心，看着被我戏耍的赵梁，心里好不痛快。 “究竟何意？赵爱卿怎么吞吞吐吐的？” “……这个，顾名思义，‘人车’乃是‘以人为车’……这个，若是王后娘娘有意教微臣解谜，微臣倒是万分愿意亲作‘人车’载娘娘稍行一程。娘娘您看……” “放肆！”履癸暴喝一声，随即一脚上去将赵梁踢翻在地，“孤王的妺喜，岂是你能碰的？！”见如此，我急忙抱住他的手臂：“王上息怒，妺喜只是好奇。若是赵大人真的有意，让他载一宫人如何？”我作出一脸期盼的样子望着他，眼见着他眼里的怒火瞬时被温情替代。 “妺喜真想看？”他认真着语气问我，我点点头，他轻笑转首看着奋力爬起又急忙伏身在地的赵梁，“若是载个宫人，岂不是便宜他了。赵梁，载上孤王可好？”不等赵梁回答，我已经被履癸横抱在怀。 “啊——”赵梁一声惊呼伴随着骨骼断裂之声，履癸的神情丝毫不为所动，略是桀骜的眼色里泛动着冰冷的决绝，他抱着我坐上赵梁亲身而制的“人车”，好不得意。 “所谓‘人车’好倒是好，可惜却不够坚固啊。”履癸依旧抱着我，步下“人车”，离开厅堂，头也不回地留了这么一句。 着实，那赵梁的身子，够他恢复一阵了。 如此想着，我将头埋进履癸怀里，心中泛出冷冷的讽刺：一代佞臣，竟也能因为讨好君王而获如此重责，这夏王朝江山岂不都是我说了算了？ “妺喜啊，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依着你的性情，能眼看着我们有施部伤亡如此吗？” “还有，你的爹爹娘亲……他们……他们死得惨啊。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却落得乱刀砍死……” “妺喜，你要为他们报仇啊！” 脑海中绵绵回响着临行前夜，族老们时而激愤难平时而语重心长地言语：“那履癸不介意你双目之伤令容颜受损，执意要你进宫伴他左右，之中情切已是昭然。既是如此，你便可左右其心智，令其为你耗尽巨资失尽斗志，在令他国库空虚之时更教他心力衰败，亡他夏国便指日可待。” 报仇，报仇…… 我始终是有施部的妺喜，如今虽贵为天朝王后，可也只是为报仇而来，为亡国而来。 我唇角一笑，端起婢女送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妺喜。”履癸的声音传来，我手臂一抖，汤碗坠地而碎，他一脸惊异地看着我：“你在干什么？” 我欣然一笑，像孩童一般歪过头应他：“吃药啊。” 你终于还是知道了啊，几个月了，你是真没注意还是分明故意呢？不论怎般，你如今再是惊慌失措也决然无用，这么长时间，在这汤药肆意侵袭下的早是一副不孕之身。 “来人，将王后身边这些废物全部拖去炮烙！”他怒不可遏，宫人惊慌求饶，我低了眉眼，转过身去：“王上何必如此？” 良久，他再次将我揽在怀里：“唉……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转身，满脸委屈地看着他：“妺喜听说怀胎分娩很是痛苦的……” 他惋惜的神情忽又有了万般心疼：“好，你不想要孩子我们就不要。可是你怎么能乱吃药……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那些废人也真是……都不知道看住你。” “那，王上以后随时看着妺喜吧。”我随意一笑，等他回答。他哭笑不得：“当初要我去管理政务的是你，现在不让我管理政务的又是你，你啊……”说着，俯首抵着我的额头，一脸宠溺。 “那，手脚又没有长在妺喜身上，妺喜怎么能管住王上呢……” 忽然，他以一个十足的力道将我揉进怀里：“可是我的心，却长在妺喜身上了，如何是好……” 真的么？那，就将你举国的财富为我耗尽，如何？ 让你的大好江山，毁于我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酒池 “王上，其实赵大人所言不假，这宫里着实的百无聊赖。”她仰起脸看着我，见如此我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点着她的额：“小东西，又想什么呢？” 她的脸上似有企望，我见犹怜：“这样吧，我带你去验点验点赵梁的眼光可好？”听如此，她眼里的一点光芒落下去，我顿时心慌，不敢再多说一言。 或许真如我之前所言，我的心完全长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她伤心，我竟是这般无措。 “王上从不关心妺喜喜欢什么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恍然明了：对女子投其所好，那样重要的事情竟被我抛得一干二净。 我总是想着，用自己的方式爱她，让她吃穿用度皆是最好，让她眼见天下美景，耳听各方清韵…… 可我从不知道，她到底要什么。 “是我大意了……”将她搂在怀里，我轻声叹息：“妺喜，千万别怪我啊……” “妺喜就怕王上不许呢……”她稍稍偏了头，戏谑般的笑容，意味幽长。我看着她如此的神情，忽有一丝恍然：她是恨我的，所以，只有我付出代价，她才能真的高兴。她不是怕我不许，她是怕朝中的几位贤臣痛心疾首，怕天下万民怨声载道。 她是下定了心，要我以天下为代价来抚平她心底的万千恨意。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就算是天上的日月星辰。” 只要你高兴，即使屠尽天下，害尽苍生我也毫不犹豫，只要是为你，生时骂名万千死后粉身碎骨我也甘之若饴。就算你真要天上星辰，我也一定亲手去为你摘下…… “伤风败俗，王上也不怕么……”她微笑着看我，我摇头：“我只怕你不开心……”，她仿若欣喜一般伸出手臂攀着我的肩膀，如我对她一般地耳语：“妺喜要着一袭男装伴君左右，就如同小时候跟哥哥在一起一样，”她言词稍顿，我收紧怀抱：“这有何难。”“不光如此，妺喜还要一个酒池，妺喜要万人同我一样在酒池陪王上畅饮。” “好！” 她的脸紧紧埋进我怀里，似乎思绪远飘，我低眼俯首离她更近了一点，淡淡发香散开，我深吸一气心下暗语：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一定，不会…… 我去找了宫中巧匠打造了一柄轻质的刀，送到她手上时，她显得很是雀跃。可是我却分明在那一双嬉笑的眸子里看到万千悲伤，她抬头看我：“王上，酒池未成，王上同妺喜一道骑射可好？”我将她抱起：“走！” 于是，接连着几日，上下皆有传言：王上王后每日出行，在围场策马扬鞭，二人一同乘骑。王后男装加身，王上肆意高歌，笑声冲天动地，风范全失。 朝野群臣个个摇首哀叹，无可奈何。 可我心底却是欣喜万般：妺喜她在马背上的兴高采烈，不是假的。 可是好景不长，她又换回了素衣长裙，静默的姿态万方美好却也显得悲然。我走上前，揽着她轻声问：“妺喜怎么了，不高兴？”她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悲喜，我最怕她这样，只得将她抱紧了：“别急，酒池很快就好……我们稍微等等……妺喜还喜欢什么，我这就要他们去准备……” 她推开我，神情淡然：“王上，别瞒着我了。我都知道，大臣们肯定都骂死我了，女人穿男人的衣服本来就不像话，这是爹娘从小教的，每次我跟哥哥出去……回来总要被骂……”她垂着眼，并不看我，可我分明觉着那字字句句皆是埋怨…… 不是对大臣的埋怨，也不是对这生来的世日风俗的埋怨，更不是对她父母的埋怨。 那全然是对我的埋怨，甚至，在她心底掩藏的该就是，怨恨…… “妺喜，我知道你要什么了，”我伸手将她重新揽入怀里，“我一定能让你高兴……” 发自内心的高兴。 几日后，各色哀怨只声传入我的耳中。我不加理会，注意力只在笔下画中：琼台玉宇，珠门象廊，仙境一般的宫室浮于眼前。我笑对宫人：“你们说，天界宫堂与之相比，如何？” 宫人俯首：“王上神笔，如此美景，只是画中才有，即使天界怕也难见啊。” “好！”我下定了决心。 时日渐渐走过，我同她每日同饮同眠，歌舞不断。更过数月，酒池造成，一缸一缸的琼浆玉液倾入其中，万分盛大，她靠在我的肩头笑出了声。 我低首看她：“妺喜，我要你开心一辈子……”她仿似逃避一般别过眼去，我无奈一笑而后将她横抱而起，步上早已造好的锦船。奴人万千将船小心地投入池中，她眼中略是慌忙，而后故作平定。 众多侍者宫人奴隶皆伏地高呼王上万岁，娘娘千岁，夏国与天地同岁。 不多时，宫外人的怒意更盛：朝廷大兴土木，王上王后日夜游船酒池。奴人万千伏于池边被迫豪饮致死并溺于池中，王上王后竟以之为乐…… 她的眼里似有不忍，却更多的决绝：“王上，就不怕百姓造反么？”“怕，”我转头面向着她，“但我更怕你不高兴，百姓造反，就算是真的打进了宫里，我还可以拼死护你。若是你不高兴了，我却安坐于此，还有何颜面面对我那颗长在你身上的心……妺喜你告诉我，你真的开心么……”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问她，她却垂了眼色：“……王上，那仙宫是为妺喜而建么？”“是啊，妺喜喜欢么？”“怎么不喜欢呢，”她忽地抬起目光，神情万般陌生，而后却又笑开：“等什么时候，妺喜厌倦了酒池，可还有王上的仙宫为乐啊……”她上前来，第一次主动抱住了我，脸贴在我的胸口仿佛梦呓一般：“……我都知道的……” 我身子忽地一颤：对不起，我伤到了你的心吧…… 每夜，都有人从酒池中捞起一具又一具尸体，搬运出宫，弃置乱坟岗焚毁，无迹。 我以为，我做的足够隐秘，可是真没想到，还是教她知道了。每当看到有人溺于池中，她总是止不住颤抖，虽然眼中还是决绝如一，仿佛冷血，可是却依旧掩藏不住她本性中的不忍，惧怕…… 如今，教她知道了这个，岂不是更加…… “不过王上，妺喜不怕……”她声音轻颤，满满的全都是坚决…… 我想，我没有做错。 往后多时，我们依旧沉溺于此种生活，日日欢歌各有心事。酒池中，不断添加着新酒，池边人也不断换着脸孔，宫外愤恨愈盛，而宫内酒池的锦舟之中，依然是我和她不变的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缯裂 酒池的锦船上，他深情凝望，我弃之不理，仿佛根本不屑一顾，可我自己知道，我是真的害怕…… 我不知道他还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事，可我却分明理解了族老们口中的“之中情切已是昭然”。我害怕，害怕我会沉溺在这种“情切”之中，我害怕，害怕我会同他一般“情切”。 酒池中浮尸难数，他命人捞出焚毁，却只在夜间进行，我又岂能不知此为何意，可如此我却更是惊慌失措。父母临死的惨状便更是铭心，我心颤不已，可又如何才能将言语告知他知晓。 “王上，那仙宫建得如何了？”我转身问他，他垂下脸庞：“妺喜要是想知道，我就带你去看。”“好啊。”我欣然应下。 到了宫殿建筑地，我轻声笑道：“这仙宫真能媲美仙界天宫么。”“我就是要让它成为人间仙界，只有这样的宫殿才配给你住……仙宫建成之日尚远，要委屈你了……”他声音渐低，却愈发温和，我心里一慌急忙推开他，自己向前跑去。 “妺喜小心！”“娘娘！” 脚下忽地一松，我未及惊呼，却有一个十足的力道将我揽住。熟悉的气息再次扑来，我不知怎的脸上发烫，正要挣脱，却听一声缯裂之音传来，随之便是他暴怒的声音：“恶奴放肆！” 我抬眼一看，才见裙摆已经裂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而那个被呵斥的奴人正颤抖着匍匐在地：“饶……饶命……王上饶命……奴才也是看娘娘失足这才……”“闭嘴！你这恶奴，分明就是图谋不轨。妺喜是孤王的爱妻，她的容颜也是你敢看的？你竟然还撕坏了她的衣服……” “王上，”我拽着他的胳膊，轻轻一晃，“放过他吧，妺喜喜欢听缯裂之声，若不是他，妺喜还不知道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美妙的乐曲。”我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他稍有惊诧而后欣然：“好，我听你的。” “谢娘娘美言，谢王上开恩！”那人一拜再拜，惶恐不已，履癸转目看去，神情不耐：“滚！” 转而对我，他又是温和如初：“你真的喜欢？”“嗯。”我点头应着，神情恳切。他微笑：“走，我们先回宫去，我一定让你开心。” “娘娘啊，宫里宫外现在都在说娘娘的不是呢……”身边的宫女在我耳边轻声念叨，“都说娘娘是妖女……”我打断她：“那你说呢，我是妖女么？”我看着她的眼睛，她躲闪不定：“娘娘当然不是……” 不是真话，我知道。 宫里宫外，谁能不恨我呢。自那日后，每日宫中都会搬来各色锦帛万千，堆于我的眼前，一匹一匹被尽数撕毁。缤纷绫罗损碎，缯裂之声溢耳。我心底苦笑：这也不失为一种毁他财力的方法。 他，又被我送至朝堂之前，料理国务政事。 “娘娘，好像很多大臣都要王上杀娘娘呢，都说‘妖女不除，国民不安’……”身边那个宫女依旧切切私语，我轻轻笑着：“那你说，他会杀我么……”言语未落，一股杀气顿时传来，他怒意满脸地冲入将我护在怀里，转身对着跟入的侍卫下令：“将这对王后进言恶毒咒谩的贱人拖去炮烙！” 我闭了眼，随他的意吧。可那女子顿时花容失色：“王上饶命！奴婢是为娘娘不平啊……娘娘救我，救救我啊！”听了如此，我心里一动便晃了晃他的手臂。 “慢。”他制止了侍卫，转头看我。我轻声道：“王上，这女子纵使有罪也罪不致死吧……” 他稍一停顿后，低语一声：“听你的。” 终究，死罪能免活罪难逃，那二七芳龄的女孩子被他命人割掉了舌头。 不过说了几句真话而已，如花一般的年纪，就落得如此的下场。我心中哀叹，他似有察觉，将我抱得更紧：“要恨我就恨吧，我知道你难受……我实在是不想教你受了任何的委屈，不想让任何人说你不好……” 我笑了笑：“我知道。” 过了不知多少日，我在那一众失了颜色做重活的女奴里，见到了那个女孩子愤然地双眼，我垂首心下黯然。 未待我多想什么，一个不羁的声音质问一般地传来：“你就是妺喜？”我回首看去，是个俊挺的男子，气宇轩昂，身边伴着一个年纪正好的女子，或许当是他的妻子吧——正杏眼怒睁地盯着我。 他，是履癸的孩子？ 曾听他提起过他的儿子，说是同他很像，是他唯一的孩子。那么，就是眼前这人么…… 我稍稍恍神，他却已经行至眼前，而后缓缓跪下。仰着头，恳求却不失大气的语气对我：“请妺喜公主开恩，饶了我万千国民。” 忽然，周围人尽数匍匐，我二人之间气息骤然冷凝，他神情微变，身子转向伏地：“父王……”我转首看去，适才的冷厉之气顿时消去，他一脸柔情，我急忙低了头…… 朝堂庄重肃穆，履癸不顾众臣异样，像平时一般将我抱在膝上，堂下之人敢怒而不敢言。 跪在堂中的正是适才的年轻人——大我四岁的太子，他的儿子。 “孽障！”他一声怒喝，堂下众人屏息低首，却分明有种暗涌在压抑下奔腾着，似是随时就能凌于云端。 “王上息怒，太子所言并无冒犯之意，乃据实而术。”堂下有人俯首出列，言此，履癸冷笑：“妺喜是孤王的爱妻，是这孽子的后母，他直呼其名已为不孝……再加之，‘饶我万千国民’……此言何意？” “父王！”太子仰首，“父王大兴土木，造琼宫挖酒池却为何意？乘人车裂锦帛，暴殓天物，残害人命，更为何意？” “混账！” “王上，太子殿下所言不假啊！”那俯首的人也抬了头，沧桑满面尽是恳切，费尽一生的恳切。履癸深吸一气，压制着心头怒意，平声问道：“关龙逄，孤王待你如何？”“王上待微臣，恩重如山。既如此，微臣更不能任凭这妖女毁了王上辛苦得来的江山啊，微臣不能不管啊……” “够了！关龙逄，孤王待你不薄，你又为何如此辱没孤王的爱妻？‘妖女’？孤王令人在你妻子脸上刻上‘妖女’二字可好？”他的语气狠戾阴冷，我心颤难耐，忙轻声道：“王上息怒，妺喜无妨。” 他的温情再度涌上：“你放心，有我在一天就绝不让你受到任何诬蔑。” “孤王早就说过，孤王便是天上的太阳，”他转眼对着群臣，“天之有日正如孤之坐拥江山，何时，那太阳一落不起，才是孤的终结之日。有孤王在一天，你们谁也别想伤着王后分毫！” “王上可知，百姓对王上如此言语作何回应？”关龙逄立于堂下轻声言语，履癸定睛看他。 “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 一言传出，我的眼迅速被一只大手覆上，空气里传来浓重的血腥之气。 那话，听来是出自太子之口。 夜里，我屏退了宫人，只身静立于各色丝帛之前，万般思绪。 他如我之愿，劳民伤财，更加坐实了昏君暴君之名。而我，为了报仇，也毫不愧疚地用万人性命作了筹码。 我们，多么相像呢。 闲言中我也得知，那日，除了太子自杀，忠言进谏的关龙逄也被他炮烙致死，生生带动了一阵血雨腥风。之后，就再无言语，再无有谁敢提及那日之事。太子一家，关龙逄一家，血流成河的惨状深深地埋在了黄埃之下，再也不见天日。 如同曾经单纯善良的妺喜一般，一去不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国丈 梦里，她翩然而舞，巧笑倩兮……可是忽地，一阵哭泣传来，我顿时失措，慌然惊醒。却正见她泣声隐忍的模样。 “怎么了？怎么哭了……”我伸手想要为她擦干，她却别过脸去：“妺喜没事，做了恶梦……” “我看你啊，是想家了……”我略略思索后说道，每次，我醒过来静看着她时，那睡颜恬淡万般时不时还会有些许笑容泛上，而睁眼后却每每失落。 她沉默不言，我轻笑道：“被说中了吧，好了，明天我就下旨，让国丈国舅一起来王都，如何？” 我言语落定，她身子陡然僵冷，她抬头看我，神色冷决却还带着万般疑虑，惊诧。这表情，着实吓到了我：“怎么，你不愿意……” “怎么会？我太愿意了，我高兴……”她笑着，眼泪却根本不含喜悦，我心中一凉…… 那声“高兴”分明是万分的憎恨…… 我心头不祥，却见她已经转过身去，也只好先放下了疑惑。 次日清晨，她睡着未醒，我独自去了朝堂上将骨伤未愈的赵梁招来。他见了我，还有些许惧怕，急忙地伏地跪拜，动作确实万分滑稽，我无谓一笑：“赵爱卿，你对王后预谋不轨的那笔账孤王可还记着呢，想不想戴罪立功啊？” “王上！微臣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他颤声而应，我起身步下后俯身：“好，是这样的，妺喜她想家了，可有施部距此太过遥远，孤王可不想她路上有什么闪失……所以，赵梁，你火速带人去传国丈国舅进王都面圣！” “可是王上……”赵梁吞吐不定，我心里一凉顿时怒意横起，未及多想便拽了赵梁的衣襟：“说！可是什么？” 他的明显地更是慌乱：“本来……微臣就是来禀报这个……国丈早已暴毙多时，微臣也刚接到消息……” 什么？！我顿时愣住，甩开赵梁后便径直向后宫奔去…… 妺喜……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所以我说要带国丈来王都时候她……千万不能啊…… “妺喜！妺喜！”我急急地喊着她，推开门就见她正睡意朦胧地看着我。是我吵醒她的么……“妺喜，你……”我走向床前，她抬着头看着我，满面地惊讶和疑虑。 “……是我吵到你了么？妺喜……我，你别怪我……”我慢慢坐下，看着她一脸惊疑后的淡然，更是心痛。 若你早就知道了，还在我面前这样平静，我真不知道把亲情看得那般重要的你是忍受了什么程度的痛苦；若你全然不知情，而我就不得不亲口告诉你这个噩耗，这对你该是怎样的打击…… 妺喜，我该怎么办…… “王上，”她看着我，稍稍停顿后开口，“何事如此惊慌啊。” 你还，不知道么…… 我深吸一口气口，将她紧紧抱着，尽可能平静地说出：“妺喜……你……一定不要太伤心……国丈他，孤王是刚听赵梁说的，国丈他……暴毙……”她的身子微颤起来，可整个人却全然僵在我怀中，我顿时惊慌：“妺喜，你节哀……千万别伤了身子……”“王上放开我。”她冷冷开口，我依言稍稍松了双臂，她抬头看着我微笑着。可那双眼，分明写满了恨意和不甘。 “我知道啊。”依旧是冷冷的声音，我顿时觉到何谓心痛欲死，可接下来那句却真是让我流了泪，落荒而逃…… 她说：“我是亲眼看着的。” 亲眼看着，亲眼看着…… 我不知我奔出了多远，可她冷冷的声音却在我耳边纠缠不歇，我颓然不已，瘫倒在地，将头深深埋在胸前……心里全是痛心不忍…… 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却突然地意识到：她说她亲眼看到，可她从未出过王宫…… 言下之意，国丈是在她嫁我之前…… 可曾几何时，赵梁的言语却是：“……哎呀，那有施王早已将政务交给了自己的儿子掌管，他自己带着妻子去游山玩水，神仙眷侣好不自在啊……王上对有施如此器重，可他却……” “……有施部小王代政，因为有施王多时奔波体力不支，不能亲送王上王后归都……” 难道那时，国丈他已经？ “王上！”四个黑色的身影显出，我定下了心，这四人是伴我多年的死士，有他们就意味着不会失败。 “立即赶赴有施部，查清楚国丈何时薨逝，因何事薨逝。” “是！” 接下来，除了等待，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等他们回来是长久之事，等到夜深是眼下之事。 我必须等到夜深再去妺喜宫中，我不能……不能在她睡着之前去见她，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说法，我无颜见她。 终是忍耐不住，我向着那个熟悉的方向走去，到了门前留心了室内灯火已灭，这才推门而入。凭着记忆，我向着床边走去，轻手轻脚屏息凝神。却忽地突兀一声：“王上。” 是她！ “……你还没睡么……还是我吵醒你了？妺喜……”言语着，我取了火石点了灯，看向她时又埋下了脸。她太过镇定了，镇定到我无法直视…… “王上，怎么就才知道我爹爹的死讯啊……”我无法回答，只能再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我十六岁的时候，王上你血洗了我有施部，我的爹娘就是那时候被乱刀砍死的……我亲眼看见的……” 血洗有施？乱刀砍死？？ 这是我做的事？？？ 我身子一颤抬了头，转过身去不敢看她：“……是真的么……放心，妺喜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个说法……一定！” “王上会给妺喜什么说法？”她问道，语气沉着不动，我回过头，正撞上她一脸冷静，毫无表情。 看她如此，我突然明了：原来，她一直在这么恨着我；而我，一直在幻想着她爱上我；那个创造了悲剧的人，却一直若无其事地活着，毫无影响…… 赵梁，世人皆知你是阿谀奉承之辈，却不知你阴狠恶毒之处；而我，世人只看我是狠戾暴君，却不知我的狠戾也被人无端利用…… 发兵有施的是我，可是发兵而未伤人的却是你给我的假象。而事实上，是你血洗了有施…… 只要是血腥狠毒之事，是不是我做的，便都是要记在我的头上。 我微笑着看她，坐在床沿：“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恕我无能，我没有证据给你看你恨错了……”言落，我伸手别过她垂到眼前的发丝，自语一般：“你，信我吗？” 她依旧冷眼看我，沉默良久后开口：“若是有朝一日，妺喜容颜尽毁，王上如何处置？” “谁敢伤了我的妺喜，我就灭他九族！” 赵梁，这仇，我记下了…… “我信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汤由哥哥 我信他。 我不知道该不该，但我还是信了。 或许，是他的表现出乎了我的预料吧。可是，他该是怎样的表现，我心里却一点也没底。 或许，是他的眼睛骗不了人吧，如他这般，喜怒写于脸上怎能做出那样一副全然不知情的假象呢…… 我该信他吧。 他说，谁敢伤了他的妺喜，他就要灭谁九族…… 窗外就闪出了一道蓝白的光，照亮了他的言语。 一瞬，无息。 明明是晴朗的夜，怎会如此，我惊慌失措，他顿时将我抱紧，如同往常一般。 我信对了么？害死我族人的不是他，可是谁呢…… 我不敢多想，如今只得静观其变。 梦里，一如既往地是族老们期盼的目光……却又添了，汤由，一脸心疼愧疚。 我惊醒时，已经艳阳高照。履癸他已不在身边，我怔怔地起身，思绪飘远。 “想不到你个呆木头呆头呆脑的，却有这么漂亮一个妹妹啊。”六岁时，我跟着十五岁的哥哥去见外客，那人言语嬉笑。 “妺喜，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一定就要娶你。”十岁时，玩耍了一天，力竭而归，伏在他背上，那人句句诚恳。 “妺喜，等着我来提亲。”十六岁，少年将要回国为王，临行前，浅握双手，那人字字庄重。 而后，战火起，硝烟乱，那人再未出现。 时光悠悠过着，在夏王朝身为王后已经十载有余，汤由这个名字从未出现过，但如今…… 那长我五岁的少年，如今如何？ 我起身，有宫女来服侍我更衣，我便问了一句：“王上哪里去了？”那女子低眉顺眼：“回娘娘：商部落的首领汤由求见王上，王上去了朝堂上……”我闻言轻颤不已。 “娘娘。” “我没事。”摆了摆手，那宫女躬身而退。 偌大的宫室内只剩了我一人，暗自皱紧了眉，我双手覆着胸口闭目思索：他要来做什么…… 稍过几时，我推门而出向着朝堂方向走去。 到了朝堂却见朱门紧闭，两侧无有一人守立，我停了脚步侧耳静听着之中的动静，或许从这里我能知道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王上自己做的事情真就一点都不记得么？”十多年未见，汤由的声音多了些沧桑的意味，如今更添愠怒，不知所谓何意。随后履癸的声音传来：“孤王不知你所言何意，但是今天孤王必须知道当年有施部到底落得如何？” 我心头一颤：他难道真的不知道？ 只听汤由大笑一声：“王上旨意血洗有施，那有施部还能落得如何！就连有施王与王后也落得个乱刀砍死的下场，王上如今却在微臣这里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可笑之极！” “闭嘴！”履癸的声音里尽是愤怒与质疑，还带着止不住的轻颤：“孤王发兵有施，确实杀了有施部的先头军士，但是之后就将战局完全交予了赵梁……” 赵梁？难道……他素日与父亲兄长不合，莫非他是假借履癸之手……我心里一慌，看着眼前朱门进退两难。 “王上，那赵梁是何等人物，微臣岂能不知，没有王上发话，他岂敢对有施部行那般残忍之事？！”汤由不顾履癸的颤声解释，怒意大起，口不择言。履癸压抑着怒火的声音更是低沉：“你的意思是，孤王所行皆是残忍之事？” “……” “孤王听闻，你的商部落并了有施部？”随意的声音在我听来宛若惊雷一般，再也没有什么考虑，我伸手推开大门，惊慌着向前奔去…… “妺喜！”履癸高呼一声，汤由听闻，赶忙回过头一脸诧异。我径直奔到汤由眼前，扯住了他的衣襟，指节惨白。 “妺喜……妺喜……”履癸下了高堂，声声急切唤我的名字，再未说出任何，只是来到我身边看着我。我紧紧盯着汤由神色复杂的眼，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他说的……是真的么？我的有施真的……” 他点头，我顿时心若死灰……难道哥哥也…… 这就是你与哥哥的情谊么，你们不是挚友么？这就是你们的友谊么，终究敌不得河川万里财富万千的考炼…… 松开了他的衣襟，我脚下一软，随后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紧紧抱着，耳边是个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声音：“汤由，孤王要灭了你的商部……” 不！“王上！不能……”我急忙阻止，我已经没了父母，没了兄长，难道还要失去我有施部的万千臣民么，“商部落现在……它已经不是曾经的商部落了……”我努力抬头看着汤由：“你要善待我有施的臣民，否则，我的爹娘，还有哥哥……他们的在天之灵不会饶你……” 听到如此，汤由顿时惊慌：“妺……娘娘误会了，国舅他是微臣的挚友，现在是微臣的商部落代政王……” 这次真轮到我惊讶了，可他那双眼哪有闪躲的犹豫，既如此，我轻笑一句：“从来一山不容二虎，想不到商王竟有如此心胸……”言语减低，我沉沉睡去。耳边恍惚传来履癸的惊呼：“妺喜！……来人……” 汤由，希望你还是那个让妺喜能当作哥哥一般的男子，希望你一直都是妺喜的汤由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恢复意识。身子还被履癸抱得紧紧，而心底压抑了许久的苦痛却肆意泛滥，干涩的眼痛得发紧却流不出一滴泪。恍然的，我就惊觉：十数年前那场浩劫耗尽的竟是我一生的眼泪。 而如今，那浩劫的创造者却将我紧紧揽在怀里，为我的悲伤痛苦而怒不可遏。 我稍稍挣扎，他迷朦着的意识顿时清醒：“妺喜……你终于醒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提起这事教你知道……”他将所有的不是都揽在自己身上，拼命般在我面前忏悔。我摇摇头：“王上又不知道妺喜来了，怎能怨到王上？”“妺喜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那汤由呢，我命人将他关在钧台了，妺喜你说，他是杀是留。” 我看着他，思索一番后：“我想让他留，可不知他该不该留……” 他听完，同样思索后：“好！我这就派人去传国舅进宫……” “不了，哥哥若是真的身为代政王，必然公务繁重……” “那，就让他亲笔修书一封，妺喜肯定认得他的字迹吧。”他商量道，我点头应下：“汤由不能死，若是哥哥真在的话，他就是真的重情重义，若是哥哥不在了……他就是商部落和有施部落共同的首领，他若死，群龙无首……我有施部的臣民可又如何……” 他轻声叹息：“我听你的，不杀他……只将他困在钧台，好吧？”我没有言语，他微笑：“再睡一会吧，等醒来了，我让你见一个人……” 他言语未完而止，我稍有疑虑，而后闭目沉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为她报仇 看她睡去，我松了一口气。 我真的很怕，怕她将十数年前的所见讲给我听。我不敢面对她悲伤欲死的样子，那会是我毕生的恐惧…… 此时，我终于明白，十数年前初见时，她通红的双眼对着我苦笑是何意味。 妺喜放心，我这就为你报仇，我要让你亲眼看着那个害死你双亲的人死。 漫然的十数年，我就这么一无所知地走过，再回首去全无所获。 原先的寝宫早就搁置，我与她日夜居于那被称作“仙宫”的新处所，我将这名作“倾宫”，她将这名作“离宫”。 赵梁不知又从哪里寻来了众数的舞女，我蹙眉：自己送上门来？ 好！ “让他候着，等王后醒来再作打算。”我回首对来报的宫人说道，心里暗暗盘算如何让他死得更加难看，可同时却也矛盾着：要让妺喜看他死，若是惊吓了她……可是十数年前她已经目睹了父母被……或许她也希望赵梁死得更加难看……我思量着，不知进退。 “王上，是赵大人来了么？”她睁了眼看着我，目光中是种淡然的冷冽。我点点头：“我想让你见的人就是他，他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那，王上带我去看看吧。” 出了宫室，绕过荼蘼，就正见赵梁带着一众艳妆女子躬身而立。我回首，见她淡然不动，便携了她的手一道过去，她手臂一僵却并未挣扎。 “赵爱卿真是勤勉啊。”我冷冷赞叹，赵梁忙躬身叩拜，身上的旧疾让他显得更如只老虾。我未有侧目却深深明白，她转首看来得目光中有万千期待。 “微臣见过王上，见过娘娘。” “赵大人，妺喜听说家父暴毙……当然，这消息是赵大人您禀报给王上的，不知是否真切？”身边她恍若无事一般淡然开口，可握着我的那只手分明就是力道十分，我没有搭言，转过言静静看着她无悲无喜的眸子，深吸着气等着赵梁回话。 而他，正如我预想中一般怯怯懦懦：“回娘娘：确是微臣的禀报……微臣一接到消息便立即禀报了王上……不想竟……竟然惹得娘娘哀伤了这许多时候……” “赵大人，”她出言打断，“请问赵大人，家父何时暴毙，可否教本宫知道的确切些。” “这……这个……”他依旧思索一般，低着脸身子微颤，看样子还是想要编出些别的言语，“微臣也……” “赵梁！”我心中恼怒难以遏制，“你可曾有过半句实话？！”妺喜听到如此，倾身转到我的眼前：“王上，这是妺喜的家事，不劳王上动怒……”言落，转身俯看着赵梁轻声言语：“赵大人可是不知？那好，本宫这里倒是有个时日，不知可否正确，还需赵大人费心……” “娘娘……微臣……”赵梁惊慌不已，伏在地上也宛若筛糠一般。我看着一脸淡然的妺喜，不知该说什么。她平淡的神情却顿时笑开，在我看来竟是万千绝望，我急忙过去紧抱着她的双肩。 她不看我，一双眼紧盯着赵梁，似是无有波澜又似愤恨万千：“十三年前，赵大人假借王上之名，血洗有施之时，家父家母身负数刀暴毙，尸身溃烂……”她愤恨着，已然失声，整个人完全倒了下来。我闭了双眼，将她紧拥在怀，压抑着愤恨和心疼，平声地问他：“赵爱卿……王后所言可否属实？” “冤枉啊！”赵梁大呼一声，更是全身匍匐着，颤声不止：“微臣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意啊！微臣冤枉……真的冤枉啊……” “赵梁赵大人，”身边蓦然出现一个黑色身影，正是我的四大死士之一，他蒙着面声音不甚真切，却字字清新：“十三年前，你数次向王上禀报有施部不朝不贡，妄图自立为王，而暗地里却私吞有施部朝贡之物。随后，又向有施王炫耀王上对你如何信任，将收纳朝贡之事完全撒手给你，致使有施王愤恨不愿将贡品交于你这等佞臣而拒不朝贡。如此便正是在你的奸计之下，有施王坐实拒朝抗贡的罪名。王上发兵有施，斩杀有施部的先头军士，而后战事完全交于你手。而你为排除异己，假传圣意血洗了有施部，致使有施王与王后死于非命，而有施小王与公主……” “别说了……”妺喜颤声发出，身旁的黑衣死士也随之住口，我扶着她欲倒的身体，她转对着赵梁：“……赵大人……是真的……” “娘娘……微臣……”他仰着头，不知所措，“微臣糊涂……王上饶命啊……饶命……” 我抬起一手示意，那黑衣死士顿时无形，随后抱着无泪而泣的妺喜，轻声道：“可别倒下，你不是还要报仇吗？这个仇……我帮你报，我陪你一起报。” 身旁，一众侍卫赶来，拖起了求饶不住地赵梁，听着我的命令：“拖到刑台……孤王不到，谁也不许动他！” 侍卫已然离去，那些艳妆女子也一并退去，我紧紧抱着她，一言不发……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是……”她努力喘着气息，颤着身子，字字句句似乎泣血而出。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不停重复着：“妺喜不哭……别哭……我这就为你报仇……”如此言语换来她惨然而笑：“哭？我哪里还会……妺喜早在十三年前就不会哭了……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哭完了……” 十三年，她隐忍了十三年，如今才是真的将自身的痛苦和恨意宣泄出来。我早就有了准备，早就想着：宣泄出来有好处……可是，当真的面对着她真实的样子，我心头竟如上遍了古往今来的全部酷刑。 若无我发兵有施，若我没有将战事全然交付赵梁，哪里还会有这样情景发生？ 可若是如此，妺喜如今又怎能在我怀里？ 我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正对着我，细细看去，那张脸完全没有泪的痕迹。我叹息着：“早点报了仇，就早点把这事儿过去了吧……” 她抬头，轻声发问：“王上打算如何为妺喜报仇？” 我稍一思索，“你，怕么？” 她摇头，我颔首：“走。” 刑台上，赵梁还是哀号不住，转首看着，妺喜早已经褪去了悲戚神色，脸上全是憎恨。 我携着她的手向前走去，边走边问：“赵爱卿，早知会有今日，当初何为？” 听我言语，她收紧了手臂：“王上，让妺喜亲自杀了他吧。”我转眼看着她一脸的坚决，摇头轻声：“一刀捅死他不是太便宜他了……”“那……若他嚼舌自尽，王上拦得住？” 我停了脚步，看着她，多了一丝恍然：“说得也是啊……”随即，心里有了想法，便向左右示意：“先去撬了他的牙。”左右登时回话：“遵命！” 待到他的满口牙尽数落了地，我提了宝剑走去，他嘴中淌血已经难有任何言语，双眼里尽是求饶的意味，我忍了情绪的波动，淡然开口：“活生生的人，被乱刀砍死，该是痛至几何……” “啊——”一声惨叫响彻苍穹，在场的人无不掩面，我回首看去，我的妺喜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微微一笑。又转回了目光，随着，便又是一剑，接着更是惨烈的号叫声传出。 赤着上身的赵梁先被我削去了两肩，随后，手臂，腿，腰……每当他昏厥过去，便会有侍卫在我的示意下取来冷水将他泼醒…… 没有多时，他的四肢早已见了骨，体中脏腑也微微有所显出，扑扑跳着的心脏和不时传来的微弱轻哼表示他还是个活人，我平声而语：“赵梁，这就是你欺瞒孤王的下场……” 忽地，一阵细风传来，我手中的剑被夺去，正正没入了赵梁的心脏，鲜血如注喷勃而出。我定睛看着，正是妺喜微颤着的身影…… 赵梁死去后，妺喜昏迷了三天，我守着她守了三天。 第四天，她睁了眼，第一句话便是：“爹爹，妺喜饿了。” 我微微一怔，她也忽地回神，苦笑着别过目光。我伸手将她捞进怀里，喃喃一般：“别恨我了，好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为他倾心 离宫之中歌舞绵然不绝，商宫徵羽交错，霓裳彩衣纷飞，我第一次这般认真地欣赏着，浅笑不语。 或许是因为看着那杀害我父母的真正凶手死得那般不堪，我的心底竟是从未有过的喜悦，十数年来第一次笑得会心。 “妺喜，你笑起来真的好美。”他凑在我耳边轻语，语气万般温柔，我当下脱口而出：“王上这么喜欢，妺喜就天天笑给王上看。” 语落，怔愣。 刚才那话可真的是我说的？ 何时起，我已忘却了那愤然地恨意；何时起，我已习惯了他的万千宠溺；何时起，我不再是那个失了心丢了魂的妺喜…… 从何而起？ 虽然，害死我父母让我有施部尸积成山的，皆是那个佞臣赵梁，可是，事情的起因不正是因为他发兵有施？我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如此血海深仇，难道真就随着赵梁的死而一笔勾销？ 可是，我却毫无意识地说了那般言语…… 他同我一般怔愣了稍时，而后双臂收紧，仿佛是用尽了一生的气力。那一刻，他如同一个怕失去宝贝的孩子一般，将脸庞埋在我的发间，呼吸温热，我回过神岔开话题：“我哥哥怎样了？有消息么……” 他又是一愣而后轻笑：“差点就忘了，他现在真是汤由的商部落代政王，你看……”说着，他从袖中取出素色锦帛，我接过，顿时一种久违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一定是哥哥，他没事…… 耳边，他的轻语：“……国舅让人带了话，说只要你见了这素帛就知道他没事了，他……”履癸闭口不言，我知道，是关于汤由…… 哥哥肯定还说了，要让他放了汤由…… “哥哥没事就好，其余的全凭王上作主。”我回首对他一笑，而后淡然不语。 是夜，我躺在榻上久久难眠，似是早就埋于心底多时的恐惧无端浮泛。稍稍侧过脸庞，就感到了他温热的呼吸，我心头暗叹无奈，缩了缩身子，闭了双眼。 忽地，血的腥味充斥了我全部的嗅觉，舌尖竟也唯有甜腻，我眼中酸涩却无泪涌出。正在惊恐，耳边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喘息声：“丫头，你一定要报仇啊……报仇啊……”我顺声抬眼却正见父亲血泪纵横的脸面，想要大喊出声，却被哥哥紧紧捂着嘴，任凭眼中生生地淌出了血。 “爹，娘，儿子一定为你二老报仇！”哥哥的声音仿佛天际传来，可是父亲的喘息仍旧不断：“丫头……报仇啊……为爹娘报仇……”定眼看着，血色的视线里，那张苍老的脸却已经血肉模糊，了无气息。回绵不绝的，却是那一声又一声的“报仇……报仇啊……” “啊——”我惊呼坐起，冷汗淋漓，身边的他急忙起身揽住我：“妺喜怎么了？做噩梦了么？不怕，梦都是幻象，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我点点头，靠进他怀里，却再也不能合眼。 往后数夜，那梦，再未停过。 不久，我见到了被哥哥称道的“小圣人”——伊尹。他来见履癸，好求他放了汤由。群臣无话，静静伫立着，而履癸的目光从未离开我。 他仍旧自话一般述完，而后俯身叩拜：“请王后娘娘裁夺。”言语一出，惹得群臣唏嘘，履癸转首，玩味一笑。 这句话倒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伊尹抬头看着，等我回答。 他说“国内祸乱”“黎民难安”“初生王子丧母”“外侵不断”……那许多言语，我不听亦能知晓。此言此语，皆是外人杜撰，只为教履癸知晓：若是不放汤由，便要失了商部落以及其治下包括有施在内的大小各个诸侯国，夏王朝的天下便要失了安定。 而更为主要的，妺喜也将失了全部的至亲。 群臣眼明心亮，如今从旁听政的我才是王朝治下臣民生死的决定人，只是无人敢说。 而他伊尹，却敢明地说出“请王后娘娘裁夺”。 履癸一笑而后正色：“伊爱卿，这是讽刺孤王自无主见？”伊尹对曰：“微臣不敢，只是能在这朝堂之上听政，王后娘娘必然贤达不已，能教王上托付江山。故，微臣自当跪听娘娘教诲。” 小圣人，果真名不虚传。我心下暗叹，面色不改对履癸言道：“伊大人着实是为王朝安定而忧虑，王上何不听之。”他点头：“好，就依王后所言，放了汤由。”稍顿，又问伊尹：“可否需孤王派兵，助尔等抵御外虏？”伊尹闻言再拜：“蒙王上厚恩，那外虏纵然凶残，然其无有资质同王上之威相对。”履癸听了此言，挥手：“退朝！” 汤由被放出，数名大臣恐慌：“王上，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啊！”履癸不管他们，只是转而看着我微笑着：“妺喜高兴就好。”我还了他一笑，眼前却忽就出现了梦里景象，顿时心惊而后昏厥。耳边传来他的呼喊声，之后，一片死寂。 再度醒转过来，正对着他心疼的样子，不知是否时候过多，他似乎是瞬时苍老许多。见我醒来，他急切呼唤：“妺喜……妺喜你终于醒了，妺喜……”我伸手覆上他的臂：“王上多虑了，妺喜无碍。”是恳切的语气，但我的眼里只剩了淡漠。 昏迷中，是往日的梦境一次一次地重现，还伴着他的粗犷大笑。我仿佛是被人控制了心智，悲伤不得，移动不得，如是死尸一般笑看着，仿佛思想都被紧紧扼住。不知是何缘故，如今竟还能安然醒转。 一旁，伊尹长长舒了一口气，再有就是汤由敢忧不忧的神色。见我目光转动，履癸急忙解释：“是我太心急了，就阻住了他二人，伊爱卿用了汤药总算是把你救醒了……妺喜要是厌见他们，我这酒打发他们走。”我摇首轻声：“谢伊大人。”伊尹俯身叩拜：“娘娘万福。” 履癸命他二人退下，又转身坐在床边轻声叹息：“我真的是担心……担心你出什么意外……”我看着他，低眉回应：“王上，真的多虑了，妺喜不值……”我的如此言语，换来了他更加深重的痛苦神色，那一脸的深情就那般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底，将心头的愤恨之意生生打压下去。 我看着他，心头无奈：深陷在仇人的深情里，算悲算喜？曾经扼杀了自己灵魂的人又这般疼惜自己，该笑该啼？ 鬼使神差地，我会然一笑：“王上可知，妺喜最爱什么歌曲？”他将我扶起，靠在枕上，神情玩味一般等待着。此刻，他满面地苍然似乎全部隐去，神色又恢复了原有的样子：那是帝王生来的永久的威严不已，桀傲不羁。 我依旧轻笑：“我最喜欢家乡的歌儿，”迷然中，似乎又回到了哥哥身边，听他唱各色民曲，万千韵律…… “……王上为解妺喜思乡之苦，仿着我有施部建造房舍，裁制衣物，唯一憾缺的，便是故乡的歌谣……”正是如此，那得不到的歌声才是万般珍贵…… 他听我讲完，伸了双臂揽我入怀，我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安然闭眼：如此，也不失为是一种妙乐。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 我愣怔不动，屏息凝神，那声音依旧不停：“……妆霓彩衣，袅娜飞兮……” 我惊然抬首，正对着他温和的双眸，如星似月地蕴着万千柔情，帷幔一般覆了我全身。见我抬眼惊异，他似有为难之样，却依旧自顾一般吟唱着：“……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我难以自禁扑入他怀里。 那分明就是阔别久远的乡音。 或许，从此，这个怀抱便是我永远的依靠。 从仇恨到爱慕，这距离有多远还是多近，我从未想过。而如今，我却是亲身走过了这段距离，亲身倾心于曾经我恨到心底的人。 此生，能有如此行程，倒也算是轰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生死间 “妺喜！妺喜！”我惊惶不已，堂下大臣面面相觑。见如此，我怒气难耐：“你们都瞎了？宣御医！” “是！” 朝臣纷纷退下，我抱起她，声声呼唤。而她，眉目不动，气息微微…… 御医踉踉跄跄地赶了过来，俯身欲拜，被我急忙拖起：“救王后……救她……” 过了不知多久，御医回话：“王上，娘娘无病啊。”我一把拎起他：“无病？无病怎会突然昏厥？”“微臣实在是查不出啊……” 查不出？我让你在宫中享用这万人倾羡的俸禄，就是让你查不出？愤然间，我甩开御医，提起长剑刺入了他的胸口。堂下一众宫人匍匐着，伴着两三朝臣的言语，声声怯懦：“王上息怒……王上息怒……” 息怒？我最爱的人生死难定，要我如何息怒？ 看着那满地俯首人，我怒火横溢，提着长剑不管不顾地挥去，直到偌大的宫室只剩了一个愤然的我和一个默然无声的她。 不！还有人！有人可以救她…… 我回头，看了看她，轻声念道：“妺喜，等着我……” 急忙忙地奔出去，我让四大死士守在她身边。只有他们时时刻刻地守着，妺喜才不会被那些宫人暗害。而我，径直向宫外奔去，一路上，侍卫们无不侧目，我也无心顾及。 终于，他们并没有走得太远，我高呼一声：“伊先生留步！” 他们回首看来，目色惊诧。我无力多言，上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先生，救救她……救救我的妺喜……”“王上莫慌，娘娘她……”“她突然晕厥，不知何故。” 他听完，与汤由相视一眼：“微臣愿意效劳。” 与那御医不同，他只看了看她的脸色，便淡然一句：“这是梦魇……王上莫急，微臣有药名为‘断梦’，专治娘娘此症，”说着，他拿出随身的玉瓶只倾出一粒蚁般大小的黑色药丸，取了凉水化开，一声嘱咐：“五个日夜，子午双时，浸洗娘娘额头。只可外用，切莫内服。” 我依言取了素色锦帛，他在一旁言语：“王上对娘娘真是一往情深……”我叹笑：“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一些事物，不需明言，”他微微叹息着，“王上自知。” 我黯然垂首，无奈叹息…… 他所言不假，可是……我是真的不忍，虽然明知这样是害了她，可要我放她走，我是真的…… 转了目光看着，她脸上没有悲喜，仿佛睡得很沉，但是若真如伊尹所说，她此刻正在为梦魇所折磨着。想至如此，我顿时心如火焚，可若是不能忍耐，稍有了偏差，她就醒不来了…… 所以，我只能忍…… “王上其实能忍，”伊尹的声音再度响起，“王上深知，将娘娘置于如此虽是遭受煎熬但却能从根源上解除娘娘的痛苦，所以王上忍了。可……王上，将娘娘困守身旁虽是能解相思之苦，但……”他未再说下去，可我却是真的顿悟：如同此刻一般，若我不忍，她整个人便要遭受毁灭。于此刻，她被毁的是命；于往后，她被毁的则是名…… 可是，那般女子若是清誉被毁与伤了性命，有何二般。 “王上，此刻能忍，难道往后就，不能忍吗？”伊尹似是完全读懂了我的心事，他的言语字字烙心。我悲痛之余也不得不暗叹：不愧负有“小圣”之名。 我投过了眼光，看着躺在榻上不动的她，微微笑着，可心底却着实伤痛不小：如同此刻的生死一般，她若醒后，在我身旁的每一刻皆是生死的关头…… 良久，我下定了决心：“先生所言，令孤王茅塞顿开。妺喜若是伴孤左右，着实是……”我难以言语下去，只得换了字句：“这样吧，待妺喜醒来，若她说是想家了，孤王便就此放手。” 我确实，是时候该放手了。 伊尹俯身大拜：“小臣代妺喜公主，代有施王，代有施部的众数臣民，叩谢王上！” 五个日夜，我不眠不休地守着，生怕时辰稍错了一瞬。终于，看着她睁了双眼，我欣喜不已：“……妺喜，你终于醒了……”她神色疲惫，声音淡漠：“妺喜无碍……” 我支退了伊尹和后头因为担忧而赶来的汤由，看着她的眉眼，我竟不知从何说起那早就想好的事。正在犹豫着，她却会然一笑：“王上可知，妺喜最爱什么歌？”我沉思着的心绪被全然打乱，扶起她的身子后，静静等着，看着她的面容。 如此一别，此生怕是再也难见吧。 她没有多看我，只是轻轻笑着，回忆一般地言语：“……唯一憾缺的，就是故乡的歌谣。” 故乡的歌谣？ 我心里突然一紧，若非是歌声入了我的梦境，我又怎能够知道，我生命中这个巧笑婉转的女子是有施部的妺喜公主？ 而那歌谣，不正是有施部的民谣？ 我心下淡笑，若是宿命要我同她缘定于此而又灭于如此，我也不该有何怨言了吧。也好，将这歌谣作为我送你的离歌，倒真是不错。 于是，我将她揽入怀中，她靠着我的胸口，安然闭眼。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 刚唱一句，她顿时僵了身子，屏住了气息…… 我再唱一句：“……妆霓彩衣，袅娜飞兮……” 她抬了眼光，惊异的神色投来，我回望着她，无限不舍。虽是被看得稍有难堪，我依旧不止声音：“……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声音未能全然落地，她却忽地扑进了我的怀中，轻颤不止。 我满心兴然搂着她，舒息而出。 伊尹和汤由还留在宫里，两三日里，妺喜再也未作噩梦。我心头惊喜不已，为他们摆了庆功酒宴。席间，我依伊尹所言，佯装大醉。宴罢，她安置好了我，便出了门去，门扉一闭，我登时泪如雨下。 登上帝位已经数十年，我却是第一次这般畅快的流了一次泪。 妺喜，纵使我放你回去，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妺喜。 不是不爱，只是因为太爱，我必须放手。 相思之苦纵然可以要了我的性命，但是若让你因为我而毁了生命一般的清誉，我更是不忍。 仿佛此时，你我必须有一个人丢弃生命一般丢弃一件物什。 那么，毫无疑问，你我的生死之间，只能是你生我死。 妺喜，回家去吧。这般想着，我拭去了泪，昏昏然地睡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情仇复 为伊尹和汤由设的庆功酒宴上，他许是太高兴了，喝得烂醉。我无奈笑着，安置他睡下后，我起身推门离去。 如是信然的漫步，可不知不觉的，那长长的象廊已经被我抛在了身后。 而长廊尽头等我的，正是席间对我打着我有施部哑语的伊尹。 “公主受苦了。”他微微倾身行礼，我轻叹，明知故问：“先生此言何意？”“那，公主设计营救商王，又是何意？”他反问道，神情温然，无有半点异样。 我低眉：“那是先生巧计，妺喜不敢贪功。”他见如此，略有惊慌：“明日，小臣便与商王启程归去……如今，商部落大小事务皆是有施王代为打理。” 听到如此，我微微倾身：“愿商王与先生途上平安，烦劳代妺喜向兄长问好，妺喜身子倦乏，无力远送。”至如此，伊尹难再平静：“公主……”“先生若无他事，妺喜就此别过。”言落，我不愿待他再说什么，自顾转身举步。任凭微风拂着面庞，我脚下的步子踩得极为稳当，顺着象廊，顺着来时的方向直走不停。 “公主，有施王他万分地想念你！” 寂静得只剩了微风之声的夜里，伊尹的声音万般突兀，我的步子随之稍稍慢了些许，却并未停下。 “公主，商王他也是日日夜夜地挂念公主。” “公主慎重，夏王朝自从履癸登基以来便是命途多舛万千，至到如今更是成了行将就木之势，公主日后必悔！” 这一声决绝倒是阻了我的步伐，我回过头去，长发微扬于眼前。透过发丝的间隙，就明明白白地看见他脸上那悲伤的神色忽就变得万分惊艳，惶然间，他不再言语，愣愣地看着回过头的我。 我颔首应他：“先生所言不假，王上他，确是桀骜不羁之人。”言语落定，我转过身继续着刚才的姿态，身后，传来一声轰然。 我心底全然明了，眼里泛着无端的笑。 “妖女”之名又如何？“祸水”之称又怎般？有至亲的家人远远记挂，有深情地良人日夜相伴。妺喜何求？妺喜何悔？ 我回到寝宫中，他还沉沉地睡着。我立于床头无声而笑：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你曾经说“心生在了妺喜身上”，而如今，妺喜的心也生在了你的身上…… 只要我们不分开，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紧紧地相靠着。即使我们的心都没有生在自己身上，我们都生无所阻且深深相爱。 这般想着，我躺回了他的身侧，闭眼睡去。 次日，我醒来，他侧身躺着，正愣愣地看着我。我笑言：“王上怎么了？”他没有说什么，目光突然深邃起来，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王上到底怎么了，”我觉察不对，撑起了身子看着他，他依旧不语，只是目光随着我微微动着。良久，他似乎回神，稍一迟疑后淡淡说了句：“没事。”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淡，而后转身披了外衣便推门而去。 我着实惊了，他这是怎么了？隐隐地，我忽地就有了一种感觉：有什么让我惊心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真地，几日以来，他从未再来离宫，我的心里万般慌乱：他到底是怎么了？又过了没几日，身边侍女提起：“王上去攻打岷山了……”我不禁慌乱：“何时？”“已经走了两天了……” 侍女的话竟如霹雳一般，我顿时瘫倒下来：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丝毫不知情。履癸，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浑浑噩噩地过了近一年，岷山大捷的消息传来，我奔出宫门去迎他。宫外，百官躬身而立。我压制着慌乱的心绪，静静地等着…… 终于，伴着马车的吱呀声，他的车子出现在了宫门口，宫人掀开了车帘，我顿时僵在原地：他的左右，携着两名艳丽女子，年轻而又妩媚，容颜虽不是倾城却风韵多姿…… 我闭了眼，心头宛如刀绞一般。而后，不管百官唏嘘如何，径自转身离去，努力忍着眼中欲流的泪。 没几日，宫中便散开了消息：名琬名琰的那两位岷山女子被封“苕华”之尊，宠冠君侧。 浩浩离宫中，从此就只剩了我一人，独居不语。视线中，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耳边他往日的私语却依旧绵绵不歇。那些曾经对我毕恭毕敬的宫女们皆奔去了夜宫，满脸地得意：“王后好自为之，奴婢们要去服侍王上和新娘娘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红颜未老却就有了新人巧笑，我咬着嘴唇，满心愤恨：履癸，我要你死！ 自此后，夏王朝王后当政。国王日夜溺于夜宫之中，左右伴着琬琰二妃，身旁簇拥着万千宫女，琼浆玉液不断，钟鼓喜乐不歇。曾经盛宠不休的夏王后则独居倾宫深处，绵绵长夜，几乎是断绝了安寝。 招来一名侍卫，我手持素帛，以王后的身份下了命令：“交送国舅手中，不得有误。” 各个诸侯的内政，军中的至关处所皆呈报上来，我将其一一整出，理顺。 从夏王朝往下各路诸侯党羽，政中要务军中机密，一封一封的密信从我手中放出。 贤臣终古闯入夜宫哭诉，被宫内众人搡出，险些伤了筋骨。早被伊尹安插在夏庭的化作侍卫一名的一名高人将其救下，带到了我面前，我对着那老大人细语一番，他神色大变直盯着我的脸，如同时见着了鬼魅。 次日，终古投靠了汤由。 我默然不语，如此多次，夏王朝完全成了空壳，王权现对汤由而言，完全是囊中之物。 终于，琼玉碎裂之声打破了离宫的沉寂，名琬名琰的两名女子横眉倒竖地冲入，相似的妆饰映着同样血红的眼乍然出现于我面前：“你这妖女！王上待你不薄啊，你为何这般恶毒？” 我微笑：“两位妹妹负有‘苕华’之尊却如此少德，真是名不符实，缘何竟教国君盛宠不休。” “我姐妹空怀着盛宠又如何，后宫的生杀大权被你这妖女占着……” “本宫既然掌着生杀大权，”我一抬手，宫中禁军围上待命，“便要尔等首级。”语落，那两名女子未及收起猖狂之色便已然人头落地。 听闻履癸已经去了鸣条，我集结宫中禁军连夜赶到，却只见了哥哥的沧桑之色：“……你是……是我的妹妹？……是吗……”疑虑着的神情里泛着惊讶，我转过脸去，并不答话…… “禀将军，履癸弃下兵士自行逃了！”有军士来报，我心头一紧，转身离去，哥哥伸手拉住我：“妺喜……”我回首：“哥，我会回来的……” 会带着他的首级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唯卿天下 那日清晨，我睁了眼，就见你恬淡睡着，静静地躺在我身边。我愣在一旁，少时，你醒来笑问：“王上怎么了？”……“王上到底怎么了？”我回神，压抑心头不甘，故作冷淡：“没事。” 随后，讨伐岷山，宠幸琬琰，朝臣无不惊讶，而你那日愤然转身后落寞的背影更教我心疼。万般无奈，我取出伊尹的“断梦”。自那以后，梦迷梦醒时，眼前皆是你的模样…… 我派出对我忠心不二的死士，教他们或扮侍卫或扮细作守护你，你的密信一封一封地放出前，都是被我改过：那些老谋深算的朝臣，断然不会将政要机密如实地报给你这个弱女子……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梦里，如此的歌谣绵绵然矣，久久不息。过了多时，我的意识渐渐清醒，鼻尖萦绕着的，却是是熟悉的气息。我不敢睁眼，不敢呼吸，强忍着唤你名字的冲动，心头哀痛不已。 宛如多年前，我决定弃你一般。 冰凉的十指覆上了我的侧脸，隐忍着的抽泣之声传来，断断续续…… 我清楚地记得，多年之前我们手刃赵梁之前你说过“……妺喜早在十三年前就不会哭了……” 如今，你终于又能用原本与生俱来的眼泪来宣泄你心头的伤痛了，我真的高兴。不是高兴你为我悲伤流泪，而是：你终于不用那般隐忍着伤痛了，你终于有泪可流。可是我又难过着：你怎么就找到了我呢，我奋力出逃只为不教你见，你为何还要找我，莫不是真如写给你哥哥的信一般来取我首级？ 若是那般，我欣然奉上…… 妺喜，我的妺喜，在我面前，你可以肆意地哭，肆意地闹，肆意地索取，肆意地胡作非为。不管是人命还是天下，只要你愿意，我都会毫不犹豫为你取来。你想要怎样胡闹都好，我都可以惯着你，宠着你。因为，初次在梦中遇上你，我便下定了决心：我要一辈子爱着你，那怕只是我的单恋…… 而如今，我们终于是彻底相爱了。但是，我的妺喜，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你，原谅这具将死身躯再也没有力气抱着你，安慰你，拭去你失去了二十余年又重新回来的泪滴。 此刻我不敢教你知道，我还活着，在那烈性药物的多年侵袭下，我还有些许的生息。 可是，我的妺喜，我的傻姑娘，你可知道，此刻你这失而复得的泪滴落在我的身上是有多疼…… 莫非你忘了，我们之间是有如何多的新仇旧怨：我是那个害死你父母的恶人，还是那个让你有施部血流成河的恶人，更是那个毁了你的名誉又弃你于不顾的恶人啊，你为我这般伤心，如何值得？ 我心头纵使发出了千言万语，仍旧努力地忍耐着，忍着呼吸，忍着身上的微微颤动，不敢教她察觉异样。 曾经，我是那么的自信：你的依靠，只是我；你的欣然，只为我。你生来的意义，便是与我相依；如同，我活得暴虐而不失温和的理由，都只是与你相守。 我那么执著地认为，只要留你在我身边，任你予取予求，你就能幸福。可是与伊尹的一番交谈下，他的话让我惊慌不已：因着我的宠溺，万千谩名侵袭着向你覆去，将你毁得遍体鳞伤…… 因为我，皆是因为我。妺喜，你有何错啊，你眼见着亲人死得那般凄惨，心痛如此，不过想为他们报仇而已，你有何错？ 可是，万民不顾，将所有罪责尽数加在你身上。我痛苦万般：我的妺喜竟然因为我而遭受了如此…… 伊尹是一代贤臣，我早就知晓，只要将你交到他的手上，他就有办法为你洗清万千恶名。想到这里，我心头万般不舍，但我也深知，只有离开我，你才有未来，才能保住一世清誉…… 为何？为何你这般痴傻？我已然放手，你为何还要回到我身边？ 妺喜，我的妺喜，你还要如何？为何在拔出我的佩刀后倾上自己的身子……妺喜！妺喜！ 黏湿微甜的血喷薄而出，我楞了神，而后泪水溢出。睁开了眼，她安静地靠在我的胸口，脖颈上血涌不住，我用尽了剩余的全部力气，手臂依然难动分毫，只是眼中泪流愈加肆意。 妺喜！妺喜！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 时日久矣，她的血似是流干了一般，我的泪也再也难淌。一旁，微微有了些许动静，我努力抬眼，正是汤由携了部分军士寻来，左右伴着的是有施王和伊尹。 “妺喜！”有施王大呼一声奔来，跌倒在地，颤抖着手为她擦试着身上，衣上的血迹。伊尹圆睁了眼呆愣少时，而后转身。汤由隐忍着泪，直直地盯着我。 我努力一笑，奋力言语：“……若无妺喜，你们……你们永远……不会……”“我知道，”汤由开口打断我，“那送信之人，是你的手下，是你让他守护妺喜的……” “妺喜……你醒醒……”有施王泣不成声，“……妹妹……哥有话跟你说阿……履癸他……他一直都是爱你的，他是为了保护你才不理你的……妺喜……” 我笑了，力气却越来越弱，只能无力地看着有施王——我的国舅眼里写满伤痛难以自抑，而后拔出背上长剑，刺入自己腹中：“妺喜……你等等哥……” “大哥！”正无限悲伤着的汤由见了如此，惊呼一声，脸上更是无奈的悲愤。伊尹身子一震，仰首而叹：“商王，日后若记载夏王朝之故事，请无论如何告教小臣知晓。” 见了这般，听了这般，我努力睁着眼看着汤由，微微气息勉强连成字句：“……汤由……这一仗……是……我……赢了……”他动身，走到我面前蹲下，颔首道：“我承认，你不配君王，但身为男人你胜过了所有人，”说着，双手扶起我的手臂，搭在了妺喜身上，轻叹息：“你放心，我会将你跟她合葬在一起。” 我心头欣喜，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言语。汤由，你我夏商二部争锋已达数十年，终于，你完全胜出。 而我，也得到了我此生的挚爱。 江山，是你的天下；妺喜，是我的天下。我将你要的天下通过她手送给你，而你，也说出这般的言语，虽是略有些许不远。到底，如此的争锋，也算是双赢了吧。 既如此，我安然瞑目：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此番事 我是伊尹，背负着“小圣人”之称。 二十多年前，那日，我在商部落见了有施部的小王，他怒不可遏而来：“我的妹妹让那履癸夺去了，如何是好？”愤然地声音里，充溢着不甘的无奈。 商王顿时惊起：“为什么？妺喜她……”我转头看向商王，他的神色里满是担忧。 我躬身对着他二人：“久闻有施部妺喜公主容颜清丽无双，且才华横溢更添武艺不凡，真真的不愧为是完人。那履癸当是奈何不得吧……”“先生此言差矣，妺喜的那点武艺如何抵得了那恶人。即使负有才华，也架不住……”有施小王住了声，转了话头：“先生可知，家父家母惨死之事……一方诸侯，竟然被……”我见状，抬起手摁住他的肩膀，微微思索后稍有了些许想法。 不日，我随着有施王动身前往有施部，见了族中的众数长老。从他们那里得知了一个计划：以妺喜来消磨履癸的意志，借着履癸对妺喜初见情切使之为妺喜耗费财力，以此瓦解履癸的政权。 我暗自叹服：不失为绝妙。有施王脸色不愿：如此，妺喜岂不是成了万人谩骂的红颜祸水？我笑叹：等他夏王朝覆灭，妺喜公主的声誉便可自行恢复。他半信半疑点了点头，算是理解。 接下来时候，我便帮着商王准备着大计，暗地里我们已经同有施部自行结盟。时机不错，我向商王请命，自去面见履癸，对他摆出尧舜之仁，做足了臣子的本分。他脸生厌恶，挥手离去，佞臣赵梁一脸得意地将我赶出夏庭。 回到商部，我对商王如此言传，话语终了，我微微一叹：请大王也能去劝谏履癸，做足了臣子该做之事，日后便大有理由兴兵伐夏。商王大笑：“履癸，夏王朝在你之手必然早覆，你便是那终结之君。”言语着还谈起，将来若编撰夏史，便以“结”代替履癸之名。 他一去却无再复返，不久传来的言语说他已经被履癸困在了钧台。有施王杜撰了“国中祸乱”“外虏不断”等众多的忧患。我思索着，怕此计不行，有施王却握住了我的手：“带妺喜回来！只要先生愿意，妺喜定然能够回来！”见他如此，我只得辞行再次赶赴夏庭。 按着有施王的言语，我俯身叩拜，报上了商部的众数危机，言落后：“请王后娘娘裁夺。” 众人暗暗唏嘘，而她微微笑叹：“王上何不听之。” 我谨记着有施王的嘱托：“先生务必带回妺喜！”想要行事却又不知从何而起，商王恐朝臣群谏下，履癸改变心意，急于脱身，“日后，我亲向大哥和妺喜请罪。”我颔首，只得先委屈妺喜了。 事态变故如此之快，我们出行不远，履癸的声音赫然传来：“伊先生留步！”待我回首，着实惊愕：目色迷离憔悴，脚步惶然欲倒，这可真是那个目中无人的狠戾君王？！ “……先生，救救她，救救我的妺喜……”我心底发紧，一旁商王目色突变…… 再次步入了夏庭，见了妺喜，我取出“断梦”，嘱咐过后，他不眠不休不食不饮地守在她身旁。见如此，我忽地明白：履癸听得进去的，只有对妺喜有利的言语……在他的心中，他不是君王不是国主，他只是妺喜的丈夫…… 知道了如此，我言语一番，他隐忍着，迟疑着，终于下定了决心…… 夜间，庆功宴上，我用有施王教我的手语告诉了妺喜：席散后，有话详谈，请至象廊尽头。她应下，而后如约而至。 可是，回去商部落的，却只是我和商王。有施王悲愤难耐，商王默然不语，我无奈叹息：“小臣万分愿意，可是公主她不愿意啊……” 再往后，我们依旧在为将来大计准备着，可我却有了一丝感觉：事情不简单了…… 果真地，一封一封地密件陈出，来人自称履癸身旁死士。打开信件，有施王神情愈来愈凝重，而后抬眼苦笑：“……他若不是履癸，该有多好……”我心下疑虑，那来人俯身低首：“遵王上圣意：在下自此便是伊大人与妺喜公主的联络人，在下的身份，便是伊大人安插在夏庭的细作。” 我与商王听闻此言后，迅速夺了有施王手中的信函：清秀的字迹被履癸的浓墨改动大半，落款的“妺喜”二字之前，是充溢着愤恨的一句：望两位兄长与伊先生他日夺得夏王朝政权后，将履癸首级留予小妹。 如此情景，着实教我惊心，转头问那来人：怎会这般？他叹息一声：“王上深知，只有让妺喜公主心怀恨意，才能做出名垂青史之事，好洗刷曾经的万千谩名。王上说，公主名声落得这般，皆是由他而起，所以……” “所以他口服了我的‘断梦’，扰乱了自己的心智，只为能够忘却妺喜，好能够让妺喜以为他爱上了他人……”我言语出口，商王顿时转首：“先生何意？”我心下黯然：“世间，竟然真有如此男子……为了能够不伤害心爱之人而甘愿吞下‘断梦’，将自己的一腔真情沉郁于心中不发……”毫不在意，“断梦”服于口中便化为“断魂”。 “先生，孤王不明：这‘断梦’为何只能外用。” “服于口中，心智便能打乱，能够暂时抛却挚情。可若是那般，‘断梦’便是一剂无解之毒。” “留予孤王可好？” 曾经的言语再次涌于脑中，我惊然：他竟真的…… 若非口服“断梦”，他的字迹怎会那般缭乱无章。唉，履癸啊履癸，为这女子，你真是什么都不要了么？ “他既对妺喜那般深情，为何……为何要血洗我有施，残杀我的父母？！”有施王愤然拍案，我正欲言语，那个送信之人却说了一句：“行那般恶事者，是赵梁。”言落，转身离去。 待到他再来时，身边却带来一位长者，我所熟识的：夏庭太史令终古。 我将这几年的言语尽数对他说出，他长叹一声：“原来如此……”而后取来素帛，写下一段：“夏王伐岷，岷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后爱二人，女无子焉，其名于苕华之玉。苕是琬，华是琰，而弃其元妃，曰妺喜，于倾宫饰瑶台居之。妺喜氏以与伊尹交，遂以间夏。”收笔后对我：“如此可好？”我对说：“甚佳。”他转而仰首向天：“王上，如此也不枉你我君臣一场。” 不枉，着实不枉。 终于，大兵发动，一路所向披靡，到了鸣条，履癸亲身迎出，与我几人相对无言。 夜里，他独身逃走，而正是那时，我见妺喜进了有施王大帐之中。随后，有兵士进帐，报说履癸已经逃走，妺喜随即追出。 我拦住了有施王，他语不成句：“我有话说……我要告诉她……不能……她是我的妹妹，我不能让她那么痛苦……”原来，有施王早已从终古口中得知了父母惨死，有施血流成河的真相，更知道了妺喜对履癸也由最初的恨意化为情根深种。 我和有施王，商王一同追去，可终究晚了一步。她靠在他的身上，血迹已干…… 那日，有施王自尽，商王将履癸与妺喜葬在一起，无限感慨。而我提笔写了一字：桀 转首对着商王：“王上，此字何意？”他摇头轻叹：“桀骜而已，还有何意。”我再度写下： 命途多舛 行将就木 他说：“此夏王朝之命运，亦是履癸之命运。”而后，陡然凝神，我见状，笑叹一句：“还是那话，他日若记载夏王朝之故事，请务必教小臣知晓。”说完，我转身离去…… 帐内凄然，帐外萧瑟，我步子坚定地踩着秋风…… 不远处，静静立着大小不一的两个坟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