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单身狗的平淡生活》 正文 第一章 重逢 科盛大厦据说是德国人设计的，外墙几乎全是钢化玻璃，结构方正，线条流畅，漂亮的灰蓝色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一眼看过去，工业时代机械化大生产的高效c理性气息扑面而来，所以，也不可避免的，缺了那么一点人情味。 推开门之前，借着玻璃的反光，林素再一次检查自己的外表，干练的短发一丝不乱，妆容精致，是那种恰到好处化了就像没化却又让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的淡妆，及膝职业半裙，黑色的皮鞋，通身只有一件装饰——小小的珍珠耳环散发出柔和的光彩，作为一个已经28岁，在广告公司做到总监级别的女性职业人，这就是最好的装扮吧？ 虽然广告行业整体作风是出了名的自由散漫，在可名也一样，经常有人烫了彩色爆炸头扎一个耳环披着破洞服踩着拖鞋来上班，各种嘻哈打扮潮人穿着，但是，到客户那里竞标是另一回事，你穿得像街头混混，谁愿意给你一百万元的合同？当然，如果你已经功成名就，在行业里是泰山北斗那又不同，不过这样的大咖谁还风尘仆仆驱车两个钟到这样的三线小城市竞标呢？ 所以，还要努力！林素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努力，奋斗，就像《喜剧之王》里的尹天仇。 科盛的标不大不小，一年百来万，但可名还是派出了三个总监的豪华团队，因为科盛在其他地市还有十多个兄弟公司，如果这一个做成功了，再到其他地市复制，那就是一笔大买卖。 林素主述，讲整体方案，创意总监秦浩c设计总监于晨做效果展示，事先已经演练过n次。最后一次演练，看完录像，钱浩忍不住猛吸一口烟，“我靠，咱们这架势，即使比不上申奥，申亚是差不多了吧？” 于晨说：“这可是个新行业，又是垄断国企，就算是为了进门，也值得。” 林素不出声，只是微笑，这两个合作伙伴都是为了科盛的项目临时凑起来的，一个来自南京分公司，一个来自武汉分公司，竞标完了，大家就会作鸟兽散，竞标成功，然后也无非是半年碰一次头，请甲方吃吃饭，联络感情，项目快结束时谋划明年的合作；不成功，那就没有然后了。 广告公司就是这样，不养闲人，有项目就有员工，项目结束，对不起，祝你有更好的前程。如果拿下了这个项目，接下来还得招兵买马。 东抽西调，三个人带几个小弟小妹，凑在一起半个月，居然能整出这么个玩意儿，也算很厉害了。都说广告是个苦逼行业，但是熬出了头，也挺好，看着自己的作品，林素真的有种自豪感，这几个伙伴，的确值得为他们点赞！ 科盛说到底是她的项目，接下来挑大梁的是她，当然分猪肉提成拿大头的也是她，两位哥都是来帮忙的，这样尽心尽力，她很是感激。 秦浩比他俩大几岁，自然有点大哥派头，他看着林素：“jane，这个项目，我们哥俩可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领，你可得好好表示一下。” jane，还是高中英语老师给她起的英文名，广告行业就是这点奇怪，自从做了这一行，好像人人变成了外国人，个个得弄个洋名。林素刚入行时很不习惯，但现在就知道好处了，同事比你大一两岁，叫他哥或者姐，都把人叫老了，叫他名字似乎有点不尊重，叫他职位？好像又太官僚，再说有些资深员工根本没职位，还是洋名好，没上没下，没大没小，叫起来大家都没意见。 林素笑了：“那是必须的！a市是个旅游城市，咱们过去提案，也得考察一下当地基本经济情况，我已经联系好旅行社，两天的行程，住一晚，都安排好了。” 秦浩叹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精乖，难怪我比你大几岁还得给你打下手。” 林素连忙赔笑，“eric，别取笑我了。这次真的很谢谢你们两位。下次有机会合作，我随叫随到。”她有点木讷，在一个最多人精的行业混了六年，居然还这么口拙，居然还经常负责提案，实乃奇事一桩。 林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玻璃门，她一眼看到了陈沧海。 虽然，他已经从高瘦的少年长成了壮实的青年，略长的碎发换成了朴实的平头，宽松的运动服变成了修身的西装，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陈沧海低着头看手上的资料，微微皱眉，他一直是这样，认真思索的时候就会皱眉，高中那会儿，他眉心已经有一道明显的竖纹。 他们八年没见了。没有想到居然在这样的场合重逢。 因为那个可怕的原因，他们一直回避对方，从不参加同学会，从不玩人人c校内，连班级qq群，他俩也永远是沉默的黑白图标。 像两条交叉线，过了交叉点之后，会越离越远，永不再见。可是，为什么今天竟然会不期然的遇见？！ 林素愣住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 于晨轻轻撞了一下她的手肘。 我是个有职业素养的人，我很专业，我是来提案的。努力，奋斗。林素对自己默念。来不及品味自己内心的那一丝振动，她深吸一口气，她微笑，开始述标：“尊敬的各位评委，下面由我代表可名广告公司” 她的声音优美动听，有女性特有的柔美，又有三分干练，让人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觉得她可以信赖。为了得到这一把好嗓音，这一副有感染力的语调，她特意报了班，拿出高三读英语的劲头苦学半年，又跟一个电台的主播练了半年，再加上无数次提案的洗礼，已经相当完美。 陈沧海以为自己做梦了，他竟然听到了林素的声音，当然比八年前有很大不同了，但底子在那里。 他抬起头，真的是林素。 他有点茫然，有点激动，似乎还有气愤，悲伤，最多的却是惊讶。他没有想过有生之年他们还会再见。 缘分就是这么神奇，有些人你写信打电话约，确认了又确认，却还是见不着；而有些人，你小心翼翼的，绕道无视缺席，像避瘟疫一样，想把彼此从对方的世界彻底抹掉，却又，在很遥远的异乡，很神奇的相逢。 林素看上去很陌生，这让他非常不适应，他们，他们仨曾经紧紧绑在一起，即使不相见，也有许多无形的牵绊牢牢地束缚住彼此。 乍相逢，她却像变了一个人，耀眼夺目，她过得很好。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影响，似乎过往已经一笔勾销，也让他时隔多年已经慢慢变淡的诸多情绪显得有点无聊，有点无着落。 他愤愤不平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她那么幸运？！凭什么她不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扎着马尾不苟言笑的小丫头，眼前的她，成熟端庄，像无数“白骨精”一样，把“独当一面”四个大字刻在额头。 林素的头发有点自然卷，以前虽然紧紧的绑了一个马尾，但总是毛茸茸的，所以陈沧海曾经开玩笑叫她阿毛。 现在她的头发很柔顺服帖，想必花了不少时间和金钱打理。她手上没有戒指，她和王逸哦，她28岁，是个大龄剩女了。不过据说现在流行隐婚，从明星开始，普通人也被波及了。也可能她有谈婚论嫁的男朋友，这么出色的女人，怎么可能没男朋友！ 陈沧海把笔摔在纸上，声音有点大。但林素已经进入了状态，完全没有受影响，提案和表演有点相似，要沉进去，目空一切，没有舞台，没有观众，只有自己，才能出彩。 几个评委也听得入神，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 陈沧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这是做什么呢？打扰她让她发挥失常？不不不，我不会做这么l一的事，那是为什么？因为我是个可悲大龄剩男？读完三年研究生，再出来找工作，发现自己除了年纪明显比别人大，就没有其他明显的不同了。在国企工作三年，除了会写ppt，会写各种报告，把很难看的数据用复杂的统计口径整理成工作成效，自己又学到了什么 不不不，也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叶心。 现在想起叶心，陈沧海还会眼角一阵湿润。叶心永远只有20岁，不像他们，岁月会让他们慢慢变老，慢慢走向平庸，并且日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平庸，甚至有一天开始为自己获得的蝇头小利而沾沾自喜。 他急忙把注意力拉回来，不要想这个问题，不要想不要想。 叶心是禁忌。是雷区。八年了，他无数次成功的绕过了这个危险区，绝不触碰，绝不引爆，他要好好的，好好的。 叶心。 陈沧海突然有点沮丧。 这倒霉的项目跟自己有什么相关？他是人力资源部的。但是科盛有一个堪称神奇的评标体系，每个工作二年以上的员工都会自动成为评标专家，然后时不时的就会被系统抽中来担任评委。 所以，他遇到了林素。 “我们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所有已知的传播规则都已经失效，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我们都可以参与规则制定，当然，你要抢占先机” 她那么自信，那么专业。 一气呵成的讲完，林素才松一口气，一切都很好，看评委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讲得好极了，他们点头，皱眉，疑惑，笑，嘴角蠢蠢欲动，似乎有话要说，接下来又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真的，她又自豪又有点凄凉的想，看样子，我已经战胜了过去。 时间不容她分心，她要h一ld住。她极富魅力的微笑，这微笑也是苦心练就的，“下面请我的两位同事，为各位演示我们的作品。” 四格漫画和动画效果很棒，eric和jas也够酷够拽，和她正好形成一个反差。至于成不成功，像林平之说的，但尽人事，各安天命，至少他们做好了自己该做的。 “你们的构思c创意c作品非常好，但是我有一个疑问，这些东西跟我们的产品结合得不够多，似乎都是为了讨好网民，我看不出来，能给我们公司带来什么好处？”提问环节，王总首先发问。 “企业的道德是赚钱，公司花成本做一件事当然是为了带来远超成本的收益，但是，如果一开始就强调做产品，可能成功的机会不够大。这是我们的前期调查报告，可能会反映一些问题，我把它放大，各位评委可以看看。” 林素重新接上投影，“移动互联网是一个新兴又发展非常迅速的东西，每天都在变化，每天都创造出无数的财富和机会，微信微博作为一个开放的平台，给很多企业开辟了新的传播方式，特别是微信，我们的主打方向也是微信。大家再看看，这是排名前二十的公众号，它们的内容都做得非常好，所以它们都有广告，所以，它们的广告并不影响粉丝对它们的喜爱。说白了，也就是——只有当你有料c有趣到一个程度，网民才愿意忍受你的广告。” “下面这条很有名的视频，可能在座的有人看过，这是2011年的片子，很老了，《梦骑士》，为了节约时间，我快进一下。这个片子做得非常好，可是即使是这么好的片子，热血，青春，励志，爱情，友情，可是，片子的最后打出广告l一g一的时候，我仍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就更别说，这些剪辑了电影c电视v经典片段重新配音的作品。” 自从胡戈火了之后，有很多公司都会做一些看似恶搞，其实夹带私货做广告的视频，不管配音c节奏怎么神同步，都失去了“好玩儿”这个最基本的元素，所以，效果也不用说了。 林素没有展示科盛做的生硬宣传，权衡再三，考虑到科盛的国企身份——这一展示说不定戳了谁的痛处，国企关系错综复杂，在胜算比较大的时候，还是没必要冒险吧。 “在这里，我也说一下我们的态度，在双微运营的的前三个月，请不要问经济效益，这三个月，我们只看活跃粉丝数量c点击率和转发量，这是我们双方能愉快合作的一个基础。” 虽然客户喜欢作死，但是我们要很专业的阻止他作死。林素没有说这句话，但这个意思已经很坦诚的写在她脸上了。是的，虽然你是乙方，为了征服甲方，你有时候需要表现得很拽。 可名的答疑太完美了，以至于评委组组长王思行有一种“我是不是免费做了托儿”的懊恼，本来这个项目上面有人打了招呼，那家广告公司也不错，述标表现得也行。但是，只要不是瞎了眼，谁都会给可名打更高的分。可名实在是更好的选择。这种标技术分占了七成，经济分三成，可名的报价虽然高点，但粗略一算，就知道拉不了多少分。 可名的答疑时间已经用完了，想发问也没有机会了。一共七个评委，超过五十万的大项目要上公司决策会，硬要影响评标结果，也不是不行。但是 王总仔细看了这三个提案人一眼，开始觉得很心烦。 陈沧海也很心烦，他没有瞎眼，但是他决定给可名打最低分，他不想再见她，绝不。 既然那时候你毫不留情的避开，那么不要怪我现在要避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小城 走出科盛，林素提着的那口气一松，疲惫无比，连肩膀都塌下来了。若薇说的，提案一次，老了十岁。真有点道理。 “jane你今天发挥得好极了！刚进去那会儿，看你有点走神，我还很担心呢。”于晨很好心。 她再次振作精神，客户要小心经营，同事更要小心经营，不然你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她曾经在这方面吃过大亏，总算是学乖了。 “我有个毛病，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不知道提案过多少次，我总是改不掉临上场的超级紧张，真正开始讲又会好些，这次真的特别紧张，刚进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哎，那种感觉！现在想还心有余悸！幸亏你及时提醒我。” 于晨笑了，“我也是这样！还曾经讲砸过，还好这一两年没出过差错了。” 秦浩却不信林素的托词，他狡猾的一笑：“适度紧张可以激发潜能，不过太紧张可不行。刚才，呵呵，刚才我还以为你认出了什么人。” 林素赔笑：“我在广州混了年，广州才是我的主场呢，a市还真没认识的人。嗯，旅行社的导游李小姐算一个，那可是个真正的大美人哦！” 秦浩微微一笑，“jane，要论实力，我们这个标拿下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刚才开经济标我们都听到了，我们是第二高的报价，只有奥美比我们高了。国际4a公司，那肯定是很牛逼的，但是服务国企，他们有点水土不服，倒不怎么叫我担心。那两个本土的，还蛮可疑的，一个报价太低，这么低的价格根本做不来，最起码达不到招标文件的要求，多半是陪标的，另一家，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了。这是你升总监之后的第一个项目哦。” 林素懂他的意思，这是叫她找门路，有关系赶紧用上，秦浩是好心，可是，如果他知道自己跟陈沧海是这种关系，她苦笑了一下，他们是什么关系？仇人说不上，但肯定有怨气。 秦浩言尽于此，马上转话题开始谈a市的风土人情，做广告的人难免东奔西跑，坏处是像无根的浮萍，年轻的时候觉得享受，有了家庭和孩子就比较麻烦，又劳累；好处嘛，那就是收获了很多体验，美景美食美人，都见得多。他是东北人，却特别喜欢这种典型的岭南风光：“a市风景很不错，你们看，这四周望去全是山，喀斯特地貌，跟山水画一样，风景区那么大一片，难得在市中心，只可惜，这一届老大目光短浅，引进了很多‘双转移’发达地区淘汰的工厂，空气质量完全跟旅游城市的名字配不上” 这次来竞标，特意带了冼师傅，他是a市人，冼师傅提议时间还早，带他们环城走一圈，看看历史古迹，领略一番风土人情。说起来，a市也是历史文化名城，所谓广府文化发源地，岭南文化曾经的中心，当然，现在已经没落了，几经周折，总算纳入珠三角，但经济发展水平一直珠三角垫底。 “其实最好看的是从明月湖开到摩天岩那条路，两边种满了紫荆花，这个季节最好看。” 林素有点心力交猝，靠在座椅上，半听半想心事。跟陈沧海不一样，她常常想起叶心，她的好姐妹叶心，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闺蜜了。叶心聪明，美丽，温柔。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很蓝，风很暖，阳光灿烂，冼师傅是个好向导，一路开车一路解说：“哪，以前月亮山上，大约就是那个地方，有一座关公雕像，好威风，左手拿大刀，右手捋胡须，后来拆掉了。为什么拆？关公显灵啊，听说那把大刀直指西南，西南方就是a市产金子的地方啦，那个地方的一把手连续出事，双规的双规，坐监的坐监，12年的时候，又来一个新领导，二话不说，先把关公像推到了！据说拆的时候，落雨啦，刮大风！结果，不出几个月，他也被抓了！所以说呀，举头三尺有神明，关公灵啊！” 冼师傅的讲解生动有趣，夹杂着各种秘辛，各种小道消息，林素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秦浩忍不住称赞：“师傅啊，你这口才，可以讲单口相声，你们广东不是有什么什么栋笃笑吗？” 冼师傅嘿嘿一笑：“行啊，秦总，我一直都喜欢看栋笃笑，上台表演免了，但是平常逗大家开心还是得的啦！” 说话间，商务车拐进了一条两边开着紫荆花的路，这路上的紫荆花颜色特别浅，并不是常见的紫红色，而是很浅的粉紫，比樱花略深一色，但比桃花梅花之类的浅多了，开得极盛，云霞般沿着两条路一直蜿蜒向前。 车里的四个人看呆了，一时失声，静悄悄的，车也开得特别慢。 也许因为这是一个周一的上午，路上没有行人，只有那些静默的热烈开着花的树，无数浅粉紫的花朵间，点缀着鲜绿的叶子，倒好像叶子和花掉了个个儿，偶然一阵风来，几片花瓣悠悠然落下。 林素想起自己第一年来广州的情形。12月，在湖北早就羽绒帽子手套保暖鞋全副武装了，可是，广州的街头四处开着花。高架桥上的三角梅，大道小路两旁的紫荆花，随处可见的四季桂，她立刻爱上了这里。 她跑到图书馆给叶心写信，那时她还没有电脑呢。 她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很暖和的下午，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她满心欢喜的写着： 叶心，你真该找时间来这里看看，这里到处都是花——不愧叫做花城！这里的花，是辣的，浓烈，大气。记得张爱玲在书里写过，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就是这种气势！哎呀，我太喜欢这里了！所有的植物都长得那么茂盛，充满了生命力，充满了希望 叶心给她回信： 林素，你太没有良心了！谁让你估错分填错志愿去外省？我们约好的呢？把我们留在冬冷夏热的武汉不说，还写这种气人的信来！真混账！！不过我们学校的樱花是有名的好看，三月份，在古典的老斋舍下面，门头上写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老斋舍呀，开满了粉色的樱花，那种轻柔到吹一口气就要散去的粉红 她和叶心来来往往两年间总共写了105封邮件，她建了一个专门的文件夹，叫叶叶心心，都存在里面，时不时会翻出来看看。 最终，林素没有去，叶心也没有来。 这里的紫荆太像樱花了，林素无比的怀念叶心。 车子开到路尽头，冼师傅才郑重其事的说：“哪，这就是我重点要介绍的，广东21个地市我都跑遍了，要论紫荆花道，我认为这就是最好的了。” 其他三个人都一致表示赞同，冼师傅又把车开到一个窄窄的巷子，“这里的牛杂，我吃了二十年了！” 那是一间只能摆四张桌的小小店铺，招牌上写着“来食”，门口的大缸子熬着牛肉汤，热气腾腾。 林素看一眼桌椅，有点黑油油的，一时不敢坐下。秦浩拉她一把：“做广告的怎么可以这么矫情呢？坐下吧你，反正公司出干洗费！” 林素顺势坐下，有点汗颜。 现在的她，看起来精致美丽，头发皮肤指甲都定期保养，日常精心护理，有谁知道十年前，她下田做农活是一把好手？人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这话一点不假，干完活，指甲上一圈黑垢，用针都挑不掉。但是，她不怕，她早就有了经验，洗上一大盆衣服，指甲自然就干干净净了。 十年。曾经有一篇网上传得很热的文章，《奋斗十年，我还是不能和你一起喝咖啡》，林素也奋斗了十年。现在，跟本科同学比，她过得不好也不坏。她从不去路边苍蝇小馆，跟烧烤摊c关东煮更是绝缘，但是她也不爱喝咖啡，不喜欢吃西餐，厌恶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式的旅游，不喜欢一切装逼的东西。她想摆脱出身，远离贫穷，脏乱以及这些带来的羞辱和鄙视（虽然，她一向不大在意人家怎么看她）但是，她也不急于扑进另一个阵营，她喜欢现在的自己，有能力，有未来，虽然离所谓的财务自由还很远很远，但最起码，她有选择。 来食这间店虽然不大干净，但她曾经在一个比它脏十倍的地方住了18年。林素在心里说了一句“唔好意思。” 牛杂非常好吃，冼师傅得意的看着秦浩于晨赞不绝口，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林素也觉得好吃，但她的味觉不发达，吃什么都觉得差不多，所以她对食物不挑剔，几乎没要求。 于晨很为她惋惜：“真可怜，不是吃货，你的生活最起码失去了一半以上的意义。”他连连摇头，反复念叨。 林素觉得很好笑：“喂，你看过那个笑话没有啊？哲学家在船上跟船夫聊天”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只说一句，吃货的世界你永远不懂。” 秦浩的电话响，是他儿子打来的，这个业界精英一秒钟从成熟男士模式切换为二十四孝老爸，连声音都变了，“爸爸过两天就回来啊爸爸不在，点点有没有陪妈妈散步啊真乖！爸爸给你带礼物！是是是，都有” 林素和于晨对视一眼，一起打个寒战，一种幸亏我还没结婚还没孩子的想法油然而生。 秦浩挂了电话自嘲：“老来得子就是这副德行。你们俩呀，趁年轻，赶紧结婚，赶紧生孩子。当然，如果你们是不婚主义或者是丁克一族那又另当别论，否则啊，还是赶早。像我，36岁才生孩子，想陪孩子玩都不够精力，他在前边跑，我都追不上，想想，够惨！” 林素苦笑：“我倒是想，央视采访那阿伯不是说了吗，子女不回家看父母不算犯法，不结婚不谈朋友才算犯法。我去年都没敢回家过年，但问题是跟谁谈呀？咱们这个行业，没完没了的出差，从早上鸡叫忙到晚上鬼叫，客户一个电话，不管白天黑夜抓起电话就得跑，哪个男的受得了啊？” 于晨也吐苦水：“你这样的白骨精都说难找人，我这种宅男，丝，更找不到啦，对着电脑一帧一帧做效果，一根头发一根头发那样p，又没钱，哪个姑娘正眼看？” 秦浩一拍桌子：“扯淡！有你们说的那么惨吗？敢情做广告的都是剩男剩女啦？明明是自己要求高，还瞎找理由。” 不知怎么的，这三个人说得格外热闹，也显得特别熟络，林素做过很多项目，同事间的关系一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很少涉及，这样打开心扉说话真的少有。 林素和于晨不约而同的说：“主要是没遇到对的人”再对视一眼，又一起打住了，场面有点尴尬。 秦浩哈哈大笑：“你俩这么有默契，不如处处看？” 于晨先反应过来，“喂，你未免太嘴快了，怎么当面嚷出来呀？这事要等我私下约好jane，烛光晚餐，小提琴，浪漫到位了才好说啊，现在被你破坏掉了，你怎么说？” 林素松一口气，赶紧说：“eric，我要是给人力打个小报告，你就死了！你这一撮合，公司最起码损失一个总监。” 公司有规定，员工不得谈恋爱，谈了，就必须有一个人辞职。虽然广告行业流动性大，找工作容易，但是，值得吗？有感情又是另说，现在只不过刚刚认识，何必呢。 冼师傅在一边非常纳闷，在他看来，这对男女明显很般配，干嘛说话这么绕来绕去呢？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都找不到对象吗？像他们这个年纪，自己的孩子都上了小学。不过他闭紧了嘴。据说每个公司知道秘密最多的就是司机，要做一个好司机，首先得守秘密。 秦浩是老狐狸，“我逗你们呢，看你们急的，哈哈哈哈，你们急啥呢？” 冼师傅恰到好处的喊老板：“给我加一碗牛杂。”这事就算翻了篇。 出了小店，冼师傅说：“别小看这家店，看到那个老板没有？就做这一点生意，每天卖4个小时牛杂，11点到1点，5点到7点，迟了不侯，明天请早。就这样，在碧桂园买了三个别墅，自己一栋，两个儿子一人一栋。” 三个总监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秦浩总结：“咱们走南闯北是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中标 当天，秦浩和于晨留在a市放松，林素赶回广州向谢总汇报。虽然是一个电话或者一个电邮都能解决的事，但是，林素选择面述，在社会上闯荡了六年，汇报这个事情的重要性，她已经深深知道了。刚工作那会儿，她老是埋头苦干，以为付出必有回报，以为一些细节可以自己处理，没必须事无巨细件件汇报——领导时间有限，他会嫌烦——两年后，她才惊觉，别人都升级或者升职，只有她还在原地踏步。 还是若薇告诉她，你要多在领导跟前晃悠，最起码得混个脸熟，要多汇报多请示，你自己默默地把事情都做了，领导怎么知道你克服了重重困难？他以为你做得很轻松呢。你不给他汇报，在你看来，是怕给他添麻烦，天哪！真是猪脑子！在他看来，你这是擅自做决定！你这是目中无人！你这是藐视领导！啧啧啧，你还想升职呢，要不是你干得的确不错，降薪都有份！ 林素虽然笨，但是肯学，在若薇的指点下，逐渐学会了“占领领导生活份额”，学会了“有艺术的汇报”。不管出差多忙多累，回来之后都第一时间“面圣”，果然，慢慢就做上去了。 “一共五家参加比选，公开唱价，我们的报价排在中间，从述标的时间来看，我们是最长的。这次的赢面很难说，很多不确定因素。” 谢总点头：“这次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能顺利敲开科盛的大门，那当然好，不能的话，也没什么，你手上本来就已经有三个项目了，工作量很大了。” 谢总今年46岁，有些发福，典型的南方人长相，高颧骨，深眼窝，浓眉毛，不算好看，但这个年纪事业有成的男人，自有他的魅力。做到一间上百人公司的老大，算是事业有成吧，更重要的是，他在广州房价三千不到的时候，大手笔买下了若干套房子，有写字楼有住宅，现在翻了差不多二十倍，大家都传，谢总身家过亿。 谢总的穿着装扮也对得起这个传闻，若薇见过一次谢总，回来之后估价，除了手腕上那只腕表，全身总价值大约十来万，而且是“低调的奢华”，舒服得体大气，至于那只表，虽然若薇火眼金睛，但是也不能确定价值几何。 听到谢总的赞许，林素稍微谦虚了几句——不能太谦虚，太谦虚就假了，然后奉上自a市带回来的土特产，某种养生零食，价格不贵，但包装不错，拿得出手。谢总又闲聊几句，“a市我两年前去过风景不错”之类的，林素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告辞出来。 土特产也给同事们带了一些，广告公司虽然流动性大，人际关系相对而言不是那么重要，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还是得好好维护关系。 两天后，林素在网上读到新闻《广东科盛巨震多人被调查》，“记者从多个渠道获悉并证实，广东科盛多名管理人员于昨日下午被广东省纪委带走调查，其中市场岗位人数最多。” 因为投了科盛的标，所以林素特别关注了一下。正看着，接到若薇的电话，“有没有看新闻？科盛的新闻！” 林素挺感动的，果然是好闺蜜，“看到了，科盛真是多事之秋，接连出事，这一年多以来变动很大哟。” 若薇说：“我有熟人在他们省公司，听说这次落马的是市场一霸，手伸得很长，底下地市公司都雁过拔毛。纪委这么一查，我看，这次你们胜算很大，你这运气真好呀。” “承你吉言！今晚上请你吃饭呀。” 不跟同事做朋友，据说是一个成熟职业人的表现，林素和若薇都算得上是成熟职业人，单身女子，在异乡打拼，工作又忙，所以朋友都不多。在某一次比选上，两个人互相看顺了眼，一聊，志趣相投，算起来，也做了三年多闺蜜了。她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一碗汤的距离，常常互通有无，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互相诉苦，互相陪伴，情同姐妹。 在林素看来，若薇简直十全十美，家里有钱，长得美，聪明，名校毕业，事业顺利——她可是国际4a广告公司的总监，拿股份，只比林素大两岁，所以她可以一个人买三室两厅的大房子，林素只能租一室一厅的小公寓。若薇不止一次叫她搬过去住，省下那笔房租，林素眨眨眼：“万一我找到男朋友呢？” 若薇一怔，失笑：“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可惜，她们俩都没有男朋友，一直都没有。 若薇穿着黑色连衣裙，带一串赫本式的珍珠项链，七厘米高跟鞋，身姿挺拔，从小练芭蕾舞就有这个好处，举手投足都比别人端庄，自然有一股气质。她一走进餐厅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林素微笑着看她，满眼都是赞叹。 “干嘛这样看我？你是不是爱上我啦？” “前几年我还没有男朋友，大家都劝我别太挑剔，这一年来，居然都问我是不是同性恋，简直不忍直视。”林素自嘲。 “行啦行啦，不要提这种让人头痛的话题，饭都吃不下了！”若薇满脸嗔怒，林素看了都觉得吸引，这样的美人儿居然没有男朋友！什么世道！她忍不住说：“喂，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有个都教授，所以你看不中芸芸众生。” 若薇做个不屑的表情：“简直是侮辱我！金秀贤那种长刘海花美男怎么会是我的菜！你不知道我中意乔治克鲁尼那款吗？那才叫帅啊，气质到位，身材一流，笑容迷人，两鬓微白” 林素看着她眼里的星星知道这人没救了。她招手叫上菜。 她想找人倾诉，她想说她碰见了陈沧海。可是从哪里说起？若薇不知道陈沧海是谁。难怪成年人很难交到朋友，前面几十年，多少陈年往事，多少恩怨纠葛，怎么说得清？ 若薇盯着她：“你今天很不对哦，发生什么事了？不会在a市那地方一见钟情了吧？难道遇见了老情人？” 老情人？陈沧海才不是老情人，他是她少女时代的好朋友，是她最好朋友的男朋友。 林素张了几次嘴，终于挤出一句：“吃！” 又过了一天，科盛出了公示，可名中标。 林素真正忙起来，一个文案一个设计，都得现招，可名各个分公司都自负盈亏，但是没有独立人事权，招完人，必须经总部同意，当然，基本上总部只是走过场，最主要还是分公司老总以及林素的意见。 项目经理定了是今年刚进公司的艾米，标准美女，肤白貌美，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只在发尾处烫了烫，自然又好看。 林素看了她的简历，广外广告学专业，入行三年，服务过多个大公司，有一年项目经理经验，文笔不错。 林素跟她谈了几分钟，就决定了用她，这女孩子是个人精，虽然还年轻，但是非常老到，再加上出众的外表，做这个项目绰绰有余了。 怎么说，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客户即使有火气，对着美女自然会减几分，“一个美女，居然工作能力这么强”这种想法几乎人人都有，工作开展起来就容易得多。网上说，长得漂亮的人比一般人平均多赚17，林素可以肯定，这个数字被估小了。 送到林素手上的简历已经被筛过，约了9个文案，6个设计见面。 设计师的简历都很有看头，各种造型，各种用色，有一个做成了钥匙的形状，上面写着，芝麻开门。 设计师很好选，功夫怎么样，看作品就知道，见面谈一谈，知道这个人的知识面c文化素养就差不多了。林素自己是个四平八稳的人，所以特别偏爱有新意不走寻常路的人才，但是谢总不同意，“你想想看，科盛是个国企，你看过科盛的广告吗？都是高大上伟光正那种，这个丁曼华，我觉得不合适。” 林素还想为他争取：“可是我们做的是互联网运营啊，需要创新创新再创新，出格出格再出格，中规中矩肯定不行。” 谢总还是不认可：“创新和持重之间肯定要取一个平衡，反正有这么多设计师，你多看几个再讨论不迟。 最后，定了一个叫胡炜的男生，海贼王迷，二次元生物，性格活泼，好相处，打扮又酷又潮。林素觉得很庆幸，很多设计师都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她还是项目经理的时候，曾经被设计师骂得抬不起头，人家是技术工，牛逼！有什么办法！所以，碰见一个不大牌作品好的设计师多么幸运。 在文案选择方面，就有点犯难，最出色的两个人选，一个已经有工作经验，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另一个刚刚大学毕业，中大中文系，文笔好，发表作品若干。 从项目工作开展的角度，林素推荐有工作经验的那个：“带新人是很难的，虽然新人肯努力c听话，但是，这个有工作经验的，就是a市人，而且已经结婚，会很稳定，不至于出现临时辞职等等变动，从一线城市到三线城市工作还是有一些落差的。” 但是谢总另有看法：“我觉得这个新人不错，你要考虑到项目经理是艾米，有经验的这个比她还大一岁，资历又不差，到时候很可能团队内部出现问题；相反这个毕业生，家是农村的，人又比较朴实，又能写，更应该考虑。当然，这是你的团队，还要看你的意见。” 听到最后一句，林素猛然一惊，谢总不高兴了！为什么呢？前几天汇报谢总还是很满意的样子，自己在公司这几年的付出和努力有目共睹，工作成绩也很突出，自己虽然是从集团空降的，但几年下来，即使不算是亲兵嫡系，至少也算得力干将吧？谢总平时也比较照顾自己，到底是哪里惹领导不高兴了？难道，这是领导的亲戚？ 她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那是，这点是我欠考虑了，我也觉得这小姑娘不错，要不，就定她吧。” 谢总微微一笑：“你觉得行就行。” 林素腹诽，尼玛，明明是你觉得行就行，还要说面子话！她却只能认真地说：“是，我觉得她行！” 毕竟，人事专员也在场。 驻点团队就这样确定了，项目经理艾米，文案徐佳文，设计胡炜。 当晚谢总请大家吃饭，另外叫了客服部c文案部c设计部的人作陪。席上，林素给谢总敬酒，谢总很有深意的说了一句：“小林呀，你是我们公司最年轻的的总监，前途无量啊，不过你也是老员工了，年轻的老员工，要多锻炼新人，多给新人机会。” 林素有点茫然，这个新人，到底是说谁呢？ 她觉得头痛，这个项目可真麻烦！何况还有陈沧海想到这里，她简直头痛欲裂，只好告饶：“对不起了，各位！今天状态不好，实在喝不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合作 公示之后，林素就给科盛方的项目负责人打了电话，梁肇兴，也就是比选当天的工作人员。林素事先了解过科盛的内部流程，一般都由项目负责人做工作人员，帮忙拷贝比选文件c接投影之类的。这位梁先生，平头，带工牌，穿工装，大约二十五六岁左右，估计工作也就两三年。 梁肇兴很客气也很谨慎，委婉表达了按照公司的流程，公示七天之后才能正式走合同流程，具体工作内容c合作细节到时再说比较妥当。 林素有点惊讶，比选答辩时要求服务团队10号之前到位，按现在的说法，那就要推迟到中旬了，看样子科盛这次震动影响颇深，但是可名是完全没背景的，没有走任何门路，肯定不会有问题。 客户不急，她当然不会急了，先让新人收集资料，做年度规划方案，虽然根据她多年做项目的经验，这个方案在实际中根本不会用，但也必须有，有了就是有规划，更重要的是，可以作为客户给领导汇报的蓝本。 艾米办事效率也挺高，几天功夫房子已经租好，办公用品也已经到位。 公示期一过，提案的原班人马加上新招的三个驻点人员，一齐去见客户。 王总办公室挂着山水条幅，一个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宁静致远”，桌上放着全家福相框，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a市自古有砚都之称，盛产名砚，这块石头说不定就价值连城呢。 王总笑容可掬，他看起来非常年轻，身材维持得极好，一套西服穿得极为熨帖，神采奕奕，但是脖子上的皮肤已经起了褶子，这说明他已经不太年轻了，应该已经四十好几了吧。 具体会谈是在会议室进行的，一张长条桌，两方人马对面而坐，接下来就是互相递名片，握手，各种介绍，各种客套话。 科盛市场部一共三个老总，一正二副，第一副总范志雄，一看就年轻有为，主管渠道，跟这个项目完全没有关系，所以他的态度也最随意，他很有亲和力，几次插话都让氛围变得轻松，应该是个与人为善的好人；第二副总冯春如，是位表情严肃的女士，戴黑框眼镜，不苟言笑，她主管产品，以后跟双微运营组会频繁打交道，所以问的问题最多最细，也许这只是职责范围，但甫一见面就这样逼问，多少有点为难人的意思，大约是下马威吧？互联网运营主管陈鹏，大约二十七八岁，有点急于表现，几次抢话，说得不大得体，所以显得不够沉稳；再就是梁肇兴了，这样的场合也许本来就轮不到他说话，再加上他那个好出风头的顶头上司，所以他一言不发，只是旁观，几乎没有存在感。 冯副总首先表示不满：“前三个月都不能植入广告？一年有几个三个月呀？我觉得你们似乎有点忘了我们的初衷，我们不是专业做新媒体的，我们本来的目的是为了卖产品。” 林素微笑着解释：“是这样的，这个问题我在比选会上已经解释过，如果要把微信微博当做一个重要的沟通平台，或者说宣传平台，首先要把它运营起来，否则，如果一开始就通过某些营销手段，比如关注有礼之类的，把客户吸引过来，客户很可能马上取消关注——这并不是真正的，有粘性的客户。相反，把它当一个新生儿，给它时间，给它资源，扶植它，帮助它，等它长大，会有更丰厚的回报。 其实我们也很着急，贵公司找我们过来，本来就是想看到营销效果，看到价值。但是，我不得不说但是，最初的三个月，让我们都静下心来，不问结果，不看投入产出比，如果要看，那也是看粉丝数，关注度，阅读量，转发量这些数据。我们今天在比选的文件基础上，做了细化，如果方便，我想让艾米给各位领导汇报一下。” 她看向王总，王总点点头。 艾米早已准备好电脑，可名的项目组都配有便携式小投影，关了几盏灯， ppt就可以直接投影到墙上了。她先大致讲了一下全年规划，接下来她细致的讲了三月份，剩下两个周，每一天的主题c策划及文案，包括了节假日。 艾米口齿清晰，表达简洁，再加上内容本身详实，讲得不错。 冯副总又问了：“我看你们全年规划，都是愚人节c母亲节c父亲节c周年庆之类的，感觉很常规，没什么新意。” 艾米解释：“根据我们了解，科盛在营销方面也经常用节日营销，这个相对比较容易操作，而且在成熟运营阶段，能跟市场节奏保持一致，形成合力。当然，在创新方面的确有所不足，但我们这个也只是草案，在具体操作中，如果有网络热点事件，我们会立即跟进，就不拘泥于这个策划了，搭快车，力求把声音放到最大。” 陈鹏也发问：“这样看来，你们的规划方案细虽细，但是实际偏离度还是很大咯。” 可名的人都不出声，就当是默认，这本来就是一句废话。 他继续问：“你们还写了征稿计划，发动社会的力量来写稿。”他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那你们自己干什么”？ 林素简直不相信他问得出这样的问题。 范志雄轻轻咳一声，“付稿酬需要资源。” “是，这个征稿既可以对内，也可以对外，对外，调动客户的积极性，进一步打响自媒体的知名度；对内，调动员工的积极性，激发员工的热情和归属感。我们没有做总额测算，主要是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稍后可以详细讨论这个问题。” 零零总总问了十多个问题，都是驻点人员回答的，林素想给他们表现的机会，也借此让科盛明白，驻点的绝对不是弱兵。 最后王总总结：“你们的方案不错，虽然不完美——当然，随着合作的开展，肯定会不断完善。不管怎样，大家现在都是一家人，一条战舰上的伙伴，大家互联理解，互相支持吧！大家以后要通力合作，今天就一起吃个便饭吧。各位远来是客，由我们做东。” 林素笑说：“这怎么成，真要让您买单，我回公司会被领导骂的。“ 王总很诚恳：“不瞒你说，由我们请客，那是正常的业务接待，你们请客，那就是吃请了，是要被查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素也只好客随主便，她事先打听过，知道这也是实情。 吃饭是在一家中等档次的酒楼，装修普通，但味道不错，陈鹏负责点菜，也是本地特产为主，排座位的时候自然按照甲方乙方间隔着坐，林素坐在王总旁边。 林素最怕陪客户吃饭，半生不熟，说点什么好呢？万一冷场就尴尬了，作为客户总监，待人接物方面差劲总觉得有点不称职，所以，每次吃这种饭，对她都是一种考验。 秦浩看她一眼，这短短一瞥里蕴含着不动声色的责备c催促c怒火，她急忙赔笑，嘴角处几不可见一点轻轻的牵动，代表了求助c感谢以及示弱。秦浩只好默默地接过了陪聊的重担，开始谈刚刚结束的两会，谈雾霾治理，p25戳中了在座a市人的痛处，大家都愤怒起来。 “我们前些天来参加比选的时候，空气看起来还不错呀？”秦浩明知故问。 “还不是跟北京一样！两会时天气多好！”冯春如难得地开口，“那时候有省里的检查组来检查呀，检查组一来，陶瓷厂全部停工，南天白云自然就回来了，检查组一走，一切照旧。”她女儿才两岁，小小年纪已经有点哮喘，所以特别憎恨p25。 王总的态度温和得多，“大家都骂市领导，其实市领导也很冤枉，省里要求他接下来，他能不接吗？” 范志雄开玩笑：“我不是本地人，我是内蒙的，这是千里迢迢赶来‘服雾’，跟大家同甘共苦。” 林素在心里说，这位大哥难道不知道，广东人对外省来的一律称捞仔捞妹？你想跟人家同甘共苦？ 陈鹏想起刚进公司那会儿写汇报材料，很大篇幅写“a市新机遇”，承接“双转移”，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前几年说‘双转移’还说成是千载难逢发展的大好时间，现在p25上去了，经济却没发展起来，这就是得了大城市的病，又没有大城市的命！” 大家谴责的谴责，批判的批判，牢骚的牢骚，先乱了一阵。又开始讨论应对措施，从各种净化器性能对比到各种食物清肺功能大比拼，从如何海淘以较低成本买到正品净化器到如何在国内团购靠谱，说得热火朝天。在咒骂看得见吸得着据说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永久性伤害的雾霾中，在声讨相关部门装聋作哑互踢皮球不作为中，在共享各种权威说法民间智慧中，获得了空前的统一，大家都在同一阵营，雾霾面前人人平等。 最后，王总总结陈词：“说这么多都是白说！还不如来点实际的，请你们林总帮忙申请一点雾霾补贴，各位驻点的同事也有点安慰。” 林素来没来得及说什么，艾米已经适时站了起来，“王总，这杯酒我敬您！不管能不能申请到补贴，您这么关心我们，为了表示感谢，我先干为敬。” 她笑靥如花，一杯红酒就喝下去了。这艾米，真伶俐。 王总也笑，但是不肯喝：“这酒，该敬你们林总啊，有没有补贴先要看林总申不申请。” 林素腹诽，我勒个去！这家伙坑爹啊！扇阴风点鬼火的，科盛这么大的垄断国企，都没有雾霾补贴吧？这不是将我军吗？ 艾米当然没那么容易被忽悠，“一码归一码，我已经喝了，王总不会欺负我一个女孩子吧？” “女孩子”三个字一出，还是有点效果的，王总说：“我当然会喝，不过你刚才喝得太快，酒太少，来，加一点。” 这一点就是大半杯，不过他给自己加了满杯。 艾米二话不说，又喝光了，王总树了大拇指，转头又扯上林素：“林总监，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么好的下属，值得喝一杯啊！” 林素笑起来：“王总，科盛是超一流公司，我们派驻的服务团队当然也是最优秀的。您那杯酒，我们小艾还等着哪。” 艾米歪歪脑袋，做个可爱表情。 王总很爽快的喝下去了，不等他发话，林素也拿半杯红酒走过去，“感谢王总认可我们的团队！以后还要王总多多关照，我也先干为敬。”半杯红酒，女生拿来敬客户够可以了，不多不少，再少了，有点缺乏诚意；多了呢，无疑会把自己树成靶子，会成为众矢之的。 林素很讨厌喝酒，几乎是生理厌恶，闻到酒味就有点作呕——刚开瓶时酒是香的，这不假，但经过人体加工之后，会变成一种特殊的恶臭。更因为，她有一个喜欢发酒疯的父亲。 但是，在一个“酒文化”如此发达的社会讨生活，还是要会喝一点才行。第一次喝酒，是大学拿了奖学金，请室友们吃饭，第一次喝酒林素就发现，喝酒这东西也能遗传，她那酒鬼父亲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给她一个傍身的技能——天生能喝。但她喝得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某官员某老总喝酒致死的新闻时不时就出一条，林素可不希望上社会版头条——女白领陪客户饮酒致死，说出去不知道多丢人。她也不指望靠这个升职，咱卖艺不卖身，是不？所以她一向宣传自己酒精过敏，只是舍命陪君子，这么多年竟然没有醉过。 陈鹏却斜刺里杀过来，替领导挡酒：“林总，这杯酒不能这么喝。”他拿一壶酒就要给林素加，林素也不反抗，微笑着任他加，你要表现，我让你表现个够。 陈鹏不折不扣加了一个“苹果”，林素这才笑着说：“陈经理，那请您示范一下这就该怎么喝啊？” 陈鹏倒也爽快，马上又倒一个“苹果”，一口气喝干，“林总，请。” 林素继续微笑：“可是，我刚才已经喝了一个半杯啊。” 陈鹏又倒一个半杯，喝完，杯口向下——示意涓滴无存。 艾米又一次恰到好处的出手了，她鼓掌：“陈经理真爽快！一个半苹果，面不改色，真是海量！我是川妹子，最佩服这样的真汉子了！来来来，咱们喝一个！” 林素喝酒有点上脸，虽然只喝了半杯，但脸颊c眼皮都有了一层粉色。不同于投标那天的正式和庄重，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连衣裙，白色小西装，标准的一l打扮，配了钻石耳钉，小小一颗，在碎发间偶然那么一闪，又亮又俏皮。 林素再倒半杯酒，“王总，我真的不能喝，小半杯就上脸，但是怎么着我也得敬您，我还是先干为敬，我尽全力，喝半杯，您随意。” 王总面子足了，自然不会让她吃亏，也陪了大半杯。 接下来就一场轮流敬酒的混战，你来我往，科盛方面，王总范总一看就是千杯不醉那种，秦浩于晨也很能喝，陈鹏勇于表现，喝了好几个满杯，艾米c胡炜的战斗力简直爆表，最后林素也围着桌子走了一圈，饭局基本上结束了。 林素想，如果写工作报告，应该写，这是一个成功的饭局，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饭局，这是一个各展所长各有所获的饭局，拉近了同志们之间的距离，加深了合作双方的友情，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为日后合作愉快奠定了深厚的基础，最后升华一句，革命就是请客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醉梦 吃完饭，按照惯例，还有下半场。 车子开到郊区，也不知具体是哪里，一大片全是ktvc酒吧，王总轻车熟路，带领众人去了一家叫醉梦人生的ktv，除了冯副总，其他都来了。这家店装修很奢华了，一走进去水晶灯闪得人睁不开眼睛。林素知道，下半场该自己付款了，科盛方面不可能报销得了这样的发票。 这是一个大型包间，里面设有舞台，还有吉他c架子鼓等乐器，更重要的是，里面已经坐了十来个人。 虽然光线比较暗，只开了一些顶灯，五彩旋转灯慢慢变出各种颜色，一束追光灯扫来扫去，但是，林素第二次，一眼就看到了陈沧海。 他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看上去有点疲惫。时不时有光扫到他身上，色彩斑斓，但他的脸始终在暗处，看不清表情。 今天在办公室会谈以及饭局上都没看见他，林素虽然松一口气，但心里总是惴惴，现在真的看见他了，心里咚一声，像石头投进湖水里，虽然泛起涟漪，但也真正沉下来，总是要遇见的。 王总一进来，大家都起立恭迎，“王总”之声此起彼伏。王总仍然精神，不，应该说是越夜越精神，双目炯炯，笑容可掬地跟众人打招呼，一个都没落下。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 原来那几位都是市场部的，除了陈沧海，王总郑重介绍：“林总，待会儿，其他人你可以不理，但这位陈经理，你一定要跟他多喝几杯。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你估计认出来了，哈哈哈，我们陈经理这么年轻英俊，那必须认出来。他是那天的评委，可名的高分有他的功劳哦。” 陈沧海伸出手来，“王总，您可别这么说，纪检查起来，还以为我徇私了。” 林素也伸出手，两人很正式的握手。 王总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在ktv握手，两位都是人才，哈哈哈！我现在觉得你可能真的徇了私，不过看见美女总监，多打十分八分也情有可原。” 林素有点尴尬，她自问心理素质较差，容易七情上面，实在不会应付这种场景。 几年不见，陈沧海变得很老到，他顺着王总的话说：“领导火眼金睛啊，美女总监多了去，不过这位是真美女。” 林素更加尴尬，幸亏好人秦浩又来救场，他把林素拉过去，“喂喂喂，咱们可名不仅有美女也有帅哥啊，你们把我晾在一边，不合适吧？” 介绍完了就是捉对喝酒。 科盛方面有个高挑的女士上台做主持：“辛苦一日，放松一刻。今天我们有幸请到来自可名广告的尊贵客人，也有来自各部门的骨干精英，今晚大家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我们拭目以待！下面有请我们万能的王总为大家做开场表演，经典的《光阴的故事》。” 林素他们都吃了一惊，国企和私企竟是如此不同，唱个k都有这么多讲究，又是主持，又是表演的，玩儿大了。 在掌声中c欢呼声中，王总上台了，他姿势娴熟的抱起吉他，不折不扣是文艺中年一枚。 客观来讲，王总弹得很好，包间里安静下来，有人在轻轻跟着哼唱，流水般的吉他声抚慰着每一个人的耳朵，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慢慢沉淀，连时间似乎都变慢了。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 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 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 它天天的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 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 等待的青春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 以及褪色的圣诞卡 年轻时为你写的歌 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过去的誓言 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 刻划着多少美丽的诗 可是终究是一阵烟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三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 流泪的青春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 以及远去的笑声 再次的见面我们 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 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 有着旧日狂热的梦 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 有着依然的笑容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 回忆的青春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我们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 回忆的青春” 为什么青春总是跟怀旧和伤感联系在一起呢？大约因为我们总是在已经失去了青春的年纪，才如梦方醒开始感怀青春吧，像发黄的老照片，时间夺走她鲜艳的色泽，却也留下了岁月流转的美丽。 有那么一瞬间，林素的眼睛有点湿润，她的青春呢，“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 改变了三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这歌词太过贴切，他们也是三个人，她，叶心和陈沧海。 在高月摸底考试结束的那一天，叶心约她晚上去玩儿，三中大型考试当晚都不安排晚自习。叶心知道她考得不好，想让她散心。也不知道是谁先说起的，反正呼朋引伴，到场的有二十多个人，大部分是三班的——也就是叶心他们班上。 那所著名的高中很大，大到里面有一座不小的小山，那天晚上有月亮，非常大非常圆。 林素经常梦到那一轮明月，像席慕容写的，如水又如酒的月光。 林素到山上才发现叶心没来，陈沧海说她有点不舒服，请假回家了——后来回想，她那时候就应该已经生病了。 二十多个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坐在月光下谈人生谈理想（大约也只有在这个年纪公然谈理想不会被人嘲笑），玩杀人游戏c真心话大冒险，玩得非常尽兴，一不小心就十点多了，大家一哄而散，急忙往宿舍赶——过了十点半会有老师查寝。 因为林素一个人住在12栋，陈沧海送她回去。虽然她再三说非常近，不用送，但大家都坚持。 席慕容是这样写的，在如水又如酒的月光下，少年的眉目有白日所没有的清秀。 他们走得很慢。两道浅浅的影子并排着，在空旷的路上。 陈沧海说：“喂，编完最后一期，我这个社长就要卸任了，你就投个稿支持一下吧。” 林素逗他：“可以呀，我4月月考作文得了58分哦，据老师说是全年级最高分，就是它了。” “不是吧？这种八股文你也拿得出手？虽然你一直没加入文学社，但也是我社友人” 陈沧海猛然拉他一把，林素猝不及防，差点跌倒，陈沧海扶住她，非常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那边有巡逻的保安。” 就差那么几分钟，灰姑娘过了12点会被打成原形，而他们过了十点半，被查到夜不归寝，至少会被记过。 他们躲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屏住呼吸。在林素的记忆中，这是她唯一一次做违规的事，平时她可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上课都没打过瞌睡，更不用说迟到早退旷课之类的了。 在安静的夜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两侧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那声音简直巨大，真怀疑会把保安引来。 万一被抓到了一定不能供出其他人！那还有什么借口呢？糟糕，估计会被认为是谈恋爱的会请家长，爸爸一定会痛打她，妈妈会哭，妹妹也会吓哭 想到妈妈哭泣的样子，她一阵恐惧。爸爸说不定会连妈妈一起打，边打边骂：“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老子起五更睡半夜赚钱送她去读书” 读书读书读书！读书花钱就是她的原罪，挨打挨骂，都是理应当然，吭都不能吭一声。 林素低下头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高考完她就可以去打工，挣学费，跟表姐一起去广东打工 突然她看到一只小小的萤火虫，静静停在灌木枝上，一闪一闪，在月光下，它的光芒显得那么暗淡，但是，它的光芒一次次亮起。 林素缓缓伸手，隔着一段距离，怕惊飞了它，承接它的一点微光，那是朦胧的c黄色的淡淡光晕，只比月光深一点。 陈沧海说：“保安走去那边了，我们快点走。” 林素轻轻嘘了一声：“看，这里有只萤火虫。” “是吗？！在哪里呢？在哪里呢？”陈沧海非常高兴地凑过来，“我还是小时候在外婆家见过萤火虫呢，我就说，学校建在郊区也有些好处。” 五月的草地并不冷，坐在凉凉的夜风里很是舒服。 “萤火虫的寿命很短，也许，它活不到明天。”林素有点伤感，她的眼里隐约有泪光。 陈沧海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叫一句“林素。” “嗯？” 他又叫一句：“林素？” 这次林素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她的眼睛很大很圆，月色中看起来越发明亮。刚工作时，她曾经嫌弃自己眼睛太圆，看上去有点幼稚相，不够杀气，镇不住场，工作几年后，她又庆幸有这双圆眼睛，使她看起来不至于太犀利。 陈沧海突然叹一口气：“你真笨。” 她本能的反驳：“你才笨呢！我四月月考总分比你高9分！” 陈沧海摇摇头：“真是笨得可怜。”他语气那么温柔，难得的温柔，他俩平时总是吵吵嚷嚷。 林素不是笨，她是无心，她的心思都被学习占据了。学习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因贫穷而困顿不堪生活的唯一希望，是压在她父亲背上的大山但也是让他的狂怒平息下来的最好办法，更是她瘦弱的母亲流了多年眼泪后看到的曙光——全村的人都知道她学习好，知道她要变成金凤凰了。她不敢分心，事实上，她略一分心，首先想到的也是那个冰冷c充满责骂和哭泣的家，马上打个寒噤，赶紧收摄心神，继续学习。 到市里读高中，学费c生活费都更贵了，每个月回家要钱，父亲都会念叨那些话“这是老子的血汗钱”c“你不听话，非要读高中”c“说不定不等你大学毕业我就累死了” 她低着头，机械地接过那一叠有零有整的票子，不思考，不体会，不感叹，只有足够麻木才能挨过这三年吧？ 陈沧海突然推她一把：“快滚，回你宿舍去！明早起来晨跑c早读，你真是个机器人。” “你神经病呀。”她愤然站起来。 因为妈妈身体不好，她比谁都知道健康的重要性，三年高中，除了学校规定的早操c课间操，她每天早上都跑2000米，然后早读，从未间断，她也没有生过病，连小感冒都没有。 林素瞪一眼陈沧海：“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我要走了，不陪你瞎扯了。”她转身就跑。 跑着跑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林素，我喜欢你。” 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却刚好能让她听见。 她一直是个迟钝的人，迟钝让她少了好多麻烦。她没有应声没有停顿没有回头，甚至连速度都没变，一直跑一直跑。她想，我一定听错了，这是幻觉。 陈沧海和叶心不是一对吗？大家都这样说。今天晚上古怪的事情太多了，真不该浪费时间出来玩。 她就这样跑出了陈沧海的视线，一直跑回宿舍。 这天晚上的事，是一个秘密，跟五月的萤火虫一起，埋在那如水又如酒的月光里。林素和陈沧海都没有再提起。 林素不止一次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没有组织活动，如果那时候叶心没有缺席，如果叶心提前告诉她她不会去，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回宿舍，如果没有巡逻的保安，如果月光不是那么醉人也许事情就不一样了吧？他们三个永远是好朋友，在最美丽的年华里没有一丁点遗憾，然后在不可避免走向平庸的生活里，快快活活地一起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前途 林素忍不住转头去看陈沧海，却发现他也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那是一种很奇怪c很陌生c很复杂的眼神。像加了密的文件，林素读不出内容。 林素想，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也许喜欢过我，可是经过这样大的变故，又过了这么多年，那一丁点蔷薇色的喜欢早就淡去了吧。我们曾经遭人误会，但事实上，我俩都问心无愧，我们之间有什么打不开的心结呢？命运既然让我们再次有了交集，也许应该敞开心扉谈一谈。 掌声c欢呼声再次响起，文艺中年王总微笑着接受大家的赞美，这些赞美倒也不全是谄媚，毕竟，他真的弹得不错。 林素敏锐的注意到，有一两个科盛的女员工眼神有点过分了，她不由得想起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的留着各种发型的吉他手，以及围在吉他手旁边的表情狂热的女孩子。吉他，是泡妞神器，尤其是在王总读大学的那个年代。 林素看一眼艾米和嘉文，艾米见多识广经验老到，想必不会上当；而嘉文只是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对这种所谓事业有成有才华有情调的帅大叔，估计没什么抵抗力，找机会要提示她一下。王总左手戴着戒指，很普通的一个圈，虽说都是成年人，自己不应该干涉别人的私生活，但是，每个圈子都有行规，每个圈子都有八卦，她不希望自己的团队出什么丑闻。 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梁肇兴突然说话了：“我学吉他也有几年了，但是总是有几个指法掌握不了，比如刚才那首歌，这一句” 王总明显来了兴致，开始详细的讲解指法技巧。 几分钟功夫，梁肇兴已经在敬拜师酒了。 林素笑了，这才叫真人不露相。上之所好，下必甚焉，再过段时间，科盛市场部说不定人人成了吉他高手。 王总如国王般被众人簇拥着走过来，坐在林素旁边，林素很荒谬的有了一种“我是王后”的骄傲感。 但凡有一丁点权力的人，在自己势力范围内，都是国王，关上门，我最大。然后，在子民被各种需求驱动而产生的充满恶意的吹捧中，不知不觉地膨胀，最到后，忘了情怀，忘了志向，忘了自己曾经有过的价值观，这样的人，林素见得太多，她觉得可恶，也可惜。 也许人都是有多面性的，王总之前看起来斯文有礼，颇具亲和力；弹吉他的时候，有点惨绿中年的忧郁和文艺；可是喝过几杯啤酒，就变得有点奇怪，林素觉得虽然包间很吵，但说话也不需要靠这么近。 “林总，你喜欢唱什么歌？咱俩对唱一个？”王总把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 林素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故事，有个地产界的女精英，长得十分美丽，职位也做得很高。有记者采访，问她有没有遇到过潜规则，她回答说，女人出来做事真的很不容易，这么多年碰到过好多潜规则信号，有官员，有商人，但是她每次都跟人家直说，领导，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一个女人，这种事情只要有一次，就全完了。您忍心吗？这话有奇效，领导不仅饶了她，还视她为自己人，对她特别保护起来。看，这就是女人的智慧。 年轻的女子，只要不是长得特别丑，总会有人表示兴趣，林素当然也不例外。不管你多么优秀，看起来多么专业，人家还会当你是一个女人——可以占点便宜揩点油的女人。 林素借着点歌站起来，“我唱的不好，会唱的歌也有限。您要唱什么，我帮您点，如果会唱，我就跟着唱。”这样拒绝了两次，又对唱了一个《祈祷》，王总就完全恢复了正常，但也不至于对她有什么不满。 这就是林素的处理办法。她相信，能做到一个比较高层级的，都是聪明人，你不过是略为平头正脸，胜在年轻，又不是海伦那样倾国倾城，人家肯打十年战争来抢夺你，普遍情况下，大家只是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你肯，他就占点便宜，你要是不肯，人家也不强求，肯的人多了去了，何必非要吃个强扭的瓜？所以，从一开始就要表明态度，态度坚决，不给他任何遐想和暧昧的空间。 王总把陈沧海叫过来：“你俩是老乡，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都厉害，应该好好聊聊，说不定以后会合作哦。” 王总似有深意的一笑，自去接受他的子民爱戴。 陈沧海明显喝多了，不知道他赶了几个场。 林素略略坐开一些，避开他身上有很浓重的酒味。 陈沧海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见到你的人。” 虽然林素早有心理准备，如果可以选择，她自己也不愿意见他，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有被人劈面打了耳光的羞辱感。 陈沧海岂止是不想见她，他简直是恨她。2004年，她违背自己的诺言，借口没考好，填报了广州的学校，最后分数出来，她比陈沧海和叶心考得更好，但估分失误是常有的事，这层纸也一直没捅破，这八年来，他们也只见过一面，是的，都已经八年了。 陈沧海靠在沙发上，闭目良久，突然问：“你觉得这个项目有前途吗？” 林素设想过他们见面的场景，也许是一句淡淡的问候：“好吗？”，也许是一句废话般的“好久不见”，但是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陈沧海问得直接，她也答得坦诚，“做移动互联网运营是大趋势，不做，就落后了，即使是科盛这样的垄断国企，也必须跟着时代走。但是，我做过一点调查，我知道僵化是大国企的通病，要创新非常难，阻力大，障碍多，内耗严重。项目能不能成功，取决于很多因素，资源投入，人员，以及各级领导的决心。一年能做成什么样，说实话，我心里没底。” “王总想挖我过市场部。” 林素想了想：“你们内部情况我不了解，但是，普遍来说，到真正的核心业务部门对以后的发展会很有帮助。” “王总许诺我市场部总助的位置，做好互联网运营，有望副总。” “陈鹏呢？” “他是老二的人，老大本来就不大喜欢，更糟的是，他现在想变节投诚，又怕踏空踏错，犹犹豫豫，已经失去机会了。” “关键问题是王总对市场部副总有多大的发言权？” 陈沧海苦笑：“这话问得好，我们公司的人事任免，上至公司老总，下至小小一个主管，都是各种力量博弈的结果。按道理说，这事儿由决策委员会决定，但是，很少有人跟公司一哥对着来。但是一哥也会给各部门老总面子，花花轿子人抬人，总不能真正做独夫。我们公司又有点特别，所有的一哥都是上面委派，空降的，相反部门经理都是土生土长，总之，各种微妙。” 林素静静听着，很为陈沧海忐忑，虽然包厢里很吵很吵，但是公然讲这种话，还是有风险的，他大约是酒意发作，嘴巴不受约束了吧。办公室政治，站队，派系，斗争，投名状，无非是这些。市面上有很多此类读物，林素看过一眼，很多都写得挺可读的，但更多的都是胡说八道。 一个公司就是一个微型的生态系统，阳光雨露就那么多，你长得慢，掉了队，就会被别人挡住；同样的，你长起来了，自然也遮住了别人，不拼命长怎么行？怎么抓紧时机长成参天大树，的确是一门学问。但所有的学问都不是死的，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该怎么来，最终还得看你，看你的整体生态环境。 陈沧海很有挫败感。这里的游戏规则变了，中学有考试，有统一的衡量标准，只要你考好，一切都不识问题；大学除了考试，还有社会活动，当然，从那时候开始，关系运作已经开始显现它的作用，谁能评优，谁能评先，谁能获得推荐，谁能保研，除了摆在明面上的绩点，还有各种名目的加分；但毕业进入社会之后，真的一切都变了，就像《圣经》说的，亚当和夏娃被赶出了伊甸园，要汗流满面才能糊口，要终身劳苦才能得到一点食物，直到死去。 他适应得非常艰难。看见同事公然拍领导马屁，众人随声附和，领导甘之如饴，他深深地震惊了，然而，更丑恶的还在后面，一年之后他这才明白，他找了一份怎样的工作。科盛就是一个烂泥谭，众多乌龟在里面打滚，不亦乐乎，“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他常常大惑不解，至于吗？为了那样一点蝇头小利这样出卖自己的尊严？后来他才知道，所谓尊严二字，说起来非常奢侈，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说到底，是他错了，他不专心，那些人是用自己的生命在演出啊！他抱着票戏的态度就不够尊重了。 一年后，他奋起直追，幸好这个大国企仍然看重学历，幸好人力资源部有个阿姨退休，他才有了今天这个主管的位置，但这是暂时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跟林素说这些话，“我们今年换届，三年一换，三年等一回。有机会，也有危机。你知道，我老家在武汉，我在这里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你知道没关系是什么意思吗？出力干活背黑锅有份，论功行赏靠边。难得现在有个橄榄枝，要是不接住，只怕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所以我打算来做这个项目。” 林素知道，陈沧海家世不错，应该有些背景，但是，他父母离异，有了后妈就有后爹，所以他才不得不在这样一个三线小城市苦熬吧？ 同时，可能，也因为叶心。 林素不能表示反对也不方便表示支持。 “你会经常来这边吗？” 林素自以为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不愿意见她，那正好：“根据合同要求的例会制度，我会每季度来一次。平时如果没有重大事件，我只会做远程支持，其他的，都由驻点团队搞定，但服务质量我会跟踪c监控。” 大约是酒意渐渐发作得更深了，陈沧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天下的广告公司都是一个德行，提案的时候派一流团队，真正服务就跑得不见人影，弄些二流货色敷衍塞责。” 林素觉得头痛，这绝对是一个难侍候的客户！一等一的挑剔，年轻有野心，没后台没关系，又急于出成绩，只怕艾米他们几个会给他逼死。 也许是因为陈沧海的态度太恶劣，林素也不客气起来：“怎么，你还以为是我们三个总监驻点？整个项目就那么点钱，给我们发工资都不够！” 陈沧海点点头：“果然是有钱，声音都比别人大。” 林素渐渐也有些恼火，语气也变得讽刺：“果然是甲方，可以肆意凌辱乙方。” 陈沧海毫不收敛，继续胡搅蛮缠：“果然是女人，说话都可以不讲逻辑。” 林素冷笑一声：“陈经理，好女不跟男斗，我不奉陪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12点了，这时候走也不算失礼，也许王总跟他的下属也有体己话要说，走了大家都方便。 林素一站起来，就听见陈沧海轻轻的说：“是啊，你又要走了，遇到事情就一走了之，这不就是你的风格吗？” 林素心里说，我要快点离开这里，这是工作场所，绝不是叙旧的时候！但她刚拿起背包，陈沧海又补一句：“你以为，一走了之就能置身事外了吗？” 林素迟疑了几秒钟，又坐下来。她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夜店的酒就是难喝，估计都是些次货。她又倒了一杯，也给陈沧海倒了一杯。 陈沧海冷眼看着她。幽蓝的灯光在他脸上闪烁不定，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冷硬而陌生。 “来，喝一杯，喝完我们好好谈谈。” 陈沧海却激动起来：“你这时候要跟我谈了？我打你电话不接，发qq你不回，写邮件你连看都不看！” 天哪！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林素不能相信28岁的陈沧海还跟18岁一样幼稚冲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初见 林素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陈经理，既然可名中了这个标，我们就得合作下去，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只希望合作愉快。” “所以，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了？” 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能沟通什么呢？林素算是明白了，陈沧海纯粹只是想让她不痛快，d！这啤酒真苦！那好，甲方是爷，乙方自然得做孙子。 “老同学，我敬你一杯酒，以前多有得罪，希望你大人有大量” 陈沧海气得脸都变形了，他一把夺过酒杯：“林素！你！”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部，他觉得自己眼角都要滴下血来。 他愤怒的瞪着林素，她这副漂亮的皮囊下面到底藏着什么？！他打量着她，像不认识她那样，认真的看着她，仿佛把她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都看透了，他眼里愤怒渐渐变成失望。林素却面不改色，她也静静看着他，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如此明亮c如此无情。他是她的手下败将，从来都只有他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从来都是，跟她过招，他一次都没赢过。 陈沧海自嘲的笑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林素是什么样的人，还有谁比自己更清楚？活该啊活该！ 那杯酒洒了一半，剩下的，他一口喝完。 这么大动静早就引起周围人的关注，陈鹏第一个赶过来，拍着陈沧海的肩膀：“沧海就是怜香惜玉，舍不得让林总多喝呢。” 陈沧海也不掩饰对陈鹏的厌恶：“关你什么事？要你十万火急的赶来？” 陈鹏很尴尬，一时说不出话，半天才勉强对林素说：“哈哈，他喝多了，你不要见怪。” 陈沧海却不放过他，继续对他进行二次暴击：“关你什么事？我喝多了，轮得着你替我道歉？” 市场部最近暗流汹涌，表面上虽然平静，但各种小道消息早就满天飞了，国企讲究含蓄，讲究姿态，暗地里斗得再厉害，面上大家都还是客客气气的。像陈沧海这样公然削陈鹏的面子非常少见，如此火爆的戏码，大家岂有不看的？ 王总不爽陈鹏已久，此人仗着有范二撑腰，给他添了许多乱子，之前他初来乍到，不清楚状况，科盛虽然企业不像企业，单位不像单位，整一个四不像，但市场还是蛮难做的，不得已，他才忍了几个月。现在他已掌控全局，也是时候收拾这帮家伙了。看不出来陈沧海斯斯文文的，居然这么敢说敢做，不像他原来手下那几个，怕死惜命，都等着别人做出头鸟，关键时刻顶不上来。陈沧海正好可以用。 王总发话了：“陈鹏，言多必失呀。林总，我们公司氛围是比较自由一点。” 林素无语，但不得不附和：“那是，科技企业确实比较自由。” 王总本意是想借林素来说服陈沧海，没想到竟然生出这么一段故事。他看一眼林素，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小陈来我们公司四年了，名校硕士，小伙子长得也精神，但一直没有女朋友，不少人给他介绍，他都拒绝了。” 陈沧海给王总倒酒：“王总，又不见你给我介绍？” “哈哈，我这不是介绍你和美女总监认识了吗？” 林素一个头两个大，幸亏秦浩又来解围：“这可不巧，我们小林已经有男朋友了。” 陈沧海一顿，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林素，她的男朋友是谁？也许是王逸，也许是别人。他对她好吗？为什么她没有在恋爱中女生常有的那种平和状态？可是自己说陈鹏那句话不是挺对吗？关你什么事？ 林素避开了他的目光。男朋友！她上哪儿去找男朋友！ 陈沧海对自己又有了新认识，这几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十分厌恶林素，然而，并没有。 王总又说了：“只要没结婚就有机会，小陈，我跟你说” 林素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她第一次开始想，2004年9月到2006年5月，差不多两年，叶心和陈沧海是怎么度过的？时间倒退十年，在那个年纪，大家都把诺言看得很重。高三新考试考完，根据他们的成绩，他们都可以进武大。 叶心很开心：“我们都读武大好不好？我外婆就住在学校里面，我小时候经常去玩儿，那是最美的大学，没有之一！人人都说武大樱花好，但是你们知道吗，武大秋冬两季更美！秋天的时候，金黄的银杏，土黄的梧桐，翠绿的松柏，那一层一层的颜色！就是像做梦一样！冬天也美，下了大雪的清晨，校园里没人，整个校园都是你的！即使没有风，树枝上的积雪也会轻轻弹起，像雾一样洒落” 林素打断她：“别说这么详细，等我们考取了再春夏秋冬一一体验过来呀。” 陈沧海总是跟她唱反调，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还有啊，武大的建筑很有特色，依山而建，跟山融为一体” 林素发狠：“你们两个！显着是省城来的，欺负我这山里的孩子啊？显摆啥呢显摆！” 她那个时候是真心准备报考武大，她父亲也说过，要么能考上清华北大，要么就留在武汉，当然是考武大，去外省连路费都多费不少。 可是后来，陈沧海竟然说喜欢她！而林素知道叶心喜欢陈沧海。 2001年，有911，有中国入世地球那么大，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事发生，牵动无数人的心，引发战争，怒火，悲伤，欢笑无数人的命运在一瞬间改变，有人死去，有人出生。 2001年，有更多对世界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发生，但是对当事人，这些都是天大的事。 2001年，林素考进三中，从山旮旯走出来，到了省城，被编入高一七班。 2001年，叶心考进三中，被编入高一七班。 由于一些复杂的编号机制，她的学号和叶心只差一位，就这样，她俩成为同桌。 在林素眼里，叶心简直是女神，她的皮肤白得像牛奶，由内而外透出淡淡的晕红，头发黑亮柔顺，十指白皙纤长——她有八级钢琴证书，最重要的是，她永远那么淡定从容，她就是活动的四个大字“大家闺秀”。 林素呢？林素连小家碧玉都说不上，只是一个野丫头。常年在烈日下劳作，使她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自来卷的头发总有点乱，掌心和手指有若干个老茧。 陈沧海不喜欢叶心却喜欢林素只有两个可能，他要么瞎了，要么疯了。所以唐妍骂她是“心机贱人”，也许不无道理。除了林素自己，谁信她没有用尽手段拆散这对金童玉女呢？ 在叶心离开之后，林素曾经无数次回想，但是想破了脑袋都记不起她们初次见面的情形。她记得那天早上爸爸送她去上学，爸爸瘦削的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笑起来怎么看都有点凄惨。他们转车又转车，六个多小时才赶到学校，太阳大得睁不开眼，幸亏有师兄师姐帮忙，顺利报了名，放了行李。 爸爸当天还要赶回家去，学工办的老师给爸爸一瓶水，爸爸舍不得喝，一定要留给她，爸爸翻来倒去也只是说“要好好读书”，她看着爸爸的背影，又高又瘦有点驼背，自然卷的头发格外蓬乱，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显得那么无助。 林素打开那瓶哇哈哈矿泉水，小心翼翼喝一口，才发现，这水，原来什么味道都没有。 她记得第一次看到新的独立课桌，淡绿色，那么漂亮，配一把小锁，可以锁起来，她第一次知道她有资格保护自己的。 她记得第一次看到那一大片操场，400米塑胶跑道，高低杠，篮球场，排球场，网球场，游泳池 她记得第一次到宿舍，虽然仍然是架子床，但是是单人床，不必像初中那样一个架子床挤四个人，而且每个人都有一个小小衣柜，每间宿舍有两个独立卫生间 她记得图书馆，那一列列棕红色的书架，架上整齐排列的书 也许是看到的新鲜事物太多，大脑有点处理不了，她竟然忘了第一次看见叶心的情形。 她们同桌了整整一年，很自然的就熟起来，并成为好朋友。叶心是个精致的女孩子，她的书都用各种包装纸精心包过，苹果绿，婴儿蓝，水红，粉紫，鹅黄，柳绿，咖啡色用乳白色的书立排一排树在桌上，看上去心情都会变好。 她用各色荧光笔做笔记，并且发明了一套复杂的符号系统，星号表示重点，波浪线表示容易错，斜杠表示注解，双斜杠表示比较所以她的笔记向来无人借阅，因为像天书一样难看懂。 她写得一笔好字，神清骨秀，据她自己说，从三年级用钢笔开始就一直练字，多少年都没搁下。 在林素的记忆里，叶心总是微微笑着，鼻子皱皱，特别可爱。 她问叶心：“叶子的心是什么样的呢？” 叶心想一想说：“大概就是向着阳光吧？”就是这样的笑容，向着阳光发自内心的微笑。 在林素的记忆里，她们一直是好朋友，一直到最后。然后叶心介绍她和陈沧海认识，然后，他们三个是好朋友，一直到2006年。 那是十月的某个下午，天边有灿烂的红霞。下午放学到上晚自习之前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林素在操场上教叶心玩一个新玩意儿。 叶心艰难的吊在高低杠上，喘着气问：“林素，你真的确信倒吊这么一会儿，能让血液循环得更好，有，有，有助于大脑供氧，从而提高提高记忆力？哎哟，我不行了，我要下去了。” 林素从小学开始就经常玩倒勾悬垂，脚背别住高杠，膝盖弯勾住低杠，上半身自然下垂，玩多久都不成问题，她好整以暇的吊着，还伸出手来助叶心一臂之力：“好歹你坚持两分钟嘛，否则时间太短了没有效果。” 可怜叶心是个多么斯文的姑娘！她啥时候遭过这种罪？她连连叫饶：“哎哟，我头晕！完了，血管爆了！脑溢血了！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叶心！真的是你！你这是做什么？”一个陌生的男生响起，林素这才放了手，叶心在那个男生的帮助下，平安落地，一下子坐倒在沙地上，仍然有气无力的叫着：“头晕头晕头晕！血管爆了” 男生非常震惊，这是叶心吗？最淑女最从容的叶心？他认识她十二年，似乎都没见过她这么狼狈！他忍不住问：“你玩儿什么啊？我老远看见你像个猴子一样吊着，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一看，竟然真是你！你晚饭吃太多了吧？”虽然还不了解情况，但他怀疑是高低杠上另一个猴子作祟，说话间有意无意瞪了一眼林素。 林素悠悠闲闲吊着，看见这穿白衬衣戴眼镜的男生瞪自己，心想，这多管闲事的家伙是哪儿冒出来的！她双腿一用力，已经翻上低杠，两手一撑，转过身来坐好，这套动作，她不知道做过几千次，自然流畅潇洒之极。 叶心喘过气来：“林素正教我，教我换个角度看世界呢。” 林素一怔，原来倒勾悬垂还有这么个好听的说法。虽然入学才一个多月，但她已经深深地知道三中有个奇怪现象，每个考进三中的人——包括差若干分花钱进来的，都坚信自己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至少一条腿已经迈入了重点大学的校门。何谓天才？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也能学好的，不，应该说根本不学习就无师自通的尖子生，人人都以学习为耻，以不学习为荣，什么“我上课从来不听讲，从上课铃响睡到下课铃响”，“我从来不做作业，那么简单，看一眼就行了”，“我从来不买辅导书，还不如省下钱来打两把游戏”有那么一些可笑的家伙，白天上课的确在睡觉，但据说半夜拿手电筒蒙在被子里学到三点；有一些人另外请了一对一的补习老师；还有一些人很不幸地被林素晨跑时发现竟然在路灯下读书 林素觉得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作为学生，热爱学习，认真读书，难道不是最基本的？为什么要作出这种虚伪做作的姿态？林素很努力，并且从不掩饰自己的努力，她不知道她已经是高一年级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九月月考，她比中考时的排名整整前进了一百多名，从第五考场晋级到第三考场，很多人都撇撇嘴说，当然啦，她那么努力！那表情，充满了不屑，那意思是，我只要愿意，随时也能前进一百名。 林素从来不理这些，她有自己的头脑，有自己的目标，更有自己的责任。除了努力学习，她还会尝试一些据说能提高学习效率的办法，比如每天倒挂五分钟，比如每天梳头三百下，比如每天冥想15分钟 她的努力在明面上，谁都看得见。 听到叶心这么说，林素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叶心也不能免俗！因为从小喝的是山泉水，她的牙齿特别白。 陈沧海睁大了眼睛，这姑娘真是身手矫健，精力充沛，看上去力大无穷。他好奇的问：“你是体育特长生吗？” 叶心打他一下：“胡说什么呢，这是我的同桌林素，人家是正经八百的正取生。” 三中的确招一些特长生，体育类c艺术类都有，在三中这样一个成绩好就可以嚣张c就受人崇拜的地方，问人家是不是体育特长生，无异于当面骂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林素倒是不介意，事实上，她把这当做赞美，她经常自夸体育成绩不逊于一般体育生。她眨眨眼睛：“你真有眼力！之前体校的老师几次挑中了我，我妈不肯，说那个太苦了，又不一定练得出来。” 陈沧海拱手：“失敬失敬，在下七班陈沧海，沧海桑田的那个沧海。” 林素噗嗤一笑，利落的跳下来：“失礼失礼，怎敢让你‘在下’。” 陈沧海做个很夸张的惊吓表情：“你这一跳，地动山摇，大地都被你震动了！”林素一直不是纤瘦型的女孩子，个子高，健康，从“好女不过百”的流行审美标准来看，她甚至有点过于结实了。 林素毫不示弱：“看把你吓的！满头大汗！” 陈沧海刚打完篮球，连头发都汗湿了。 然后他们俩住了嘴，又一起哈哈大笑，仿佛遇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笑个没完。 叶心说：“林素你不是要提高你的普通话水平吗？这位就是高手了，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校广播台主力呢。” 陈沧海大大咧咧，胸脯拍得山响：“包在我身上。少则一个月，迟则半年，让你上台播音都不会有问题。”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平舌卷舌不分，y和r不分，鼻音和边音不分，前鼻和后鼻有时候也不分。哪，叶心作证，你可不能忽悠我。” 陈沧海大手一挥：“我大约也还教得起你。” 林素顺口回答：“那我就拜你为师，你可不许腻烦的。” 陈沧海一怔，他望着林素，林素狡黠地眨眨眼，两人又笑了。 这段往事林素忘了，叶心也忘了，但是，陈沧海记得。 人生就是这样奇妙，你念念不忘的，他可能毫无印象；他念念不释的，你却可能压根没有注意。但即使把所有人的记忆都加在一起，都无法还原当初的一分一秒，总有些东西悄悄失落了。 已经逝去的永不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喜事 林素无数次想，应该联系一下陈沧海。 打个电话，写个邮件，加一下微信，关注他的微博——如果他有的话，找以前的老同学了解情况 据说经过五次信息接力，你可以联系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林素也有无数个途径可以联系陈沧海，但是，联系之后说什么好呢？ 也许是职业病使然，她甚至写了若干个应对方案，方案一，假设大前提：彼此态度成熟，气氛融洽 她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焦躁不堪，幸亏这几年努力上进，有个独立办公室，要是坐格子间，四面八方都是人，两台电脑背靠背互相辐射，略伸长一下脖子，就能看到旁人的电脑屏幕，打电话都要捂住话筒真的是连一点私人情绪都容不下。 最后她叹一口气，颓然坐下，把那叠纸都塞进了碎纸机。 黑色的碎纸机像一个贪婪的小兽，吃进一张张完整的纸，在咔咔声中，把它们变成粉末——这是一台好碎纸机，比之前那个碎成细条的强多了，林素正胡思乱想，门铃响了，一个很夸张的二次元声音“哇，有客人上门了也。”——这是谢总亲自设计的铃声，客户总监的门铃是这个，创意总监则是“呯，没创意，枪毙！”设计总监是“我设计一切，除了上帝”，影视总监是“站着把钱赚了”这也算是谢总的一点小趣味吧。 林素一看，又惊又喜，急忙迎上去：“lda，你可回来了！没有你的日子，简直一片灰暗。” 林素和lda是老搭档了，合作默契，一起拿下过多个重要项目。前段时间，lda休了病假，毫不夸张的讲，林素盼望lda早日康复的心比她老公还要热切。 lda略微胖了一点，气色极好，她笑：“假的！我不在，你又拿下一个单哦！怎么样，跟新搭档合得来不？” 林素夸张的叫道：“天地良心呀！跟两个男人合作忒可怕！聊到深夜，我还是得衣冠楚楚，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端端正正，遭罪啊！像咱俩，一边泡澡一边喝红酒，那才能文思泉涌滔滔不绝嘛！ lda是设计总监，已经33岁了，但是保养得好，完全看不出来。 “你几时从香港回来的呀？我还想着这几天去趟香港呢。” “前两天才回来，感觉离开才两个多月，公司就变了好多，跟不上节奏了。” “万变不离其宗，你一回来马上就适应了。” lda坐下来，笑嘻嘻看着林素：“我这次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快说，让我乐呵乐呵。我这次得了一个好难搞的项目，正在头痛呢。” “你猜。”lda脸上的笑意根本收不住，简直要溢出来。 林素看看她红润的脸颊，略微宽松的衣服，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哎呀！你是不是要做妈妈了？！” lda笑着点头，她的神情更淡定从容，那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笃定，她右手轻轻放在腹部，除了这里，在她眼中再没有重要的事。 lda备孕三年，吃了不少苦，她几次忍不住感叹“林素，你一定不要学我，能早点生孩子就要赶早，不然就麻烦了。”她和林素虽然关系好，但比较少说私事，这样三番四次的感叹，大概是真正苦恼。但林素对这些完全不懂，又不太知道她的情况，也只能含含糊糊安慰她几句。 “已经三个多月了，前段时间其实是保胎，有点出血，医生让卧床，现在情况稳定了。”林素知道，广东这边的规矩是怀孕不满三个月不能对外人讲，据说是小孩子“小气”，讲了会有不好的结果。 “恭喜恭喜！这可真是大喜事！”她真心为lda高兴，大部分女人到了某一个阶段就会开始盼望做母亲，找男朋友的念头反而不那么强烈了。若薇说嫁不嫁人不要紧，但是要有个孩子，“领养一个也行。” 后来她们一起百度，发现单身人士根本没有收养小孩的权利。 “凭什么？！哪些虐待婴儿致死c因为小孩哭闹把他扔下楼的家伙倒有资格做父母，像咱们这样又有能力又有责任心的倒不能了！”若薇义愤填膺。 “你赶紧努力，做人大代表，就可以提案了。” 那么人工受孕呢？需要办准生证，办准生证需要结婚证c户口本等等。真要想办法这些也办得来吧，若薇说，如果三十五岁我还没有结婚，就去做。“可以选择父亲的年龄学历等等，也还蛮科学。” 三十五岁似乎还很遥远，她们说得半真半假。 lda说：“我已经递交辞职报告了，虽然可以申请休产假，但没必要霸着位置，还是让人家上来吧。” 像lda这样的真的不多。林素很感慨。来可名之前，她在另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她年轻，努力，肯吃苦，两年就做到项目经理，与客户关系也处理得好，每季度考核都是满分好评。她也意气风发起来，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大好，升职涨工资指日可待。然而，事情就这样起了变化。她的直接领导有几次在她面前发愁，说人手不够，说有个重要客户可能会流失，年轻天真的她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多承担一点，然后她就被调离已经服务了两年的客户，去了那个所谓“重要客户”公司驻点，然后就是不停的被批判。 林素看过一幅图，题目叫《当有人不想让你赢》，问：英文字母首字母是？选项：a a 你答什么都是错，不是吗？当你的上司和客户联手让你难过的时候，你一定不好过。那段日子特别灰暗，挨骂，言语上的羞辱甚至是人身攻击，差评，加班，一个方案改来改去改n次之后改回第一版，然后还获得“无法沟通”的投诉 然后上司来关心她，帮她分析形势，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她的年度绩效，甚至有降级降职的风险，不如，趁有职位在身另谋出路。 那时，她对上司既感且愧，感谢上司的体贴，惭愧给上司带来麻烦，于是，得了上司的指点，她立即行动，开始投简历，四处打电话求出路，然后进了可名。 然后以前的同事告诉她，上司其实已经怀孕了，只等她离职就穿上了防辐射服。把一切都加在一起，她这才明白，上司不公开怀孕的消息，冒着流产的风险加班，甚至熬夜到12点，在最要紧的前三个月不穿防辐射服，原来就是为了劝退她。原来，她对她的威胁竟然那么大！ 不过仔细回想，林素对她倒不怎么怨恨，反而有点感谢，是她，给她上了这样生动c有教育意义的一课。 林素由衷地对lda说：“你真是好领导，那有没有消息谁来接你的位置？” “我可不敢自认好人，主要是我先生好，支持我做全职太太。哈哈哈哈暂时没定，可能从下面提拔，可能从其他地方平调。” lda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还得去拜寿呢。” 这一天，是谢总46岁生日。 按说生日应该跟家人过，但好在一般中国人都有阴历c阳历两个生日，于是，顺理成章，一个陪家人，一个陪其他重要人等。 可名每季度都有一个生日会，同一个季度生日的人聚在一起庆祝，费用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由公司买单，员工自己策划，各有各的创意。 第一季度的生日会，当然就选在了谢总生日这一天。 这是一间音乐会所，布置很有格调，总体怀旧，888号厅内有潺潺的水声，一把略沙哑却醇厚的女声低低唱着懒懒的布鲁斯，若有若无间，别有一番动人情调。 水晶吊灯c落地灯错落点缀，光线不明不暗，恰好能照亮女宾们晶莹的肌肤。 一列长桌上摆满了各色饮料和点心，林素悄悄笑说：“走，咱们过去每样吃一点。” lda说：“我现在不能乱吃了——怕血糖高。你呀，可着劲吃吧玩吧疯吧，这样自由的好日子没几年了，迟早跟我一样嫁人生孩子。”林素作势轻轻打她一下：“哪有你这样吓唬人的，到时候我嫁不出去可要赖你了。” lda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继续感叹：“以前不明白，等知道的时候就迟了。做女孩子，那是千娇百贵，父母男友，人人看你脸色。一旦结了婚，就掉了个个儿了，公公婆婆老公，个个都要拿出伺候客户的精神头来应对——即使是这样，还不一定能有个好绩效。怀了孕，更是身不由己，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时时小心，处处注意。一有风吹草动，吓得魂不附体，立马赶往医院” 林素骇然，暗自打个寒噤，还好还好，那日子似乎还远。 但lda呢，诉苦归诉苦，声音里却有一种心甘情愿的满足感：“当然啦，怀上算是好的，没怀上那才叫惨，各种检查，每个月查激素查排卵，最痛苦的还是那些不能拒绝的关心，人人都关心你！各种偏方啊，中药啊哎哟，你看我说到哪里去了，怀孕了，激素不平衡，不免唠唠叨叨的。”看见林素吓得脸色都变了，lda转了话题，“你看，差不多的人都来了呢。” 的确，公司中层c基层管理者c骨干员工，总之有点面子的都来了。这时，也有几个平时比较熟的同事过来打招呼，lda怀孕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话题都集中在她身上，“你气色好好啊”“在哪里产检”“我认识一医院妇产科主任，水平很好”“现在谁照顾你啊？”“预产期是几时？” 林素就有点落单了，她暗自想，难怪上次若薇参加同学会回来跟她感叹，聊来聊去就三大话题——炒股买房生孩子，幸亏她还买了一套房，否则真不知道聊啥好。看，这就是生活的驯化魔力。 同事们个凑在一起，大多是同级别在一块儿闲聊，但也有那么几个例外，跟牢自己的上司，不时递饮料，拿点心，领导说句话，即时有反馈。这些人，或许会升得比人快吧？ 又过了十来分钟，主角终于到场了，引起一阵轰动——因为从来没有露过面的谢太太这次也出席了。 谢太太很年轻，不，应该说跟谢总比起来很年轻，三十出头，身段高挑圆润，大约是为了配合谢总，只穿了平跟鞋。她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皮肤雪白，一对成色极好的吊坠型钻石耳环更称得她明眸皓齿。 林素隐约身后听见有人嘀咕：“上位转正没多久” 谢总有个十多岁的女儿，这位肯定不是原配了。 谢总满面春风，感谢大家捧场，“平时说话都是秘书写稿子，有什么说得不好的，大家也不必多多包涵——直管怪他”，说着拍了拍秘书谈文斌，“说得大家满意的，也找他，今天酒水管够，大家懂的。” 领导这么幽默，大家自然捧场，一片欢笑声中，谈文斌拱手作了个四方揖：“大家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多多支持多多支持。” 谈文斌才二十六七岁，非常年轻，中大中文系毕业，长得白净斯文，个子不高，文笔不错。他平时挺持重沉稳，这时也并不打蛇随棍上，林素对他很有点好感。 大蛋糕推了出来，足足三层，二十几个有幸跟谢总生在同一个季度的员工一起上台许愿切蛋糕，然后大家一起拍手唱生日歌c吃蛋糕等等。 谢太太轻俏的在谢总左颊上抹了一点白色奶油，谢总无奈的笑着摇头，两人之间一派温馨，将生日会的气氛推向了，大家自然不敢对“一哥”造次，所以其他寿星就遭了秧，有个新入职的小伙子，简直被涂成了花脸。 林素站在一边看着，觉得挺有趣，去年的生日会可比这个正式c无趣多了，看来女主角还是很关键。 谢太太很善于应酬，谈笑风生，一身红裙，走到哪里就把颜色和热闹带到哪里， 让人觉得整场都是她的身影。 “这位就是客户部的美女老总林素了吧？ichael经常说起你呢。”她笑盈盈走到林素前面，林素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有好几年，她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大约是来自美女的魅力吧。 “谢太太快向我透露一下，谢总说的是好话呢，还是坏话。” 谢太太笑了：“不如你先告诉我，ichael在公司，呃，尤其是在美女下属面前，活跃呢，还是不活跃。” 林素微微一怔，谢总笑着轻轻推了一下谢太太：“别胡闹，jane可是我的得力助手，要时时为公司冲锋陷阵的。” 林素松一口气，还好谢总肯定她是靠实力吃饭的。 谢太太娇滴滴抱怨：“看看，你真是好领导，心疼下属，不心疼老婆。” 林素觉得头痛，怎么搞的，谢太太这是来公司下马威来了，虽说是人之常情，但是总有点，怎么说，上不了台面。再说，怎么就找上了她呢，真是捡软柿子捏呀。 谢总也有些不满了，轻轻咳一声：“朝华，你喝多了。” 谢太太不理他，继续对着林素发问：“听说林总还没有男朋友？” 林素有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女人出来工作可真不容易，没男朋友也会成为攻击目标。 她大方的一笑：“是啊，目前时单身。”其实她从来没有过男朋友，不过若薇警告她，千万不能这么跟人讲，否则，别人会以为你是变态。二十八岁从未谈过恋爱的大龄女青年！在一个小学生都过情人节的时代！不是变态是什么？？至少也是心理有问题吧。 “林总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是不是挑花了眼啊？” 林素苦笑：“过奖过奖，真要像谢太太这么漂亮当然不会没男朋友啦，我们主要是圈子太小，来来去去，不是同事就是客户。”她停一停，又加一句：“谢太太如果有合适的人选，麻烦介绍给我呀。” 林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剩”下的。读书的时候，忙着学习，忙着做兼职，忙着实习，忙着找工作然后好不容易工作了，忙着恶补“社会”学这门大课，忙着学“做人”，忙着加班，忙着还贷款，忙着满足家人的各种需求 等到妈妈打电话哭诉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个大龄“剩女”了。她自嘲的想，自己从小各方面都很优秀，一直是妈妈的骄傲，没想到一过了二十五岁，居然就变成耻辱了。 谢太太凝视着她：“说起来，我倒的确认识不少人，等有空的时候，大家一起出来坐坐。” 谢总听不下去了，拉着谢太太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还得赶下一场呢。”谢太太这才放过了林素，笑着说“下次一起喝茶啊。” 林素松了口气，真是无妄之灾！看来找个男朋友还真的挺有必要，至少能免除这种羞辱。 她有点心烦。她一向自问是凭本事吃饭，在这个行业打拼了六年，多少有点资历了，在公司大小也是个总监，平日也挺受人尊敬，哪怕是表面上的尊敬。没想到现在却被人如此侮辱！虽然当时周围并没有旁人，但她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脸。 生活总是这样，在你想不到的时候给你狠命一击，她以为自己奋斗多年，终于对生活有了掌控力，终于可以自己做主了，生活冷笑一声，给她一记耳光。 这不能影响她的心境，但多少有点影响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失联 手机响到第三声，林素才掏出来，显示“陈沧海”。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刚刚被老板娘修理了一番，难道还要被客户补刀？她走到僻静处，深吸一口气，这才接电话：“陈总你好。” 王总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几天功夫就把陈沧海从人力资源部挖到了市场部，任职总助，主管互联网运营中心，负责线上营销及活动策划，重中之重就是官方微信c微博运营。一天一小会，三天一大会，抓得非常紧，艾米他们也跟着紧张，连林素都不得不打起几分精神。 陈沧海的声音客气而疏离：“真不好意思，周五晚还打扰你，方便讲电话吗？” 林素暗暗抱怨，你们这些甲方，有屁大的事都会连环夺命call！我能说不方便吗？嘴里却很客气的说：“没事，公司搞活动，陈总有什么事呢？” “是这样，我刚过互联网中心这边才几天，千头万绪的，今天才有时间看‘愚人节’宣传策划案，觉得有很大问题，但是艾经理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林素立刻道歉：“真不好意思，我先找小艾他们，迟些复你电话。” 果然，艾米的电话转了全球传讯，应急联系电话也同样不通。林素给她的qqc微信留言未果之后，打佳文的电话。 为了安全和方便工作，佳文c艾米c胡炜租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做宿舍，离科盛大厦步行不过十分钟。佳文证实，艾米下班后并没有回宿舍。 “她上班时带了行李吗？” “没有，只背了她平时常背的那只黑色爱马仕。” “她有说去哪里吗？这个策划案之前跟客户沟通过没有？” “没有啊，策划案其实之前给陈鹏看过的，他没有提修改意见，而且离愚人节还有十来天呢，按艾米的周计划，是准备下周三才敲定的。” 这样一说，林素大致明白了，陈沧海新官上任急着表现，所以才急三火四的打电话来，虽然当初招标文件上写得明明白白，乙方的响应时限是两个工作日，遇有特别重大急事，才需要24小时内响应，但是，你能跟客户争吗？艾米离开驻地，按道理也应该报备，知会客户总监，不过这一条向来执行得不严格，大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班后谁还过问你的私生活啊，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艾米是五点半下班才走的吗？” 佳文有点支支吾吾：“这个，我没有注意，当时正忙着改一个稿。” 好吧，看样子艾米提前走了，林素也不为难她，只说：“说得严重一点，艾米这就算是失联了，我不是查岗，我以前也驻过点，明白驻点工作时间非常灵活，我只是要知道到底她失联了多久。” 佳文这才说：“大约三点钟，她审完我的稿子，就走了。” 三点，艾米多半是回广州了，再迟就有可能赶上下班高峰期。 林素觉得头痛，她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复陈沧海的电话：“艾米暂时还联系不上，我会继续尝试联系她。这个方案如果不是太紧急，还是等艾米处理吧？” 陈沧海沉默了一会儿，他开诚布公，摊开来说：“这个方案本身是不急，但是，我们下周一上午有经营分析会——是开年来的第一个重大会议，王总刚刚通知我，要我就互联网运营情况做一个专题汇报，愚人节也是我们推出双微运营以来的第一个大节日，方案是汇报重点。另外，领导看了之后可能还会要求修改，要预留时间。所以，可以说非常紧急了。 “从私人关系上讲，这也是我上任以来第一次对着全体中层以上领导做汇报，想必你也有所了解，我这个总助，根本不是真正的职务，不算在公司编制之列，只是大领导多设几个官位，抛出来给大家抢的骨头，说白了跟主管是一样的，还是基层，做不上去就全部白费，但责任却又比主管大，担责肯定是首选。所以，我自己，非常在意，也非常看重。而且我初来乍到，真正叫得动的人只有一个梁肇兴，只能请你们多多帮忙了。” 他说得这么直白，林素倒很难拒绝，所谓“食得咸鱼抵得渴”，陈沧海吃不了这个苦，就不必来市场部；林素应付不了这个局面，就不必来应标。如果第一个月就把合作关系搞坏了，后面就难讲了，终止合作c索赔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 “既然陈总这么说，那么明天一早，如果小艾还是没联系上，我就来一趟a市，佳文和小胡也来，9点之前一定赶到，到时候大家碰个头，一天工夫整出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陈沧海简短的说了一句：“谢谢！那明天见。”就挂了电话。 另一个客户总监bruce了然的笑着问：“又是甲方？”他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一头艺术家般的长发，可惜林素没看过《东京爱情故事》，不知道这是三上发型的拷贝。 bruce是公司红人，谢总都对他很客气，林素当然不敢怠慢，苦笑着回答：“是啊，甲方巴不得我们24小时伺候。” bruce揶揄她：“谁让你这么能拿单？叫我们这些人眼红啊。” 林素忙说：“这话别人说我也就认了，你说，那纯粹是讽刺啊！” “你们的新媒体运营很有意思，我有几个老客户也想做，到时候教教我。” “我抛砖引玉还差不多，对了，我还想向你请教” 和bruce聊了一会儿，谈得投契，十多分钟之后，就有若干探究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来了。林素觉得怪不自在的，看看包间，正角儿谢总夫妇已经走了，大家放开来，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好不开心。乍一看，一屋子的俊男靓女，衣冠楚楚，男的多半穿礼服，女士们多半是长裙，轻轻晃动手里的酒水，谈着或雅或艳或荤或素的话题，时时激起一阵欢笑，俨然盛世景象。但是这灯红酒绿之下有多少狼狈和不堪呢？林素也无心应酬，跟相熟的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提前告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加班 第二天，艾米依然联系不上，林素给她留言说明情况，就驱车赶往a市。 科盛虽然是个国企，但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在这里工作“钱多事少”，相反，这里很流行“加班”，星期六早上八点半，停车场居然停了约有1/3的车，大部分都是二十万左右的中档车，实用代步型。 林素没有急着进去，她围着大楼走了一圈，科盛的园林景观布置得不错，树木繁盛，最显眼的就是那木棉，可能有二十米左右高，沉静温雅的立在大楼左侧，铁一般的枝干上密密开满了火红的花朵，让人精神一振。树下有一块巨大的砚石，看样子价值不菲。 陈沧海这个级别自然没有独立办公室，八点五十人都齐了，就在会议室开会。 陈沧海拿着打出来的方案，眉头紧锁：“这个方案平心而论也不算不好，最起码是能及格的，但是我们要的不是及格而已。” 林素开门见山：“那陈总先指个方向？你大概想要什么效果呢？” 陈沧海非常坦率：“我也不知道。” 小胡和佳文没忍住，笑出声来，九零后就是比较直接。 陈沧海倒不以为忤：“我只是觉得愚人节大家都会弄这些搞笑的，未免太没有新意，我倒想整一个与众不同的，悲伤点，抒情点。” 林素试探性的问：“比如张国荣？” 陈沧海喜欢张国荣，他长得也有点像张国荣，但不像人们印象中那个忧郁高贵的张国荣，而是像更年轻的时候，温良可爱的张国荣，眉目清秀，一派温润。 陈沧海对张国荣着了迷，他会唱他所有的歌，他一遍又一遍看他主演的电影，他收集了所有关于他的资料，他崇拜“时间的灰”，因为她写张国荣写得那么好 2003年4月1日，他永志不忘。他来找叶心，双目红肿。 叶心拉着林素：“我们一起陪他去操场走走，张国荣去世了。” 林素很茫然：“张国荣是谁啊？是很重要的亲戚吗？” 叶心叹了口气：“你简直是外星人。” “呃，我还有一张卷子没做” 叶心不理她，拉着她往外走，“做人要讲义气！” 那一天，他们在夕阳下散步，林素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最喜欢他在《旺角卡门》里的扮相，英俊得一塌糊涂。特别是打了人之后，对着窗户玻璃整理头发，那种自恋那种嚣张，哎，也只有他了！” “《霸王别姬》里面也很美呀，亦男亦女，又帅又美，让人觉得美真的超出性别。” “我觉得他在《东邪西毒》里最有味道，又明亮又迷离的眼神，想要正视你，看到你心里，又好像要躲闪，避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林素好不容易听到一个熟悉的东西，是的，她是金庸迷，急忙接话：“《东邪西毒》？他演谁？演黄药师吗？” “不是，是欧阳锋。” “不是吧，欧阳锋怎么会帅呢？练蛤蟆功那么难看的功夫，声音又刺耳，咱们物理老师去演还差不多。” 叶心和陈沧海一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还是陈沧海听到噩耗之后第一次笑。 后来林素知道张国荣了。上大学之后，她开始补课，把青春期缺失的一点一点补起来，四年大学，她看了差不多一千部电影，还有数不清的小说和动漫，还有音乐，还有逛街，还有社团活动，还有娱乐。 最疯狂的时候，从早到晚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她都一动不动坐在电脑前面。在电影那个无限精彩又极其真实的世界里，她慢慢的，更了解自己，也更了解别人。 她找来他所有的电影看，感受他摄人的魅力，看他在演唱会上由于太投入而一次次流下泪水，这是一个多么美丽但是又脆弱的男人。 后来她读到一句话，彩云易散琉璃碎，心里轻轻咔擦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那是叶心去世的第二年，她已经很少梦到她了。但是，突然之间，好像冥冥中有人要提醒她，有人要点醒她，她最后为她大哭了一次。 陈沧海看林素一眼：“这个挺好的，也可以做，但是，我想做的人也不在少数。” 胡炜耸耸肩：“恕我直言，我们这代人，在微信上最活跃的这代人，可能对一个死了十多年的艺人不会很感兴趣哦。” “我们换个角度想，愚人节除了整蛊搞笑，还能做什么呢？” 林素冲口而出：“表白啊！” 陈沧海似乎受了启发，兴奋起来：“对对对！愚人节现在都变成了表白日，情人节倒成了愚人节。什么人会在愚人节表白呢？” 90后的胡炜也来了兴趣：“丝嘛，丝跟女神表白，完全没戏，只能在愚人节，不至于得罪女神，不至于下不来台，过后还能做备胎。” 林素打趣他：“小胡很有经验嘛，来来来，给我们讲讲。” 胡炜笑了：“说起来真干过那么一两回，不过是抱着‘万一成了’的念头，权且一试，不成就说哈哈哈我逗你玩儿呢今天愚人节你看我演得这么真连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子都骗到啦哈哈哈哈当然咯，我没成。” “佳文呢？有人在愚人节给你表白吗？是什么感觉？” 佳文皱皱眉头：“说实话，挺讨厌的，你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答应他吧，万一是整蛊，岂不是糗大了？所以呢，最保险的就是拒绝咯。我反正没见过愚人节表白成功的。” “一k，一k，愚人节表白约等于自杀，因为双方都想给自己留个后路，都想掌握主动权，所以没有赢家。哪，我们现在来编一个故事，男主角，丝。” “他必须是个经济适用男，学历好，聪明，但相貌普通，身高普通，家庭普通，收入普通，相信爱情” 佳文开始做记录，聊着聊着，故事就渐渐有了，这是一个跨越十年的爱情故事，为什么是十年？因为陈奕迅的十年唱得很好，因为二十岁到三十岁是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黄金的十年。普普通通的男主角对学妹女神一见钟情，女神是个典型白富美，美，才有资格让人如遭雷轰一眼相中，富，才能让丝高攀不起自惭形秽。 开学的时候，他老大不愿意替室友去迎新，却没想到迎来他生命中的一段光。 女神是个可人儿，千万要写好，否则很容易成为绿茶婊，她又美丽又清纯，像黄蓉一样刁钻精灵，又像郭襄一样大气爽朗，但是又有点小小慵懒，所以经常驱使男主角，但并不令人觉得这是利用。 十年里，他陪她最多，不能说他们没有感情，这也许就是友情之上恋人未满，她习惯了他的陪伴，也安心于这种陪伴，但是，就像高原上的水，先天条件决定了它永远烧不到100度。 他每年愚人节都向她表白，以各种可笑c夸张的形式，就像小丑一样，给她带来数不清的欢乐，所以她忽略了小丑眼角的那一滴泪。 今年的愚人节，是他最后一次表白 讨论完毕之后，开始分工，林素负责写简介和故事，佳文负责写策划案，胡炜设定人物形象，并画出几个关键时间节点，陈沧海和梁肇章负责做汇报材料。 林素打开电脑，对着空白文档发呆，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写爱情故事，总有点滑稽。 只敢在愚人节表白，这是一种绝望的爱。 若薇说过，绝望的爱，就像是《泰坦尼克号》的结尾，jack泡在冰冷的海水里，他就要死去，就要沉沦，但是他一直仰望着r一se，她会活下去，她会结婚，生一群孩子，过上幸福生活，这些，都与他无关，又都与他相关，因为这是他最深切的愿望，他深深的希望，她可以做到，至死，他都深深的仰望她。 林素开始写： “我喜欢愚人节，因为在这样一个为了开玩笑恶搞而存在的日子里，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嘲笑。 我选择在愚人节表白，因为我只敢在愚人节表白。 整整十年，每个愚人节，我都向我心中那个不可能的人表白，是的，十年来都是那个人，同一个人，有且仅有那么一个人。 表白之后又会笑着说，傻的，开玩笑的啦，我当然还会继续帮你修电脑。我当然还会帮你做笔记。我当然还会帮你翻译毕业论文文献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马上就要三十岁了，从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是我的黄金时代，我发疯的想爱，想跑，想把自己献祭出去，想把自己供在爱的神坛前，用我的血肉之躯开出花来 一转眼我就三十岁了，生活不可避免的走向庸俗，明天我要去相亲，我要找一个适合过日子的姑娘，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不太聪明也不太糊涂，不太温柔也不太跋扈，不太勤快也不太懒惰，总之就像你每天在街上碰见的无数个面目模糊安全可亲的姑娘一样。 这是我最后一次在愚人节表白” 林素一直写，一直写，因为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她对恋爱保留着那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一种接近信仰的虔诚，她的敏感，她求之不得的苦闷和焦灼。 尼采说，太阳一定要有被照耀的万物才有意义，否则，那只是毫无意义的。 林素爱谁呢？她能爱谁呢？在没有对手的独角戏里，她紧抱双臂，只能无声无息自己燃烧，有谁看见她的光和热？ 林素连午饭都顾不上吃，陈沧海叫了好几次，她才草草扒了几口饭。 下午四点多，大家又碰一次头，互相提意见，最后忙到晚上差不多十点，这才收工，至于结果，最起码他们自己是很满意的。 陈沧海读完林素写的故事，沉默了很久。他一直以为她心如铁石，他以为她没有感情，他甚至有点怨恨她身上的理性和功利——这点让她不那么可爱，但却又特别真实。 现在，他才知道，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她也奉爱情为圭臬。 那么，在他们别后的那些年里，她恋爱过吗？她和王逸最终有在一起吗？ 陈沧海说：“那时候，向你约稿无数次，都被你拒绝了。” 林素有点累又有点亢奋：“关键是那时候没稿费。” 陈沧海一怔，是这个原因吗？他不禁抬头看林素，不化妆的林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几岁，脸色略显苍白，圆圆的大眼睛倒是很亮。 他们之间，谁欠谁呢？陈沧海一直觉得林素欠了他，欠了叶心。不是林素，他和叶心不会到那步田地。可是，他能怪她吗？他凭什么要求她挺身而出承担这个责任呢？就凭他喜欢她？ 说白了，他自己也只是一个自私的人。 多年以后，他再回头，像顿悟似的，他一眼看穿了时光深处的自己，那个惨绿惨绿的少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愿望 加完班，大家作鸟兽散，陈沧海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番，本来应该犒劳一下大家，但是因为汇报材料领导还要审核，今天就先散了，下次补请。 林素住在市区的快捷酒店，陈沧海说：“a市不比广州，十点多很难打车了，公交也不发达，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林素没有拒绝。 陈沧海开一辆小小的p一l一，车里跟他的办公桌面一样干净，没有任何杂物，只在前面放了一个小小的水晶魔方，缓缓转动，里面有棵樱花树，一边转一边落下粉红的花瓣，十分精致。 根据社交礼仪，林素当然坐在副驾驶。看了半天，她才发现，这个小水晶居然是空气清新剂，很好闻的味道，细细的弥漫开来，让人如置花丛。 她不由得笑起来，这个人，还是这样追求细节，喜欢那些设计精美c有趣的小玩意，她想起他读高中时那些特别好看的笔c本子c便签条。是谁说的，男孩子天生都是恋物狂，小时候的玩具枪，长大一点是各种游戏机，再然后是车 陈沧海微微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高中那会儿林素就说过他有“恋物癖”，他解释：“这个是朋友去日本旅游带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又鬼使神差加一句“一个同事。”说完又觉得挺尴尬的。 也许是车厢有点小，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林素转了话题：“下午的时候艾米打电话给我，原来她昨天回广州路上手机被偷了，去营业厅补卡，又要若干条件，一直到下午才搞好，我想着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我又在这边，就让她明天才回来。” “你真是个好领导呀，难得体谅下属。”陈沧海开玩笑。 “你才是真领导，多多照顾多多包涵啊。说真的，我这几个下属表现得怎么样啊？” 陈沧海说：“还不错啦，一句话连总监都几百里之外赶来加班，我再不给好评，那也太混账了。” 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聊着，说着有礼貌的废话，不冷场也不热烈，没有营养也不值得回味，但，这就是所谓的成熟社交吧。 林素舒服的靠在椅子上，打量夜色中的陌生城市，小城自有小城的好，不堵车，一路顺畅，楼房没有那么高，没有水泥钢筋森林给人的巨大压迫感，灯光没有那么灿烂，反而给天空留了一些些真实的颜色。 对话恰到好处的填满了那十几分钟路程，到了快捷酒店陈沧海才发现，他居然忘记开音乐。 他看着林素走进酒店，她穿着白t恤和蓝色牛仔裤，简洁大方，背一个双肩包，配上类似赫本的短发，看起来倒像是学生。 林素向来是不回头的，她笔直走了进去。 十几岁的时候，男生宿舍谈得最多的当然是女生。秋季运动会过后，经过军训时一轮轮拉歌，一场场比武，还有最后20公里拉练，经过运动会一次次方阵彩排，震天的喝彩c欢呼，洒下热泪与汗雨之后，整个一年级的学生相互间都差不多混熟了。这天晚上，在青春期旺盛荷尔蒙的作用下，205宿舍开始评选2001级校花。 叶心当然是校花，她从小到大都是校花。陈沧海毫不意外，他俩几乎一出生就认识了，在幼儿园作为搭档跳拉丁舞得过冠军，小学时一起上台诗朗诵得过一等奖，初中，在学校的话剧公演中，他是艾希礼，她是郝思嘉。 可是当老六提名林素的时候，他有点诧异，那个很强壮的女孩子？ 有人反对：“她太黑了！” 老六洋洋得意：“这个你们就不懂了，那叫蜜色肌肤，欧美白人要花大价钱去海滩涂上昂贵的防晒油才晒得出。” 又有人说她太结实，老六嗤之以鼻：“喜欢林黛玉那样的美女，那叫病态审美。你看看林素，那腰细的，那腿直的，关键是人家明明不胖，呃，但是有肉，我带几本模特杂志给你们启蒙一下，你们就懂了。” 话题就此转了方向，同为16岁的少年，老六很神奇的知道得特别多。老六肯定不知道，他这段话对陈沧海起了多大作用，后来每一次见林素，他都忍不住仔细打量，看看这姑娘到底哪里美，接着又要努力转开目光，避免盯着她看带来的尴尬，他总是在心里批评，老六完全是胡说！她一点都不好看！好吧，有点好看，但是没有那么好看！ 陈沧海想出了神，直到酒店门童走过来：“先生，不好意思，这边不能停车。” 他才点点头，把车开走。他在等什么呢？林素是个大头虾，一直迷迷瞪瞪的，根本没有她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独立，她没有方向感，不会认路，记性也不大好，时不时就闹出个笑话，简直像个大婴儿。 陈沧海17岁生日的时候，搞了一个party，他父母都很开明，特意避出去，把偌大的房子留给他们玩闹。 林素那时还没手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打给他，很不好意思的说：“我忘记你家怎么走了，是的，你给我画的地图也忘了带我在琴台下了车” 陈沧海又好气又好笑，这类事情已经发生过n次了！这回得给她个教训，就让她走回公交车站，他出来接她。 挂了电话，他悠悠闲闲吃了个烤鸡腿，又喝了半瓶可乐。叶心一直催，他说：“不急，这家伙太不长记性了，这次至少让她等半个钟，她才记得住。” 叶心瞪他：“林素很少来市区，她本来就不大分得清东南西北，又没手机，可别急坏了，你还是早点去！” “行了行了，就是你这么宠着她，她才不长心。” “林素虽然好脾气，但是真惹恼了她，她也很执拗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今天是主角，她总不好意思冲我发火吧？” 足足磨了半个钟，陈沧海才动身，等他到公交车站一看，哪有林素的影子！他心里嘀咕，这家伙，难道找电话跑到对面车站去啦？谁知道那边也没有，他这才着了急。 那是五月底，天气已经很热了，他沿着马路走，一边找一边心里暗暗发誓，找到她非暴打她一顿不可。 他在书香咖啡店找到了林素。她坐在木地板上，靠着书架，面朝落地窗，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她穿着白色半裙，因为是坐姿，显得有点短，一条腿伸得笔直，从窗外看去，长得有点过分，另一条腿曲着，有点懒散。陈沧海这才知道，原来女孩子的腿有这样优美流畅的线条，有这样小巧玲珑的踝骨。 她看得那么专注，微微张着嘴，仿佛捧着的不是书，而是最美味的提拉米苏蛋糕。看到得高兴处，她笑起来，似乎怕惊动了旁人，一只手捂着嘴，像掌握了某个巨大的秘密她悄悄笑着，额前卷卷的碎发轻轻晃动着。在五月的阳光下，她整个人如同新开的栀子花，闪闪发光。 陈沧海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的，原本积蓄了一肚子的怨气早就消失无踪，却又突然生了新的怒意——他发现有好几个人在盯着她看。 他走进去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的手凉凉的，掌心有薄薄的茧，他的感觉突然间灵敏了无数倍，仿佛一台高性能的定向探测仪，能准确捕捉她的任何细微反应。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要挣脱，等到抬头看见是他，又笑起来，这笑容有点可恶，有点狡黠。她猛然反手一拉，劲儿真不小，陈沧海没提防，倒被她拉了个趔趄，一条腿都跪下了。她灵活的跳起来，退开几步，得意的说：“按照以前的礼节，寿星是要给人磕头的。” 陈沧海没有像以往那样追打她，无奈的摇摇头：“你呀女孩子，又穿着裙子，别到处乱坐。” 林素没有料到他这样温和，但也防备着挨打，又退开几步，这才开口解释：“我坐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站台，本来不会让你找的，可是我，呵呵”她扬扬手中的书，笑得有点奸诈，又有点傻。 陈沧海彻底没了脾气：“来，让我看看是什么书。”那是一本《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陈沧海说：“你这么喜欢，我送你一本。” “不不不，没有无端端送礼的，还是我买下来送给你，你再借给我看。”林素得意洋洋，抢着付了钱，把书递给他，“生日快乐！十七岁咯！有什么愿望呀？” “我的愿望就是” “别说别说，说了就不灵了，你在心里想一想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迷信？还亏你是共青团员呢？我偏要告诉你，我的愿望就是我们这帮人，这几个好朋友，永远开心，永远快快乐乐在一起。” 林素堵住耳朵表示自己没听到。 然而，他17岁的生日愿望确实并没有实现。 他担心她丢三落四，会出什么岔子，然而，这次并没有。他哑然失笑，多年不见，她早已长大成熟，她一直生活得好好的，只有他自己，仍然幼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新同事 《只敢在愚人节表白》系列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无数公众号转载，粉丝数一举突破二十万，被省公司立为标杆，林素的团队甲方考核时打了满分，陈沧海也坐稳了位置。这个系列也成为科盛微信公众号的固定栏目，从奇葩相亲到新女友再到二货的快乐生活，可以一直延伸下去，林素不再插手具体工作，顶多审审稿，其他的都由艾米搞定。自从上次失踪事件发生后，艾米工作认真了很多，所有交办的任务都能按时高质量完成，所以林素也给她绩效打了a。 接替lda的新同事也来了，居然是于晨，最高兴的当然是林素，这年头，找个好搭档不比找个好男朋友难度系数小。 为了感谢于晨提案时的鼎立相助，林素充分发挥了东道主优势，帮于晨租好了房子，离公司才五站地铁，价格也公道。搬家那天，林素去看了看，刚进门就被于晨那一堆长枪短炮彻底震撼了，每个镜头都保养得极好，静静躺在长条桌上，幽幽的发着光，林素瞬间有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的感觉。 有几个箱子还没拆封，于晨正把一摞摞的书往架子上摆，相当一部分是摄影书籍，林素对摄影的了解仅限于聚焦按快门，书籍上那一排排外国人的名字想必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可惜，她一个也不认识。 “我见过许多自称喜欢摄影的人，可是，似乎没有一个喜欢到你这种程度呢。” 于晨苦笑：“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我工作这些年赚的钱大部分都砸在这些玩意儿上了，而且刚开始玩摄影的人，总是迷信装备，你看我那堆东西，到现在我才明白装备绝不是灵魂这个道理，可惜，晚了。” “真正热爱摄影，是怎样一种体验呢？” 于晨想了想：“大概跟真正喜欢一个姑娘差不多吧，喜欢一个姑娘，你的眼睛就仿佛跟她建立了某种神秘联系，会自动对她聚焦。喜欢摄影呢，你的眼睛仿佛变成了相机，随时随地都在捕捉好的镜头。” 林素笑了，这于晨，活脱脱是个情种。“那你是怎么爱上摄影的呢？” “一失足成千古恨哪，我大三的时候，在影楼找了份兼职，刚开始就是天天磨皮磨皮，做最简单的后期，后来摄影师忙的时候，也会让我上阵，从此就万劫不复咯。” “可是我觉得影楼拍出来的千人一面，p得自己爹妈都不认识，没什么意思吧？” “这你就不懂了，很多人不p那根本没法看，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可是你给他p好了，看到他脸上那种满足，觉得自己也算是做了好事。不过也有人根本不需要p，在影楼能碰见许多真美女，我至今还记得有个姑娘，那皮肤，真的毫无瑕疵，白得跟奶油一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年轻，却似乎有点松”于晨停下手里的活，坐在椅子上，仰着头，开始赞美记忆中的美女。 “得了得了，男人说起美女来总是那么猥琐。”林素冲他挥一挥手中的书，却恰好抖开一副，他们俩都大笑起来。 最后于晨仍然意犹未尽的加了一句：“那姑娘真美！说来也奇怪，她交了钱拍了照片，最后却没来拿，按照规定，过了一年影楼就可以处置了，我舍不得销毁，这也算我的作品。哪，哪天找出来给你看看。” 林素觉得好笑：“喂喂喂，我说大哥，我又不是男人，你找美女给我看有啥意思啊？” 于晨作恍然大悟状：“失敬失敬，原来你是位姑娘。” 两人一番说笑，感觉像多年老友。林素倚熟卖熟，问他为啥要来广州。 于晨答得爽快：“首先嘛，当然是因为工资涨了两成，别问我两成是多少，这个我是不会说的。” “切，我还怕你刺探我的薪水呢，我可是本公司红人。” “哈哈哈，谁都知道你是公司红人，要不然怎么老板娘都张罗着给你介绍男朋友？哈哈哈哈” 一听到这话，林素整个人都不好了。原以为谢太太说给她介绍男朋友只是随口说说，哪知道竟然来真的！第二个星期就给她介绍了一个某局小科长。碍于面子，林素不得不去，她打扮得相当低调，只涂了一点口红。 约的是一家咖啡厅，她提前五分钟到达，科长已经等在那里了，开口就叫她“小林，来来来，随便点。” 据说科长只有33岁，但看起来有点老，从相貌衣着神情到作派，都有点老，他发际线已经后退，好在还没有秃顶，面白无须，穿着浅粉色衬衣，戴一块西铁城。 林素点了一杯摩卡，科长就开始发问了：“林小姐这么漂亮，怎么还来相亲呢？” 林素回敬他一句：“李科长是成功人士，不是也来相亲了么？”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嘛，男人四十一枝花，再说男人以事业为重，先立业再成家，为事业耽误了也很正常。这个时间嘛，对女人就比较残酷了，过了28岁，就过了黄金生育期” 林素心里想，完了完了，天天说要写奇葩相亲，报应来了，自己就遇到一个。林素虽然竭力克制，但还是也忍不住讽刺了他几句，勉强应付了一个小时，她赶紧告辞。本以为这事就翻了篇，科长大人想必嫌她老，看不上她，谁知道科长竟然对她有点意思，时不时就打个电话来约，林素烦不胜烦。有一次还跑到公司来接她，幸亏于晨给她解了围，说要开项目会才打发了他。 林素板起脸：“做人要厚道，不带你这样往人伤口上撒盐的。不要岔开话题，你刚只说了首先，那其次呢？” 于晨整张脸变得柔和，眼睛眉毛都好像好笑出来：“因为我的女神从美国回来广州了呀。”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说起来却有种荡气回肠余音袅袅的感觉。林素有点感动，有点羡慕。 “就像你在微信里写的，总要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以前，隔了一个太平洋，我无能为力。现在她回广州了，从武汉过来一千多公里，我当然要跑来了。” 林素由衷的说：“真好，世界上最好的事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加油，等你的好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谢谢 时间之水不紧不慢流淌着，一晃眼就到了五月份。陈沧海和林素时不时通个电话，聊个qq，多半谈公事，偶然也开开玩笑，但不会谈及当年，两人都小心翼翼的回避这个禁区。 “母亲节”的时候，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出一个新点子——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孩子成绩优秀，别人的孩子工作体面，别人的孩子光鲜亮丽，妈妈，我爱你，可是你爱别人的孩子。为了你，我愿意做别人的孩子，但是妈妈，那我就不再是你的孩子了，亲爱的妈妈，你愿意吗？ 这个系列在一水儿“妈妈是个美人，时光请别伤害她”的鸡汤文中脱颖而出，还引起激烈争论，从中国人的家庭观念c亲子观念c教育观念到豆瓣“父母皆祸害”小组到孩子是否有权干涉父母生二胎再到二胎是否应该全面开放何时应该开放，一时间口水无数，骂的赞的评的弹的，科盛市场部的运作能力也很强，硬生生把这个炒成本地热点，在本地著名微信公众号c微博大vc论坛c报纸c电视上都掀起风暴，并且从本地扩散到全广东，媒体也乐见其成，发力推了一把。 “我们全年的新闻宣传任务经此一役也全部完成了，而且在与父母沟通这方面，顺利植入了广告，手机也大卖，还有，粉丝数已经突破三十五万了！估计父亲节还能再热上一波。”陈沧海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特别兴奋。 林素也很高兴：“万事开头难，头一两炮打响，形成了规模效应，后面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容易了。” “林素，谢谢你。”陈沧海由衷的说。 林素有点感慨，别人谢一万句，她也未必放在心上，可是，陈沧海不同。这个曾经亦师亦友的同学，曾经对她有过好感的男生，后来这样的男生虽然不少，可是，当年，在她还是一个丑小鸭的时候，只有他一个。 当年，林素喜欢陈沧海吗？当然喜欢！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叶心身上的时候，他独独看到了她，就凭这一点，他在她心目中就与众不同。 所以，几乎是凭本能，甚至是无意识的，她把她最好最有魅力与叶心最不同的一面，超常发挥出来，展现在他面前，牢牢吸引他。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伟大，她以为她选择离开，是为了成全叶心，为了友情连爱情都不要了。因为要去外省读书，路费都要贵很多，爸爸又在责骂她不听话，隐忍多年，她第一次敢于抗争，她很淡定的对爸爸说：“你放心，学费，我会贷款，生活费，我会自己挣，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要你一分钱，以前用掉的钱，我会慢慢一点点还清。我的妹妹和弟弟，我都会照顾。我考得很好，我会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所以，从现在开始，请你不要再骂我，不要再骂任何人！” 爸爸的惊讶多过震怒，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挺直了脊背的林素，足有1米72高，比因过分操劳而微微有些佝偻的爸爸显得还高。从这一刻起，她真的长大了。 第二天，她跟表姐去东莞做工，最开始，是站流水线，一天站十多个小时，连手指都肿了。后来老板知道她考上了中大，请她去教他那两个无比顽劣的儿子，凭借着打篮球c游泳c羽毛球十八般武艺，她把他俩修理得服服帖帖。那个暑假，她总共赚了八千多块钱。 就这样，她远离了同学聚会，远离了谢师宴，远离了叶心和陈沧海。 只是，她不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不管她有意还是无意，早在她一次次，用笑容，用眼神，用语言，用行动，用渴望，叩击陈沧海心门的时候，她就已经一点点蚕食了他和叶心的感情，转而把自己深深植入他心里，而少年时代的喜欢，又是那么执拗，那么汹涌，那么不讲道理。 她家没有装电话，她也没有手机，填完志愿之后，她就消失了，陈沧海竟然找到了她家里。 林素的家相当难找，下了车，要在迷宫一样的田间小道上走一个多小时，她印象中，只大致跟他说过一次。 十八岁的陈沧海，满怀着思念和忐忑，从清晨出发，坐公交，转巴士，再转公交，但始终找不到她描述过的，开着粉红与洁白荷花的巨大荷塘和长满松树的山坡。最后他又折回来去镇上打了一辆的士，去她读过的小学，小学当然已经放了暑假，但好在她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任就住在学校旁边，说起这个优秀的女孩子，老师连连说，是个读书的好料子！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听说今年高考考得很好老师上上下下打量陈沧海，他很庆幸穿得还算整齐，白衬衣加休闲裤，虽然很热，但不失礼。 老师带他找到林素的家，他又接受了一次打量和围观。 十几天后，林素打电话回家，妈妈才告诉她这件事，“你那个同学陈沧海，说是你们班干部，有消息要通知你，到家里来了一趟。他人很不错，有教养，还帮我赶鸡子来着” 林素无法想象，养尊处优的陈沧海赶鸡子的模样。他们原是两个世界的人。 林素装作不知道这件事，连个电话都没打给陈沧海。 “陈沧海，也谢谢你，谢谢你，当初为我做的一切。”林素的声音很小，但陈沧海听得很清楚。 我当初为她做过什么吗？好像没有，少年时的陈沧海并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他只是在心里喜欢她，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永远短发，十分爱笑，特别可爱，有时候有点傻气。高三元旦文艺晚会上，他和叶心当然是主持，但在一个互动环节，需要有个配合的观众，他试图说服林素答应，其实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做这个角色的，但他有私心，他希望能和她一起站在台上，整场活动都会有录像，有摄影，这是与青春有关的回忆，他希望，有他和她。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隐隐知道了，林素是个很难把握的女孩子，他俩基本没可能。 林素却坚决不答应，他说破了嘴，她只是说：“不行，我会怯场。” 他把台本摔在地上，“就三分钟而已！高一时在广播台，你一整套节目都做得来！高二上台竞选，比谁都讲得好！说来说去，你就是怕耽误了学习！你这人到底有没有义气？！” 林素十分可恶的一笑：“义气？什么是义气？” 陈沧海立刻要炸了，还是叶心及时拉住他：“沧海，你平时没这么毛躁啊！林素，你再考虑考虑？” 林素在叶心面前一向很听话，因为叶心真正对她好，她总是体贴她，顾惜她，别人嫌她古怪，是乡下来的没见识的穷丫头，人又桀骜不羁，但是她对她好。 她经常不经意的说：“哎，我爸真是的，都忘了我什么码数，给我买这么大的衣服，放着真浪费！要不林素你穿穿看？哈哈，我的朋友里只有你才长这么高大威猛，哈哈哈哈” 每次林素穿了都特别合身，她神经很大条，多次之后才明白，这都是叶心专门买给她的。 她一年四季从内到外的衣服都只有两件，有时候天气不好，就不得不穿半干的衣服，细心的叶心一定发现了。 这些衣服重要吗？当然重要，半干的衣服有一种特别臭的仿佛要长出蘑菇的霉味，纯棉的衣服尤其如此。这，是林素最怕的气味。 是叶心，帮她一点点从桀骜变得温和，帮她把怨怒c自怜c自傲都一点点放下，脱下这许多外壳，那个真正的她才一点点显出原形，她的可爱c开朗c活泼才得以重见天日。 陈沧海诚然是非常好的男孩子，可是，叶心是更好的女孩子，林素太珍惜这个好朋友了，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她是第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 但这次，她连叶心的面子都不给，她十分干脆的说：“对不起，我真的不能站在台上面对那么多人，为了娱乐，不行！高二那次竞选不同，是不同的，我想你是明白的。这跟播音完全不同，被那么多人盯着——我做不到。我要回去上自习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沧海和林素总是闹别扭，仔细想来，每次都是他勉强她，她不愿意。少年时的陈沧海是别宠坏了的，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女孩子们都喜欢他c讨好他，包括那么优秀的叶心。但是，林素不同，他从未见过这样执拗的女孩，不受商量，无论拿什么大帽子压她，班级荣誉c朋友义气c老师权威，统统不管用，她愿意的事，自然会十二分努力去做，她不愿意的，谁也拿她没办法。 “惭愧，我以前太自我中心，老是妄图勉强你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 林素笑了，太过顺利的人，是有这个毛病，一切来得太容易的，都会被当作理所当然，她很小就明白这个道理，委屈，绝对求不了全。 “我们互相谢完了，又要互相道歉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心上人 当若薇打电话来说介绍她男朋友给林素认识的时候，林素差点失手砸了手机。 “什么？！男朋友？你刚才是说男朋友吗？” “是，是男朋友！我有男朋友很奇怪吗？你就那么不看好我？”若薇心情很好，声音里都透着股甜蜜。 林素很感慨，认识三年多，若薇一直独来独往，她女性朋友都很少，现在一下子跳出来个男朋友，的确让人意外。 若薇叮嘱她好好打扮一下，“我这个男朋友，特别爱看美人，你带上那条碎钻项链，就穿上次咱俩在香港买的那件小礼服，裸色那件，配略深一色的鞋子” 林素骇然：“我说姐，我这么打扮合适吗？太隆重了吧？正角儿是你俩，我到时候负责吃就行了。” “你怕抢了我的风头？哈哈哈哈，告诉你，我这次祭出大杀器，穿那件正红色的礼服，秒杀方圆五十米内的一切男女，我这是怕把你碾压得太厉害了” 不知为何，林素有点隐隐不安。若薇太开心太兴奋了，像讨到糖果的小女孩。那乐山是何方神圣，竟然让若薇如此颠倒？这样子，实在有点凄凉。 也许因为自己同样年纪老大，却还是个单身狗，想到来日或许也会和老房子着火一样坠入情网，所以不免在怜惜若薇之余也自怜自伤吧。林素笑着对自己摇摇头，把那一点不安按捺下去。 吃饭的地方并没有招牌，两道爬满了绿色植物看不出本来样貌的围墙，中间一个普普通通的铁门，车子一路开进深深的绿色里。车开进去却越开越辽阔，里面有几栋楼，都只有三四层高，样式朴实，浅浅的水泥灰显得有些年头。 林素约会一向有早到十来分钟的好习惯，但她到包间时，若薇和乐山已经先到了。 他俩肩并肩，一起仰头看着墙上的字画，听到服务员的敲门声，同时回过头来，他俩真好看！这是林素的第一反应。 若薇平时就很注意衣饰，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但跟此刻的满身艳光比起来，就是云泥之别了。这也许就是爱情的力量吧，她眉梢眼角似乎都有春风萦绕，说不出的温柔旖旎缠绵蕴藉，偏偏她的肌肤又那样晶莹剔透，神情又那样天真稚嫩。 她旁边那位男士却也没有被比下去，他长得十分英俊，应该说是林素见过的相貌最好的男性了，他浓黑的头发有点自然卷，双目很深，眼神明亮而锐利，鼻梁高挺，似乎有点混血特质，但脸部线条柔和而秀丽，皮肤在男士中算白了，这种冲突和矛盾神奇的调和在一起，更增添了他的魅力。 若薇说：“我正说这房间选得好，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可不是你最喜欢的两句诗。” 林素抬头看墙上的横幅，是草书，要不是知道这两句诗，她都认不全，林素有点汗颜，汉语言文学的双学位简直白读了。 她心中默念这两句诗，再看看眼前的一对璧人，突然疑惑起来，此情此景，煞是眼熟，似乎，她曾经见过一般。 乐山握住若薇的手：“你最喜欢哪句诗？我们下次订那间房。惭愧，我竟然不知道。”他有一把十分悦耳的男中音，说起这样平常的话，也有点荡气回肠的感觉。 若薇微微一笑：“我喜欢的，这里不会有。” “为什么？” 林素知道原因，若薇这个人，时时都提着一口气，活得兴兴头头，样子要比人好看，做事要比人能干，会吃会玩会讲究，连唱k都是专门培训过的。 可是，她骨子里是个悲观的人，她喜欢悲剧性的东西，电影c小说c诗，连她喜欢的男演员长相，都是阿德里安布洛迪这种款。 悲伤的句子，不适合挂在饭店的墙上。 若薇不说破，她转了话题：“你们俩先认识一下。” 乐山笑着说：“我以前听人讲，红花需要绿叶扶植，一山不容二美，美人是不跟美人结交的，今天才知道，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林素只是笑，这个男人很会说话。 若薇娇嗔：“早跟你说过我的朋友是美女，你今天嘴可真甜！平时又不见你这么会说话。” 乐山望向若薇，林素简直觉得空气中有火花在飞溅，他说：“对你，行动才是最有力的表达。” 不知道为什么，林素的脸红起来，这两个人太暧昧了，包间的温度瞬间上升了十度。 她咳嗽一声：“两位，是否需要我回避？” 若薇睁大一双妙目：“你走了，我这狗粮撒给谁吃？” 林素抗议：“恃宠行凶，不厚道。” 乐山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双眼睛似乎带有某种神秘力量，瞬间把她看了个透，看得她脸上的热度又升一度。林素有点狼狈，她这才见识到成熟男性的杀伤力，以往她见到的，不过是些没有性别的小男孩或是已经失去性别的老男人，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这时候，服务员来上菜了，他先到乐山旁边低语两句，乐山点点头。 服务员按了遥控按钮，整个天花板从中间向两旁分开，这个房间正在最顶层，天花板上面是玻璃屋顶，错落有致的爬了些藤类植物，月亮已经升上来了，恰是一轮明月，在蓝丝绒般的天幕上，洁白圆满。如水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映得若薇的眉目更加清丽，乐山的神情愈发柔和。 林素沐浴在月光里，觉得震撼，真奢侈，她大约有十多年没好好看过月亮了吧，都市人都过着不知季节不知时令的日子，不受风吹雨打，却也无法品味自然之美，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她不由得想起少年时的那轮明月，在学校的小山坡上，十七岁的年纪。 月光把植物的影子投到地面上，看形状，大约是紫薇。 林素知道这包间为什么叫月之间了。 菜都是一小份一小份，盛在小小的白瓷碟里，十分精美。林素在广州呆了十年，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菜式，明明就是粤菜风格，但她一个都叫不上名字，偏偏味道都极好，吃起来也没有难度。她还记得刚到广州时，最怕吃整棵的青菜，吃到一半，有人跟你说话，你吃进去要半天时间，吐出来吧，又太难看，进退不得，十分尴尬。今天的菜，似乎专为打扮精致的女士点的，她忍不住又看一眼乐山。 乐山微笑着，嘴角的弧度十分好看，他似乎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说起来，我其实才是地主，我是正宗的潮汕人，你们两位才是东南飞的孔雀。” 若薇说：“你猜猜看，林素是哪里人？猜错了，罚酒一杯。” 林素长得高挑健美，又曾经在北京工作过几年，一般人很容易误会她是北方人。 乐山摇摇头：“这个不用猜了，林小姐是湖北人。” 林素有点好奇：“何以见得？” 乐山一本正经的说：“你猜，猜错了，罚酒一杯。” 林素哑然失笑，“我可不猜。”但到底好奇，试探性的问：“乐先生是做hr的？” 若薇给她倒满酒：“错了，喝一杯。” 林素认栽，也不知道是什么酒，甜甜的，极容易入口，就一口喝了。 乐山说：“这是本地酒，后劲很大，喝急了容易醉。而且是不知不觉就醉了，有风雅的人叫它千愁。” 酒入愁肠容易醉，一醉解千愁。在林素二十多年的生活里，再没有这样风雅的事，她有的，只是为生活奔波，为心里的不安全感苦苦挣扎，为一点蝇头小利明争暗斗，与同事斗，与同行斗，与客户斗，斗败了，打落牙齿和血吞，斗胜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她突然有点可怜自己，不由得一杯接一杯喝起来。 乐山把酒壶拿过去：“酒不是这样喝的。” 若薇却说：“你让她喝，她不会醉的，林素呀，是不会让自己醉的。” 林素点点头，要是没有若薇这个朋友，人生多么苍白无趣。 “来，为友谊干杯。” 乐山看着两个女孩子碰杯，这一瞬间，他觉得她们俩才是一对，她们的心离得很近，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若薇总是那么美，五年了，时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仍然是他们初见时的模样，仍然热情c天真。他知道自己有点老了，体力c精力都不如以前，连心境都变了，曾经向往自由，现在，开始觉得宁静也很好。是他看穿了吗？恐怕不是，他心知肚明，自己，只是开始变老了。 林素是个特别的女孩子，她的神情里，总是带了若有若无的矛盾挣扎和倔强不屈，有种奇特的吸引力。 他也举杯：“为美干杯。” 为世界和平，为风调雨顺，为人间烟火，为花好月圆，为三餐一宿，为健康，为已经拥有的一切，他们一杯接一杯，像喝水一样喝着甜酒，还好，三个人酒量都不错，居然谁也没醉。 乐山吃得很少，他一直关照两位女士，恰到好处的倒水，夹菜，盛汤，每一个动作都熨帖舒服，他跟若薇之间暗流汹涌，一个扬眉，一个注视，就无声的交流了若干信息，但百忙中，仍然没冷落林素。 月亮西斜，将紫薇花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切美好或者不美好的夜晚一样，这个夜晚也就要过去了。 林素已经有几分酒意了，抬眼望去，眼前的一切是那么清晰，又是那么隔膜，月光下的月之间，像是琉璃水晶世界，她不在里面，她进不去。 她还有做电灯泡的自觉，提议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时间不早了，今天也差不多了吧。” 若薇拉住她：“别别别，我们要尽兴，还有半壶酒呢。” 林素悄悄在她耳边说：“苦短。” 林素的声音很低，但乐山的耳朵十分灵敏，一字不落听到了，他想笑，又怕这女孩难堪，极力忍住，但一丝笑纹还是逸出嘴角。 若薇还不了解他？更何况，她一颗心都放在他身上，早看的明明白白，便瞪他一眼。林素还茫然不觉，兀自带着一点做了小小坏事的恶趣味狡黠微笑，怡然自得的小口小口啜饮甜酒，简直 乐山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若薇也跟着笑，被笑的林素还蒙在鼓里，但是受氛围感染，也不由得笑起来，三人一起喊：“干杯！” 千愁果然是醉人于无形的酒，林素不知不觉就醉了。在朦胧的酒意里，她分明听见若薇说：“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啊！心上人！林素眼眶一热，要多爱一个人才能称为心上人呢？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任他践踏吗？她可不敢！也不愿！陈沧海是叶心的心上人，乐山是若薇的心上人。她呢？她没有心上人，像她这样自私冷血的人是不会有心上人的。她只有她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但是 林素早上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痛，那种沉闷又剧烈的疼痛，像一把钝刀子试图把她的头劈成两半，接着，各种痛接踵而来，眼痛c脖子痛c胳膊痛，胃里像塞满了大石头。 她呻吟着爬起来，真丢人！一把年纪居然喝成这个鬼样！ 喝了一杯温水，感觉稍微好点。她打开窗户，清晨的凉风和市声瞬间涌入，从29楼望出去，最高处是蔚蓝的天空，感谢台风，最近空气极好，能看到这样的蓝天。略低一点，是丝丝缕缕的白云，再低，是著名的小蛮腰，再低是高矮不一的楼房，地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广州是一座醒得很早的城市，让人有说早晨的冲动。 若薇打电话来：“给你订了白粥，还有腌小黄瓜，美味到家的外卖，二十分钟送到。”她听起来精神奕奕。 美味到家是附近唯一能送上楼的外卖了，林素喜欢吃他们家的腌小黄瓜，跟若薇提过一次，她连这些小事都记得，林素十分感动，一开口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吓一跳：“我爱你，我靠！我这是倒嗓了吧！若薇，要是没有你，我今天就要挂了。” 若薇嘻嘻一笑：“活该！谁叫你昨天拼命喝。” “你撒那么多狗粮，我不喝怎么咽得下？唉，酒入愁肠容易醉呀！” “他怎么样？”这个他，自然是乐山，若薇声音里的甜蜜，简直能解林素的酒。 “很好，很好。”林素很谨慎，夸女朋友的男朋友是个技术活，夸不到位c点赞点得不是时候，都有风险。乐山有型有款，身段一流，相貌出众，气质更佳，但这样细细说来，总有点猥琐，不如笼统一夸。 若薇等了一会：“怎么，后面没有但是？” 林素沉默片刻，昨天晚上，她清清楚楚看到乐山左手无名指上有细细一圈皮肤略白，那是长久戴婚戒留下的痕迹。她字斟句酌的说：“他是一个有吸引力的成熟男人。” 若薇轻轻叹一声：“是呀，成熟男人，但是，他也有成熟男人的通病，他有妻子。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有妻子了。” 这证实了林素的猜测，她在心中暗叹，难怪若薇总是有点郁郁寡欢。无论社会风气如何，做人情妇总是受唾弃的。是相识太迟吗？恨不相逢未娶时？然而，这是一个婚姻自由的时代。林素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社会新闻经常报道情妇小三一夜情，虽然由于工作原因，她也见过不少有ktv公主的场面，但她始终觉得这些事离她很远，离正常人很远。 找情人的，应该是大腹便便的富商，或者是面目可憎的贪官，怎么会是英俊潇洒的乐山？给人做情人的，应该是浓妆艳抹的贪婪女子，或者是爱慕虚荣的无知少女，又怎么会是若薇？那么好的若薇，名校毕业，工作能力一流，貌美如花，家庭幸福，父母宠爱，追求者无数的若薇。 “若薇，你值得更好的。” “好？什么叫好？你要是爱他，他就是好的，你不爱他，他再好也没意义。要是五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会爱上有妇之夫，我一定会打他一个嘴巴，可是，现在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离不开他。我变成了自己以前最鄙视c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可是，我爱他，我想和他在一起，哪怕一年只有几天，哪怕这段关系永远见不了光。” 林素突然想起去年若薇过生日，她俩去唱k，若薇点了一首《陪我看日出》，她边哭边唱，泪流满面，林素阻止她叫她别唱，可是若薇坚持唱完，虽然有点泣不成声，但她的调子c节拍都很准，可见她少说也唱了几十次。据说这是一首励志歌，可是在若薇心里，这是黑夜情人的心声吧？ 林素无话可说。五年，二十五岁到三十岁，是社会上普遍认为一个女生最好的时光吧，乐山居然忍心浪费她五年时间？他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他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苦衷不能离婚？同时伤害自己的老婆和女朋友，简直该杀！ 林素再不犹豫，直截了当的问：“你觉得你们之间是爱情吗？” 若薇苦笑：“我问过我自己一千次一万次，你以为五年那么容易熬？最后我怎么安慰自己？我总是对自己说，不管他爱不爱我，我反正爱他。” 林素见过若薇提案时神采飞扬，见过她谈判时咄咄逼人，见过她工作时专注认真，她不能相信这若薇竟说得出这样的蠢话。 爱情，爱情应该是个好词啊，它怎能不讲道理？不分是非黑白？不讲道德？ “若薇，真正的爱情会让人变得更好，而不是相反，你刚刚用了熬这个字，证明你过得很辛苦，为什么不放自己一马呢？” “我常常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我那时候还在做记者，采访一个重要会议，休会时间，我在酒店庭院瞎逛，看到一棵很高很大的树，开着一小朵一小朵白色的花，花瓣细长，尖尖上带点绿色，很香，就不由自主走过去细看，他这时走过来跟我说：‘这种花叫黄葛兰，在我的家乡，有很多。’我常常想，我要是不替人出这个差就没有后面的事了，我要是认真看会议资料就不会走错路，我要是注意一点，就不会接近警戒线，他要是不急着过来拦我就不会可是，偏偏都没有。我有时候想，这大概是命。呵呵，你或许觉得很可笑，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居然信命。” 林素觉得头疼，宿醉的钝痛似乎更厉害了。若薇啊若薇，你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呢？爱一个人就会完全丧失理智吗？ “林素，我是不是很坏？” “不，你不是坏，你是傻。”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尊严，违背道德，值得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家人，我也对不起我的家人。” “若薇，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啊！”林素简直痛心疾首。 她和若薇相识三年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在眼前，从为人处事到穿衣打扮，若薇都悉心教她，困难时不动声色的帮她，沮丧时给她打鸡血，快乐时一起得瑟，伤心时互相慰藉，每年一起旅游，一起拍闺蜜照 “若薇，他，是怎么看待你们的关系？” 若薇沉默，是不知道，还是更糟？在这段关系里，她卑微到连这个话题都不敢问？ 林素知道，再说下去，她们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但是，就眼睁睁看着朋友作死自己什么都不说？ 乐山爱你吗？爱他的妻子吗？他还有别的女朋友吗？一个找情人的男人会只找一个情人吗？所谓真爱，对他来讲或许只是一个话术 可是，这些若薇就真的不懂吗？她需要她的朋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她吗？ 林素想起，那一年在西藏旅行，在大昭寺，团友们都在祈福，只有若薇一直冷眼看着，林素拉她：“来嘛，多许几个愿望，升职发财，中彩票，青春常驻，身体健康，万事顺利，情场得意，总有几个会灵的。” 若薇只是笑着摇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尽人事，各安天命，我认命。” 她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只是她一早就在心里认了罪，也给自己判了刑。 林素吞了几次唾沫，最终也只是说：“若薇，不管怎样，你要爱自己！你要把自己照顾好！” 若薇轻轻的说：“我知道。” 她挂了电话。 手机再响，林素急忙接起，却是送外卖的，林素让他放在门口，从猫眼看到他已经走了，这才开门拿粥。 单身女性生活着实不易，看多了各种暴力犯罪新闻，就不能不多点心眼，林素租的已经算是高档住宅区，离公司走路15分钟，小区门禁也很严，但她还是在玄关处摆了两双男鞋，阳台上总晾着几件男装。水龙头坏了c灯泡坏了c马桶坏了都一律自己修，实在不敢让陌生异性入内。 在公司，因为长得还算端正年纪又不太大，就无端端受老板娘猜忌，背后也有酸溜溜的闲言闲语，总有几句会吹到耳边，林素平时觉得烦恼，今天却深感庆幸，单身的日子再怎么不好，也好过谈所谓的见不得光的恋爱，陷进去，费心费力，伤心伤神。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拿几个大单，多分点成，多升两级呢！等她升到谢先生这个级别，谢太太的表情才叫好看呢。林素暗暗发誓，要认真工作，人，会负人，工作，不会！ 这天尽管很累很不舒服，她仍然装扮一新去上班，她脸上真诚的笑容，连前台的小妹都吃了一惊，赶紧举起镜子检查自己妆容是否有什么不妥，林素笑得更灿烂了，“alice，告诉你，我的卧蚕同眼睫毛不是在韩国做的。” 她一向穿平跟鞋，健步如飞，丢下这句话，早去得远了，留下小李惶恐不安的揣测究竟是谁出卖了她，是创意部的an还是实习生cy？怎么办？要不要去跟林总解释一下，她大小是个实权总监，眼下又正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勇气 林素一口气回了十来封邮件，才停下喝杯咖啡。她默默想，这个月该去拜访客户了，慧生和聚能是服务已经超过三年的老客户，关系稳固；重要的是科盛，a市的成功，已经引起其他几个分公司的注意，有相关人员私底下打电话向她粗略了解过了，如果做得成功，很可能再拿下大几百万的单子。 正想着，陈沧海就找她了。林素吸一口气，用很愉悦的声音接起电话：“你好，陈总。” 陈总找她果然是要事，省公司在经营分析会上给a市五分钟，专门汇报互联网运营。 林素兴奋起来，啊，几百万大单在向她招手了，所以她一口答应帮忙做ppt。 陈沧海一走进可名，就感觉到气氛与科盛很不同，除了前台穿着类似空姐的蓝色制服，其他人都穿得很随意。各种发色c发型，各种风格的衣饰，朋克风c街头风c田园风c森女系，超大的集中办公区域，起码有一半位置空着，没有玻璃墙间隔。 科盛就很流行玻璃围墙的大办公室，同事们戏称为“玻璃缸”。工作久了之后，陈沧海渐渐体会到这个叫法的妙处，那真是一个玻璃缸，不管谁坐进来，无论男女，都有一种神秘又无形的力量，让你像黑色的鱼一样很快沉到缸底，无声无息，只有无意识翕张的嘴表示你还活着，偶尔吐出一串水泡，那已经是大动作了。 科盛连盆栽都是统一规格的，绿萝或者发财树，装在白色高分子仿瓷器花盆里，一律挂在靠走廊的隔板上，由清洁阿姨统一浇水。 “林总，有一位陈先生说来找您。好的好的，我带他来您办公室。”前台美女目测不超过25岁，笑容甜美，声音动听，只是目光里探寻的意味太浓，显得不那么职业。 林素已经迎出来了，她穿着白色衬衣，深蓝色七分裤，清爽大方。她很自然的伸出右手，陈沧海却迟疑了一瞬间——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秒，陈沧海觉得有点尴尬，为什么林素总是这么大方得体，而自己总是这么别扭呢？她一直以来就是他们三个中间最强大的啊！他在心里叹一口气。 林素的手掌温暖，洁净无汗，他忽然又疑心自己手心有点出汗，人想得多了，就会显得有点笨拙，还好很快就到了林素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看得到江景的办公室，虽然只有小小一角蓝色，但在寸土寸金的大广州也不容易了。墙上挂着一幅字“天道酬勤”，此外别无装饰，办公桌上一台电脑，一叠纸，一只笔筒，办公室的主人仿佛随时都会离开似的，这里没有私人物品，更没有杂物。 “陈总，你要咖啡还是茶？” 高中的时候，他们都喜欢喝可乐，甜甜的，带气泡的，打完球，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半瓶，气往上冲，舒服得要“呵”一声叹出来。 “白开水就好。” 林素笑了，广东人都是爱喝茶的，普洱尤其流行，生普c熟普c菊普，各种普洱茶都有大量忠实粉丝。谢总就很喜欢熟普，办公时间一杯接一杯，一罐茶叶喝不了几天。林素戒掉了垃圾饮料，但并没有入乡随俗爱上喝茶，看样子陈沧海也没有。 ppt已经有了初稿，陈沧海文字功底本来不错，条理也清楚，三个部分，争议就是流量，争议从何而来？争议中的底线，但是风格太中规中矩，有点沉闷，配图也没有冲击力，虽然他用了“周一见”c“且行且珍惜”等等网络热点。林素建议，可以更互联网化一点，降低阅读难度。 陈沧海自己也这样想过，但拿不定主义，缺一份信心，他迟疑的说：“你知道，我们公司是那种很老牌的国企。” “所以才要略略出格一点，在其他方面这样做或许不行，但是，咱们是做移动互联网的，就得带一点互联网气质。” “老实讲，我有点担心，因为即使做得中规中矩毫无特色，普通员工能够上经分会作专题报告本身就已经成功了，省公司新闻部的同事已经联系我做专访，这个将作为公司主人翁精神的一个案例大力宣传，所以，我不敢冒险。” 林素想了想，陈沧海说得也对，可是如果他已经都想好了，又来找她做什么呢？这份材料观点c素材都已经无可挑剔，能修改的，只有表达方式了。他也许只需要她肯定他的做法？ 她想，我是一个做服务的人，做服务，最要紧是让客户高兴。 在最初工作的一两年，她曾经相信过，真的有正确的做法，至少是比较正确的做法，可是现实是个不提醒只惩罚的老师，几个耳光劈面打过来，她便明白了，没有正不正确，只有满不满意。 在最初的阶段，要展示实力，征服客户，这样他才会对你有信心继而信赖你。在真正合作阶段，要让客户满意，大部分事情上中规中矩，做到及格便可，良好当然更好，但不必优秀，要适当控制客户期望值；但在少数重要的事情上，一定要比客户多想一点，做得比他预期的更好，偶然的惊喜，远胜过日常的优秀。 陈沧海要什么呢？她在心中飞快的想，他背井离乡，只身一人在南方小城里奋斗，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只靠自己一双手，名校硕士又如何？在这一个大泡沫时代，不仅股市楼市泡沫越吹越大，学历又何尝不是？两三速成硕士培训班，还得扣除一年实习及论文期，科盛这种垄断国企门槛高得吓人，过五关斩六将进去了，却又要凉你一凉，从打印资料c打电话c贴发票c报账做起，等到你锐气尽失，武功尽废，这才给你一点机会。 向冰就在国企，她常常自嘲，“毕业那年华为给我发了一ffer，我嫌累，看不上它。工作四年后，我后悔了，再去面华为社会招，哈哈，二面就被刷了。” 陈沧海要的是放手一搏的机会，否则在国企论资排辈，恐怕黄花菜都凉了。他现在空有一个总助的职位，似乎进了一个部门的领导班子，然而，论实权他还不如主管。 所以，林素说：“你说的对，这本身已经是成功了，即使讲得不那么好，也并不能改变你是第一个上经分会做专题报告的事实，第一就是第一，谁都抹杀不了。可是，如果能一鸣惊人，接下来也许是一飞冲天。” 她在怂恿他冒险。林素骨子里有点爱冒险的倾向，这一点陈沧海老早就知道了。 高二的时候，学生会改选。陈沧海看到林素的报名表这才知道她要竞选学生会主席。他告诉她，这个位置早已有了人选，市教育局某领导的公子王逸，品学兼优，也一直在学生会工作。 林素很淡定的说：“哦，他上次考试坐我右边的右边。”三中月考的座次是按照上次考试年级排名排的，一列十个人，从右往左排，坐在她右边的右边，那意思是，比她靠前20名。 “哦是啥意思？” “哦就是我说已经知道了啊，对哦，还要谢谢你。” “我把报名表拿给你，你改改，报个文艺部长之类的，胜算大很多。” 林素笑了，在昏黄路灯下，她年轻的脸有种闪闪发亮的神采：“怎么，我看起来就不像学生会主席？” 她只比他矮几厘米，她仰起头，陈沧海顿时有点不可逼视的感觉，转开了视线：“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算了，不说了。可是为什么呢？你不是一向担心活动太多影响学习吗？” “我觉得饭堂的饭菜太难吃了，是时候抗争一把了，另外也试试自己的胆量。” 陈沧海从幼儿园开始就做主持，自问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他没想到，林素胆子这么大，居然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到现在他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形，林素穿着校服，头发比平时剪得更短，有点像男孩子的平头了，但短发也让她的五官显得更立体。 旁边有人议论：“咦，这个是谁？不是学生会的呀。” “你不知道她啊，她就是那个成绩升得很快的，哪，上次作文竞赛一等奖的，照片还在宣传栏贴着呢。” “哦，不是说她只会读书吗？” “是啊，很土的。” 林素开始演讲了：“同学们，我是高二5班的林素，我的演讲很短。我问大家三个问题，你们觉得小食堂（教工食堂）的菜好吃吗？” “好吃！”愣了一两秒之后，大家开始兴奋，齐声大喊。 “大食堂的菜难吃吗？” “难吃！”声浪更大了。有人开始大叫：“我今天上午才吃到了虫子！”“二两饭明明只有1两！”“土豆都不去皮，真不怕毒死我们？！”陈沧海也很兴奋，但更多的是担心，林素呀林素，怎么事先不跟他和叶心商量商量呢？她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不知道后勤集团的水有多深！ “你们想让大食堂的菜和小食堂一样好吃吗？” “想！”场面已经失控了，无数人开始吼叫，“我们要去小食堂吃饭！”“强烈要求撤掉食堂门卫！”“大食堂都是猪食！”“猪都不吃！” “我最后说一句——”林素的话筒被消了音，她大喊：“我努力争取做到这一点！做不到，就下台！愿意为我投票的，请给我掌声！” 她的肺活量可真大！清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操场，陈沧海也大喊：“我支持你！”更多的人也开始喊：“我也支持你！” 掌声c欢呼声c口哨声夹杂在一起，四千多个血气方刚的孩子沸腾的声浪汇成了咆哮的海洋，林素就是海上小而明亮的灯塔，她几乎是被两个老师架着下了台，其他老师都在维持秩序“大家安静，安静！” 操场十多分钟后才恢复秩序，接下来的两个演讲平淡无味，大家一直都在窃窃私语，“林素能当选吗？” 再接下来演讲的是叶心，陈沧海的心提起来了，他知道，肯定有事要发生。 叶心兴奋得两颊红彤彤，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我的演讲也很短，我支持林素，我选她做学生会主席！我竞选生活部长，我愿意跟她一起，为大家争取更好吃的饭菜！不成功，就下台！” 又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吼叫声，大家都在喊：“林素！林素！！林素！！！”叶心一直也在学生会，组织过好几个活动，号召力和威望当然是林素不能比的，她出头强力支持林素，立即又让整个事件再度沸腾。 这一瞬间，陈沧海的热血也被点燃了，他有点羞愧，在学生会混长了，人果然就油了，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保送资格，今天晚上会有多少人来竞聘呢？可惜他抽到的签排在林素前面，否则，他也会这样讲啊。 当晚，新诞生的英雄林素没有再出现，后来陈沧海才知道，她当时就被带到了学校心理咨询室，由两个学工办的老师连夜“审讯”。 陈沧海兴奋归兴奋，但还很清醒，这事没法善了，煽动大家一起闹事，恐怕会把学校惹毛，面子上也太难看，很难下台，最要紧的是拉一两个关键人物进来，不声不响把事情控制住。 他挤过人群去找王逸。 后来，竞选活动草草结束，投票环节暂缓。各班班主任c查夜的老师c班委组织大家回宿舍。宿舍楼静悄悄的，看似风平浪静，但各班的qq群却一直在刷屏，林素快十点才回到，可爱的同学们在这一时间刷烟花c鞭炮庆祝，尽管林素并不知道，她那时还没有手机。 “他们一直暗示我，是否有人指使，真可笑，我需要谁指使？我只跟他们说，两位老师，麻烦你们去食堂看一看，自然就知道原因了。我吃不饱，更吃不好，土豆都是带皮的，四季豆都是半生的，青菜都是水煮的，教工的孩子都去小食堂，有钱的同学都在小炒部，就没有一个去大食堂的，这还不清楚吗？还需要什么原因呢？ 后来他们威胁我，说我破坏秩序，违反校规，要开除，我就从口袋拿出抄好的校规，问他们违反了哪一条？然后就开始利诱了，车轱辘话说来说去也没啥意思。 到九点半的时候，我跟他们说，老师，按照学校规定，我们必须十点就寝，你们再不放我回去，这就是真的破坏校规了。” 后来林素这样跟他和叶心描述当晚审讯的内幕，她一直以为是校规管用吧？ 陈沧海问：“林素，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有勇气？” “啊——”林素没有听懂，“勇气？什么勇气？”她有什么勇气啊，她连恋爱都不敢谈，一句硬话都不敢说，处处小心做人，陪笑脸陪到眼底嘴角早早生了笑纹，不笑也像是在笑，彻底没了脾气。 “我突然想起了高中时，你上台竞选学生会主席的事。” “哦，那时候，不懂事嘛。”林素看着窗外的一角江水，还真是的，像上辈子的事了，那么遥远，那时候怎么就敢做出头鸟呢？嗯，可能实在是怕饿吧，每个月350元生活费，每餐吃四两米饭一个素菜，一般男生都只吃三两，可是没有油水的饭菜不经饿，晚自习上到九点半，就很饿了，胃里像住着个贪吃的小怪兽，一直喊饿，饿到睡不着。 不是陈沧海提起，林素真忘了自己这辈子也有放肆的时候，是呀，谁一生下来就乖呢？还不是生活教化得好。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后来王逸告诉我，是你拉他去找校长助理。哈，我小时候可真行，连校长助理都给惊动了。” 王逸是这样说的吗？ 那天，陈沧海跑到高二一班找王逸，他俩平时经常一块打球，又都在学生会，工作时互相搭把手，虽然算不上好哥们儿，但也很熟了。 陈沧海把他拉到一边：“王逸，我有件事想求你。” 王逸皱着眉看他：“求？干嘛要用这么严重的字眼？” “林素” “打住！打住！林素这姑娘我服气，我本来就准备掺和掺和，这可用不着你求啊！”王逸说话很直接，陈沧海有点尴尬。 “再说了，陈沧海，你女朋友不是叶心吗？脚踏两条船会翻的。” 陈沧海给他一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哈哈！”王逸得意的一笑：“那我可先说了，我要去追林素了。” 稍远处的喧闹似乎在一瞬间停止了，陈沧海的心往下一沉，一股失重般的茫然感油然而生，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了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姑娘。为什么，自己不像王逸那么磊落呢？ “王逸现在”陈沧海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林素却马上回答：“你不知道啊，他在武汉，已经是团委副书记了，年轻有为的正处级干部啊。老实讲他的确比我更适合做学生会主席。” 但，王逸却给她做了一学期副手。他们和叶心一起每周检查食堂，公布检查结果，出周报，大食堂的饭菜始终不如小食堂好吃，但也大大改善了，林素仍然以这个理由自请下台。 再后来，他们毕业了，分管后勤的副校长进去了。 林素说：“我觉得冒这个险，值了。为什么有勇气？大概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吧。”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什么都没有”，陈沧海咀嚼这几个字，他又有什么呢？王逸是团委副书记，林素是职场女强人，只有他自己一直悲悲戚戚的缠绵于往事，有意思吗？他暗暗下决心，这一次，我也要往前走了。 “那好，我们来改pp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练习 把文字再提炼一遍，有人就有争议，有争议就有流量，有流量就有关注，有关注就有价值，有价值就能变现。把详细阐述的文字全部删除，换成有冲击力c能引起共鸣的高清大图，没有图片就现画，林素从美术组抽了一个骨干来帮忙，紧张的忙碌三小时之后，一个高逼格的ppt诞生了。 总体是苹果发布风，但又比这个有趣活泼一点。 陈沧海道谢：“林总的团队太给力了，现在也差不多到饭点了，先去吃个饭吧。” 林素说：“战斗这才刚刚开始呢，把ppt从阅读风格调整为讲解风格，对主讲人的要求就要高若干层次。我们要趁热打铁，一口气搞定。我让alice叫盒饭。” 她打几个电话，就有人进来装好投影，架起三脚架，固定好摄像机。 陈沧海有点惊讶，“这阵仗太夸张了吧？” 林素笑了：“陈总，你是只见我们提案，没见我们练习。我们每次出去讲ppt之前，都至少录像十多次，自己一遍遍抠效果。哪，拿好翻页笔，我要喊acti一n了。” 作为国企员工基层小干部，陈沧海自己都说不清讲过多少次ppt，但没有一次有这么紧张。虽然只有一个摄像头，但黑色镜头注视的威力胜过了一百双观众的眼睛。 他按下翻页笔，深吸一口气：“各位领导好，我是a公司的员工陈沧海” 第一遍讲得惨不忍睹，他几次忘掉内容，那明明是他亲笔写出来的东西，竟然像小鱼似的躲进了茫茫脑海，他无助的撒网打捞，有时捞到一两条，更多的时候一无所获，因此眼神格外飘忽，还不由自主的加了些“嗯这个那个”等等废话。还有一处他完全忘词，只能临场发挥，“我们看一下蹭热点十分精准的例子，杜蕾斯” 该死！在做第一稿时，他的确写过杜蕾斯这个例子，但后来觉得有点太过火又删掉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在紧急关头居然滔滔不绝把它讲出来了，这一段，还出乎意料讲得顺。 林素倒为他叫好：“这个例子比南航那个好很多，咱们改成这个。” 只不过，要找到一张恰当的图可没那么容易，毕竟是性用品，杜蕾斯的图片绝大部分都有强烈的性暗示。林素认真的在电脑上搜索，她目光专注，表情严肃，额角新生的碎发仍然是卷卷的。 “就是这张了！”大约看了几百张设计极佳但不合适的图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齐声欢呼起来。 “耶——”林素转身跟他击掌，陈沧海一愣，林素已经缩回手：“啊，不好意思，广告行业，比较嗯，你懂的。”她笑起来两眼弯弯，嘴角上翘，有两粒小小的酒窝，仿佛还是十年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 陈沧海觉得自己跟她比起来，既老了十岁，又小了十岁——心态老了，活力没了，心智却仍然幼稚。 他定定神：“那我开始讲第二次吧。” 第二次比第一次略好，摄像头会放大优点和缺点，陈沧海这才知道，自己讲话时嘴角有点向左歪，动作显得机械c僵硬，眼神不自信。还好，他也有优点，普通话字正腔圆，有节奏感，快慢调整有度，最后大段讲话有感染力。 第三次第四次林素是个严厉的导演，一次次毫不留情的指出他的缺点，陈沧海是个刻苦的演员，咬紧牙关坚持。 好在人对镜头是有免疫力的，讲到第八次，陈沧海完全放松下来，他自信的走动，微笑，做手势。三星dv的优化效果实在太好，穿着白衬衣的陈沧海俨然是校园偶像剧中的男主角，陈沧海始终带了一份少年的生涩感，像一枚青橄榄。那时候，他和叶心一起走在校园里就是一道风景啊。有若干次，林素饭后散步碰到他们，叶心总是笑得很甜蜜，她侧头看着陈沧海，眼里满满都是光，林素虽然迟钝，但是她也知道，这大抵就是真正的喜欢。 他们是公认的一对。 叶心也有少女的小小烦恼，嘴角长了一粒痘，白色连衣裙是否需要改短一寸？头发太长了打理起来耗时间但剪掉又舍不得，4班有个男生很讨厌 但奇怪的是，她很少跟林素谈起陈沧海。 大概是在高三下学期吧，叶心每天都闷闷不乐，林素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模考没考好，特意约她去操场走过几次，但收效甚微，这样下去，势必会影响高考，她有点担心，就去找陈沧海。 他们站在走廊说话，整条走廊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都在教室争分夺秒学习，到这个阶段，大家都紧张得有点神经质了。 陈沧海十分惊讶，这是林素第一次主动来找她。他摘下眼镜放在护栏上，对面楼的灯火立刻变得朦胧，每个教室有至少有60个同学，每个同学都怀着考进大学的希望，希望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东西！更美好的是，林素就站在他旁边，和他望着同一个方向。他有许许多多的计划，他有许多话要跟林素说，但现在不是时候，只要过了高考，只要过了高考。 林素说：“陈沧海，这些天叶心都很不高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陈沧海沉默了一会儿：“我跟她吵架了。” “吵架？”林素难以置信：“拜托，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还有闲情吵架？过了高考再吵不好吗？” “我家里的关系非常复杂，这样说吧，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跟着我爸。” 林素涌起一阵歉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看起来一脸阳光的陈沧海居然来自离异家庭。她突然有点感谢自己的父母，虽然吵吵打打了半辈子，但好歹也在一起。 “对不起。” 陈沧海仍然看着眼前那片充满希望的灯火：“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连我爸都没跟我说过对不起，他的新妻子二十一天前刚生了新儿子，他跟我妈离婚才不过半年。”还有更多的话他没说出口，妈妈曾经多次央求爸爸，等他高考完了再离婚，但是爸爸居然几个月都等不了。小姨说：“是那边的肚子等不了，不过是个——野种！”小姨的鲜红的嘴唇向下一撇，眼里都是厌恶和鄙夷。他惭愧得无地自容，他血液里也有有罪的那一半。 林素目瞪口呆，这不是她了解的生活，她不懂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要怎么安慰他？她想了想，决定告诉他人生还有另一种惨状。 “我爸爸妈妈倒是一直在一起，但从我有记忆开始，三岁或是四岁，他们就不停吵，打，哭，骂。三毛钱一只买来的小鸡仔死了，他们要打架。弟弟吃饭摔碎了碗，他们要打架。稻谷扬花的时候刮大风——哦，你可能不懂，这时候刮大风会影响收成——他们要打架。收麦子的时候下大雨，他们也要打架。我小时候最希望能安安静静吃餐饭，可是，总是不能，他们一开仗我就吃不成了。我从小就很怕饿，很怕。” 林素真不会安慰人，这话甚至有比惨的嫌疑，陈沧海最讨厌比惨。是，你惨，你比我惨，但是你比我惨跟我自己伤心有什么关系？按照这个逻辑，那世界上只有最惨那个人有资格伤心了，多可笑。 但是，这一次，他并不反感，在即将成年的时候，他突然接触到了生活中残酷的一面，他以前什么都不知道，以为生活就是家里那张素净的餐桌布，一日三餐端上来，撤下去，爸爸妈妈和他，各自看着报纸c电视和手机，偶然说几句，“多吃点牛肉”“今天土豆有点咸”“沧海你的数学还要加把劲” 他嫌这种生活太单调太无聊。 可是，那一天，妈妈歇斯底里掀掉那张桌布，红烧肉的油汁在浅紫色玫瑰花图案上蔓延，漫过叶子，漫过花，他这才知道这张看起来素白单调的桌布何其可贵。汤汁最后滴落到白色大理石地板上，一滴一滴，地上都是碎片和饭菜。青椒c鲫鱼c茄子c白菜，盛在碟子里，它们就是美味，扔到地上，就是脏乱的垃圾。 妈妈蹲在一地狼藉中哭泣，爸爸一声不吭摔门走了。 妈妈哭了很久很久，他半扶半抱把妈妈放到沙发上，他这才发现，妈妈是那么瘦那么轻，她头顶赫然有了白发。 妈妈说：“对不起，我没有忍住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妈妈，没事，我长大了，没事。” 从这一刻开始，他长大了。他要安慰妈妈，打扫清洁，清理地板，到厨房煮面。他学到了一课：可以发脾气，但是不能浪费粮食，更不该砸东西，你扔到地上的东西归根到底还得自己一点一点收拾好啊。 他看着林素，她是个坚强的姑娘，生活待她不善但是你看她笑得多淡定，“怎么，我看起来不像学生会主席？”结果她也做成了呀，她什么都做得成。 她给了他莫大的勇气，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们都老了，他们还年轻。他望到她眼睛里：“我们以后会成为更好的父母吧？” 林素点点头，自信满满的说：“当然！说实话，要更差劲还真有点难。”他们一起笑起来。 “叶心” “别担心，我下了自习就去找她道歉，其实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叶心什么都不懂，他们一家人都快把她宠上天了。她叫我回家服个软，卖个乖，讨我爸和他新老婆的欢心。我不应该骂她势利我只是做不到。林素，你懂吗？我做不到。” 林素点点头，换做是她，她也做不来。叶心并不是势利，她仅仅是，比他们更柔韧，更早熟 她拍拍他胳膊：“放心，我们以后会是很好很好的父母。” 她不知道，就是这天晚上的谈话和她这个无心的动作，坐实了她是个抢闺蜜男朋友的绿茶婊。 陈沧海在作最后的总结： “这是最喧嚣的时代，人人都有机会发声；这也是最沉默的年代，声音彼此淹没变成了白噪音。新秩序拔地而起观念的水位缓慢增长，旧秩序在崩塌中扬起漫天灰尘，新与旧之间，产生了巨大的争议与分歧。‘醒醒吧，大清早亡了！’和‘田园女权不得好死’，正挤着同一趟地铁。 我们要在争议中传播正能量，但传播正能量不是“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的简单粗暴，不是“早恋不得成功”的无厘头，更不是“小三不能有幸福”引发的群嘲。我们尝试了这些，爱情——《只敢愚人节表白：你的玩笑，我的真心》，亲情——《妈妈，对不起我没有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但是我爱你》，友情——《那个睡午觉时口水流过了三八线的人要结婚了》，努力——《再不努力，你就老了》《老了也要努力：80岁网红的开挂人生》每一篇，都在几个小时内达到10万加的阅读量。3个月运营，175万粉丝，我们有理由相信，她，会走得更远。” 林素忘了鼓掌，她呆呆看着陈沧海，就像第一次亲眼看着他播音一样。 时光如水，他曾经教她讲普通话，教她播音技巧，教她选背景音乐，一晃十多年，现在她帮他改ppt，帮他完善演讲，帮他看效果。 就像一个轮回，十年前，他们狂妄的以为自己已经历经沧桑长大成人，心灵有了那么一点点悸动，他们以为是爱，是唯一，是永恒；十年后，他们在生活的教导下才懂得一点点谦虚，才知道好好活着，略微有尊严是多么不易。他们在成长，一切都很好，只除了叶心。 她眼里不由自主浮起一点泪光。 陈沧海笑着问：“怎么，导演，我这次讲得不好吗？”一瞬间，他的笑容就像蜡烛被风吹灭一样消失不见，他垂下眼睛。 林素知道他也想起了叶心，她振作精神，尽力用最愉快的声音说：“好极了！你明天一定会成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叶心1 第二天，陈沧海打电话来道谢，再三说要请客，林素推迟不过，只得答应。 下班的时候，陈沧海已经在等在门口了。林素笑他：“太体贴了就是不体贴——连补妆的时间都没留给我。” “不好意思，没有经验的直男是比较蠢，还请多多指教。”陈沧海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林素倒一时语塞，只好勉强接一句：“直男不可怕，只要后面没有癌字都有救。” 这几年，私房菜很流行。也许是吃腻了大酒店的口味，也许是寻求更私密一点的空间，又或者是中意那一点人情味，众多私房菜馆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生意都还很火爆，不提前预约根本吃不到。 这家私房菜叫做迷。 中式古典风格，庭院中种着几竿翠竹，傍着三两堆不知真假的太湖石，一脉流水淙淙响着，水面两朵小小白睡莲开得正盛，圆圆的叶子底下游着小红鱼，更添了几分清幽。 陈沧海订的房间面湖，此时华灯初上，对面已是一片璀璨。 陈沧海显然也是第一次来，他解释道：“我跟接待的同事说，要找一家有特色的，结果” “是很有特色啊，环境也很好。对了，今天下午，你们b市和c市做传播的同事都联系我了。” 陈沧海总是有点紧张，他一紧张，林素也跟着紧张，所以林素把话题扯到工作上。 “哦，他们动作倒蛮快。b市一向以善于创新著称，差不多是我们公司的试验田，没想到这次倒是我们领先了。c市换了新领导，不过负责人前面有‘临时’两个字，年轻有为——才三十六岁，正急着出成绩转正，估计舍得大手笔投入。” 陈沧海点出了几个关键信息，林素心领神会，又问起省公司的态度。 “省公司也得向集团公司汇报，在国企汇报比干工作本身更重要。日常工作做得再好也不见功，每年都得整出几个能拿出去说的。省公司比我们还需要亮点，所以，对各地市的创新一向是支持的，只要不背离大方向就行了。” 什么是大方向？省公司去年提出了贡献份额与地位不匹配的问题，那意思是，我们做得多，做得好，但并没有得到充分的重视和尊重，在集团内没有获得相应的话语权，所以要发出“广东最强音”，这里大有文章可做。林素不知不觉进入工作状态，盯着桌布开始盘点有哪些人可用，要如何调度团队，这两个标，至少得拿到一个！ 林素认真思考的时候，表情严肃，两道长而黑的眉毛微微蹙起，她盯着桌上的两小碟凉菜发呆，像在研究到底是黄瓜好吃还是海带美味？陈沧海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猫，那只时而撒娇，时而高冷，时而凶恶，时而娇柔的小猫，它蹲在鱼缸前思考人生的样子，也同样呆萌。 陈沧海叫它思想者。 陈沧海很感慨，人还是得专注，像林素这样时时刻刻想着工作的人，怎么可能不成功呢？而他呢？他在想什么？怀旧是个好听的词，但一个人过于怀旧，无非是他没有融入新生活，或者说，没有更精彩的新生活。 工作以来，他一直两点一线，宿舍楼离办公楼不过五百米，上班下班加班，三餐都在食堂解决，有空闲了，看看老电影，听听老歌，连游戏都是若干年前的星际。每年带妈妈旅游一次，东南亚周边国家都跑遍了，但是，美景c美食，没一个留在心里。无论到哪里，他都像是迷了路，似乎有人在耳边一直说，不如归去，可是，归途何在？ 人家说，和精神总得有一个在路上，他的精神一直在路上，他的肉身却日复一日在方圆五百米的地方做机械运动，偶然突破这个范围，肉身也跟不上精神，他离了魂。 在日本的时候，看到在村上春树小说里写过的“上野如春水一般灿烂的樱花”，他也没激动，他只是想起，叶心说过，有一天要去看看樱花。 叶心说过，要尝试一下吃活的小银鱼，他吃到了，有点恐惧有点恶心。 叶心说过，清迈有琉璃一般碧蓝透明的海。 叶心说过，青木瓜之味不知道变了没有？ 后来，在泰国大城，妈妈跟他说：“沧海，我和李叔叔” “妈妈，很好，我觉得李叔叔很好。”他并不是敷衍，李叔叔年纪有点大，但他看妈妈的眼神充满了赞赏和喜悦，不像爸爸，都是不屑和冷漠。 他们站在一排佛像前面，那排佛像，都没有头。 他心里有个地方仿佛被击中了，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恨爸爸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妈妈五十岁，正式退休，能有一段夕阳红，多好。可是他才二十几岁，却似乎已经把一生的爱恨都用完了。 服务员开始上菜，都是林素喜欢的菜式，这些当然不是她高中就喜欢的，高中的时候，她万年不变都是吃土豆和豆腐。陈沧海应该做了一些功课了。 林素先舀了一勺芝士焗番薯：“作为一个真真假假在健身的人，真不该吃这些，可是没有办法，我就是爱吃芝士c碳水。你尝尝，真是美味啊。而且说来也怪，越是知道不能吃，就越想吃，这大概是人性本贱，唉！我反正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了，你不赶紧吃两口，我能把这一碗全扫清。” 陈沧海倒不觉得芝士好吃，但是他懂林素说的人性本贱，不该做c不宜做的事情做起来总是特别刺激，禁忌本身就是一种吸引，若是没有诱惑力，也不会有人去禁止，但唯其禁止，越发增添了魅惑。就像最庸俗不堪的，所谓“爱上不该爱的人”，就像他自己，没有珍惜青梅竹马的叶心，反而喜欢上林素，当然，是曾经。 陈沧海心头涌起一阵羞恼，他为自己的心境不稳而羞恼，似乎随便一句话都能勾起陈年旧账，任何一点小事就叫他陷入那个旋涡。他一次又一次悲哀的发现，他一直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迈出。 林素胃口很好，吃得很多，但是一个人再努力，也救不活两个人的谈话，尴尬如同细菌一样滋生。 这顿饭当然不好吃。在陈沧海约她之前，她就期待能找个机会好好谈谈，关于过去，关于她缺席的那三年，关于叶心最后的时光。但当陈沧海真正约了她，她又有逃避的冲动，似乎，时机还不成熟，也许应该再等一等，等他们以成熟的方式相处久一点，建立起新的合作关系，再谈谈 然而，事情的发生总是猝不及防。 终于，她放下筷子：“我们好好谈谈吧，我指的是，叶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叶心2 有太多的话要说，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陈沧海和林素都无数次想象过，有一天他们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谈过往。那几年深深刻在他们生命中的时光，怄气，拌嘴，玩耍，长谈，打闹，少男少女初开的情窦，猜疑，患得患失，左右为难，小小的甜蜜即使是在陈沧海最不满林素的时候，想起往事，他仍然会觉得有点暖意。 谈谈叶心，无论愿不愿意，叶心也同样深深铭刻在他们心底了，无论舍不舍得，她也已经抛下他们，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告别，就一声不吭的独自远去。 陈沧海把眼镜摘下来搁在一边，鼻梁两边有深深的压痕——这就是初老的标志，皮肤弹性没那么好了，戴久了眼镜，会留下两个小小的红色凹陷。他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片青影，整个人略显憔悴。 “叶心生病，你是知道的吧？” 林素点点头，从2004年四五月开始，叶心就常常发低烧，容易觉得疲劳，但大家都没当一回事，因为高考在即，人人都如同压到极限的弹簧，出点小纰漏都觉得正常，教室里经常可以看见挂着吊瓶做题的学生。叶心最高也只烧到376，一般都是373左右，有时候睡一晚上，早上起来体温就正常了，但下午多数都会略烧。 后来林素才知道，持续的低烧是最可怕的现象之一，很可能就是大病要来的征兆。但当时，他们什么都不懂，包括叶心的家长在内，大家都很缺乏常识。 “2004年的时候，叶心说要来广州找我玩儿，后来她说不舒服想好好休息，十一人又多，就没来成。” 陈沧海说：“她是04年底确诊的，她渐渐瘦了，特别瘦，她让我不要告诉你。” 林素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急忙用纸巾擦，但是越擦越多，“对不起，我一会儿就好，过一会儿就好。” 她别过脸去，望向窗外，对岸的灯火倒映在湖水里，一片璀璨，但是在灯与灯之间也有幽深的黑暗。 陈沧海看着林素，她的眼泪顺着下颌滑落下来，在灯光下，显得特别晶莹，一滴滴，仿佛落在他心里，他的不满，怨恨，委屈，像积雪一样随之融化。他变得特别心平气和。 良久，林素才转过头来，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你接着说。” “叶心叫我不要告诉你，她那时候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理我。” 林素也很坦率：“是，我不想理你，我想等你俩定下来再说。叶心是真的喜欢你，她对你那么好，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不，没有眼睛的人也能感觉得到。” 陈沧海非常感慨，是，叶心对他非常非常好，从小就是这样。 有一根棒棒糖，都要分他一半。 他小时候特别贪玩，忘记做作业，学习委员叶心胆战心惊的糊弄老师，说收齐了，可怜的小姑娘事后为这个还大哭了一场，他一再向她保证，说了谎话鼻子不会变长，即使变长了，他也会陪她一起变长，她这才不哭了。 中考前，他踢足球摔断了腿，在家里休养，叶心帮他送来笔记和复习资料，他不肯好好学习，一会儿说口渴，要叶心倒水，一会儿说饿了，要吃零食，好脾气的叶心帮他切好西瓜，拿来勺子，他鬼使神差的说：“你喂我。” 叶心红了脸：“你想得美！你又不是摔断了手！” 他死皮赖脸：“就喂一口，难道我摔断腿还不够惨？非得摔断手才行啊？” 叶心无奈的看着他，叹口气：“说好只喂一口哦。” 她用勺子挖下西瓜正中的那一块，喂给他。多年之后，他在网上看见这样的段子，如果有人肯把这块又甜又没有籽的西瓜让给你，那一定是真爱。 他问过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清楚的记得叶心这样回答：“你懂放高利贷吗？我这是放债，以后要十倍百倍的讨还。” 可惜，他连本钱都没还给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惜，他习惯了她的好之后，就开始麻木，变得浑然不觉，甚至有点腻烦。 可惜，他没有管住自己的心，他竟然喜欢她最好的朋友。 2005月5月26日，是他20岁生日，也是他最后一次向她表白。 叶心笑了：“事不过三，你怎么还提第四次呢，傻瓜，我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 叶心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她的目光那么眷恋，那么深沉，以至于到现在有时候在梦里，他还会看见她那样的眼神，他多希望能再看一次，哪怕只有一秒钟。可是，在彼时他却觉得难以承受，有点慌乱的避开了。 叶心又笑了：“你看，你都不敢看我。” 由于在治疗中使用激素，叶心那时候已经发胖了，原本秀美的脸有些肿胀，身形也显得宽厚。 她的眼神变得悲伤，又似乎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明净：“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健康的女孩子啊！” 他如遭雷击，没想到他自以为藏得好好的秘密，她竟然洞若观火！ “你们两个傻瓜，特别是你。”叶心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喜欢一个人，就像纸里包着火，是藏不住的，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跟周星星一样醒目呢。” 陈沧海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竟然老老实实向她诉起苦来：“可是她根本就不理我。” “你傻呀，她不理你你就没办法了？男孩子脸皮要厚。等哪天我介绍我男朋友给你认识，你好好学学。” “什么？！你有男朋友？！”陈沧海又惊又喜，整个人欢喜得要飞起，他根本没注意到到叶心那样悲戚的神情，像冬日冰雪一样的悲戚。 “是谁？到底是谁追到了我们新苗幼儿园的c英才小学c实验中学c三中c武大的校花？是谁这么有福气？不行，非要他请我吃十顿八顿饭不可” 陈沧海说到这里，声音嘶哑了，眼睛也红了：“你说我那时候多蠢！每次想起，我都懊悔得要吐血，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两个耳光。可是，有什么用” 他经常一次次在脑海中回放这个片段，像看电影一样，慢慢看清整个事情，说来也奇怪，好多细节，当时没有注意到，事后回想却能够非常细腻的再现。先是背景，那些繁茂的樱花树，昏黄的路灯光，暗蓝色的夜空，沉甸甸的琉璃瓦，陡峭的老斋舍，时不时有踩着滑板的男孩子呼啸而过，有女孩子清脆的笑声。然后是叶心的声音，非常柔和而好听的声音，在那个夜晚，她数次叫他的名字“陈沧海”，他只觉得有点奇怪。然后是叶心的表情，她的眉眼间有一种很神奇的，怎么说，慈和？有点类似于观音雕像的悲悯，微微垂下的眼角，长而密的睫毛像鸟儿合拢的翅膀轻轻覆下，看着他的时候，有点定定的。 林素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几乎失去血色，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有一天，叶心会知道叶心会知道！这是想一想都都让她颤抖的噩梦，善良的叶心，对她那么好的叶心。 所以她怨陈沧海，都是他，让她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他喜欢谁不好，偏偏来招惹她？她有什么好？她明明连叶心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在叶心面前，她总是有点自惭形秽。 她清楚的记得，高一开学没多久，有一天坐她们后面的两个男生吵了起来，一个把另一个人的书摔了，“你给我捡起来！”“不捡！”“你捡不捡？！”“你聋了吗，不——捡！”“你真的不捡？” 两个人像绕口令一样循环往复的吵着，林素被他们吵得有点恼火，准备转过去吼两句，叶心却不声不响捡起了书，轻轻放在他们桌子上。 两个男孩子幼稚无聊的对话戛然而止，他们后来都成为叶心的铁杆粉丝。 叶心就是这样，云淡风轻，让人觉得无比舒服，像水一样，柔柔地，却有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在她面前，林素总有一种“一h y g一d！我t原来是原始人的感觉。” 林素经常开玩笑，“咱俩可以整一个组合，叫美女与野兽。” 叶心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伍佰。喂喂喂，先说清楚谁是美女谁是野兽！” 你看，她也不古板，又活泼又有趣，这样好的女孩子，王八蛋陈沧海居然不喜欢！ 可是，扪心自问，她有没有为此而暗暗得意呢？无数个夜晚，林素这样问自己，以前她对这念头非常排斥，一触即就立刻转开，可是此时此刻，经过时间的洗礼，再次面对陈沧海，她再细想，就不得不承认，在表面看来辽阔如海水的痛苦c懊恼c害怕c羞愤之下，是可怕而阴沉的巨大冰山，得意，窃喜，并且不愿轻易放手。 她以前只是装作不知道，装得那么好，连自己骗过了。原来，自己不折不扣就是一个绿茶婊！叶心你那么优秀，我处处不如你，长得没有你好看，家庭出身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那又怎么样？陈沧海喜欢的是我！ 陈沧海的喜欢就像天寒地冻里小女孩划亮的那一根火柴，虽然微小，虽然代表不了任何东西，甚至有点可笑，但是，对年少c自卑又自傲的她，是那么明亮，那么温暖，照亮了她内心最黑暗最虚荣的小小角落，她不舍得丢掉，一直紧紧握住，直到烧到指尖。 也终于烧到了叶心的心尖。 这一瞬间，林素也看清了自己，那个十几岁年少无知好强好胜又自私的自己。 填志愿的时候，她已经下定决心，告别过往，她要去南方那个炎热的城市，去开始新的生活。叶心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不管她最后是否和陈沧海在一起，都怪不着她。 可是，原来，叶心早就知道了。 最好的朋友，最爱的男孩子，一起背叛了她，然后她还得了那种可怕的疾病这些加在一起，彻底摧毁了她的信仰吧？还有她对人性的美好期望，所以她才义无反顾从16楼纵身跳下？ 以前，林素一直拒绝这样想，她担不起责任，她怕，但是所有的真相都摊开之后，她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这样，她狠狠在她心上插了一刀，以最好朋友的名义。 叶心没有给他们留一个字，在遗书里，她只表达了对父母和哥哥的歉疚，她说，一切只是因为病痛太难以承受，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是个健康的女孩子 林素第一次把事情看得这样明白，她说：“我知道我错了。我太自私，我太爱自己，如果我喜欢叶心多一点，哪怕一点点，我就不会这样令她伤心，如果我喜欢你多一点，我就不会这样任性，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把所有的为难和责任都留给你。陈沧海，我真的好后悔，我真希望可以重新来过” 她说不下去了，原本已经干涸的眼泪又源源不绝的流下来，她用双手捂住脸。 陈沧海没有打断她，这样剖析自己，这样诚恳的道歉，本身就是一种治疗。 如果重新来过？一切会不同吗？如果知道叶心的生命只剩下那么几年，自己一定会拼了命的对她好，只要他能，只要他有，即使他不能或没有，也会竭力去做，但是，这对叶心有什么意义呢？他不过是想求一个安心，好让自己以后不后悔不遗憾。 这本身不是一种施舍与同情吗？甚至是一种侮辱？就像后来，当叶心生病了，日渐消瘦之后，他才开始认真对她好，关心她，帮她打饭，约她上自习，请她看电影，拉她散步。当她开始发胖，逐渐失去往日的美丽之后，他才开始说那些言不由衷不伦不类的情话，请她做自己的女朋友。当她已经确诊，而且治疗没多大效果之后，他才对外宣称是她的男朋友，以一种义不容辞的方式照顾她 聪明如叶心，哪能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呢？骄傲如叶心，又怎么可能接受？ 他这种拙劣的表演，对于她，反而是一种更深刻的伤害。 其实，如果真要重新来过，也许最应该做的，就是避开林素。 林素哭了很久很久，停止哭泣之后，身体仍然会隔一会儿就无意识的轻轻颤动。这一场哭泣耗尽了她的精力，林素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比平时更明亮，但她目光中的坚定彻底消失了，显得无助而惶恐。 陈沧海几次握紧拳头，准备开口告诉她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叶心走的那一天。八年了，他都等一个机会把这个沉重的秘密说出来，那一天的情形，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没有忘记。多少个夜晚，他一闭上眼睛，就看到自己在樱花大道上拼了命的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在梦里，他知道，他要跑快一点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叶心就在前面！快跑啊，陈沧海！但是双腿却越来越重，地面像一个巨大的怪兽牢牢咬住了他的腿，他跑不动了，他想放弃，可是不行！叶心就在前面！就在那栋白色大楼！快跑啊，陈沧海！快跑！跑！他闻到自己嗓子里的血腥味，我要坚持住！他咬紧牙关，用最大的力气摆动双腿，每一步都像要踏碎地面，又像是要跃入空中，终于跑到了！可是，地上仍然是大滩水迹，水迹里有淡淡的红色 他从梦里醒过来，发现自己满身大汗，嘴里确确实实都是血——在梦中，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许许多多个晚上，他恨恨的想，林素，你现在睡得香吗？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把这些都告诉你！我看你能一个人逍遥！ 但他最终没能说出来。 她还没准备好，他也没有准备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神仙日子 拜访完聚能的市场部老总，林素一身轻松，续约是十有了。聚能这种央企，招标至少要提前六个月，他们的合同四个月后到期，而且已经约定“合作期满前二个月，双方无异议，则续期一年。” 有麻烦的是慧生。说起来慧生旗下的预调酒品牌y一ung还是林素的得意之作，她也凭这个获得若干大奖，顺利脱“副”，成为正总监。毫不夸张的说，是她和他的团队用大明星代言c电视广告轰炸c视频深度植入c线下大规模促销等手段，一手打造了这个品牌，更开创了这个品类，若干模仿者也推出竞品，但y一ung一直绝对领先。然而，这个产品本身出了问题，因为资本运作等非常复杂的原因，慧生向渠道大量压货，而预调酒本身保质期很短，这是一个定时炸弹。 林素叹了一口气，可能这个品牌已经走到尽头了。她很心疼，不仅仅为了这个大单，更是为了自己三年多以来的心血。 “还在为慧生头疼啊？上次开会不都讨论过了，非战之罪。要不，你去跟lda谈谈？” “lda在养胎，我怎么能拿这事去烦她？” “那你是打算等她自己看新闻？” 林素点点头，“这话说得是，等我想透了，我还得跟她先通通风。” 于晨说：“你有两个大单在手，损失慧生这一个也没什么，干嘛长吁短叹？” “你不懂，y一ung是我一手打造起来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现在出了问题，你说我怎么不难过？” “啧啧啧，你一个单身狗，居然奢谈孩子！脸皮可真厚！” “快滚！别在这儿惹我生气！” 于晨听话的滚了，林素想放松放松，就信步走走。 聚能总部在珠江新城附近，这一带极繁华，环境也好，林素平时也常常来逛。买东西是其次，主要看看逛街的人。就说前面那对吧，女的长发及腰，大波浪，欧美身材，波涛汹涌，碎花裙搭黑色抹胸，本钱尽显，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得摇曳生姿。那男的却是个精瘦的光头，架一副墨镜，蓄着小胡子，他几次伸手试图挽住女伴的手，然而，并没有成功，那姑娘左推右挡十分灵活。林素正看得有趣，打算跟他们进商场再观察观察，猛然间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回头一看，却是若薇。这几天，林素多次想联系她，又怕尴尬，都只好作罢，这样自自然然碰见，当然最好。 若薇穿一件经典款圆领t恤，只花了点淡妆，仍然精致，林素短短一瞥，已经觉得她神情间似乎有些变化，但又说不上来。 “你要去哪里？上车来。” 开车的是乐山，他白天看起来风度更好，一件黑色t恤穿得十分熨帖，他有一副好身材，林素自己有健身的习惯，一看就知道，这身材是费时费力才能打造出来的。 “我不去哪里，随便逛逛。”林素不打算上车，她多少有点头书生意气，不想再跟乐山打交道。 乐山并不多嘴，静静在一旁等。 “别逛了，没活动没折扣没新货，我说林大小姐，你就上来陪我坐坐。” 若薇开了车门亲自来拉她，一下车就惊呼：”这么热！你的白衬衫都贴背上了。” 林素顿时也觉得热，三十好几度，走在街上如同汗蒸，转念一想，也就上了车。 乐山问：“现在去哪里？” 若薇笑：“去你说的地方啊。” “等等，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如果不顺路我就打车回公司。” 若薇兴致很高：“哈哈，小姐，上了车就由不得你了。” “若薇别闹了，我提着公文包，还得回公司呢。” 林素有点无奈又觉得诧异，若薇绝不是任性胡闹的人，但是她和乐山在一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行为举止都大异往常，林素颇有点理解无能。 “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过几天神仙日子。” “几天？好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可是工薪阶层，领导半夜叫我做ppt我都得爬起来。” “你这不是带了笔记本吗？在那里做ppt不是做？”若薇却不放她。 林素看到乐山的不快，他有发达的咀嚼肌，但因为是鹅蛋脸平时看不出来，用力的时候就很明显了。 林素看看若薇，再看看乐山，顿时明白他们之间出了问题，无论是什么问题都是她喜闻乐见的，她顿时心情大好，话锋一转：“你先说说去哪里，好玩呢，我就请两天年假。” 乐山仍然不出声，他微微皱眉，但马上恢复了常态，又是沉稳内敛的模样。林素在心里翻了一百个白眼。 他们打算去郊区度假，那一带有许多出租的别墅，周围配套也好，购物超市c农场劳动c运动娱乐各种消费项目都有。 林素先回家拿了换洗衣服，她行动迅速，上下楼不过花了十几分钟，再上车，乐山和若薇已经有说有笑。林素有点上当的感觉，她到这时才弄明白，她夹在一对斗气的情侣中间，大约是被当枪使了。但是话已说出口，怎能不去？也只能含恨既来之则安之。 乐山介绍那边有个很大的网球场，网球是若薇唯一喜欢的运动了，她讨厌出汗，因为小时候练舞吃了大苦，所以长大后彻底放飞自我，坚信“生命在于静止”，能不动就不动，林素常常笑她“幸亏还喜欢打网球，不然真变成乌龟了。” 这乐山也不算完全没良心，但是林素仍然忍不住出言讽刺：“乐先生很会玩呀。” 乐山不生气，他淡淡回答：“还行吧，不太忙的时候会出来走走。” 林素抓住机会发问：“乐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乐山淡淡的回答：“人民公仆。” 看他的气势，就知道职位不低，职位不低的政府官员离婚是什么代价？所以，若薇永远见不得光。 度假区规模很大，花木繁茂，一栋栋别墅间隔了两三百米，也有充分保证。他们租的那栋，墙上爬满了粉红蔷薇，开得密密实实，每一朵都是那么美，那么热烈，触目惊心，奢侈得近乎浪费。廊下挂着风铃，风来的时候发出细碎悦耳的声音。 这是一栋童话中的房子。 室内装修也简洁大方，浅米色的家具，墙纸上是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玫瑰。 乐山开了一小时车，归置好各式物品，又开始做饭，这个男人，唉。林素在心里摇头，她甚至开始有一点点相信若薇说的，都是命。 若薇躺在林素床上敷面膜：“你真的不来一张？sk2前男友面膜，用了之后前男友会后悔跟你分手的面膜，包你满意。” 林素摇摇头：“恕我直言，你脸上只是一个很好的细菌培养基地。” 若薇做一个瞄准开枪的姿势：“你是个假女人。” “若薇，你要做什么？” 若薇懒懒的说：“我也不知道，先过几天神仙日子吧。”因为敷着面膜，她的声音有点模糊，听不出情绪。 林素也没有办法，她走到窗前，远处是蓝天白云绿草地，宛如d一s的开机画面《天赐之福》，近处是累累垂下的蔷薇花，这阳台，堪比著名的朱丽叶月光下的阳台吧？厨房里是辛勤劳作的英俊男人，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个短暂假期，标价却那样昂贵。 乐山厨艺很好，白贝汤又甘又香，白灼虾爽脆可口，辣与不辣两味点料都十分鲜美，煎鱼两面金黄卖相好到不家常，菜心就真的只是菜心最嫩的那一部分。 林素提心吊胆，生怕若薇会一时不争气感动到流泪，但她多虑了，若薇镇定自若，吃了许多，呵，为了保持身材，她晚饭一向不吃主食，这天居然也破了例。 日常生活中最琐碎最磨人又不见功的部分，就是煮饭洗碗做清洁，据说，无论在哪一个领域投入10000小时，你都能成为专家，可是，你试试洗碗拖地？所以新闻会报道，80后新婚夫妇为了谁洗碗大打出手，90后夫妻因家务火速离婚。 乐山主动说他洗碗拖地，林素假惺惺说大家一起，乐山笑：“女孩子们手嫩，还是我来，再说这也符合国际惯例，谁污染谁治理嘛。”林素不得不为他加一分，若薇也帮着收拾，她站在一边觉得有点尴尬，太多余了啊，就厚着脸皮以加班为由躲回房间，房门没有关死，能听到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我想吃麻辣小龙虾。”“好，明天给你做。”“还想吃香辣蟹。”“好，明天给你做。”“还想吃酸辣土豆丝。”“好，明天给你做。”“还有清蒸鲫鱼。” 一口气点了十多个菜，只有当事人才不觉得无聊吧？ 但是，寻常夫妻应该就是这样，说的是柴米酱醋，过的是烟火人生。林素叹一口气，她真真迟钝，他们来这里，无非是想做寻常夫妻，哪怕只有几天，她实在不该撞了来。她关上了门，静静写自己的ppt。 y一ung从何而来，y一ung是什么？y一ung要往何处去？穷途末路啊，y一ung可能已经无路可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诺言 做中餐的确麻烦，腌肉的碗，腌鱼的碗，装点料的小碟子，明明只有三菜一汤，却有一大堆碗碟要洗。乐山每洗一个碗就递给若薇过水，这其实是个多余动作，碗碟无非是从左边水槽运动到右边水槽，但他俩却很认真。 若薇怔怔看着乐山，这个让他一见倾心的男人。他头上又添了几茎白发，轮廓也越发鲜明。也许因为每次见面隔的时间都有点长，每次见面，她都觉得他又熟悉又陌生，每次，他都似乎不一样，但无论他什么样，都是她最爱的样子。 “不要这样看我，你就不怕把我看化了？”乐山洗完最后一个碗，冲掉手上的泡沫，的就来捂她的眼睛。 若薇并不躲闪，只是提醒：“当心！如今我的眉眼可比不得当年，经不起揉搓，已经是一张画皮了。” 乐山轻轻抚摸她的眉毛，她有天生的细长浓眉，眉间微蹙，眉尾略向下，有种柔弱的美感，配上明如秋水的双眼，活脱脱是古诗中形容的“眉眼盈盈”。若薇说过几次，这样的眉形有点苦相，不大好，要改一改，但她一直没改。她有小巧挺拔的鼻子，丰润鲜艳的双唇，上唇一个精致的弓形，他百度过，这个叫丘比特之弓，据说这样的女孩子会得异性钟爱，感情运极佳，然而，五年来，她一直蹉跎。 或明或暗，他叫她认真找个男朋友，找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她总是微笑着说好，但一直没有实践。说起来，还是他耽误了她。 是怎么走的这一步的呢？ 那一天，他见她懵懵懂懂的就往禁区闯，他那时职位低，只是在外围做保护，若薇又戴着工作证，她大模大样走过来，居然没人拦住她。她真闯过去，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少不了要受一番盘问审查，他走过去拦她。后来，散会的时候，若薇专门来找他，要请他吃饭，他当然拒绝。若薇却很坚持，一直跟着他，要不是几个小时前他已经把若薇祖上三代都查得清清楚楚，他真要以为她是敌对势力派来的美人计了。 “涂小姐，你放心回去吧，后面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下次注意点。” “啊，你都知道我姓涂了，你们还查到什么？”好奇害死猫，乐山有点哭笑不得，这位涂小姐心实在太大了，别人遇上这样的事，回家反省都来不及，她还有心思打听别的。 也许是年轻的若薇实在太美，眼睛太亮，他鬼使神差的开了一句玩笑：“还查到你的三个男朋友。” 若薇哈哈大笑：“你们这资料不行啊，给我漏了两个。” “漏了两个？那两个是你今天认识的吧？放心，明天就会更新了。” “那你的名字就会上榜咯。”若薇笑得像猫一样，弯弯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她穿着最古板保守的职业套装，却难掩好身材。 乐山噎了一下，他竟然被这小女孩给调戏了，只好板起脸：“乱认男朋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都说了啦，请你吃饭。” 他们吃的是海鲜，若薇最爱吃海鲜，但是在内陆城市，有什么好吃的海鲜呢？不够新鲜，加的料太多，味太重，根本吃不出海鲜本身的鲜美。 乐山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说过：“以后有机会，我做海鲜给你吃。怎么？我不像会煮菜的人？以貌取人，肤浅！别小看我，我家就在海边上，我七岁的时候，大人们都出海了，我和五岁的表弟自己煮了一只章鱼吃。我告诉你那个美味” 五年了，这承诺才兑现。 他摸到了若薇的眼泪，轻轻给她擦去，却越擦越多。 “我煮的海鲜不好吃吗？不好吃也别哭呀。” “好吃，太好吃了，我一想到今天恐怕要重五斤，就忍不住要哭。”若薇连哭相都美，她是笑着哭的，泪水源源不断，嘴角却在笑，特别令人心碎，令人怜惜。 “对不起，我” “不要说对不起，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后悔。” 乐山后悔，从一开始他就后悔。他爱他的妻子，大学同学，局长家的貌美千金，爱他，一毕业就嫁给他，第三年生下儿子。娶个好妻子少奋斗二十年，他就娶到了这样的好妻子。 可是，在人生的轨道上，他为什么跑偏了？ 一连几天，他和若薇都吃吃逛逛，他们越来越心有灵犀，乐山不信所谓ul ate这样的肉麻话，可是一想到第二天大家就要说再见也许再也不见，他就怅然若失。 这一天，他们聊得特别晚，可是话题仍然没说完啊，他还没讲完他理想中的世界。 “要不，我们去酒店说？” 语言有种神奇的魔力，像沉睡中的巨龙，原本是无害的，但是语言是魔咒，它惊醒了巨龙。也许在第三者看来，他们这对狗男女一早就已经勾搭上，只不过欲拒还迎若即若离的而已，但是，绝对不是这样。 若薇当场就翻脸了：“妈的，我当你是朋友，你你你手上还戴着结婚戒指呢。” 他汗颜，只能强辩：“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也不用开口骂人吧？” 若薇红了脸，她皮肤极白，像红色颜料滴到牛奶里，那红色直漫到耳根，她小声说：“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 他们相安无事，别后也会在qq上聊天，互相发发笑话和段子，若薇是个典型的中文系女生，她喜欢《红楼梦》c米兰昆德拉c托斯陀耶夫斯基，看到与这些有关又写得有趣的文字，他会分享给她；他喜欢足球，喜欢金庸，喜欢科幻，他们时时会谈论。 后来若薇导出他们的聊天记录，居然有六十多万字，一部长篇小说那么长。 已经说出口的话，永远无法收回。从他说出那句非礼之言开始，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发生了质变，从0到1，然后从1开始累积，2c3c4c5c6 第一次分别后的第八个月，他们都出差到广州。那也是五月，台风过后的清新空气，凉凉的雨，和极劲的风，若薇穿着无袖连衣裙，戴着细细的项链，锁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最为女性的一面。 在珠江边上，两岸繁盛的灯火倒映在水中，风吹起若薇的长裙，她靠在栏杆上仿佛要随风而去，乐山伸手拉住她——这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这一下，就直接烧到了100度。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聊？” 他等着若薇再骂他，可是若薇无畏的凝视他的双眼，没有一点回旋余地的回答：“好！”漫天灯火都映在她眸中，她身后是缓缓游过仿佛要驶向永恒的夜游船，这一刻，他永不会忘记。 若薇从来不说爱他，也从来不问他是否爱她，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从来没有对他诉过苦，甚至从来没说过她的工作和生活，她辞职到广州他都迟了一年才知道。她毫无所求的姿态，渐渐让他不堪重负，他背不起这样的爱和深情，他知道自己不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演戏 第二天早上六点，林素如常醒来。她有晨练的习惯，因为工作原因时常出差，就比较少去健身房，一般都是在家练。做完4组深蹲，4组俯卧撑，40个burpees，才半个小时已经满身是汗，冲个凉，神清气爽。 她打开冰箱门看看存货，思考一秒钟，决定只给自己做早餐，煎两个鸡蛋，打杯胡萝卜玉米汁算数。这间厨房地柜c吊柜都是浅浅的绿色，近看有银白色的细细线条勾勒的蔷薇，一朵朵，一条条，缠缠绕绕。 林素叹一口气，这真是操蛋的人生，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个局面？ 她一边唏嘘一边做早餐，刚煎好鸡蛋，乐山就起床了，林素吃人嘴短，微笑着跟他说：“早晨。” 乐山看起来有点憔悴，眼底略青，却不觉难看，相反还加深了轮廓，添了一点忧郁气质。林素有点妒忌，不仅社会对男人宽容，连造物都是。 若薇还没起床念头一转，她就想打自己一个嘴巴，真是年纪一大人就变得猥琐，胡思乱想什么啊。 乐山问：“你吃这么少？我要做海鲜面，要不要来一碗？” “不用不用，营养够了就行。” 林素有点尴尬，急忙躲回自己的房间。 若薇昨天晚上睡得特别好，她本来思虑重，有点轻微的神经衰弱，在陌生的地方一般都睡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夜却睡得特别香甜。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蔷薇花的影子就印在窗帘上。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最是世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还好，她还年轻，还可以冒充二十几岁，睡足了觉，脸颊上就有淡淡粉色，皮肤也显得更通透，那些痛哭失眠的夜晚可真是要不得。 乐山在切菜，叮叮当当煞是好听。若薇的爸爸也很会做饭，她从小就看见爸爸在厨房忙碌，她是爸爸的小尾巴，爸爸会悄悄夹一筷子菜放在她小碗里，妈妈在外面大吼：“老涂！你把女儿宠得没边了！”爸爸伸伸舌头，父女俩悄悄笑。会做饭的爸爸和美丽的妈妈，一个教会她吃，养刁了她的舌头，每到朋友们摆酒，她就被拉去试菜；一个教会她美，从小到大，她都是人群里最美的那个。他们一起教会她，爱情c婚姻c幸福是什么样子，然而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呢？就像寓言故事里说的，她每天都去沙滩上捡贝壳，她很挑剔，这个花纹不美，这个不够大，这个缺了角好多年了，她仍然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捡到。 有一天，她看到了别人手里的贝壳，那只会发光的贝壳，不，那并不是她梦想中的样子，因为她的梦本来是空的，看到这个贝壳，她的梦才有了真实形状，但是，这个是别人的贝壳 “美丽的女士，您私人订制的海鲜面已经做好，需要我拿到您的房间吗？”乐山倚在门边，笑着问。 “呵！如此英俊的大厨，能否邀您一起共进早餐？”若薇懒懒站起来，伸出一只手，乐山扶住她：“荣幸之至，女士。” 这不是寻常夫妻，不是日常生活，真实生活中，应该是像爸爸那样大喊：“李景丽！半小时前你已经说正在起床！五分钟之内你再不来，我和薇薇就全部吃掉！”然后妈妈打着哈欠回答：“吃了你给我重新煮一份！” 他们正在演一个冗长拖沓的韩剧，拖了一百多集，人为制造了许多狗血剧情，但，该如何收尾？到了演不下去c观众也看不下去的那一刻，就该结束了吧？ 观众其实早就看不下去了，林素悄悄躲在房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三个成年人，不斗地主不打牌，能干什么呢？这已经超出了林素的认知范围。她的ppt也写得不顺，写了删，删了写，没有灵感就是不行，强行写出来只会惨不忍睹，林素一向对自己要求高，她不允许交出有损自己名声的作品。 若薇三番四次的拍门。 “姐姐，饶了我吧！已经说了我要加班！” “长命功夫长命做，又不见你有加班费！” “下次你叫手下加班，你可得记住这句话。” “哈哈，手下和朋友怎么能一样！出去活动活动，回来就文思泉涌了。” 林素呻吟一声，以慷慨就义的姿势打开门，只看一眼，她就消了气。 若薇穿着白色网球裙，扎着高马尾，绑着发带，两颊粉红。这个人，真是入魔了，林素在心里哀叹，谁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这不是零，这是负数。而且，怎么看怎么可怜。游戏终究是游戏，玩一千次也做不得真。 她如果是若薇，绝不会做出这样画蛇添足的事来，要结束就斩钉截铁，要继续，就不做不作好好享受不不不，她从一开始就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有妇之夫！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东西吗？ 忽然间，她想到陈沧海和叶心，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她的男朋友啊！她自己不也丧心病狂横插一脚？高考把他们分开，如果再相处久一点，事情的走向又会如何呢？死亡把叶心带走，如果她是健康的，他们三个又会如何相处如何自处？感情的事，谁说得清？ 她突然有点心灰意冷，为自己也为若薇觉得悲哀。 “喂，你怎么了？叫你去打网球而已，怎么搞得像要上战场？” 林素喃喃的说：“人生处处像战场，哪一时哪一刻不像打仗？” 说归说，她仍然换了较为宽松c方便运动的衣服，和他们一起出发。 林素在运动方面颇有天赋，网球又是认真下过苦功的，但仍然不敌乐山，她和若薇2对1，才能略占上风。若薇技术过得去，但体力不行，几个回合下来，就不得不坐到一边休息，倒是林素和乐山越打越猛。林素把心里的郁闷和怨气全发泄出来，咬牙苦战，乐山虽然险胜，也累得够呛。 “林小姐，你的球风真彪悍。”乐山用大毛巾擦头发，他衣服全汗透了，贴在身上，能清晰看到肌肉轮廓，林素转开眼睛，若有所指的说：“我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认认真真，全力以赴，从来不游戏。” 乐山沉默一秒：“这样做人，会不会太累？” “累？做人能不累吗？还有，打球的话，要找势均力敌的打，欺负菜鸟，实在不是英雄。” 若薇旁边早围了几个男士，有递饮料的，有逗乐的，有默默酝酿的，有观望的。若薇平时十分高傲，向来对这些无故搭讪的人不假辞色，但此刻或许是心情好，虽然也一言不发，并不理会，但至少没有黑脸，嘴角甚至还含了一丝微笑。 林素这才觉得气平了些，“你看，若薇多受欢迎。” 乐山认真的观察一会，嗤笑一声：“都配不上她。” 林素忍不住出言讥讽：“可不是，统统都配不上。” “林小姐，感情的事可不是非黑即白，你真有意思，没想到若薇有你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朋友。” 林素认真看着他说：“这就是你不了解若薇了，她是个有原则的人，她现在只是——”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烈。”若薇走过来。那几个毛头小子倒也没有无礼到追上来，但也没走，都站在原地观看，乐山拉过若薇，用他的毛巾帮她擦汗。 “诶诶诶，你这毛巾都湿透了。” 林素翻了老大一个白眼：“你以为他好心帮你擦汗？他是——宣示主权。” 若薇推开乐山：“主权？他啥时候有主权？他有什么主权？” 气氛顿时有点微妙，一个穿蓝色球衣的小伙子，就是刚才递饮料的那位，见到有机可乘，立刻见缝插针：“美女，过来我们这边打啦。” 若薇冲他摆摆手。他不罢休，又说：“美女，生活处处精彩，不妨多看看，别急着在一棵树上吊死，何况是棵老树。” 林素差点没被他逗笑，这小伙子是个妙人，这句话真乃神来之笔！若薇却生气了，她沉下脸来，眼神利得像飞刀，那伙人耸耸肩都走了。 “正手发球，我还有几个细节没掌握，你跟我细说一下。”若薇转头若无其事的对乐山说。 乐山仍然云淡风轻的微笑着：“几年前第一次教你你不专心，养成坏习惯要改可就难了。”林素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人们说，你的容颜里，藏着你吃过的菜，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爱过的人。若薇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乐山自然功不可没。谁知道她有多少喜好和习惯是他给的呢？ 感情的事原不足为外人道，她这个外人的确多言了。 他们一个教一个学，起劲得很。林素默默看着，地球上有七十亿人，抛开别的不谈，他们也不过是一对有感情的普通男女，若说有什么不同，大约就是长得好看，引人注目，林素掏出手机，iph一ne6的拍照功能十分强大，按下连拍，张张照片都像言情电影截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分手 晚餐仍然是乐山做的，香辣蟹c清蒸鲈鱼，酸辣土豆丝，龙须菜。吃过饭，林素仍然回房间“加班”，她今天有点心乱，对着电脑迟迟写不出一个字。 正在发呆，忽然惊觉，有人进了她的房间，她立刻弹起来，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 “林小姐警觉性很不错。”是乐山。她只开了台灯，电脑屏幕发出幽幽蓝光，乐山站在黑暗中，一双眼睛异常明亮，气氛极其诡异。 林素记得自己锁了门，他为什么能悄无声息进来？因为紧张，她觉得喉咙有点干。 “你是锁了门，这种锁没什么用，用锡纸几秒钟就可以打开，不过我用不着，整套别墅的备用钥匙都在我手上。” 林素很紧张，声音都有点沙哑：“你要做什么？” “你不用紧张，我处理一点小事而已。”他走过来，林素忍不住后退一步，这是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 乐山拿起林素的手机，按下h一键，“密码是多少？” 林素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说“1226，是你母亲的生日。”他一边说，一边解了锁，找到她白天拍的那组照片，逐张点击放大欣赏：“若薇真美，不是吗？” 林素想起第一次见面他说的话：“我查过你的资料。”自己真笨，现在才想都他是做哪一行的，既然是这样，他就不可能乱来，她镇定下来：“是啊，还有谁比她美呢？” “从照片上看，我们很般配。你看她看我的眼神，她爱我，可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她这样爱我。” “可惜你不爱她。” “林小姐，说话要凭良心，你看看我，你能说我不爱她吗？” 林素想了想：“或者说你不够爱她，你更爱自己的前程。” “你还年轻，你很勇敢，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就会怯懦很多。” 林素一声冷笑：“我到了你这个年纪，我可不会摘下戒指混充未婚人士出去乱招惹人。” 乐山的声音很疲惫：“到了我这个年纪，如果没有那些外在的东西，钱，权，名声，就什么都不是了，比过街的老鼠都不如。” “哦？照你这么说，若薇是爱你的钱和权？” 乐山摇摇头：“林小姐，你非常固执，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素也不打算再啰嗦：“若薇呢？她在洗澡？” “是，她洗澡洗头大约要30分钟，我们还能谈10多分钟。” “乐先生，你深更半夜装神弄鬼拿备用钥匙闯进我房间，我想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无非是要删这几张照片，你都删了吧，然后，请你出去，我也不希望引起什么别的误会。” 乐山却摆出很想说话的样子：“我一开始不明白若薇为什么非要找你来，现在我懂了，我也想找人说说话。” 林素哭笑不得：“乐先生，我和若薇是闺蜜，我和你，连熟人都算不上。” 乐山却开始自说自话：“五年前的若薇比你还年轻，还骄傲”林素心里一阵恶寒，刚想提醒他不要拿她和若薇比，乐山做一个噤声的动作，“我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我把自己看得很牢，我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我在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上前进，林小姐，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乐山坐下来，灯光只照亮他下半张脸，秀丽的鹅蛋脸下巴，上半张坚毅刚硬的脸在黑暗中。 林素默不作声，她懂，她同样是一个把自己看得很牢的人，七十从心欲而不逾钜，可是十几二十岁的人如何能做到？那就只能把自己看牢，把自己的心囚禁起来，她也只犯了一次错，但是一次就足以致命。 “若薇是我生命中意外的意外，我感激她。我拿我的激情c热血c少年意气换了一个前程，就像和魔鬼做交易的浮士德，我本不该拥有这些，可是她都给了我，她让我变得完整。” 林素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叶心对她那么好，叶心是她童年时没有得到的糖葫芦，陈沧海是她少女时无处安放的一缕情思，他们俩成全了她，她得以浴火重生，获得新天地。可他们呢？他们得到什么？她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谢谢。 “感激？你做了什么事情来表示你的感激？阻止若薇获得幸福？让若薇长久怀有负罪感？你实在是太——” 林素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词来形容乐山。 “若薇在我面前总是潇洒大方的，她过生日，我说好陪她，但临时有任务，在电话里，我简直开不了口，可是她说，哈，这有什么关系，记住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不是你的女朋友，我不缺随叫随到的男朋友，别把这段关系整得这么没意思。来，我放音乐，我们跳舞，然后她放音乐，是《t the party started》，她说，跟上节奏，一ne 一 three，let’s chacha她的笑声，就像这别墅廊下挂着的风铃，一声声，现在我都记得。” 林素接着说下去：“她挂了电话有没有哭？她会不会把给你们两人准备的酒全部喝掉醉得不省人事？她喝醉了酒去洗澡，会不会在摔倒在浴缸里淹死？你有没有担心过她？” 乐山沉默，他也担心她，他担心她过不好，担心无法了局，但是最担心的，还是这段关系会暴露。林素这女孩子不识得人心险恶，不知道自己心底最黑的想法。有一次他们约了在上海，他在酒店等她，但她迟到，电话不通，他心里充满恐惧，他怕她出意外，也怕，她手机里的信息会牵扯出他来。从此以后，都是他来看她，包接包送，他不让她走任何一程路。 “你恐怕不会操这个闲心，都是成年人，你一早摆明阵仗，不偷不骗不抢，若薇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你喜欢的，就是这样文明c好欺负c不要你负责任c0成本的女朋友吧？” 乐山无从辩驳，但事实并不全都如此，若薇当然有格调有尊严，她绝不会打电话给他妻子，不会去他单位闹事，他不用担心她会突然做出这类俗事，但是，他也怕她，她爱得太深。爱情本身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他担心有一天，自己也会破功，若干年苦修毁于一旦。 他一张张看照片，她凝望着他，他握着她的手，她嫣然而笑，如一朵盛放的蔷薇花 “怎么，你舍不得删？那，给我，我帮你这个忙。” 乐山把手机递过去，林素一张张删掉，她在心里感叹，要是感情也能一键清除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在餐桌上，若薇突然说：“你昨天不是帮我们拍了照片吗？拿来我看看。” 林素反应迅速：“虚焦了，没拍好，我都删了。” 若薇拿出自己的手机：“那你现在帮我们拍两张。”她站起来，走到乐山椅子背后，伏在他肩头，这是一个亲密的动作，但似乎有一层无形的膜，把他们隔开。 林素有点懵，但还是点开照相界面，在取景器里，朝阳从他们背后的窗户照进来，有点逆光，相机自动识别人脸，若薇小小的脸分外秀美，可是她的表情却是那么绝望，乐山面容沉静，他垂着眼帘，并没有看镜头。 林素心中不忍，再看一眼，她都觉得自己会先崩溃。她放下手机，吸一口气，才用平稳的声音说：“背光了，拍出来不好看。” 若薇没有再坚持，她走回自己的座位，林素看到她叉起一块芦笋，她的手很稳定，没有半点颤抖。 乐山说：“这是薏米豆浆，你多喝点。” 若薇说：“我们分手吧。” 这一瞬间，静得可怕，空气中仿佛酝酿着暴风雨，林素站起来，想离开餐厅。 “林素，你不要走，你也算是一个见证。乐山，我们分手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路人，再没有半分瓜葛。” “若薇，不要在气头上做决定” “气？你也知道我气？我什么都没有，我们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你不愿意拍，我从来不勉强，可是这一次，是林素无意间拍到的，你，你防备到这个地步我觉得好没意思。再说，你这次来不就是来分手的吗？我们分分合合这么多次，总因为有一个放不下又纠缠在一起。这次，我累了，我笑不动了，走不动了，挣不动了，我没有办法再骗信自己。” “若薇”乐山的声音凄楚，他看起来比若薇难过许多。可是，鬼知道他难过什么？说不定他只是遗憾没有个有仪式感的结局，林素在心里鄙视。 “不要再这样叫我，我受不了。” “若薇，你让我说一句”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若薇苦笑，“再说，我可能无法维持礼貌，给我俩都留点体面吧。” 乐山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说“我们不要分手，我爱你”？可笑，他的确是打算分手的，说瞎话也不能说到这个份上。说“祝你幸福，前路珍重？”若薇会打他一记耳光吧？说“以后还是朋友？”他配吗？说“谢谢你给我的一切？”他拿什么谢？ 他这次来，写好了t一 d一 list，想把自己这些年开的空头支票都补起来，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分手的场景，他在心里模拟过若干次，他希望是在氛围恰到好处的时候，委婉的说出来，事实证明，这种想法极其可笑，爱得深的人，绝不可能和平分手。感情寿终正寝自然死亡也是一种福分。 若薇不再理他，她对林素说：“快点吃，吃完我们去香港购物，刚刚工资到帐了。”她一口一口吃芦笋，边吃边提醒自己，我最爱吃芦笋，最爱吃芦笋。 林素立刻说：“好啊！上次那个包没买，我懊恼许久。” “就是，上次就该买，我们都是自己挣钱买花戴的人，有什么不舍得的？那个花纹很称你，适合你这种又性感又禁欲的气质” 乐山默默站起来，这里没他什么事了。一直以来，都是他送若薇离开，看着她苗条优美的背影走远，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是他先转身，走出她的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分手2 他一走出大门，若薇就垮下来，扑倒在桌上，她密密实实的长头发仿佛把她整个人淹没了，像波浪一样一轻轻颤抖，时不时传出一声压抑的哽咽。这样无声哭泣最累最伤身。 林素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像拍一个婴儿：“你大声哭吧，他走了，听不到的。”失恋的人是如此伤心，文学作品里面写，心仿佛被剖成两半，在第四根肋骨附近，仿佛插入一把尖刀。完好的皮肉下面，是一刻破碎的心爱人走了，仿佛带走了全世界 这些大概是真的吧？叶心，当年也这样痛哭过吗？或者更惨，毕竟，她连健康都失去了。有人像我这样安慰她吗？虽然这安慰虚弱又无力。 “林素，我什么都没有，五年，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林素和陈沧海不是同班同学，也没有合过影，她只希望这一切都不存在，越没有证据越好。可是若薇不同，她死死抓住这一点可怜的回忆不愿放开，她想有个念想。 若薇喃喃说着：“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说过要送我礼物，你知道我怎么回答吗？我说，你知道我要什么，你给不了，所以，其他的不要也罢。呵呵，林素，我为什么这么蠢？我为什么要争意气？我为什么要装得满不在乎？我在乎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在乎。只要是他送的，什么我都喜欢啊！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林素很想安慰她，但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若薇，实在太惨，在这段不健康的关系里，充满了内疚c自责c懊悔c恐惧，能有几多欢愉？一年见三数面，余下的全是不确定的等待和孤寂，她竟然熬了五年。更惨的是，她还不能叫惨，谁叫她爱上有妇之夫呢？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五年，我们只在一起过过一次生日，他的生日。我也从来没送过他任何东西——送给他，他能放到哪里？不能带回家，也不能放办公室。林素，在这时候，我才深刻的知道，什么叫见不得人，对，就是见不得人。他的手指，有他的结婚戒指，他会细心的把戒指收好，但是，有一次，帮他整理箱子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是一款卡地亚永恒之环。他的手腕，常年戴一款西铁城，是他妻子送的或者是他自己买的，我没有问。他身上，有灰色法兰绒的味道。我送什么给他？这时候，我才真正懂，什么叫‘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因为，都是别人的。 但每一次，快到他的生日和我们的纪念日，我都会去挑礼物，这几年，买过网球拍，买过砚台和笔洗，买过花城新出的金庸全集，手工做的钱包，还用软陶捏过一对手拉手的小人偶，没有脸的人偶就在我家的柜子里，装了一柜子。买的时候，我总是想，有一天要把这些都给他看。可是，那天，他住在我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 “那对软陶人偶，我的师傅在业内鼎鼎大名，他说，是你和你男朋友吧，你拿一张照片来，我帮你，保证栩栩如生。可是我没有照片，我没有，一张照片都没有！” 若薇几乎字字泣血，林素听着都觉得心碎。她想为若薇做点什么，想了又想，她说：“没事，我都看到了，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真的，你要是想要的话，我给你画一张吧。” 若薇默默的流泪，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一个人究竟有多少泪水可流？林素不知道，这么久了，若薇的眼泪丝毫没有干涸的迹象。 没有素描笔，林素就用黑色签字笔，画在空白的笔记本上，他双手放在她肩头，像是要保护她，她侧转脸望着他笑，林素宝刀未老，素描的功底仍在，寥寥几笔，就已经把场景勾画出来了。 若薇断断续续说这五年的感情，枝头的白兰，海上的明月，春天的细雨，夏天的台风，秋天的湖水。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我们很少去人多的地方，一般都呆在酒店。只有一次，在他家乡，他带我去他读书的高中，兴致勃勃给我介绍，他住过的宿舍，坐过的座位，那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他说他是‘最佳观光区’的唯一学霸。我们都穿着运动服，肩并肩坐着操场上，吃着雪糕，感觉就像重回高中时代。操场四周种着两棵老大的黄葛兰，原来他的家乡真的有很多这种树。他说：‘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只说了半句，他就打住了，似乎感觉到自己失言。早点认识我会怎样？那天阳光十分明媚，微风轻轻吹着，黄葛兰的香味一直缠绵不去，眼前都是十六七岁孩子们青春洋溢的脸。我一下子没忍住哭了，他抱着我，不停说‘对不起’。可是我要的不是对不起！不是对不起！” 说起来真是讽刺，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若薇渐渐厌倦了这种短暂相聚之后不知何日再见的漫长等待，在一切的节日c纪念日，她都会不由自主的开始期待，又不敢期待——怕是一场空，因为往往是一场空。有时候，她会哭起来。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段关系不会有结果，但最初不顾一切的激情过去之后，她仍然会有奢望。也许这是她不敢放在明面上的奢望，甚至不敢让自己知道。她总是故作潇洒，说自己别无所求，然而，怎么可能真的一点点奢求都没有？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她就28岁了，父母虽然并没有明着催婚，但偶然也会暗示一下。她想，也许是时候分开了。她说分手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是我没福分，是我太自私。”他们和平的分手了，说好不再见。 若薇报了一个培训班，飞到台湾。真正分手之后，才知道有多难熬，每一天，她都把日程排得满满的，就怕一旦有空闲，又陷入回忆。她时时提醒自己，要看好自己啊，你是一个成年人，不要再做蠢事！ 可是，总有相似的场景c相似的风景c相似的心情，会一再提醒她昨日种种。苦熬了快一个月，她已经筋疲力尽。这天，她心不在焉往窗外看，竟然看到了正凝视着她的乐山。那一瞬间，欢喜塞满了整个胸腔，整个世界都亮了。什么尊严c什么矜持，统统不要了，她立刻跑出去，像个十几岁的初恋少女那样，跳起来紧紧抱住他，他说：“对不起，我不能没有你。忍了很久，还是管不住自己。” “别说对不起，我也是。” 就这样，第一次分手宣告失败。 刚复合的那段日子，是她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恋情更为热烈，也许是因为刚刚忍受了分手的痛苦，两个人都特别珍惜，他每天都打电话来，甚至一天好几个电话，说的都是碎碎念的小事，你吃饭了吗？你的城市下雨了，有没有带伞？刚刚听到一首特别好听的歌电话太多，她都开始为他担心，但是，她不舍得叫他不打，这样的日子，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呢？火烧眉毛，且看眼下，她在担忧和恐惧的刺激中，苦苦作乐。 第二次，是他想分手了。平心想起来，大约是怕耽误她太多导致最后甩不掉吧？她于他，总是个定时炸弹，必须尽早动手拆除，否则，真爆炸了，他们都担不起后果。但若薇已经陷得太深，她毫无尊严的祈求他c纠缠他，于是，又延续了一年。这次再复合，感情已经生了缝隙，双方最难看c最耻辱的一面都已经摊开了，从复合那天开始，当若薇再抱着他的时候，她就心如明镜，她知道，或迟或早，他们一定会再分手。 这是第三次。她想，上一次我已经把我所有的尊严和自信都用完了啊，我不能再去求他，绝不能，否则，余生我都会恨自己。 这世上，谁少了谁会死呢？太阳落下去，第二天照样升起，地球日日旋转，月亮缺了又会圆，过了几十年，大家终究都是一把灰，有什么可怕的呢？ “林素，我恨他，他告诉我，他老婆又怀孕了他当我是什么？！”若薇猛然抬起头，她终于不哭了，恼恨的情绪开始占上风。 林素的手一抖，重重一笔从乐山脸上划下，这画算是毁了。她把那张纸撕下来，团成一团，现实就是这样千回百转，冷不丁就给你一下狠的。上一秒你醉心于美景，下一秒就会踩到狗屎，并且，那气味永不消散。 “林素，他对不起我！他欠我的！他说过会陪我去威尼斯，他没有做到！他说过要陪我过三十岁生日，他没有做到！他” 若薇突然间似乎顿悟了，她不再激烈的控诉，她轻轻的字一顿做了总结：“他，根本不爱我，一点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林素差点鼓掌表示赞同，很明显，百分之百的，他就是个渣男，长得再帅，再温柔体贴，再有格调，他也是个渣男。 办理退房手续的时候，林素看到账单，五位数，不算太贵但也不便宜。她想，他倒也没有渣到底，至少还肯付账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分手3 若薇的家很大，装修极简，深木色地板，雪白墙壁，米色窗帘，米色沙发，原木色桌椅，看上去越发觉得大了。阳台上摆满了植物，一人多高的万年青c山茶c杜鹃，丝丝缕缕垂下的绿萝c铁线莲，一面墙爬满了蔷薇花，地板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多肉。此刻红杜鹃c粉蔷薇以及紫色铁线莲，在郁郁葱葱的绿色中正开得正热闹，阳台一侧有一个吊篮式藤椅。林素往日只觉得若薇厉害，工作爱好两不误，且有闲情，种得一手好花，时不时会去讨一两个多肉，但此刻，却蓦然明白，她过着何等寂寞的生活。她一个人种花c浇水c除虫c除草，花开了，只得她一个人欣赏，花谢了，也只有她一个人惋惜。 林素多年来也是一个人，但她心里没有人，她能享受单身的好处和快乐，那种说走就走c想做就做的痛快和潇洒是真实的。若薇呢？有个不能见光的男朋友，没有陪伴，没有爱，却要承受由此带来的自责和愧疚。 林素摇摇头，驱散这种无谓的想象。若薇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她所有的精力和体力都已经耗尽了，马上昏睡过去。林素帮她脱下鞋子，若薇热衷于穿高跟鞋，起码5厘米，十来年的折磨，使她的脚变了形，本来好好一双骨肉匀停的脚，为了漂亮，生生挤在尖头鞋里，天长日久，大拇指向外折过去，再也无法还原。这样一定很疼吧？凡事皆有代价，凡事皆有痕迹，的，心灵的，永远无法消除。 林素看了一会，才给她盖上被子。此时的若薇，彻底褪去了平日的神采和光芒，变得苍白憔悴c虚弱不堪，却有一种像新雪即将融化的美。林素又帮她把头发理好，轻轻绾到脑后，才到客厅打开电脑工作。有几次，她好像听到哭泣声，急忙走到卧室，却发现这不过是幻听，若薇睡得很沉。窗外渐渐下起了雨，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台风又来了。吹得窗帘猎猎作响，铁线莲和绿萝大幅摇晃，几乎要摔下来，林素奋力关上窗户，把雨声和水气全关在外面，她看见自己的脸映在窗户上，被雨水不断冲刷着，模糊而陌生。 若薇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喊饿。 林素说：“我已经煮了粥，再给你煎个鸡蛋吧。” “还是我自己来吧。”若薇厨艺很好，中西餐都擅长，林素平时没少去她那里蹭吃的。 若薇的厨房朝东南向，早晨的阳光照进来，增添了不少生气。 大厨就是大厨，连拿锅铲的手势都特别舒展大气。若薇从冰箱拿了两个鸡蛋，不知道为什么，她顿了一顿，一丝很小的笑意从嘴角溢出，很快扩散到眉梢眼角，她开始笑，先是微笑，继而大笑，肩头不住抖动，长长的头发也跟着轻轻颤动。她蹲下来，背靠着橱柜门，笑得无法自已。 “若薇！” “没事，我只是想到一个笑话。哈哈笑死我了等我笑一会儿再讲给你听。”若薇笑了好一会儿，既不像假笑，又不是因为愉悦而笑，倒像是发自肺腑的领略了生活的黑色幽默，此时你除了笑一笑，简直做不出任何其他表情。 她说：“我以前听人说，留的住男人的胃才能留住男人的心，你说这不是傻逼吗？可是，认识乐山之后，我真的去学了烹饪，林素，你知道吗？我的烘焙还是在蓝带学的，一个学期二十万！我不睡懒觉不逛街，就在那里捏低筋面粉团，手动打奶油，盯着烤箱二十分钟不眨眼啊哈哈哈哈更好笑的是，我从来没有做饭给他吃！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不不不，还有更好笑的，乐山就是一个煮夫，他喜欢做饭，哈哈哈哈哈” 若薇捏碎了手里的鸡蛋，蛋黄蛋清顺着手腕往下流，林素急忙帮她擦，这黏黏的浓浓的液体，就像若薇此时厚重的伤痛和愤怒。 “你说，我是不是很贱很挫？” 林素扳正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很严肃的说：“若薇，你听好了，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业内都叫你een vivian，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提案女王。我认识你之后，你教我许多许多，如果没有你，我大概率还是一个背锅干苦力的路人甲。若薇，你就是你，不会因为你，跟谁谈恋爱而改变。” “qv，呵呵，说起来好不威武！我跳了十年芭蕾舞，五岁到十五岁。第一次去学，老师就说，抬起头，挺直背，要记住你是女王。可是你看我，我三十岁了，却低下头，弯起腰，甚至跪下来，匍匐在一个有妇之夫脚下，林素，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她处于低自尊状态，在一段亲密关系中失败，尤其是被分手那一方，很难避免会陷入到自我怀疑c自我贬低的心理误区。林素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若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站直了，就一定可以，只要你想。” 她的眼泪流下来：“可是，我不想，我不想离开他，我不想。我也有原则，有道德，可是这些算什么？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下地狱我都愿意。可是，现在是他不要我了。” 林素呆住了。她不知道爱情就这样可怕的魔力。不不不，这不是爱情，爱情会让一个人变得更好，而不是相反，爱情不会让你见不了光，爱情不会叫你去伤害另一个人，爱情不会让你不分是非抛弃尊严，爱情不是这样子的。 她抑制住想打若薇耳光的冲动，大声吼她：“若薇，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不是封建社会了！杜丽娘关在深闺，没见过外男，这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做个春梦就送了性命。在那个时代‘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才是正常的。你呢？北欧c南非c西亚c澳洲，你哪里没去过？你见过的男人何止成千上万！你醒醒好吗？！ 多少人谈了十几二十次恋爱仍然生龙活虎，在情场越战越勇，愈挫愈奋。张曼玉离了三次婚，照样找小鲜肉，可儿离了精灵王子转眼嫁富商。你呢，失恋一次就颓废到这个地步？” 若薇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她哀哀开口：“林素，你懂什么！你没有体会过，你根本不懂” 林素再也忍不了了，直接爆粗口：“我他妈是不懂！我不懂！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处处聪明偏偏就在感情上蠢到家？你知道吗我高中时最好朋友的男朋友移情别恋，她就从十六楼跳下来，她才20岁！她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男朋友至今走不出来仍然单身。这到底是为什么？！” 若薇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件事，十分惊讶，可是林素比她更吃惊，她这才发现，她对叶心，竟然怀着深深的不满和指责，她居然在心底责怪叶心？她以为，自己一直愧对叶心，深觉内疚和懊悔，却不知道，在更深一个心理层面，她也暗暗怪叶心，怪她给她带来了这些内疚和懊悔。要是没有她这念头深深压在她心底，让她打了个寒颤，人性何其自私。 她对着脑海里，那个十六岁，扎着高高马尾辫c甜美又淑女的女孩子说：“你看，我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叶心笑起来，小巧的鼻子皱皱的，她不说话，她永远不会再说话了。 若薇和林素一时都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若薇才回过神来：“林素，你” “是的，就是我，她的男朋友移情别恋喜欢了我，可是我没有要他喜欢是，我是错了，我把自己千里迢迢从武汉发配到广州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从来不联系。可是她死了，我再没有任何解释和补救的机会。若薇，她恨我，她遗书里没有给我留一个字！也没有留给他男朋友，她恨我，也恨他。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 林素觉得双目灼痛，眼眶很热很热，像是发高烧那种灼热。可是她没有一滴泪，她哭不出来，“我再不敢喜欢谁，爱谁。我怕，怕有一个伤心得要自杀的女人，来控诉我抢了她的男朋友。我只想好好活着，赚很多很多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能有一点微小的成就，就算没白来这世上一遭。我怕了，我只想好好活着，哪怕我活得像条狗，我也会努力活着，找到做狗的乐趣。若薇，想想我，想想我也许你就觉得没那么艰难了。” 若薇说不出话来，她想不到林素背着这样沉重的包袱。林素脸上苍白而疲惫的笑容，十分凄惨，她竭力笑着，在微微神经质的颤抖间，那笑容时隐时现，尤其可怜。 “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失态了。好若薇，快煎两个鸡蛋，话可以不说，饭不能不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叶心2 接下来的两周，林素都非常忙。向谢总汇报过之后，召集了几个骨干，开始准备b市和c市的标。大家分工合作，对当地历史文化c自然风光c经济状况c人文环境c人口构成c本地排名前二十的公众号详情c近一年热点问题等等，都做了一个详细分析。当然，更重要的是，搜集了科盛b市c市分公司近三年大事记，以及领导风格c职业发展经历等等。 林素熬了两个通宵，做出了初步方案。倒不是做广告这行的天生喜欢自虐，而是一个方案一旦做开了，渐入佳境就很难停手，如果强行打断，再进入这个状态就难了。 第三天早上六点，她如常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生物钟真是不讲道理，一点都不管你是不是要补觉。 她又勉强睡了半个小时，不得已还是起来了。林素有晨练的习惯，一般都是burpees地狱模式，100个起跳。 这天她的状态特别差，一组都没做完，她高高跃起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摔到垫子上。林素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心跳得非常快，似乎要冲破胸腔；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突突直跳，几乎震动了头骨。一瞬间，大量的汗水从身体里涌出，随之流失的还有她的精力和能量，五腹六脏都在痉挛抽搐，她干呕起来，但刚刚只喝了一杯清水，没有什么可吐的，胃像一个堵塞了的抽水马桶，徒劳的一次次挤压着，每一次都那么痛。 她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能感觉到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不停的旋转，巨大的离心力仿佛要把她抛入地狱。 她忽然醒悟，这，也许就是濒死体验吧？ 林素慌起来，不行！她不能死！即使要死也要等到七老八十之后，她做一个有趣的老太太做腻烦了才死吧！林素努力在四周摸索，她记得手机是放在右手边的，可是挪动手臂是那么难！从右至左，一整圈没有摸到！会在哪里呢？我要冷静下来，不要着急。林素深吸一口气，她想到了。 “hi，siri！” “hi！”siri机械化的女声简直是天籁！林素感动得流下眼泪，苹果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啊！没事了，她现在可以联系到许多人。若薇c向冰，如果lda没怀孕，也可以联系她，这三个是她确信一个电话就能随叫随到的朋友，想到这里，她心里涌起暖意，真不差呢，我还有这么多好朋友。王逸也好，但是王逸太远了啊，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过真要有意外，应该先打120才对。 也许是心安了，林素开始觉得没那么难受，心跳开始平缓，汗水渐渐止住，瑜伽垫c弹力带c稍远处的桌子腿，等等都重新出现在眼前，刚开始有点虚焦，但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可能刚才只是低血糖吧，她有点羞愧，我大概是自己见过的最怕死的人了，她在心里自嘲。她吃下一颗巧克力，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突然想到叶心，求生是人的本能，我是那么贪生！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会尽一切办法来救自己，而叶心，叶心到底有多痛苦才会从16楼一跃而下？ 2006年上半年，她正忙着申请参加一个调研云南支教现状的项目，她在电子邮件里兴奋的向叶心描述，“我们将去实地走访云南113所小学，贯穿云南全境，你知道吗，去那里支教的，有很多都是外国人，新加坡人尤其多，我想深入了解他们的生活，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他们付出了什么，又从中得到了什么？有什么困难？这种发展是否可持续” 叶心回信表示羡慕，“真羡慕你，可以去到那么远，林素，我觉得你有一双又大又强壮的翅膀，像鲲鹏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叶心叮嘱她，申请到项目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她是5月10日写的回信。 5月16日，也就是五天后，她的申请通过了，她非常兴奋的给叶心打电话，关机。她又打外婆家的电话，无人接听，叶心大二就搬出了学生宿舍，独自住在外婆的老房子里。叶心赶着去上课，就给她在qq上留言了。 那是一堂西方哲学课，老师说，境遇主义主张伦理方法的性质就是坚持从实际情况出发作出道德决断，以具体的境遇和实际经验作为道德评价的标准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如潮水一样涌出教室，周一的午饭，那是要用抢的。 “林素！林素！这边！这边！”在汹涌的人流里，她居然看到了王逸。王逸逆流挤过来，紧紧拉住她的手：“林素，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他脸色苍白，神情凝重。第六感告诉她，一定出了什么事。 第一时间，她就想到了叶心。 “叶心？” 王逸点点头：“她，去了。”在慌乱中，林素一时没有弄明白去了是什么意思，她瞪着王逸：“去了？” 王逸咬咬牙：“叶心自杀了！” 林素觉得周围的人群c声浪都变得好远好远，王逸明明站在她对面，她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王逸坐了两个小时飞机，本来就已经很疲惫了，背着心理重担，更是不堪重负，最可怕那句话一说出口，后面的事情就好处理了：“林素，你快收拾收拾，我们马上要赶回去，送叶心最后一程。” 再没有人像妹妹那样对着我撒娇了，再没有人像姐姐那样疼我照顾我了，再没有人教我那些女孩子该知道的事情了，叶心说：“我的天！你家没有女性长辈教你这些事吗？没事，我会教你。” 林素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来。她很少哭泣，再惨的事情她都能笑嘻嘻的说出来，就像《friends》里面的chandler。王逸永远不能忘记，高三时因为他翻墙出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被家里断了经济来源，饭卡里只剩下几毛钱的窘境。他在她面前痛诉自己的惨痛发现：“我父母根本不爱我！他们只是要一个听话的儿子！” 林素笑了：“来，我给你讲个恐怖童话故事。我读三年级的时候，把二十元资料费弄丢了，下午放学回家，我爸爸气得跳了三尺高，我跟你讲，毫不夸张，哪，真有那么高。他叫我回去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我在路上找啊找，一路上捡了许多野菇子，天都黑了，都没有找到，我不敢回去，我爸爸会打我的。” 王逸半天说不出话来，林素哈哈一笑，“像我这么聪明怎么会没办法？我一路走到了外婆家，嘻嘻，还吃到了蘑菇炖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过后来还是被我爸揍了一顿，这就叫命中有此一劫。” 如果说，对父母失望，就是真正成长的开始，那林素的成长比他们提前了许多年。但奇妙的是，她又一直保持了十分纯真的状态，她身上的种种矛盾冲突之处都是由此而来吧。 林素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走，我们跑步去，放心，明天我请你吃饭。 知道这个消息，他立即订了机票来找林素，他要告诉她这件惨痛的事，不能让她从网上或者其他什么人那里知道。 王逸订了机票安排好行程，当天晚上和林素一起赶回了武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叶心3 5月17日，他们来到殡仪馆。她看到陈沧海，他和其他家属跪在一起，手臂上缠着黑纱，很机械地按规矩磕头答礼，表情空洞，但有一种特别的虔诚。她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大家都红着双眼，但大家看她的眼神明显不那么友善。她看到躺在透明棺材里的叶心，她安详的合着双眼，仿佛只是睡着了，头发剪得短短的，像一个小男孩，叶心一定不喜欢吧，她那么珍视那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她从来不用吹风，因为会伤头发，每次洗完头，只是用大棉布毛巾擦一擦，等它自然晾干。叶心的妆化得有点重，但看上去仍然美丽，双手合在胸前，执一束小小白花，她身旁四周堆满鲜花。 王逸轻轻提醒她，该让开了，该让其他人来告别了，也许她站了太久。但她仍然没有动，最后还是王逸把她拉到一边。 她又呆呆在灵堂站了一会儿，看人们一个个走过去鞠躬。王逸似乎跟她说了什么，她机械的点头。 林素觉得这是一个噩梦，她茫茫然走到外面，阳光依然灿烂，香樟树开出米粒大小繁茂的黄绿色小花，香气扑鼻，松树和柏树亭亭如盖，这些都在提醒她，这正是一个春末的晴好天气。 “林素。”有人叫她，她转过身去，是唐妍，唐妍也是叶心的好朋友，但是她跟林素关系就很一般了，因为某些原因，唐妍十分厌恶她。 林素若释重负，终于有一个人跟她说话了，只是，为什么是唐妍？ 唐妍拿着一个本子走过来：“我们一起凑了一点慰问金，你看？” 林素反应非常迟钝，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那本子上写着姓名c金额和联系方式。她急忙把钱包掏出来，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递给唐妍。唐妍不接，只是盯着她看，良久才冷笑一声：“我还挺佩服你，敢到这里来。” 林素完全不明白，不，她只是大脑麻木，处理不了这些信息，在日后每次一回想中，她都非常明白，唐妍的意思非常清楚，是她害死了叶心，她认为是她害死了叶心，他们都认为。但当时，她只是呆呆站着，拿着一叠纸币，双眼肿得厉害，看人都吃力。 “你和陈沧海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也不用这么假惺惺的，哭得比谁都惨。早干嘛去了？不是你，叶心只怕还多活几天呢。在里面没有骂你，是给叶心面子，但是你也别再恶心人了。你不用急着分辨，说什么都没用，叶心人都死了！你刚才看到了？陈沧海是以未婚夫c以家属的身份跪在那里，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高中的时候，我就经常劝叶心，有的人啊，心思比海都深，你永远看不透看不明白，看着单纯无害，其实是个贱人！陈沧海虽然贱，但多少有点良心。你呢？再难听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了。这钱，我替叶心收下，你人就滚吧！” “唐妍！你瞎说什么呢？”王逸赶来了。 唐妍满怀恶意的一笑：“王逸，又是你。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你这又算什么事？你鞍前马后的献殷勤，是要脚踏两只船吗？” 王逸一直十分讨厌唐妍，立刻毫不留情的怼回去：“你管得真宽！再说了，不管我女朋友是谁，总归不会是你！” 唐妍气急了反而笑起来：“你以为做了护花使者，她就会跟你在一起了？不会！她只会吊着你，就像吊着陈沧海那样！呵呵，也只有你们愚蠢的男人看不透这一点了！” 王逸说：“我们走，何必听一个疯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林素头痛得厉害，神经麻木也有一个好处，唐妍句句诛心的话并没有如何厉害的伤害她，她整个人像裹在一层厚厚的透明胶带里，无论看到的，听到的，都有点失真，而且经过这一层缓冲，也多少失去了效力。 她想为自己辩解，又觉得无可辩驳，她想解释，但是，她能向谁解释？她最后对王逸说：“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 王逸很着急：“林素，你不要瞎想，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这件事”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二十岁的人来说，死亡是一件多么遥远的事，叶心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离世，对他们都是沉重的打击。 返程林素买了火车票，无论王逸说什么，她都坚持一个人回去。 叶心自杀，官方给出的解释是“该生品学兼优，但因患重疾不堪病痛折磨，于5月10日12时左右坠楼身亡” 5月10日，是她最后给她回信那天，她写完信，不到三小时就自杀了。 她得的并不是绝症，单只是病情，远远不到自杀这一步。林素曾经问过她，当时她轻描淡写的说：“免疫系统出了点问题，比较麻烦，但不危险，只是可能要一直吃药控制了。唉，这回真成了林黛玉了。” 林素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话很是不详，连忙说：“得了！哪有一百斤重的林黛玉！像宝姐姐还差不多，没事吃几丸冷香丸，又冷又香的。” 说完才觉得这话不伦不类，她急了，想要分解：“我的意思是——”是什么？她说不出，记了一身汗。电话那一头叶心却笑了：“你这家伙真不会安慰人，得了，我也不怪你。” 一个人病久了，大家就会忘记她是病人。叶心也不愿多谈自己的病，林素就顺势以为自己是体贴，也就不再提。 2005年的寒假，林素总共回家呆了八天，除了过年祭祖走亲戚，她哪儿也没去。路过武汉的时候，她约了叶心，叶心虽然很瘦，但是精神还好，看不出异常，两个女孩子久别重逢，特别兴奋，一直争着说话，最后，还是林素说的多，好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她和叶心的角色就掉了个个儿，倾听者变成了诉说者，因为林素的生活更丰富。 后来，林素就更忙了，广州不愧是一线城市，有更多的机会，更开放的环境。她忙着到广交会做翻译，“一个星期赚了三千多块钱！”；她忙着参加各种项目，“这个有机会去香港中文大学交流哦！”；她忙着实习，“我们组织了一个国际性会议！”她收获了叶心的一连串“哇！”，并由此而陶醉不已，忙得更加起劲，却忘了关心自己的好朋友。 所以，她不知道她的病情，不知都她要吃什么药，要如何治疗，是否有副作用所以，叶心去世后六天，还是因为王逸，她才得到消息。 在一路往南的火车上，林素终于明白了，自己所谓“友谊”的虚妄，这世界上，付出和回报从来是成正比的，她付出太少太少，所以，到最后，她于叶心，是一个最最无关紧要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叶心4 林素拨通了王逸的电话，只响了两声，王逸就接起来了。 “不是吧，林素！你这不叫监督，你这是催命！才六点四十你就搞监察了？听到没？我正在跟跑步机较劲呢。”王逸的声音总是爽朗c快活的，就像是阳光，即使穿不透乌云，也能给它镶上银边。 林素有点贪婪的听他说话，她双手紧紧握住电话，想从他的声音里汲取力量和勇气。 “你怎么了？”王逸按了暂停键，关掉音乐。 林素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声音嘶哑：“没事，想问一件事情。”她停一停，“关于叶心” 王逸立刻截住她的话头：“林素，这些都过去了。” “我以前也以为过去了，我现在才知道，只要我心里过不去，这事就没过去。” “你是个聪明人，却总是做糊涂事。听我说，人哪，不能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记得我给你讲过的笑话吗？每天早上公鸡都打鸣，然后天就亮了，久而久之，公鸡以为天是自己叫亮的。可笑吗？林素，你没那么重要。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何德何能，能影响别人的爱恨生死呢？这事跟你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就是想太多，不断给自己加戏，硬生生把自己从路人甲加成了女二，但事实上你就是个路人甲。” 王逸讲得有道理啊，我只是个路人甲。好像有那么一次，陈沧海和叶心做主持，想让我上台做托儿来着，我当时就拒绝了，我那时候还很有路人甲的修养，愿意好好做观众，不肯把自己摆上台做女配。开玩笑！他们金童玉女恰好一对在台上，我怎么可能去插一脚？可是，我现在怎么反倒没这个觉悟了？ 真的跟我没关系吗？恐怕也不见得，至少唐妍不相信，我自己也不全信。 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肯这样偏袒你吧？即使明知道你脱不了干系，也愿意颠倒黑白，斩钉截铁告诉你，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既然跟我没关系，那你就跟我说说啊。” 王逸沉默了，他不自觉的点起一支烟。在北京那会儿就习惯了抽烟，戒了抽抽了戒，如今也戒得七七八八，但一有烦心事，仍然会习惯性的点支烟。 他和叶心高中同校，又几年都同在学生会，虽然来往不太多，但也算得上是朋友，当然及不上林素，林素是不同的，他们一起在北京奋斗两年，互相帮助，渡过了许多难关，最穷的时候，林素把所有的钱都借给他，和他一起啃方便面，给他打鸡血，帮他出主意，那是革命战友般的情谊。 叶心是个引人注目的女孩子，他们这一级暗恋她的男生很多；但她也是个实心眼的女孩子，就差写一张大字“陈沧海”贴在自己额头了。刚开始，他们也只是都在学生会，有一些工作来往，并没有多熟。后来林素做了学生会主席，他是副主席，叶心是生活部长，主席大人不擅沟通，也不耐烦搞那些弯弯绕绕，只会开炮，一支笔十分犀利，学校和后勤集团的面子往哪里搁？烂摊子都是他和叶心收拾，说好话赔笑脸，一来二去，他们倒真正成了朋友。 王逸看多了古龙的小说，班上又有几个特别能惹事的女同学，所以一直相信男人之间才有真正的友谊，看到叶心对林素那份掏心掏肺的好，简直觉得不可理解。 有一天，他们从学工办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不用说，他们又耽误了一节课。那应该是冬天，因为腊梅花开了，有十分清冽的香气。叶心柔顺的长发用缎带扎起，十分美丽，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刚刚为了另一个女孩子说了许多许多的好话。 王逸冲口而出，问道：“叶心，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林素？” 叶心转过头来，眨眨眼：“咦，你不是也喜欢她吗？” 王逸哑口无言，咦，他喜欢林素有这么明显吗？他还没展开攻势呢。他挠挠头：“那不一样，我是男生。”竞选那会儿说要追她，纯粹只是一时兴起，在荷尔蒙分泌最为旺盛却因考试和学习最为压抑的高中时代，自诩与众不同的王逸，其实很中二。此外，可能在潜意识里，他多少也有点看不惯陈沧海。几个月相处下来，他被林素真正打动了，初见的一丝悸动变成了实打实的欣赏。他曾经看不惯她的执着，鄙视她的笨，笑她不知变通，但她这种始终如一的认真和坚持，倒真的令他肃然起敬了。她非常真实，不装不作，有一说一，不懂就大大方方请教，更可怕的是，你教过她一次，她下次就能做得比你更好。一如她的年级排名，一直稳步向前。 “怎么不一样？男生女生都是人啊。那你先说你为什么喜欢她？” 为什么喜欢林素呢？王逸还真说不上来，林素长得好看，可是比她好看的女孩子也不是没有；说她聪明吧，有时候又很糊涂；论性子直爽，她更多的是不谙世事。她爱笑，磊落，有点自卑又自傲，最吸引他的，还是她事事全力以赴的态度吧，这个女孩子，有一种取之不尽c用之不竭的勇气，笨拙的努力着，让人感动。 王逸描述了一下他的感受，又加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总之看见她会觉得很有趣，心情也会变很好，会很想帮她，成全她。” “是这样啊，”叶心向手心里呵气：“我就没有那么复杂了，我恰好跟她同桌，恰好投缘，恰好同寝室，她情商低，跟她的智商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我跟她说笑话，她会当真，我有时候玩幽默，讽刺她，她竟一点都听不出来，还不住在那里谦虚，我往往会觉得羞愧——怎么能欺负老实人呢？嗯，我说的话，她真的句句都当真，所以咯，不对她好似乎有点对不起她呢。” 王逸说：“叶心的事情，我其实有预感。” 林素的心脏猛的收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读大学时，我们宿舍和她们宿舍是联谊宿舍，你知道，华科的女生少。那两年里，我们常常搞联谊活动，野炊烧烤k歌，打真人cs，一学期总有两三次活动，我们宿舍和她们宿舍还真成了一对。那年四月份的时候，叶心来找我。” 他记得很清楚，是四月，梧桐树的叶子将将从新绿转老，那鲜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绿色，经过几场风雨，开始转为碧绿，这是最初的苍老，就像那一段时光。 叶心瘦多了，比春节同学聚会那会儿起码小了两个号，她美回来了，但是王逸暗暗吃惊，神色却不变，老远就喊她“小红帽”。 叶心穿着红色的薄羊绒大衣，戴着同色的帽子，化了淡妆，气色看起来挺好。她笑了，眼睛弯弯的，但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那是一种礼貌而疏远的笑容，仅仅只具有社交意义。 叶心说路过他们学校，看见梧桐树的新叶子，一时兴起，就想找他聊聊天。武大的梧桐树也不少——王逸暗想，但他不说，只是陪着她慢慢走。华科的路都是平直的，但叶心体力明显不好，走不了多远，就有点喘气，王逸面上不表现出来，但心里很难过，叶心的病大家都知道，这样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却偏偏 “陪你走这一路，我的虚荣心都要爆炸了。你看前面那个兄台，都回头三次了。”他们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叶心不以为然的一笑，“都是假的，没多大意思。说起来好笑，我刚刚去我哥哥那边，呵呵他的态度居然也明显变好了，我发胖的时候，你可能不相信，连我亲哥都不愿意正眼看我。” 王逸选择性的忽略掉第二句话，这话太难回答。他只抓住第一句做文章：“哈哈，美人当然有资格说啦，我等平庸之辈，永远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体验。” 叶心有点走神，她当然不是无事随便来逛逛。陈沧海去了北京交流，林素远在广东，难道是她的病情 这一天叶心笑得特别多，但都是机械式的笑，“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读高中时，林素经常问我这个问题，我就奇怪她怎么老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我才知道，人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才思考人生。” 王逸有点紧张，叶心喜欢陈沧海，陈沧海喜欢林素，林素和叶心关系极好，想置身事外，这个三角关系，他一早就看清了，作为当事人的叶心，能不知道吗？可笑陈沧海还一直假装大家都不知道。 王逸想了想说：“林素就是心大，说话口无遮拦，你别听她的，你要像我这样，追求享受，眼耳口鼻，一个都别委屈了。所谓人生意义，不就是好好活着吗？干嘛要跟自己较劲。” 叶心凝视着他：“你们都钟爱林素，我只提她一句，你就开始为她说话了。” 你们？谁是你们？ 王逸有点尴尬：“千万别这么说，我女朋友可不答应。你看，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我喜欢林素，她不喜欢我，我就不勉强，她不喜欢我算什么，我女朋友喜欢我啊！估计我们在校园里再走一会儿，她就会跟你‘偶遇’了。” “王逸，我真羡慕你，我做不到。” 王逸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做不到呢，无非是开不看得开，愿不愿意罢了。一个人立意要开心，谁也不能令他不快，反之，一个人要是执拗起来，处处跟自己为难，谁也帮不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叶心5 王逸当然没有跟林素说这些，他只告诉她：“叶心那时候精神状态不大好，你知道，瘦回来又会打扮的叶心有多好看。一路上人人回头看她，她说，这些有什么稀罕呢？我刚刚去我哥哥公司拿钱，连我亲哥哥看到我这样子态度都要好一些。她问我，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我空洞的劝慰她，人要好好活着。可是，在重大逆境的时候，好好活着需要强大的内心，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素很自责，她跟叶心的联系一直很密，到大二，她做的兼职c参加的社会活动越来越多，时间不够用，才联系得相对少了，但每周也有一两次。她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出了问题。 那时候，新世界像一本大书在她面前逐页翻开，每一天都是新奇的。林素是个有决心的人，她立意要把以前的种种抛下，说得出就做得到。她一头扎进新生活，收获新的友谊c物质c见识c荣誉，因为生活比以前从容，她的性格也变得更好，样子更好看，有新的男孩子的目光和追求，有新老师的赏识，有十分漂亮的学习绩点，她还会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她陶醉于这一切新的东西，忘记了关心自己的好朋友。 “王逸，我好后悔，我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她生病了，但是我不知道是这么重的病，我，我其实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一直是她照顾我，帮助我，我真是”王逸听到电话那一头她极力压抑的啜泣声。在记忆中，他几次见到她哭，都是因为叶心。 北漂那两年，王逸自己创业，家里不同意，经济困难的时候，林素毫不犹豫拿出所有的积蓄支持他，说她不关心朋友，王逸绝不相信。 “别瞎说了，你就喜欢诽谤自己。你忘记了，叶心跑八百米总不及格，是谁有时间就拉她去操场练习，一次次陪她跑？她身体弱，时时生病，是谁经常帮她打水打饭？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是谁放下功课劝解她其实，你们俩，谁都没有辜负对方的好。”这样两个女孩子多难得，但是因为陈沧海，她们不得不生分。 林素瞬间崩溃了，别人指责她对叶心不好，她还可以承受，现在听到王逸为她辩解，说起她那些所谓的对叶心的“好”，她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王逸，你不知道，是我，对不起她！我真的好后悔！” “我知道，因为陈沧海，你才跟她越走越远，但是，高中那段时间，你们都是好的。” “你不知道，我，我不知不觉中也开始喜欢陈沧海，我，我，总是在，陈沧海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是我，一点一点扼杀了他们的感情等到我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太迟了！”这段感情给她的，愧疚c懊悔远远大于曾经有过的若有若无的甜蜜，如果她能未卜先知，怎么可能任自己做出蠢事？但是，世界是哪有未卜先知？ 王逸当然知道，他本来就是个通透又细腻的人，他喜欢林素，怎么会看不出来林素喜欢陈沧海？但他也知道，林素十分努力的在克制，可是，就连这克制本身也是诱惑。他曾经想过，也许他当时再努力一点，不那么无聊，不那么幼稚，再认真一点，再诚恳一点，林素或许会喜欢他，或者就能摆脱这尴尬的局面，可是，他从来都不是个执着的人，他太随缘，太容易放弃，而人生也没有如果。 “林素，人力有限，你不要太苛责自己。我还没说完，你听我说那天的情景。” 十年了，林素都不提这件事，十年了，林素始终单身，无非是迈不过这道坎。叶心为什么要自杀？是因为她吗？这就是林素的心结。 “我刚才说了，叶心很瘦，后来我查过资料，因为她减轻了药的剂量，也可能是完全停药了。激素疗法会让人发胖，但是停药，十分痛苦。她至少已经减药或停药三个月，回想起春节时她已经开始瘦了，也许时间更久。叶心亲口诉我，她瘦了，她哥哥都对她态度好些。再后来，我知道了，她爸爸的生意出了问题。她的病，非常非常花钱，吃药每个月都要一万多，还不算定期复查c治疗费。把这些加在一起，你明白了吗？” 林素震惊得连哭都忘了，怎么会这样！叶心告诉过她，我是我们家的小公主。陈沧海说过，叶心他们一家人把她宠上了天。怎么会是这样？！ 林素的妈妈经常跟她说：“女呀，你莫怨，有的娃子生来就是还债的，有的是来讨债的。”曾经，她以为她就是来还债的，上辈子估计欠了父母好几亿。而叶心，应该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会如此幸运。然而。 高中的时候，她们都迷张爱玲。《花凋》里，川嫦生了肺病，父母不愿出钱治疗，终于拖到无药可救，她父亲张口就说：“两只苹果——现在是什么时世，做老子的一个姨太太都养活不起，她吃苹果！” 叶心反应激烈，“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父母？！这种人怎么配做人父母！” 林素只看着她笑：“所以说你很幸福呀。” 叶心捏紧了拳头，反复说：“这怎么可能！” 林素把她纤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得了，你是幸运儿，永远不用握着拳头对抗世界。” 那时候，叶心的世界里还没有阴暗面，街头有乞丐，利比亚有战争，德国有难民，但都离她很远很远。直到她自己遇见。 林素从来对父母不抱什么期望，山里的女孩子，能读书已是天大的幸运，你还奢望什么呢？但即便如此，偶然也会有自怜自伤的情绪，特别是工作受挫想辞职又不敢的时候。 那叶心呢？在蜜罐子泡了20年的叶心，乍然间把她摔落尘埃，人性的冷酷自私c生活苦涩无奈把她淹没，叫她如何接受？ 王逸说：“那天我跟叶心聊了很久，她没有抱怨任何人，她只是，怎么说呢，她整个人就是意兴阑珊，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叶心的原话是这样说的：“王逸，我觉得没意思透了，什么都没意思。美或者不美，喜欢或者不喜欢，爱或者不爱，都没意思。喜欢一个人，有几分是因为外貌？又有几分是因为内在？作为一个人，外貌和内在显然是无法剥离的。我有时候想，在一个范围内，一切都是美好的，人人都愿意与人为善，可是一旦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就难免要壮士断腕，弃卒保帅。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就像，家人生病这件事，归根到底不是个伦理问题，而是个经济问题。” “我尝试着去理解弃婴岛，理解《楢山节考》，可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王逸并不是很明白她话里的含义，二十岁的他，要理解这些还有点困难，他只是默默听着。 叶心走不了多远就累了，他们在湖边坐下来。很快，王逸看到自己的女朋友风风火火走来了，张琳小小的脸绷得很紧，化了全套的妆，高跟鞋c风衣c连衣裙全副武装。 他对叶心说：“一h y g一d！我女朋友真的来了！这家伙超幼稚，等会儿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可以别介意。” 叶心微微一笑：“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看得出来，她很爱你。” 王逸毫不谦虚：“那当然。有了我这样魅力四射的男朋友，她当然要严防死守。” 叶心忍不住大笑，这是那一天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张琳一看到他们就切换为矜持模式，缓和了表情，放慢了步子。为了礼貌，叶心一直苦苦忍笑。 王逸并不介意，会吃醋的女孩子都是好的，谁管它格调不格调？王逸介绍她们认识，大约是弄清楚叶心并非情敌，张琳寒暄几句就走了。 “你喜欢她吗？” “废话，不喜欢我和她谈什么恋爱？” “那林素呢？” 王逸很认真的看着她：“叶心，刚才就说过了，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我从来不相信唯一这种神话。在某一个范围内，我们其实可能喜欢许多人。我认为，真正的爱情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绝非一个苦苦追求一个不得不从。求，可以求到许多东西，名，利，钱，权，但绝对求不来爱情。我喜欢林素，可是她不喜欢我，她既无心我便休，就是这么简单。” 叶心一震，她又重复了一遍“她既无心我便休”，良久，她才说：“王逸，谢谢你。” 王逸把这一段源源本本讲给林素听，并没有避讳说到他对她的感情。 “我想，叶心应该是看开了，她并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脆弱和执着。其实你平心想一想，如果不是因为叶心生病，她和陈沧海的校园恋情，无论成与不成，无论你有没有介入，都只是寻常。若干年后回想起来也是一段难忘的回忆。在这个年代，恋爱c分手，本都是常见的事。就像我和张琳，分分合合几次，最后还是分开了。张琳是否爱上别人？生活过得怎么样？讲老实话，我一点都不关心，我也愿意祝福她，仅此而已。想来，她对我应该也同样如此，平常的感情不就是这样吗？”哪有那么多生死爱恨？哪有那么多放不下解不开？ 林素想，他们三个，也许都应该学学王逸的豁达和通透，如此，便会少许多烦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大领导 繁忙的六月很快过去了，台风来了一场又一场，带来雨水，带来清凉。 雨后的早晨空气特别好，林素摇下车窗，这是收获早稻的季节，窗外大片农田都铺满金色，一株株饱满的稻穗沉沉垂下，载满丰收的喜悦。 林素想起小时候光着脚跑过田野的时光。稻子收割完之后，小孩子们会去田里拾稻穗，把那些被遗漏的果实带回家。一般都是清晨，顶着露珠，挽着篮子或竹篓，他们成群结队去拾稻穗，放干了水的稻田，表面是干的，但踩上去仍然是软软的，空气里都是植物的清香，那些难忘的日子啊！但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然会拼尽全力，从那片田野跑出来。 这次去a市做年中拜访，仍然是他们三个总监，秦浩c于晨和林素。 秦浩首先恭喜林素：“又拿下一个大单啊，真是后生可畏。” “哪里哪里，多亏了大哥们给力支持。” 秦浩一笑：“这就过分客气了，说起来还是我沾了光。”因为a市团队有秦浩，即使他没有真正参与b市项目，林素仍然写了他的名字，可以说，是借了他的名气，当然，也可以说是送了他一份大礼。 “eric你就别客气了，下次有项目还要你鼎立相助。” 秦浩发自内心感慨：“不服老不行啊，看你们一个个多年轻有为，集团公司正在筹备微信运营事业部，你们都大有机会啊。” 于晨林素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连忙问细节。 “微信一出来，几乎彻底改变了传播界，所有的公司，无论大小，无论国企私企都尝试着做微信运营，包括数以十万计百万记的个人用户，也想着通过微信知识变现，实现最小成本的创业，集团公司从今年年初就开始调研项目了，刚开始比较保密，但现在各种消息都已经在传了。怎么，你俩还没听说？” 于晨和林素对望一眼，都摇摇头。 “呵呵，我们公司老大放了一点风出来，公司里立即风起云涌，做领导的，都是抛一点骨头出来，让人争抢，把死水搅活，借此分清敌我，你们老大不说，估计是另有打算。我年纪大了，家也在南京，没法挪动了，你们俩，正年轻，又赶上了做微信运营的风头，要想想办法了。” 再一次站在科盛大厦前面，林素感觉完全不同。这一次，她有漂亮的进度报告和随之而来的底气。 楼宇电视里正是陈沧海的专访，大标题：《名校硕士扎根基层创新立异硕果累累》。长得好看就是占优势，电视上的他淡定从容，黑色西装穿得特别熨帖。 “呵，快看，是陈总！他可真帅呀呀呀呀呀！” “那是，咱公司十大美男排行第二嘛！” “他只是第二？那第一是谁？” “xx分公司小鲜肉，听说是体育特长生，那身材” 旁边两个女孩子咬着耳朵，声音却不小，林素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估计是两个入职不久的小姑娘，至多半年，她们就会成熟稳重起来。 女记者问：“陈总，你作为名校硕士，又是省会城市户口，为何五年多以来一直坚守a市？” 他说：“五年了，我已经吃惯了粤菜，觉得热气时会去饮杯凉茶。我的户口也早就迁到a市，乡音已改，初心不变（这两句他讲的是标准粤语，很难得，十分地道，没有一丝口音），我，是a市人。” 他讲得真好，配上俊秀的容貌和真诚的表情，可信度极高。 电梯到了，林素一行人走进电梯，“一个名校硕士，五年坚守基层，这是怎样的精神”。 陈沧海的机会来了。 他剪短了头发，笑容更谦和有礼，配上那一分书卷气，越发显得斯文雅致。 主位上坐着一位生面孔的领导。王总亲自介绍：“这几位是可名的三位总监，林总c秦总c于总，这位是我们公司领导刘总。” 林素早就听说可名的新领导很年轻，但没想到这么年轻，刘总不过三十出头，但身处高位，自然有一股威严。他穿着深色西装，雪白衬衣，中规中矩，但银色袖扣十分别致，这是一个追求品质的人。 陈沧海之前说过，要争取向刘总专题汇报一次，他成功了。有省公司背书，一切都好说，省公司大b一ss都愿意听5分钟演讲，刘总能不愿意吗？再说，这个项目也是他的业绩，整个科盛a市分公司的业绩都是他的业绩。 林素精心准备了30分钟汇报材料，上一次汇报只有5分钟，只能讲个总体理念和成果，这次则能把项目的特色c发展前景c现实效益以及预期效益讲清楚，尤其是这个项目在集团内的创新性和标杆作用。 刘总不动声色，并无表情。但林素讲到“新媒体时代，三类地市的先发优势”时，他明显向前倾。 年轻的领导总是上进的，那就好啊，大家一起进步。 汇报完之后，刘总做了讲话，对项目成效颇为赞许，又进一步明确了要求：“林总，你刚刚说得好，三类地市的先发优势，这个我很赞同。咱们三类地市，最难克服的就是不敢争先的心理。我去省公司开会，本来没有排位，但大家好像默认三类地市应该坐后面。我不这样，我都是坐前面，咱们市场部啊，也要有争先意识，要有创新意识，不要老想着后发优势，咱们也可以走在前面。”说到这里，停一停，看向王总。市场部诸人纷纷表示，要力争上游。 刘总明确提要求：“林总，做宣传还得靠你们，帮我们包装包装，务必要拿个集团管理创新大奖。” 林素自然表示全力以赴，同时也说明，有投入才有产出，“关键还是要进一步扩大影响力，多做推广，做到微信公众号排名榜，其他的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刘总点点头：“你们做这个不容易，大家都辛苦了。回头市场部那边再申请一些专门的推广费用。” 后面的交流就非常轻松愉快，艾米汇报了下半年的计划，下半年的最大看点，就是推出视频栏目，刘总提了几个建议，竟然都十分专业。 “刘总的建议好极了，我们也正在考虑给公众号建立稳定c个性化的视觉化形象，类似于暴走大漫画这样，当然定位肯定不会这样通俗，辨识度高，易于形成病毒式传播。在视频方面，可能前期会尝试多种风格，我们的驻点团队，小胡就是专业编辑出身，预计下个月，您就可以看到第一期了。” 刘总点头表示赞许：“我倒有个想法，第一期，能否做我们的一线员工？让大家了解一下，所谓垄断国企，其实并非大家想象中的钱多事少，天天上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真正的爱情 接下来，大家开始了热烈讨论，主要都是科盛的领导同事发言，林素等人直管奋笔疾书记笔记，偶然抛砖引玉维持话题热度就可以了。 刘总点了几个基层员工出来：“去年在集团营销大赛中拿奖的顾晓芬，刚刚申请了专利的李志清，省级劳模宋蔚然，还有市里面评出来的十佳扶贫干部张谨，嗯，要数的话，还真的蛮多，咱们a市虽然是小城市，方方面面的人才也不少，所以说，真不能妄自菲薄，要勇于争先。” 顾晓芬就是市场部的，王总又抖擞了几分精神，开始讲营销人才储备c培训c知识共享等情况，又汇报今年营销大赛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几个去年进公司的的新人正脱产培训，顾晓芬老将出马以老带新，争取今年也拿大奖。刘总频频点头，气氛更活跃了，市场部诸人各司其职，从各个侧面把先进员工讲得活灵活现。 林素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年中拜访大获成功。 她本来一直绷着根弦，这时松下来，才有闲情关注其他人，她立刻感觉到陈沧海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林素朝他微微一笑，这是最商务化的笑容，嘴角轻轻勾起，眼里带着一点柔和善意，纯粹只是表达友善度。 陈沧海也回了一个得体c淡定的微笑，林素颇感欣慰，看样子，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就能再度成为朋友了。这是上次长谈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明明只隔了一个多月，却又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回想几个月之前，陈沧海很不愿意见林素，他甚至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她，就像噩梦醒了之后，没人愿意再回想那些骇人的细节。然而，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不得不见她，一次次见面之后，他竟然发现自己有期待，在九分抗拒里有一分期待，在九分烦恼里有一分兴奋，就像噩梦里藏着小小的彩蛋，让人忍不住想去寻找。 今早他换了几次衣服，虽然明明都是白衬衣黑裤子黑皮鞋，但对着镜子照过几次之后，他叹口气，把较新的衣服换下来，穿回两年前公司发的c他日常穿得最多的那一套，虽然，其他人可能根本不会留意你究竟穿了哪一年发的工装。 但是，他自己知道。 林素总是泰然自若，在哪里都像是她的主场。 她又在回答刘总的问题了：“是的，我们了解到，本地的日报集团在搞一个‘身边的故事’栏目，主打的就是这类有温度的真人真事，正好可以跟他们合作，日报现在也在转型，官微也做得风生水起，在本地公众号里头排在第一位” 刘总大约的确很看重这个项目，他并没有像当初预计的那样中途退场，他一直参与讨论，思路清晰c反应敏捷，给林素很多启发。 刘总突然问：“最近很火的那篇《真正的爱情会让你变得更好》是谁写的？” 艾米伶俐的最先回答：“是我们林总亲自写的呢。” 林素把若薇的故事打了厚码，写成文章，又给她安排了美满结局，离开渣男之后，遇到对的人，从此获得幸福。 刘总有点惊讶：“林总还亲自写啊？” “刘总说笑了，我们是吃这碗饭的，当然要自己动手。科盛的项目，我们三个，秦总c于总还有我，都是全程参与的，虽然主要的执行工作是艾米他们来做，但重要的稿件，我们都会自己做。” 刘总笑了：“我以前常常开玩笑，一做领导就成了废人，秘书安排讲话，公关安排行程，新闻安排对外发言，想什么c吃什么c说什么都被设定了。看来是我太狭隘，也有像林总这样的领导。” “刘总您是把握大方向的，高屋建瓴，管理两千人多人的大企业，要是事事亲力亲为，我们岂不是都要下岗了？” 王总说：“那最先下岗的就是我们了。” “思行你可不能下岗，”刘总亲切的叫王总的名字，虽然王总比他大了十多岁，直呼其名似乎有点怪，“这一百几十家大客户也只有你才搞的定了。” 他们一起笑起来，自有一种默契。 刘总把话题拉回来：“林总，你是真的这么想吗？”这个问题接近私人问题了，林素有点惊讶，想了想才回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会引起这么多争议，因为我第一次看见这句话就深以为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另外，也考虑到要传播正能量。” 刘总却说：“我倒觉得，感情往往使人自私c贪婪c盲目，恐怕恰恰是变得更好的反面，当然，也有变得更好的，但相对较少，毕竟，失败的感情远远多于成功的，要克服人性里的弱点，很不容易。” 又是艾米第一个反应过来：“哎呀，原来这条评论是您评的，刘总真的是太支持我们工作了。” 这篇文章引起的争议较大，评论区吵得十分热闹，艾米c佳文有意筛选了一部分有代表性的反对言论发出来，其中，被顶得比较靠前的就有这一条。 刘总说：“就像上次沧海汇报里说的，争议就是流量，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了，接下来我们就要问一句，争议从何而来？怎么才能挑选出恰当的选题？能引起争论又守住底线？沧海这个汇报，我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实有见地。我仔细看了咱们公众号运营以来的所有文章，在选题方面很有亮点。” 刘总这么力挺陈沧海，看来他离上位也不远了。 “这个汇报，是我们团队前面几个月运营的一点心得，也是在刘总c王总的指导下，可名的大力支持下才写出来的，我只是负责上台讲出来而已。”陈沧海立即表态说功劳是大家的，他说得诚恳，大家也听得舒服。 事实上呢，刘总c王总确实指导了，那就是方向性的一句话“这个项目十分重要，一定要做好”，但硬要说指导，也说得过去。 林素看过科盛的几份工作报告，无论什么项目，起先一句必定是领导重视，千万别以为这是套话，或者说媚上，这才真正是良心话c大实话，没有领导重视，啥也别想做成，下面的人苦干一年，还顶不上领导一句话。 又到了市场部诸人表感恩c表忠心c表决心的时间段了，看样子，今天公号至少能多两千粉丝。 林素看见斜对面的陈沧海正看着她，他无声的说了一句话，林素却读懂了，他也在问，你真的这么想？ 林素很肯定的对他点点头，也无声的回了一句，是的。 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陈沧海也有疑问。少年时代的爱，并没有使他变成更好的人。相反，他自私c懦弱c暧昧，最终误人误己。爱并非灵丹妙药，并非，怎么可能使每一个人都变好？那么，为了逻辑上的自洽，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那些没有使人变好的感情排除在外，这不是真正的爱。 他也读懂了林素的回答。是的，曾经，他爱她，但是她不爱他，单方面的感情，当然不是爱情。 在这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散会之后就给周舒云打电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Linda lda的肚子已经很有规模了，她整个人圆润了不少，眉目祥和，有种母性的光辉。 林素买了许多婴儿用品，鹅黄和粉蓝的连体衣c爬爬服，最可爱的是那些小袜子c小手套，才一点点大，却做得一丝不苟，简直不像真的，难以想象，多小的脚和手才能穿进去，让人不由自主的动作都轻柔起来，生怕拿重了。 lda笑着说：“多谢多谢，素素姐姐真会买东西，件件都这么好看，就是太费钱，都是牌子货，我们那里说，会打扮的打扮十七八，不会打扮的打扮奶娃娃。” 林素说：“得了得了，你都是老板娘了，不用这么节俭吧。” lda家是复式洋房，中式装修，偌大的客厅里，清一色的木器，墙上挂着字画，林素虽然不识货，但也知道价值不菲。这房子朝向好，阳光透过落地玻璃门照进来，分外敞亮。阳台上的花花草草长得茂盛，lda家活脱脱就是中产阶级样板。 保姆端来菊花枸杞茶和一碟蓝莓曲奇，又静静退下。林素欢呼一声，立刻毫不客气的吃起来。lda笑着看她，一脸慈祥，林素一眼瞥见，差点没噎着：“喂喂喂，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带你这样占人便宜的。” lda被她逗乐了：“林素，你可要常常来看我，知道你忙，但是我现在真的太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不来，我一天也说不了十句话。” “你们家的黄先生呢？他跑哪儿去了？”lda一直称自己的老公为黄先生，虽然她不大喜欢说私事，但工作之余闲聊，难免会说到，尤其是长途出差，人在半空中，手机不能开，飞机上那本杂志翻烂了也花不掉十分钟。旅途漫漫，不说点八卦，还真打发不了时间。所以，日子久了，林素慢慢也知道她家里那位黄先生，喜欢音乐，喜欢足球，经常去看恒大现场，说来也奇怪，林素从来没见过这个神秘的黄先生，甚至连他的大名都不知道。这念头在林素心里一闪而过。 “忙着公司的事情，一天到晚出差，说是要新三板上市，一会儿律师事务所，一会儿会计事务所，又是什么券商，我又不懂这些，也帮不上忙。” “哇哦！要上市了，那就是亿万富豪了。” lda和她老公黄先生是大学校友，从大学谈起，毕业后又三年，足足七年才修成正果。lda的老公一直忙着创业，做过青年旅馆c西餐厅，开发过旅游项目，但好像都不大成功，前面几年全靠lda撑着。 大前年，李安凭着《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封神，成为华人的骄傲，网上各种八卦，说李安的妻子养他六年，十分不容易，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云云。 lda却向林素说：“要说不容易，李安更加不容易，被妻子养活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咱们的文化，对男性更加苛刻，要求更高，一句吃软饭，就能消磨多少英雄气。李安能坚持下来，不改初心，不堕志气，这可真真不容易。” 林素猜测，他们的婚姻也曾经遇到挑战，还好现在成功了。黄先生现在做的是游戏，从大型策略游戏到小白脑残游戏，都有涉猎。林素玩过他家的消除类游戏，全都设计成糖果c曲奇c果冻c蛋糕c巧克力等，效果十分逼真，简直要冒出甜香味来，尤其是果冻，落下来之后还轻轻颤动，十分q弹，让人流口水。这游戏又萌又新奇，林素当时就觉得要火。 lda笑了，有点掩饰不住的得意：“什么亿万富翁，八字还没一撇呢。我现在产检都是自己去，上个月做四维彩超，能看到宝宝的样子，当时那个激动啊，马上打电话给他，结果一直无人接听。后来他回电话，说是在开重要的辅导会，问我有什么事，我又没兴致说了。唉！”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又转为低落。 “哦，这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了。”林素逗她。 “说真的，有时候会觉得，如果我俩都做个普通上班族，朝九晚五，一起出门，一起回家做饭，吃完饭散散步，一起去产检，一起做胎教说不定会更好。” “每个女人，都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林素一字一句念给她听，这可是lda当初最喜欢的小说呢。 lda大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林素训斥她：“朝九晚五！你想得倒美！才几个月没上班就忘记了？我们多少次通宵改方案？多少次客户一句话就飞车赶去加班？多少次背黑锅有理说不出？” “好好好，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怎么这么大火气呀？是不是又受了谢太太的气？哎呀，你别打我，我如今可是两个人。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过我始终觉得奇怪，为什么谢太太这么针对你？” 林素也觉得冤枉，她自问很有分寸，对谢先生简直毕恭毕敬，从来也不曾僭越，平时连句玩笑话都没有，怎么就惹了老板娘的嫌？谢太太前前后后给她介绍了三个对象，个个都怎么说，简直一言难尽。 科长后面是一个土豪，豪气干云，穿爱马仕如同穿地摊货，无赖身材过于膨胀，穿上也的确像地摊货。 土豪声称自己最敬佩文化人，问林素看过莎士比亚全集没有？林素十分羞愧，万万没想到，大学毕业之后，还会被人如此拷问，很有中学时老师搞突然袭击没有复习而要随堂考试的惶恐，只得低声认错，说自己当初没好好读书，莎士比亚只看过一个《仲夏夜之梦》和若干选段。 土豪十分疑惑，言语中怀疑她是不是正规大学的，林素哭笑不得，暗想，以后相亲还得随身携带大学毕业证啊。土豪又反复盘问她谈过几个男朋友，林素也忍不住讽刺他，叫他去女德班定制一个女朋友，成功指数会大大升高。没想到土豪却恍然大悟，果然去女德班找了一个，一个月就结了婚，十分满意，还打电话要请林素吃谢媒酒，他哈哈大笑着在电话里说“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媒人，哈哈哈哈哈哈”那豪迈的笑声余音绕梁，林素怀疑人生怀疑了足足三天。 再接下来，是一个银行中层，三十出头，相貌堂堂，也算得上是精英。精英讲究效率，坐下来，点了杯柠檬水，就摆明车马——自己性格好c学历好c能力强，无奈出身贫苦，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凤凰男，需要找有家底的女士做配偶。 林素马上坦诚相告，自己从小玩的是泥巴而非乐高，至今在广州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恐怕不符合要求。 “林小姐，我对你本人是百分之百满意，真可惜，咱们有缘无份，以后，希望能做朋友。”精英离去时，荡气回肠的来了这么一句，林素抑制住工作多年练就的商务礼节本能，没有握他伸出来的手，她左手紧紧拉住自己的右手，唯恐不小心被他碰一碰，十分恳切的对精英说：“吴先生，咱们还是别做朋友了。” 经此一役，林素也回过味来，谢太太如此做作，无非是想让她明白，她就是这个段位，别痴心妄想了。 “lda，说起来我真是头痛，谢太太居然亲自到我办公室来问我，为啥对她介绍的人不满意。我只好承认，是自己配不上。她还劝我不要妄自菲薄唉，不是我说，老谢也该管管他这个年轻的老婆了。” lda听得眉飞色舞，两眼放光：“哎呀，居然有这样精彩的剧情！难怪有钱人要娶年轻的老婆，这样闹腾不就返老还童了吗！不过，你也是怀璧其罪，谁叫你又漂亮又单身？” 林素苦笑：“lda你说句公道话，在咱们公司论漂亮数到十也数不到我呀。” lda哈哈大笑：“我要用谢太太那句话劝你了，你别妄自菲薄！”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细细一想，又皱起了眉头：“林素，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你别大意。” 林素不以为然：“这种事本来就是捕风捉影，不理她也就完了。要理起来，还说不定会吹出什么妖风呢。再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管他们嚼什么舌根。” lda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林素泰然的样子，也就丢开了。 林素告诉她，july终于升，ichael辞职自己开了公司，lisa结了婚，对象不是她原来那个男朋友 lda听得津津有味，又把自己往日知道的消息拿出来分析c印证，十分有兴致。八卦，果然是女人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啊！林素趁机告诉她，y一ung由于产品线收缩，可能要成为历史了。 lda轻轻哦了一声，有片刻的失神，那是她辉煌时代的战果，那时，她是项目总监，她带着林素他们几个跑市场c做调研，分析数据，参考了几十个国外同类产品，光是l一g一都设计了上百个，千锤百炼才做出来的品牌，靠着这个，她和林素都得以顺利升职，在后面的投标书上，也总会自豪的写一笔——y一ung品牌形象主创人，如今，却要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胎动 lda很快回过神来：“市场千变万化，这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所以，我说你呀，也要抓紧时间，你一直说唯有工作不负人，这下知道了吧？早点打算自己的个人问题，大好年华，可千万别浪费了” lda絮絮叨叨说下去，林素松了口气，也有点失落，唉，如今的lda跟她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放下苦苦练就的武功，脱下铠甲，这日子就那么好吗？ lda说：“我肚子里这个，唉，是个女孩。” 这话触了林素的逆鳞，lda是潮汕人，那地方出了名的重男轻女，但她万万想不到，受过高等教育c自己身为女人的lda居然也不能免俗。 林素总以为，封建的都是上一辈，等他们这代人长大了就好了，他们会公正c民主c环保c有爱心，会为下一代营造好的社会环境。她却渐渐发现，这只是个美好愿望。他们这代人，相当一部分活成了父辈的模样，就像曾经是“维新党”的吴老太爷，末了却捧着《太上感应篇》。你以为是螺旋式上升，他们却告诉你，对不起，我们只是原地转圈圈。 lda很了解林素，一看她眉头皱着，嘴巴闭得紧紧地，就知道她误会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担心，唉，女孩子生活不容易，在家里，不受家族重视；在社会上，简直步步是坑。你看，现在又在鼓吹女生奋斗无用论了，做得好，不如嫁得好，说这话的人，不是蠢就是坏！拿谁的碗，受谁的管，出门工作，东方不亮西方亮；真要靠牢丈夫，那不只是技艺，简直是艺术了。环境这么恶劣——如今我都不敢看新闻了。你不知道，我那婆婆大人，我这都还没生，她就催二胎了。所以我也不想她来，但是，唉，她总是要来的。”lda苦笑起来，林素发现，她虽然气色好，但眼角的皱纹却实实在在多了不少。 林素不好意思的一笑：“抱歉，我又犯了老毛病，我就是这样，你知道，我听不得这些话，顶心顶肺的难受。” lda觉得纳罕，要论重男轻女，湖北无论如何比不了潮汕，在她所在的村，一家超生，全村帮忙，大家自发c自觉地会打掩护c通风报信，在大家心目中，一家有两个孩子其中至少有一个是男孩，乃是通识c是天理。有公职的人员，也有办法，女孩子一生下来，就直接办死亡证明，然后送到乡下，或者不上户口，即刻着手二胎，等二胎生了男孩两个孩子再一起上户口，所以，潮汕这边的“双胞胎”比例很高。 从小在这种氛围中长大的lda，却远没有林素那么反感重男轻女。 lda说：“我希望这孩子像你那样，健康c美丽c聪慧，有韧劲。” 林素汗颜：“不不不，不要像我，像妈妈才真好，温柔大气，能力强，又有福气。” lda幽幽叹口气，“女孩子要是长得不漂亮，总是美中不足。” 林素诧异，lda虽然不是美女，但胜在有气质，再说，一张皮囊有什么打紧？女孩子相貌平常一点，只要不低于平均线，成长的过程中会少很多烦恼，未尝不是幸事。 大约因为不再是同事关系，又或者lda实在太寂寞，她捧出一本相册给林素看。少女时代的lda脸蛋圆圆，戴一副半框眼镜，扎马尾，十分质朴，林素也终于看到了黄先生的样子，神秘的黄先生外形出众，比lda还爱打扮，人到中年更添了风度。不知内情的人看了他们的合影，可能多半都会问上一句，咦，他怎么会看上她？林素有点明白，lda为什么对相貌这么执着了，找一个英俊的丈夫，可能是为了弥补自己相貌上的不足，可是真正找到了，又会有点自惭形秽，更怕旁人说自己配不上。 “当年，我一眼相中黄先生，是我追的他。” lda是非常有规划的那种人，她要办的事，很少有办不成的。黄先生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个潜力股，lda在公共课上见到他，当即定下目标。但其他人也不是瞎子呀，竞争对手当然不少。接着，lda竞争到了课程代表职位，毫不客气的利用职务之便，把自己和黄先生分到一个组，接下来，是查文献c选题c写论文c做ppt，频繁互动。lda不辞劳苦，得到了组员们的一致认可，当然也包括黄先生。事实上，只要你在某方面做得足够好，就一定能圈粉。文艺工科男黄先生，果然喜欢有逻辑c有情怀c大气的女生。再接下来就水到渠成的和黄先生成为朋友，若即若离的交往，像跳舞那样，近一点，就要及时退一步，免得被踩到；远了，就要马上拉手，一个转身，精确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lda并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其他女孩子或许比她漂亮，比她有趣，但她们也有其他诱惑，怎么比得上lda的专注？在黄先生还没明白之前，他就先喜欢上了lda。所以，在黄先生的认知里，是他追的lda，每当lda对外说是自己先主动，黄先生总以为她是给他面子。 林素对她竖起大拇指，对于相当一部分女性来说，爱等于被爱，她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被动的接受一个相对出色c满足若干世俗条件的男性的追求，lda这样的女生是少有的。 “你不必忙着点赞，我羡慕你才是，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永远不需要主动对男生示好，你肯展颜一笑，他们已经受宠若惊了。而我，要精心设计好了，安排一次次看似偶然的巧遇，要对他好，又不能太好，因为上赶着不是买卖。要追他，又不能让他知道，男生性格里的那点贱，还真不好拿捏，你得吸引他c鼓励他c引导他，让他来追你，主动过了头，就满盘皆输。” 林素的嘴巴张成一个一形，她确实不知道男女之间还有这许多花样和机巧，她连连感叹：“难怪我母胎单身快三十年还没脱单的迹象！原来还是因为脑子不好使！” “得得得，都说你用不着了，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长得不好看的女孩子有多么艰难。她们乖巧懂事c有眼色c克己复礼，哦，这件粉红连衣裙给姐姐吧，比较衬姐姐皮肤；我不太想去迪斯尼，带小弟去就可以了；算了，施华洛世奇也不过是人工水晶，又死贵，不用买了因为不这样，根本无法生存，没有人会宠你，父母c男友c丈夫都不会。我年轻的时候，也很为自己骄傲，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有点凄凉。太懂事的人，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生命中恣肆的那部分，十分遗憾。” 林素无语，lda这认知水平明显是下降了啊，人家说一孕傻三年，这才刚开头呢。所谓求仁得仁，已经实现目标了，又何必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再说， lda还在遗憾儿时的一条裙子次旅游条项链，她可知道有人苦苦挣扎着只为吃饱穿暖？所以说，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人人都活在自己的困境里无法自拔，外人既无从置喙，也无从帮忙，只能各自挣扎罢了。 她们两个一时沉默起来，林素这才觉得客厅又大又空，孕妇怕热，冷气开得很足，明明外面就是骄阳酷暑，屋子里却十分凄清。厨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只能隐隐听到保姆正在切菜， 林素惊觉快到饭点了，忙起身告辞。lda却拉住她：“你来都来了，就陪我吃餐饭吧，又是周末，你回家了不也得吃饭。唉，我一天到晚没个说话的人，好容易来了一个，哎哟！”她惊叫一声，捂住肚子。 林素吓白了脸，急忙扶住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lda笑起来，“没有，是小家伙淘气，在踢妈妈呢。来，你感受一下。” 林素却不敢，她有些敬畏的看着lda圆圆的大肚子。 “你平时都大大咧咧，怎么现在斯文起来了？”lda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肚皮硬硬的c紧紧的，摸上去不像人类的皮肤，倒想一个装满了水的皮袋。好一会儿，肚子都没什么动静，林素正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到手心被顶了一下，哦，这就是胎动，十分有力c充满生机的一下。 林素突然觉得很感动，因为做微信运营，她关注了大量的公众号，她曾在一个育儿公号上看过一篇文章《每对母子都是生死之交》，可不是，妈妈冒着妊娠性糖尿病c妊高症c羊水栓塞等风险，一路打怪，nt筛查c唐氏筛查c糖耐测试c大排畸这个过程，光是想想，都令人觉得恐惧，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妈妈们居然欢欣鼓舞的扛下来。 这小小胎儿也十分争气，从亿万个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功着床，然后紧紧依附着妈妈，吸取养分，茁壮成长，还未出生，就练起了本领，挥拳舞腿。 林素已经不是无知少女了，不会光看眼前就觉得这孩子已经拿到一手好牌，不到最后翻开底牌的时刻，谁能确定是否真是好牌？最小的几个数字可能组成顺子，拿到出牌的机会，大小通吃；手拿大王，也可能被对子憋死。 她祝福这孩子，成长路上，多点欢笑，少点风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大招 自从知道集团在筹备微信事业部，林素就开始行动了，她之前北漂三年，多少有点人脉，多方印证，拿到更详实的内部消息之后，她判断出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几年，广告界的崇洋之风已经渐渐扭转，哈佛商学院哥大传播系没那么大牌了，国际4a公司总监也不再那么傲视群雄。毕竟中国市场如此大的体量，放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外面来的人，固然有优势，但不了解本土情况，开展工作就难免水土不服。微信是本土特产，所以集团倾向于找本地c经验丰富的人才。 这就是林素的机会了。她算得上是比较早做微信运营的，这一年来，在国企的运营成效十分显著，如果再给她多一点时间，拿下科盛广东省的项目也不是什么难事。林素沉下心来，总结案例，写文章，业内有几个权威期刊，集团内部也有个电子刊物，不管怎样，先发几篇文章，发前人所未发，把自己的权威形象树立起来是没错的。 在她的第一篇文章发出来之前，谢总的大招先来了。 谢总请林素去喝茶，他有一套十八罗汉的茶具，十分精美趣致，林素随手拿了一个开口笑的罗汉，这个方面大耳肚皮圆圆的罗汉，笑得憨态可掬，很讨喜。 谢总是个典型的广东人，略有点迷信，相信命格等等神秘的东西，他也喜欢观察下属，见林素拿了这个辈子，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也是十八罗汉中他最喜欢的一个。 “这是刚到的普洱，你尝尝。” 林素工作上十分卖力，但从来不认为自己就该为领导端茶倒水，这时谢总斟茶，她也端坐不动，只是依广东人的规矩，手指轻叩桌面表示感谢。 “咦，有点八宝粥的味道。” 谢总失笑：“这是糯米香，糯香普洱，卖茶的老板要知道有人说是八宝粥，估计气得茶叶都不卖了。” “我是吃货本色，您别见笑。” 喝了两杯茶，谢总闲闲开口：“ichael辞职，他管的几个项目群龙无首，其他几个不怎么要紧，但x可是国际品牌，jane，你觉得，谁可以担这个重任？” 呵，果然来了，难为谢总如此迂回，先绕这么个大圈。 林素认真思考，做戏务必做到十足，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觉得，论资历，应该是bruce和t一最合适，倒不是说女总监不好，而是同为男总监，可能客户的感知要小一些，不至于引起强烈反感。”她一句话就把自己排除在外了。广告行业流动性强，一个项目在执行中，可能前后换过好几拨人，这是常事。但有些客户比较难说话，x如此大牌，肯定不会任乙方放肆，如果不换一个资历更好的人过去，后果堪忧，她无意趟这趟浑水，到时候卖力还落不到好。 谢总微微皱眉：“bruce和ichael一向不和，这个你知道吧？” 林素惊讶：“虽然大家观点有不一致的地方，但都是公司员工，自然以公司利益为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再说bruce如果不合适，还有t一呢。” 谢总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的，林素这个人呢，说她聪明吧，她有点傻气，说她傻吧，倒也不见得，尤其是，她是从集团空降的 谢总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t一能力当然没问题，但是他也不稳定，现在市场好，人心思变，这也正常，人往高处走嘛，如果在一个合同期换两个主创总监，x是无法接受的。公司里头，二十多个总监，真正靠得住的，也没多少。”大领导开始谈自己的难处了，这是示好，也是给下属表忠心的机会，可惜林素一向不走这条路，她不出声，只是静静听着。 谢总进一步把话说明：“jane，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你之前没有做过国际大品牌，经历上未免不足——这一点可以说是个重大短板了。与国际大牌合作，能学到很多东西，最起码，眼界c格局都不同了，如果做得好，对你是一个很大提升。” “领导这么看重我，又肯给我机会，我十分感激，只是我手上本来项目就不少，科盛b市的标又是刚刚拿下，千头万绪，还要好好理一理，实在忙不过来。” 谢总语重心长：“年轻人，要有点斗志，jane，你是我们公司最年轻的总监了，前途不可限量，要趁机搏一搏。如果实在忙不过来，科盛的项目可以先放一放，反正已经有成熟的操作体系了，不会出什么乱子。” b市的项目300多万，要求9人驻点。慧生的项目由于客户自身原因，双方协商一致和平终止，这班人马就直接转到b市项目组，几乎是无缝衔接。团队本来做好了解散的思想准备，却峰回路转，又有新项目，而且在一线城市驻点，工资也略上调，大家都表示很满意，工作也特别上心，第一个月就拿到了高分。 b市领导之前就担心，b市公众号会与a市雷同，作为一个体量是a市10倍的大公司，这点万万不能接受。林素专门向领导做了一次汇报，经过四个多月的运营，a市公众号已经形成稳定的风格，大量的感情话题及温情表达，使它从调性上俩说偏女性化，而b市公众号会突出知识c趣味，会涉及较多公共话题，将呈现为一个男性化的形象，与b市传统的城市形象也相符。 他们做的第一个活动，就是与政府联合开展创建文明城市大讨论，一方面表达了政府的要求和呼吁，另一方面也传达了市民的心声，尤其是吐槽三年一次运动式创文给生活造成的诸多不便。所谓堵不如疏，让大家畅快表达是更好的沟通方式，那么创文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吗？显然不是，大家也回忆了一波上次创文带来的改变，这个活动热度相当高，几乎全城参与。项目组借助科盛市场部的人脉资源，与政府相关部门谈好了后续的一系列投票评选活动，十大最佳实践案例c十大最美网格人c十大最具创意方案等等，只要按部就班执行下去，效果都不会差，单是这个活动就足以带来千万级流量。 至此，b市项目已经成功了一半。谢总居然好意思直接伸手摘取胜利果实，这个果子，他准备给谁呢？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林素心里冷笑，谢总说服人居然就这水平？一点实惠都不给，就想让她把手上的项目放出来？就算她不知道集团的最新动向，也不至于这么好糊弄吧？天！她到底做了什么，让领导以为她这么好对付？国际大牌？如今还有谁迷信国际大牌？这个时代，在中国做到第一，就是世界第一了，谁还稀罕国际大牌？ 她保持微笑：“谢总，科盛这两个标加起来四百多万” 谢总露出了然的神情：“这个你放心，公司不会亏待你，你该拿的还是你的，我这句话先说在这里，科盛的分cd是你的。”看到林素似乎不为所动，他继续加码，“ichael本来就比你高一级，接了他的工作，公司也会给你这个待遇。”所谓上赶着不是买卖，谢总觉得自己太急切，立刻加一句：“当然，前提是，你要把x项目做好，客户认可，公司自然也会认可。” 林素看清了他的底牌，才不无遗憾的说：“领导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给我这个机会，我十分感谢，我也想追求进步，但是——”谢总做惯了土皇帝，林素平时又是个软柿子，居然也知道说不了，他当然十分不悦，但他城府深，面色不变，却让人有了无形的压力。 林素只当作没知觉，她确实胆子小，常常隐忍，但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再回头。她不紧不慢的把话说下去：“可能您不太了解情况，科盛在大力整治供应商履约，前几天，我听说风传就被处罚了，解除合同，要求赔偿30违约金，还拉黑了，至少在广东，风传是做不了科盛的项目了。标书也写得很清楚，投标时的主创人员轻易不能动，必须经过他们同意，所以我写秦总监时，只写他是顾问。c市是三类地市，还好说点，b市是一类，驻点人员都是指纹打卡。我刚才说，这两个项目加起来四百多万，并不是说分成，而是说，两个项目违约金加起来都一百多万了。” 谢总非常生气，林素的话，软中带硬，还拿客户来要挟他，他这才知道，她也有强硬的一面。他沉默一会，适当的沉默带给人的压力比怒吼大得多，谢总久居人上，当然深知这个道理，他等着林素开口解释。 林素工作几年，当众挨骂都挨过好几遭，甲方骂，领导骂，连资深设计师都骂，她常自嘲皮糙肉厚，哪里怕这一点点冷遇？她专心致志喝茶。 谢总的办公室约有她的办公室两倍大，装修简洁，用具都是上品，宽大的落地窗，江景一览无余。隔音效果极好，一点噪音都没有。 谢总等了半晌，见林素无动于衷，也只好说：“林素，你再考虑考虑。” 林素站起来告辞：“嗯，领导，我会认真考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女神不爱他 林素和于晨谈过对微信事业部的看法。 于晨说：“我想试试，呆在广州也没意思了。”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咖啡馆的灯很暗，刻意营造一种幽幽的气氛，街对面餐厅的招牌倒是熠熠生辉，把于晨的侧脸勾勒得十分悲伤。 啊，这么快就见分晓了吗？林素为他惋惜，据说，所有的感情都可以用三句话概括，他的故事更简洁，只有两句，一句女神从美国回广州了，一句呆在广州也没意思了。坚持了这么久，还是不得不放弃。 林素以为他不想提这事，正准备换个话题，于晨突然说：“我发现我越来越不懂了，以前有人告诉我，男生不要太在意爱情，应该专注于事业，把事业做好了，爱情自然也就有了，否则，可能两者皆空。我不信，可是，我现在有点信了。” 林素不厚道的笑了：“这么巧？据说有一天铁凝去看冰心，冰心跟她说，你不要找，要等。男女都不主动不上心，难道爱情会从天上掉下来？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的经验往往无法推广到其他人身上。”于晨开始心疼沉没成本了，这也说明失恋的病基本上快好了。 真奇怪，她的朋友们好像最近都失恋了，只有向冰和她的艺术家男朋友仍然甜蜜，每天一起写写画画，他们自己的公号做得挺不错，已经有了一万多粉丝。林素也想弄个自己的公众号，但是，写什么呢？都说这是知识变现的年代，自己有什么可以传播的？发牢骚吗？说梦话吗？或者谈谈电影小说？定位是什么？有谁愿意看自己唠叨？有几次，她举着身份证准备自拍，但是从前置摄像头中看见自己的脸，又打个寒战，放弃了。 “你那篇《只敢在愚人节表白》简直就是为我写的喂！你别笑，我发现你这个人有个毛病，总是在不该笑的时候瞎笑。”于晨简直要发火了，他刚到广州几个月，林素是唯一说得上话的人，失恋了本想吐吐苦水，这家伙却忒不上道，不知道傻笑些什么！ 林素听了又要笑，勉强忍住，但眼里的笑意出卖了她，林素的眼睛大而圆，忍笑的时候欲弯不弯，形成一个特别的弧度，掩不住的笑意，就像乌云缝隙里透出的阳光，所到之处，黑暗退散，光明随之而生。莫名其妙的，于晨也跟着笑起来，他的悲伤未必减少了，但此刻，这个女孩子用笑容告诉，这是寻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使晚上想起来会痛哭，也不妨此时先笑一笑。 他们两个对望着，先是微笑，继而大笑，幸亏包间里没别人，不然非当他们是神经病不可。 于晨一肚子苦水，满腔幽怨，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笑了一阵，闷气散了不少，但女神总归无望，他不是不惆怅。 林素拿起柠檬蜂蜜茶，轻轻碰一下他的杯子：“三十岁失恋，是坏事也是好事，能失恋，说明你年轻，说明你仍有一腔热血。” 于晨自嘲：“什么失恋，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一直都是单相思，连备胎都算不上。我高中开始喜欢她，算起来，已经十五年了。” 十五年，怎样的感情会让一个人甘愿守候十五年？高中，又是高中，大约只有少不更事的孩子们才这样痴傻吧。然后，年岁渐长，有的人迅速成熟，挥挥剑斩青丝，自己戴上金箍，从此踏上正途，修成正果，然而，成了佛也总有点缺憾。有的人，感情始终停留在十六岁，时光老了，他仍然年轻，幼稚得可笑，却也令人有一丝羡慕。一瞬间，她想起叶心，叶心也是这一类痴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爱一个人，直到 她眼角有点湿润，连忙喝口茶，压下情绪。 “我实在忘不了她的样子，十六岁，抱着一摞书，站在香樟树下喊我，于晨——我那时才发现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 少年时的单相思能有什么情节呢？无非是一起学习，谈理想，他在运动场上奔跑，她在一旁喊加油，她在台上演讲，他在台下鼓掌。女生十分优秀，也特别上进，从来都是年级第一，无论大考小考突击考，从未考过第二。他呢，那么不起眼，外形普通，成绩平平，性格温吞。好在他有特长，会画画，他画过无数张女生的画像，含笑的，严肃的，沉思的，期待的，热情的，一张张，记录着女生丰富又平淡的高中生活。他只是默默的画着，他们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如果不是恰好分在同一个班，他们根本不可能认识。 有一天，他夹在课本里的一幅画像不小心掉出来了，同桌一把夺过去，“快看！于晨在画——” “快还给我！这不关你的事！”他气急败坏，怒吼起来。 “哈哈哈哈哈，他害羞了，你暗恋人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高二的男孩子们有多无聊，沉闷的学习和高涨的荷尔蒙，使他们时时刻刻期待着一场闹腾，他们热爱起哄，热爱打架，热爱嘲笑，于晨和同桌结结实实打了一架，结果就是严重警告处分，和迅速传开的绯闻。 他十分沮丧，也后悔，他不觉得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根本只是觉得她很美，很美，纯粹只是欣赏和赞叹啊！ 但是，他向谁解释呢？ 然后，在那一个彩霞满天的傍晚，在急匆匆扑向食堂的人群中，他忍不住驻足，欣赏天边火一样的霞光。 “于晨——”他听到有人喊他，是她，她抱着书站在香樟树下，学校里至少有五百个女生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蓝白色校服，却没有一个有她这么好看，他描摹过无数次的眉眼此时显得特别生动。 他不由自主向她走过去。 “听说你给我画了一幅像？能给我看看吗？” 他涨红了脸，有点自惭形秽。他本来打算把那些画作都烧掉，却怎么也舍不得。“在，在我宿舍里。”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画的像不像。”她笑起来特别温婉。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于晨五分钟之内就从跑回宿舍，从箱子底层拿出珍而重之藏起来的画像，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来。 “你画得真好，于晨，我觉得你很有艺术天分。”那一瞬间，于晨觉得漫天的云霞都是为他绽放的，他的心从此不在自己身上了。 单凭成绩，于晨不可能考上一本学校，她建议他考艺术特长生，帮他介绍老师，为小城镇出身的于晨指了另一条路。 于晨也开始发奋学习，文化课一点点追上来，但是，他们之间的那条鸿沟一直都在，而且越扩越大。他考上211，她去了藤校，他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月薪五千，她继续读研。他做了主管，她进了投行，他升为总监，她早已年薪百万 他一直知道，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不是她拜金，而是，他确确实实，配不上她。 爱情不是结对扶贫。 但是，奢望就像野草，用大石头压住了，会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用百草枯灭了，一场雨它又会返青；用野火烧了，一丝春风便会再绿。 最开始，他想，只要看看她就心满意足，然后，能跟她说句话能高兴一整天，再然后，能和她做朋友已是万幸，最终，还是忍不住，希望这个人为自己独有，能彼此深深嵌入对方的生命。 奢望就是如此蔓延滋长，终于把他吞噬，使他忘了初心，忘了自己卑微的心愿。 她这样说，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如果我有什么不当的言行使你误会，请你原谅 原谅？他哪有资格原谅她，回首往事，一直是她鼓励他帮助他指引他，帮他成长，他都未报过恩，谈何原谅？ 由此，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可原谅。 他放弃了，他负担不起这份沉重的感情。 “这一次，我真的认命了。” 林素静静听着，她喜欢听爱情故事，喜欢看爱情小说，为他们欢笑流泪，以此弥补自己心里缺失的那一部分。 “咦，明明是我失恋了，你怎么哭了？” 林素把眼泪一抹翻脸不认：“谁哭了？我怎么没看见？” 于晨呆了一会，豪迈的把咖啡一饮而尽：“来，说说新媒体运营事业部。” 林素不藏私，把她打听到的相关情况和盘托出，集团没有特别倾向于内部选拔还是外部招聘，但如果内部有合适的人选，肯定占一定优势。 “你这次也是志在必得吧？老谢最近打压你很厉害呢。” 林素苦笑，虽然早已料到是这个局面，但一夜之间风向陡变，流言四起，一会儿说她决策失误失掉慧生这个大客户，一会儿又传她提升为总监其实是靠了关系，公司里个个都是人精，不乏跟红顶白之徒，她手下有两个人就不大安分了，艾米的神情明显倨傲起来。更好笑的是，谢总居然有一次当面捧于晨暗着贬她，还好于晨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出言维护，她没有很失面子。所以，虽然科盛的两个项目她做得有声有色，仍然觉得郁闷。 从资历上来看，她比于晨略占优势，但于晨是个男人，甭管女性能顶半边天喊了多少年，事实上仍然是男女不平等，怀孕生孩子是每个职场女性都绕不过的坎，林素二十八岁，未婚未育，对公司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即使她愿意承诺五年内不生育，公司也得掂量掂量。 这上下于晨情场失意，势必要放手一搏，林素与老谢已经闹僵，如果不能顺利上位，也必须另谋出路，否则前途堪忧，微信运营事业部一正二副，三个位置两个给广东分公司，这是小概率事件，他们俩倒真是劲敌。 但世界那么大，对手那么多，他们不至于那么眼皮子浅，谁知道那棵苗会开花呢？于晨和林素仍旧有来有往，比旁人亲近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艾米的野心 艾米是个很聪明很有上进心的女孩，但上进过头，远超过能力，就有点不大稳重了。她和谢太太走得很近。谢太太自诩有民国名媛遗风，喜欢开派对，她的别墅装修都是会所风，灯光幽暗，客厅里一座玲珑小假山，水从山顶蜿蜒流下，又被竹水车引向高处，周而复始。 林素受邀去过一次，很没意思，无非是谈谈最流行的口红色号，最红的影视明星，最时尚的穿搭，然后大家一起称颂谢太太的时尚见解。谢太太确实在这方面下过若干年功夫，当仁不让的接受赞美。林素对时尚一窍不通，她只知道大方整洁舒适就是最好的，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插不上，显得格格不入。 谢太太用小勺子轻轻搅动咖啡：“林总监跟我们这些俗人不同，不喜欢这些微末小道。”她抿嘴一笑，向左右护法投去一个眼风。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林总监就是与众不同。”“可不是，阳春白雪啊，这是。” 哇靠！一句话就挖了好大一个坑！俨然把林素树为大家的对立面了。 这话林素可不敢当，她忙说：“谢太太开玩笑了，我毫无时尚细胞，大家都说得那么专业，我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 谢太太表示愿意挽救她：“化妆这东西说起来简单，其实很有讲究，不过熟能生巧，也没有那么难，你要是不嫌弃，今天我帮你化个妆？” 林素只当她是开玩笑，哪知道谢太太变魔术一般，捧出一个小箱子，拉开，足足三层，里面摆满了各式刷子c笔c粉饼c眼影，以及林素不认识的种种工具。 林素看见这些玩意儿如同见了刑具，哪敢以身试法？急忙声称自己皮肤敏感，换季时更不能化妆。 还是艾米解的围，她自告奋勇要体验，谢太太也就放过了林素。艾米先洗脸卸妆，到底年轻，皮肤雪白紧致，五官也清秀。谢太太专心致志为艾米化妆，因为之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冲突，林素一向对她有些看法，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她认真的样子很美。 十五分钟，谢太太就化好了，确实化得挺好，大家猛一顿夸。 谢太太笑着说：“关键是人美，这化妆品也过得去，是法国” 后来林素听说，谢太太做美容美妆女性养生励志沙龙等等服务，高端品牌，生意做得不小。不过之后她就再无荣幸被邀请，倒是艾米calice几个年轻女孩是谢太太座上常客，几个男总监的夫人也常常出席。 艾米仗着与谢太太走得近，又恰逢林素被谢总修理，就开始放飞自我了，以前事事汇报请示，现在开始为领导考虑了——“咱们项目组各项工作已经走上正轨，不过是按部就班，大家有事没事也不要总是打扰林总。”这是她的原话，佳文虽然老实却不是笨人，所以有意无意把话漏给了林素，林素心里清楚，也不打算立即出手，a市项目有细心的陈沧海盯着，出不了大乱子，大事她自会和陈沧海商量，小事也就由着艾米折腾。 这一天，艾米回广州开例会。可名的月度例会制度可以说是名存实亡，大家都得听甲方的，时间不自由，大事才会面谈，一般的事务发邮件或是打电话处理。但艾米不同，她每月必回公司。 林素听到她先去了谢总办公室，等了她十五分钟，已经仁至义尽，就在工作群上报备一声，出门拜访客户了。 她下午回来时，艾米正等着，她坐在集中办公区的椅子上，跟几个年轻员工谈得正高兴，艾米无疑是这伙人的中心，他们围着她，她轻轻一笑，他们就卖力表演。林素觉得诧异，这里不是办公区么？对于这类敢于放肆的人，她一向有点羡慕。 艾米妆容精致，穿一身红色包身裙，虽然不透不露，但依然尽显好身材。她一回头看到林素了，但目光不停留，扫过去，又转回来，落在一个年轻设计师脸上，她轻轻摆一摆头发：“我认识的女孩子当然多了，不过也要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果不其然，那脸上还爆着青春痘的实习生瞬间神魂颠倒，只差流口水了，期期艾艾，话也说不通顺了，“像，像你这样就好！” 林素走到离他们一米多远的地方，艾米才笑着迎上来：“林总，我今天专门来汇报，却不凑巧，你出去拜访客户了。” “哦，我也想着今天是开例会的日子，早上看见你去了谢总办公室，我等了十五分钟，也不见你来，还以为你另有要事呢。” 林素刷卡进了办公室，艾米跟进来，她被林素当众不轻不重说了两句，有点不悦，但很快就调整好。林素给她倒了杯水，请她坐下。 艾米的汇报特别简洁：“科盛方面十分满意，月度考核又是a。”林素等了一会儿才确认没有下文了。 她问了阅读量c转发量c日活数等几个关键数据，艾米十分果决，没有一丝犹疑，十分伶俐的报出了答案，要不是林素之前已经看过报告，真要被她唬住了。真是人才啊，做广告就得有这样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林素也不说破，她转了话题：“下个月的计划，我还没有收到。” “哦，我让佳文发给你的，她没有发？我等会再发，科盛陈总也审过了，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当然好，可是论流程，你也该先知会我。虽然咱们公司对级别看得没那么严重，但越级汇报总是不好的，以后不要让佳文向我汇报了。” 艾米神色有点尴尬，但一闪即逝，她笑起来：“是我疏忽了，也是这几个月和科盛合作愉快，事事顺利，就大意了。” 林素提醒她：“你不说我倒忘了，第一个月，你做的方案陈总不满意，打你电话又不通，第二天仍然不通，算起来，都超过了24小时。最后还是我赶去a市解决的——就是谢总生日那天。” 她语气平和，但话里的意思可不平和，驻点人员失联24小时算是重大故障。艾米却一派云淡风轻，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当月的考核你都给了a，难道过了几个月要自打嘴巴翻旧账？但她也得解释一句：“那天本来打算赶回来参加生日会，哪知手机被偷了，害我不得不买了个6s，损失惨重，下次可不敢了！” 林素点头：“服务响应和质量保证都是写在合同里的，确实不能大意，扣分还是其次，要是甲方认定你态度不好，以后合作起来就难了。” 艾米不以为意的一笑，颇有几分自矜：“林总放心，我跟科盛方面几个人都很熟，我搞得定。对了，我上个月跟他们吃了餐饭，这次把报账单也带来了。” 林素看了一眼，两千多，不算太离谱，也正好是林素能批的范围。 “正常商务活动当然没问题，但你之前没跟我说过，我这个月的额度已经用完，只能等下月了。” 如果艾米会做，就应该立即拿回账单，重开一张发票，不过是损失17的税点罢了。但艾米显然没想到林素会拒绝，她皱眉：“请客吃饭本来就要看时机，八项规定一出，约甲方就十分难了，我总不能说各位赏光，等我问问总监再请你们吃饭吧！” 林素仍然不急不躁：“你说得对，八项规定现在执行得越来越严，上个月，巡视组就在a市，三月份科盛巨震，多个高管落马，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巡视组仍然在查这件事。你要是提前跟我说，我断不会同意你那时请客吃饭。”也要科盛的人吃得下好吧！ 艾米愣住了，很显然她要么不知道，要么是一时没想到。 林素一直在想，如果她一时发晕听了谢总的鬼话，真正得益的人是谁？a市项目经理艾米cb市项目经理迈克是最有可能的，迈克跟她几年，人品c能力各方面都不错，很快就能升，没必要如此急切；而艾米入职不到半年，根基太浅，按说也不会乱来，但这段时间艾米自己明明白白把野心写在了脸上，不由得她不信。 艾米定一定神，她发现，自己确确实实低估了这位平时十分低调的女上司，她一直觉得林素除了学历c资历比她好，其他的，论相貌c论口才c论情商样样不如她，现在看来未必。 艾米最大的本事就是会说话，她立即把话圆回来：“好险！还好，我们也是普通商务接待，没搞什么夸张的活动，既然这个月没额度了，那下个月再说吧。”超额度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谢总本人手签，她本来打着这个主意，现在当然不敢了。 艾米小心起来，又说了一些科盛方面的情况，三年一度的竞聘已经启动，陈沧海是大热门，估计能够上位。闲聊几句，气氛缓和下来。 林素说：“我见你们前几天的推送，用了网上大热的可可漫画的套路，效果不错，不妨和他们谈谈合作，不会太贵，也可以解决版权问题，我提醒一句，这里面可能有法律风险。” 艾米连忙说：“已经在谈了，这些稿子也给科盛的法务审过，不会有问题的。” 林素突然想起来，“对了，说起来也巧，那天晚上我给谢总打电话也没打通。” 艾米有点愣愣的，不知道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几乎是下意识的说：“谢总？这跟谢总有什么关系？” 林素一笑：“谢总的手机好像有点问题，科盛新出的阳光系列不是很好吗？我是说，我们和科盛合作，却没一个人用他们的手机，真说不过去，下次要跟谢总建议，给项目组每人弄一个工作手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花枝春满 天心月圆 高铁站人真多，不是周末，不是节假日，依然人山人海。 林素只拎了个小箱子，不用挤扶手电梯，她人高腿长，毫不费力就跑下台阶，王逸已经在出口等着了。 比起大半年前，他已经瘦了一些，但仍有十多斤赘肉挂在腰间。说来也奇怪，王逸除了北漂那两年吃过一点苦，其他的时间都过得很舒适，但岁月的痕迹反而最先写在了他身上，发际线后退，脸盘变宽，加上啤酒肚，俨然已是中年人形象。不知为什么，林素觉得有点心酸，滔滔逝水，急急流年，在平凡c单调c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日月相催，一转眼，大家就老了。同学c同事c同龄人就像坐标一样，标注着你的位置，提醒你，你在哪里，也追问你，你要去哪里。 但是在王逸看来，却是另一种感受，时间似乎格外优待林素，她一点儿都没变，充满活力，笑容真挚。据说处女座是越老越有气质的星座，这点在林素身上应验了，她还是十年前那个长腿美少女，又有少女不具备的从容大气加持。 王逸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林大总监，你明天不会穿白t就上去讲方案吧？” 林素说：“这回我是做幕后的，帮忙出主意而已。是我们武汉分公司的同事来讲，以后也是他们执行。话说，你来接我不要紧吧？”武汉市共青团的标，限价60万，很小，但同样前景可观，武汉分公司邀请她来协助做方案，也是于晨牵的线。林素顾不得考虑谢总怎么想了，事到如今，她唯有向前。 “当然，自从有了招标代理，我们少了好多麻烦。我一不做评委，二不决策，见个老同学，有什么风险？” 林素欢呼一声：“那我们去哪儿吃饭？” “去我家吃，这半年我都在家里吃，请了阿姨帮忙做家务，她手艺还蛮不错，外面那些大荤大油的实在吃不下。” 林素站住了，疑惑的望着王逸。王阿姨她可惹不起，见一次已经足够，难道这次要自己送上门挨斗？ “是我家，不是我父母家。我在东湖边买了个房子，你别笑得这么诡异，我妈帮我付的首付，写我妈和我的名儿。”林素哈哈大笑起来，王阿姨还是这样，爱儿子，却也要控制儿子。 “别傻笑了，你买房子没有？广州的房价还得涨，不上车就永远没有上车的机会了，你赶紧的。没有房子，啥都别搭。” “买了，刚付了首付，感觉像签了卖身契，从此不敢跟老板说硬话了。” 王逸的房子背山面湖，一看就价值不菲，装修估计是王阿姨的手笔，全是厚重c深色的中式木家具。林素恶趣味的想，不知道在王阿姨眼里，怎样的女主人才配得上这房子。 阿姨还在做饭，他们就先到书房谈正事。书房里挂着一幅字，“花枝春满，天心月圆”，林素不由得看王逸一眼。 王逸自嘲：“我家里也就这个书房是按我自己的意思来的。” 林素笑道：“在旁边再挂一副知足常乐就完美了。” “得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唯有努力工作以报亲恩了。” 林素觉得这个话题不宜继续，就开始谈工作了：“你们的公众号，叫团团可好？” 王逸扬起一条眉毛：“这真的不是讽刺我？” “哈哈，你倒想，你不还是副的吗？” “就是这话了，我就怕正的觉得我有想法啊。不瞎扯了，这名字跟定位必须一致，叫团团，那就是走萌路线了。具体叫什么，或者要不要另外叫什么，还得上面的领导定呢，我们只能做几个方案。” 王逸北漂时就喜欢上了喝咖啡，别人是喝了咖啡睡不着，他是不喝就睡不着。有闲情时，他会用意式滴漏咖啡壶煮咖啡。虽然那些日子，空气总是很脏，工作总是很忙，钱总是不够用，但总有开心的时候。 毕业后的第二年，王逸开了一个小小的文化传播工作室，在六环外，连他在内一共三个员工，两个兼职的学生。主要帮企业做宣传片，据说张艺谋给铁道部拍一个片子一千多万，但他们能卖到20万已经顶天了，写脚本c布场c拍摄c剪辑c配乐c后期美化，还要应甲方的要求一次次修改。后来，他们也接婚礼拍摄的活儿，事先做好几个模板，全天跟拍，剪两小时交货，一天也有大几千。再后来，他们又开始做摄影，满月照c周岁照c八十寿宴c闺蜜私房照最后，还是不得不关张大吉。 林素有时去他的工作室玩，头脑风暴时出主意，帮忙写脚本或是找合适的音乐，每次王逸都给她煮咖啡。林素看着王逸折滤纸，然后小心的放进去，恍恍惚惚，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我们自己也常常想，这个公众号到底应该做哪些内容，其实青年人关心的无非就这么几样，个人成长，往细了说，包括了学业c技能c情商；职业发展规划，这一块，我们已经和人才市场以及几个大的招聘公司联合在做了，现在还比较散，后面会整合一下，这一块跟个人成长是密切相关联的；再然后是恋爱交友，对大学生来说，这简直是刚需，但偏偏又缺乏出口，我跟各高校的团高官聊过，大家都比较担心，因恋爱失败而导致的严重心理疾病甚至自杀c杀人恶件，都有上升的趋势。” 林素的眼睛一亮：“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你说来就是几块，但其实这里面能做的实在太多，一个公众号，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我们觉得还是应该集中精力。我们也做了比较细致深入的调研，目前，中国的性教育还是非常缺乏，亟需普及，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王逸摇摇头：“这个我们不能做，性教育方面的争议太多，社会阻力太大——大部分阻力来自于家长，唉，社会割裂得很，开明的父母会带9岁的孩子去香港打hpv疫苗，保守的家长觉得孩子大学毕业前都不能谈恋爱。” “正是因为如此，官方就更应该传播正确的观念了，也把这个问题去敏感化。否则，父母不说，老师不说，社会也不说，孩子们还不是会从一些非正常渠道获得一些似是而非甚至有害的资讯？这件事，真的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就算我想做，领导也不一定会答应——”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走吧，先吃饭，吃完再谈。” 王逸打开门，门口不是阿姨，却是他的母亲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阿姨，我有男朋友 “妈，你怎么来了？” 林素反应过来，迅速调整好表情，笑着叫了一声：“王阿姨。” “妈怎么不能来？你姑姑给我拿了两斤野生蜂蜜，我给你带来了，顺便来你这里蹭饭吃。” 这话说的，林素不是第一次见王阿姨，有一定心里预期，觉得还好，王逸就非常尴尬了，“妈，林素是我们请来的专家，专门帮我们做宣传的。” 王阿姨立即说：“我就是说嘛，是贵客怎么不好好请人家吃餐饭，家里的粗茶淡饭怎么好意思？” 王逸连忙说：“是是是，那我和林素出去吃饭咯。” 王阿姨一句话就控制住了场面：“饭都已经做好了，不吃不都浪费了？我是说，下不为例！” 林素并不生气，事实上，她觉得挺逗的，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王阿姨表演，觉得她唱念做打样样出色，是个有意思的老太太，啊不，王阿姨并不老。她穿着黑色连衣裙，戴一串硕大的白色珍珠，因为身材丰满，十分合衬，不仅不夸张，反而有种端庄大气的美。 林素笑吟吟看着，倒忘了说话了，王逸在一旁干着急，他最了解自己亲妈，这老太太性子彪悍，是典型的湖北女人，现在年纪大了，更是唯我独尊，他爸和他都得退避三舍，尤其是他爸，简直成为她妈的声控机器人。林素别不知死活，和老太太杠起来。 王逸连连向她使眼色，她才反应过来：“王阿姨，今天我就不打扰了，我是听说王逸买了新房子，上来坐坐的，王逸留我吃饭，我刚还说了，我们武汉分公司的同事在等我吃饭呢，就在东湖居，离这里挺近，要麻烦王逸送我一下。” 王阿姨一听就要发火，这丫头就不像个好的，当面说假话一套一套的！只有一张脸长得好看！王阿姨家境优越，在特殊年代吃过苦，对林素这种出身赤贫尽力打拼的女孩天然怀有警惕心和反感。她不喜欢林素，王逸和张琳谈恋爱虽然不靠谱，但也差不了太多，大致凑合，这个林素就太否则当年她也不会千里迢迢进京和林素谈判，当然，这些都是瞒着王逸的。 王阿姨不好意思说自己刚刚在门口都听到了，又不甘心就这样轻轻放过，她可是听了保姆的谍报专程赶过来的，今天不弄清楚个子丑寅卯，如何能罢休？再说，王逸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她看了心里很不舒服，就拉住林素：“小林哪，你来都来了，不吃个便饭，阿姨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阿姨，我和王逸是老同学了，不讲客气的，我也有公务，现在五点多了，再迟就要堵车了。” 王阿姨力气颇大，把林素往沙发那边拉，要不是林素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还真争不过她，林素站着不动，王阿姨白费了力气，她心里纳闷，这丫头看起来瘦瘦高高，怎么这么大劲？王逸在一旁看得差点笑出声。 王阿姨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总得喝杯茶吧？东湖居过去只要几分钟，现在还早，再坐坐，再坐坐。王逸，你是怎么当主人的？也不知道留一留？” 王逸说：“妈，话都被你说尽了，我还能说啥？人家林素确实有事，别耽误人家的正事儿。”他此时巴不得快快送走林素，但是王阿姨倚老卖老，硬是不放手，“再怎么有事，喝杯茶的时间总有吧？张嫂子，快泡茶来！”林素也不好意思直接推开她，权衡一下，也只得顺从王阿姨的意思坐下来。 大约人年纪大了，就对自己不作严格要求了，刚泡的龙井还烫着呢，王阿姨就迫不及待开始了发问了，她也不铺垫，开门见山盘问林素，王逸几次想要打断都被她如虹的气势挡回去了。林素啼笑皆非，深悔今天孟浪了，非要跑来找不痛快，但正像王阿姨说的，来都来了，也罢，日行一善，就让她放个心。 她很礼貌的回答问题：“是的，阿姨，我还是在广告公司，嗯，很忙，经常出差。工资也就那样，挣点苦力钱而已。嗯嗯嗯，有男朋友了，对对对，你说得对，谈太久就没有激情结婚了，快了，大约明年五一就结婚。”她把心一横，随口乱编，4a广告公司客户总监，骗个老太太，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王逸不自觉的看向她，林素态度端正，很自然的笑着，她笑起来按说是能讨好长辈的呀，单是那圆圆的明亮的眼睛，微微上翘的唇角，可是她说得极诚恳，但他仍然捕捉到她眼里的一丝戏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王阿姨一只眼睛盯住林素，一只眼睛盯住王逸，早看到儿子的表情，立即在心里又打了个问号。 “有照片有照片，正好请阿姨帮忙掌掌眼。”林素掏出手机，找出她和于晨的合影，那是第二季度生日会上拍的，于晨是寿星，林素正好站他旁边，有人来涂他奶油，被人一推，目标变成了林素，林素向旁边躲，就要失去平衡，于晨伸手拉住她，两人都笑得极为灿烂，又都穿着相似的白衬衣，冒充情侣天衣无缝。同事用了连拍模式，一连七八张。这些照片林素一直没删，原本想着过年回老家，哄哄自己老妈的，没想到先在王逸妈这里用上了。 王阿姨一看，身心舒泰，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目光也柔和了，声调也平缓了：“不错不错，小伙子挺周正。哎哟，你这样多好啊，家长都放心了吧，唉，还是女儿懂事贴心哪！王逸就是糊涂，给他介绍对象，他见也不见，你帮阿姨劝劝他。” “妈！你介绍对象也得介绍靠谱的啊，这一个，大学都还没毕业呢，我跟她能谈什么？谈爸爸去哪儿吗？” 王阿姨都气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也就大她七八岁，怎么就不行呢，她爸爸是” 林素想起《围城》里写的，许多人谈婚姻，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羡慕她的老子或哥哥。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还不是一样？但她突然有点同情王阿姨，王阿姨也算是个女强人，打拼下偌大身家，如今年过半百，跑来跟她一个毛丫头交锋，为的是什么呢？说她自私也好，无礼也好，她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希望他将来生活得更容易些，自己的母亲不也同样如此？ 她收起心里那一丝恶意和嘲讽，开始好好和王阿姨说话。 这一天，她和王阿姨谈得十分融洽，但无论王阿姨怎么挽留，她到底没在王家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白色大楼 第二天，标书定稿，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大家作鸟兽散，各自回去补觉。林素有点亢奋，她打了车到武大，这个当年令她心心念念的学校，她从未去过。就是在那里，叶心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林素早该到这里来一趟，只是，她太胆怯，以为逃避就能假装若无其事，但兜兜转转，八年之后，她终于明白，她必须走这一遭，她要破除自己的心魔。 林素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那座汉白玉的牌坊，历经了一百多年风霜，在四周高楼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渺小，但它自有它的气度和风骨。 一切都和叶心说的一样。 一大波学生涌出来，笑着叫着，挽着手，搭着肩膀，捧着书，他们的脸庞闪闪发亮，连争吵都显得那么欢乐。这就是活生生的青春。 林素经常被人说长得显小，但再怎么显小都不可能跟真正的年轻相比，这些孩子，还未经世事，还没被生活驯化，仍保留着最初的天真c热情c对世界的期待和善意，叫人羡慕。 林素走得很慢，她有点诧异于自己的平静，此时此刻，大脑似乎停止工作了，她什么都没想。 刚走到樱花大道，她的手机响了，是王逸，她挂掉，虽然她十分希望有人陪在身边，但是，有些路必须自己一个人走，她不能总是依赖王逸。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繁星点点，缀在夜幕上，却并不能驱散黑暗，反而愈使人感觉到夜的深重。 她走到那座白色大楼前，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她看看手表，其实不过十多分钟而已。在夜色中，她一路行来，见到许多学生，三三两两，讨论功课与琐事，也有手拉手的情侣，说着一些只有情侣才不会腻烦的傻话。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一缕魂魄，星夜归来，无人知晓。 武大的建筑很出名，依山傍水，上能借山势，下能借水形，数十栋楼与山水浑然一体，美不胜收。眼前这栋楼同样如此，它建在山谷中，地势低，楼顶比山腰的平地略低，如果不走近，根本不会发现这里藏着一栋高楼。 大楼四周种了许多树木，高的梧桐，矮的松柏，错落有致，楼前是一大片绿色草坪。 手机又响了，还是王逸，她再次挂掉。 她仰头看这栋楼，最高是20层，16楼就是倒数第5层，南面，就是她站的这面了，楼梯间的窗户很好辨认，教室里的灯都是日光灯，雪亮雪亮，楼梯间则是白炽灯，是较为昏暗的橘黄色。 夏夜虽然有风，仍然很热，她感觉到胸前的汗水成串滑下，头发也黏在脖子上。 她想，我得上去看看，但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禁锢了她，让她动弹不得，林素咬紧牙关，与这力量抗衡，却一步也挪不动，她僵硬的站在原地无声无息的挣扎着，如同站在岸上的人体验着即将溺死的恐惧和绝望。 “林素，你真的在这里！”王逸来了，还好有王逸，他这一声，把林素从梦魇中叫醒，林素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 王逸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看来，林素就是太拧巴，十足感性的人做事随心随性，可能跌得头破血流，但至少落一个痛快；十足理性的人，凡是考虑清楚，谋定而后动，可能冰冷无趣，但总能得到实惠。唯独感性而压抑的人活得最别扭，心里千回百转，面上不动声色，最后难免憋到内伤。 王逸一路狂奔，早已满身大汗，他看到林素没事，才放下心来，顿时觉得双腿酸软，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气都透不过来，他深呼吸几下，感觉稍微好点，习惯性的摸摸口袋，摸了个空，才记起自己已经戒烟。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真他妈的！操蛋！如果是别人，他肯定不管了，但是这个人是林素啊。 王逸在她身边坐下来，坐得很近，很多年他们没有这样靠近过了。林素脸色苍白，十分疲惫，但一双眼睛亮得出奇。此时，她不再是一个白骨精，不再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职场强人，她表情迷茫，像一个迷路的小女孩。王逸揽住她的肩膀，林素本能的一挣，他加大力气，把她按在自己胸口，持续了几秒钟，林素不再挣扎，顺从的靠着他，王逸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在梦里，他不知道这样做过多少次，林素以前发质较硬，又有点自来卷，总是毛毛的，现在柔顺了很多。 王逸以为林素会哭，但是她没有，他碰到她耳朵的时候，她甚至轻轻笑了一声，说：“别，很痒。”这一声轻笑过后，她就开始流眼泪，因为八年前叶心就已经不会再笑，不会再觉得痒了，也没有人能抱住她，安慰她了。 王逸的衬衣渐渐湿了，林素哭起来无声无息，仅仅是隔一会身体有一丝微微的颤动。 王逸也迷糊起来，在这样一个没有月亮的星夜，他们到底来做什么？先让林素哭一会吧，宣泄一下情绪再说。 他抱着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素的眼泪渐渐少了，王逸适时在她耳边低声说：“喂，教练，我的胸肌还没练好，你把我的衣服都哭湿了，等会儿会出洋相的。” 林素噗呲一声笑出来，她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说：“我有时候觉得生活真难，简直没有力气再活下去，很多次，我都好想像现在一样，靠在某个人的胸口，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她的声音有点哑。 “那就嫁给我吧。”王逸被自己真挚的声音吓了一跳。 林素笑起来：“好啊，然后王阿姨就会把你从豪宅赶出来。”她说得半真半假。 “没有关系啊，你不是买了个小房子吗？我不介意吃软饭。”他回答得半假半真。 “然后发现生活艰难，事事不顺，你就怪我连累了你。”她把问题推给他。 “是呀，我就怪你，赖着你，吃软饭，你一辈子都别想甩开我。”他接过来，表明心迹。 林素把他推开：“说起来吓死人，我还是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你甩开吧。” 王逸撇撇嘴：“没良心，卸磨杀驴，过墙抽梯。”刚才相拥的温暖，不止是他一个人贪恋吧？他们是两个寂寞的人啊！ 林素理一理头发，对他奸诈的一笑：“那又怎样？” 是啊，那又怎样？她是林素啊，林素在他这里有万能通行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你不像她 他的工作室关张那一天，他在办公室地板上躺了很久很久，那也是夏天，太阳大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夏天。白晃晃的日光慢慢变成明黄色，橘黄色，红色，天空也从浅蓝变成深蓝，黛蓝，最后彻底暗下来，变成黑色。对面楼的灯光渐渐亮了，一点，两点，许多点。 “王逸，王逸！你在这里吗？”有人进来了，他忍不住抬起头，哦，原来他内心深处还希望张琳能回来呢，但是进来的是林素。她举着手机照亮，摸索墙上的开关。 “别开灯！”他喊了一声，嗓子沙哑，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像条濒死的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流着眼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素默默走进来，她并没有走太近，但办公室就那么小，她尽量找了个远的地方，坐下来。 “我是个失败的人。” “还没下牌桌，游戏还没结束，就不要谈成败。” 王逸“嗤”一声笑：“也是，我刚刚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现在”他没有说下去，他对这句话的内容也有恐惧感。 “你现在想怎样？像叶心那样吗？”林素的声音很冷，有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 “刚才也许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现在已经不会了，我还真没这个勇气。我在这里躺了很久很久，想清楚了一件事，离开父母，我真的什么都不是。” 林素很激烈的反驳他：“不对！我认识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父母是谁，我只知道你是王逸，你是王逸。” 王逸喃喃自语：“王逸，我是王逸，可是王逸又是谁？”生平第一次，他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北漂这三年，他真的一事无成，最后，女朋友也跑了，他一无所有，哦不，他有许多债务。 王逸一直顺风顺水，成绩优秀，能力出众，众人捧着他，厚待他，他就以为自己真有过人之处了，开自己的工作室，做中国最牛的动漫和电影，他很帅气的为自己规划了未来，父亲警告他，如果不考公务员，就断掉一切资源。他不屑一顾，公务员生涯，简直一眼可以看到六十岁，这不是他要的生活！没有父母的支持怕什么？林素就是现成的例子，她几乎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任何东西，不一样生活得好好的？ 他一腔热血来到北京，张琳进了普华永道，他进了大成影视，每天工作10小时以上，月薪五千。他这才惊觉钱的威力，他算是俭省的，但大学期间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有两三千。 为了省钱，他们开始自己做饭，张琳是个好姑娘，她工资挺高的，算是个小白领，冬天洗菜双手冻得通红，也乐呵呵的，她是独生女，从未吃过这种苦，他握着张琳的手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让她幸福。 他们的工作都忙，经常出差，加班更是常态，下了班，累得话都说不出来，虽然住在一起，但沟通交流的时间很少。矛盾从这时候开始多起来。北京的房价一直在涨，工资涨了，但与房价比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最终房价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25岁是个门槛，对女人来说尤其如此。张琳比王逸大差不多一岁，她的焦虑感一直很强烈。 张琳哭着问他：“你为什么不能向家里开口要个首付？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有个自己的窝，不管是五环还是六环，不管是不是老破小，我只要个小窝。” 不能，当然不能，他想和张琳说，这关乎他的自尊，他的梦想，他对自己的认同，但是这话他说不出口，他只能浮泛又无力的劝慰她，我们还年轻，还有时间奋斗。 张琳一句话就道破了他的心思：“你的所谓尊严就那么重要？比我们的感情和未来更重要？比一切都重要？你就不愿意退一步，哪怕是为了我？” 王逸无言以对，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冲口而出：“自己奋斗的日子有那么可怕吗？你看林素” 张琳凝视着他，不能相信这话是他说的，过了好一会儿，她站起来就走，王逸急忙拉住她：“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张琳冷冷看着他，这冰霜一般的眼神把他的话冻结在喉头，他说不下去了。 张琳自嘲的一笑：“以前，你那个同学说我有两分像林素，真可笑，我哪有资格像她。” 这话是唐妍说的。四年前，他们班搞同学会，说好要带男女朋友，王逸也带了张琳，唐妍一见到张琳就说：“咦，这个美女好面熟，我们有见过吗？” 张琳不疑有他，笑着说：“大约我长了一张大众脸，经常有人说我像他们的同学c朋友。” 唐妍作恍然大悟状：“是了！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你还真有两分像林素呢。” 王逸沉下脸，他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唐妍居然还会借机生事。不等他说话，唐妍笑嘻嘻说：“哎呀，是我瞎说了，看真了并不像，美女你别见怪，我有口无心。” 张琳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此时气氛有点诡异，她也好奇起来，她想问林素是谁，但王逸脸色十分难看，她识趣的把话咽下，也笑着跟唐妍说：“美女，既然你是瞎说，那就自罚一杯咯。” 这事就这样翻篇，后来张琳也没提过，他也曾经想解释一下，但总感觉无从说起。没想到四年前种下的一根刺，这时候爆发了。 后来，他想过无数次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因为机缘巧合，大家都在北京，他又跟林素开始联系，有事大家互相帮忙，当然，是林素帮他较多，她在广告公司，各方面资源比他丰富，也曾经帮他介绍合作，客户难缠，有她从中协调要方便很多。 他们三个也一起吃过几次饭，一见面，张琳当然就知道她和林素半点都不像，但第一次饭局张琳多少有点试探的意味，林素聪明大方，处理得很好。扪心自问，他们确确实实没有半点不正常的联系，只是一个老友而已。但张琳冷冷扔下一句：“我如果是林素，一切都会不同吧？！”就摔门而去。 王逸焦头烂额，创业遇到瓶颈，女朋友要分手，他想尽一切办法挽回，但张琳十分决绝，这次分手跟以前闹意气c耍性子c磨合不同，她搬家换工作，拉黑王逸。 再后来，王逸也想通了，张琳未必真是误会，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离开的理由，那好吧，他认了。 他认了，命运给他的一切，是一个不可拆分的大礼包，他不可能只要心爱的玩具车，而不要规规矩矩的晚礼服。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我们吃饭去，我饿了，你要请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谁会为你出头？ 往事在脑海一闪而过，昔时因，今日意，因为昨日种种，他不能不管林素。林素抱紧双膝，把脸埋在膝盖上，良久，她抬起头来：“我要上去看看。” “好，我和你一起去。” 坠楼事件发生后，白色大楼曾经封闭十多天，重新开放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如果有学生在楼顶或者楼梯间逗留，都会有保安前来干涉。但现在，八年过去，一切已经归于尘埃，再无人记起。 大楼坐北朝南，对流极佳，十六楼的风很劲，吹得人遍体生凉，护栏约有一米二高，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只要双手稍微借点力就可以轻松跨越。林素扶住栏杆向下看，真高啊！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眩晕。 当年，叶心站在这里，她在想什么呢？她是否犹豫过？她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就下定决心？面对死亡，人都有出于本能的恐惧和抗拒，这世界令她失望到何种程度，才使她克服本能一跃而下？ 王逸看着林素，唯恐她一时有什么闪失，在他看来，林素这是受着无谓的苦 他对林素说：“当年我也曾经来过这里，那还是封闭期，不能上来，只能在楼下看看。我也有过恐惧和自责，事发前一个多月，叶心来找我，分明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宽慰，我说的那些话，是否起了反作用，推波助澜，把她往绝路上赶？但是我最终原谅自己，因为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如果我说错了，做错了，我也是从一个朋友的角度出发，尽朋友的本分，我没有丝毫恶意。” 林素摇摇头：“不同的，你没有亏欠她，你没有辜负她。”她与叶心实打实亲如姐妹，再加上一个陈沧海，她如果能轻易原谅自己，那她也就不是林素了。 王逸诛心一问：“那么，从最坏的方面考虑，如果她确实怨你恨你，就是希望你余生都悔恨和内疚，你又如何呢？” 林素耸然一惊，是啊，如果叶心就是不忿于她的不义呢？她应该如何？又能如何？ 林素心里一片迷茫，以前她一直逃避现实，不敢想这个问题，直到与陈沧海重逢后，才开始正视，上次长谈，也并没有谈到核心问题。她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才来追问这件事？是为了查明真相？是为了求得解脱？还是，根本就毫无意义？ “我在a市遇到了陈沧海，他负责的项目，我中标了。” “哦，他怎么样？”王逸恍然大悟，当年林素在北京，陈沧海就去了广东——他在北大做交换生，原本有在北京工作的机会。如今，绕一个大圈，他们还是又碰见了。缘分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再怎么避之则吉，在心里记着念着，就一定会有后续啊。他曾经妒忌c羡慕过陈沧海，但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和林素早已成为好朋友，林素心里有个结，他希望有人能解开，无论那个人，是不是陈沧海。 “他，不太好，十分忧郁。” 王逸感慨起来，当年的陈沧海是多么阳光的少年啊，他爱笑c爱玩c爱学习，他相信许多东西，并且愿意为之努力，所以他总是穿着白衬衣站在讲台上慷慨陈词，意气风发。后来王逸读到《少年中国说》，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沧海，这样一个人却变得忧郁了。 亚马逊雨林一只蝴蝶偶尔扇动翅膀，都可能会引起大洋彼岸美国的一场龙卷风。何况是好朋友自杀？叶心的事永远的改变了他们。 陈沧海的阳光，林素的自信，都永远失去了。 “他在做什么呢？”成年人的世界，永远避不开安身立命这个问题，一个人要生存，要吃要穿要有立锥之地，就必须嵌入社会这个庞大的机器，再大的事情最终也要落到一碗饭一勺汤上。 “在广东科盛分公司上班，职业好像发展得也不太顺利。” 王逸沉默了一会儿：“他爸爸的生意做得非常大，现在已经是集团公司了，在本地也算得上是100强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和他爸和解。” 这点，王逸不是不佩服，他就不行，才熬了几年，吃了一点苦，立即改弦易张，灰溜溜回家，对着老爹一通认错又一通猛拍。他爹倒觉得欣慰，跟他说：“你这样很好，多见点世面是好事。你一回来就求我，这点尤其好，记住，讲面子是最要不得的。面子，别人给你才是面子，自己拧巴那就是蠢。”王逸一直牢记父亲的教诲，果然受用。陈沧海这十多年竟然都不转弯，实在 然而，生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物质上的享受？名和利？虚妄的成就感？可是如果不能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渡过人生，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王逸突然想起一件小事：“当年，叶心的事情发生之后，李志新把他打了一顿，打得挺重，本来李志新要被记过，是他去求的情。” “打成什么样了？很重吗？那他好了吗？”林素在情急中问出来，这话真蠢，都多少年了。但王逸没有笑她，他一直知道她喜欢陈沧海。他回答前一个问题：“听说他的脾脏被打破，紧急送医院了，他家里要求出鉴定，这已经造成轻伤了，弄不好李志新要进去，但是陈沧海为他求了情，他家里人也拗不过他。” 林素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把话岔开：“李志新是谁啊？这名字很陌生。” “是四班的，那个很结实篮球打得很好的男孩子，你不记得了？当时你们班和四班篮球决赛，李志新专门到球场看你打球，你俩还吵了一架。” 林素想起来了，她是班上的篮球主力，她初中没打过篮球，技术比别人差点，但她长得高c体能好，敢抢敢拼，自然成为主力。李志新是专程来观察敌情的，他在一边看也就罢了，边看边点评：“技术不行，我靠，居然连走步这么低级的错误都犯？” 林素火了，把球一摔，指着他就说：“你叨叨什么？真要是厉害，下来打一场！” 李志新笑她：“怎么？你打得不好还不许人家说？” 林素当年也是个不让人的，立马吵起来，她伶牙俐齿，把李志新气得直发抖，真的要下场收拾她，还是叶心过来把他们劝住了。 是了，林素全想起来了，李志新就是那个十分喜欢叶心的男孩子，也是叶心口中很讨厌的男孩子。她出事之后，她爱的那些人，没一个为她出头，倒是她讨厌的李志新为她出头了，虽然是以一种十分幼稚的方式。 人生啊，就是这样充满喜剧和讽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一定要去找陈沧海！一动了这个念头，林素就坐立不安，她买了最早的高铁票，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即赶到a市。 林素心里就像有一个沸腾的湖，翻翻滚滚，无数旧事如水泡一般从记忆最深处浮上来，越来越清晰，但等到她想仔细探究，又砰一声破灭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是确实发生过的？哪些又只是她的执念？在真真假假之间，她有点迷糊了。 好几年甚至十多年前的旧事，本来就已经被岁月侵蚀，再加上她这些年来刻意的遗忘，更是支离破碎。 林素就像在看一部快进的电影，一个个画面飞速闪过，他们的笑闹c少年哀愁与意气。突然，画面定格，有一件小事越来越清晰。 在全封闭式的高中，每晚卧谈几乎是唯一的娱乐。女孩子们谈什么呢，无非是考试c老师c同学c绯闻和对未来的憧憬。有一次，她们谈起了自己的理想中的异性。 哪个少女不怀春，那个少年不多情。歌德这句诗曾经令少女林素十分嫌恶，现在想想，她只是，一直一直在抗拒本能。总是要等到若干年之后，等到时过境迁，等到当初的惊心动魄变成寻常，她才明白自己掩藏在抗拒之后的向往与憧憬。 她一边打着手电看物理f一ll一 ，一边暗暗鄙视室友们没出息，区区一个学校，三四千名男生而已！也值得津津乐道？她有她脑中的世界，她的江湖和侠客，那时候她正在迷乔峰，那才叫顶天立地的男人，周围这些未成年弱鸡根本不值一提——多可笑的对比，多苛刻的要求，可是当时的林素并不懂。 叶心突然点她的名字：“林素，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林素还没回答，有人就先开口了。她叫什么名字呢？姓沈，好像是沈月还是沈星，那个方脸大眼睛戴眼镜的女孩。林素发现，她已经忘记这个人了，这个人，她以为她不永远不会忘记，会一直提醒自己要过得比她好，再见面要潇洒得气死她的人，却原来，不等到她自己看开，时间早已悄悄帮她解开这个结。 沈同学并不是什么坏人，她只是喜欢嘲笑c打击人，在二十多岁的林素看来，这些话真的无关痛痒，但是在那个敏感的时期，一句嘲笑引发的群嘲以及随之而来的连锁反应，却不是十几岁的孩子能轻易消化的。 有一次，林素在厕所喊叶心帮她拿手纸，沈同学尖声笑起来：“你还帮她找卷纸干啥，她要的是作业本。”大家都哈哈大笑。 是的，林素上高中之前，并不知道有卷纸这种东西存在，村里人都是用报纸c书或者作业本。林素在第一次闹了笑话之后，一直深觉羞耻，这就像她半干的有异味的内衣，见不得人，无处诉苦，偏偏沈同学一有机会便提起。 林素火了，高声怼回去：“好啊，拿你的错题本来吧，那么厚，抄了也白抄，反正下次还错！”这回却没几个人笑了。现在回想起来，林素在寝室多少有点受排挤，她们笑她不知道谢霆锋，不知道王菲，更不知道两人谈恋爱。不知道娱乐明星并不能真正打击林素，真正令她耿耿于怀的是，她甚至不知道二战三巨头，她的知识面那么狭窄，除去课本c辅导书和少数几本自己攒钱买的课外书，她没有其他获得信息的渠道。到了高中，即使她挤出时间拼命看书，也免不了时时出丑。当时如果不是叶心偏向她c帮她，恐怕林素的高中时代不会这样顺利。 沈同学惯常嘲笑别人，却最受不得别人嘲笑，立刻翻脸：“林素，你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赞美你学习刻苦呢。”沈同学学习确实十分刻苦，但成绩一直排在后20，林素也够毒的，直往她伤口上撒盐。 沈同学气急了，也口不择言：“那也比你这个连手纸”叶心拉住她：“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一人少说一句。” 虽然最终没闹起来，但她和沈同学由此结下梁子。 沈同学阴阳怪气的说：“林素是正经人，她才不喜欢男生呢。” 这话可能是激将，但林素有点不高兴，沈话里话外，总说她不一样，她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笑她没见识c穷罢了，她不喜欢谁这也值得嘲笑？ 于是林素说：“我确实不喜欢男生——” 她们笑起来，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她们的表情，但林素可以想象出来沈那副“看，我没说错，她就是假正经”的得意劲儿。 林素接着说：“我喜欢成熟的——男人。”她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这两个字。在他们村里，大家说“男将”，大姑娘家说“男人”，约等于不知羞了。 这句话颇有威力，把大家震慑住了，叶心说：“行啊你！一说就是这么劲爆的！”她笑嘻嘻：“难怪大家说你喜欢生物老师，哈哈哈哈哈！” 林素也笑起来，他们这届是三中第一次扩招，来了一批新老师，其中最出风头的，就是他们班的生物老师和一班的语文老师，简单说来，就是长得帅c口才好，无论多枯燥的东西到了他们嘴里都妙趣横生，整个高一的女生都被这两位老师迷住，时常为了谁更帅而爆发争论。 “叶心，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这还用说吗？不就是，嘻嘻。” 叶心大方得很：“我喜欢阳光c有内涵的男孩子。” “恐怕还要加一句长得帅c长得高吧？” “还得成绩好吧？” “你们这就肤浅了，还得有才华！” 大家七嘴八舌的报出条件，笑成一团，林素也知道她们说的是陈沧海，那时候的陈沧海确实当得起上面的每一条。那时候，她们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本能的会被优秀的男孩子吸引，陈沧海是大家的偶像，她们一致认为，只有叶心才配得上她。 叶心心里甜滋滋，但到底有点害羞，经不起大家善意的取笑，急忙说：“喂喂喂，别说了，怎么光说我呀。” 沈同学说：“我们是羡慕你，不过你要看好他，有的人，可是口是心非呢。” 林素当时只觉得，沈是习惯性针对她，现在看来，在她自己觉悟之前，在陈沧海表白之前，大家已经把这件事看透了。叶心呢，她是不是也一早就知道了，所以点名问她？她有没有后悔，介绍她和陈沧海认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健康是福 林素一下火车就开始呕吐，刚开始以为是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休养休养就好了，虽知道越来越严重，吃啥吐啥，最后喝水都吐，只好打车去医院。 验血之后，医生说她是b型流感，重度感染，建议住院三天。病来如山倒，林素平日经常自诩是女战士，轻伤不下火线，但病势凶猛，也不得不遵医嘱住院。医院人满为患，她托了关系才弄到一个两人间，还好隔壁床是一个很文静的小女孩，不吵不闹，安安静静打吊针，看着让人怪心疼的。 林素硬撑着办完住院手续，砰一声倒在床上，才觉得四肢百骸已经各自为政，就要散架。不一会儿，护士来打针，她挣扎着召唤身体的各个部分，总算把自己一寸一寸拉起来。 吊着水，嘴里发苦，她想起来倒杯水，又挣扎不起来，忽然觉得有点心灰意懒。漂泊在异乡，最怕生病，平时生龙活虎，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一生病，立马发现自己孓然一身，没有依靠。这是意志力最为薄弱的时刻，林素差点流下泪来。 “姐姐，给你水。”同病房的小姑娘已经打完针，给她倒了一杯水。 林素赶紧接住喝了一口，才向小姑娘道谢。 小女孩问：“姐姐，你家里人呢？他们怎么不来照顾你？”她留着童花头，眼睛大大圆圆，仿佛能洞悉人心底的秘密。 林素不敢看那双童真的眼睛，她这么大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被当成掌上明珠啊，现在长大了，更是只能靠自己。她突然之间觉得无比恐惧和凄凉，呆了一会，才说：“姐姐的家离这里很远很远，姐姐是大人，不需要人照顾了。” 小女孩摇摇头：“不，我妈妈说，大人生病也需要别人照顾。” 林素无言以对，只好岔开话题：“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很快就来给我送饭了，她今天包了素饺子，医生说我还不能吃肉。” 林素一脸羡慕：“姐姐啥都不能吃，只能喝点清粥。” “医院有粥买，熬得还不错，但是这周围有一家外卖的粥更好，等会儿我帮你问我妈妈。” 林素有点好奇：“这你都知道啊？” 小女孩得意起来：“那当然，我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住院。” 林素害怕起来，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生的是什么病呢？人生何其艰难，哪有什么十全十美！她不敢再问，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这也是个寂寞的小孩啊，抓着一个人就说个没完。 第一个来看她的是向冰，这家伙扎着丸子头，戴着口罩，一见林素躺在床上打吊针就得意的笑起来：“哈哈，平时笑我是林黛玉，现在看你不也病恹恹的？” 林素自嘲：“我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向冰扑过来打她，她连忙挡开：“别别别，你还是快点走吧，b型流感很厉害的，万一你被感染了，你们家老李还不在漫画里把我画成一个猪头啊？” 老李画《职场单身狗的日常》时，以林素为原型，画了个削弱版的短发金刚芭比，颇受欢迎。林素多次开玩笑要收许可费，老李许诺，一旦盈利，肯定付费。 向冰又瞎扯了一会，拉着她自拍，一边发朋友圈，一边点评：“你一病，脸更小了，不行不行，再拍一张，我要坐后一点。” 闹了好一阵，她才依依不舍的走了，林素也从病人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想想刚才的自怜自伤，简直好笑。 第二个来的是于晨，他拿来金笔广告大赛一等奖的奖牌，林素惊讶了：“你还写了我的名字啊？” “当然，创意是咱俩一起想的嘛。不过，我也写了老谢。” 林素有点意外，这个稿子，她只不过天马行空瞎说了一通，居然也能分一杯羹，于晨确实有情有义。 “你在集团内部还有行业期刊上的文章也发出来了，这些天你不在，艾米到处说，是她的大作，不幸被领导抢走了，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林素失笑：“她爱说就让她说吧，我上次好心提醒她一次，她还不学乖，迟早要吃大亏。” 于晨削苹果的手艺很好，削完整个苹果，果皮是长长一条，而且很均匀，隔壁床的小女孩说：“哥哥，你真厉害！” 于晨眨眨眼：“小妹妹，我告诉你，这样没削断的苹果皮有魔力哦，你拿着，向后抛，果皮落在地上，会形成一个字母，这就是你以后男朋友姓氏的第一个字母。” 小女孩好奇的接过苹果皮，左看右看。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往后一抛，林素和于晨相对一笑。 “哥哥，哥哥，你帮我看这是什么字母？” 于晨跑过去和她研究半天，最后认定是一个z，z开头有那些姓呢？于晨告诉她，有本书叫百家姓，可以对着一个一个看。 林素对于晨刮目相看：“行啊你，哄小女孩挺有一套。” “可不是，可是，对付大女孩，我就束手无策咯。”他转回刚才的话题：“这个艾米，你要当心，她是谢太太的闺蜜。” 生了病的林素，少了平时那股勃勃生气，头发有点乱，眼底青青，显得眼睛更大了，水汪汪似乎含着泪，倒有点楚楚动人了。 “闺蜜？”林素冷笑起来：“还好咱们公司不是谢某一个人的。” 第二天，若薇也来了。她带来了清鸡汤，林素喝了一碗，身心舒泰，觉得病好了一半。 若薇仔细打量她：“看样子快好了，你呀，就是活生生把自己忙病的。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要是不想在那干了，我们公司第一个挖你。” 林素吓一跳：“不是吧？我在可名混不下去，连你都听说了？” “广告的圈子能有多大？再说，你那个项目经理真不是省油的灯，上次不是公司开年会嘛，我也在场，她就敢瞎说，我教训她，林总代表可名到公司比稿时，你还没毕业吧！她立刻就老实了。我说本土广告公司就这点不好，乱七八糟的，没规矩。” 林素动了真怒，她握紧拳头：“她既然作死，我就送她一程。” 若薇笑她：“别别别，首先要姿态好看，别喊打喊杀的，她段数这么低，也值得你发脾气？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我呀，最喜欢你过生日——你一过生日，我就只比你大一岁了。” 林素也笑起来：“可是再过两个月，你过生日，就还是比我大两岁呀。” 若薇作惆怅状：“日月不肯迟，四时相催迫。友人欠厚道，我心苦奈何？” 林素哈哈大笑：“哟哟哟，大诗人回归了。”她心里充满斗志，只觉得天地广阔，无处不可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匿名举报 等林素病好，又传来了坏消息——陈沧海被人举报，就在竞聘结果公示之前的一晚，科盛a市分公司所有中层以上领导，都收到匿名短信，陈沧海三年前招聘受贿，导致学历造假的严正入职。纪检立即成立专项调查组，介入调查，竞聘结果暂缓公示。 啊，国企还有这种玩法？其实仔细想想，跟艾米的套路也差不多，无非都是在关键时间点，造谣传谣，官媒多次批判“带病提拔”，即使陈沧海受贿放水这事儿是假的，他也会受影响，人才多的是，为什么非要提拔一个有嫌疑的人？ 艾米四处造谣，她是豁出去了，听者未必相信她说的话，但肯定会怀疑林素管理能力不行，一个总监连手下的项目经理都搞不定，遑论其他？所以，久而久之，看似可笑的谣言会慢慢产生强大杀伤力。甚至对可名来说，都会有一定程度影响，林素看不透谢总的想法，他怎么能让一个基层员工如此胡来？哼，到底不是自己的公司啊，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打工的。 林素想了想，还是给陈沧海打了电话，他听起来情绪还好，似乎心情不错。 林素不好意思开门见山，就先问项目组工作如何。 “都挺好的，佳文踏实认真，执行力一流，胡炜很有想法，点子多，都不错。” 没说艾米，林素再问一句：“项目经理艾米怎么样？” 陈沧海沉默几秒：“她和王总走得近。” 啊哈，看不出来艾米确实是个人才啊，两边都能搞定关键人物，林素一时无语，还是陈沧海先说：“你大约听说了我的事情吧？没事，放心，我不怕查。” 举报短信一发出来，立即就有若干人转发给了陈沧海，其中包括王总。王总在后勤蹉跎数年，好不容易升到市场部——在科盛，从中层再往上走，做市场是必经之路，他年纪不小，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陈沧海能力c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他一看举报短信就知道是来搅浑水的，三年前陈沧海入职不到一年，没有任何职权，能受什么贿？一个人要入职国企，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关，一个小hr，能起什么作用？他升室经理也不过一年，即使纪检把他查个底朝天，肯定也查不出什么东西，这年头，采购c招标越来越规范，内外审计一年比一年严，即使有人行贿，那至少也得找部门领导，上头吃肉，下面喝汤，他能捞个千已经顶天了，陈沧海再不济，一望而知，他家庭条件不错，又是名校硕士，能这么没见识？ 所以王总立即转发短信，又打了电话给陈沧海，叫他放心，纪检调查只是按流程办事，他没拿不该拿就不用担心，自己也会帮他说话，又点他一句：“这事儿不是冲你来的，明面上举报你，其实打的是你的前领导，你不要慌，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陈沧海正在纳闷，谁会跟自己过不去背后下黑手？听王总一说，也明白过来了。王总这个电话无异于雪中送碳，陈沧海不得不表忠心：“王总，谢谢您！我不会说话，别的话也不多说了，只希望这件事之后，我还有机会跟着王总好好做事。” 事情一开头就容易了，陈沧海发现，这些话说起来也没那么难，老早就有人告诉他，站队表忠心是混国企的不二法宝，只不过，当时他听不进去，现在悔改，应该还来得及吧？ 严正入职不到半年，还没过试用期就辞职了。当年招聘时，陈沧海只是个打下手的，人资那位退休的大姐还是室经理，她说不舒服，要先去洗手间，让陈沧海帮忙筛简历，交代了一句：“已经在学信网查过了，你只看符合条件就行。”陈沧海就信了。现在大姐已经移民去了澳洲，当事人又离职，看起来简直天衣无缝了。 但是，正如王总说的，他有领导。新员工入职，除了招聘环节，在调档等各个环节都得用大学毕业证，现在想来，这个严正肯定来头不小，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至于他为什么呆了几个月就走，也许是有变故，也许只是攒资历，谁知道呢。 人力资源部是公司内部最神秘c最不可说的部门，工资发多少c公积金交7还是12c晋升政策如何c绩效考评制度怎么执行c干部怎么选拔，件件事都牵一发而动全身，职代会和工会的是十分暧昧的存在，至于到底谁说了算，唯有他的前领导知道了吧？ 陈沧海在人资时，就听说了种种似有似无的传闻，深觉人资是个大坑，又讨厌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c纯粹执行上面的意思的工作，这才找了机会去市场部，看样子，以前的传闻可能有一部分是真的。 陈沧海感叹一句：“谣言止于智者，这可未必，但谣言一定至于利益相关者。” 林素深表赞同：“是啊，说到底还是利益。这些年我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从文案做到总监，经历了多少背锅的事，我们还是私企，大不了不干，你们是国企，又涉及到廉洁问题，你要当心。” 陈沧海轻轻一笑：“我只是基层员工，一样大不了不干了，趁还年轻，如果从国企出来也不错。在这里，没有关系太难熬。” 林素叹一口气：“你跟我不同，我在哪里都没有关系，都是白手起家，全靠自己。你，本来是可以有关系的啊！”他抛弃了父辈奋斗打下的基础，只身一人来到这千里之外的陌生小城，他可有后悔？ “当时年轻气盛，发誓不靠家里，现在？有得靠当然要靠啦，说句没骨气的话，现在让我给我爸跑腿我都愿意。” 不，实情并不全是这样，当年他不是年少气盛，而是心灰意懒，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开从前的一切，默默的过完这一生。现在，他才发现，一生，真的很长啊。 林素感觉得到这句话里的沧桑。她同样也已经试错很多次了，知道了背景两个字的厉害。只不过，有些事，她不愿做，有些事，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做不来。 可是现在，无论如何，她得咬牙坚持下来，先克服自己那一关，再放手去做，比如，解决艾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谣言止于利益（二更） 那天，挂了王总的电话，陈沧海心里安定多了，但也觉得没意思，是时候考虑出路了。盘点一下，入职四年，做主管2年，考下了人力资源管理师，拿了p，除此之外，乏善可陈，年近三十，在求职市场上，他可能已经大大贬值了。人家都说，国企就是温水煮青蛙，这话确实没错，刚毕业时他的工资跟同学们比起来算高的，工作也不算累。几年过去，那些在外企c在bat的，无论薪水还是个人成长都远远超过他，更不用谈自己创业的同学了。他大学同宿舍的大刘，自己搞会展，每年就做两三个展览，其他时间学习c写作，捣鼓自己的琴行，他说，虽然没赚多少钱，但至少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点头哈腰“”是是是“好好好”，早上起来觉得天气不错，可以趁兴去踏青。他听了，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在公司里，如果你地位低资历浅，又没背景，那不好意思，你就是到处被踢的那只狗了。谈什么诗和远方？从人资掉出来的人，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偏偏拿他开刀？肯定不是巧合，深究下来，他自问平时小心做人，应该没得罪过谁，不存在打击报复，大概还是因为他没背景吧。 陈沧海正胡思乱想，梁肇兴来找他。他有点惊讶，举报的事情一出来，虽然目前局势还未明朗，但大多数人都几乎立即选择了和他保持距离，不冷也不热，礼貌客气但界限分明，这是观望的意思。 他和梁肇兴中间隔了一层，由于陈鹏想法多，他不得不找梁肇兴干活，所以他会为梁肇兴争取好的绩效，但一向也只有工作上的往来，虽然落在外人眼里，梁肇兴可能就是他的亲信了，这时候，梁肇兴来找他，且不论所为何来，先已经担了风险。 梁肇兴并不拐弯抹角，他直奔主题：“陈总，我想起一件事，觉得可能有用，想跟您讲讲。”“是什么事呢？”他问得淡淡的，在下属面前，多少要表现一点领导的城府。 “严正是和我同一批入职的，我恰好和他分到一组，当时在做全公司的流程大梳理，许多老员工不太会用电脑，我们就整天访谈，问具体操作流程，然后用visi一画图，这工作又繁琐又累，一个流程要访谈好几个人，又容易出错。他不肯做，就暗示我，他有背景，我拿话套他，得知是省公司人力资源部某领导，后来他察觉了，也问不出更多的信息。这事我不知道真假，可能只是他吹牛的，想找我帮他干活，但是我觉得应该和您说一声。”这就解释得通了，陈沧海一想，知道这事十之是真的。联想到几个月之前的那场巨震，当时人资也受到了调查，只是后来有惊无险，这事恐怕是余震了，他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看上去只是举报一个基层员工，居然能牵扯到高层，这已经超出了a市分公司的范围了，还指不定是冲着谁来的。“他离职后，你还有联系过他吗？”“没有，他比较神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我们q群里退出了，手机号早换了，我问了问同届的同事，都说没有联系了。”“小梁，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关键的信息。”“陈总，我是您的下属，不敢说有多了解您，但下面的人看人比上面的人看人有时候更准，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这就是张爱玲说的，仰头看人，才看得到他的鼻毛和鼻屎。陈沧海笑起来，再次说：“谢谢！”有了头绪就好办了，陈沧海把招聘的情况理一理，再找出历年领导上任的公示，圈出了一个范围。他心里有了数，好好睡了一觉。 接下来一段日子，是他进科盛以来最为清闲的日子，他停职接受调查，每天按时打卡，按时坐在办公室，大家仍然叫他“陈总”，但他不用做任何事。 办公室气氛诡异，平时的说说笑笑都不见了，但是，大家的键盘都敲得啪啪直响，无论是写方案还是写报告，都不可能是这个速度，估计在各个群上聊得正欢吧。支付宝的广告说“街上没人，不代表没人逛街”，搁他们这儿就是“没人出声，不代表没人聊天。”陈沧海觉得有趣，这么黑色幽默，可惜没人能讲。 在百无聊赖之中，周舒云给他打电话了，他接起来，周舒云的语调十分快乐：“喂，快下来一楼大厅。” “干什么呀，我在上班呢。” “我们正在你们公司做税法普法呢，快下来，现场有奖品哦。” 陈沧海本来不想在工作场合和她见面，但是，反正干坐着也没意思，倒不如下去看看。 一楼大厅里摆了几个展位，周舒云正在做讲解，“改革之后，只对增值的部分征税，不同于以前” 这小姑娘穿了藏蓝色制服，字正腔圆，态度大方，还蛮专业的，与以前上班时玩手机的形象判若两人，倒让陈沧海刮目相看。 她的讲解简明扼要，总共二十分钟，把营改增的基本内容讲得清清楚楚。 “下面到了有奖问答回家，来，有请这位帅哥。”周舒云指着陈沧海，他只好走过去，也罢，就当给朋友做托。问题很简单，他马上回答出来，周舒云恭喜他，把奖品递给他——一只粉红毛绒玩具。 活动结束后，陈沧海问她：“怎么税法普法也和你相关啦？”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她年轻的脸上有一种粉红色的喜悦和那么一点点害羞，他突然明白了，她多半是找机会专门来看他的。 陈沧海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眼看到手里的毛绒玩具，就顺手塞给她：“给你，你也真够促狭的，奖我一个粉红玩具做什么嘛。” 周舒云双眼亮晶晶：“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哦！” 调查进行得很神秘，似乎查问了若干人，但一直没有找陈沧海问话。这时候，有人给他递话，说，新人入职不久工作有失误是正常情况，不是多大的事，完全能解释过去，是疏忽而非失职，这意思是叫他背锅了。陈沧海回一句，据严正自己说，他有背景。那边再没有回话。陈沧海心里知道，这事有转机了。 就在他接受问话的前一天，那边再传话过来，让他实话实说，不要说任何臆测的话，不要提供任何额外信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他还爱她 陈沧海回头想想，这5个多月以来的变化，比以往四年加起来都多。 换岗位c升职，他甚至，还多了一个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女性朋友。 3月份的时候，他报考了中级会计师，那时候每天闲得骨头疼，一天天没个正事干，只好自己瞎折腾找点事做，他的同事们，一部分做着生意——当然，不能和科盛沾边，不能在这这条产业链的上下游；一部分忙着炒股c理财，挖比特币的也有；一部分早已进入退休养老状态，早已放弃挣扎；还有一部分，就是像他这样的，打着“要保留随时离开体制的能力”的幌子，读在职研究生或者考证。他也随大流，报考了中级会计。 现场审核资料的，就是周舒云。他把表格递给他，这薄薄一张a4纸，简直就写尽了他的前半生，武大中文硕士，28岁，未婚，科盛人力资源部主管，电话号码，qq，邮箱。 周舒云马上加了他微信，“你好，我就是你对面那个人。” 陈沧海微微皱眉，公务员不好好上班玩微信，简直浪费纳税人的钱！但他还是加了她，他不太会拒绝人，尤其是当面。 “你学中文，考会计，跨度蛮大呀。”周舒云样子普通，但笑起来十分灿烂，也不惹人讨厌。 陈沧海只简单回答一句：“工作需要。” “考中级最好还是报个班，东奥会计就不错，省时省力，他们出的资料，轻一很不错。” 这些陈沧海当然都已经查过了，这女孩子如此卖力的搭讪，简直有点惨不忍睹，陈沧海保持高冷：“我已经报了。” 周舒云倒也知趣，并没有继续尬聊，办完手续，将原件默默递给了他。 陈沧海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交集，谁知道，在接下来区政府组织的植树节公益活动上，又遇见了她。 “嗨！陈沧海！真巧，在这里碰见你。”周舒云毫无城府，惊喜都写在脸上，她是和单位的同事一起来的，陈沧海不好意思冷落她，也笑着回答：“是呀，好久不见。”其实他根本不记得她。 周舒云个子娇小，却不娇气，干活很卖力，但她能力有限，十分吃力，陈沧海帮她挖好坑，又告诉她，要去掉一部分枝叶，只保留顶上的，才好活。 “哇！你好厉害！学中文，做人力资源，考中级会计，还知道怎么种树！”周舒云表情丰富，一开口说话就眉飞色舞。 陈沧海这才想起来，这姑娘就是那个上班玩微信的公务员，她眉眼平常，毫无特色，除了皮肤白皙，简直乏善可陈，但她有一把悦耳的好声音和十足灿烂的笑容。 再后来，周舒云就经常约他，他有诸多理由拒绝，要加班，同事过生日，要上培训课，要健身一次也没赴约。 只要你约我，天天都没空。陈沧海有点同情她，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拒绝，甚至到了最后，他有点好奇，这姑娘要多久才能醒悟呢？ 直到7月，和林素开完会之后，他打了电话给周舒云：“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他没有先挂电话的习惯，所以他清楚的听到了电话那一头，周舒云兴奋的尖叫声：“yeah!!他终于约我了！小妙！陈沧海给我打电话了！我就知道他不是没意思，他确实是忙” 陈沧海后悔了，这姑娘多实诚！可是约了人又放鸽子也太恶劣，只好下不为例了。他赶紧挂了电话，免得她发现后尴尬。 周舒云十分斯文，在两只虾和一块鱼之外，就只吃青菜了。她很坦率：“我是易胖体质，晚餐要严格控制，唉，我很多年晚饭都没吃饱过了。” 陈沧海给她夹了一块排骨，他看得出来，她喜欢吃排骨，这菜上来的时候，她眼睛都亮了。 “今晚吃饱试试，脂肪可不是吃多少长多少的。” 陈沧海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浓眉长睫，发色和眸子都特别黑亮，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忧郁气质，他的神情里，有某种高冷拒绝，又似乎有某种渴望挣扎，这种矛盾冲突，使他更引人注目。她觉得自己再看一会儿就无法移开目光了，急忙掩饰性的喝口水。 摇摇头说：“不行啊，真的会胖，我真的是多吃一口都会胖的那种人。” “你这是长期节食，导致基础代谢低，真要瘦身，那还得靠运动。” 周舒云本来想说，我很讨厌流汗，转念一想改了口：“我运动很差，跑800米从来没及格过，大神，求带。” 陈沧海十分无语，她才不实诚呢，这是打蛇随棍上，再多聊两句，恐怕还得约下一次了。 周舒云不等他拒绝，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很忙，你不用特意教我，你健身时，我在旁边看看就行。” 陈沧海一口回绝：“我不去健身房的，都是自己在宿舍练。”陈沧海听人说过，这年头，男生没房那就是最大的缺点，只要你说没房，十个女生有九个会把你从名单上划掉。 可是很不幸，周舒云是那另外一个，她笑起来：“我也住单位宿舍，我爸妈一百个不放心，但是我觉得住宿舍自在。” 她大大方方，既顺着话题说，又化解了自己的尴尬，陈沧海松一口气，这顿饭才好好吃了下去。 吃完饭，周舒云说提议去湖边走走，陈沧海同意了。湖边有风，有几个老年活动团体在表演，唱粤剧的，拉二胡的，唱歌的，跳交谊舞的，好不热闹。a市确实是一个宜居城市。 这天空气质量很好，深蓝天幕上繁星点点。陈沧海很沉默，那种意兴阑珊又涌上心头，他不该在这里，不该和周舒云在这里散步。而他，希望与之一起漫步的那个人，永远永远都不在了。 “陈沧海，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见我？” 在一个没有路灯的榕树下，周舒云突然转身，差点撞到陈沧海，她仰头看着他，过于近的距离，给他一种压迫感。陈沧海退后一步，不做声。 “为什么？” “对不起。”虽然星光暗淡，但陈沧海仍然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啊，他又惹别人伤心了，确确实实是他不好，就因为自己一时失意需要安慰，就无端端去招惹不相干的人？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今天你要约我？”流过泪的眼睛分外明亮，周舒云直视他，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陈沧海在台阶上坐下来，“我的故事很长，你要听吗？” 周舒云点点头，也坐下来。 陈沧海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沉默着，远远传来人声c音乐声c夏虫声，这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感觉又来了。 良久，他才说：“今天，我见到了暗恋多年的女孩子，我曾经以为我恨她，讨厌她，你知道吗，不再爱她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甚至是一种维持体面的骄傲。可是，今天我才知道，不管她怎么对我，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爱着她。” 这句话一说出来，他的情绪就崩溃了，陈沧海掩面痛哭，他恨自己，恨自己不死心，恨自己骗了自己多年，原来，他真的还爱着林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恋人未满 高考之后的那一天，他找到林素家里，因为太晚，没有车回去，他在林素家住了一晚。农村人没那么讲究，林素的父母就让他住唯一一间空房，也就是林素的房间。 “她有几本小说，都在架子上，你随便看。”林素的爸爸十分苍老，看上去似乎比陈沧海的爷爷还老，这个朴实的农夫竭力想招待好城里来的客人，但确实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因此含了几分歉疚，他甚至为家里的电视机坏了而道歉。 陈沧海连忙说：“叔叔，您去忙，不用帮我找小说了，我马上就休息了。” 她的房间挺大的，但是很简陋，没有吊顶，可以看到头顶的瓦片，风一吹，有树叶会从瓦缝飘进来，因此十分凉快c通透。房间里只有一架书，一张床，和几个小柜子。床头吊着一盏几十瓦的白炽灯，墙上刷了白灰，贴着柳梦梅和杜丽娘，他俩缱倦相依，欲语还休，是从1998年的日历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林素的书，多半是课本和辅导书，一本本，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的字飘逸而有力，书的空白处写着她的愿望“期末考试必须考第一！”，“语文客观题部分一分不丢！”“，“进年级排名一百！”记录着她的奋斗历程。 他找到了一本薄薄的相册，林素的周岁照是黑白的两寸照，长得胖嘟嘟的，眼睛圆溜溜，一脸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小学入学的照片，她表情严肃，扎两个羊角辫，似乎在说，看！我已经长大了！陈沧海看得笑起来，这家伙，从小都这么可爱了。再然后是彩色的小学毕业照，她扎马尾，笑得一脸阳光，额角的卷发一圈圈。再后面是初中照片，她剪了短发，开始蹿高，比同龄的女孩子都高出一截，几个不同的女孩子都分别偎依着她合影，哦，原来她初中时就是被众多男生妒忌c被女生喜欢的那种女孩，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帅t啊，可是她五官精致，比哪个女孩都更好看。 陈沧海一页页仔细翻看，有种看着她长大的奇异感觉，心里想着，等我见到林素一定要告诉她，我知道你的老底了！你小时候特别胖！胖怎么了？你肯定从小就是个瘦猴子，就没胖过！你就妒忌吧！他在心里模拟他们的对话那时的他，并不知道林素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见他。 还有留言本，初中c高中都是厚厚一本，写满了，同学们感谢她“在繁忙的学习中抽出时间帮我讲题”，“教会我写作文”，“每天早上看我背书”，“天天当闹钟叫我起床”，“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生” 陈沧海看着，很为她觉得骄傲，她有这么多的好朋友，她一直是个善良温暖的人。 最后，在书柜的最深处，他发现那本《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那本她借了不还的书，他翻开，在扉页，是她的笔迹——“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陈沧海心里咚一声，像石头落了地，又像尘埃里开出花来，他无声的笑着，流下了眼泪，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抱着那本书，怀着最纯真的愿望，在明明陌生他却觉得熟悉的硬板床上，沉沉睡去。 他还爱着她。他不能让她知道，只要她不知道，他就没有输。 周舒云被他的故事打动了，十八岁，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她有片刻的失神，她的十八岁呢？她的青春呢？可能不漂亮的人就没有青春吧，她的十八岁只有读书考试，每天回家，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故事。大学谈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她觉得逛街比男朋友有意思，她的前男友同样觉得和队友组一局比陪她尬聊有意思，所以，大家达成一致和平分手。在这之后，她也无心谈恋爱，看看电影，买买买，居然就到了毕业吃散伙饭的时候。工作之后，她死活要住宿舍，就期待着，生活中能有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然而，工作也是那么无聊，坐柜台，叫号办业务，一切都是那么机械，有事办的时候还好，没事的时候坐着熬时间才真正可怕。过来一个世纪那么长，时钟才走了一格。男同事也都没意思，入职超过两年还坐柜台的男生，多半已经毫无前途也因此充满怀才不遇的牢骚；跟她一起入职的男生，又多半幼稚c聒噪，只知道打游戏，耍帅，她实在看不上，当然，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她，约她一两次不答应，就没人约了。无聊啊。 她寻思着，过了这阵子，是不是该让老爸帮帮忙，把她调个部门，虽然自己当初发出豪言壮语，要从基层做起，但是——这也太无聊了吧？不行，还得再坚持一段时间，否则，爸爸会看不起她在这样的无聊纠结中，她遇见了陈沧海。 那天陈沧海一走进办事大厅，她就立即看到了他了，不光是她，小妙c安安她们也看到了，小妙在群上打出一长串感叹号：“真帅呀！像漫画中走出来的！” 周舒云在心里祈祷，快按我的号！快快快！果然，他按到了3号窗口，小妙和安安都在微信群上恭喜她，帅哥翻你牌子了，要请吃饭！ 陈沧海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显得格外英俊高冷。 周舒云接过他的资料，他的手指修长，是一个连手都美的帅哥。他叫陈沧海，沧海，连名字都那么有诗意，而且，似乎，和她的名字有那么一丢丢联系，她不由得开始yy，或许，他就是那个人？ 90后的女生都是敢爱敢恨的，她立即加他微信，也毫不掩饰的追求他，他的每次拒绝，都让她的斗志更为高昂，展开下一轮进攻。 她没想过失败，只要使君未娶，她就有机会！年轻给了她这样的底气。可是，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她可能完全没有机会。 沉默片刻，她才问：“那她，究竟爱不爱你？” 陈沧海说：“我曾经以为她也爱我，后来觉得她十分功利，对周围的人恐怕多是利用，让人厌憎，可是现在，我似乎有点明白，她的心里装了太多东西，所以装不下纯粹的男女之情。” 周舒云为他长叹一声：“你这是失恋了啊。” “失恋？都没有恋过，怎么失呢？”陈沧海一笑，振作起来：“今天对不起了，请原谅。” 周舒云作思考状：“对不起，我不能原谅，除非，你请我吃饭。” 陈沧海答得爽快：“行啊，请吃饭是小事，不过，别的可就不行了。 周舒云一手指着他：“陈沧海你给我记好了，总有一天，你会收回这句话。” 再后来，周舒云成为他对抗林素的秘密武器，每次想起林素，他就立即提醒自己，我有一个潜在对象了，我应该想想她，不知不觉他和周舒云竟真的成为朋友，算一算，一周约两次，离恋人也不远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危险男朋友 林素的29岁生日过得十分平淡。她如常去上班，只是打扮得略微精神些，用了稍微鲜艳的口红，戴了平时很少带戴的碎钻项链和配套的耳环，穿了一件米白色长裙，配裸色半根鞋。 几个相熟的同事夸她漂亮，却没一个人想起这天是她的生日，去年生日可不是这冷冷清清的情形，去年公司第三季度生日会，行政的同事就安排在她生日那天，几十人为她祝寿，当天的主题叫做梦幻星期五，场面好不热闹。看，行政虽然做的是后勤，但对风向却是最敏感不过，跟老板跟得最紧，唯恐一不小心放出与上头不一样的信号，引人误解。梦幻星期五，可不就像梦一场吗？早已经风流云散。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感叹的，人总是得到一些，又失去一些，你还想通吃不成？ 29岁，实实在在是二十几岁的尾巴，虽然一满二十，林素就老嚷嚷自己奔三，但这是不同的，按虚岁，过了29岁生日，她就三十了。本来老妈的催婚催得十分紧急，但是，几个月前，她弟弟的女朋友怀孕了，奉子成婚，林素出了10万元，把弟媳妇娶进门，老妈一门心思想着抱孙子，暂时把女儿抛在了脑后，也不大烦她了，林素暂时松了口气。 lda在微信上给她发了红包，又叫她得空去看她，她大约真的十分寂寞吧？林素说好，到周末就去她家，她心里对黄先生略有点不满，事业重要，可是再忙也该抽时间陪陪怀孕的老婆呀。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林素比平时早了一点下班，约上几个闺蜜，若薇c向冰c大学时同宿舍的娜娜和小仙，全女班，吃了顿十分鲜美可口的素菜，就一起去林素家搞下半场了。 林素虽然是租来的房子，但布置得十分舒适，她自己掏钱买了一套颇有点奢侈的芝华士沙发，下班一躺，处处熨帖，这是狗一般的职场生涯中少数的难得享受了。 林素点起玫瑰香氛，放一点轻音乐，闺蜜们就开动了，打开若薇送给她的贵妇面膜敷起来。 向冰原先就认识若薇，她一边涂面膜一边称赞：“若薇，你真舍得啊！我上次看了下，好几千，没舍得买。林素，你也够大方了，我们这一敷，起码去了1/5。” 若薇笑道：“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过两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我还怕林素不还这个情？” 林素摆摆手：“别说了，我心痛。向冰你脸大，就敷薄一点吧！” 向冰白她一眼：“不多敷点，你还当我机器猫是浪得虚名呢。” 大家笑着闹着，这是一个气氛完美的girl's party。 林素的电话响了，135开头的陌生电话，9成是诈骗，她按了。这电话又锲而不舍打过来，再按掉，它打了第三次。 林素接起来，一个低淳的男生：“是我，乐山。” 林素不由自主望向若薇，见她正专心致志涂面膜呢，这才稍微放心，当着她的面和她前男友说话，这事怎么想都透着点诡异，她用十分商务化的语气说：“你好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乐山沉默几秒钟才说：“有事想找你帮忙，比较紧急，是关于若薇的，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林素再看若薇一眼，她正和向冰压低了声音在一旁悄悄说话。 乐山很敏感，他立即问：“她现在是不是就在你身旁？那我晚点再打过来。“ 林素连忙说：“有事还是现在说吧，再晚就不方便了。“林素是个急性子，她走到房间，乐山又不说话了，“乐先生，看来你的事情也没那么急，那我先挂了。” “等等！”乐山深吸一口气，像下定决心似的说：“若薇的男朋友不太妥当。希望你劝劝她。” 咦，若薇有新男友了？怎么没听她提起？这两个多月，林素每周都去看若薇。她渐渐消瘦了，脸上的胶原蛋白流失之后，婴儿肥彻底褪去，轮廓更加精致鲜明，但是，她那股勃勃生气也没有了，她开始变得像井水，幽深，大夏天也冒着寒气。 有一次，她撞见若薇流泪。若薇一见她忙不迭擦眼泪，但泪水一时止不住，她放弃了，自嘲的说;“真糟糕，时间久了就是这样，没有能听的歌，没有能读的书，没有能看的电影，动不动就触景生情，不过也挺无聊的，太阳底下无新事，没有什么是特别的，我体会的，无数人已经体会过，还写成了歌。” 笑中带泪的若薇，看起来特别悲伤。 cd机里，莫文蔚正幽幽唱着：“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想你？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 林素很后悔自己上次说话太过分，好朋友在自己面前发泄下情绪都不能了，那朋友要来何用？但她不能劝若薇哭啊，她只好没话找话：“奥斯汀说，只要一首十四行诗就能缓解失恋的痛苦，不如，你写一首？” 若薇没有告诉她有新男友。 “可否说清楚些？” “若薇没有告诉你吧？她的新男友任思凯是振一集团的高管，振一集团今年以来十分火爆的项目易贷就是他负责的，这个项目风险很大，可能涉嫌非法集资。” 林素虽然没听说过易贷，但是听名字就知道是个p2p平台，这两年，p2p平台大火，跑路倒闭的不少，被查被关的不少，但新平台仍然像韭菜一样，一茬茬长出来。 她打开电脑，度娘马上给出信息“易贷是一家致力于发展互联网金融服务于个人信用借款与理财咨询的” “15以内的利息，看起来很正常啊，比那些动辄声称二三十的靠谱很多。” “是的，所以投的人不少。我粗略看了一下，他们声称第三方托管，但并没有完全严格执行，光这一条，已经很大问题了，他们还给女大学生裸贷。” 林素看过裸贷的新闻，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子，为了一个包包一套护肤品一件衣服，就敢赤身对着镜头举着自己的身份证拍下高清照片，有一些还不起贷款，越欠越多，甚至被引诱出卖自己。 “若薇不是没头脑的人，连我都知道很多p2p都是庞氏骗局，她不会不警醒，再说，只要有裸贷的新闻，若薇绝对不会和他往来的，你大可不必操心。” 乐山沉默一会儿：“裸贷的确有，但他们花钱公关，把新闻撤下来了，又雇了水军混淆视听，还找了公关公司删帖。” “若薇不是个随便的人，她没有告诉我她有男朋友，可能关系并没有到那一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乐先生，你既然希望我帮你，就要把话说清楚，不要说一半留一半，这样我很难帮你。” 乐山沉默良久，就在林素觉得不耐烦想挂电话的时候，他幽幽开口：“这个任思凯，怎么说，有一两分像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帮我看住她 林素无语了，难怪若薇不告诉她，难怪乐山这么晚给她打电话。她搜索“任思凯”，当那张接受记者采访的照片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时候，林素心里一凉，什么是孽缘！难道若薇就注定了要栽在这种人身上？！光看五官，可能只有一两分像，但气质却有七八分像。 “若薇都没有告诉我她有男朋友，我怎么劝她？如果任思凯真是她男朋友，疏不间亲，我怎么劝得了？”林素头痛之极。 “是，我知道，是我种下的因，本来应该我自己来处理，但是，我怕她误会，反而使她加速陷入新感情，唉！走一步看一步，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只能拜托你了，保持联系吧。” 林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若薇，挂了电话之后，又在房间坐了一会儿才出去，大家已经洗去面膜，正在品评结果。 小仙说：“不错不错，感觉很舒服，皮肤喝饱了水。” 向冰对面膜很有研究：“不管是什么面膜，刚敷完，角质层完全水合，那肯定是又润又滑的，真要看效果，得看明天早上。” “哟哟哟，说起来头头是道，敷个面膜也满口术语，你这是不改学霸本色啊！” 若薇笑起来：“谁让他们家老李宠她啊，向冰喜欢护肤，老李怕她上了宣传的当，整一些有害的东西，亲自一个个品牌研究c测评，啧啧啧，那真叫一个专业。” 真的，老李对向冰真是没话讲，肯为女友买大牌的男人不少，肯为女友研究这些东西的男人那确实不多。 向冰得意洋洋，假作谦虚：“他那是宠我？他是怕花了冤枉钱。再说了，这些研究成果他也不是没用上，都画漫画里了，收获了好多女粉丝呢。” 若薇说：“上次林素给我介绍了你们那个公众号，真不错，我真想和你们合作呢，运营得好，说不定老李就红了。” 两个人密密商量起来。 林素犹豫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引到若薇身上，只好放弃。娜娜和小仙又开始和她谈房价，“你之前买的房子，又涨了！” “是呀，就这么两个月时间，就涨了10万！你说上班还有什么意思？” 娜娜十分羡慕：“林素，你有能力多好呀，不用靠别人，唉，我和我男朋友连首付都凑不出来。我们两个都是穷苦出身，家里都指望不上。”但是娜娜并没有打算换男朋友，多年感情，比房子重要太多。时下流行批评女性物质c拜金，但是现实中，多的是像娜娜这样和男朋友一起打拼的好姑娘，可惜，那些人眼里看不到朴实能干的娜娜，他们眼里只有专精打扮时刻准备钓个金龟婿的美女，反而大骂女人都拜金，实在可笑。 “林素就缺个男朋友了。” 林素自嘲：“我身上的雄性激素太强了，十个男人有九个吓走。” 向冰听见了，插一句：“太优秀的女孩子就难是难找，你看你和若薇，又美又能干，居然单着，我上次和老李说起，他还不信呢。” 哎呀，这真是神助攻，林素紧张的看着若薇，她只是笑，并不接话。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就像那种别名叫“流浪玫瑰“的蔷薇花，高高的开在枝头，因此也特别寂寞。林素仔细观察若薇，是的，她那种寂寞是掩饰不住的，在她眉梢眼角，在她每一个沉默不语的瞬间，这是“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的寂寞，她依然爱那个人，而任思凯又有点像他，这确实有点危险。 她正胡思乱想，若薇突然说：“喂，林素，你今天晚上怎么老盯着我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素吓一跳，胡乱搪塞：“还不是看你长得美？怎么，不许我看啊？”大家哄笑起来。 若薇并不像有了男朋友的样子，她脸上没有向冰那种被宠爱因而十分傲娇的光芒，也没有娜娜和小仙那种安定满足的神情，她仍然是单身女子略带神秘的样子。林素稍稍放下心来，即使是认识了任思凯，可能感情也不深吧。 林素决定再试一把，她接着往下说：“你们有好的资源就给我俩介绍呀！” “得了！谁配得上你俩哟！” “像你们家老李那样的，来一打！” “一打！那你们一人半打啊！哈哈哈哈，你可真贪心！老李可是独一无二的！” 若薇终于开口了：“林素是一个人就要一打，我已经有对象了。” 林素心里一沉，果然，乐山的判断是对的，唉，他们在一起五年，有谁比他更了解她呢？不过若薇说的是对象，而非男朋友，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不要紧不要紧，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她急忙说：“是谁啊？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啊。” 若薇微微笑一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等成为男朋友再介绍给你们认识。” 那天晚上，林素心乱如麻，连做几个噩梦，先梦到叶心站在白色大楼上，她就在她身后，明明很近，却没能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又梦到若薇手执利刃控诉她，拆散了她和男友林素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头发都汗透了，一看，才五点钟，却再也睡不着。 乐山的话能信几分？会不会是他不不不，好歹是若薇真心爱过的人，又是他提的分手，按理说，若薇过得越好他只有越放心。至于任思凯，无论如何，一家能给女大学生裸贷的公司，绝不是什么好公司，林素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但是，想想刚才的梦，她又犹豫起来。若薇，若薇是她的好朋友啊，人么，总有要挨义气的时候。 好不容易熬到上班的时间，她给乐山打电话，只响了一声，他就接起来：“怎么样？” “昨天若薇说她有了对象，并没有说是男朋友。” “好的，你要多关注一点，若薇工作近十年，辛辛苦苦挣下来一点身家，她有三套房子和若干投资，加起来总价值有两千多万——这个也不是她告诉我的，你千万要找合适的机会提醒她，不要投资易贷，更不要和任思凯结婚，否则，这区区两千万说不定就要拿去填平台数百亿的欠款，那只是九牛一毛。万一不幸牵涉进去，还可能涉嫌犯罪。” 林素十分惊讶，她知道若薇有投资房产，却不知道她有这么多房子，她不由得感叹，一个女孩子，能干到若薇这个程度，自己攒下两千万身价，却仍然处处都是陷阱，这社会，对女性真的没那么友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了结 b市的项目已经彻底上了轨道，他们和政府合作，搞了一个“我是b市人，我为b市代言”的活动，线上线下推广一起搞，声势十分浩大，产出了一大批100万点击率的文章，科盛方面也专门推出了营销活动，销量十分可观。 陈沧海给她打电话：“林总啊，你在b市搞得轰轰烈烈，我这边可就坐不住了。” 林素恭喜他：“陈总，陈总，还没贺你上位呢。” 陈沧海的事情有惊无险，纪检调查两周后，正式公布结果，查无此事，陈沧海同志不存在廉洁问题。竞聘结果发出，他成为市场部副总经理，范副总调去了产品部。冯副总谨言慎行，虽然现在她是第一副总，但她比以往更为低调。 自古以来，二把手就是最难做的，你不作为吧，有尸位素餐之嫌，你努力吧，一把手就有想法了，这个度十分难以拿捏，所以，不少部门，二把手的实际地位比主管还低。陈沧海的处境也十分微妙，王总重用他，这是机会，但压力也很大，而且他上面还有一个冯副总，他必须对冯副总足够尊敬，难免掣肘，关系还没理顺，做起事来事倍功半，但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只能慢慢来，寄希望于时间。他现在在风头上，又刚刚经历了举报事件，因此，十二分努力和十分低调才是此时的最佳选择。 “恭喜我，至少要拿一个100万吧？” 林素笑：“那是当然，a市的市场重点是校园市场，我们已经做好了计划，佳文写了三个文字稿，我自己也写了一个脚本，等你看过，就开拍了。你放心，绝不会比b市差，绝对是各有特色，一时瑜亮。” 陈沧海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林素，我真是服了你，你真是十项全能，连脚本都能写。” 林素大言不惭的自吹起来：“我会的多着呢！拍摄c剪辑我都略懂，当年在北京的时候，偶然会给王逸帮忙，虽然他的影视动漫公司没能开下去，但咱练就的本领还在呢。” 陈沧海一直知道他们在北京，当年多少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选择了来广东，说起来，恍如隔世，那时候简直幼稚得可笑，跟自己的假想敌较劲，可是，林素压根儿不知道，她知道也大约也不会在乎。想起来，自己就是内心戏太多，硬生生把日子过程了狗血连续剧。换了现在，他一定不会这样选了。 陈沧海故作轻松的问：“你们在北京呆了两三年吧？大家都说你们是一对呢。” 林素失笑：“这是谁传的？人家王逸有女朋友，是他的校友，叫张琳，可惜后来也分了。” “张琳？他们大二就在一起，大四不是就分了吗？” “他们分分合合有几回呢，谁知道呢？感情的事情只有当事人清楚吧。” “你” 林素轻轻一笑：“我一直是一个人啊。” 陈沧海一时也难以辨别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自己老早就想知道的答案摆在眼前，却又觉得自己太过无聊，他急忙转移话题：“你那个脚本写的是什么主题？” “是校园爱情，因为手机故障产生了误会而分开，后来兜兜转转又在一起的故事，听起来很老套是不是？没办法呀，两个相爱的人要分开，要么是造化弄人，要么是小人作祟，我不喜欢写小人，那只好推在误会头上了。老实讲，这个故事我自己觉得挺感动的，又可以顺便强推一把你们的产品。” 陈沧海听了，却另有一番感慨，这两句话也许林素是有感而发，他们三个的故事，不知道可以归入哪一类？校园爱情，于他，是禁区，可是，于林素，却只是一项普通工作，她半分都没有介怀。他该以怎样的心情看这个故事呢？ 此时林素也十分纠结，她几次想约陈沧海见面，再说说叶心出事当天的情形，她从王逸那里得知，当天陈沧海有去现场。但她开不了口，她很着急，在心中不住大骂自己太怂，却被一种难言的恐惧感控制着，无法开口。 陈沧海回过神来，说：“那等我看完再联系。” “等等！”林素的声音很急切，她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受她影响，陈沧海也紧张起来，她要说什么？林素的呼吸急促，她艰难说的说：“上次，我们”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叶心，肯定是叶心。 林素一咬牙，语速极快的说：“前些天，武汉共青团招标，我也去投标了，我，终于去了那栋白色大楼。” 陈沧海的呼吸也凝滞起来，那栋白色大楼，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白色大楼，在大三大四那两年，他自虐般常常去的地方，那时候，他在楼前的草地上一坐就是半天，回想他和叶心之间的点点滴滴，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他能想起来的全是欢乐，叶心的好，叶心的真，叶心的美，越回想越痛苦，因为不断的回忆一次比一次深刻的让他懂得，他究竟失去了怎样的美好。 大四，他选择了保研本校，他妈妈不同意，叫他另选一个学校，复旦c南大都不错，他拒绝了。 妈妈哭起来：“沧海，你不要这样，你一生还很长，会有新的朋友和感情” 他打断妈妈的话：“妈，别说了，我都懂，让我在这里再呆两年，只要两年。两年之后，我自然会作一个了结。” 妈妈拗不过他，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又自罚了两年，他爸爸对他早已放弃治疗，一门心思只放在小儿子身上，由着他折腾。他用这种情感自虐的方式折磨自己，以此缓解心里的愧疚和自责。一共四年，极少欢笑c充满阴霾的四年。他失去了往日灿烂的笑容和阳光的性格，他变得忧郁，内敛得近乎自闭。这种变化是大家都能感受到的，他的朋友们渐渐也开始避开他，包括老六和老三在内，他那时完全没有知觉，现在想起来，也不怪他们，一个不快乐的人，对谁来说都是太过沉重的负担。 林素接着说：“我们中标了，我过两天还要去一趟武汉” 陈沧海马上说：“我和你一起去。” 这次，是真的该了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陌生人的肩膀 林素和陈沧海买了高铁票，因为是分开买的，所以座位隔了两排，也许是近乡情怯，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换座位，各坐各的。 林素左边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捧着一本《考研英语词汇》，念念有词，估计是个大四狗。右边的位置靠走廊，一直空着，林素有点紧张，暗暗祈祷邻座快来，务必要赶上火车，否则，岂不是要和陈沧海邻座四个半小时？ 陈沧海也很郁闷，旅途这么长，还是不要考验他了吧？他暗暗祈祷，这位乘客一定要赶上车啊！他们两人这次倒是空前的一致，一起为尚未谋面的陌生人祈祷。 眼看着列车就要开了，他们俩几乎都绝望了，两个列车员推着一位很老的老奶奶上了车，她头发稀疏，根根如银，脸皱得像一个核桃，身子佝偻着，车厢里安静下来，大家带点敬畏带点同情的都看着她，她就像一副雕像，名为《老》，这是每个人的未来，每个人的归宿，气氛沉重起来，又有点悲哀。 林素帮列车员把老奶奶从轮椅搀扶到座位上，老奶奶很轻，又帮着折叠轮椅。 列车员说：“麻烦大家照顾下这个老奶奶，她九十多岁了，要去武汉的二儿子家。”又低声加一句：“也是作孽，这么大年纪，也没个人护送，儿孙还不如陌生人呢。” 老奶奶十分温和有礼，她不停说着“谢谢，麻烦你了。” 衰老使她的视力c听力都退化了，她听不到大家的轻声议论，她弯腰在行李包里掏摸，林素说：“奶奶，您要找什么？我帮您找吧。” 老奶奶大声说：“我大儿子好哟，给我卤了好多东西。”她掏出来一包卤菜，花生米c海带c藕c鸡爪等等，要分给林素吃。 “闺女，你尝尝，味道好。我大儿子最好，我每年在大儿子家住半年，又去小儿子家，我舍不得他呀。” 不知道为什么，林素差点流下泪来，这个要求极低c表情满足的半盲c半聋老太太击中了她心底最软那块地方，每个人都是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挣扎求活，无论你有无伴侣，有无子孙，最终是孓然一身。 林素旁边那个男孩子忍不住破口大骂：“真是禽兽不如！九十多岁的老人让她一个人坐高铁！” 林素轻轻对他说：“她已经九十多岁了，她儿子也七十多了吧？也是老人了，生活对每个人都不容易。” 男生的脸红了，他有点羞愧又有点气愤，怪谁？这能怪谁？ 林素帮老奶奶打水c擦手，等她吃完东西，又帮她把垃圾装入垃圾袋，把没吃完的食物归置好，一直忙进忙出，大男孩说：“我跟你换个位置吧？我奶奶年纪也挺大的，我很会照顾人。” 林素噗呲一笑：“老奶奶要上厕所，你也能带呀？” 他又闹了个脸红，嘟囔着：“我帮你扶她去厕所那边总可以吧？” “不用，她很轻。”林素一只胳膊就能把老奶奶抱起来，她的身体仿佛没有重量，老人的消瘦和年轻人的清瘦是完全不同的，这种瘦，是一种肌肉流失c生机萎缩的瘦。老奶奶一直说着“谢谢，闺女，你真好心。” 等老奶奶盹着了，林素才歇下来，她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 那大男孩问：“姐姐，你是模特吧？” 林素要是识不破他这点伎俩，简直枉在世上混了二十多年，她简短的说：“不是。” “那你是主播吧？” “别瞎猜了，好好背单词，暑假上的培训班不便宜吧？” 那大男孩动不动就脸红，大约只是因为皮肤白，他实际脸皮可不薄，林素这么说他他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的：“姐姐，尊老爱幼，你对老奶奶那么好，对我也不能太差。” 林素不理他，掏出耳机戴上，恰好随机到《拂了一身还满》。那男孩简直烦死人，竟然跟着轻轻哼起来“过尽万水千山，拂了一身还满”。老实讲，他唱得不错，但太不懂礼貌。 林素心想，这耳机漏音这么利害，不能用了，得换一个了。 大男孩笑着指指她的手机：“我俩可没代沟。” 林素只当作没听见。他突然凑过来低声说：“姐姐，那边有个人一直偷偷看着你，长得比我都英俊。”他说的是陈沧海。 “你们俩是一对吧？我看见你们一起上车，是不是闹了别扭？一人让一步不就结了？”林素一手把他推开：“小朋友，少管大人的事。” 男生很得意，他用更低的声音说：“那个人很爱你。” 林素听见黄耀明清澈的声音唱：“过尽万水千山，拂了一身还满。”她连眉毛都没有动一根。 男生重复一遍：“那个人很爱你。” 林素嫌他聒噪：“小朋友，女生都不喜欢话多的男生，你应该控制一下自己。” “我是学导演的，之前画了十多年画，临摹过几百幅著名的作品，很多都是画家画的都是他们的情人，比如莫奈画卡米耶，罗丹画克洛代尔，那种情意，你隔着纸都能感觉到。你知道一个人看着爱人的眼神是怎样的吗？眼神最难伪装，一个人或许可以假装漠不关心，假装无动于衷，可是，当他看到他爱的人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不由自主的” 林素不自觉的转头看他，那大男孩一脸严肃，双目炯炯，也看着她，突然，他咧嘴而笑：“喏，就是像我现在这样。” 妈的，还以为他有什么不一般的见地呢，原来还是撩我。林素毫不客气的把他的脑袋拍到桌面上。 他哈哈大笑，异常快活。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大约是因为年轻吧，年轻，就会乐观，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总以为有无限可能性，总以为这世界最终是他的；而老了呢，就不敢有要求，因为求也无用，到了仰仗他人的时候，无求才能保持一点尊严吧。 林素坐在一老一小之间，无限感慨，也睡着了。她靠在椅背上，慢慢滑向老人那边，男孩把她扶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又拿过一只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是《海神》，那被无数电视剧用烂了却仍然感人的音乐。他轻轻说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这可是在帮你。”只是林素没听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那张火车票 这一切陈沧海都看在眼里。他明知道林素和那个小男生没有任何瓜葛，这只是偶然，也不会有后续，他仍然觉得不舒服。他自嘲，你何来资格不舒服呢？ 林素是很受欢迎的女孩子，尤其受男生欢迎。这点在高一时还不明显，老六选她做校花都饱受争议。到了高二，她成为学生会主席，在若干大场合侃侃而谈，气场强大，收获了许多粉丝。到了高三，她已经封神。又美又爱笑又聪明的女孩子，的确应该受瞩目。 高考后的那一天，他去找林素，是为了给她送火车票，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约好去凤凰毕业旅行，他冲口而出：“叫上林素啊。” 叶心有点诧异的看着他，“林素家里没有电话，她也没手机，怎么联系？写封信给她？”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故作满不在乎的说：“好啊，那就迟几天出发，联系上了就一起去，没联系到那我们就自己去。” 当时，他就决定要去找林素，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而已，他要亲自去找。经过一番波折，他找到林素的家，却没有找到林素，那张火车票，被他深深的锁在抽屉里，至今仍在。 后来，他和叶心c唐妍c老六c小川c老三一起去了凤凰。那时候还没有高铁，他们坐的是快车，一路摇摇晃晃，新奇又兴奋。 陈沧海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当然是空的，这是林素的位置。 叶心本来和唐妍坐在一起，她穿了一条粉色的连衣裙，整个人像一朵新开的水莲花，粉粉嫩嫩。叶心身体不好，怕冷，一上车就赶紧掏出羊毛围巾严严实实裹起来。她那时候已经生病了，很容易觉得累，不一会儿就靠在唐妍身上睡着了。唐妍给陈沧海发短信：“叶心好沉，我跟你换个位置吧？“ 陈沧海有点为难，他不愿意一再给大家“他和叶心是一对“这种错觉，以后会是很大的麻烦。 唐妍发来第二条短信：“快快快！s！“ 他最终和唐妍换了座位，唐妍低声笑着对他说：“运气可真不错，你旁边那个人没上车，我可以好好躺着了。“ 陈沧海只能在心里苦笑。他轻轻扶过叶心，让她稳稳靠着，又细心的帮她把围巾裹好。旅途中叶心醒来一次，看到身边是他吃了一惊，他急忙解释原因，叶心只是微微一笑，她说：“你急什么啊？我都没有急。“ 陈沧海哑口无言，他想把整件事和盘托出，告诉她，他身边的位置本来是林素的，但是叶心指着窗外让他看：“快看快看！广播说，我们已经到岳阳了！是范仲淹的岳阳哦！“ 陈沧海到底年轻，犹豫一会儿也就不再纠结，把烦恼抛在脑后，先欣赏了美景再说。现在想来，这就是他性格中的致命伤，最终导致他伤人伤己，追悔莫及。 那时候的叶心，应该十分满足和快乐吧？她还不知道，她视为男朋友若干年的人已经变了心。不多久，叶心又睡着了，一直睡到怀化。 而他，一路无眠，一边遗憾身边不是林素——但是不要紧，总有一天会是林素，一边盘算着，该怎么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叶心说清楚。那时，他怀着迷之自信，以为自己懂得林素，以为林素同样喜欢自己，她在她送他的书上写着“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可是，为什么，后来就不算数了？ 他忘记了，那本书，她从来没有真正送给他。那段话，也是他偷窥得知的，她把书藏在书柜最深处，就是为了收藏好这段秘密。 那时，他还以为林素只是迫于家境，不得不去广东打工，整个暑假，他都苦等她的电话，他时时带着手机，夜晚都不敢关机，任何消息都马上查看。有10086发来的广告，有老六发来的，有叶心发来的笑话，唯独没有林素。他最终也没等到，直到十年之后，因为合作关系，他才等到林素的消息。 那时，他非常想念林素，想她的时候，就看看手机上偷偷翻拍的林素的照片，那时候只有100万像素，画质要多差就多差，屏幕才一点点大，但他看了又看，婴儿时期胖胖的林素，童年时严肃的林素，初中时又帅又美的林素一次又一次，他早已深深把林素的样子刻入心中。在相思难以排遣的时候，他心中默念王小波那句话，想象着他和林素变作了天上半明半暗的云，无论东西，都一起飘着，自由自在，没有任何束缚。 这是一种甜蜜的痛苦，他时时在心里想着，以后要告诉她，他曾经为了她林素会怎么回答呢？她可能说“移得君心在我心”，可能会抵赖说他“口说无凭”，他就要马上拿出暑假里写给她的那些信，刚开始他只打算写一封，后来发展到每天一封甚至两三封，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琐事和幼稚可笑的感悟，现在，他一句也想不起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当初喜悦而甜蜜的心情，这些信也都锁在老家的抽屉里。 他也有意识的开始疏远叶心，减少参加他们小团体活动的次数。 后来，是叶心告诉他，林素考上了中山大学，她又在广东打工，为了节省路费，就不回家了，直接在那边上学。林素没有和他告别，她就那样走了，再不回头。 他给她打电话c发邮件c发qq，都石沉大海。 现在，林素靠在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肩头睡着了，昨晚他怎么都睡不着，熬不住打了电话给周舒云，后来想想简直难以置信，他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陪周舒云在月光下坐了一晚上。想必林素也失眠了吧？她又是怎么度过这一晚的？ 此刻，如果他勇敢的站起来，对那个小男孩说，这是我的朋友，麻烦跟我换个座位，十年前的愿望就实现了，可是，有意义吗？一切都已经失去意义。他的肩膀，最初是叶心专属的，现在周舒云也曾经靠过。独独不是林素。时间最无情，只要时间不对，就全都错了。 他把座椅调低，也闭上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你占我便宜？！ 林素是被王逸的电话叫醒的。 “喂，据说你们团队明天要来拜访，你来不来啊？” “来，我现在已经在高铁上了。”她顿一顿，加一句：“和陈沧海一起，我们，也要去那里。” 王逸一愣：“哦，如果方便，大家一起吃个饭。” 林素转头看陈沧海，他靠在椅背上似乎睡着了，微皱着眉，在睡梦中也不开心。 “我旁边坐了个老奶奶，不方便出去，等会儿我问问他再复你。” 王逸想笑，又觉得无语，这两个人，千里迢迢结伴来武汉，居然还分开坐？真是幼稚又矫情的人哪！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他俩一个比一个幼稚矫情，何至于自苦这么多年，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王逸认识陈沧海在先，两个优秀的男孩子难免互相较劲，高中那会儿，他多少有点在心底把陈沧海当对手。后面在学生会他们慢慢熟起来，他俩性格迥异，算不上好朋友，但也惺惺相惜。再后来，他认识了林素，一向沉默低调的林素在学生会竞选中大放异彩，圈粉无数，其中包括王逸。 王逸当时跟初恋女友刚分手，是的，他就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种人，初中就谈恋爱，快三十岁还单身一人。王逸开始追林素，现在想起来，当初那些伎俩真是一言难尽。 17岁的王逸观察力极强，很容易就能掌握别人的心理。他先研究了几篇林素发在校刊上的作文，虽然这种八股文看不出真性情，但也能透露出她的一部分喜好。接着，他买通林素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弄到了林素的周记——那时他们语文老师要求每天做摘抄，每周写总结周记，还实行互评制，说是随机配对，但语文课代表当然有操作空间。半本周记看下来，他已经知道她是个自卑又骄傲的女文青，她文笔好，也有趣味，他现在都记得她点评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用情虽深，奈何太傻，低到尘埃里可开不出花来”，她把《白玫瑰与红玫瑰》那段著名的话和《青蛇》中相对应的那段话抄在一起，写道真希望借哆啦a梦的时光机送李碧华去见前辈张爱玲，看谁说得过谁。她写月底回家，小妹在床上仰泳一回，始知王二诚不我欺。她说，参差多态乃是世界本源，可惜同学们似乎理解错了，他们以为穿校服就是压抑个性，表面的衣服不影响你有丰盛的灵魂呀 他看得津津有味，嗯，这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女孩子。 林素有精灵的一面，但也有呆萌的一面，也许是出于不自信，也许是因为晚熟，她对于别人看似光明正大的肢体接触总是手足无措，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只会呆呆不动，看她眼里那一丝疑惑，王逸知道她十之在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暗暗觉得好笑。 他们一起吃饭，王逸突然说：“咦，你怎么把饭吃到头上了？” “在哪里？在哪里？”林素摸着自己头发。 “在这里呀，哈哈，我小侄女才这样呢。”王逸满意的摸摸她黑亮的自然卷发，当然只有一瞬间，然后把那颗来历可疑的饭粒放在桌子上。 他把手搭在她肩上：“我告诉你，饭堂这个事情要分开来看” 他拉起她的手说：“你是做领导的，要充分激励下属，比如现在，你应该和我击掌庆祝。” 林素最开始还有点疑惑，后来适应了他大大咧咧c有点越界的举动，王逸百发百中，无一失手。她在他面前，一直是乖乖的，很听话，只除去一件事——她对他没有特殊感情。 林素自请下台之前和他谈过一次：“我其实不适合做学生会主席，要不是你们几个大力支持，根本做不下去。” “你这叫领导魅力，你没有领导力，我们也不会支持你呀。” 林素自嘲：“主席的滋味我也尝过了，想做的事儿也做了，我的高中生活已经没有遗憾咯，再不趁机下台，可就下不来了。” 王逸心里一动，傍晚的风吹动林素的头发，她伸手拨开，露出左边嘴角一粒小小酒窝。 他冲口而出：“人家说，高中不谈恋爱就会有遗憾。” 林素看他一眼：“学校不准谈恋爱。” “那学校还不准上课打野呢，你怎么神游？” 林素有点不好意思：“那是因为老师讲得慢嘛，我神游一圈回来，他还在讲那个题。”她就是这点可爱，真的相信那些白纸黑字的东西，并且努力去做，做不到还会羞愧。 “谈恋爱是因为遇到了喜欢的人呀。” 王逸把心一横，他一直是个行动力极强说做就做的人，在林素这件事上拖了这么久，实属罕见。拖得越久，他越是患得患失，刚开始也许只是随口一说，但慢慢的，他却真的喜欢上她。 他不信林素不懂，一个看了那么多小说的花季少女，怎么可能不向往爱情？ “喜欢的人，嘻嘻。”林素看着他笑起来。 王逸觉得不自在，也有点紧张，“怎么了？” “你的桃花运来了，我知道有人喜欢你。”林素笑得神秘，却有点可疑的脸红。 王逸紧张得要命，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不信自己这样的老司机也会觉得耳根发热，强作镇定，假装漫不经心的问：“是谁这么有眼光？不会是你吧？” 林素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我可不敢跟人抢！”她每摇一下，王逸都觉得自己的心脏遭了重重一击。他知道她说的是唐妍，这个话题也是他们宿舍最常谈的，他不喜欢唐妍，不喜欢她的咄咄逼人，不给人留余地，都还没怎么着呢，就传得人人皆知，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造舆论要逼他就范？其实，现在回想，唐妍只不过太直爽了，但是在中二病的王逸看来，却分外讨厌。 “她喜欢我也没用，因为，我喜欢你。” 林素瞪大了眼睛，她退后两步：“这么说，你以前都是都是占我便宜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她尖叫一声：“王逸，我讨厌你！”转身就跑。王逸拉住她：“林素，你听我说” “你滚开！你再碰我！” 她满心羞愤，又气又恨，气王逸奸诈，恨自己愚蠢，竟然信他的鬼话。每当她有所疑心的时候，王逸总是摆出一副“我们是好兄弟，我当你是哥们，你竟然怀疑我，我好伤心”的态度，弄得她迷迷瞪瞪，只好怀疑自己思想龌蹉。 仔细一想，王逸是第一个拉她的手c搂她的肩c抱她的男生难怪叶心看见他们在一起总是笑得意味深长！难怪唐妍总是那么针对她！原来大家都知道，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妈的妈的！ 王逸看着她跑远，心里充满懊悔，往日的得意都是对他此时失意的嘲笑和戏谑，天哪！他为什么不能正经一点？ 此后，林素一直对他十分冷淡，远远看见他就会避开，不得不面对，也当他是空气，目光穿过他的身体，望到别处——看她的样子，王逸都要怀疑自己是鬼不是人了。他后悔极了，他这才真正见识到林素的固执与傲气，无论是写信c找人传话，还是当面道歉，林素都不发一言，绝无回应。他触到了少女林素的逆鳞，青春期对自己身体的恐惧c厌恶和某种被压抑的向往，混在一起，导致了林素的不肯原谅。 直到高中毕业，分别的伤感压倒一切，林素才肯和他说话。 直到叶心出事，他千里迢迢去告诉她，她才重新当他是朋友。 直到一起北漂几年，互相扶持渡过一段特别艰难的岁月，他们才终于肝胆相照，成为好朋友。 王逸想起自己的纯情岁月，不禁微笑，他对着那副“花枝春满，天心月圆”的字，坐了很久很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樱花树下的家 叶心也陈沧海都是简装出行，都只背了双肩包，也不用存行李，一下车，就直奔目的地。 已经放了暑假，学校周围以做学生生意为主的店铺大半关了门，下午三点多，天气闷热，阳光灼烈，晒得地上起烟，路上几乎没人。校门口的老书店仍然放着那首歌“一别将是三年还五载，明年花开你还来不来，我真想这一辈子坐在樱花树下，弹着我的破吉他”陈沧海不由得驻足聆听。 对每一个曾经在珞珈山求学的学子来说，《樱花树下的家》都是他们的心声。这首歌的作者在珞珈山求学，任教，找到另一半，他实现了他的梦想，一辈子坐在樱花树下，整个故事美得像一个童话。简洁而深情的歌词，优美动听的旋律，清清淡淡的唱来，把“家”的种子悄悄种到每一个新生心间，然后在几年的求学生涯中生根发芽，不断壮大。到最后，无论是驻守，还是“起航去向海角天涯”，谁也忘不了樱花树下的家。 陈沧海记得新生入学的时候，在风雨操场看校园乐队表演，其中一个节目就是吉他弹唱《樱花树下的家》，当时他就被深深打动，这首歌里的爱和忧愁以及对可以预期的离别的伤感，令他着迷。一曲唱完，现场的人们都忘了鼓掌。叶心悄悄跟他说：“这首歌真美，我也想一辈子坐在樱花树下。” 他为这首歌所感动，冲口而出：“我也想啊。” 在叶心的心里，这句话可有其他含义？后来，叶心曾经多次和他说过这句话，她说要好好读书，读到博士就可以留校了，像那个师兄一样。陈沧海取笑她：“不必呀，反正你外婆的房子在这里，到时候还不是给你做嫁妆？”叶心只是傻笑，并不否认。那时候，她还怀着甜蜜的念头吧？隔了这么多年，陈沧海想到这里仍然心如刀割。 林素不知道这些，但是她懂，这里的一草一木对陈沧海来说都有特殊的含义，她也站住，静静陪陈沧海听完了整首歌。 “我四年没回来了，却感觉一切都是老样子，仿佛我昨天才锁好宿舍的门离开。” 怎么可能没有变？门外修起了立交桥，校门重建，应该是一切都变了，但是，人就是这点奇怪，他眼前的，和他真正看到的，并不完全一致。 “也许，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离开过。” 陈沧海默然不语。 他们一路走来，他指给她看，叶心最喜欢站在这里晨读，常常捧着王力编的《古代汉语》，边读边背。叶心不喜欢在图书馆自习，说气氛太压抑，没有课的下午，她总是趴在小树林里的石头桌子上涂涂写写，她说这样才有灵感。她住在天字斋，就是这个窗户 虽然这几年林素努力向前，尽量不回想往事，但叶心早已深深镌刻在她心中，随着陈沧海的讲述，她立即能看到叶心就站在那里，拿着一卷书，朝她微笑，仿佛下一秒就要和她说话她的视线渐渐模糊。 他们走到樱花大道，陈沧海都想不到他的语气会这样平静：“那天，5月11日，我从北京回来” 他无数次想象过，有一天，他会怎么和林素说起这些事，在那些无眠的夜晚，那些他做着噩梦醒来再也睡不着的夜晚，在每一年叶心的生日c忌日，在许多个令他心有所感的时刻，他觉得自己可能会骂林素，会吼她，也许会一时失控嚎啕大哭，也许根本无法忍受再见到她，会转身逃走 然而，没有，他就像突然变成了局外人，以平静得近乎无情的语调描述这件事。 那是他结束交流学习的第二天，5月11日。原计划还要在北京呆几天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就立即买了火车票。 他担心叶心，三个月没有见叶心了。大二的时候，陈沧海考入国家基地班，按照培养计划，他大二下学期要去北大交流三个月。他本来不想去，叶心每天吃药c锻炼周一次的治疗，都一直是他在照顾。 叶心说：“你去吧，我会好好的，这些事情，我自己都做得来，我的情况也很稳定了，不会有事。” 他很迟疑，但是，他也的确想去。照顾病人久了，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不全是因为照顾本身有多繁琐c辛劳，更重要的是，对着久治不愈的病人，会深深的觉得无力，你会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而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叶心说：“你知道，我说话从来没有不算话的，我会好好等你回来。” 陈沧海最后决定去，他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叶心的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放个大假回来，他也能更好的照顾她。 “我三个月都没有见她，但是我们每天都有联系，打电话或者qq，有几次，我叫她开视频，她总是说，不想开，我以为这只是因为女孩子爱漂亮，那时候她已经发胖到快160斤了。” 叶心非常爱漂亮，她不是林素这种能随随便便往马路牙子上一坐，狂吃冰淇淋的女孩子。她精致得像最顶级的粉红水晶，只能完美的摆在白色绸缎上。她教导林素，女孩子不要跷二郎腿，会破坏腿部线条；走路不要晃肩膀，那样看起来太粗野；无论哭或者笑怒或者乐，都要有所保留，一惊一乍的给人看不起；吃东西不要太快，既不利于养生又欠缺风度 她连长了一颗痘痘都会谨慎处理，务必要好得快，又不能留疤。这样的叶心，谁能想象她胖到160斤？ 林素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后来，在殡仪馆告别的时候，她见到叶心最后一面，虽然妆化得有点重，但整个人看起来美丽而安详。她一点也不胖，相反，非常苗条。王逸也告诉过她，叶心应该比较早就停药了。 她哑声说：“她停药了。”她后来查过资料，那种病，如果不用药物控制，是非常非常痛苦的。 “是的。”陈沧海点点头，“如果我能早点发现” 叶心的家就在武汉，就算陈沧海没发现，她的爸爸妈妈呢？她的哥哥呢？按照王逸的说法，她哥哥甚至只能接受一个苗条美丽的妹妹 可是，相比他们这些外人，那都是叶心的至亲，他们有资格去质问，去指责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迟了 2006年5月11日的早晨，六点多，陈沧海就到了武昌火车站，413公交上没什么人，路上车也很少，沉睡中的大武汉还没有完全醒来。一路非常顺畅。 他下了车，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往学校走。 学校里非常安静，一切还是老样子，高大的梧桐树又在“飞毛”，那些过敏的同学又要遭殃了；彼岸花长得很茂盛，想必今年秋天开起来会特别热烈；樱花早就谢了，绿叶荫浓，但是没有果子 他想起那年年初的大雪，按照医生的嘱咐，叶心每天必须保持一定的运动量——所谓运动，也就是围着操场走走。他一大早就去她房间——那是叶心外婆的老房子，为了方便照顾她，他也配了一把钥匙。 叶心早就醒了，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进来就嘟囔：“好冷啊，今天不锻炼了吧？” “冷才要锻炼呢，冬练三九，快起来，不然，哼哼哼。”他伸手去冰她，叶心惊叫，赶紧缩进被子，陈沧海笑嘻嘻把手按在她脸上，当然不冷，他一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早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拉她起来，两个人慢慢朝操场走，积雪有十来厘米厚，一路都是上坡，叶心体力不好，走得很吃力。他蹲到叶心前面：“来，我背你。” “我现在可是重量级美女哦，你要考虑清楚。” “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你上不上来，1——2——3！” 叶心真的很重，又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才几分钟，陈沧海头发都汗湿了，叶心脱了手套，帮他擦掉额头的汗，她的手指凉凉的，摸上来特别舒服。 “早跟你说过我很重的。” “只要我背得动，你就不重。” 陈沧海拖着沉重的箱子走在樱花大道上，箱子里有许多带给叶心的小礼物，国家博物馆出的京剧书签，跳蚤市场上淘来的手工熏香，长城模型，景泰小挂件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不知不觉竟然买了这么多。 想到叶心会很高兴，会乐滋滋抱怨他乱买东西，他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叶心的病确诊以后，他整个人都静下来，不再纠结于各种小烦恼，似乎连林素都抛开了，他想尽一切办法，竭尽所能只想要叶心开心。 突然前面骚动起来，有人喊：“人文大楼有人跳楼了！” 陈沧海立刻想到了叶心，而且几乎马上肯定，那就是叶心。他扔下箱子，向前飞跑，心里一直默念，叶心，千万不要是你！千万！ “那段路只有两百来米，我却像跑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等我跑到，人文楼下面已经围了好多人，我拼命挤进去，警戒线已经拉好，地面清洗过，只有一大片水迹，还在向四周蔓延。要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一点点红色，非常非常淡，一点都不像血，你知道鲜血有多粘稠。 很多人都在说话，声音嘈杂。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就问旁边的人跳楼的是谁？有人回答，好像是新闻院的。我就知道，迟了，没什么希望了。我走过去跟保安说，那是我的女朋友。后来，有人带我到办公室，让我坐在一张很硬的椅子上。他们都很忙，不停的打电话，我每次站起来，都立即有人跑过来安抚我，可是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进去，我知道他们很着急，所以我又坐下来。我等了很久很久，再后来，有人带我走到楼上，我看见，阳台上放着她的诺基亚翻盖手机，前一天，她用还这个手机给我发过短信。她的红色钱包，她过生日时他爸爸买给她的，粉蓝水晶手链，是我送的。小熊钥匙扣，下面压着一张折好的纸，我伸手想去拿，他们制止我，说不能碰。我听见有人低声说，那孩子把这些东西放在十六楼的窗台上，放得好好的，摆得整整齐齐，可惜了。 林素，我不明白，我这么多年都没法明白，一个人，连这些身外之物都不舍得摔坏，她怎么舍得摔死自己？你那么聪明，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陈沧海终于也开始流泪，他一点也不掩饰，就那么坐着，嚎啕大哭。林素从来没有见过成年男子的眼泪，上一次王逸在黑暗中默默流泪，她知道，可是她没有看见。这是第一次，原来男人女人哭起来都是一个样，那么无助，那么伤心，就像小孩子被抢走最心爱的玩具熊。 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呢？ 八年了，陈沧海第一次有机会向人诉说这件事，其他人都同情他，怜悯他，都不敢提这个话题，偶然不小心触及，也总有善解人意的人赶紧岔开。那时候，老三和老六倒是常常来找他喝酒，学校门口的大排档，冷锅鱼，油焖虾，干锅王，他们都吃遍了。啤酒白酒轮着来，醉了，一醉解千愁，当然不可能说什么，连怎么回的宿舍都不知道，有时候就在路边躺一躺。醒了，酒肉穿肠过，那蚀骨的的痛却还在向身体最深处噬咬啃食，却又觉得无由说，无从说起。就这样一直闷在心里，慢慢长成一颗毒瘤。 叶心离开之后，他才慢慢意识到，他们彼此嵌入对方的生命有多深。他成长的每一步都有叶心的影子，连在幼儿园尿了床都瞒不过她。他抢了叶心的乐高玩具，至今还好好收在老家；叶心给他叠过一大玻璃瓶星星，他去福建姑姑家过暑假，却玩得太疯忘记帮她捡贝壳，所以叶心书桌上有个空罐子，贴着标签“陈沧海捡的贝壳”，他一直没有给她填满；他为她打过架，她为他撒过谎 这是差不多二十年相伴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时间自有它碾压一切的魔力。要命的是，陈沧海是在一天天的回忆和懊悔中慢慢明白，他曾经拥有过什么，他又失去了什么。 基地班的培养计划是六年，可以选择其他学校，但他坚持留在这里读完了研究生。虽然导师极力劝说他继续读博，但是，四年的自我折磨持续下来，他没法再留在这里，就像他当初坚持要留下来一样，他坚持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平静生活。 他读的是所谓的大文科，文史哲什么都涉及了一点，找工作不是那么容易，还好，名校招牌还有点作用，他敲定了工作，就这样来到a市。a市离武汉有多远？在火车上，他听见广播，说是1169公里，足够远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