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凶西北荒》 正文 1.翠微花园 ——本文与一切真实案|件c真实地点,均无任何关系。故事纯属杜|撰,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2015年的盛夏,对于长安市而言,是一如既往地炎热。盛夏的骄阳笼罩着长安,干旱而炎热的陆风吹过这座古老的城市,带着汉的沙c唐的土,在今朝今代的朱雀大街上落下一整天的风尘。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九月的长安,盛夏未央。 房正军骑着他的脚踏车,从朱雀大街一路东行,向曲江|的翠微花园去。这一路需先绕过大雁塔,又经芙蓉园,渐渐地c渐渐地地平线起来了,看见高楼了,这就是说,古都的边界到此为止,再向东就是今时今日的长安了。 这是一条奇妙的路线——于走在这条路上的所有人而言,这是一条时间的陆地河,溯洄从之,是汉唐遗韵的无数地标,溯游从之,是盛世西京平凡而又丰盛的日常。数不清的槐与柳在这条陆地河的两岸招摇,将古往今来的时光编织起来,编成一段锦——这锦上堆满不动声色的绣,人在路上走,也在锦中行,那锦上绣的是一整个长安吐故纳新的气息。 你若是和房正军一样,在那年九月的芙蓉路上走,必定要为这古城感到惊艳。 但房正军是无暇也无心惊艳的,他不是第一天看见这城市的样子,他的眼睛也不是用来发现风情雅韵的。在这个老刑警眼中,这段锦绣的路现在染了血,它吐着生死,含|着罪恶,它通向命案现场。 离翠微花园已经越来越近,似乎连风里也传来血的腥气c甚至是腐臭的气息——那就是命案现场的气味,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气味。只要一想到凶手可能也在这条路上走过,房正军的心胸就涌起一阵难言的厌恶。 他在小区门口下了车,门口已经被警戒起来,黄线拉着,民|警在外面疏散记者和围观群众,里面已经有人接出来,是曲江|派出所的的副所长刘宸:“这是刑警支队的房队。” 房正军指指胸口的工作证:“都自己人,认识的,进去说。” 刘宸引着他向楼上走,先给他递了一根烟:“主要是情况特殊,不然我也不专程打电话叫你过来。我听说你人都到火车站了,这下嫂子更要生你的气了。” 房队长和房夫人已经离婚两年,婚虽然离了,感情却没离掉,还像小情侣分手一样拉拉扯扯没完没了。夫妻俩两地分居,房队长在长安,房夫人在宝鸡,两人平时以电话吵架的方式联络感情,今年房队长的感情建设大有成果,房夫人终于点头答应相见一回。 就是这样不巧,房队长提着国民气人补品的乌鸡白凤丸和直男盲选的玉兰油大礼包,大早上起来刚抵达高铁站,刘宸电话来了。 他在电话里说得简单:“曲江出事了,三个人,可能死了好几天了。” 房正军二话没说,扔了火车票,掉头就往曲江跑。 于刑警而言,时间不仅仅是金钱,它还可能意味着更多的人命。 此刻刘宸在一旁窥探他的脸色,从电梯一楼窥探到九楼,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刘宸试图打破尴尬:“我看你外头车兜里还放个什么乌鸡白凤丸?你这不是找骂吗?嫂子四十也不算更年期吧?” 离事发现场越近,就越是需要说点什么来缓和心情。 房正军不欲和他扯这些闲话,开门见山地问他:“死的人叫什么?” 刘宸沉默片刻:“卢世刚。” 房正军的脚步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上个月来我们局里的那个卢世刚?” 刘宸点头道:“就是他,还有他老婆儿子,三个人。” “怎么死的,死了多久,谁发现的。” “是他家的钟点工——哎我的房队长,你自己看吧。” 刘宸按了按太阳穴,一脸头疼脑热的不想说。 电梯打开,恶臭混着楼道里的热浪扑面而来。法|医和市局的人都在忙,蹲在地上招呼他们:“刘所,房队。” 尸体尚未掩盖,还在拍照和检查,因此整个现场还保持着它被发现时的样子。凶案现场没有明显的血迹,也没有脚印,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扫。死者用细绳反手捆绑起来,三具尸体呈“品”字形,分宾列主地朝大门跪伏。暑天炎热,尸体早已膨|胀,变成青灰的颜色,腐肉从细绳两边向外膨|胀。 房正军沉默地注视着居中的那具男尸,这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的西铁城男表。 是的,他就是卢世刚,房正军想,上个月他来局里,也戴着这块表。 表还在走,而人的生命已经永远停止了。 “是不是和金川案一模一样?”刘宸道:“藏了五年,这个杀人魔,又出来了。” 房正军没有说话,他小心地把烟熄灭,烟灰全拧在手心里。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目睹同样的情景了。同样的灭门,同样的尸体姿态,同样的洁净的犯案现场。 房门大开着,从门外看去,这房间犹如一个恐怖的舞台,展示着一场熟练又精美的屠|杀。尸体不会说话,它们只能用扭曲的表情,向整个世界陈述死亡来临前的绝望感受。 房正军从案发现场回来,心情和步履一样沉重。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若你是长年久居在关中的本地人,就会对它产生极其可怕的联想。 远在十五年前,距离此处三百公里的金川县,曾发生数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几乎以固定的形式,每年入室行凶一次。他不抢劫财物,也不污辱妇女,他来得无声,去得也诡秘,他进入受害者家门的那一瞬,似乎仅仅就是为了杀光所有人。 不分男女,也不分老幼,全部杀光。 留下一地尸体。 一时间人心惶惶,全国都在盛传关中|出了一个灭门绝户的杀人魔。那还是网络不甚发达的年代,在舆论控制的情况下,案情以添油加醋的形式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无论怎样风传,有一个细节是决计不错的,那就是这个杀人魔喜欢摆|弄尸体。 每具尸体都用细绳反捆双手,以跪伏的姿态腐烂现世。 这凶手仿佛一个惩戒者,虽然不知道这些无辜的死者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此案历时十年,始终未能侦破,凶手反侦察意识极强,案发现场永远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最难解的是被害人之间几乎毫无关联,警方根本无法排查。 不怕仇杀c不怕劫杀,一切有利可图c有情可解的凶案都能循出蛛丝马迹,最怕是这样无差别攻击的变|态杀人。 房正军参与了始发案和随后六个连环案的侦|查,最初是作为主要负责人,后来则是协助侦|查。其中艰难辛苦,不再赘述,因为对他自己来说,没有破案的艰辛是无价值的艰辛。 追查最终以一个尴尬的形式落幕——从五年前开始,金川杀人魔突然偃旗息鼓了。 他像一滴水或是一捧盐,融入茫茫青海之中,也像一粒砂,匿迹于关中滚滚黄沙浪里。就这样沉寂下来。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警方猜想,这个凶手可能是死了,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可抗阻的情况,使他不得不就此收手。 也许是疾病,又或者是任何难以揣测的原因。他的最初动机就难以捉摸,他的洗手上岸也更加无从推敲。 而房正军放不下这个案子,它就像一根刺,一根黑色的c蠕动的肉刺,插在关中平原的某个城市里,也插在房正军心里。你看不清它究竟刺破了什么地方,但它的确没有死,它似乎总还会有下一击。 十五年了,只要一想到这个杀人魔依然蛰伏世间,房正军寝食难安。 现在这根刺终于出来了,它再次划破了关中省的宁静,宛如在血液里行走的针,它从长安破土而出,以最尖锐的形式扎入警方的视线。 重案组的专项筹备会议当天下午就准备召开——注意是“筹备”会议,并且是“准备”召开。 案子来得太突然,用省厅当天下午发来的指示总结,就是手法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必须慎重对待,必须妥善处置。至于如何“妥善处置”,方法可大可小。 如果移交省厅,那就是“为表重视以省公|安厅为首迅速组建指挥中心”,如果就地侦|查,那就是“稳定舆情并最大程度降低不利影响”。 采取哪一种都可以,只是上面的领导们需要一点斟酌的时间。 他们的为难不是没有道理:偏偏是在曲江,上头是雁塔分局。名胜景区,高价地段,最需要安全和保障的地方,闹出凶|杀案。 还是经典手法,老案再犯。 整个关中省正在搞旅游文化年,而即将到来的长安金秋国际旅游节又是这场活动的重中之重。宣传和招商从春天就开始了,上头三令五申要做好安保做好安保。这倒好,恐怖分子是没有的,但有杀人魔出没。 太难做。 这时候爆出连环杀人案,已经不是考虑谁的政绩的问题,如果情况失控,那对于长安c乃至整个关中,影响都是致命的。 指挥中心到底由谁牵头组建,省厅还是市局,由哪位主管领导负责,这些官面上的事情可能还要纠结一晚上,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破获了是大功,破不了就是大过。房正军不怀疑上面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但他对上面的反应速度不抱期望。 市局的想法,也是一样。 所以大家不纠结到底是由谁指挥,车炮未到,卒子先行——市局先召开案情分析会,等到专案组人员批示下来,再把案情向参与人员梳理一遍就可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也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死者卢世刚,广源建材公司的法人代表,妻子张秋玉,家庭妇女,无业,儿子卢天骄,高二学生,死前在长安实验中学就读。” 不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曲江|派出所和其他几个区的派出所负责人都到场了,市局领导也全部到场。由房正军负责主持介绍案情。 “报案的是卢世刚家的钟点工,她每隔三天去一次,协助张秋玉进行扫除。” 房正军展示了上午带回来的现场照片,又一并展示了中午抽调的金川案卷宗:“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呈现巨人观,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在三天前,也就是8月27日。从尸体情况初步推断,三人的死因都是割喉,又被锐物刺中心脏——这和金川案的犯案手法c犯案情况,都非常相似。”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两张十分神似的照片。 左边是曲江案,右边是金川案,死亡现场活像是再版复刻。 “不排除是同一人犯案的可能,并且是极大的可能。” 说话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华。 此话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意义在于让书记做个笔录。 房正军微微点头。 “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在死者卧室发现了丢弃的空调被,上面有喷溅状的血迹。应当是凶手在行凶之前用空调被挡住了受害人的身体。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和脚印,走廊里也无法提取有效的脚印。” “监控呢?” “案发当天,翠微花园所在的片区因为调试变压器,从下午六点开始全区停电,因此无法调取监控。我们已经调动警力向小区民众询问是否对可疑人员有目击情况,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应。” “监控和小区民电是一条线?!”陈国华有点坐不住了。 “规定上不应该是同一条,正门的市内监控确实没停电,但小区内的监控头存在违规情况。”刘宸一头汗地站起来,他是曲江|派出所负责人,这件事他难逃干系:“这是我们管理上的失职。小区监控是走的民电。” 大家都不说话了。 许久,陈国华问:“电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夏天,电力公司也是体贴民情,六点停电,28号早上八点就来电了。” 完美的犯案条件,深夜,停电,人员流散。 “现在的情况是,很多翠微花园的业主当天夜里为了避暑,从下午开始就离开了住处。因为停电通知半个月前就下来了。这不是一个片区的调试,整个长安市都在做变电调整。” 大家都感觉很操|蛋,犯案节点卡得如此精准,令监控完全失去意义,目击者的数量也被降到了最低。 “不能排除凶手对电力公司的情况有干预的可能,要把长安市电力公司和翠微片区的变电站工作人员也纳入调查范围。”陈国华指示,书记员在他一旁飞快地记录着,“当然,翠微小区的所有住户,都要排查,这是起码的负责,也是对群众心态的有效稳定。” 房正军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而问陈国华:“陈局,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有一个更奇怪的疑点是,卢世刚当天下午还在钟楼的公司里上班,他的妻子和儿子也不在家。明知道要停电,他们一家人为什么要返回家中呢?” 长安的盛夏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男主人身为建材公司老总,这家人的收入并不窘迫,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为了省钱忍受酷热的类型。 “事实上,疑点还不止这一个。”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当初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陈伯伯,说了半天,你们为什么不提这个?” 大家都向门口看,是张笑眯眯的娃娃脸。 房正军有些头皮发炸,来的不是别人,是他儿子,房灵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灵枢 不知道你对娃娃脸是个什么概念。 大多数娃娃脸和“乖巧c甜美c初恋款”紧密挂钩,但门口这张娃娃脸不是这一款,它属于典型的帅气不够清纯来凑。他的眼睛显然有点偏圆,脸蛋儿也有点丰润,鼻梁还算高|挺,嘴唇又不是特别性|感,总之离剑眉星目的经典美男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此种脸蛋要想跨越颜值的天阶强行挤入帅哥行列,那就只好拿清纯当卖点了。 别人的清纯是配菜,加持性质的,此种人的清纯是主菜,勇敢强推的。 清纯也不是真清纯,你瞧他那一身看似严谨的警服,扣子小心翼翼地开到第二颗,又反复拿熨斗和料浆抚平了纹理,形成一种看上去潇洒随意其实憋得要命的“自然森系风情”。头发是温顺的三七分,但仔细看看,每一绺刘海都拿发蜡折腾过十八遍,务求锐化他本来并不深刻的五官轮廓,还要看上去清爽干练——总而言之这种造型就是在五十岁长辈眼里“挺乖挺好”,二十岁同龄眼里“哎哟骚包”的高段位造作。 嗯啊,这就是房灵枢。 他让房正军感觉不顺眼,这实在太正常了,房正军说不出他哪里不好,只是隐约觉得“这小王|八蛋不是善类”,对的,这种小王|八蛋只有同类懂得,你把他扔到酒吧里,他张嘴喊一句“小哥哥来玩呀”,那真是一点都不违和。 明明骚,还装乖巧,亲爹眼里的小混账,男人中的绿茶婊。 房灵枢在美国攻读犯罪心理,两年前才回国,被作为优秀人才纳入市公|安局刑侦中心。要问房夫人和房队长为什么吵到离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亲妈不愿意儿子再干警|察这一行,偏偏儿子一定要子承父业——当初读警校,房夫人已经大不乐意,眼看着小房赴美,房夫人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儿子也许可以在高校做个研究什么的。 好嘛,千盼万盼,小房一回国,不但没进高校,还正儿八经进了公|安系统,用房夫人的话来说:“你说你,他这个学历不够进省厅坐办公室?省厅没有刑侦局?你让他去市局算什么东西?” 还是个市局的小分处! 房夫人原地爆炸:“警|察干了一辈子,省厅你不认识人?你就不会撅撅屁|股使把力?房正军,我跟你结婚几十年,狗屁福没有享过,儿子是你自己的儿子,你上学不过问工作不操心,你干什么娶老婆生孩子?” 连珠炮,房正军额头冒汗:“那刑侦中心也是正规机构,也有编制。” “有你|娘的编制!我稀罕你的编制!” 夫妻俩吵到离婚,依然没能动摇小房同志想奋战在刑侦第一线的意愿。关键房灵枢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警|察,天天打扮得像个时髦小鲜肉,搞得网上老传“钟楼那边有个超帅的警|察小哥哥”。 实事求是地说,房灵枢真的没有英俊到“超”字冠名的程度,只是职业光环加成,加上他平时又爱拗造型,五分脸硬要拗出八分俏。加之这位小哥哥积极回应网络民众的热情,天天在微博上搞些犯罪心理的分析段子,隔三差五照骗自|拍,现在已经是十万粉丝的网络红人。 这些房正军也都忍了,关键他儿子还有点没法提的个人取向。小时候倒不那么明显,从美国回来以后就彻底放飞。 就为这个破取向,房夫人差点没把房队长徒手生撕了。 不说了,说不了,房队长头疼。 此刻房灵枢转着手里的u盘,笑得一脸羞涩:“对不起各位叔叔伯伯,我刚从法|医那边回来,弄了点资料,来晚了。” 他是局里人从小看着长大的,是同事,也都是叔叔伯伯。陈国华招手笑道:“小专家,进来进来。” 房正军一看他这个矫揉造作的劲头就觉得操|蛋,不由得沉了脸道:“你来干什么?” 陈国华嗔道:“什么叫他来干什么,海归的优秀人才呀!老房你这就不对了,任人不避嫌,举事不避亲,你这做事有失共|产党员的准则。” 大家都笑起来。 房灵枢不肯和他亲爹拌嘴,他采取最简便的方式,规规矩矩挪到他父亲身边,一面将u盘递给他父亲,顺手摸出了眼镜戴上。 眼镜戴上,他整个人的气质忽然沉静下来。 “刚才我在门外听了,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就和房队长说得一样,我刚从技术科回来,作为刑侦中心的干警,想对房队长的陈述做一些补充。” 他对父亲改换了称呼,显然是要表达郑重其事的情绪,大家也收拢了笑容,都坐起来。 “初步解剖,卢世刚一家三口的死亡时间是不统一的,死因也不统一。从外表看,三个人都死于刀伤,但卢世刚被绑缚的时间远长于他妻子和儿子的绑缚时间,他可能被捆绑了长达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这会在尸体上留下明显的尸斑,和张秋玉及卢天骄的尸体不同,卢世刚的手腕甚至留下了明显的擦裂伤。 “张秋玉和卢天骄死亡时间虽然还不能具体判明,但推断是先于卢世刚而死。她们的尸斑异于卢世刚,是死亡之后才进行捆绑,因此没有扩散的痕迹。卢世刚则是先捆绑,然后才被杀。” 这是技术进步的好处,至少十五年前,警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细致地辨明死者的先后次序。 ——可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房灵枢的表情凝重起来:“我们的侦破技术,确实在进步,但那并不代表‘勘明死亡时间’这件事十五年前做不到。”他扶了扶眼镜:“至少三桩连环案当中,我们能确认,凶手是先杀死家中最身强力壮的一方,然后才对妇孺进行剿杀。” 他的娃娃脸在电子屏的微光下,有一种奇异的郑重,并不可笑,是令人感到尖锐的敏慧。 房正军目视他的儿子,此刻他并不感到自豪,只觉得急切。那急切的心情远高于自豪,是对同行的一种无自觉的嘉奖。 ——回到案情上。如房灵枢所言,先击杀家中的壮年男子,威慑无力的妇女儿童,对于金川案的凶手而言,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也是行之有效的攻击策略,能最大程度地简化他的行凶过程。 但凶手要杀就杀,并不存在折磨和□□的现象。 曲江案却展现了另一种模式,在细枝末节上区别于金川案。 那其中似乎包含|着一些刻意的态度。 房灵枢抬起头来:“我想有另一种可能,那是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可能,也是最棘手的可能——曲江案的凶手,与金川案也许并非同一人。” 他的声音尖锐地敲在所有人心上,这是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我怀疑,这是模仿作案。” 稍停一停,他点开一张尸检图:“我带着这个疑问,和法|医仔细勘察了三具尸体,和我想得一样,卢世刚的颈部有明显的骨折痕迹,胸|部,脑部,膝部,都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和断裂伤。这说明他死前曾经遭受殴打,但未致死,凶手是刻意卸除了他的反抗能力,然后经过一段时间,才将他彻底杀死。” 也就是说,卢世刚被凶手反捆双手,一直处于无法反抗的状态,他很有可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儿死在面前。 随后,凶手才这个一家之主捅死,仿佛是一场首尾呼应的表演。 凶手不仅仅是想要他死,还蓄意要他经历一场精神上的酷刑。 众人推想着当时的情景,都不免渗出一层毛汗。 这是大家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形——纵观全球的经典连环谋杀案,最可怕的莫过于模仿杀人。这是一种暴行的传染。 一个人的杀人,总有其动机可言,无论这个动机是否合乎情理,它都还是独立的c不会轻易示人的。但当一个杀人模式被奉为经典,单纯为模仿而模仿的时候,杀手的数量就无法控制了。 它会像病毒一样不断复制,一次成功的尝试,会有难以想象的连|锁反应,第一个凶手的心态暂且不提,对后续所有的模仿者而言,每一次成功模仿都是巨大的嘉奖。 “逸乐犯。”房灵枢说:“当杀人变成一种学习和乐趣的时候,我担心这个模仿者无法|像始案凶手一样控制自己,他可能很快就就会再犯。” 那就意味着,整个长安市的市民,都被笼罩在袭|击的阴云里。 他们变成了练习杀人的道具。 陈国华和其他几个派出所的领导,脸色都难看起来。 房灵枢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说得太对了,“棘手”,对的,就是棘手。大家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本能地不愿意这样去想。 如果真的是模仿作案,那么危险程度是远高于金川案的,这就意味着全市都要进入警备状态。 旅游节怎么办?多少人辛辛苦苦了半年的事情,如何收场? 房灵枢却不肯放过他们,他直起身来,用一种不高不低的声音款款发问:“各位领导,你们不是想不到,你们是不愿意那样想。” 他的父亲抬起头,陈国华也抬起头。 “金川案给大家造成了惯性,也造成了惰性,好像羚羊逃避猎豹一样,只要献祭出一户人命,就能换取一年的安全——这种态度,对整个关中省的群众来说,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他才二十六岁,说话真是狂。 房正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无人应答他的发言,大家回应的只有沉默。一众领导的脸上都露出一种黯淡又了然的苦笑。 陈国华望了房正军一眼,示意他不要生气。 何必生气呢?年轻人就是这样,对年轻人来说,正义实在太容易c太简单了,他们的正义直来直去,不需要考虑维持正义的成本和代价。他们喜欢竭尽全力。 而公权不能随便竭尽全力,它需要公平地顾及每一个群体的利益。 这些犯不着向房灵枢解释。房灵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完了,就够了。 “灵枢,前面这些你说得很有道理,你是认真思考了。”一阵沉默之后,房正军开口了:“但是有个问题你没有去想。” 房灵枢向他父亲转过脸。 众人也一并向他投去目光。 “你觉得,曲江案和金川案,在犯案手法上,存在差异,所以你怀疑这是两个人所为。这有道理。”房正军掏出烟来,又把烟向下传过去:“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凶手还是原先那个人的话,他已经五年没有出来了。五年未动,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是的,五年未动,对一个坚持杀人六年的凶手来说,良心发现的可能性太低了。更有可能是他受伤或者生病。 “凶手也是人,他也会有生老病死,五年过去,他的体力会下降,他的状态会改变,在这些前提下,他选择先制|服男性,然后快速杀死妇孺,也是有可能的。” 房正军将目光转向尸体的照片:“以往他不会选择这种迂回的方式,那是因为他正值壮年。现在他做不到一击必杀了。” “真是那样就好了。”房灵枢摘了眼镜,忽然向他老爹来了一个k。 房正军被他雷到了,房正军像避子弹地往后闪了一下。 大家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也觉得特别奇怪,凶手是不是壮年我不知道,但卢世刚今年五十出头,身体保养得很不错,他是不应该没有反抗能力的。” 他站起来,朝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卢世刚身上,完全看不到反抗的痕迹,他的指甲里连一点点撕扯的人体组织或者衣料,都看不到。” 说着,他抬起手:“反抗时手腕c指关节c肘部,这些地方,应该有挫伤——没有,完全没有。” 卢世刚是束手待毙。 房正军的脸色一瞬间地阴晴变幻。 房灵枢重新戴上眼镜,温和道:“爸,你先坐。” 他转身去调动电子屏上的按钮:“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也是引起我另一个猜想的地方。如果卢世刚是个完全清白无辜的群众,那么我不会有这个猜想,刚进门的时候我就说了。”他仰头看向房正军,又将清灵的眼珠向陈国华转了一转: “陈局,房队长,你们当年都在金川县,是同事,应该知道,卢世刚是金川始发案的犯罪嫌疑人。” 十五年了,金川案一直未能找到凶手,但当初并非一个目标也没有。 那个人,正是三天前死去的卢世刚。 房正军没有说话,陈国华站了起来:“卢世刚是无罪释放。他不是凶手。” 至少法院已经认定他不是凶手。 “是的,我知道,当年一力主张疑罪从无的,就是我爸。” 房灵枢的声音很轻,但没有退缩的意思:“我爸给了他一个清白的身份。” 他说得很尖锐,是“给”,而不是“还”。 “警方认为卢世刚清白,但清白与否是人心认定的,有时候法律说服不了情绪。”房灵枢偏了偏头,电子屏在他脸上落下一层阴郁的蓝光:“如果我是这六起连环案当中的死者,如能死而复生,我一定要把卢世刚,千刀万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嫌疑人 父子俩从局里出来,已经是深夜。 房灵枢原以为房正军会在局里值班,不想他爸后脚跟了出来:“我跟你一起回家。”又说:“你晚上就不要出去玩了。” 房灵枢笑了笑:“有案子,我肯定不出去。” 他把衣服换掉了,换成了紧身t恤和牛仔半裤,头上带了个骚包的小帽子,帽檐将将卡在刘海前面,看上去像个刚进社会的新鲜人。 房正军盯着他看了许久,嘟囔了一句:“大暑天戴帽子,我看着你就热。” 房灵枢两手捏住帽子:“好看呀。” 房正军就不说话了。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在夜色的长安路上,房正军推着自行车,房灵枢也就不敢开车。长安的夜色是繁华的,它从千年之前繁华至今,一场凶圌杀案,动摇不了它人间烟火的鼎盛。一路上柳荫隐着燕语,叮咛婉转,是古都特有的c安宁的气韵。 两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这份安宁,是多脆弱啊,针一捅,就破了。 走了许久,房正军才开口道:“今天筹备会上,你把风头都出尽了。” 房灵枢就等着他这句话。 “爸,你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是觉得,你不懂事。”房正军停下步子,回头去看他的儿子:“你去美国,自圌由惯了,但是在国内,你要知道,有些话不该你说,不该这个时候说。” 房灵枢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父亲。 房正军亦不回避,父子两人倒像两只斗鸡,一浪一浪热的空气在他们周围打转。 方才在局里,房灵枢大开大合地讲了一通,讲到最后,大家都有点晕。 “小房,咱们都是共圌产党员,信仰马圌克圌思主义。”陈国华揉着太阳穴:“你前面说得有道理,老房说的,也有道理。但你现在说个死人复活这个有些不切实际。” 房灵枢乖乖地看他:“是的,死人不会复活,但仇杀是有可能的。各位还记得半个月前咱们局里处理的那个民事纠纷吗?” 房正军忽然站起来:“这个我会说,你不要说了。” 房灵枢没理他:“八月七号,局里接到的报案。卢世刚的儿子卢天骄,在进行射击训练的过程中误伤他的教练梁峰,梁峰抢救无效,当天晚上死在医院。” 房正军大声止住他:“这个我已经要说了,房灵枢,你坐下,下面我来说。” 房灵枢依然在说:“梁峰的妻子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独子梁旭。杀父之仇,对梁旭来说,内心很难平静吧。” 房正军的头上拧起青筋:“民事纠纷,误伤致死,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从哪来的杀父之仇?房灵枢你坐下!” 他的情绪确实有点太激动了,陈国华咳了一声:“老房你让他说完。” 房灵枢却停住口,看着他父亲:“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房正军一口气憋在喉头,上下滚了半天:“对,就这么多,该调查的肯定要调查,这个绝对不能说放过去。” 陈国华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一时之间也不好细问,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 “卢世刚的社会关系,继续调查。翠微小区的所有住户,包括前面提到的相关人员,都要排查。”陈国华站起来:“李成立局长明天会从北京赶回来,今晚我值班,等省厅的消息。” 然后,他看了一眼房正军:“八月七号的误伤纠纷,是否和曲江案有所关联,明天先传讯梁旭。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大家又把明天的工作做了分配和安排。 会就这样散了。 散会之后,房灵枢先跑去换衣服了,陈国华叫住房正军:“老房,你留步。” 房正军接过他递来的烟:“陈局。” 陈国华引他一同向外面走,两人只是点烟,并不说话,直走到外面僻静处,两个人顶着蚊子看月亮。 陈国华踩了烟头道:“老房,你刚才的反应,有点不像你。” 房正军笑了笑,偏转了话头:“无头悬案,换谁谁也不甘心,是不是?” 陈国华看他半日,叹了一口气:“我说一句不该我这个身份说的话——或许你也不该听,但我还是要说——你被这个案子耽误太多年了,我盼望你慎重一些,你我这个年纪,无谓勉强自己,我倒没有什么,我是为了你才这么说。” 这话说得含蓄。 房正军沉默以对。 他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依然仅仅只是个支队长,旁的人早就干上去了,同龄人里,他是始终压着难提拔的那一批人。他房正军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不提拔,还能为什么?金川案追查不力,办案无果,作为始案负责人的房正军难辞其咎。 “我不是不支持你,恶性案圌件,省委c市委c省厅c总队,都会全力支持我们侦破。”陈国华又点上烟,“但是老房,你是不是考虑考虑急流勇退,要么就把这个案子直接移交省公圌安厅——大案要案,有的是人去做。你马上退居二线了,这个领头羊,不是非做不可的。”他低低头:“要么就让小房试试,年轻人,出点错,也不打紧。” 房正军依然没有应声。 陈国华在委婉地暗示,暗示他转手这个案子。 陈局是出于一片善意,这个房正军都明白。 上头的态度是很微妙的,于上峰而言,“稳定”比“结果”更重要,如果当时没有结果,那么以后也就不要再轻易提起,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人心的恐慌比什么都严重。 “老陈,你明白我。”房正军改换了称呼:“你是为我好,但你也明白,金川案已经成了我的心魔。抓不到这个凶手,我死也难瞑目。” 陈国华忧郁地望着他,他们同是警校出身,并肩作战二十多年,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做刑警的人,注定命里都有个破不了案子?越是急公好义,越是命里穷途。 他们是把针插在脑后过日子的人,十五年了,凶手逍遥法外,甚至于连群众都忘记了这件事。 “就算抓到了人,老房,难道世上就没有下一桩凶案了吗?” 陈国华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很无力。 房正军不接他的话,房正军抬起手,挥散烟气和蚊蝇:“当初多少人都说卢世刚就是凶手,是我一力坚持疑罪从无。我要抓人,就要真凭实据地确信他是凶手,卢世刚的犯罪证据不足,又有不在场证明,我不能让他做替死鬼。” 陈国华望着他。 “可不瞒你说,这么多年了我心里仍然怀疑卢世刚,我一直想把他当场擒获。每一次新的凶案发生,我都想杀了自己,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因为我当初的错放而害了又一家人命!” 房正军越说越激动,他的激动无处发泄,只好一只接一只地拍蚊子。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公圌安局的大院里。 可是现在,卢世刚死了,和金川案所有灭门的家庭一样,死于同样的手法。 真正的凶手似乎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警方的愚笨。 这是示圌威,也是嘲弄。 房正军感到前所未有地挫败,于挫败之外,他还觉得恐惧。 陈国华盯着他:“老房,你实话告诉我,梁旭,就是之前来局里那个男孩,他到底是谁?” 房正军不说话。 “你跟我总要交底吧?”陈国华恼火地转了一圈:“你儿子!问得那么明了,我!多少人面前给你留着面子!姓房的,你跟我还打谜语?” 房正军还是不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他央求似地抬起头来:“看明天,看明天的问圌讯结果好不好?” 陈国华气得搡他:“你让我跟李成立怎么说?跟刘宸怎么说?我告诉你,不是我一个人现在心里有想法,大家心里都有想法!房灵枢没说错!有话就大家说开了,你一个人抱着死磕是什么意思?” 房正军由着人搡,倒退几步,他咬着牙说:“我就是觉得自己人里有不干净的。” 陈国华瞪着他:“你是没话好说开始他圌妈泼脏水了是吧?” “该说的时候我会说,不需要说的,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查。”房正军站定了:“我话就放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要问?” 陈国华在问他,房灵枢也一样在问他。只不过陈国华问得直接,房灵枢问得迂回。 半个多月前,梁峰被卢世刚的儿子误伤致死,这场民事纠纷确实已经理清了,虽然法院还在走程序审理,但公圌安局这边该提交的都提交了,也不涉及刑事问题。 尽管如此,作为受害者唯一的家属,梁旭的态度怎么想都可疑。他完全没闹,好像他父亲不是死了,而只是受了个轻伤。 正常情况下,家属无论如何都应该来公圌安局大门口闹几天,医院那边,也不能放过,再激动一点,还可以去信圌访局跑一圈——梁旭太通情理了,通情达理到有些反常,他无理取闹的程度是零。 卢世刚的广源建材公司门口连个花圈横幅都没有,只能说梁旭作为大学生,素质实在太高了。 高到今时今日想起来,有点离谱。 房灵枢和刑侦中心的同事谈起这件事,大家都笑他:“你他圌妈是被警闹医闹洗圌脑了吧?我们态度好办事效率高群众满意不应该吗?卢家一口答应赔他二百万这也不是小钱啊!” 做公务员这一行,不就盼着少点上圌访吗?房灵枢可能脑子有坑吧。 起初房灵枢也觉得,自己脑子也许是有点坑。 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见到房正军的眼泪。 时间不远,就是上个星期,房灵枢溜进书房偷烟,正撞见他父亲拿着一卷什么东西,在抹眼泪。 房正军的表现很惊慌,他强作镇定,还不等儿子开口相问,他自己先说:“你给我揉揉头,我这头疼,怎么眼睛也酸。” 又板起脸问:“又来拿烟?你怎么不学好?” 房灵枢始终没有看到他父亲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第二天房正军先去了档案室,房灵枢偷偷摸圌摸地问档案室的小孙:“我爸来干嘛的?” “没干嘛呀?就还个卷宗。”档案室的小孙迷迷糊糊地说。 “啥卷宗?” “你问他呀,就前段时间的民事案吧。” 房灵枢觉得莫名其妙。 梁峰跟房正军并不认识,至少房灵枢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叔叔。房正军为什么要拿着他的卷宗哭? 房灵枢没有见到梁旭,民事案那几天,他在宝鸡做培训,顺便陪他圌妈妈。 房正军也不许他再去骚扰当事人家属。可以这样说,如果曲江案没有发生,房灵枢没有任何理由再去打扰筹办丧事的梁旭。 他原本也没有打算去插手这个已经结掉的案子。 但现在曲江案爆发了,死者的身份尴尬,既是金川始案的嫌疑人,又刚刚经历一场民事纠纷。 如果是在美国——不,放在中国任何一个地方——不,就以房正军的认真严谨来说,都应该第一时间将这三个案子关联起来。远者远关,近者近关,都是死了人的大事,谁的恨比谁少? 梁旭父亲的离世,卢天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养不教父之过,从情感上讲,梁旭有充分的犯案动机,如果他真的是杀人凶手,那他一定会先杀死卢天骄,然后再迁怒于卢天骄的父母。 法圌医的初步推论也完全符合,第一个死亡的是卢天骄,然后是他的母亲张秋玉,最后才是卢世刚。 这不同于连环案,这有明显的激情杀人的倾向,所以卢世刚身上才会出现殴打的痕迹。 至于他为什么要模仿金川案的犯案手法,房灵枢还没有想清楚,也许梁旭是想要模糊大家的视线,嫁祸于还未归案的连环案凶手。 他应该首当其冲列入调查目标,他的平静就是最可疑的地方。 可是很微妙地,房正军在回避,陈国华也在帮着回避。 房灵枢今天说了一圈,说到底是要逼出这个民事案,在房灵枢眼中,它和曲江案分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查案应当先从近的地方查起。而他的父亲和领导在刻意地掩饰这两个案子之间的关联,他们有很浓重的包庇的嫌疑。 他们在包庇梁旭。 房灵枢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所以他想问。 “你帮我买瓶水来。”房正军说。 房灵枢没有二话,去便利店买了两瓶农夫山泉。 房正军拧开瓶盖,也没有喝,只是捏着塑料瓶子,水从瓶口溢出来。 他手上用力,一股清泉从瓶口直射圌出去。 “覆水难收,你看到没有。”房正军说:“有些话说出口了,你想把它收回来,就迟了。” “水是干净的。”房灵枢说:“但我觉得事实一旦被隐匿,就显得脏了。” “灵枢,你还年轻,总觉得什么事都要大家明白才能找到答案。”虽然路人稀少,房正军也还是尽量放低声音:“舆论是把双刃剑,我们要保护群众的安全,也要维护民心的稳定。不能跟美国学,什么事往外一倒,烂摊子谁收拾?” “我没说要找记者。”房灵枢无辜。 “对,别说是记者,就是在局里,没有证据之前,你也不能随便怀疑。做什么事,要走程序。” 房灵枢安静地看着他:“爸爸,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房正军的嘴唇翕动了片刻,最终只是伸手,揉了揉他儿子的帽子。 “有些事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房灵枢说:“很快就会有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梁旭 隔天下午,梁旭来了市局。 很不幸地,房灵枢不被允许参加讯问——头天夜里三|点,省厅下达指示,二级警司以上人员参加办案,所有办案人员,必须是党员,必须有丰富的办案经验。 曲江案正式立案调查,□□亲自批示,省厅直接牵头查办。所有调查经过,两小时一次上报省委和省政|府。 书记的批示,不知是不是特意换了红笔,一笔一划写着“办案以慎,查案以严,各单位部门全力配合,一定要打击犯罪分子嚣张气焰。” 后面稍小的字,详细批示了宣传部和各新闻单位,要“杜绝谣言,净化舆论,坚决保障长安省旅游文化年的有序稳定。” 这个重视程度,让大家都觉得鼓舞,同时也很紧张。 虽然此案还没有任何定论,但领导们显然已经将它和金川案联想在一起。 不能再出事了。 房灵枢现在恨自己没入|党了,也知道后悔自己不思进取了,回国两年,既不是党员,也没混上二级警司。 后悔也晚了。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你拖拖拉拉,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不可避免地,他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简称为“犯罪相貌”,它认为暴力犯罪者往往具备一种面貌上的共性,比如较窄的前额,较高的颧骨,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人如其名,他真像初升的朝日一样光彩夺目,那是一种男子刚步入成年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十分明丽,生着秦人特有的单眼皮,并且是干净爽快的丹凤眼,眉毛亦是挺拔英武的两道剑眉——这种眉眼适合于顾盼神飞的骄傲姿态,而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忧郁,微微含|着一点严肃的神态,因为拘谨而略带腼腆,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朴实又自然。 他浓厚的黑发以最规谨的方式剪短又梳齐,没有染,看上去有些天然的鬈曲,在耳畔划出一条整齐的线,正是古人称赞的有如刀裁的鬓角。 宛如电影里最经典的正面人物,他的一切神情姿态,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正直和纯洁。 衣饰上也是一样的整洁端正,一件藏青色的p一l一衫,大学生常穿的那种磨白的牛仔裤,鞋子也很干净,大约是刚刚刷洗过。 因着父亲热孝,他臂上还别着黑纱。 梁峰可惜了,有个这样的好儿子,偏偏天不假年。 大家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去瞟房正军,心想这不该让小房去出外勤,该把他跟这个小梁放在一起,那才真是花蝴蝶和清水芙蓉,好对比。 想想更觉得好笑。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遐想只是一瞬间。无论梁旭长得是有多俊俏,都不能凭面貌洗脱嫌疑。大家见他坐下,就收拢心神,严肃地开始询问。 在场的数人,只有房正军一人参办了前段时间的民事纠纷,他看着梁旭,梁旭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房正军问他:“你父亲的后事办妥了吧。” 梁旭抿了抿嘴唇,他乌黑的眼睛向房正军望着,片刻,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书记员照样作下笔录。监控也在拍着。 梁峰鳏夫一人,家中似乎也没有亲眷,可以想见,火化葬仪,全由他儿子一人主持操办。 房正军向他微微颔首:“孩子,难为你了。今天是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梁旭亦点点头。 于是经过一段例行公事的事前告知,又是一段关于姓名年龄的问答,之后,他们进入正题。 “卢世刚,你认识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儿子杀了我爸爸。” “” 大家都警觉了起来,这个回答里包含了很明显的偏执情绪。 “卢天骄是误伤。”房正军说。 “哦,误伤。”梁旭没有反驳,他不等提问,继续说下去:“他说要赔钱,就这样。我爸已经不在了。法院还没判下来。”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作为嫌犯,这个回答显然太不理智,也太缺乏掩饰了,但作为当事人家属,这个态度倒是可以理解。 房正军于是又问:“你之前和卢世刚有过接触吗?” 梁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不认识。” “之后呢?” “没有。” “你确定?” 梁旭抬起眼睛,他的瞳仁深邃且大,因此直视旁人的时候就有一种迫人的意味:“房警官,我是来找过你,问过卢世刚的事,那又怎么样?” 旁边坐着的人便咳嗽一声:“态度放端正,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你的义务,也是洗脱你嫌疑的必要过程。” 梁旭显然对“洗脱嫌疑”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转头去看说话的常警官,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房正军揉了揉鼻尖:“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迟疑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 房正军盯着他,加重了语气:“我问你,卢世刚是金川连环杀人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显然不善于说谎,他避开房正军的目光,又是片刻迟疑,他说:“我不懂什么叫,始案嫌疑人。” “所以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这次梁旭转回了视线:“是的,我也问过你。” “为什么要查他的身份?” “他儿子害死我爸爸。” “卢天骄是误伤。” “哦。” ——谈话进入了死循环,加之问询室灯光强烈,大家都有点额头冒汗。 “你对金川案了解多少?” “没有多少。”梁旭说:“就网上查的,反正我知道他有案底。” 房正军盯着他:“梁旭,金川案的卷宗一直作为机密被封|锁,你能从网上看到?” “百度一下都有,你们自己可以百度。” “我们问你当然是调查过,你不要含糊其辞!”房正军一拍桌子:“百度!哪里有说过!卢世刚是金川始案嫌疑人!你查给我看!就现在查!” 莫名地,大家都觉得他这腔调活像是在怼儿子。 要是换做其他嫌疑人,可能还没有这个喜剧效果,梁旭看上去太纯善了,显得试图威慑对方的房正军有点逗。 梁旭倒是没有怕:“网上能查到是卢某,我也问过你的是不是,然后你说这不相干。” 这还扯到房正军身上了,房正军真火了:“所以呢?” “所以我猜是的。”梁旭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对得很。 房正军无话可说,亦问无可问,没有证据之前,这段提问又被绕死了。 但可以确定,梁旭知晓卢世刚的隐秘身份。他是否还通过其他途经了解过金川案的详细过程?又会否以金川案的手法来进行无谓的复仇? 这些问题,房正军先咽下了,此时不应打草惊蛇。 短暂的笔录确认之后,房正军换了个方向:“那你之前来问我卢世刚是谁,你之后没有去找他吗?” 梁旭毫不迟疑:“没有。” 房正军敲了敲桌子:“梁旭,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公|安局,你如果在这里说谎,要负法律责任。” 梁旭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没有。” “八月二十七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就在外面。” “说清楚,什么地方。” “就一直在外面。” “我让你说清楚,在哪里,干什么。”房正军说:“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 这次梁旭思考了很久。 “几点?”他问。 “十一点。” “记不清了。”梁旭说:“可能去上网了。” “去上网?” “去网吧,打游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父亲刚刚过世。”房正军走到他面前,捏起他臂上的孝纱:“热孝在身,你跑去上网打游戏?!” 梁旭大约也觉到他的怒气,他偏转了视线:“我爸爸,不喜欢我在家打游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以后都不会在家打游戏。”梁旭说。 大家似乎又有点解过他的意思来了,是为了纪|念他父亲,所以不在家玩游戏?然后跑到网吧玩游戏? 这真是你爸主要是反对游戏,不是反对你在家啊!你这是想把你爸从高桥公墓气蹦出来啊?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不做声了。因为梁旭低下头去:“叔叔,我也要活下去的我很累。” 这一声“叔叔”叫得人难过。 他的表情并不十分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这样大家就懂了。 年轻人,遭逢亲丧,精神紧绷到极限,想要放松一下,似乎也说得通。 房正军没再说话,他踱了几圈,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哪个网吧?” “战略高手,就我家旁边。” “有其他人能为你作证吗?” “不知道。”梁旭说:“我一直在网吧,通宵。” 如果梁旭所说是真,那么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卢世刚一家都死于凌晨前后。只是这份不在场证明口说无凭。 网吧服务需要身份证,但这一块长期存在身份证冒用c代用的乱象,上网记录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前台登记的网管倒是可以充当目击证人,网吧应该也有监控。 事情明朗起来了。 问|讯时间还很充足,他们没有放梁旭离开,而是立刻通知在外调查的各个小队:“三小队去明德门,找一个叫战略高手的网吧,调取监控,向他们店员查证当天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照片发过去了。” 对面进行得似乎不顺利,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领队的小邓直接赶回来了。他把房正军叫到外面:“房队,这网吧违规经营,没开监控。” “怎么回事?” “网吧老板怕费电,装了监控就没开过,他网吧里四个监控头,全关着,每次检查的时候才开。” 房正军气得原地转圈:“又是刘宸的事!他曲江|派出所是吃干饭的!管得什么狗屁!” 又问:“值班网管辨认照片没有?” 小邓的脸色更难看了:“两个值夜网管,情侣,其中一个还是老板的女儿,昨天跟男朋友旅游,大巴翻了,两个人都遇|难了。” “” “就为这个,这网吧都没开门,我们找到老板家里,办丧事呢。那老板哭得话也说不清,问什么都说不清楚。” 这他|妈|的,晦气事都撞在一起了。梁旭挺漂亮一个脸,还他|妈是个死神投胎,沾上的都死|绝了。 ——不,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间网吧,现在根本无人作证。 只能采取最缓慢的方式,通过当天晚上网吧登记的人员名单,逐个询问是否目击过梁旭出现在网吧,并且是整夜待在那里。 房正军抓抓头发,忽然看了一眼小邓:“你打电话就行了,这才几点,活儿还没干完你怎么就回来了?” 小邓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房正军没心思管他:“你们这些小孩,做事太不上进了——看我|干什么?带你|的|人继续去查!把当天的上网人员捋一遍!” 他把小邓丢在外头,又折返回房间,再问梁旭:“你记不记得自己旁边坐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梁旭似乎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我记不清了。” “你得记清,梁旭我告诉你,现在要是没有人给你作证,你的嫌疑就很大。”房正军恳切道:“你想清楚,那天晚上你跟别人交谈过吗?” 这次梁旭有回应了:“有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门忽然开了。 “我!我能作证!”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门口,房灵枢一头钻进来:“他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 房正军懵了。 房灵枢溜到梁旭旁边,梁旭亦觉得意外,眼前这个娃娃脸穿了一身警服,一时间还真的认不出来。 娃娃脸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剑圣小哥哥,是我呀!你的菜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剑圣 眼见儿子一头扎进来,房正军的脸就绿了:“怎么你回来了?” 房灵枢瞅他一眼:“我来作证啊爸,专门回来的。” 房正军想起院子里停的车,一下子明白了,难怪小邓还专程开车赶回来一趟,原来是房灵枢这个小王圌八蛋求他捎一程! 房正军不忙着发火,先问他儿子:“说吧,什么情况,那天晚上当事人和你在一起?” “是啊,我跟他玩了一个通宵。”说着房灵枢就去瞟梁旭:“对吧?” 梁旭不吭气,他还不是个智障,此时既关系他清白,又是人家父子打擂台,梁旭懂得安静如鸡。 不知为何,他似乎不愿意去看房灵枢,他的脸色有些泛白。 房正军寻思了一会儿:“你们认识?” “不认识,就是正好联座,就一起玩了。” 房正军猛地转过脸:“二十七号晚上,你跟我说你要去帮小邓搬家,你他圌妈跟我扯谎?” 房灵枢缩了缩脑袋:“呃,下午就搬完了——房队长,办案请注意文明用语。” 还文明用语呢,你爸现在想给你素质十八连。 房正军又看梁旭:“是他吗?坐你旁边的?” 梁旭难得地脸红了一下:“对他挺黏人的。” 背后不知道谁“噗”地笑了一声。 这可算是对上榫了,看来这两个孩子那天晚上是真在一起,不然梁旭怎么知道房灵枢黏人? 房灵枢倒是一点也不害臊,大咧咧拖了椅子坐下了:“走程序,做个笔录吧。” 房正军一头青筋地看看梁旭,又看看房灵枢,忍了又忍,终于没说话。 27号当天,房灵枢确实是去帮小邓搬家了,活干完了他还不想回家,非拉着小邓出去玩。 小邓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坚决不去酒吧,两个男人不喝酒还能干什么?网吧联座,英雄联盟。 两个人还得互相打掩护,一个声称局里有事,另一个声称帮忙搬家。小邓是酷爱l一l的直男,奈何未来的邓夫人视游戏如情敌,这一晚上二人如鱼得水,玩得房灵枢眼冒金星。 “灵枢,你手真的残。” 小邓感觉带不动房灵枢,他不是一般的坑,他是真坑。队友在前他在后,队友在左他在右,打团永远不见人,带他就是纯送分,说的就是房灵枢。 两个人输多赢少,磨蹭了一个晚上,小邓被女朋友叫回家了。房灵枢焦头烂额,也打算回家了。不过玩游戏这件事呢,人菜瘾还大,手残心更野,越输就越是不甘心。 散排两把再走,房灵枢心想,也许是小邓水平菜呢。 这两把散排就不说了吧,都是泪。 不过对房灵枢来说很值得,因为他正在这头坑队友,旁边机位突然坐下了一个大帅哥。 ——小包厢,就两个位子,这真是老天开眼,手残党有手残党的艳遇啊! 房灵枢立马舍不得走了。 梁旭坐下也没有说话,开机就玩,跟大部分来网吧的男性没什么区别,他玩的也是英雄联盟。 房灵枢用余光怒舔帅哥,只觉得对方神情里有些阴郁。因着他相貌英武,这种阴郁的神情就显得格外生硬而别扭。像演惯了好人的明星忽然演了个大奸角。 就房灵枢的职业敏锐而言,他甚至在一瞬间觉到了诡异的杀气。 一瞬间地,但确实感觉到了。那是警圌察对于凶犯的一种本能的敏锐。 梁旭未必是凶犯,但他身上似乎环绕着难以言说的c暴戾的气息。 事后回想起来,那时梁旭的身上,并没有带黑纱。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而他那天晚上却没有戴孝。 只是当时的房灵枢心猿意马,不愿意想太多,他隔空舔完了人家的脸,又舔人家的手——一双好手,修长有力,麦色的皮肤下面,是一块不甚明显的淤青。 帅哥你刚打完架回来吗?难怪你身上有杀气啊! 然后他的注意力就被对方的游戏界面给拽走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对方是个帅哥,又或者他游戏打得很好,这两条是不足以分散房灵枢的注意力的。关键是梁旭太奇葩了,他永远只用一个英雄。 这游戏有上百个英雄,而这位帅哥忠贞守一,只用无极剑圣。 这是个人人都会操作的入门角色,人称“小学生五强”,换言之就是再笨的人也能玩得动,但因为角色本身技能暴力,难免容易受到针对,高水准的对战里,这个角色并不讨巧,属于小学生选手的最爱。 房灵枢起初见他在游戏界面犹豫了很久,最后选了剑圣,不禁暗笑一声,自古帅哥中二病,人帅脑傻小学生。 游戏开局,帅哥的剑圣居然玩得很狂野——再看下去,不得了,第二把还是剑圣,第三把,还是剑圣,第五把,依然是是剑圣。房灵枢眼看他一路上分,每盘都是坚决果断地选了剑圣。 大哥你对剑圣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40分钟一把你都不会腻的吗?你是剑圣投胎啊? 房灵枢真的看傻眼了。 他是手残,但他脑不残,剑圣虐菜,这个玩英雄联盟的人都懂,而梁旭的表现实在不是“虐菜”两字可以囊括,他是大杀四方。可以看得出,他并不经常玩这个游戏,甚至很可能只精通剑圣这一个英雄,对新英雄的技能也不熟悉。但无论对面给出怎样的操作,梁旭都能很快地适应,然后予以回击。 房灵枢真是见识到了大神级别的操作,能把剑圣玩出花来,加之是菜鸡遍地的白银段,所以这位帅哥简直不需要队友的援护和支持,他孤身作战,一个打十个,蛇皮走位carry全场,队友个个坑如狗,而他一人骚似驴。 是的他不在意队友,这个人根本不在乎输赢,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杀戮的嘉奖声音里,漏音的耳机里一直播放着击杀喊话。 房灵枢隐约觉得,此人玩游戏,不是来赢段位的,他是在发泄。 这是个很有应变能力的人,对于全然陌生的仓猝局面也能作出反击,并且有一种杀身成仁的态度,宁死也得带走对面一个。所以三小时过去,总体来说,赢多输少。 是的,他就那么硬看了三小时,直看得梁旭也察觉了。 梁旭摘下耳机:“你包圌夜不玩,看别人玩啊?” 说话的一瞬间,他脸上阴郁的神色就消失了,仿佛从未有过一样。 房灵枢一直筹谋着如何搭讪,孰料大神居然先行发话,他简直大喜过望,但他还得保留起码的矜持:“剑圣,玩得很溜啊!” 帅哥略微有点不好意思:“一般水平。” 房灵枢笑起来:“这水平还叫一般?你这操作最起码也是个钻石段位了。这是你小号吧?” 帅哥更腼腆了:“没有,我就这一个号。” 妈圌的,什么人在装圌逼,圣光刺瞎了房灵枢的眼。 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圌腿在前,不抱还是人吗?人帅性格好,操作又爆炸,房灵枢坚决果断,房灵枢毫不犹豫:“小哥哥!带带我好不好!” 对面被他一声“小哥哥”吓了一跳,愣在沙发上没说话。 房灵枢装可怜:“我都输了一晚上了,你带我上个段呗?” 都凌晨两点了,房灵枢不信他会走,这个点了肯定包圌夜了。 果然对方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允:“行吧,不过不保证能赢啊。” 说什么谦虚话呢剑圣,刚才你明明疯圌狗脱缰一个打十个啊。 两人联排开局,这次大神居然没有选择剑圣,他换了个叫做“劫”的英雄。 房灵枢有点意外:“唔?你还会用其他英雄啊?” 这说的是什么狗屁话,大神怎么可能只会剑圣啊?房灵枢想打自己了。 帅哥倒是没有介意,沉默了一下,他说:“不用剑圣了。你快选吧。” 房灵枢激动,还有点紧张,他踌躇徘徊:“那我用哪个英雄?” 大神就是大神,回答得风轻云淡:“随便。” 他让房灵枢随便,房灵枢还就真随便了,梁旭一看房灵枢的选角,不由得懵了一下:“中单狐狸啊?” 房灵枢大胆奔放地选了个九尾狐。 这是个骚包英雄,难度是真的高,神级操作能五杀,菜狗圌操作被五杀。房灵枢是真菜狗,选这个注定要被五十杀。 梁旭以为这个打扮精致的小兄弟选个什么盖伦赵信之类的大众角色也就算了,要么辅助也行,焉知他这么骚气,上来就选了个高难度。 房灵枢有点心虚:“不行吗?我觉得这个英雄漂亮啊。” 前圌凸圌后圌翘多养眼啊,技能又骚包。 “” 剑圣沉默了。 过程就不说了吧,扶贫上分,大神负责杀人,房灵枢负责喊6666。 这一把下来,房灵枢赢得实在不好意思,倒是梁旭先放下耳机:“其实你意识很好,你挺聪明的。” 房灵枢没想到还会得到称赞,他惊讶了。 “我看你控线出装意识都不错,就是技能放得不大准。” 话说得含蓄,房灵枢受宠若惊:“哇,你还能注意到我的出装啊?我以为你只会埋头杀人。” 梁旭笑起来:“对面拉克丝刚出一个大件,你这边已经出了一个半了。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对面想要做什么,预判都很准,只是手速跟不上智商。” 他们两人联座一晚上,这是房灵枢头一回见他笑。 他真的比较适合笑,笑起来淳朴又柔和。 知音难得,房灵枢感激涕零:“我队友都说我菜得抠脚!还是你懂我啊兄弟!” 帅哥又笑起来:“没有的,你就是手太慢,聪明是真的好聪明。下一把你换个辅助吧。” 居然还有下一把! 房灵枢简直要膨圌胀了。 他们就那么玩了一整个通宵,房灵枢趴在键盘上睡着了。清洁工早上叫醒他,梁旭已经走了。 这个传奇般的剑圣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像小说里的大神一样,做好事不留名,带菜鸡装圌逼。 只是现在,他的一切行为,都和曲江案联系在一起。 房灵枢要从另一个角度衡量他当夜的行为了。 那是梁旭完全无防备的表现,但也许又是刻意的表现。 房灵枢去到任何一个场所,都会本能地先去观察这个地方的监控设备,以及出入通路,他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包厢除了没人抽烟,还正对着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房灵枢想起他主动的搭话,和本应佩戴c却没有出现在身上的孝纱。 梁旭是否有意留下不在场证明? 从翠微花园赶到明德门,大约只要二十分钟,在这之后,卢世刚死了,但在此之前,卢世刚就已经被袭圌击受伤。梁旭的确错开了卢世刚的死亡时间,但他并非完全没有接触卢世刚的机会。 所有联想都在他看到梁旭照片的瞬间引爆,小邓只是逗他玩,把嫌疑人的照片发给他:“哟,还是个帅哥。你要么顺便看看翠微花园的居民见过他没有。” 房灵枢正蹲地上给居民做笔录,看了微信,他吃惊得站起来,同一时间地,接受调查的老太太一眼看见了他手机上的照片,她犹疑了一下:“这个俊娃娃,我见过。” “老奶奶,您看清楚,在哪里见过他?” 老太太又看了一会儿:“忘了什么时候了有一阵子了,我看他,老在小区外面站着。” 房灵枢老牛拉车似地陪她想了半天,陪同的警卫忽然发话:“就上个月中,这个人老在小区外面晃。” 老太太也肯定了:“对,上个月中,见过的,不止一次。” 上个月中。 如果房灵枢对照一下梁旭此时的口供,就会知道,梁旭在说谎。那时他还来不及细想,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能轻易放过。 他立刻打了小邓的电话:“带我回局里,我见过这个人!” 他在回来的路上了解到了初步情况。 原来那就是梁旭。 游戏也是人不设防的表现,人会想要在那个虚拟的空间里释放无法言说的情绪和欲圌望。无关乎职业强力与否,无关乎局面有利不利,人们在游戏里选择的表现模式,总在某种程度上,投射了他们内心的隐秘倾向。 他们会下意识地扮演自己想成为的角色。 房灵枢想起剑圣那遮住面孔的形象,更玩味地想起它的台词:“最锋利的剑的刀锋也无法与一颗和平的心的平静相匹敌。” ——梁旭追求的,是锋利的刀锋,还是平静的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狐狸 经过一圈漫长的手续交接,梁旭被允许离开公安局,但不能远离长安市。 “近期还有可能对你进行传讯,希望你随时配合调查。” 梁旭整个人都保持着初来时的腼腆和严肃,他点点头,举步向外走去。 房正军忽然从背后拉住他——对方似乎处于极端戒备的状态里,房正军猛一拉他,他本能地擒住对方的手。 他回过头,正对上房正军的双眼。 房正军亦明明白白看到他双目中的凶光。 一瞬间地,梁旭松开手:“对不起。” 房正军微笑一下,去打量这个年轻人的右手:“手上倒没有茧子——你父亲曾经是全运会的射击比赛冠军,他没有教过你用枪吗?”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有事,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扯开领带,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一时间对不上词儿,只好说:“你小声点,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警察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c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警察,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电话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电话,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电话,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房队交代过,放心吧,我们已经撤了,监控窃听,全部到位。”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电话,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c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军长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手机:“电话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房队长,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下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房大队长自己派人去梁旭家门口安设备的。”他光溜溜地转过身:“你嫌我算计梁旭,你还陪着我算计他?” ——那时梁旭坐在他旁边,房灵枢知道他在紧张。 大约梁旭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当夜联系开黑的居然是警察,现在又是这个警察,来为自己作证。 他一定在回想自己当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刚落座时的冲动神态。 房灵枢不动声色,他维持着当夜迷弟的表现。他举目望向房正军,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眼神。 亲生父子,此时当然有灵犀。 房正军对这个儿子虽然不满意,但他懂他。房正军等他做完笔录,随口说了一句:“我看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既然没有找过卢世刚,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先这样吧。” 房灵枢立刻领会了。他再度望向房正军,从背后比了个手势。 无论梁旭是否真凶,他都有谎报的行为。他身后牵瓜带蔓,藏着太多东西。而对凶犯来说,杀人之后,先是紧张的应激期,随后会迎来一段兴奋和松弛的暴露时间。 杀人也是一段传奇,对单纯的年轻人来说,很难将这段传奇就此深埋心底。 房灵枢不会放过这段暴露时间,他在各种情感方向上和梁旭取得了欺骗性的统一,梁旭对他的防备在不断降低,一定还会吐露更多东西,他的好恶将有助于描绘出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模式,那将为破案提供最明确的指向。 “爸爸,我不管梁旭到底是谁,也不管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过问。只要你继续保持今天的公正立场。”房灵枢回过头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警察誓词,你念过,我也念过,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你应该记得。” 房正军面色铁青地看他:“还轮不到你教导我。” “不是教导,只是奉劝。希望你老人家明白,做个刑警,牺牲之重未必是性命,还有个人感情。” 阴影里,他锐利的目光,真像只歹毒的狐狸。 这只狐狸脱了个精光,钻进浴室去了。 若是那样一个躯壳里藏着魔鬼,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房正军想,他看上去那样良善! 越白的心,染黑了,就越无可救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邀约 第二天,梁旭果然应允他的邀约。 “今天不打游戏了,总叫你扶贫,怪不好意思的,咱们去打球吧!” “篮球吗?” “嗯啊,不走远,明德门这边不是有个体育场吗?我们去那儿混球吧!” 梁旭换了衣服,直接穿了球服出来,臂上却还裹着黑纱。球服没有袖子,他把纱别在护臂上。 房灵枢不能视而不见,只好顺水推舟:“其实你现在没什么心情玩吧我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梁旭对他九曲十八弯的欲擒故纵根本无从理解,只是腼腆答道:“还好。头七纸烧过了。” “你|爷爷奶奶呢?” “我家没亲戚。”梁旭摸了摸臂上的孝:“我要是再不好好活着,就真对不起我爸了。” 那一瞬间,房灵枢是真的有些同情他。 而他不知道,他在这头盘算梁旭,梁旭也一样在盘算他。 梁旭隐隐约约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展得太快,又或者,房灵枢太黏人了。而他支不出招。 算了,可能那种男孩子,确实朋友少。 自己也是一样,可能除了房灵枢,已经没有朋友了。 他想起另外一个人,自己总是对孤独者抱有同情心,或许也是同病相怜的一种自我怜悯。 因着工作日,暑假也快结束了,球场里空寂无人——黄天暑热,谁大白天来体育场?两个人l一,梁旭高,而房灵枢灵活,居然也打得有来有往。 “你运动神经这么好,怎么玩游戏手慢?” 房灵枢笑道:“没有,我是在美国的时候才学打篮球,朋友教的。留学娱乐也不多,就经常玩玩。” 梁旭亦点头道:“看着是练过。” “刚才是热身,现在来真的,打赢我,就让你决定待会儿去哪儿。” 梁旭只怕他又要去打游戏,这赌约求之不得:“行,那我小心点。” ——房灵枢是打惯了街头篮球的人,擦擦碰碰相当不规范,兼之眉来眼去还有吃豆腐的嫌疑,若不是梁旭脾气好,换做别人早就火气打上来了。当然也是因为房灵枢长得萌,瞧着他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换谁也发不起脾气来。 梁旭十分意外,没想到这小个子打法这么凶,一点也不肯让人。到底是警|察,他想,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很结实。 两人全神贯注地争球,房灵枢忽然向外一看,球在他手上,梁旭伸手打他的球,而房灵枢十分碰瓷地向后倒下去。 梁旭恐他受伤,侧身拉住他,而房灵枢的眼睛还在往他背后看,转瞬间的事情,梁旭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自己翻身摔在地上。 “看什么呢!” 房灵枢吓傻了,眼睛还在往外看:“有个人过去了。” “什么人?” “我见过的,想不起来。” 梁旭挣扎起来,也回头去看,真的有个人影闪过去了,隐入行道树后面,然后再也看不见。 房灵枢这才发现梁旭受伤了,他脸也白了:“卧|槽对不起!” 梁旭只是着急,倒没生气:“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不拉你你头就碰地了。” 房灵枢一张脸吓得雪白:“不是故意的”他慌慌张张跑到球架下面,从包包里拽出一块手帕:“我给你包一下啊!要不先冲洗一下?” 那样子看着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梁旭看惯了他那矫情样子,忽然觉得好笑:“没事的,打球谁还没碰过。起来吧。” 他把房灵枢拉起来,房灵枢仔仔细细拿矿泉水给他冲了伤口,又拿手帕给他包裹:“还好只是擦伤。” 梁旭见他那手帕十分精致,不像一般的便宜货:“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用手帕。” 房灵枢噘嘴道:“爱马仕的呢!贵得很!” 这下倒轮到梁旭不好意思了:“弄脏了多不好。” 房灵枢瘪着嘴道:“又没说要送你,止血了就还给我。这是人家送我的,你想要我还舍不得呢!” 娇气包,梁旭想,他这样的确实难交朋友,像个姑娘似的。也不知道什么女孩儿口味独特,还肯送他手帕。 他又想起刚才那个树后的影子。房灵枢没有说谎,是有人在跟着他。那也是他想跟这个警|察出来的目的。 热汗从他颈间缓缓地滑落,手臂上也淌着汗,它们渐渐渗透了房灵枢的手帕,刺入他的伤口里,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感到一阵疼痛的战栗,像良心发出的尖锐的谴责。 按理说人受伤了,两个人也该散了,房灵枢却黏着梁旭,又是吃饭又是喝茶。只有梁旭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直男,才会相信如房灵枢这等人会没有朋友。须等到他们过了二十五岁c三十岁,被几个情场老手骗走过恋人,才会明白,这种男人怎会没有朋友?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勾搭朋友。 他们善于言谈,又善吹捧,懂得示弱,又懂察言观色,既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也能触发女性的同情心——宛如名作里那些凭着健谈而讨人欢心的沙龙客一样,只要你不出言阻止,他简直可以娓娓不断地说上几天几夜。 因为坐的是书吧,话题就聊到书本上面。 “我呢,佩服那些善于叙事的作者,读起来轻松愉快,光是看他说事儿就觉得特别爽快。”房灵枢拿起另一本书,那是一本相当反智的通俗小说:“当然了,我也佩服这种作者,能把裹脚布似的东西写个十七八万,这是得有多大的耐心啊。” 因为看上去天真无邪,他刻薄的谈吐也有一种惹人喜爱的风趣意味。 “你口才真好。”梁旭出神地望着他:“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房灵枢眨眨眼:“真的吗?你夸我啊?” “真的。”梁旭说:“别人让我讲故事,我只会读书,好故事都被我讲坏了。” 这下房灵枢真的惊讶了:“你还会给别人讲故事?” 这情景有点儿无法想象啊。 梁旭迅速地垂下眼睛:“以前会。” “是谁啊?你前女友吗?” “没有,只是朋友。”梁旭想了想:“现在也不算朋友了。” 这之后,无论房灵枢怎样缠着他问,他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这场下午茶莫名其妙地沉寂下来,房灵枢只能装乖巧,而梁旭一直在沉思。临别的时候,梁旭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踌躇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房灵枢不敢表现得太过期待,只能慎重地望着他:“什么事?”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我们以后,少来往吧。” “为什么?还是因为你的案子?” “不是。”梁旭摇头:“我这个人,命很硬,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房灵枢简直大失所望。 他和梁旭对脸懵逼,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过了一分钟,房灵枢“噗”地笑出来了:“帅哥,你中二病还没好全吗?” “”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天煞孤星世所难容啊?”房灵枢有点不耐烦,又觉得可笑:“想开点好吗?人生还很长,你得从悲痛里走出来。无论谁的死,都和天命无关,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硬背。” 房灵枢敢按着良心说,此时此刻,他说的是真心话。 梁旭因为父亲的死而倍感自责,这令他感到同情,当然了,还会产生一些其他联想,“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个“都”字,又是指谁呢? 他拉过梁旭的手:“行啦,别想那么多,手帕还我!” 梁旭捉过他的手帕:“我带回家,洗一下吧。” “别啊,弄得跟谈恋爱似的你和男生还这么讲究啊?”房灵枢促狭地笑起来:“拉倒吧,奢侈品,我还怕你给我洗坏了呢!” 梁旭包容他的张|狂,片刻等待之后,他们相互道别,各自上了公交车。 房灵枢握着那条手帕,把它小心地折叠起来——是的,这就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回到家,他先敷面膜,一面打开他的刑侦中心小群。 “明天你们什么安排?” “还是走访,现在证据不够,现场又没有发现受害者之外的血迹,对比不了dna。灵枢,你那边情况呢?” 房灵枢一手的冰河泥:“没,他小心得很。他手上原来有淤青,很像撞击伤,现在看已经消成黄斑了,八成是用什么药酒揉过了。”又说:“dna样本我弄到了,回头你们把这个样本,拿去跟梁峰的样本作比对。” “卧|槽,你连这个都能搞到,你跟他约炮了吗?” 房灵枢想起梁旭的样子,笑着回了一句“滚蛋,是血。” “哪儿的血啊?菊部有血?” “邓云飞我真的要日|你了啊?” “不是,你这也太怪了,要拿梁旭的样本,走程序也能拿啊,干嘛这么曲折?” “你懂个屁。”房灵枢擦了键盘上的面膜:“那还得申请,还得批,打草惊蛇何必呢?再说了我信不过我爸。” 技术科的小杨是个姑娘,做这种事还是有点怕:“查可以,但这样本可不能说出去,梁峰尸检的时候我忘了扔了,捅出去全是我的责任。诶我说你干嘛对他们的样本啊?” “你们不觉得梁旭和他爸一点儿都不像吗?他爸五短身材那么粗|壮,还胖,鼻子跟被捶过一样,梁旭摩天大楼的鼻子你能信他俩是亲生父子?” “这关曲江案什么事你意思梁旭是隔壁老王的种?”另一个人开始逗逼。 “你他|妈正直一点会死啊?” “精英,你要照顾我们的智商。”小邓在群里发了个表情:“至少你得跟我们明确一下,每一步的行动到底目标是啥?” “我怀疑梁旭的身份,你看我爸跟陈局,都遮遮掩掩,我怀疑他和十五年前的金川案有很大关联。我让你们查他的户口,查梁峰的户口,你们搞了没有?” 群里沉默了一下。 “灵枢,我私聊你吧。”小邓道。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都是自己人,不搞小团体。” 小邓犹豫再三:“我让曲江所的小冯去查了一下,梁峰和梁旭的户口都没什么可疑梁峰,曾经在华阳当过兵。” ——华阳县。 “我爸和陈局,也是在那儿当兵的。” “对而且他们是同期。” 大家都不说话。 所以,陈国华c房正军c梁峰,这三个人是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转业后,房正军和陈国华进入了公|安系统,梁峰则因为出色的射击技术成了运动员。 房正军是认识梁峰的。这能解释房正军的悲伤,他为死去的战友而哭泣,合情合理。 但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梁峰呢? 梁峰家中无眷,他退役多年,体育局对他也不重视。而房正军连他的简薄的葬礼都没有出席,陈国华,也是一样。 “一定有猫腻。验,把梁旭验清楚。” “你一天到晚让我们违规办事,早晚有天被你害死。” “哎,不要这样说,大家都是年轻人,要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好吧?按我爸他们的破案思路,破案水平,你信不信曲江案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大家有点尴尬,也有点想笑,房灵枢的嘴是真贱,喷起来连他亲爹也不放过。 “上面不许我们参办,可我们为什么不能了解真相?记者都能走访事实,我们好歹还是刑警呢!”房灵枢振振有词:“不要怂,出了事我一个人扛。” 群里刷屏:“你扛你扛,先去微信群发红包,不要废话。” 这是句毫无意义的豪言壮语,房灵枢明白,小杨明白,小邓也明白——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出了事,他们谁也逃脱不了责任。 但是他们毕竟还年轻,有颗追寻正义的心,对真相的好奇和对公理的坚持,还不曾在他们年轻的心胸中熄灭。 夜深了,他们还在群里谈论着这项秘密行动,仿佛这桩大案即将在他们胡闹般的侦|查下真相大白。 无论结果如何,不能不战而退,哪怕上面是钢筋铁桶呢! 大圣们定要捅破了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Kevin 房灵枢一向信奉恋爱原则的普适性,当两个人处于和恋爱相似的环境中时,可以应用情感操作理论来引导二人的关系。 听上去有些复杂。他是这么给队友解释的:“危索效应听说过吧?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俩人一起上吊桥,吓得心脏砰砰跳,这时候男生一拉女生的手,妈呀,爱情来了。” 大家恍恍惚惚,不明觉厉。 “这俩人都觉得好像陷入爱情了,其实不是,是他们心跳和紧张的反应,跟恋爱赋予的感觉太相似了,这时候男生去拉女生的手,趋利避害的本性就会让他们觉得——我并非处于危险中,而是处于感情升温的快|感中。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冷静下来,然后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渡过这座吊桥。” 现在的房灵枢和梁旭,也是一样。他们有如恋爱中的男女,互相对彼此保持了高度关注,两人各怀鬼胎,既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图,又怕被对方猜中心事。 “所以呢灵枢?你打算怎么泡他?” “泡你|妈,我要冷他一下。如果他主动约我,那他为了展现约我的诚意,就要对我奉上一点我感兴趣的东西。这是雄性动物的本能,几亿年了刻在基因里改不掉的。” “我的天,房哥啊,我早认识你几年长安市的妹子我能泡一遍了。” 房灵枢只是笑:“前提忘了跟你讲,这个原则只适用于吸引力强的人群,帅哥美女才能这么玩儿,你呢,长得怂嘴又蠢,好好珍惜你现在的女朋友吧!人家不知道是瞎了什么眼才看上你!” 一阵哄堂大笑之后,几个人问他:“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出班吗?” “当然啊!来接我!我车都没油了!”房灵枢又在群里交待:“你们是不是也在看二十七号当夜的各街道监控?” “是啊,不是你爸布置的吗?看得眼都肿了。” “他这是对的,反正梁旭当天的着装我都画给你们了,注意比对,他不是隐形人,总能找到的。” 走访总是艰苦的,他们冒着夏伏的尾巴,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关中的夏天就是这样,须一场绵绵秋雨才会真的凉下来,可是秋雨娇贵而矜持,总是不肯来。 伴随着长安怒夏的,只有三|不五时的沙尘暴。 房灵枢给自己抹了十八层安耐晒,又给同行的女孩子也带上喷雾。女孩儿皮肤到底娇|嫩,几天排查下来,脸就像煮熟的虾子,一直红着。 “哇,骚啦。”男生们开着玩笑:“又搞现场泡妹教学!” “是呀。”房灵枢毫不尴尬:“小岳,要是三十岁还没对象一定记得考虑我啊!” 小岳心安理得地享用着防晒喷雾:“排队去吧!追老娘的从大雁塔排到钟楼,你去钟楼稍候啊。” ——他们得用这样的调笑,来缓解焦虑的心情。许多双眼睛在看着这桩案子,群众们总觉得警方无能,就这么一个凶手,怎么就抓不住呢?! 是啊,茫茫人海,罪证难寻。怀疑是简单的,推理是容易的,但“证据”一物何其难得!此间有如大海捞针,岂是“艰苦”二字可以形容。 一天下来,房灵枢也感觉自己散架了。 这一晚房正军局里值班,回到家也没人给他烧好太阳能,房灵枢只能先打上电,一面等水,一面看梁旭有没有发什么消息过来。 梁旭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挺沉得住气啊这家伙,还是自己的筹码不够呢?又或者说,他已经确信了警方无法抓|住任何证据? 房灵枢满脑子都是梁旭,他脱|光了在空调前面吹。 手机响了。 不过不是梁旭。房灵枢看了一眼,把电话掐掉了。 过了五分钟,电话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掐,他把手机举在脸上,看那个名字在屏幕上闪闪烁烁。 电话持续不断地响着。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穿上了衣服,才接起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接起来,那头果断地先说:“不要挂我,我知道你等我。” 房灵枢没说话。 对方听到他的呼吸,微笑起来:“希望你是不忙,我算准了你下班的时间,又等了两个小时,才鼓起勇气给你打电话。” 如果两人素不相识,那么房灵枢要给这个声音打满分,他的音色华丽又动听,含|着一种温柔且绅士的态度,温柔到谦卑——那是一种因为自信才弯腰的谦卑,宛如大人宠爱孩子的腔调。他们天生自信爆棚,所以傲慢地迁就他人,习惯了以谦卑的姿态俯就一切。不得不说,骄傲和温柔都是他们的魅力点,即便看穿了也还是十分迷人。 这种人简直可以单靠声音勾搭朋友,听他说话就是一种享受。 当然了,他的音色太诱人,讲话态度又太温文,有点历练的人就会对他产生警惕,完美总是令人畏惧c使人退缩的。所以他的吐字里又天成地附加了一点不完美,他的咬字有些生硬,是会说汉语c但并不纯|熟的类型。他讲话带了那么一点外国人常有的大舌头,是一种额外的笨拙情趣。 “大家都是朋友。”房灵枢笑道:“我也想给你打电话,只是最近太忙,没时间。” 那头迟疑了片刻:“灵枢,我还是愿意你叫我,‘前男友’。”他叹了口气:“前任还有复合的可能,做朋友就太可怕了。” “能好好说话吗?” 房灵枢怕他这个肉麻劲,要说房灵枢自己是个造作的人才,kev邹就是肉麻的祖|宗了。 惹不起,惹不起。 “你发来的东西,我看过了。”kev道:“这嫌疑人长得真是英俊,要胜过我了。” “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吃干醋。”房灵枢道:“要求助一下你的侧写分析,还想和你讨论一下这个案子的其他可能性。” “坦白说,我心情复杂。”电话那头不依不饶:“我可真没想到,你连色|诱都用上了。” “他比我帅多了。”房灵枢诚实:“要色|诱也是他色|诱我,我这个姿色,诱不了他。”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 房灵枢只好换了严肃的语调:“这案子很急,本地政|府非常紧张。你知道的,不是大案要案,我不会专门烦请你来讨论。” kev也调转了语气:“那么,先谈谈你的看法。” 房灵枢于是将梁旭的大致情况描述了一遍,又把基本案情以他的理解做了简单陈述:“具体的细节我在邮件里罗列给你了。细节太多了——那时我和他第一次吃饭,我故意问他一米阳光怎么样,他可真够纯,立马回答我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一米阳光在翠微花园门口。 “很显然,他对翠微花园熟悉得很。目击者也证明了这一点。”房灵枢说:“我们先不讨论证据,只做疑点推断。事实上,梁旭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对于他父亲的死,他试图表现得很悲伤,但他应允我的邀约,包括后续的所有反应,都给我一种感觉,四个字总结,就是‘大事已毕’。” “总结得好。” “他有许多个理由可以拒绝我,但唯独没有提起最应该的那个理由——如果他真正悲伤,他就不应该再和我出来玩耍——父亲的死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个心结了。” “是的,你很好地引导了他的真实状态。” “不不不,别忙着表彰我,这不是我的功劳。他这种情绪从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他已经从丧父的悲痛里解脱了,所以那天他才除掉了孝纱——如果这个判断是正确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大胆地推测,就在二十七号当晚,他已经为父报仇了。” “没错,但他还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的放松状态,所以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我要活下去’。而非‘我要报仇’。” “但现在的疑点是,他十一点以后已经出现在网吧,我就是目击证人,而卢世刚的死亡时间要向后推至少三个小时。这个时间怎么解释呢?” kev思考了一会儿:“其实他很有可能无罪,你完全是站在有罪立场上质疑他。” 房灵枢答得坚定:“破案疑罪从有,判案疑罪从无。他有嫌疑,我就有权怀疑。” “真可怜。”邹先生说:“他似乎真的把你当做朋友,而你却试图把杀人的罪名往他头上扣。” “我可没有同情杀人犯的爱好。”房灵枢答道:“梁旭可怜,死者难道就不可怜吗?他还能逍遥自在地跟我打球喝茶,而死者只能躺在冷柜里等待下一轮尸检。” 邹先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冷酷狡猾,但是可爱迷人。” “告白选个恰当时间好不?” kev停止了调笑:“所以现在轮到我来说了。灵枢,你确定要听吗?” “有屁就放。” “我要说,你对这个嫌疑人,很不公正。”kev说:“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潜意识地在包庇他。” 新奇的立场,房灵枢有兴趣了:“说吧。” 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先响起一声火机清脆的“啪嗒”,烟叶燃着的细碎声响,尔后,他旁逸斜出地问了一句:“灵枢,你是否戴着眼镜?” “嗯?是啊。” “听声音就猜得到。”邹先生笑起来:“我能想象你认真的样子,戴上眼镜,十分可爱。” “我要挂了啊?” “不要急,让我抽完这一支。” “妈|的你以为我听不出是雪茄吗?!边抽边说!” “真性急。”邹先生含|着烟道:“做刑警,要有耐心。” 他逗够了,就把雪茄放在一边,款款地开始他的讲演: “你们都将目光集中在死亡时间上,你们认为死亡时间就是被害者遭遇袭|击的时间。但是有很多因素会使死亡时间产生变化。” “你是说,梁旭袭|击了卢世刚,但没有彻底杀死他?” “你看,你又在包庇他了,动不动就给他无罪推定。”kev捻着烟:“先放下这个不谈。我们来观察金川案和曲江案的共性杀人模式——捆绑,并且摆布尸体使他们下跪,这是一种很明显的制裁态度,它意味着对受害者的审判。换言之,对凶手而言,这些死者是有罪的。” “这个我懂。” “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捆绑也意味着对受害者的畏惧,他们对自己的杀人动机感到怀疑,害怕死者有所反抗,所以才会捆绑尸体。如果梁真的是为父报仇,他在杀人的时候,不应该对自己的动机产生怀疑。他的年龄和力量都远胜于卢,不需要采取这种无聊的手段。” “所以他是蓄意模仿了金川案的作案手法,要误导警方向连环杀人的方向去思考?” “对,并且,像你所说的一样,他也许还怀着‘为民除害’的想法。他认为卢就是金川案的凶手,又或者,他想要求证卢是否是那个真凶。” “梁旭想要引起真凶的注意,如果真正的真凶还活着的话。” “聪明,宝贝儿。你要是在我身边,我得忍不住要吻你。” “你再放屁,我就挂了。” “我是要你高兴一点,因为下面的内容可能要让你不高兴。”kev缓缓道:“以上都是犯罪动机的推断。但是从医学角度来说,捆绑反而是种挽救措施——我看了你发来的照片,捆绑的地方恰好经过死者的动脉,如果第一刀是刺中胸口,那他所受到的捆绑反而能够帮他止血。” “” “梁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在死者死亡之前离开现场。在那之后,有第二人出现在凶案现场,并且出于我们不知道的动机,打扫了现场。” 房灵枢依然沉默着。 “这也许不是一个人的作案,相反地,它可能是一个真正的连环案,梁谋杀了卢,第二人完成了对死亡现场的装饰,那么,这就是一个合伙作案。金川案的惯性思维让你们认为这个案子一定是一人独立完成的,所以当你们无法推定嫌疑人行凶的时候,你们就把他想当然地视为无罪。” “是的但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说到这里,我很想知道,金川案明明有无数种可能,为什么警方如此确信它是一人独立作案?”kev的声音里含了尖锐的严厉:“证据在哪里?这种盲目的自信持续了十五年,为什么不肯向其他方向进行调查?” “那就是我现在追查的问题——” kev截住他的话头:“先听我说完——又或者,梁独自谋杀了卢全家,并凭着他的医学知识,延缓了卢的死亡时间,他用空调被承接了卢滴落的血液,以保持犯案现场的洁净。”电话那头传来翻阅的声音:“你发来的材料上说了,这个嫌疑人是就读于医科大学的硕士生,他完全拥有这样的知识和技术。他只需要在你凌晨睡着的时候折返现场,制造一个割喉的假象,就行了。” “你说得对。”房灵枢艰难道。 “我相信法|医应当做出了类似的猜测,而你,作为一个专业的刑侦人员,也应当看到这一点。但你和你的父亲c你的同僚,都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你们认为‘时间不对则无罪’。”kev说:“你们都在情不自禁地袒护嫌疑人。” 一阵长久的沉默。 “是的,我真希望他无辜。”房灵枢说:“如果你亲眼见他,就会知道,他确实很正直。善良得让人不忍心欺骗。即便他有罪,我也相信他有他不可抗拒的理由。” “确实两难。所以我很不愿意说上面那番话。”kev柔声道:“我说了,则像是我在嫉妒而诽谤他,我不说,则有愧于我的专业和良心。中国人的成语,两害相衡取其轻,我只能选择公理。” “什么嫉妒?” “作为男人本能的嫉妒。”这次不是调笑的态度:“灵枢,我不知道这位嫌疑人是富于怎样的人格魅力,但你显然对他另加青眼。” “你会错意了。”房灵枢无奈:“他只是太纯了。人就是这样,他如果狡诈一些,奸猾一些,那么我会骗他骗得于心无愧。但他确实单纯,所以我于心有愧,因此总是不自觉地希望对他好一点。” 尽管只是希望而已。 “我能理解,这不是你的错。”kev的语调怀了温柔的感伤:“法律只判定有罪无罪,而道德却讲求是否合情合理。” 接着,他稍作考虑,还是决心说出来:“但你也要设想另一个不愉快的可能,那就是,梁也在利用你们。他利用了自己正直的面貌,来赚取你们的同情心。” 房灵枢无话可说。 这也是他自己最担心的。 “希望这只是我恶毒的推测。”kev那头又响起火机清脆的声响:“毕竟我对他满怀敌意。” 又来了。 “真的,姓邹的,你能不能不要在我们分析案情的时候,搞突然袭|击?”房灵枢有点崩溃:“我再说一次,我对他真没有那个意思,我还没孤单寂寞到见个人就发|春好吗?” “我只是想缓和你的心情。”邹先生柔声道:“我希望你马到成功,但唯恐你受到伤害——任何方面的伤害。” 身体的c心灵的c各种方面的,但刺破真相这件事,总会伴随着伤害发生。 “灵枢,你是不是还在想,这个案子背后,可能藏着金川案的真凶?” “是,我相信我的父亲也是一样的想法。”房灵枢道:“我们都在利用梁旭,试图通过他,把真凶钓出来——这也是我愧对他的另一件事。” “十五年了,你们太疯狂了。” “悬案未破,放在美国,联邦调查局会不闻不问吗?” “不好说。”kev揉揉额角:“电影里的fbi会追查到底,但真实的美国则未必。” “中国警方一定会追查,至少长安警方会,至少我会,我父亲也会。” “你病了,灵枢。” “没有啊。” “有的,你生病,你的父亲生病,我也生病——我们都病了。灵枢,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心病还须心药医。”kev一字一句地说:“你的药就是你的自尊心,而我的药就是你。”他笑了笑:“也许你不信,我一直在等,等这个案子有所终结,那么我就可以抱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你能够回美国来。” 片刻,他委婉地说:“德州不方便,我们可以去加州。或者任何你觉得喜欢的地方。” 这就是请求婚姻的意思。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提起这件事。 而房灵枢无法给他回答。 “那和自尊心无关。kev,你是个abc,不会理解中国人子承父志的想法。”房灵枢回避了话题:“我既然决定回国,就是不会再出去了,除非那桩案子破掉。” “——要是永远不破呢?” 房灵枢思索着,似乎在找寻一个能说服自己,也能说服kev的答案。 “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稍过片刻,他仿佛为了说服自己,又继续说道:“我的父亲,为了这个案子,十五年里,一直在熬,我选了这个专业,留洋求学,就是为了做完这件事。这不是我们父子两个人的事,也不是所谓的英雄梦,它是十五年里几十条人命。这些人死不瞑目。” 长安的他的窗外,银河贯过末夏的夜空,而纽约的他的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kev沉默着,微笑着,过了许久,他说:“好吧,我的将军,我等你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往事 他们彻夜地谈论案情,谈到最后,房灵枢握着电话睡着了。 他是真的累了。 他在梦里,遥远地听到雨声,是长安在下雨,还是kev那里下雨了? 这雨真是会下,一直下到他眼里去了。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过去是国籍,现在又加上山与海,昼与夜,隔了飞箭难追的十二小时的光阴。 许多事情有如昨日到今日的差距,如今日到明日的差距,一旦做了抉择就无法回头。 邹先生的名字取得端庄典雅,就叫做邹容泽——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取的是“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的藏头露尾。这名字深具怀祖寻根之情,而他自己并不十分看重这层中华含义,朋友之间都简单地叫他“邹凯文”。 他较房灵枢年长九岁,供职于联邦调查局。此人富有才华,像电影里的fbi探员一样,拥有一串花里胡哨的学位和名头,但个个都是真才实学,决非眩人耳目的点缀。他的父亲在德州经营着数家牧场,在当地华人里也是翘楚。 “干嘛丢下家业干这行啊?”当初房灵枢也问过他,“你家底那么丰厚。” “fbi嘛,每个美国人都有的英雄梦想。”kev答道:“为我的祖国,奉献我微薄的力量。再说了,如果我以牧场主儿子的身份跟你认识,你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搭理我。” “放屁。”房灵枢笑道:“那是因为你来给我们讲课。”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abc,骨子里流着星条旗的血,从未将自己当做炎黄子孙。华夏只给了他一张黄种人的面貌,而不可能同化他对民|族的认知。 但他们毕竟看上去相似。宛如许多留学期间的露水情缘,他们因为相近的肤色c相同的专业而走在一起,又因为共同的兴趣□□。 房灵枢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kev居然带他去了洛杉矶,看花样滑冰。 房灵枢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个啊?” kev没说他准备了多久,只是笑着摸|摸鼻子:“我觉得你一定喜欢。”又补充:“这兴趣跟你很搭配。” 干这行的,要是连追求对象的爱好都侦|查不了,那还不如回家洗脚了。 房灵枢也笑,他们两个搞刑侦的,不知道和花样滑冰搭配在哪里。 那天的比赛是值回票价的精彩,只是房灵枢喜欢的选手没能夺冠。他喜欢的是女选手b,最后拔得头筹的却是女选手a。 kev见他嘟着嘴巴,一脸的痛心疾首,不由得笑道:“你是b的死忠啊?” “那倒也不是,只是a总让我感觉失望。” “美国人都很喜欢a,她在全世界都更受欢迎。” 房灵枢看他一眼:“我觉得呢,花样滑冰,说到底是个竞技体育,然后才是艺术。a的表现总是追求稳定——比如她在跳跃之后,会做一个激动的表情,但那个跳跃对她来说根本不难。” kev含笑看着他。 “明明是轻而易举,还要表演得很激动,这个表情一点也不真诚。而b的编排就好得多,她的跳跃多有难度呀,跳完之后,观众也觉得激动,那个激动的表情就是天人合一的真情流露了。”房灵枢远望着洁白的冰场:“我喜欢纯粹的东西,不喜欢故意的表演。a对我来说,像个演员,我更愿意看b的表现,那才是体育精神的艺术化。” “可是a从不出错。” “做个运动员,连挑战出错的精神都没有,还谈什么更高更快更强呢?”房灵枢振振有词:“就好比干|我们这行的,要是怕死怕难,还谈什么维护正义呢?” 他在这里高谈阔论,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一直说到自己忽然觉得不对了。 他转过头,kev一直在看着他,笑得眼睛也弯了。 “抱歉。”房灵枢不好意思了:“我有时候说话,刹不住闸——就是,话太多了。” “没有,没有。”kev走近他,忽然抱了他一下:“你真是比我想象得还可爱。” 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是的,在kev面前,他比任何时候都开朗,那是不戴面具的开朗,不需要为了他人的舒适而伪饰自我。他可以不掩饰自己的性向c不掩饰自己的爱好,不必假装“正常”。 邹容泽于他而言,既是良师益友,也是仰慕的对象。 能被仰慕对象包容爱护,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高兴的还在后头。 那天他们在洛杉矶街头没完没了的兜圈,先是谈花样滑冰,接着就不免转到专业话题上去。他们谈了各种恐怖的凶|杀案|件,先在咖啡厅谈,又在酒吧谈,最后坐在马路边上谈。 “像刚才说的案子,我一直觉得,他手法上,还能更加完善,他是杀了太多人,狂得不得了,被抓能怪谁?”房灵枢大放厥词。 “对的,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此人就是太过于傲慢,所以最终被猪一样的警方缉捕落网。”邹先生不甘落后,连着祖国警方也一起开喷。 这该怎么说,感谢各位变|态杀人诸多,使他们找到了共同语言吗? 不不,这也太血腥了。 路人绕着他们走,都在想是不是该报个警,这他|妈路边有两个疑似神经病。 总之,谈到最后,两个人都喝了许多酒,嗓子也哑透了,坐在大路边上看月亮。 kev酝酿许久,含蓄地问:“现在给你一个问题,我要考察你的判断能力。” 房灵枢回转一双醉眼,亮闪闪地看他。 “灵枢,你来猜一下,为什么我要带你来洛杉矶?” 房灵枢认真地思考,思考了半天,他大着舌头说:“这我不能回答。” “回答吧,勇敢点。” “不,回答的话,显得我太不矜持了。”房灵枢傻笑:“万一答错了,你会嫌弃我。” “那我要给你一个不及格。” 房灵枢于是揪住他:“不行,那我说了。” kev也带着醉意,微笑地看他。 “你呢,带我来洛杉矶,没法,当夜回去。”房灵枢把头倒在他怀里:“所以太明显了,你想泡我。” 话说得太糙了,也太轻狂,邹先生皱了皱眉。 他把房灵枢扶起来,自己在他对面的柏油地上蹲下。他像刑事审讯一样,认真且严谨地说:“你可能喝醉了,在此我应当负起使你酒醉的责任。但你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谈话。房灵枢先生,你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c未来的刑侦工作者,我相信你应有在酒精麻痹下仍能明确理解他人谈话的能力。” 房灵枢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他感到羞耻,也觉得难过,于是站起来了。 邹先生把他按住了。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我铭记于心,并成为我们日后生活的先言和见证。” 两个人都如临大敌,邹先生全神贯注,而房灵枢诚惶诚恐。 邹容泽换了母语,他以一种极度郑重的书面语言朗声陈述: “在此,我先向你解释我的谈话动机——我们相识已经半年,今天是我们认识第一百八十三日。年轻的房先生,在这一百八十三天里,我对你深感爱慕,但囿于朋友的身份,以及师生的关系,导致无法令你明确接受我的爱意。我怕今夜过去,会错失良机,又怕此刻告白,会弄巧成拙。 在我约你出来的一周之前,我一直担心你会为各种原因而婉拒这个正式的约会。你不仅答应了我,而且精心装扮,这令我惊喜万分。不瞒你说,即便在我们刚刚渡过的三小时里,我都在踌躇徘徊,思考一个妥善的c万无一失的表白方式。 是的,我要纠正你刚才一个不严谨的表述,我并非要‘泡你’,而是郑重地在向你求爱。” 说着,他托起房灵枢的手。 “正如国父在《独立宣言》中所陈述的那样:‘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c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在爱情面前,我们互相平等,不能以过去讲师和学员的身份来看待。因此我将行使我的天赋人|权,追求你和我应得的自|由幸福。” 然后,思考了一下,他唯恐房灵枢不能听懂最明确的那个部分,因此换回了汉语: “我出身德州,民风保守,因此接下来的请求不免令你感到冒犯,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我谨慎且诚挚地请求你,从此刻开始,成为我固定且唯一的伴侣,心灵上c以及上。你可以简约地将它理解为‘男朋友’,而我将此关系视作婚姻的前提。我以十二万分的诚意,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感情,我作出这个邀请,是因为我相信你对我也有相同的好感。” 房灵枢全脸懵逼。 kev可能蹲累了,所以换了一个单膝下跪的姿势:“接下来,就是你的回答了。” “邹凯文,你可能有病吧?” “你是拒绝我吗?” “不是,说一句喜欢想日不就行了吗?非要搞这么复杂?我他|妈以为你在审我!” 还扯上国父,国父教你蹲在路边长篇告白吗?杰斐逊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啊! “不是,你先不要闹。”kev抱住他:“你得给我一个明确答复,可以,抑或不可以。因为我现在处于酒醉状态,可能控制不住会想跟你进一步发|生|关|系。你需要使我冷静,并让我明白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你他|妈真是个合格的fbi啊! 房灵枢像个爱情的罪犯,傻笑着看他:“可以。” “你得重复一次——原谅我现在醉酒——是可以吗?” “可以。” “任何事情,都可以吗?包括跟我,共度良宵?” “可以!”房灵枢笑道:“你把话都说完了,还让我说个屁?”又说:“怎么办,我现在高兴炸了。” 两个人都傻笑起来。 路边已经没人了,有人估计也被他们笑疯了。 他们在子夜街头的路灯下,接了一个十分漫长的甜吻。 那将近三年的留学时光,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以至于房灵枢忘乎所以,觉得自己托以良人,可许终身。 良人的确是良人,不良的是自己,终身托不了。 他有他要做的事情,也得记住自己是为什么才来美国。他怀着信念而来,不能不负责任地在美国结婚过日子。 其实这种想法本身就相当地不负责任。他要为理想负责,就要对爱情不负责。 临别前,kev再一次问他:“一定要回去吗?” “是。”房灵枢忍着泪意,尽量把情绪放得轻松一些:“希望你能原谅我。” kev没有挽留他,长久的沉默之后,他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如果这是一部言情小说,房灵枢想,他们可以抛却一切,直接翻到甜美的大结局,事业线随便扯扯就完了,警|察什么的只是个噱头,方便大家看得有滋有味而已。 但它偏偏不是小说,而是无法回避的真实生活。爱情在我们人生中能占的比例实在太少。追求得越多,能为爱留下的余地越小。 那个夜晚格外漫长。他们并肩躺着,握着手,千言万语,又终于无话可说。 翌日,kev送他到机场。 “希望你回国之后仍与我保持联系。也许我能对你有所助益。” 房灵枢并不敢与他真的频繁联系。事实上,回国之前,他也在彷徨,因为金川案沉寂了太久,他未必会得到参办的机会。 没想到机会终于来了。它以新的凶案的姿态呈现在他面前。 如果可以选择,房灵枢宁愿自己没有这个机会。旧案连新案,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还是联系了邹容泽。 这种行为确实可耻,他需要他的时候,不免想要联系他,其他时间,他得回避他,免得自己旧情复燃。他想寻求他的指点,却不敢电话给他,只发了一封细致而漫长的邮件,并且希望对方也以邮件来回复他。 对方也是一样,在他发出这封邮件之前,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互通音讯。 这就是爱情的智障点,他们明明远隔山海,还无聊地试图互相回避。 而现在,他们一旦联系上了,就有点儿无法自控了。 “明晚,你的明晚,我会再打电话给你。”kev说。 房灵枢渴望听见他的声音,这像复吸一样,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在他所不知道的大洋彼岸,邹容泽也在联系他的朋友。 “我想,我是确实需要移民的。” “就是这两年吗?” “是的我已经快到离职的年限了。” 对方并不十分吃惊,只是耐心地劝解:“你这个身份,这个职业,恐怕不方便移民。美国方面会认为你有叛逃的倾向,而中国方面则会质疑你是否以间谍身份入境。” kev哑然失笑:“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 “又不是拍电影,正因为你是小人物,才容易受到质疑。” “质疑是难免的,所以我才来找你商谈,寻求一个简便而快捷的办事流程。” “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对方挠头:“就为了你那个baby face?” “可以这么说。” “你太冲动了。”对方咋舌:“都两年了,你还没找到下家?” “没有下家。”kev扶额:“我是来找你办事,不是来找你作情感咨询。” “真的,想不通你。”对面坐下了,也示意kev坐下:“中国又不允许同性婚姻,你去了之后有什么用?” kev点点头:“要是我连投奔他的勇气都没有,又凭什么说服他嫁给我呢?” 对面爆笑出声:“你可真是拔尖的浪漫主义者。” kev也笑起来。 “话说回来,你爸的产业怎么办?要为德州无偿献爱心吗?” “我父亲还很健康,二|十|年内无需考虑遗产分配。”kev不以为然:“你把遗产问题向他当面问一次,我恐怕他会直接和你决斗。” “好吧,什么都是你对,让我想想办法。”他的朋友挠头又挠头:“这可真是赌上一切,你的baby face知道吗?” “你不明白。”片刻,kev道:“我总觉得自己要失去他了。” “你已经失去他了。”那边笑出声来。 “不c和感情无关,不是那种失去。”kev缓缓道:“这种感觉很不安,我得尽快到他身边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秘闻 爱情的烦恼决不会只侵害某一个人,房灵枢相信,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有各式各样的烦恼。婚期在即而投身办案的小邓,天天都在和女朋友吵架;因为干法圌医而相亲连击失败的小杨,最近干脆不相亲了;好不容易追到女神的小闵,最近三天没能准时向女神晨昏定省,被女神直接拉黑。 说起来都是泪。 大家都在想着,赶紧把这狗逼案子破了吧。一堆糟心事,案子结束之后再慢慢去理。 早上起来,他们还是精神抖擞,活像出笼的斗鸡,警车上各种咕咕day。 而梁旭如房灵枢所期望他那样,他似乎按捺不住了。 房灵枢在出勤的路上接到梁旭的微信,钢铁直男的问候方式:“在吗?” 直男发微信无非三个套路,在吗干嘛在忙吗? 不好意思,如果房灵枢真是个姑娘,恐怕要赏你一句不在很忙没干嘛。 但小房同志是个刑警,聊微信也不是为了钓凯子,他忍着笑,回了一句:“在。” 果然接下来梁旭从善如流,立马发了一句:“忙吗?” 房灵枢“噗”地笑出声了。 旁边的同事立马伸头来看,不得了,大家炸锅了。 “卧圌槽,房灵枢,可以啊,说发微信真发微信,你给姓梁的下迷圌魂汤了吧?” “岳萍萍!你看看!男人都比你会勾引人!你跟房哥好好学学啊。” 房灵枢也趁机犯贱:“对的,小岳,一个月五百块,包教包会,什么贾斯汀比伯强尼德普我保证你想睡哪个睡哪个——当然泡我不用交钱,我免费给泡!” 岳萍萍似笑非笑地看他:“房灵枢,你想挨揍是吧?” 岳姐今天要把你的脑壳都打爆。 大家全体后退,留下战场给小岳,至于房灵枢,卖了算了。 “不!岳姐我错了,岳姐别打脸!”明明犯贱的是所有人,挨打的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房灵枢委屈万分:“你们这些狗比,说得什么屁话,我岳姐国色天香,用得着我来教吗?妈圌的别卖我啊!救命啊!” 这不像警车,一路上鬼哭狼嚎像拉了一车去屠宰场的猪。 梁旭的微信跟他本人一样,腼腆又直男,三件套是少不了的,既然前面都问了在吗忙吗,后头这句也就跟着出来了:“在做什么?” “上班呀。”房灵枢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一面揉他被揍过的脑壳。 梁旭静了很久,才发来新的消息:“哦,想找你出来吃饭的。明天周末,你有空吗?” 你终于把天煞孤星的问题想开了吗? “再看吧。”房灵枢回复:“最近查案有点紧,似乎有线索了。” 如果房灵枢不是警圌察,那他倒是很愿意跟梁旭出去溜达。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该控制的已经控制了,公圌安局人手本来就不够,房灵枢也得踏踏实实干活儿。 “我给他下了个饵。”他在电话里和kev说:“他得知警方有了新线索,就会更加主动地来接触我。这比我求着他说话容易多了。” 所有凶手,都有接近警方和现场的欲圌望。这是无法控制的。 “他也一定在琢磨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办案的消息。” “如果他真正清白,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kev答道,“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正在证明他的清白,只要他肯配合。” 房灵枢回答得一样很痛快。 长安这边已经是夜里十二点,kev那头大概正在吃午饭,电话里传来撕汉堡纸的声音。 “你又吃汉堡?”房灵枢说:“我不在你就开始乱吃东西。” kev只是不无醋意地问他:“你们明天约在哪里?” “图书馆。” “那可真够纯情的。”这下邹先生真的吃醋了:“过去你想玩都是去pub,只跟我去图书馆约会。” 房灵枢笑起来:“少废话,放下你的汉堡,出去找个正经餐厅吃饭。” kev也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要和你说。” “关于我这边的案子吗?” “嗯。” 房灵枢翻身爬起来:“老是国际长途太贵了,换skype吧,你详细地说。” “不换。”那头坚定得很:“就这样,别挂我。” “干嘛呀?” “我在书上读过这句话——要看一个男人是否爱你,就看他是否舍得为你付出。若是他有钱,他要舍得为你花费时间,若是他有时间,他要舍得为你花钱。”kev的声音里含了分明的笑意:“越洋电话,又花钱,又花时间,最能表达我爱你的心情。我跟你隔着太平洋,既无法吻你,也无法抱你,你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还开闸了吗? 房灵枢终于忍不住了。 “操圌你圌妈。”他笑着骂他。 “不,不,我和你的关系,决不应该是你我妈圌的问题。”kev一本正经:“严谨地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我圌操圌你。” “你去死吧!” “哦,对了,咱们中间还隔了两块大陆。” “让你死没听见吗?” 他们没换skype,kev似乎真听了他的话,一面向外面走,是找餐厅的样子,一面在电话里和他交谈。 “我在上海的朋友,给了我一个消息。他是一家私人事务所的负责人,半个月前,梁曾经通过网络联系到他,并委托他调查了卢的身份。” “接着说。”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我的这位朋友,窃取了卢的dna。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这至少说明,他对卢有很强的图谋心。这个信息也许不足以成为呈堂证供,我的朋友也不愿意为警方作证,但它应该对你的侦破有所帮助。” 房灵枢半天没说话。 “邹凯文,你在fbi到底是干嘛的?对华情报间谍吗?” kev大笑起来:“想多了。dna这东西,太容易弄到了。卢是建材公司的管理人,我的朋友委托一位南京的投行经理,跟他约谈生意。酒席上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他的样本。” “南京投行跟长安的建材公司谈生意?这特么万里长征啊?卢世刚没起疑?” “那就是资本的力量了。”kev笑道:“这个投行所属的财团资力雄厚,大约又有恰当的投资理由,这些我没有细问,总之是那位女总裁卖了个人情给他。若不是梁给了他一笔相当不错的酬劳,他也不会如此费尽周折。”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kev认真道:“梁所给出的酬劳,恐怕是他家庭收入的数年总和。他可能动用了父亲的遗产,这是连日后的生活都不考虑了。” 破釜沉舟。 “如果说他调查卢世刚还只是可疑的话,这种散尽家财的行为就有点接近恐怖分子了。”房灵枢说:“他该不是做好了被枪毙的准备吧。” “你和他接触的时候,要慎之又慎,如有必要,可以佩枪。”kev道:“无法预料他会不会突然发难,我更怕他这次主动约你,是要挟持你来做什么。” “姓邹的,搞清楚,我很能打的好吗?”房灵枢不满意了。 “别人面前也许是,在我床上就未必。” “你不说骚话会死对吧?” kev笑起来:“我怕梁的事情会令你难过,所以希望你高兴一点。”又调笑他:“回想起来,初圌夜之后你软得要我抱你去洗澡。” 房灵枢拍着枕头怒吼:“闭嘴!闭嘴!滚蛋!滚蛋!” 电话里传来kev畅快的大笑。 他枕头边摆着笔记本,里面是拿回来的监控录像。房灵枢已经习惯了边做事边看监控,此时他两手乱拍,画面恰好定格。 kev听他突然不响了,以为他真的生气,连忙道歉:“别生气,我不再提了。” “别扯淡。”房灵枢止住他:“kev,这录像不对劲。” “什么录像?” “梁旭的实时监控。这个楼上下来的男人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kev不明所以,又看不到他说的内容,只说“你倒回去再看一次。” 因为是针眼,所以视频效果十分模糊,只能作为监视明确目标而用。房灵枢挪回去看,此人是从楼下上来,经过梁旭门口,稍作盘桓,他上楼去了。 过一会儿,又下来了。 房灵枢坚信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身影,他走路的样子,有些跛脚,勾着头,已经上了年纪。 kev不欲打扰他,只是沉静地在电话那头,陪同思考。 “我肯定见过,日了狗了,想不起来。” “别急。”邹先生安抚他:“试试特征记忆,这个人的形象和谁有关?” 和谁有关?和梁旭有关。 但关联在何处? 时间在他们无声的回想中过去,这一刻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被折叠了。房灵枢只是穷极苦思,而邹容泽在电话那头柔声指点。 这情景和他们过去的日子何其相似。 一阵讯息震动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是小杨的信息。 房灵枢点开信息来看,这一次,他从床上爬起来了。他一直冲到房门口,又折返回去。 “先不说那个kev,我们猜中了。” “怎么了?” “梁旭真的不是梁峰的儿子。”房灵枢压低了声音:“样本分析出来了,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连亲缘关系,都谈不上。” 他是梁峰的养子,而他的户籍上,民政手续上,从未显示收养记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暗示 房灵枢决定赴约,他向队里简单地打了个报告,反复思量之后,他没有选择佩枪。 路上,他一直回想着昨夜的谈话。 “你可以不去,找理由拒绝他。”kev劝阻他:“他身份实在可疑,主动约你,就更加可疑。或者,你应该和你的父亲谈一谈。” “我得去,要是他真有什么企图,我不去反而更让他起疑。至于我爸那边,我当然会和他谈。”房灵枢说:“梁峰在迁居长安之前,户籍在秦城芝川,那时我爸是芝川的派出所所长。” 沉默良久,kev道:“无论梁旭是否犯案,灵枢,你要想清楚,你的父亲已经五十多岁,你现在揭破的事情,可能会使他遭受严厉的处分。” “违规办事就要承担违规办事的后果。我现在跟你谈这些,也一样在违规办事,我也做好了被严厉处分的心理准备。”房灵枢不愿多谈这些,他调转了话头:“要是我们猜得没错,那十五年来关中警方的思路就有了解释,这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这么笃定金川案凶手是一人行凶。” 因为世间还存在活着的目击者。 kev知道劝也无用,只是叮嘱他:“我在第一课给你讲过的内容,还记得吗?” “凶手的意识开关,是吗?” “对,梁旭的行为模式如此合乎道德,曲江案的犯案手法又凶残而熟练,如果他真是凶手,那么他在很大程度上,会有分裂人格的倾向。” “你是想说,他的开关,就是孝纱。” “是的,如果明天他见你,没有佩戴悼|念物,那请你与他保持距离,并随时做好制伏他的准备。”想了想,kev补充:“你们约在图书馆,那里人流密度虽然不高,但场所内的人员大多缺乏搏斗能力,你应联络警方,做好安全措施,保护无辜的市民。防止梁将他们挟持为人质。” “这我知道。只是梁旭现在明面上暂时洗脱嫌疑,没有合适的调动警力的理由。”房灵枢想了又想:“你放心,他虽然高大,但打不过我。” kev无奈地笑了:“自信是好的,但不要过度自信。我相信你能保护自己,我是希望你注重市民的安全。” “我会注意。”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 房灵枢赶到的时候,他身上因为紧张而不免带有煞气,而梁旭人不在馆内,房灵枢打了个电话,才看到他的位置。 看见梁旭的那一刻,房灵枢全身都放松下来。 梁旭依然带着孝纱。 他坐在露天的角落,那里四围无人,显然并不适合随手挟持谁。这是小清新们喜欢选择的位子,光线充足,便于摆拍,聊天说话也不会打扰他人。 梁旭带着一个大书包,坐在台阶上,看见房灵枢来了,就向他挥挥手。 他确实长得帅,既能英气勃发也能清新文艺,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两道微微的阴影。这场景合乎一切青春文艺片的情调,岁月静好,满目绿意,明媚又忧伤。 房灵枢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他有种走错片场的迷之尴尬。 因为来得急,他今天也没有仔细打扮,防晒霜是没时间涂了,头发更是一团糟——他凌晨四点才眯了一会儿,此刻眼下两团乌青,总之整个人是既不精致,也不美丽。 梁旭从未见他如此憔悴的样子,不由愕然地看他。 “你怎么了?” 房灵枢倒不怕他问,反正谎话随口就来:“忙呗,早上跟我爸吵了一架,我没洗脸就出来了。”言罢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梁旭:“你是不是嫌我丑啊?” 梁旭被他雷了一下,踌躇再三,他认真道:“不会,我是以为你生病了。” “所以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今天颜值至少降低了两分,还鼓起勇气来见你,就问你感动不感动。” 不敢动,不敢动。梁旭无言以对,拿了一瓶绿茶给他:“喝吧。” 房灵枢贴着他坐下,梁旭真不敢动,唯恐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默默忍受,让他贴着。 房灵枢见他膝上放着书。 是《基督山伯爵》。 “哇,有品位,大仲马名篇。”无脑吹先来一套。 “以前的版本叫做,《基督山恩仇录》。”梁旭说:“那个名字更好些。” “说真的,你是学医的,我没想到你会喜欢看小说。”房灵枢笑了:“正常理工男不都看什么诛仙灭世破碎虚空。” 梁旭见他笑,也就微微笑起来:“我都无所谓,好看就会看。” 房灵枢今天是怀着鬼胎而来,他很想当面向梁旭求证对方的身世,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太蠢。他不知道梁旭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按理说,卢世刚死了,梁旭大仇得报。 但金川案真凶未明,他会不会因此报复社会? 除非能让梁旭认为,卢世刚就是金川案的真凶,那么也许他会就此收手。 破案当然是重要的,但房灵枢认同另一个说法,有如中医的“治未病”,若能将凶手的犯罪意图扼杀在摇篮里,使他们悔悟,会比将他们当场抓获更有价值。 判案疑罪从无,破案疑罪从有,不管梁旭到底是不是曲江案的凶手,房灵枢都决定侧面敲打他,但愿能令他悬崖勒马。 他在这头沉思,头已经快扎进梁旭怀里了。 梁旭实在怕了,只好托住他的头:“你要是不舒服,我就送你回去。我不该硬叫你出来。” 房灵枢立刻抬起头来:“不是!我是觉得你今天身上很好闻!” 你不要这样说啊,你这样更像gay了啊!还像个痴|汉啊! 要不是梁旭心理素质好,换成别人可能要把房灵枢揍一顿。 梁旭只是腼腆地退后两寸:“我不用香水。” “你可以用,下次送你一瓶。” 房灵枢只是信口开河,而梁旭听了他这话,倒是从书包里掏出一堆东西:“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啊?” 梁旭把东西一样一样在膝上摆开——是一套电竞专用的键鼠,还有耳机。东西不贵,但却是游戏迷们喜欢的特典款。 “我爸买给我的。以后我也不玩游戏了。”梁旭抚着键盘:“我没有什么朋友,想起你喜欢打游戏,就送给你了。” 房灵枢有点不知所措,这场景颇有宝剑赠英雄的意味,虽然房灵枢的游戏水准只能算是狗熊——又像是在分配遗产。房灵枢有点警惕,也觉得茫然。 “你爸不是不愿意你打游戏吗?” “嗯。”梁旭点点头:“他就是这样,虽然不喜欢,但是过生日,还是买给我,送我的时候又告诉我,不许多玩,玩物丧志。” 可怜天下父母心。梁峰是真的对这个养子用了心血。 梁旭拿起耳机,上面绘着九尾狐的标准形象:“狐狸,我记得你喜欢用,也适合你。东西虽然不是新的,但我用得很仔细,你收下吧。” 房灵枢哪敢嫌弃,更何况这设备确实整洁如新,他小心翼翼地拿过来:“真的可以收下吗?会不会不太好?” “除了你,我也没有其他朋友了,我跟同学来往也不多。”梁旭温和道:“拿着吧。” 他连一点打探消息的意思都没有。 房灵枢的罪恶感又涌上来。他万万没想到梁旭今天叫他出来,是为了送东西给他。可是转念再想,这种处理物品的行为,和他重金聘请私|家|侦|探的行为同样恐怖。 都像是在处理身后事。 他讷讷又问:“你以后真的不玩游戏啦?” “不是,不在家玩了而已。”梁旭说:“你要是想玩,我可以带你打两局。其实我玩得也不好,我爸说得对,玩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用,学习工作更重要。” 他倒是真的践行诺言,说不在家玩就不在家玩,设备都送了。 房灵枢无言以对,只好谨慎地把键盘擦了又擦:“谢谢你,我会小心用的。” 而梁旭沉默片刻,望向房灵枢:“你为什么和你爸吵架?我记得他也是个警|察。” 房灵枢盯着键盘,半天才说:“你想知道?” “梁旭,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孤儿的感觉。” 梁旭没有应声,房灵枢以余光目视身侧,梁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能说起来你不信,我长这么大,活得就像半个孤儿。金川案如果还有遗孤在世,我想我会跟他很有共同语言。” 房灵枢不再去看梁旭,他拧开绿茶,灌了一口。 “我爸爸以前是当兵的,军婚,所以小时候很少见到我爸。我妈说,等我爸复员了,他就可以经常来陪我。” “我小的时候经常趴在阳台上,数芝麻,数绿豆,就从厨房里抓一大把,然后告诉自己,这么多芝麻绿豆我都能数清,肯定特别了不起,等我爸回来,他会表扬我的。” “我爸始终很少回家。” “后来再大一点,我就开始练习其他表演。没人管我,我妈是护士,时间也少得很,我就自己琢磨能学点什么。我背书,背英语,背圆周率,家里凡能有点儿什么破东西我全背下来,整个家里只要是带字的,我都倒背如流。十几年前的电视机说明书我现在能给你默写下来。” 梁旭像是有些触动,而终于又没有说话。 “我爸转业了,去了公|安局,成了警|察。刚开始那两年真的特别开心啊。他也觉得我很聪明,就那两年c只有那两年,他下班会带着我,去儿童乐园玩。我真的特别渴望父母能陪陪我。梁旭,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就跟小孩吃糖一样,要么干脆一辈子别让我明白糖是什么滋味,要么你就让我吃个够啊。你不能说让我舔一口,然后整整一年你一颗糖都不给我。那真的太难受了。” “他还是很忙?”梁旭问。 “不是,我上初中那年,金川出案子了。我爸那一整年几乎就没沾过家。他跟我们母子说,破了这个案子,带我们去北京旅游。” 房灵枢惨淡地笑起来:“北京我去了,不过不是和他一起。也不是小时候,等我自己长大了,高中毕业的暑假,我和同学一起,参加的暑期夏令营。而我爸,还在为金川案到处跑。” 他转头望着梁旭:“从小到大,没有带我旅游过一次,没有给我买过什么,从来没在我的作业本上签过字。你说他这个爹是不是当得很便宜?隔壁老王都比他关心我要多。” 梁旭的眉头拧起又松开。 房灵枢用一根指头敲着键盘:“这么多年来,我,还有陈局的女儿,许多参办刑警的家属,我们过着孤儿寡母的日子。我妈受不了,等我上了大学,就跟我爸离婚了。我觉得她做得对,她离得晚了,早就该去找个对她好的男人。” 房灵枢真的恨金川案的凶手,这恨意不会弱于任何一个受害者,在他年幼的心灵中,先是出于正义,恨这凶手的灭|绝|人|性,很快地,那种恨又变成对警方无能的愤懑。 而警方不是别人,就是他奔波在外的亲生父亲。 “我明白,他干了这一行,即便没有金川案,也还会有银川案c铜川案,但是人生就是这样,那是我始终过不去的一道坎。我没有办法摆正心态去看它,它毁了我的童年,不要说该拥有什么而我没得到,就是侮辱和嘲笑就让人难以接受。” 房正军一力坚持疑罪从无,令卢世刚无罪释放,房灵枢到现在都记得学校里有人说他爸爸贪污受贿,还有不知身份的人骂上门来:“你们家迟早要遭报应。” 他变成了学校里的怪物,连带他喜欢打扮的性格也受人嘲笑。 房灵枢此时若抬眼去看梁旭,他会看到一张极其痛苦的脸。 而他没有抬头。 “昨天我妈发微信给我,问我,我爸说去宝鸡看她,为什么又没去了。我说我爸正在查案。结果我爸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瞎传话。” 这话半真半假。昨天是没有这回事的,但房正军和他妻子为了这些事情争吵,殃及房灵枢,也不是第一次了。 “又想做英雄,想破案,又想我妈等着他,千万别和其他男人跑了——你不觉得我爸这个人很自私吗?” 长久地静默后,梁旭说:“你至少还有父母在世。” 房灵枢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他。 片刻,房灵枢低下头去:“对不起,我没考虑你的心情。我今天情绪真的很不好。” 梁旭犹豫着,终于伸出手去,拍了拍房灵枢的肩膀,再犹豫片刻,他握住房灵枢的手:“能理解。” 房灵枢亦回握于他,梁旭的手心叠着潮|湿的一层凉汗。 “你做警|察,是为了你父亲吗?” “也算,也不算。”房灵枢道:“我要亲手抓|住金川案的真凶,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要是来得及,先把他暴打一顿。”他忽然看向梁旭:“你是不是不信警方能破案?” 梁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一瞬间,他抽回了手:“这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也可以发表看法啊。”房灵枢歪了歪脑袋:“言论自|由嘛。” “不清楚,不知道。”梁旭说:“房警官房灵枢,如果,如果你的朋友,跟你关系很好,但又做了让你无法原谅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这话就很有戏了。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劈腿的话就当是我魅力不够吧。”房灵枢卖了个萌:“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不是谈恋爱。”梁旭调转了视线,他走去台阶边上,远望马路对面的绿地公园。 这是非常宁和的下午,他们视线所及之处,是长安日复一日的平静的日常。人们从图书馆里出来,经过他们身边,留下轻柔的而匆忙的脚步声,那声音越过车流彼岸,去向这城市的各个角落。 可以想见,日薄西山的时候,他们应如归巢之燕,各自投巢返家。 只是未必每只燕子都有巢可归。 房灵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梁旭徘徊片刻,回过头来,极平和地问:“房灵枢,我们算不算朋友?” 房灵枢没有回答他,只是望着他。 梁旭于是又问:“如果我令你无法原谅,而我身处险境,你会救我,还是杀我?” “这是什么问题?”房灵枢不再卖萌,他站起来问他:“你有什么危险?” 而梁旭退后了,他从房灵枢身边走开,过了一会儿,他说:“不是的,我就是随口问问。想起小说里的情节,所以问问你。” “基督山里有这个情节?” 梁旭更退后两步:“只是问问。”他垂下眼睛:“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房灵枢抓|住他的手。 “梁旭,我知道你有很多事,不愿意告诉我,没关系,谁都有秘密。”他握着梁旭的手,握得极紧:“虽然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你肯相信我,我也就会同样地相信你。无论你做过什么c做错什么,我都相信你有回头的余地。” 梁旭看着他,那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像是忧郁,又像是难言的痛苦。 “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危险,我都会救你。只要你肯告诉我。” “谢谢你,灵枢。”梁旭抽回了手:“我也是一样。” 从远远的草地上,传来孩子笑闹的声音。 房灵枢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思绪万千。 今天这场戏,他演得真情实感,应该说,不是演戏,他是真的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这些事,邹凯文是第一个听到的,梁旭是第二个。 “你要先面对真实的自我,才能有勇气去追寻真实。” 这是kev当初告诉他的话。 从那时开始,他试着去做真正的自己。 房灵枢相信,梁旭会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现在还不懂梁旭的言外之意。他已经真心实意地想去打动梁旭,梁旭显然也有所触动,但他们的对话到底交换了什么信息呢? 一路上,他都在急速思考下午的谈话——梁旭在暗示他什么? 无法原谅的事,那也许是指曲江案,梁旭是否在含蓄地承认他是曲江案的凶手?但是“身处险境”又指什么? 有人在胁迫梁旭杀人吗? 一瞬间,就在这一瞬,他脑中忽然雷电般地闪过许多画面,针眼监控中看到的男人,他和梁旭打球时闪过的影子,以及—— 翠微花园的那个警卫。 “——就上个月中,这个人老在小区外面晃。” 他最先指证梁旭出没在凶案现场,那时房灵枢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这的确没有什么不对,但此人为何会出现在梁旭家的楼道里?他为什么又要尾随梁旭? 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房正军。 “你今天又不回家吃饭?” “正好,爸,我有些事想要问你。”房灵枢说:“饭你先吃,我晚点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北斗 现在所有证据被房灵枢连成了一条线,包括可明说的c不能明说的,但已经有一个接近成型的事实摆在他眼前。 房灵枢没有直接回家,他去了局里,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又拨通了邹容泽的电话。 “我要跟我爸摊牌。” “说什么,说你终于决定嫁给我吗?” “” “别生气,宝贝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语气,像头豹子。”kev缓缓道:“那不是适合谈判的语气。” “我没有提请逮捕的权力。”房灵枢缓和了情绪:“不能再拖了,我觉得有必要先逮捕梁旭,突击搜查他家里。那天他来公|安局,脚上的鞋子刷过了。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在行凶的时候沾上了血迹——不管有没有,先搜再说。” “以我对中国政|府机构的了解,”kev道:“灵枢,你有否考虑过,如果这次搜查无果,下次你会没有理由再去搜查他?”停一停,他接着说道:“你自己告诉过我,关中政|府希望在处理此案的过程中保持舆情的稳定,而你现在,在和他们对着干。” “你要来黑中国政|府是吧?美国佬,我老实告诉你,我现在脾气很不好,你想吵架,我就愤青一把陪你吵。”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kev笑起来:“好吧,你要迁怒于我,那我甘愿承受。” 房灵枢被他一句话堵得没词儿了。 “灵枢,你的不安,我能理解。你发现了你父亲的秘密,所以愤怒又害怕。在金川案和曲江案破解之前,你有可能先把他送上法庭——哦,中国走什么程序,我还不很了解。此外,突击搜查的后果,你自己也很明白,你根本没有把握,所以你暴躁不安。”kev道:“甜心,你现在全身都是攻击性,如果骂我能让你回复平静,那先容我脱|光了衣服,享受你的辱骂。毕竟我们很久没玩那一套了。” 房灵枢被他气笑了。 kev仿佛真在那头脱起衣服来了,一阵布料的响动:“好了,我脱|光了,全身上下一|丝|不|挂——我的公主,你是想用鞭子抽我,还是用脚踩我呢?” “色≈|情狂。” “平静了吗?” “你滚蛋!” 是的,房灵枢心里明白,突击搜查,好的结果是当场拿住证物,不好的结果就是空手而回。 空手而回会带来无数谣言,以及更多对警方的指责。梁旭的立场已经十分可怜,刚刚丧父,又被警方无故搜查,而他的民事赔款还没有及时判|决下来。可以想见网上会把这件事扭曲成什么样。 两人在大洋两岸无声相对,风从房灵枢的窗边吹进来。 长安的夜已经有了秋意,夜风开始凉了。 kev听到房灵枢含|着鼻音的道歉:“对不起,kev,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没有不应该。”kev噙着笑:“听你发脾气,是我的特|权。你若对别人发脾气,恐怕我还要吃醋。” “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待会儿会跟我爸谈成什么样。”房灵枢擦了擦眼睛:“我要说服他缉拿梁旭,还要他自己说出梁旭的身份。kev,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都知道,但那不代表我不爱他。” “事实不一定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kev说:“忍辱负重,必有其由。” 隔了好一会儿,房灵枢从电话里猫叫似地“嗯”了一声。 kev压低了声音哄他:“勇敢点,宝贝儿,你要这样哭,我待会儿怎么处理我的欲|望?” 房灵枢带着哭腔,含含糊糊地骂他:“滚你|妈。” “好的c好的,我的甜心,你就骂个痛快。”kev低头捡起领带——衣服他可没真脱,就是吓吓他的小房警官而已:“很晚了,回家去和你父亲谈谈吧——还是那句话,我们任何行动,要有证据,但证据不靠暴力和莽撞获得。” “我知道。” kev慢条斯理地打好领带,这可是机场,旁边人都看着呢。只希望大家原谅他的玩笑,不要报警说他打算裸奔。 许多人咧嘴笑着,瞧着这个拉丁混血的男人潇洒地单手系领带。 房灵枢也才听见他电话里仿佛有广播的声音过来。 “你在干嘛?商场里吗?” “是啊,给你买个礼物。”kev顺口胡诌道:“还有半年就是你的生日了。” 这都是什么狗屁理由。房灵枢满心都是案子,也来不及细想,只是一阵温柔涌上心头。 幸何如之,他能遇到这个大洋彼岸的男人,他弥补了他内心的一切缺憾,总能让他在躁动不安的时刻找回一颗平静的心。 没头没脑地,他叫了一声:“邹凯文。” “嗯?” “我爱你。” “我的天,你这是暗示我跟你来场电话做|爱?” “我爱你!挂了!” 房灵枢怕他再说什么骚话,只好“啵”地吻他一声,赶紧挂了电话。 是的,困难重重,但一切都有眉目了。等这个案子破掉,他就辞职去美国。 没道理一直让kev那样等。移民是不一定的,但至少先干个三天三夜吧。 只要梁旭的身份明确,乱麻之局就能从头解开。包括跟踪他的那个警卫,既然在翠微花园上班,也不怕找不到。 他走出公|安局大院,秋风又起了,仰望夜空,倒映在他眼里是一片宝光璀璨的深蓝。长安的夜空少有如此清澄的时候,仰头就能看见北斗七星,悬天如剑。 北斗何|光耀,熠熠照长夜。 房正军果然没有睡,不过也没有刻意等他,房灵枢回到家里,房正军正在书房里写报告。 房灵枢先把梁旭送他的东西仔细收好,才来敲他爸爸的房门。 “回来了?” 房正军惯于俭省,自己在家就没开空调,光着脊梁写报告。听见儿子进门,他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声。 房灵枢靠在门上:“房队长,你在忙?” 房正军闻得他儿子腔调不对,就回过头来:“干什么?” 回过头来,他看见房灵枢戴着眼镜,手里抓着一沓纸。 “我要和你谈谈。”房灵枢说。 房正军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公事去局里说,你|妈|的事就不用说了,她懂得什么。” 房灵枢走到他面前:“房队长,我请求你代为提请,尽快逮捕梁旭,并突击搜查他的住处。” 房正军看他半天,把笔向桌上一丢:“你又发什么疯?” 房灵枢若无其事地望着他:“就算我不说,你也认为梁旭的住处应当搜查,不是吗?” “那是局里的事情,你只负责走访排查,你查出什么了?” 房灵枢推推眼镜,在他父亲身边坐下了:“三天内,刑侦中心地毯式排查了翠微花园所有住户,并且进行了走访,有人目击梁旭曾在卢世刚死前出没于翠微花园。” “所以呢?他有不在场证明,这是你自己给他作证的。” “别急,没证据我不会乱说话。”房灵枢把一叠照片摊开:“我们仔细摸排了二十七号当晚,全市所有还在运行的监控,从明德门,到翠微花园,房队长,你看这是谁。” 房正军举目望去,那是经过技术处理的监控截图——因为是夜里,模糊极了,只能放大再处理,房灵枢和整个刑侦中心不知道把这些录像看了多少次,大海捞针地抓出了这几张截图。 “行走姿态,衣着特征,身高,体型,就是梁旭。”房灵枢说:“七点到九点半,他先后出现在曲江会展中心和寒窑路上,这条路线正是通向翠微花园的常规路径。但我认为他不是想去翠微花园,因为卢世刚的广源建材公司,就在寒窑路上。” 这是长安富有盛名的一条街道,据说王宝钏就是在此地等了薛平贵十年。 卢世刚倒也不嫌寒窑路的名字不吉利,好好一个公司,开在寒窑里。 房灵枢捻着那张照片,忽然笑了笑。 梁旭应当是想去公司楼下堵住卢世刚。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在公司附近与卢世刚见面。监控也没有拍到他们同时出现在镜头里。”房灵枢道:“但是十点左右,他从翠微花园的南门出来了,只有背影,但我确信这就是他。” 房正军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还是戴上老花镜,把几张照片仔细看了一遍。 “最关键的这张图,太模糊了。”房正军说:“梁旭去寒窑路,这离翠微花园还有相当一段路程。他想去索赔,没找到卢世刚,这也说得过去。你要指证他,这最后一张照片实在难以服众,这背影说是他也行,你说是小邓也行,说是谁都行。没有目击者,不能光凭这一个背影取证。” “所以我才要提请搜查他的住处,他住处一定还藏着其他证物,哪怕血迹洗掉了,只要我们行动得快,可以提取出残留的血样痕迹。” “你这完全是在血口喷人。”房正军严厉起来:“就凭几张截图,硬往他身上扣黑锅。然后就要搜人家家里——房灵枢,省厅下来的文件你读了没有?梁旭什么身份?你这时候大张旗鼓跑去搜查,查不出东西你怎么交待?” 房灵枢不说话了。 房正军叹了口气,扶一扶老花镜:“你不服气,年轻人,做事莽撞冲动,这我都能理解。我再给你说一个事情,卢世刚生前的通话记录,移动提供给我们了——当天晚上八点多,卢世刚给他儿子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快十二点的时候,又给他妻子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我知道,”房灵枢琢磨了一下:“你想说,至少在这个时候,卢世刚还有自|由行动的能力。” “是啊。”房正军无奈:“你以为我就没有看监控吗?我夜夜值班都在看,证据不足啊灵灵。你是个警|察,做事要有真凭实据。” “证据是有,只是我怕你听了要犯心脏|病。” 房正军未料他这样回答,不由得沉下脸来看他。 “有些证据,我不说,是因为不太好看,也不便公开。”房灵枢低着头:“有线人向我这边通报,半个月前,也就是梁峰刚去世的后的几天,梁旭曾经秘密委托私|人|侦|探,调查卢世刚的身份,并且窃取了他的dna。” 房正军有些愕然,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 “如果梁旭真的对卢世刚一点图谋都没有,他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偷卢世刚的dna样本呢?” “这是谁说的,你让他自己出来作证。” “对方是私|家|侦|探,不可能出来给你作证,人家还要做生意的。” “什么狗屁生意?”房正军一把搡开他儿子:“违法违规!房灵枢,你天天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房灵枢从地上爬起来,退后两步:“我也犯不着说谎,用得着你老人家气成这样?” 房正军是真的动怒了:“我就不明白了,梁旭好好一个孩子,他跟你有什么仇?你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算计他,我就不说什么,拉了几张监控就硬说他尾随卢世刚,我也就不说什么,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私|家|侦|探,信口开河——房灵枢,你是不是不枪毙梁旭就不安心?”说着他又拍桌子:“抓犯人,能像你这样疯|狗乱咬吗?梁旭可疑,别人就不可疑?他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这十八个黑锅没头没脑往人家身上栽?” 房灵枢不吭气,只是看着房正军,过了一会儿,他笑起来:“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护着梁旭?” 房正军红头涨脸:“我怎么护着他了?” “房队长,你怎么护着梁旭,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房灵枢摘下了眼镜:“你,陈伯伯,还有梁峰——梁叔叔,你们为什么要那么保护梁旭呢?” 听到梁峰的名字,房正军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我对梁旭的身份,实在很感兴趣。这个兴趣不是别人给我的,就从你避而不谈卢世刚的嫌疑人身份开始。从那时我开始怀疑,梁旭是不是和金川案有什么关联。但他身世清白,是射击运动员的儿子,看上去和金川案怎么都扯不上关系。” 房灵枢想了又想,把样本报告递给房正军:“不好意思,违规办事。别处分小杨,是我恐吓她干的——我很不巧地得到了梁旭的样本,又很不巧地发现梁峰的尸检样本还留在局里,于是很不巧地我们就分析了一把,结果很不巧地,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房正军怎料他这样胆大,一时间气也来不及生,只是咬牙切齿地看住他。 房灵枢在他父亲前头蹲下来,无辜地抬起头:“房队长,以及曾经的芝川派出所房所长,还很幼小的我,那时,也跟着你住在芝川。你一年到头奔波在外,可是有段时间,你突然天天在家了,我还以为你是转性了,现在想想,你是不是从金川县带回了什么人?” 房正军不说话。 “哦,没记错的话,有一次你答应我去儿童乐园玩,我在学校等你到天黑,一路哭着去找你,人家告诉我,你去城北了。后来你跟我说,是临时有公务,我都信了。”房灵枢摸|摸鼻子:“这两天我又把这个破事儿想起来了,忍不住查了查当时的老地图,唔,原来当年的芝川孤儿院,就在城北。” 房正军还是不说话。 “梁峰,我得喊他一声梁叔叔吧?你们都在华阳县当兵,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不知道是不是人富贵了就狗眼看人低,他成了全运会冠军,跟你们就没来往了,是不是?”房灵枢恶毒地看向他父亲:“所以他死了,你和陈伯伯,连葬礼都不肯去,算什么战友呀?苟富贵勿相忘都不明白,还犯得着掏这一分白礼的钱吗?” 这话真的激怒了房正军。 “房灵枢,你说话不要太难听。陈年旧事,关你小辈什么事?” “哦”房灵枢点点头:“所以你也承认,你是认识梁峰的嘛!” 房正军被他儿子阴了一把,顿时又不说话了。 “梁峰叔叔人真好,心甘情愿当接盘侠,给人家养儿子。梁旭不是他亲生,他居然含辛茹苦地养了他十五年。这得是多大的真爱啊?” 房正军终于忍不住了,一记耳光落在房灵枢脸上。 “我怎么养出你这种混账东西,你凭什么这样说别人?” 房灵枢擦了擦嘴角的血。 “有什么好激动呢?房队长,我说的不是事实嘛?”他缓缓站起来:“要问是谁送了梁峰这么一个便宜儿子,那可就很难说了,也许,大概,有可能,是从芝川县孤儿院抱来的。但是谁有这个权力,把梁峰的收养记录抹除掉呢?又或者说,登记户口的派出所,根本就跳过了民政局的收养手续,直接给上了户口——哇,不愧是全运会冠军,收养儿子都比别人有特|权!” 房正军只是沉默。 芝川派出所所长就是他本人。他明白房灵枢在含沙射影地表达什么。 不能松口。 房灵枢满意了。他拍拍屁|股,换了个姿势。 “行了,看你老人家一脸痛苦,我就不刁难你。”他吹吹眼镜:“梁旭什么身份我不在乎,你过去干了什么我也不追究,咱们回到案子上来。” 不自觉地,房正军松了一口气。 都落在房灵枢眼里。 “刚才你跟我举证卢世刚的通话记录,确实,如果这个电话真的是他本人亲自拨打,那的确是铁证如山,证明梁旭见到我的时候,卢世刚还活着。” 房灵枢凑近了他:“可是爸爸,我想问问你,你怎么就能确认这个电话是卢世刚亲自打出去的?凶手也有手,他也能拨电话。你又如何确认接电话的就是卢天骄?电话卡登记的是他的名字,但这支手机,我们根本没在现场发现——它根本不在被害人身边。” 房正军瞪着他:“说,你说,你想说什么?” 房灵枢在他面前,慢慢地c慢慢地坐下来。 可以了,所有铺垫,就为这一刻,房正军的心理防线已经崩了。房灵枢所放出的一切空话,包括搜查梁旭,包括梁旭的行为,包括他刻意污蔑的梁峰的收养。 都只是为了要看房正军的态度。 无需回答,房正军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房灵枢知道自己猜中了全部。 “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为什么曲江案就不能是合伙作案?梁旭为什么不能有同谋?” “” “有人帮助他杀人,又或者,有人胁迫他杀人。” 房正军听见“帮助”二字,倒没有什么反应,听到“胁迫”二字,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我要问问你房队长,也想问问陈局,问问李局,金川案c曲江案c你们凭什么确信它是一人行凶?十五年了,为什么关中警方一直死咬着这个思路不松口?能不能给我一个说法?” 房正军的嘴唇翕动着,他像狼一样盯着他的儿子,而他说不出一个字。 “不能说,对不对?”房灵枢也盯着他:“因为还有活着的目击者,他告诉你们凶手是独自一人,你们为了保护这个幸存者,不惜一切代价地要他活下来,生怕他暴露身份,会被杀人灭口!” 房正军面色青白地坐着,一言不发。 “可你没有想到,天缘不巧,这个孩子真的命里带克,他的亲生父母在金川案中遇害,他的养父又阴差阳错地死在金川案始案嫌疑人的儿子手里——你怕啊,房队长,你害怕这个孩子会知道真相,所以哪怕他问你,你也闭口不答。可你没想到他居然偷偷地去查了卢世刚的身份,换做你是这个孩子,你能不报仇吗?” 房正军整张脸都扭曲了。 “十五年了,你,陈国华,梁峰,你们护着这个幸存者,千辛万苦地希望他活下来,好好长大。哪怕他现在可能变成了新的凶手,你们还是不愿意暴露他的身份,你面对不了这个事实——你保护的孩子,成了丧心病狂的复仇者,是不是?房正军?” “这个幸存者,就是梁旭,我说对了吗?” 死一样的沉默。 从不知何处的墙角里,传来秋虫的躁响。 他们对峙着,长久地对峙着,两人眼里皆是剑拔弩张的怒意。 许久,房正军低下头去,艰难地嗫嚅:“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到底要弄什么” “爸,我求你说出来。”房灵枢在他膝前跪下了:“梁旭到底是谁?他今天告诉我,他有可能身处险境,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威胁他什么——也许那个人,就是你找了十五年的金川案的真凶。” 他抓|住房正军的手:“你不救他吗?” 这话终于打动了房正军。 房正军垂下眼,看着房灵枢的眼睛。 “你今天,就是来套我的话。”房正军黯然道:“我都明白。” 房灵枢只是一动不动地看住他。 是的,知子莫若父,他心里想什么,房正军不会不清楚。只是人关“情”之一字,房正军挣脱不了。 “是的是的,你说得,一点没错。” 房正军抬起头来,哽咽许久,他颤声道: “他是金川连环案,七个案子里,唯一的遗孤。他本名应该叫做叫做张小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阿陵 现在要把时间,倒回到十二年前——房灵枢只猜中了事情的关键,但具体的年c月c日,唯有当年经历过的人可以记得。 房正军像一具僵化的行尸走肉,他原地坐在那里,沉思了很久,从他胸腔里发出一阵一阵浓|浊的痰音,那是他压抑了太久的复杂的心情。 他呼吸着,时间在他沉重的呼吸里溯流回去,他离开了长安,回到芝川去c回到金川去,他的老战友梁峰又复活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许梁峰此时还在射击场上争取荣耀。 所有一切,都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早晨了。 对于十五年前的房正军来说,对于那时候的关中警方来说,“金川案”还是一件十分有希望破获的大案要案。 先从第一次凶|杀案说起。 这起血案发生在金川,卢世刚家,二零零零年的夏天。死者是县拆迁办副主任胡某,他和卢世刚的关系只算是熟识——确切地说,他们近乎有仇。 公|安局接到报案赶去现场,现场的情况令人心悸。胡某已经死亡,他的尸体被五花大绑,跪在床头,卢世刚的妻子张秋玉当时身受重伤,也被五花大绑,跪在床下。 当时金川县沙场村正在拆迁,胡某专门负责这个拆迁项目,因为做得不太厚道,群众对他意见很大。而张秋玉身为居委会主任,和胡某一向走得很近。 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秋玉的丈夫卢世刚。而他作为村里反对拆迁的钉子户带头人,和胡某所在的拆迁办有过数次争执乃至械斗。 群众之间更加传言,因为张秋玉和胡某有奸|情,所以卢世刚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不过到底呢一夜夫妻百日恩,卢世刚没舍得对老婆下杀手,张秋玉又被抢救了过来。 张秋月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个孩子当然流|产了。大家都说,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卢世刚这一手够狠,留下母的,不清不白的野种嘛,弄死算了。 卢世刚显然有很强的作案动机。当时的金川县派出所所长陈国华,副所长房正军,立刻达成共识,逮捕卢世刚并进行了审讯。 审讯结果有些尴尬——卢世刚因为之前械斗抗拆,被拘留谈话,案发当夜,他刚从拘留所里被放出来,又被房正军抓着教育了好几个小时。 尸检报告则显示,早在卢世刚离开拘留所之前,胡某就已经被害身亡。 卢世刚没有犯案时间。 他在拘留所里自责万分,为了他重伤的妻子痛哭流涕,寻死觅活,只喊“让我死了算了。”拘留所的干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捆又是麻|醉针,才没让他在拘留所里自尽。 因为胡某作风一向不好,因此群众对这个案子意见很大,几次上|访,大家都觉得凶手简直是为民除害,加上公|安局方面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也检不出指纹和脚印,一时间群情激愤。 陈国华和房正军焦头烂额。他们不敢释放卢世刚,又无法举证卢世刚杀人。只能先行拘留,将他作为嫌疑人看管起来。 当时的审讯流程还不是很严谨,卢世刚在拘留所里呆了大半年。 仿佛就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大半年之后,另一起杀人案在金川县爆发了,死者是拆迁办主任杜某。这一次,凶手干脆利索地完善了自己的作案手法——还是五花大绑,但现场更加洁净了,杜某一家三口全部遇害。 卢世刚没有任何嫌疑,他人在拘留所里。 民间愤怒的声音越来越高,大家都觉得这个无名杀手实乃义侠,专杀害人精。金川县那几年的拆迁矛盾异常激化,因此这个案|件从一个连环杀人案,上升到了党群关系的问题上。 房正军原本就坚持疑罪从无,这时候便劝说陈国华:“卢世刚的确无辜,他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作案时间。现在闹得这么大,把他放了吧。” 房正军犹记卢世刚离开拘留所的那天,一步三回头。 “青天,青天。”他流着泪说:“还我清白了。” 当时还有人为房正军鼓掌叫好。就是这样嘛,大快人心,祸害原本就该死,无辜的老百姓为什么要被关起来。 而房正军却对卢世刚的表现起了疑心。他演得太过了,整个人脸上都是大喜过望。他的狂喜仿佛不仅仅来源于沉冤得雪,而似乎是一种侥幸。 这些内情,因为涉及到政|府形象和群众关系,被严密封|锁起来,新闻单位严禁报道。几年过去,无人再提起这个案子背后的故事,它也就逐渐被淡化。加上当时网络还不发达,因此更加无人知晓。 房正军回想那时他的所作所为,只有“后悔”二字可以形容。他不后悔坚持疑罪从无,但他后悔自己放人放得太轻率。 他那时还年轻,有英雄主义情结,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救护无辜的事情。 而更多无辜的生命,在后来的数年里,给他上了血的一课。那些当初为他鼓掌叫好的人,很快震慑于接下来的数起血案,他们的嘴皮一翻,又开始数落起警方的无能。 说到底怪谁?不就是怪放走卢世刚的房所长吗?哎呀,他升官发财,调任到外地去了,不晓得是不是当初收了卢世刚的钱呢。 房正军不在乎美名与骂名,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无所作为。他的人生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追凶。 而凶手隐匿无踪。 房正军在那几年里十分神经质,他走在路上,看谁都像凶犯。 房正军还记得接到报案的那个早上,那是二零零贰年的立秋。在接到电话之前,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当时他已经调动去了芝川,电话是陈国华打来的。 “老房,你快来阿陵,出事了。” 作为前三个案|件的主要参办人员,房正军责无旁贷,报告之后就立刻驱车赶往阿陵。 连环杀人,还是那样的手法,已经是第四案了。这次的受害者是三口人,一对夫妻和婆婆。 房正军进了现场,头像针扎一样的疼。凶手把犯案现场打扫得这样干净,场面是那样熟悉。 他在嘲笑警方。 是的,你们抓不住我。是的,你们根本不懂我。 尸体已经开始膨|胀,房间内弥漫着臭气。房正军一言不发地戴上手套,检查每个房间,看看是否可以找到遗留的证据。这个房子是自建房,被害者全部集中在二楼的堂屋,房正军一点一滴地搜过去。 忽然地,他在尸臭里,闻到另一种奇怪的气味。那不同于死人的尸气,是一种活人才有的c便溺的气味。 厕所在一楼,这不是厕所传来的气味。 他循着这气味,满屋地打转,最后走到一个矮柜前面——太矮了,很难相信这里会藏着人,也许只是猫或者狗。房正军思量片刻,还是蹲下|身去,打开那扇门。 “” 门里蜷缩着一个孩子,他在这个柜子里已经呆了不知多久,如果案发当时他就在这个柜子里,那么他已经在柜子里蹲了整整两天两夜。 他下|身实在肮脏不堪,薄薄的短裤上全是屎和尿,湿了又干,变成一条一条黄褐色的痕迹。人已经昏厥了,蜷在柜子里,像是死了一样。 房正军紧急地去试他的鼻息,又试他的脉搏——还活着!还活着! 他一把将这个孩子抱了出来,几乎张口就要喊“还有人活着”,下一秒,他闭上了嘴。 不能让人知道这孩子还活着。 因为凶手可能就隐匿在极近的地方。 他随手脱下衬衫,裹住孩子的脸,另一个人走过来,他们像抬尸体一样,迅速而小心地把这具幼小的“尸体”抬出了案发现场。 抬着这具“尸体”的另一个人,就是现在的长安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华。 这个叫做张小兵的孩子,是整个金川连环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也许亦是唯一的目击者。当时他只有十一岁。 他在武|警医院得到了救治,醒来之后,他既不说话,也不会哭,只是大睁着眼睛,向天花板发愣。 房正军耐着性子问他:“孩子,两天前的夜里,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告诉叔叔。” 张小兵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啊啊”地发出微小的声音,连转动眼珠似乎也十分费力。 当月,参办阿陵案的所有人员,达成了共识:保护证人,不向社会公开。 一旦让凶手知道这个孩子在世,那他恐怕要不计后果地杀人灭口——是的,这个孩子是一个绝佳的钓饵,但怎能用人的性命去钓取罪犯?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这些人慢慢散落在人海,有些人不堪重负,辞职离开,也有些人停薪留职,之后就干脆下海经商去了。 金川案是他们心里抹不去的伤疤,是他们人生失败的标志。而张小兵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活着,就永远在鞭笞和谴责这些参办干警的良心。他们总在夜里想起,是自己的无能,让这个孩子家|破|人|亡。 没有人能忘记张小兵那时的眼睛,又大又黑,它原本应该充满纯真与欢笑,而他躺在病床上,像完全被抽走了灵魂。 生亦如死。 只有房正军和陈国华,依然留在岗位上。 凶案未破,永不言弃。 张小兵不能长久地留在医院里,医生和法|医给出的建议都是一样的:“他是心理性创伤,所以不肯开口说话。” 法|医则给出了更加明确的建议:“如果是为了破案,当然是越快让他说出实情越好,但如果为了这个孩子的健康考虑,还不如不要提这些事了。” 房正军要带这个孩子远离金川县,那里毕竟危险,熟人太多,于保护不利。商量再三,他把张小兵带到了自己所辖的芝川,安置在芝川福利院。 “怎么办啊,喂饭也不吃,游戏也不做,说话也不说,晚上一直尿床。”福利院院长头疼:“十一岁了也是大孩子了,这是不是弱智啊?” 院长真不知道房所长是从哪儿弄来了这个傻孩子,房正军不肯说,只是严厉地告诉他,这孩子十分重要。因此她只能委婉地抱怨:“这要怎么带啊,光是天天给他换床单就晾了一院子。” 房正军二话没说,次日,福利院就收到了二十张床单,和房队长的一张存折:“这是我一年的奖金,陶院长,无论如何,你帮帮这个娃娃,他太可怜了。” 这说是私生子吧长得也不像,要说是两不相干吧,房所长也太疼这个孩子了。 陶院长无话可说,只是点头。 那半个月里,房正军每天都偷偷摸|摸地往城北福利院跑。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有这样细心过。 不只是怜悯,还因为自责,因为愧疚。 他不知如何向张小兵开口去问。张小兵甚至无法接受他父母的死讯,他在福利院里发呆和打转,像是等待父母来接他回家,而他盼来的,永远只有房正军。 房正军知道自己对不起儿子,给张小兵买过的东西,房灵枢从来没有得到过,给张小兵换过的尿布,房灵枢从来没有享受过,给张小兵喂的饭c唱的歌,房灵枢大概一辈子也没见过。 他无法忘记那天房灵枢拖着书包,在路上哭着找他,几乎要被车撞死,房正军又急又怒,先在他儿子头上痛打几下,又问:“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在学校等吗?” 房灵枢像个小姑娘一样放声大哭:“你答应我的!学校都关门了!” “十五了!大孩子了!灵灵,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儿让我不操心?” 房灵枢气得大骂:“你为我|操过心吗?你也配!” 那天他们到底没有去成游乐场,房正军给房灵枢买了一个裱花蛋糕,房灵枢当面把它扔在马路上。 “小孩吃的,谢谢,我不要。” 从那时开始,房灵枢比过去更难说话了,他一夜之间长大了。他眼巴巴地拖着他的童年,一直拖到了十五岁,而房正军终结了这一切。 童年在他生命里完全消失了,他被迫迎来了迟到而叛逆的青春期,他变成一个古怪的少年,张扬又乖僻。 忠孝难两全,房正军想,灵灵好歹还有他亲妈,而张小兵什么也没有了。 或许是因着他的一片诚心,张小兵终于开始自己吃饭,渐渐地,也不尿床了。他逐渐恢复了一个十来岁孩子应有的生理功能,只是依然沉默寡言。 就在那一天,房正军下了班,照样过来看顾张小兵——他从后门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张小兵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玩蜡笔。别的小朋友都在前院做游戏。 见到房正军来了,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玩蜡笔。他没有黑色,于是用赭石在纸上用力涂抹,赭石里混着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房正军仔细辨认那张画,长头发的,可能是女性,代表母亲,黄头发的,可能是老人,代表祖母,蓝头发的两个,互相交叉着线条状的手。 那也许就是凶手的象征。 但父亲在哪里呢?是否意味着,张小兵窥视到凶手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遇害? 这张简单的涂鸦,含|着难以尽述的恐怖氛围。它远远偏离了一个十岁孩子应有的绘画技巧,显得过于笨拙,甚至有些低智,但它表现得这样强烈,让人一眼就联想到阿陵案的现场情况。 画面里没有灯光的表现,却仔细地还原出了凶案现场的家具格式。人物表情一片混乱,那也许就是张小兵内心的投射。 房正军看得出了神。 他俯下|身去:“孩子,在画什么呢?” 张小兵全身哆嗦了一下,他捂住那张画,在纸上乱涂起来。 房正军于是掏出一兜橘子,先去洗了毛巾,给张小兵擦手,又给他围上干毛巾:“不看不看,叔叔不看,叔叔喂你吃橘子,好吧?这橘子可好吃了。” 张小兵任由他摆布,只是不张嘴。 房正军耐心道:“张嘴,啊,张嘴,你看陶阿姨都说你会吃饭了,橘子吃了对身体好——听话啊,张嘴。” 张小兵忽然转头看他。 房正军被他乌黑的眼睛骤然一瞧,居然心头发震。 “叔叔,我爸爸我妈妈是不是死了。” 橘子从房正军手里滚下来。 “还有,我奶奶。” 房正军慌张地捡起橘子,大声问他:“孩子,你是想起什么了?” 张小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过了许久,眼泪逐渐从他眼眶里漫出来,孩子的睫毛格外浓长,这眼泪曲折地悬在睫毛上,又大颗地掉下来。 房正军什么也管不了了,他跪在地上,抱住张小兵:“孩子,你那天到底看见什么了,你一五一十都告诉叔叔,你得说出来。” 张小兵被他吓住了,张着嘴,瞪着眼,哭不出声音。 房正军又急又痛:“你说啊,到底看见什么了,我的好孩子,你不能光是哭,你告诉叔叔啊!” 张小兵真被他狰狞的眼神吓哭了,两人乱做一团,阿姨从前面跑过来:“我的命啊房所长你这是干什么?小孩儿刚好一点你来捣什么乱呢?!” 房正军大吼一声:“你前面去!不许过来!” 阿姨被吓走了。这里房正军连哄带劝:“好宝宝,小兵,不哭,你别哭,你看叔叔嘴笨又不会说话,你擦擦眼泪,你想一想,就你为什么要蹲那个柜子里,是谁到你们家来了?” 张小兵哭得抽抽噎噎,房正军在他撕心裂肺的哭声里,模模糊糊地听到他说:“他在笑,吓人。” ——他在笑? “什么人在笑?” “我捉迷藏他就进来了。” 房正军一头雾水,只好继续追问:“是谁进来了?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张小兵摇头。 所以是没有看到凶手的脸——也对,如果孩子当时和他四目交接,恐怕现在已经没命活着了。 “他把我,爸爸,推倒了,就脖子” 张小兵断断续续地说。 房正军紧急地总结这些支零破碎的片段,所以张小兵是当时正在捉迷藏,凶手破门而入,张小兵没有动,因此免于被凶手发现。 凶手在这个孩子面前行凶,杀死了他所有亲人。 “那你仔细想想,他们是几个人,几个人到你家来?两个人,三个人?” “一个”张小兵哭着说:“一个。” “男人还是女人?” 张小兵哭了半天,哑着嗓子说:“是,是叔叔。” “多高?你跟叔叔比划比划,有多高?!” 张小兵又看他半天,把手伸向房正军的耳朵:“比你矮。” “” 孩子当时可能遭受了巨大的惊吓,他对犯人体型特征的描述也许并不完全准确。但凶手是一人独自行凶,这是决计不会错的。 房正军在心中勾勒着这个杀手的形象,又情不自禁地去看那张已经毁掉的涂鸦——性别c高矮,这和卢世刚,真的太像了。 那么巧,张小兵死去的母亲,当时也和张秋玉一样,怀着身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托孤 为谨慎起见,房正军向专案组做了汇报,于是,在书记员及专案组人员的围绕下,张小兵再一次描述了他对案发当夜的回忆。 这对孩子来说是无比残忍的折磨。张小兵在被迫回忆了半个钟头之后,再度失禁了。 笔录到此为止,时任专案组组长的李成立发话:“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来问这个孩子了。他知道的已经都说了,再问,把孩子问疯了。”停一停,他又说:“卷宗绝密,别泄露出去。” 能为张小兵做的,他们都做了。 而房正军知道,自己保护的责任还没有尽到——这么多公|安局的人来到芝川福利院,虽然明面上打着“访问”的旗号,房正军心里还是担忧。他真怕凶手就在自己身边,更怕张小兵遭遇不测。 死去的人,他追不回命来,活着的,他说什么也要守住。 房正军想把张小兵带回家里,又怕目标太大,无法解释他的身份。更何况他愧对妻儿,原本对房灵枢就关心不够,现在领回来一个张小兵,还不知道房灵枢要闹成什么样。 有什么人可以收养张小兵呢? 此人必须信得过,是熟人,但又不至于令人一眼发现养子的异常。 偶然地,就在那一年,梁峰回到芝川了,他是作为文体界代表来访问福利院,陶院长向房正军提起这件事,他才想起这个多年未见的老战友。 那时他还不知道梁峰没有孩子,对方是全国冠军,房正军亦不敢高攀。倒是梁峰先打了他单位的电话:“军子,我听说你也在芝川,这你也不见我一面!” 梁峰一直在北京训练,那一批战友里,他发展得最好,自然也就和大家有些脱节。他热情地邀房正军出来见一面,房正军推辞不过,还是去了。 老战友见面,当然亲热。梁峰并没有冠军的架子,他自己斟上酒,又给房正军斟酒:“其实我家就在芝川,只是训练一直住在北京。我听老陈说你来芝川工作了,想着想着要见你一面。” 梁峰其貌不扬,但因为工作的缘故,精神面貌很好,人也显得年轻。相形之下,房正军沧桑得多,也拮据得多。 “你怎么就有白头发了。”梁峰叹息道:“军子,你这工作,太磨人了。” 房正军只是苦笑:“喝酒,喝酒。” 他们谈起在华阳当兵时的往事,那时梁峰c陈国华c房正军,他们三人关系最好。梁峰刚去射击队时,还常给陈国华和房正军写信。后来出了大案,房正军和陈国华都无心再传鸿雁。联系也就慢慢淡了。 但感情还在,他们互相了解,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品。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去野外拉练,被野狗围上了,还是你,神枪|手,一枪一个,那一地打得狗毛乱飞。”房正军感慨往事:“你这个功夫,就应该当运动员,应该拿冠军,许海峰之后就是你了,你俩名字里还都有一个峰。” 梁峰只是憨厚地笑。 他们都没变,再聚首,梁峰还是那个山沟里出来的神枪|手,房正军也还是那个愣头愣脑的副班长。 一个屋里睡过,一个锅里吃过,只有当过兵的人懂这份情谊,那是和亲兄弟一样坚固的感情。 酒过三巡,房正军诚恳道:“改天让弟妹和你嫂子见一面,小孩子结个拜把兄弟。让我老婆看看我兄弟的出息,也让我儿子跟你好好学学。” 梁峰羡慕地看他,半晌,低下头去:“我这到现在,还没有娃娃。” 房正军诧异地看他。 “你弟妹生不了。”梁峰憨厚一笑:“生不了就不要了吧。就这么也能过,我的钱,也够以后养老。” “是c是,这确实为难,你不容易,弟妹也不容易。” 梁峰红了眼圈儿:“你不知道,她这个人要面子,又不愿意去医院。这么些年我也没跟人家提过这个事。” “” 那一瞬间,房正军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天成的想法——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难自有贵人解,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他怔了半天,磕磕巴巴地问:“就没想领养一个?” “想过。我这不是,前几年,忙得很,你弟妹心里也别不过这个弯。”梁峰叹口气:“算了,是我命里没缘分,那天去福利院,我其实也想过,还得和你弟妹再商量。” 房正军猛地抓|住他的手:“要是要是要是我托付你一个孩子呢?” 梁峰愣住了。 房正军是怎样向梁峰和盘托出一切,梁峰又是如何说服妻子,接纳张小兵,这些事情,十二年过去,已经无法一一还原。在房正军泣不成声的叙述当中,房灵枢只能粗略地明白一个大概。 总而言之,梁峰未负所托。 无人知晓房正军和梁峰是怎样约定了这个承诺,为保险起见,房正军擅自动用了公权,在未办理收养手续的情况下,给张小兵上了新户口。 他们甚至伪造了出生证明——于是这个孩子在一切记录上,宛然就是梁峰亲生亲养的孩子了。 梁峰急中生智地给自己的儿子取了名字:“就叫梁旭吧,旭日初升。” 他甚至连这个孩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是的,他听说张小兵有心理障碍,也听说他自闭且失禁。而他什么都不问,因为他确乎如房正军所了解并相信的那样:为人忠厚,并且善良。 房正军托付他,他就义无反顾地许诺了。 他淳朴的内心怀着美好的期望,期望这个孩子能走出黑暗,无论是谁的生命里,都应该有太阳。 两天之后,房正军领着梁峰,见到了张小兵。 在那之前,他给张小兵做了多少工作,这些不说也罢。 “孩子,以后他就是你的新爸爸。”房正军把张小兵的手放在梁峰的大手里,又叮嘱他:“好孩子,要记住叔叔跟你说的话——你的事情,对谁都不可以说,别人问你梁叔叔是谁,你要说,他就是你的亲爸爸。” 张小兵怔怔地看他,又看梁峰。 “可是叔叔,我有爸爸妈妈。” 房正军小心翼翼地捏起张小兵的手:“叔叔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能一直留在福利院,这个梁叔叔,他是运动员,冠军,他是叔叔的老战友,会对你特别特别好。”顿一顿,他又说:“你得答应叔叔,过去的爸爸妈妈,你再也不要提,什么时候等叔叔破了案,你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知道吗?” “叔叔,你不是警|察吗?”张小兵眨着泪眼:“为什么你不去把坏人抓|住?我都告诉你了。” 梁峰和房正军都沉默无言,童言无忌,而它像一把尖刀,刺在他们心上。 没有比这更痛苦c更自责的时刻,房正军摇摇晃晃,在这个孩子面前跪下了。他抱住张小兵。 “是叔叔无能,叔叔对不起你。” 这个年近不惑的汉子,跪在孩子面前,除了痛苦的眼泪,别无他法。 “小兵,你要相信叔叔。”他抓紧张小兵的小手:“我这一辈子,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一定抓|住凶手,给你|全|家讨回公道。我一日活着,一日发誓给你报仇雪恨。在那之前,你要乖乖听话,听梁叔叔的话。你长大了,好好活着,才有看到你父母沉冤得雪的一天,记住了吗?” 张小兵看看他,又看看梁峰,梁峰也落泪。 张小兵没有再哭,他松开房正军的手,用力抹了抹眼睛。 “叔叔,我等着你。” 这是世上最纯洁也最沉重的托付。 就这样,梁峰成了张小兵的父亲。对这个死人堆里捡回来的的养子,他甚至比房正军考虑得还要周到。 “正好我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比赛。既然是这样,我就准备办理退役了。”梁峰说:“芝川我不能久留,长安有个射击俱|乐|部邀请我去做教练。今后一别,我就带着孩子搬去长安了。为免别人起疑心,咱们也尽量别联系了。” 房正军不想他这样果决,为了孩子,连运动生涯也放弃了。 他张口结舌,脑子里只是不停地回响着梁峰刚刚说的“以后别联系了”——他们刚刚重逢啊。 “不是,大峰,我——咱们俩没必要不见面啊。” 梁峰想了又想:“不妥当,你跟金川的案子永远也脱不开,小旭见你一次,就得想起来一次他的亲生父母。更何况咱们见面,免不了你又想看看孩子,蛛丝马迹,总有一天教人看穿。” 房正军知道他说得对。要保护张小兵,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他永远隐没在人海,远离金川案的一切,就像“张小兵”这个名字从未来过世上一样。 “你是不是信不过我?”梁峰诚恳地看住他:“军子,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我跟你保证,只要我在一天,没有任何人能动这孩子半根毫毛。” 房正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头。 梁峰带着张小兵走了,而他依然偷偷地关注着梁峰。他知道梁峰去了长安,又知道张小兵似乎康复,上学了。梁峰真的没有再出赛,他的运动生涯在遇见张小兵的那一天画上了句号,他韬光养晦地活着,尽量平凡地活着,把所有精力都用来抚育这个养子。 十二年过去了,他们如同约定的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 再见到梁峰,是在尸检房里了。 他听闻是卢世刚的儿子误伤了梁峰,无人能解他那一刻的心情,他真有心将卢世刚千刀万剐。 真是老鼠儿子会打洞,老|子的帐还没有算清,儿子又害死了他的兄弟。 而他房正军什么也做不了,他连当面哭一声都做不到,还要若无其事,公平公正地处理这场民事纠纷。 为何恶人总能次次无辜地逃脱?梁峰一生忠厚,他又对不起了谁? 房正军连他的葬礼也不敢去,陈国华见他不去,也就默然地没有出席。梁峰的葬礼简薄得可悲,房正军听说,只有射击馆的同事前去致哀。 他只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梁峰的卷宗,想起他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他多胖!可是粗中有细,做事比谁都稳妥。 他的眼泪未敢为人所知,儿子来了,他就立刻停止了流泪。 梁峰躺在冷库里,容貌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大变,而他再也不会说话了。 他没有等来养子冤仇得雪的一天,也没有等来和房正军痛快相认的一天。他躺在那里,再也不会举起他心爱的气|枪,也不会笑着给他斟酒,喊一句“军子!华子!” 而他始终未负所托。 房灵枢看着房正军,房正军低着头,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剩下一双血红的眼,脚边全是烟蒂。 房灵枢不知该说些什么,是的,原来就是梁旭,原来竟然是梁旭,夺走他对父亲的一切期盼,结束了他迟迟不肯面对的空旷的童年。那个人就是梁旭。 而夺走梁旭人生的,又是谁呢? 天已经大亮,刺眼的日光从窗帘缝隙里射|进来。 房灵枢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了,恐怕已经过了上班的点头,他没有心情再去指责房正军什么,他只想公事公办,了结此案。 “灵灵,我是真的,对不起你,但你但我”房正军哽咽道:“我真的是” “别再说了。”房灵枢低声道:“房队长,你隐匿证人,这个到底是不是当年专案组的决定,还需要你想办法来出示证明。但你和陈国华副局长涉嫌滥用职权,不经合法程序为梁旭登记户口,这个问题,洗脱不掉的。” “不关老陈的事。”房正军黯然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己一个人。” “有什么好开脱呢?你保护证人,这没有错,即便违规,也有情可原。但你和陈国华在曲江案的侦破环节上隐瞒事实,这个行为,你要给出解释。” 房正军无话可说。 “有什么话,检|察院会让你好好说清楚的。” 房灵枢背过身去,擦掉眼泪:“可是爸爸,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了。” 房正军抬起头来。 “你有很多让我失望的时候。”房灵枢说:“但是,在保护证人这件事上,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做相同的选择。” 房正军无声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他捂住脸,大声痛哭起来。房灵枢不知道他是为谁而哭,是为了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抑或为了走上歧途的张小兵,又或者是为了再也不会复生的梁峰。 时间永不回头,抉择永不回头,他们都是善良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为恶的念头。 怪凶手残忍,也怪命运不公。 房灵枢拉开窗帘,天光明澈,已经九点了。 父子两人都一夜未眠,疲劳极了。但搜查梁旭的事情不能再拖,就是今天。房灵枢走去厕所,洗了把脸,又拧了毛巾来拿给房正军。 “擦擦脸,爸。” 房正军接过毛巾,也站起身来:“你换个衣服,我跟你一起去局里。我的问题,我会尽快跟李成立交代清楚。批|捕的事情,你交给我吧。” 房灵枢尖锐地看他:“李局长不怕殃及自身?” 房正军叹口气:“我是你的亲爹,他是我多年的老上司,我再怎么感情用事,不会在这个上头骗你。其实当初如果不是你出面阻挠,我会直接拘留并搜查梁旭——灵灵,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跑出来作证呢?” 房灵枢垂下眼睛,片刻,他说:“你想听实话?” “说吧,爸爸真的老了,你们的脑子,我跟不上。” “实话就是,我根本摸不清你那时的想法,又怕你感情用事,在搜捕环节故意包庇。一次搜查未果,以后再想出击可就千难万难了。”房灵枢背过身去,他缓缓回头,目视房正军。 “爸爸,别怪我多疑。你走错一步,我不能让你步步走错。” 那一瞬间,真有鹰视狼顾的凶狠。 房正军再一次感到心头发震。当年张小兵抬头看他,那是第一次,现在房灵枢回头看他,这是第二次。 儿子真的长大了,不知是谁把他教得这样狠辣又无情,而他这样聪明,这样果决。 并不是自己养育的成果。 房正军哑口无言,他拿起车钥匙:“换衣服,走吧。” “你不洗澡啦?” “不洗了,不洗了,你|妈又不在我这么讲究干什么。”房正军无奈道:“抓紧时间吧。” “邋遢老汉。”房灵枢笑道:“你先走吧,我要去翠微花园。” “去那儿干什么?” “嗯,有件事还没跟你提。翠微花园的警卫有点可疑,我在梁旭的针眼监控里看到一个人,在他住处附近出没。这个人还曾经尾随梁旭,我想去翠微花园的物业先看看。公|安局方面别动风声,免得打草惊蛇。” 房正军把他看了又看,递了枪给他:“枪带上。” “我的爹,我去走访带枪干嘛?吓唬老百姓啊?” “带着吧。”房正军黯然道:“你也大了,不是爸爸保护你的年纪了。出门在外带着枪,万一有什么事呢。” 他们相顾而望,想要微笑,又觉得酸涩。楼下的孩子在院子里拍手唱歌,那是信天游的调子:大燕飞来带小燕!高低来个还巢把泥衔! 大燕飞,带小燕,高低还巢,把泥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佣兵 房灵枢到底是房灵枢,不会因为一场谈话就消沉萎靡,相反,房正军走后,他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 犯错没什么,知错能改就好,至于曲江案的隐瞒包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他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阻止房正军走错,现在他做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只要有希望,房灵枢就能骚起来。 至于那些追不回的童年岁月,房灵枢不可惜它,也决心不再为它而耿耿于怀。 他已经有足够的爱了,不如珍惜眼前当下。 车子让给房正军了,房灵枢意气风发地骑着一辆破摩托前往翠微花园,他要去检查翠微花园所有在职的警卫名单。一路上,他思考着昨夜的对话。 房正军提供了非常有效的信息,这当中有许多事情是他无法凭推理得到的。 他回想金川案始案的原始情况——仅仅只死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身强力壮的男性,身娇体弱的孕妇却没有杀死。现场打扫过,但远没有后来的现场干净利索。它带有非常强烈的激情杀人的倾向,凶手应当就在附近,而不可能是千里奔袭作案。 事实上,大部分连环案的始案凶手,都是附近的住户。他们最初的犯案,都有或多或少的激情因素。 另一方面来说,一人独自行凶,那么这个人需要有非常好的身手,说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也不为过。如果他素昔就有武术功底,或是格斗的技巧,那他不可能逃过房正军十年的排查。 卢世刚会有这个本事吗? 格斗技术不是一天练成的,这需要有专业的训练,而通常的防身术又和真正的杀人技巧有着本质区别。 金川县沙场村的村民何德何能,会在穷山沟里学会这种杀人的技术?他们大多都是外出打工,要么就是在家务农。 等等,外出打工外出打工! 房灵枢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电话在他屁|股后头响了,这电话必须要接,因为他屏蔽了所有不必要的号码,打来的,要么是公|安局,要么是梁旭。 房灵枢靠边停车,拿出手机一看,他有点儿泄气,也有点儿意外的甜蜜。 是邹容泽。 妈|的,还有这个美国佬的电话不在屏蔽之列。邹容泽这黏人的功夫是和谁学的?自己吗?一联系上就没完没了地打电话。 房灵枢愿意被他黏,恨不得自己也能黏他个十天十夜,只是现在真的没功夫跟他,他伸手就要挂,转念一想,又接起来了。 电话接起来,是一个柔情满怀的c含笑的问候:“宝贝儿,现在心情好吗?” 他的声音实在动听,别人说这种话,多半显得轻狂,邹先生说起来却如同泉水流过青苔,哪怕是陌生人听了,也觉得十分受用。 更何况是房灵枢呢。 “干嘛呀?” 房灵枢不想他是专程来关心这个,倒有点不知所措。 kev笑了笑,温存道:“没什么,想你了,自然就会给你打电话。你昨天晚上哭成那样,作为追求者,我当然应该问候你的心情。” 你肉麻起来真是有一万个理由。 kev人在首都机场,刚到中国,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和房灵枢说点儿什么,可电话接起来,他又想起他们没了时差,这是他的白天,也是房灵枢的白天,多聊只怕要耽误房灵枢办事。 微笑片刻,他只说:“现在的中国,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也许我真的应该试着移民。” 房灵枢不知他发什么疯,又没道理怼他,笑了一会,他言归正传:“亲爱的,我正好也想找你。” “唔,你把刚才那个称呼,再重复一遍。” “少废话,老公,帮我办个事儿!” “我的太太,我什么都愿意做。”kev笑道:“看来,昨天你和你父亲谈得不错。” 房灵枢也笑了:“是,基本都在意料之中,说开了就好多了。他现在答应我申请批|捕——先不说这个了。”他把车子推到树荫底下:“kev,你fbi神通广大,有没有办法查到2000年之前果敢军的人员情报?” “你要这个干什么?” 房灵枢把自己的想法向他说了一遍,又说:“案发在后,练功必须在先,即便是凶手也无法预知未来,他不可能为了隐藏身份,而在学习武术的过程中一直保持伪装,更不可能在学成之后还深藏不漏。换言之,他一定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学习到了格斗技巧,而他又出于其他不能言说的理由,一直隐藏了这段经历——雇佣军的经历符合这一切条件。” “所以你觉得缅甸的地方游击军,是最可能让他学到技术的地方?”kev哑然失笑:“我的甜心,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要学搏杀,有很多安全的方法,何必枪林弹雨去冒生命危险?” “这就是中国国情。你得明白,他不是为了去学杀人才做雇佣军,而是为了挣钱。”房灵枢对他的嘲笑不以为意:“西北地方的穷困是你美帝国人民无法想象的,只要能挣钱,他们什么都肯做。一个月五百美元,只有一天休息,这是珠江和深圳的厂哥厂妹标准工资——换你你会做吗?可是西北的穷苦老百姓就会去做,因为他们真的穷。”他远望马路上繁忙的车流:“中国人不靠救济,也不靠慈善组织,只要能凭力气挣钱,千山万水算得了什么?” “所以你会认为,金川案的凶手,是以打工的名义做了雇佣军,并且在那个时候学会了杀人。” “是的。这两年管得紧,雇佣军现象不那么严重了。但在2000年之前,据我所知,国内偷渡境外去打生死工的人,并不在少数。金川县是出了名的穷困县,2000年前后那里并入渭清市,成了高铁中转站,才有所好转——要不是这个,估计现在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房灵枢靠在车上,他搔搔眉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起来这个事儿的?我想起来前两年关中这边被遣送回来一批农民|工,偷渡去金三角给人种罂粟。种植毒|品他们都敢做,卖条命又算什么呢?” 穷人为生计所迫,上有老下有小,他们得活下去。 kev沉默片刻,不由得笑道:“这可真是天才的想法,你居然能够想到这层关节。” “是你教我的。”房灵枢恶劣地模仿起kev讲课的腔调:“设身处地去理解犯罪者的选择,会比从线索逆推更容易明白他们的行动准则。” “真是了不起,我没有白教你。”kev大笑不已。 两人都笑起来。 “所以我才想问问你,能否提供我一些果敢军的人员情报,我想知道国内的雇佣军是从哪里集结,又从哪里转移出境。国内审讯出来的结果非常贫乏,民|工对偷渡的事情讳莫如深,宁可坐牢也不肯泄露半个字。大约也是因为害怕被报复的缘故。” “然后你再调查那两年金川县外出务工人员的流动去向,两边互相印证,就能知道那些人有可能曾经偷渡了。是吗?” 房灵枢道点头:“没错,而且范围会很小,因为佣兵所得远超于普通劳工,虽说中国人讲究财不露白,但至少可以排除那些过得最拮据的人家。另外一方面,越是穷困的地方,大家就越在乎财富的比较,那些过得特别安稳的,就容易引起旁人的羡慕。” “这是个很聪明的做法。”kev笑道:“你算是找对人了。我的线人里,的确有向缅甸方面提供武器的军火商。” “就知道你靠谱。”房灵枢发|嗲:“快说。” “不止果敢军,佤邦军,甚至缅甸政|府军的某些方面,都会向欧洲和北美购|买武器。” “西方列强。”房灵枢咋舌:“你们是唯恐天下不乱哦。” “这有什么?”kev笑出声了:“要知道他们使用的武器里,也有中国制造。” “放狗屁。”房灵枢道:“说正事,别他|妈动不动就黑我国。” “好的,好的。”kev千依百顺:“其实这些情况,cia方面更加清楚,你是突然问起,所以我的线索可能不太完备——我的这个线人,□□,也负责输送人员。据我所知,他们有一条路线是从中国的河南省和安徽省集结,再由四川省向广西省,从那里去往金三角。” 房灵枢大喜过望:“太好了。” “好什么?” “这条路线太明确了。我刚才生怕你给出来的是条什么广州上海的路线,那可就真是大海捞针了。”房灵枢道:“关中,甘肃,河南,安徽,东北,这几个地区是人口流动大省,也是打工大省,早年他们都倾向于去长三角和珠三角淘金,很少有人去四川或者广西,去河南安徽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如果他们之中有人走过这条路线,就有很大的嫌疑。” “的确如此。”kev琢磨道:“不过要他们交代出自己当初去过哪里,还要看你的手段。” 房灵枢点点头,又问:“国内带人偷渡——就是佣兵这块儿——有专人调度吗?” “当然有,不过调度人都是中国本土人员,和境外关系不大。” “中国人更好,能不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这我可不知道。”kev道:“你真把我当间谍啦?” “那你的线人呢?”房灵枢卖萌:“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当然不行。”kev笑道:“我得保护我的线人。宝贝儿,剩下的你就自己猜吧。” 房灵枢不欲为难他,有这些线索,已经够了。关键是接下来要联络金川警方,不动声色地打探出2000年之前当地人员的务工动向。乡间人多嘴杂,即便本人有心隐瞒,他们去过哪里,从哪里回来,这些事情,大家七嘴八舌总是藏不住的。 希望能从这条思路里,找到金川案真凶的身影。 哪怕梁旭就是曲江案的凶手,仅仅破获一个曲江案,决不可能满足房灵枢。他要的是整个金川连环案的告破。 万事也须从头起,稳扎稳打,房灵枢有这个信心。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忽然撒了个娇:“kev叔叔,有你真好。” 邹凯文受宠若惊:“又叫我叔叔?我的公主,你这是赤|裸裸的性暗示。” “没有。”房灵枢歉意道:“总是麻烦你。说实话,这是你第一次白天给我打电话。你总是顾虑我的时间,而我打电话却很少考虑你。”他的声音低下去:“每次我电话你,你都在上班吧。” “确实。”kev斯文道:“毕竟上班时间不适合处理个人欲|望,但你要相信我能克制自己。” “少他|妈开黄腔。”房灵枢扑哧笑了:“我跟你认真道歉,你特么又来骚!” kev也笑:“不要道歉,你并没有耽误我的工作。要知道我的使命之一是保护合众国的安定,另一个使命就爱你。” 房灵枢啐他一口,在电话那头傻笑。 踌躇片刻,他四顾周遭的异国人流:“灵枢,问个愚蠢的问题,你和我现在,是否算是重头来过?” “没有重头来过。”房灵枢含含糊糊地道:“我一直爱你。” kev静了许久,电话里传来他快意的笑声。 房灵枢站在马路边上,脸也红了。 “行了不说了,快十点了,你早点睡。”房灵枢拿出了史上最厚脸皮:“洗好你的rbig,等我得胜归来,就去给你万里送菊!” kev听他在电话那头快乐地大喊一声,自己也笑起来。他收起电话——真不巧,他这里也是早上十点钟。 他们没有时差的距离了。 高兴,真的高兴,为房灵枢,也为自己。灵枢的态度明朗许多,他愿意跟他撒娇示爱,那意味着他对这个案子信心十足,不再瞻前顾后了。 无论是同为刑侦工作者,还是一个等待复合的恋爱者,邹凯文都觉得畅快极了。 他站在首都国际机场的走道上,满面春风地吹了个口哨。过路的美女不免微笑侧目于这个英俊的魁梧猛男,邹凯文心情大好,他十分愉快地向各位美女一一回以k。 这里房灵枢挂了电话,微笑长时间留在他嘴角。他总觉得kev那头也吵得很,只是他这边更吵,听不清那边什么情况。 想了想,他拨通了邓云飞的电话。小邓接了电话,先调笑他:“你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又去泡梁旭了?” “泡你的脸。”房灵枢笑道:“你这么浪,老|子跟你女朋友告状信不信?” “知道你没泡。”小邓在那头打了个响舌:“正想跟你说呢,梁旭这两天本来返校了,晚上都是回学校,昨天他回了一趟家。” 办案组是学校家里两头在监控梁旭。 梁旭昨天就和房灵枢在一起,房灵枢抓抓头发:“回家就回家吧,今天可能会申请搜查他住处,你们盯着他点儿。” “就是说这个,梁旭今天背着个包出门了,他没往学校去,打车出去了。” “往哪儿?!” “往东走了,今天周末路况高峰,我们这边不好跟,所以我才来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你先来电话了。” “真他|妈会挑时候。”房灵枢夹着电话,看了看日头:“今天估计就得批|捕他,他不是未卜先知想跑了吧。” 话到嘴边,他忽然心头一紧。 “等等,邓云飞,你看清他今天穿了什么没有?” “啊?” “他带那个黑纱没有?!胳膊上带孝了吗?” 邓云飞不料他问这个,想了半天:“没有吧,他今□□服袖子好像蛮短的,没地儿带吧。” “不好了往东是去临潼,他不戴孝,要么是逃窜要么是想杀人!” 临潼是长安旅游胜地,人多车乱地形复杂,梁旭要是想在那里闹什么幺蛾子,那可真是往关中旅游年头上扣尿盆了。 房灵枢恼火,恼火也没办法,谁能想到梁旭几天里安静如鸡,偏偏就在今天发作了。他向邓云飞大声道:“情况大了!我现在去追他!” 邓云飞一头雾水:“不是你这怎么追啊?你给我打电话是为这个?” “我是想让你带人去金川县查下当地的务工情况,算了现在不说这个了。”房灵枢火急火燎:“你现在回刑侦中心,马上报告陈局李局还有我爸,立刻安排电话监控,我试着联络梁旭,只要他接了电话,立刻告诉我他的位置。” “有这么紧张吗?我怎么跟李局说啊?就因为不戴孝咱们就出警?”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房灵枢扣上头盔,隔着头盔吼道:“动动脑子麻溜儿的别啰嗦!晚了要出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秦都 房灵枢此时此刻无比钦佩房正军的远见, 现在他身上有枪,这比光溜溜地出来好一万倍。他踩着摩托车, 一路风驰电掣地往东狂奔。 追,往何处追?从曲江到临潼,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梁旭早已出发,他如果真要逃窜,现在已经飞出了长安市。 房灵枢不怕他逃, 逃就意味着认罪,那案子就算告破了,全国通缉逮捕就是。房灵枢怕的是梁旭报复社会, 他要是在临潼闹|事,关中警方万死难辞其咎。 不能呆等, 再怎么说,也得先往临潼赶,至少要靠近可能的事发地。 走到半路, 小邓通知他:“你打吧,李局陈局不在,你爸也找不到,我先跟小闵开了监控,你打他电话。” 房灵枢立刻停下车子靠边, 他试着拨了梁旭的电话。 响了一通, 梁旭果然没有接, 不过他没有关机, 这已经很好。 房灵枢不死心,又拨了一次,这次梁旭居然接了。 意外之喜,房灵枢大喜之下说话都骚了,张嘴就是:“梁旭,我想你了。” 梁旭显然被雷到了,监听的小邓小闵已经笑疯了。 过了好一会儿,梁旭无语地问他:“你想我|干什么。” 房灵枢也被自己雷到了,他调整了一下情绪:“不是,我是想,找你出来玩嘛。” “今天不行。”梁旭温和道:“我今天有事,下周,下周可以出来玩。” 还等你下周?房灵枢撒泼耍赖:“那你现在在哪里嘛,我现在就很想见你~~~~” 迷之波浪号语调,小邓小闵笑得捶墙。 梁旭大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片刻,他诚恳道:“今天真的不行,我真的有事,要不明天你来我学校玩也可以的。” “不嘛,你在哪里嘛?”房灵枢不|要|脸了,他得拖住时间,让刑侦中心确认方位。 他一屁股在路边坐下,开始疯狂扯皮:“我跟你说哦,我有朋友给我带了很棒的香水,我觉得超级适合你,上次就说要送你香水嘛。所以我想见你嘛~~~~梁旭~~~~你从来没拒绝过我的~~~~你在哪里嘛~~~~~我想找你吃饭嘛~~~~~~告诉我好不好嘛~~~~~” 从未见过房灵枢如此之骚,gay里gay气成何体统,小邓小闵笑出猪叫。 “我在外面。”梁旭估计是听不下去了,只是依然好言好语:“灵枢,真的抱歉,改日见吧。我还有事,挂了。” 电话挂掉了。 小邓很快发来消息:“临潼,秦都医院。” 房灵枢颇感意外,梁旭去医院干什么? 过一会儿,又来一条消息,小邓的:“社会我房哥,日天骚破格。”小闵也发消息:“我的天房灵枢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们以后保持距离好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灵枢抿着嘴收了手机,骚点儿怎么了?只要能破案抓人,让他去钟楼广场跳脱衣舞他都没意见。 他花了一个小时赶往秦都医院,路上,他一直祈祷着梁旭不要离开。计划b他已经准备好了,如果秦都医院找不到梁旭,他可以再一次地不|要|脸,继续打电话骚扰梁旭。 确实,这有可能惊动梁旭,但如果梁旭已经决定出逃,那惊动不惊动都没什么差别了。 秦都医院是一间私立医院,早年挂靠长安市军区分院,现在挂牌自营。这所医院的规模并不小,环境也还不错,住院大楼和门诊大楼都是神出鬼没的现代化风格,建得九曲十八弯。 房灵枢不敢打电话问梁旭的具体|位置,只能一间一间疯狂地巡视,一面祈祷小邓快点搬人过来。他急中生智,让小闵给梁旭打骚扰电话。 梁旭依然接了,小闵信口开河:“你好我们是海龙投资公司,近日接到你单位申请贷|款的要求,有些具体条款要跟你商谈一下。” 梁旭懵了一下:“我没有申请贷|款。” “是这样,我们公司是今年才开展的‘三日特急贷’服务,利息低服务好。之前是你亲自电话我公司门市部要求贷|款,我们核实了一下,觉得您的条件有些问题” 梁旭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贷|款。” “先生,可是我们确实收到了呀,请问你是梁旭梁先生吗?” “没有申请,你打错了。” 可以了,小闵很机智,吹逼也是一流的,不愧是房灵枢的好兄弟。 房灵枢收到那边的传讯:“还在医院,你仔细找找,我们现在过去。” 他找了住院部,又找门诊部,都没有,妇产科儿科他都跑了一遍,还是没有。 梁旭到底在哪里? 终于地,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女人在说话:“小梁,又来啦?” 应答的声音就太熟悉了,他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房灵枢直觉那是梁旭的声音——就在附近!猛一回头,好家伙,真是梁旭,他端着个纸杯,在接开水。 房灵枢钻到一扇门后面,梁旭低着头,没有看见他。房灵枢一路尾随梁旭,梁旭稳稳当当地走着,进了一间不知道什么鬼的“康复治疗室”。 房灵枢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听壁角。 里面是个软|绵绵的少年音:“小兵哥哥,谢谢你。” 哇噢,这就很甜。梁旭还他|妈有个金屋藏娇吗? 然后里面就没声了。 房灵枢不知里头在干什么,他全身的八卦细胞都耸起来了,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探出半个脑袋偷|窥。 ——屋里只有两个人,病床上半躺着一个年轻男孩,看上去病歪歪的,苍白且瘦,但是整个人都很干净——不仅是外表上的,也是气质上的。他皮肤异常洁白,因为虚弱,所以看上去几乎有点透明,白生生的脖颈下面透出发青的静脉,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他略略向房灵枢这头偏过脸,这就露出一点美中不足的缺憾,他额头上有明显的一片c淡红色的疤。放在别人脸上,恐怕会是凶神恶煞的标记,而放在他脸上,只像春雪里落了一片桃花。饶是这片桃花记,才给他脸上添了一点血色的生气。 是的,缺憾也不足以掩饰他的好看,倒不是梁旭那种五官英俊的漂亮,而是他整个人都漾着一种纯洁无公害的气质,又软又纯。大约是病弱的缘故,眼圈儿红红的,像个小白兔。 小白兔的手上连着点滴。 梁旭坐在床边,还是那样,沉默又腼腆,但行动却很温柔体贴——他给兔子剥了一颗糖,又拿起刀来,削苹果。 兔子吃糖也很费力,毕竟手上还打着吊针,梁旭于是又把刀放下,把糖塞到兔子嘴里,给他擦了嘴,又重新坐下去,继续慢慢削苹果。 小白兔有点不好意思,向他甜甜地笑了,梁旭没说话,也只是腼腆地微笑。 两个人都沉默无言,但是傻|子也看得出,梁旭对这个男孩相当不一样。 近午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那么祥和,是一种经年累月沉淀出的温存,决非一朝一夕相处可得。 因着病房和年轻男孩的病弱,两个人又都青春俊美,房灵枢觉得自己在看韩剧,还是蓝色生死恋那种悲剧线的,感觉下一秒小白兔就要“欧巴再见”了。 自古白莲花,万人直男杀。果然钢筋直男如梁旭也架不住这种娇|软款的诱|惑! 房灵枢这个假绿茶,生平最恨这种真莲花,真莲花能秒杀一百个房灵枢,房灵枢简直嫉妒死了——难怪梁旭逃都不逃了,缉捕临头还要过来看看莲花小哥啊! 真爱,真爱。 当初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房灵枢恨恨地想,凭什么!摘了个孝纱你性向都变了吗?我对你是热情到无耻的倒贴!你对我是冷漠到后退的拒绝!这个小白兔对你做了什么?他就喊你一句哥哥!你就又是喂糖又是削苹果! 房灵枢要闹了。 等等,这小受喊梁旭什么? 小兵哥哥?! 且不说“哥哥”两个字真是肉麻得很,加上一副白莲花娇|软软的腔调真是麻死人,关键问题是这个小碧池你叫梁旭什么名字? 小兵?! 房灵枢心里千回百转,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其他人知道张小兵的真名! 所有可能性都在他心里调动起来,可是一切看上去又实在太不可能——此人如果是梁旭的同谋,那也太扯了,就不说他那副白莲花腔调,就是这个病歪歪的样子恐怕走路都难,让他去杀人?大概要从凶案现场爬着出来。 这个病兔子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呢? 他还在这头抱头沉思,医院的巡逻警卫已经看不下去了——房灵枢蹲在人家病房外头好一会儿了。警卫看他一身警|察制|服,犹豫了半天要不要问话,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了,过来就问:“干什么的?” 房灵枢头皮发炸,掏出工作证就给警卫比“嘘”,已经迟了,梁旭从里面走出来了。 “” 梁旭站在门口,房灵枢蹲在地上。两两相望,没有话讲。 梁旭真的无语了:“你怎么在这里?” 房灵枢委屈巴巴:“我路过的。” “进来坐。” 好了,现在是真正的修罗场,白莲花躺在床上,梁旭坐在莲花身旁,房灵枢自己一个人靠在门边马扎上坐着。 倒不是他有意要和这对疑似cp保持距离,只是因为,门口要守住。 房灵枢再怎么八卦,也不可能放松对梁旭的警惕。他怕梁旭突然发难,抬腿就走,所以他宁可尴尬一点,就近坐在门口。 白莲花有点意外,不过也没有十分震惊,他安静地看看房灵枢,又看梁旭,轻软软地问了一句:“小兵哥哥,这是谁呀?” 哇噢,这就很嗲。 婊里婊气方面房灵枢决不认输,他如法炮制,也纯洁可爱地来了一句:“小旭哥哥,这是谁呀?” 人家是真纯洁,你是婊纯洁。 反正都是拖延时间,只要等到公|安局来人,那梁旭就插翅难逃了,房灵枢一向不|要|脸,此时更加自|由发挥。只是今天是星期天,又是饭点,这个时候从曲江到临潼的路上估计堵得一塌糊涂,出城倒是不怎么堵。房灵枢必须争取时间,因为一切因素都有利于梁旭逃亡,而不利于警方出动。 白莲花果然惊讶了:“小旭哥哥?” 房灵枢立刻跟上,也惊讶了:“小兵哥哥?”他望向白莲花:“他不是叫梁旭吗?” 白莲花一脸迷茫:“不是梁小兵吗?” 现场弥漫着一种渣男被抓现场的尴尬,还是小三正房一起来对质了——这到底是在干什么,梁旭要被他尬死了。 而房灵枢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一些——白莲花叫他“梁小兵”,这就是说,梁旭对他并没有吐露实情,即便吐露,也是半真半假。 他见梁旭不说话,只好自己加戏,拿出一张委屈脸:“怪不得我找你吃饭你都不理我,原来你在陪朋友喔~~~~~~~~” 神奇的波浪号,梁旭无言以对。 房灵枢委屈万分,只差没有挺个大肚子来捶梁旭的胸了:“你跟他关系比跟我好喔~~~~~” 梁旭还是没说话,白莲花看不下去了:“他是陪我来做治疗的,警|察哥哥,我怎么称呼你啊?” 房灵枢斜了他一眼:“我姓房。” 莲花不介意他的态度,友好地笑了:“房警官,我点滴一会儿就完了,你们去吃饭吧,刚才小兵哥哥陪我吃过了。” 笑起来确实可爱,房灵枢自愧不如,那是一种纯善而天真的微笑,女人看了要母性大发,男人看了要起肾上腺素。别说是梁旭,就是房灵枢自己看了都动心。 楚楚可怜柔弱坚强这些狗屁词汇,大概就是给这个白莲花量身打造的,这尼玛是天生的一ga气质啊。 房灵枢可不会被这种白莲花迷惑——瞧瞧他的心机!一面故作大度一面又宣誓主|权。是嘛,你的小兵哥哥陪你吃完了才陪我吃,你很得意嘛! 他不吃这一套,不代表梁旭不吃,梁旭立刻开口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也可以回去的。” “我背你回去。”梁旭说:“我送你到家。” 白莲花忽然转头看着他,梁旭迟疑了一下,又说了一遍:“你想回家,我就送你回去。”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拿起刀来,继续削那个苹果。 房灵枢敏锐地看到,那是一把真正的军用匕|首,三面血槽,而梁旭居然用得得心应手。 这会不会是梁峰的遗物呢? 房灵枢在这头出神,白莲花在看着梁旭,梁旭在看自己手里的苹果。房灵枢越看那匕|首越心惊——这把刀保养得太好了,冷光如电,刀刃掠过果皮,几乎一碰就脱开了。 梁旭随身带着这把匕|首,到底想干什么?要么他就是心太大,要么就是心理素质太好——自己就坐在他面前,而他面不改色地用这把足以杀人的军刀在削苹果。 如果这就是曲江案的凶器,梁旭的心理素质已经好到变|态了。 “我来削吧。”房灵枢道:“我会削兔子苹果喔!” “坐着吧。”梁旭并不肯放下刀:“今天没陪你,我给你也削一个,先让他吃。” 好的,你很有种,房灵枢想,虽然我不是真小三,不过兄弟你这个小三正房分清楚的勇气值得点赞啊! 他站起来,极其自然地握住刀柄:“让我表现一下嘛,他肯定没见过!”说着他去看白莲花:“兔子苹果,很可爱的!” 梁旭亦同样自然地推开他:“坐着吧,你是客人。” 哦!所以说你们俩是主人吗?!我是插足碍眼的那一个吗?! 房灵枢要掀房顶啦! 梁旭不肯让刀,房灵枢就更加无法挪开注意力,他干脆直接按住刀柄,娇滴滴地卖了个嗲:“哇,这把刀好漂亮!让我看看好不好!” 梁旭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轻轻地躲开房灵枢的手:“我父亲的遗物,抱歉,不能给你。” ——这果然是梁峰留给他的。 “看一看都不可以啊?!” “没什么好看的。” 房灵枢酸溜溜:“遗物你还拿来削苹果哦?” 梁旭抬起眼睛,柔和地看他一眼,又看一眼白莲花:“他得吃点水果。” “” 所以能给他削苹果不能给我看? 房灵枢水到渠成地委屈了:“能给他削苹果,为什么不可以给我玩呀?” 梁旭温温和和道:“他跟你不一样。” “” 扎心了,老铁。房灵枢想撞墙了。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钢筋直男,你的区别对待简直泾渭分明,留点面子会死吗? 他到底没有松手,房灵枢没能夺下刀。房灵枢不欲把场面弄得紧张,只好灰溜溜地坐回去。 梁旭看他一眼,微笑道:“生气了?” 房灵枢还得坚持装,绿茶婊他还得继续演,他只好善解人意,嘤嘤了一句:“没有生气啦~” 梁旭一点面子都不给,房灵枢是真不高兴了,他报复性地加了一句:“我怎么会生小旭哥哥的气嘛~~~” 你的波浪号都能上天了。 梁旭又被他雷到了,梁旭无奈地低下头,闷声削苹果。 两人气氛微妙,就是白莲花也看出来了。白莲花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说:“让小房哥哥先吃吧。” 你真是大圣母啊!你都没有一点点不开心吗?! 房灵枢不说话,梁旭也不说话。 三个人心中各有盘算,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片刻,梁旭终于削完了那个苹果,房灵枢亦看到他削苹果的蛇形皮——细得出奇,这符合他做事的风格,谨慎细致,而且很胆大。大部分人为了一贯到底地削皮,都会适当地放宽果皮的程度,梁旭削下的果皮却只有女孩儿的小指粗细。 他有着非常出色的用刀技巧,懂得如何运用刀刃最锋利的部分。 或许杀人也是一样。 梁旭将苹果一份为二:“一人一半。”又把其中一半分成四片,方便白莲花咬得容易:“慢慢吃,别噎着。” 房灵枢感觉自己的瓦数已经可以照亮整个长安夜了。 白莲花简直不敢去接,犹豫半天,他战战兢兢地拿了一片:“谢谢。” 卧|槽我什么都没说你委屈个屁啊!房灵枢在心中疯狂吐槽。 讲道理绿茶婊真是太难演了,尤其是铜墙铁壁面前的绿茶婊。 房灵枢演了半天的大绿茶,就是希望梁旭和这朵白莲花吵起来,或者白莲花跟自己撕起来——他们看上去关系这么好,卿卿我我好到不瞎都能看懂,如果白莲花不高兴,那么房灵枢将赢得一大段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时间。 这是基佬的场合,如果他们不是基佬,莲花怎么也该好奇一下,问问自己和梁旭到底是什么关系吧? 无论是哪种场合,接下来的套路就是房灵枢用力解释,梁旭也用力解释,然后大家和和睦睦假装友好起来。 房灵枢已经不在乎自己现在丢人不丢人c抑或讨嫌不讨嫌了,他在拼命拖时间,给小邓小闵拖时间,给不知去向的房正军拖时间——最理想的状态,小邓赶紧过来,并且带着逮捕令过来;次之的状态,哪怕没有逮捕令,小邓小闵一起来了,也能防着梁旭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毕竟他手上有刀,而这把刀,房灵枢骗不动。 他对梁旭已经万分疑心,现在几乎不算是怀疑了,他是千真万确地确信梁旭想跑。 其实也可以直接请梁旭去局里走一趟,麻烦的也就是梁旭身边这个白莲花,两个人黏在一起寸步不离,如果没有小邓的接应,房灵枢没把握同时按住两个人。 房灵枢自信已经婊气冲天,奈何这个白莲花不仅有点儿弱智他甚至心很大,无论房绿茶怎么挑拨离间,白莲花都能完美装瞎。 该怎么说,还是那句话,果然弱智是战胜一切小三和绿茶婊的核武器,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很尴尬,所有戏码都不按套路来。 气氛尴尬,而梁旭镇定自若,他把军刀擦干净,仔细地收回书包里,尔后缓缓开口:“灵枢,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我走访嘛。”房灵枢随口瞎扯,反正他身上也穿着警服,不过话音刚落,他本能地转动身体,让背后的枪不那么明显。 梁旭看了他一会儿:“你同事也来了吗?” 这话问得深有玄机,房灵枢短促地思考了一下:“是的,他们就在外面。” 他有必要威慑梁旭,如果自己孤身一人,梁旭也许会暴力破围,房灵枢要虚晃一枪,让梁旭先不敢动。 梁旭深黑的眼睛望着他,语气依然很温和:“工作时间,你也忙得很。” “不忙不忙,本来就是应付差事。今天星期天我这是加班好吗?”房灵枢一脸八卦:“大半天了你给我介绍一下啊,这是谁呀?” 白莲花不吭气,苹果也不吃了,眼睛两边看着。 “我的朋友。”梁旭说:“他身体不好,所以我定期陪他来做复健。” 名字都不肯说,你真是金屋藏娇。 而白莲花也很有眼色,梁旭不说,他也跟着一声不响。 点滴输完了。 “你帮我看顾一下。”梁旭说:“我去叫护士来拔针头。” 房灵枢立刻拦住他:“我来叫,我来叫,你陪着。” 梁旭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白莲花床前,伸手拔掉了针头。白莲花显然吃痛,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医疗的创伤,咬了咬嘴唇,他自己用纱布按住针眼。 “不用叫人了。”梁旭说:“我得送他回去,灵枢,你去忙吧。” 这个近乎暴虐的举动,毫无疑问地引起了房灵枢的警惕,他拦在门口:“不急吧,咱们聊一会儿啊。” 气氛僵持起来,梁旭退后两步,单肩背上了书包,一手架起了病人:“你也看见了,我今天真的有事,灵枢,改日见。” “我可以送你们!”房灵枢说:“我有车!我送你们好不好?” 梁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他,白莲花大约也觉得这一番对话不太对劲,他抿紧了嘴唇,向梁旭身后躲了躲。 “有话直说。” 从梁旭嘴里凉冰冰地蹦出四个字。 事实如你所知,房灵枢根本没车,他骑着一辆破摩托前来。不过房灵枢不怕这个,反正装傻充愣是他的强项,先把你骗上船,上来之后再问你吃馄饨还是滚刀面。 ——不能放他们离开。如果白莲花是梁旭的同谋,现在放人,就是纵虎归山;如果白莲花什么事也不知道,让梁旭带他离开,就是把人质往虎口里送。 套路他都想好了,只是眼下看来,梁旭似乎不吃他这一套。 他尖锐地问破了。 话撕到这个份上,房灵枢也演无可演,他点点头,掏出了工作证。 “梁旭,有些事情,还要请你跟我去局里谈一谈,你的朋友,我们可以一起送他回去。” 既然等不来逮捕令,那就只有先行传唤了,虽然这个传唤也是不合法又不合规。 梁旭没有做声。 两个人四只眼睛,互相看着,无声的敌意在他们周遭回旋起来,那是雄性动物本能的直觉,对于危险即将到来的锐利嗅觉。 梁旭沉默地看了他许久,忽然用力一推,将白莲花推到了身后的病床上,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背包也跟着甩到了病床上,而他翻手从敞开的包口抓出一支枪来,右手飞快地抽|出了刀,瞬间枪口刀锋都对准了房灵枢。 左手持枪,右手持刀——难怪他右手上没有枪茧,难怪房灵枢觉得他打游戏时左手操作异常灵活,此人是双侧利手,两手能同时同等地便利行动! 优美c干净c利索的动作,简直如同电影画面。 梁峰真是培养出了一个奇才,这是放在部队都算尖兵的存在! 房灵枢真心要为他击节称赞,可惜这不是称赞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在梁旭摸枪的一瞬间,他也同时拔枪相对。 是的,他算到了梁旭会带凶器,但算不到梁旭会刀枪齐上。他果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逃逸准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来秦都医院——也许是告别。房灵枢后悔没有上来就拘捕他,关键是自己身上也没有逮捕令。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房灵枢只能随机应变。 “有必要吗?”房灵枢打开了保险:“梁旭,没猜错的话,你手上是改装过的气手|枪,即便连发也只是两到三射,我手上是标准的92式,射击威力远大于你。我相信梁峰叔叔一定给了你最优秀的射击训练,但是业余毕竟是业余,别拿自己开玩笑。” 梁旭一句话也不说,挥刀就向他刺来。 他的行动就是无声的宣战——到底业不业余,出手就知道。 房灵枢明白,自己低估他了。 他真是敢动手,他也的确有这个动手的资本。梁峰十二年苦心孤诣,恐怕没有想到自己的养子会把一身功夫用在袭|警上头。他并不仅仅教会了梁旭射击,他是把毕生所学都全部倒给梁旭了。 房灵枢听说过,他父亲那一批华阳兵,当初是作为特种兵训练的,尤其是格斗技巧,远胜于寻常的服役人员,所以很多人转业就直接成了刑警和武|警。房正军很少露出真本事,而房灵枢今天在梁旭身上见到了这批华阳兵的真功夫。 既有散打的粗暴野蛮,又融合了相当多的套路技巧,他每一招出击都是习惯性地拳拳到肉。哪怕他现在手里没有武器,仅凭这一身功夫也能和房灵枢缠斗半天。加之身长体健,他甚至比房灵枢还要有优势。 好在房灵枢同样精于搏斗,他体格娇小灵活,梁旭打他有如猛虎扑燕,巨掌甚巨,却实难扑中。 此时此刻,房灵枢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是的,这就是他初见梁旭时的感觉。 那时环绕在梁旭周遭的的诡异气息,那种慑人的杀意,暴戾的煞气,现在喷涌而出。从他眼里c指尖c全身每一个毛孔里,喷涌而出。常人要进入这样的状态,只怕早已双眼血红,可怕的是梁旭双眼这样清明,他的确在与房灵枢激斗,而他整个人都保持着万全的冷静。 刀向房灵枢右眼刺来,这一刀被格开,而刀刃犹如银色活蛇,立刻调转锋口,倏忽进退,转瞬便向手腕扑去。 显然地,梁旭没有杀他的打算,他只是要废除他的追击能力。 杀人罪大,伤人罪小,激斗之中,他还能游刃有余地考虑自身利益,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常人不敢这样做,因为这样做,更大的可能是激怒对手,梁旭不怕这么做,他的本事就是他的底气。 至于房灵枢是废是瞎,梁旭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此等机敏狠辣,人中罕见。 房灵枢闪身避过他的刀——梁旭实在训练有素,他的头脑也富于作战策略,宛如当初他操控剑圣一样,这个双手持武的杀手太明白怎样获得优势了——他没有跟房灵枢对峙,更没有傻到和他对射,他采取了最直接的近身搏击,这令房灵枢难以开|枪,一面还要谨慎防范梁旭夺枪。加上房间里还有个病人,投鼠忌器,房灵枢被他一直逼到门外。 “梁旭,有话好好说!你可能误会我了!”房灵枢退到走廊,用枪指着梁旭:“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 “没有误会。”梁旭说:“我知道长安警方打算逮捕我,所以你一直在拦着我。也知道你是一个人来的,不然你不会拖延这么久。”他的刀和枪一刻都没有放下:“灵枢,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真的不想伤你,请你让开。” 他所有话语都平静而笃定,而平静里自有一股冷冽的杀意。他的语调这样温和,仿佛不是他在逼|迫房灵枢,而是房灵枢在逼他。 一面说,他一面向病房里退。 “我只是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房灵枢试图稳住他:“真的,梁旭,如果我想抓你,那天我就不会出来为你作证,我信你清白,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这是最糟的情况,病人被梁旭卡在房间里,要是他能自主行动,那还好说,关键他整个人都吓瘫了,倒在病床上居然开始掉眼泪,无能废物莫过于此,房灵枢紧急地思考,思考如何|在保证病人安全的情况下还能制|服梁旭。 这要怎么制|服? 而梁旭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长|腿一勾,就把病人勾起来了——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情,也亏得这朵白莲花娇弱万分,毫无抵抗能力,梁旭闪电一样腿勾手拉,已经把他挟持在怀里。 “你如果相信我,就不会用枪指着我。”梁旭说:“既然你不肯让开,那就请你代为走一趟,我要外面秦a48852的救护车钥匙。” 他的声音无比沉静,完全没有紧张和激动,而他的动作丝毫也不含糊,谁也想不到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对怀里这个柔弱少年关怀备至——他的匕|首紧紧地贴在人质颈上,□□何其锋利,鲜血立刻从人质颈上渗出来。 人质似乎不可置信,他被梁旭的手锁得动弹不得,整个人气若游丝瘫软如泥,那样子看着随时要晕倒。 “小兵哥哥”他含|着眼泪,艰难地问他:“你为什么” “对不起。”梁旭显然也被他这句质问刺到了,默然片刻,他红了眼睛,仍然直视前方:“原谅我。我们两个不该认识。” “别这样求求你”人质不停地流着泪:“好痛。” 梁旭不再回答他任何话,只是紧盯着房灵枢的动向。 无声地,他把刀又往咽喉上里压了一寸,更多鲜血渗出来。 人质说不出话,也不敢说话了。 房灵枢真是服了他了,上一秒还能柔情似水下一秒你就能把人家挟为人质。房灵枢不怀疑梁旭此刻的凶残,他也不怀疑如果自己轻举妄动,梁旭真的会杀人撕票。 孝纱的确是他的开关,他戴上孝纱的时候温良恭俭让,而他现在摘下了孝纱,是没有任何疑义的人形凶器。 一把打造了十二年的杀人凶器。 “梁旭,你听我说,就算我现在让开,让你拿到车钥匙,关中警方已经下令批|捕你,你要往哪里跑?” “三分钟。”梁旭不为所动:“拿不到钥匙,不要怪我大开杀戒。” 他们对峙在走廊里,到处传来惊呼的声音,刚才巡逻的警卫立刻冲上来,慑于梁旭的刀和枪,他又不敢靠近。 “干什么的!”警卫大叔怒吼:“我报警了!你把病人放下!” 梁旭显然对他的聒噪十分不耐,他一句废话也没有,甚至看也没有看一眼,举枪就射。 警卫应声倒地。 子弹射在他腿上。 他不敢说话了,呻|吟着往后爬。 “这是第一个。”梁旭说:“再来人,就是脑袋了。” 房灵枢头都大了,梁旭的危险性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估,他现在已经进入了无差别杀人的恐怖分子阶段,整个秦都医院都被他作为人质。房灵枢开|枪只能务求击中梁旭,而梁旭闭眼乱射,根本不知道要赔上多少人命。 “可以!我答应你!”房灵枢弯下腰,把枪举过头顶:“但是你要答应我,拿到钥匙,你要放开你怀里的人质,你也不能伤害任何无辜的群众。” 梁旭望着他,忽然偏了偏头。 他向房灵枢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冰冷的c浅淡的笑容。这笑容里几乎怀着嘲弄似的怜悯,只是他脸庞太过英俊,因此格外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潇洒和残酷。 在场所有人都暗暗发出惊呼,因为梁旭一直面无表情,此时一笑,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勾|魂摄魄,这笑容也像一把尖刀,冰凌凌地划过所有人心头。 冻得人全身发麻。 放在平时,房灵枢可能要为这个邪魅狷狂的冷笑脱衣打call,这完全不像他过去的样子,从未想过梁旭会有这样的一面,kev没有说错,他的确有轻微的人格分裂。 不,不,与其说是人格分裂,毋宁说他的人格早已黑化,他根本没有分裂人格的分离性转变,他是一直在藏着自己的真面目! 真正的韬光养晦,他在温柔的面貌下藏着自己,宛如藏着一把带毒的利刃。 现在,箭在弦,剑出鞘,是他无须掩饰自己的时候了。 房灵枢举枪过头,而他的枪口依直指着房灵枢的脑门。 是的,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资格谈条件。 “快去叫你们院长!叫你们司机!”房灵枢不敢收起枪,只是大喊旁边屁滚尿流的护士:“去把秦a48852的车钥匙拿来!就外面那辆救护车!要快!” “记性真好。”梁旭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我就说过,你很聪明。” 耍猴一万年,今朝被猴耍,房灵枢真要被他气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本色 秋伏未过, 又经激斗,汗从房灵枢脸畔滑落下来, 也从梁旭脸上滑下来。两人皆静如处子,都在默默等待脱兔一击的时刻。 “既然这样,大家坦诚相见,曲江案,是不是你做的?” 梁旭略微沉吟: “就算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他双目直视于房灵枢:“我能做, 所以就是我做的,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好兄弟, 你真是提出了一个哲学问题啊! 是的,房灵枢承认, 所有侦破的思路都必定先围绕着“有能作为”来推进,动机上c时间上c能力上。说来说去就是那句话,判案疑罪从无, 破案疑罪从有,当一个人有动机c有时间c有能力的情况下,怀疑是合情合理的存在。 刀枪相对的一刹那,仿佛已经证明了他就是凶手。 但即便今日梁旭束手就缚,哪怕搜查的一切结果不利于他, 会否存在冤案的可能? 有如被无罪释放的卢世刚一样, 即便他无时间c无能力, 即便他已经死在了同样的犯案手法之下, 难道在所有人心中,卢世刚就真正清白无辜了吗? 有意思了,大兄弟你不仅能打架你还会攻心,只可惜房灵枢不是吃|屎长大的,还不至于为你这两句淡话就动摇信念。 房灵枢承认自己咄咄逼人,也承认自己背后暗算,但冤屈与否都不是逼上梁山的理由。他房灵枢从美国怀怨带恨的回来,决不会再做第二个房正军,不会因为你血海深仇就脑门一热觉得你有情可原。 暴力抗法就要付出暴力抗法的代价。 “梁旭!我话放在这里,如果你真是凶手,我必定将你绳之以法,但你若真的无罪,我也一定还你清白!”房灵枢瞪着他:“你要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把脏水往自己头上泼!确实,我骗了你很多事,但你也一样骗了我,彼此彼此大家扯平。梁旭,如果你还有一分一毫把我当朋友,放下刀,放下枪,别伤害无辜的人,相信我,好不好?” 梁旭不为所动,他依然挟持着人质,沉默地看着房灵枢。 这是他们真正坦荡相对的时刻,两人都撕破了所有伪装和掩饰。房灵枢不再撒娇卖嗲,梁旭也不再温柔敦厚。是的,他们都明白,眼前这个人,这张面孔,才是对方的本色。 枪对枪,他们谁也没有傻到还把对方当成朋友,生死就是这一刻。 房灵枢不敢放下枪,依然劝说:“我不知道你怀里的人是谁,但你那么照顾他,他也对你依赖信任,我相信你们曾经是朋友,就在你挟持他之前,你们都是好朋友。” 梁旭面无表情。 “他这么信任你,你却这样算计他。梁旭,从你来秦都医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打算要挟持他了,对吗?” 人质在梁旭怀里艰难地喘气。 “你把他箍得太紧了。”房灵枢好言相向:“他这么弱,你这样会弄死他的。” 梁旭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早晚都是死,这是他的命。”他漠然地凝视房灵枢:“有朝一日,我会陪他去死。” 房灵枢真想给他跪下了。兄弟,你平时怂如狗我喷个香水你都退后三步,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毒如蛇的一面。 孤注一掷,他要动摇梁旭的决心,梁旭现在处于黑暗人格,要么,想办法唤醒他光明的一面,要么就是干脆以毒攻毒,加倍刺激他,让他混乱。 “张小兵。”他直接改换了称呼:“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将心比心,你怎么忍心对一样无辜的弱者下手?” 这个称呼立刻刺|激了梁旭,凶光从他眼中直射|出来。 很好,房灵枢想,你不激动,就没有突破口,要的就是你心神动摇。 “张小兵,你的父母惨死,我发自内心地同情。但是以暴制暴不是报仇的办法,你父母泉下有知,也决不会希望你今天站在这里,袭|警杀人。梁旭,梁峰叔叔为了你,放弃了黄金期的运动生涯,这么多年他连我父亲的面都不肯见,他是为了谁?他把一身功夫传授给你,是要你来做这种事吗?” 梁旭一言不发,他在数时间。 房灵枢亦挪开一只手,偷偷地按开了身后的电话,他不知道这个电话会拨给谁,是邓云飞,是闵文君,亦或是其他的谁,他没有看手机的余地,只能闭眼传达现场情况。 希望在场群众能有这个觉悟,迅速报警。 至于他们会否八卦地勇敢录像上传微博,房灵枢没工夫想了,梁旭今天的闹|事已成定局,现在能做的只有挽救,无法阻止。 “金川案的凶手,我已经有线索了,我知道,你约我出来,就是想把那个跟踪你的警卫钓出来,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你今天跟我回去,什么问题,我都会帮你。”房灵枢想起他父亲的眼泪,想起梁峰英年早逝,自己也觉得难过:“梁峰叔叔那么辛苦抚养你,你扪心自问,你这样对不对得起他?!” 梁旭看着他,片刻,眼泪从他俊朗的脸上滑下来。 “太迟了。”他举着枪:“灵枢,太迟了。” 房灵枢还想再说,梁旭的刀逼紧了人质的颈项,登时血流如注。 “请你闭嘴。” 反派死于话多,梁旭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废话,也不听废话。 他微微晃动枪口:“看到没有,这里面,十七发子弹,现在还有十六发,我保证它们每一弹都能要人性命。”他的眼泪落在颈子里,而他的声音毫不动摇:“现在是长安金秋旅游节,如果在秦都医院死了十六个人,这个影响,不是你长安警方能承受的。我只想离开,不想杀人。” “不要再说了,说什么,都迟了。”说着,他挟着人质向大门外走:“钥匙拿来,三十秒,没有钥匙,就有死人。”他猛地调转枪口,指向人质的太阳穴:“他就是第一个。” 人质实在太瘦弱了,梁旭挟着他,不费吹灰之力,他像个纸人一样被他扣着脖子往外拖。 梁旭是意图住院部外面的救护车移动。房灵枢紧跟着他,也看到了那辆救护车——好家伙,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不是一般的大白面包,而是进口改装的野|战救护车。秦都医院够有钱,这车买来只怕是为了撑场面的。 早就说了财不露白,院长老人家大概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豪车要被犯罪分子打主意。 房灵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焦急过,梁旭把时间算得太准了,姑且不说秦都医院的在场群众有没有这个觉悟,即便他们在梁旭走出病房的瞬间报警,最近的临潼派出所出警到这里也要将近十五分钟。而邓云飞和闵文君恐怕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他们可能还在开着破车堵在路上! 天时地利人和,房灵枢一样都没有。 他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保住在场群众的性命,保住梁旭怀里人质的性命。人跑了可以再抓,人死了就再也救不活了。别的人质都好说,眼下这个人质实在是没有任何抗击能力,哪怕梁旭现在不对他开枪,看他脖子上的血,只怕他也撑不住。 “十。”梁旭开始倒数:“你可以让人退开,免得到时候秦都医院救不过来。” 房灵枢向梁旭怒目而视,而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没吭气,他在估算可能的射击方位——险中求胜,他要试着避开人质,直接一枪爆头。至于人质要昏要休克,那就不是现在考虑的问题了。 梁旭看出他的用意,立刻把人质举高半寸。 人质被他勒得双脚离地,摇摇晃晃,完全遮蔽了梁旭所有要害。 房灵枢缓慢移动位置,梁旭也兵来将挡地调转方位。 想从侧面爆头?梁旭不是傻|子。 房灵枢服气,太服气了,战略大师,梁旭和当初打游戏的时候一样,懂得应变,并且所有策略都完美无缺。 “九。接下来我不数了。进入我射程的每一个人,包括你,自求多福。” “来了!来了!”院长和司机颠着小碎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钥匙!钥匙在这儿!好汉你冷静!你别开枪!” 院长不敢拿钥匙,让司机拿着,司机也不敢上前,两个人推推搡搡,房灵枢看得心急,一把接过钥匙:“你们赶紧走!” 求之不得,两个人抱头鼠窜。 梁旭不容他耍花招,就在他接过钥匙的瞬间,梁旭对天鸣枪,场面一片混乱,整个大楼都是尖叫。 “拿过来,还有十五发。”梁旭重新将枪口对准房灵枢:“扔过来。” “你先松开人质!” “把车门打开,发动好,钥匙扔过来。”梁旭说:“你的枪,先扔掉。” 房灵枢不肯动。 “枪扔掉。”梁旭重复道:“我不傻。” 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可以再让房灵枢拖延,他只怕梁旭拿到钥匙会无差别扫射。现在他已经对梁旭的人格没有任何信任了。 交出钥匙,就是交出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不交钥匙,也是要把梁旭逼得发狂。 房灵枢依言打开车门,发动|车子,这是全自动越野车,无需插入钥匙,梁旭拿钥匙,大概只是怕上了车被人锁在车里,至于他为什么会对这辆车如此了解,房灵枢已经没有时间盘算了。 他下了车,重新站回原位,举枪过头,缓缓下蹲,把枪丢出三步开外。 就在这个动作的同时,他望向梁旭怀里的人质——人质居然没有昏倒,他也望着房灵枢。 房灵枢不知他是否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他以目示意,示意人质准备挣脱。无论梁旭有多大的神功,他接过钥匙的一瞬,总要松开一只手。如果他松开拿枪的手,那么房灵枢就可以近身搏斗,如果他松开拿刀的手,那么人质就可以直接逃脱。 人质两眼一片茫然的眼泪,他盯着房灵枢,缓缓地c缓缓地,他眨了一下眼睛。 好孩子,你他|妈窝囊一世好歹聪明一时,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 “接好了!”房灵枢大喊一声,钥匙凌空飞过,楼上所有人都举目望向这把褐色的c方形的车钥匙,而房灵枢已经就地滚开,抓回了手|枪! 他亦在心中祈祷,祈祷梁旭是用拿刀的那只手去接。他不怕梁旭开枪,因为四面已经没有人了,人都在射程之外的楼上,面前这个人质,只要他能跑过来,房灵枢就可以用身体为他遮挡。 ——谁也没有想到,梁旭按着人质,轻轻后退,他用口准确地衔住了钥匙! 而他依然没有松开人质。 房灵枢举着枪,梁旭也依然举着枪,两人四目相对。 梁旭衔着钥匙,再度勾起唇角。 这一次不是冷笑,而是房灵枢最熟悉的温厚笑容。他似乎觉得这样很圆满c也很顺利,没有伤着房灵枢,也不必杀任何人就能达成目标,所以他真正松快地笑了。 对房灵枢来说简直嘲讽力ax。 房灵枢心中已经大骂他一万个回合了。你他|妈真是有本事,以为是撸管手没了你还有嘴是吗?! 更意外的事在后面。 就在这一瞬,梁旭接过钥匙的瞬间,或许是因为拿到钥匙全身放松,白莲花忽然扳过他的手,机智万分地夺下了匕首! 房灵枢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拿下匕首的,只看到他矮身一抖,用力一挣,匕|首已经从梁旭手里到他手里了。 生死关头,兔子急了也咬人,房灵枢简直想给他点一万个赞! 再也不叫你白莲花了,你是勇敢机智的好少年啊! 这小白兔大概可能是把一辈子的肾上腺素都用在这一刻了。 梁旭自己大约也没有想到,他有些怔住,所以刹那之间也没有开枪。房灵枢用力拉过人质,把他护在怀里,又转身推他:“赶紧跑!他有枪!”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掩护,人质被他护在身下,如果梁旭开枪,那他有绝对的把握挡下这一枪。楼上一片呐喊,全是人在拿手机录像,而人质像是吓呆了,一动不动。 真不亏你长了一张小受脸,这小姑娘似的欲哭无泪是闹哪样? 行了,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能逃出来是你爹妈积德。房灵枢在心里啐了一声,一把抓起人质就要向后扔,而人质死死抱着他的腰,岿然不动。 房灵枢气得想骂人,又要看着梁旭,梁旭居然还没上车,房灵枢当机立断就要向梁旭开枪,就在这一刻,人质忽然从他背后举起了匕首。 没人看清这一刻发生了什么,手起刀落只是一瞬间,人质向保护自己的警|察,搏命刺了下去。 房灵枢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刺出这一刀,人质怎么会向他捅刀? 是的他应该想到,他早该想到! 这个孱弱的少年力气并不大,而他恐怕用尽了全身力气来捅这一刀,匕首划过房灵枢的脖颈,刺向手臂,房灵枢来不及去看自己哪里受伤,潜意识里,他还残留着要保护人质的念头,因此他根本无法对这个病兔子下手,他忍着疼痛,试图格开人质,向梁旭开枪。 这一枪没有击中,却真的让人质受到了惊吓。四面八方全是尖叫声,这一次,人质没有任何犹豫了,他用力扑向房灵枢,一刀,又一刀,两刀全捅在心口。 “走啊!”他拼死按住身下的警|察,回过沾满鲜血的脸,向梁旭大声呼喊:“别管我!你快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命运 我们的人生, 总是纠缠着错综复杂的命运,从诞生的那一天起, 命运像交织在我们体内的血管,像我们不断蔓延的毛发,像呼进又呼出的一年四季流转的空气——它包裹着我们的心脏,它剪不断c理还乱,从生到死,它开始了就仿佛永不停止, 而它停下了却又仿佛永无挽回。 它是这样无法选择,从来只由命运来选择人生,人生总是无力选择命运。 可是命运又这样迷人, 它像繁盛的春花,喜欢开在野地里, 也像啁啾的黄莺,喜欢藏在密荫里。它总在我们最失望的时候,给一点甜美的希望, 也在我们最黑暗的时刻,给一点光明的指引。 是的,命运是这样难以捉摸,可又难以放弃。总有些抛不下的c舍不得的c离不开的c忘不了的,它像春来必归的燕子, 一定带着春意回来, 也像秋去列阵的雁群, 必定带着时光离开。 无论是多艰难c多渺小的人生, 命运都要有情亦无情地向你伸出手,那手上托着你命里的奇迹,命运用这个奇迹来诱惑你,告诉你,你得走下去。 走下去。 于梁旭c梁小兵c又或者是张小兵而言,命运再度向他奉上奇迹的那一刻,大约就是遇见罗晓宁的那一天。 他出生在一个以贫困闻名的县城里,因为偏远且缺少教育,他的母亲不可能凭美貌成为演员或模特,他的父亲也没有机会成为网红男神,但他们是十分恩爱的一对璧人,这是县城里都公认的。和许多偏远地区的年轻人一样,他们结婚很早,并急于传宗接代,张小兵的出生当然是喜上加喜,因为他是一个男孩子。 他出生的第二天,祖父就去世了,这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太吉利。于是他的祖母理所应当地去为这个孙子算了一卦。 “这孩子天煞孤星,命太硬了。休说克父克母,他是娶妻克妻,生子克子,凡他命里亲近的,都得九死一生。”算命人说:“要得有个妹妹,阴阳调和,指不定就能化解戾气。” 占卜的结果让全家人都受到了惊吓,大家骂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可信,可是半信半疑地,婆婆还是催着媳妇再怀一个。 这是计划外生育,为了躲避罚款,他们搬到乡下去住了。张小兵果然命很硬,第一个妹妹被他克死在腹中。 他们不甘心,干脆在村里建了自建房,想尽办法,又怀了第二个。 第二个孩子也流产了,仔细一看,还是女孩。 现在没有人怀疑张小兵的命格了,父母对他感到畏惧,祖母也没法真心实意地疼爱他。但他们还怀着亲情和希望,加之舍不得这个唯一的男丁香火,于是再接再厉,决不放弃。直到张小兵十一岁这年,他务农多年的母亲终于又怀上了第三个。 祖母严厉地告诫他:“离你老娘远一点,她肚里这个要是再没了,你就别在家呆着了!” 那时张小兵最喜爱c也是唯一的游戏,就是捉迷藏。 他的捉迷藏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可以长时间地蹲在一个地方,耐心地等着,等到该吃饭了,他就兴高采烈地跑出来了。 他的游戏永远可以得到胜利,因为根本没有人来找他。 他永难忘记那最后一次的捉迷藏,他因为去摸母亲的肚子而挨了打,因为肚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张小兵十分无趣,吃了晚饭,他就躲在柜子里——一个谁也想不到的c放旧鞋的矮柜。 就在这个柜子里,他亲眼目睹了全家人的遇害,所有人,都死了。 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忘记凶手在房间里留下的背影,他对着尸体,发出笑声,那是一种癫狂的大笑,好像快乐极了,又痛苦极了。 他完全被吓住了,似乎有块冰把他冻起来了,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蜷在柜子里,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 等到他醒来,一个警察满面焦急地摸他的额头,眼泪掉在他脸上,警察用发颤的声音说:“孩子,你活下来,就是奇迹了。” 不是这样的,张小兵想,他们真的全死了——我把他们都克死了。 那是一个孩子无法承受的自责和痛苦,但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当房正军领着梁峰来见他的时候,张小兵想,他好胖,我不喜欢他,而且他如果做我的新爸爸,我也会把他克死的。 不喜欢是其次的,害怕克死别人,才是首要的。 梁峰长得很难看,但他的眼睛很善良,张小兵唯独喜欢他的眼睛,那么敦厚,温柔得不像话。 房正军把他的手,放在梁峰手里,梁峰立刻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只手太温暖了。 张小兵舍不得放开它。 他甚至不敢告诉梁峰,自己是有多危险,他在那一刻真的贪心了,因为他十一年来几乎很少被父母这样牵着手,它似乎弥补了他对亲情的一切渴望和幻想。 他见到了梁峰的妻子,原来真的只有相似的人才会成为夫妻,他的养母也和养父一样,有一双坚韧善良的眼睛,不同的是养母真的美丽,她和梁峰就是所谓的“鲜花插在牛粪上”。 “小旭,妈妈以前没带过孩子,但你想要什么,妈都给你,你就把我当成是你的亲妈,好不嘛?” 好啊,当然好,梁旭想,他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也许就不会死了。 他的新家庭沿袭了一贯的严父慈母的教育,母亲完全是溺爱,父亲为怕孩子长歪,极尽所能地严格要求。夫妻俩刚开始还保持着养父母的小心翼翼,后来就开始为了教育斗嘴互怼。 养母漂亮又傲气,养父从来只能低头,显然,他们的爱情是骑士和公主的爱情,吵起架来就是大撒狗粮。他们在那头拌嘴,梁旭躲在旁边笑。 因为不管怎样吵,最后他们一定又会和好。 “这么小你教他学打枪啦?”他的养母,茹玉芝,吵完架就会把儿子拉在怀里:“你还要他学武术啦?你疯啦?!我儿子这么漂亮他以后是要做万人迷的呀!当电影明星的呀!你脑子瓦特啦?” 她是一个上海女人,讲话是嗲中带刺的脆里娇,她热爱一切文学和艺术,充满少女心的爱好和幻想,至于她的骑士到底想的什么鬼东西,茹玉芝不要理。 梁峰苦笑地看他的妻子和儿子:“唉!唉!一对磨人精!” 无论溺爱还是严厉,梁旭都乐在其中,这所有的宠爱和管束都像偷来的糖,他每天都舔一舔,期望着明天还可以偷到一颗。 他的命到底还是太硬了,命定的凶煞照样波及了他的养父母,他来到这个新家庭的第四年,养母就患上淋巴癌,连半年都没拖过去,就这样去世了。 “小旭呀。”茹玉芝拉着他的手:“妈妈是因为太漂亮了,所以要去做仙女了。你不要哭呀,叫你爸也不许哭呀。” 她还把他当成孩子,到死还要娇滴滴地跟他撒个谎。 “孩子。”她抓紧了梁旭的手:“你往后的苦,妈都替你受了,你以后再也不会苦了。” 是的,梁旭想,他不该亲近任何人,他生来就带着死亡。 他逐渐长大了,样子越来越像他的生母,端庄里透着俊美——外人看来是像他的养母,总而言之就是漂亮——许多女孩子红着脸找他玩,男孩子也喜欢亲近他,而梁旭全都拒绝了。 我得离他们远一点,梁旭想,他们对我挺友好的。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惶恐,从出生到十五岁,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亲人离开。他的命似乎就是为了告别一切亲爱的存在。活像播电视剧一样,每隔那么一段日子,就要有人和他永别。 戏散了,他们就下场了,而他一个人留在舞台上,其他人,再也不回来了。 他怕,也怨,怕梁峰再离他而去,怨人的命为什么如此不同。好在梁峰或许是因为对他格外严厉,居然健康无事。 梁旭时常神经质地跑去接梁峰下班,他站在路口,担心他父亲会因为突如其来的车祸没了。 那是一段挣在灰暗里的青春期,梁旭一直在想,想自己纠结的人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出错? 一切好像就是因为金川案才开始,如果没有金川案,没有阿陵案,那么也许他的母亲就会顺利产下女婴,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茹玉芝也不会死。 他想起许多年前房正军对他的承诺,他眼巴巴地等着房正军,等着英雄的关中警方破获凶案。然而四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没有人提起这些事了。 好像无事发生过。 那时大家都学会上网了,他在网上偷偷地翻查金川案的消息,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原来金川案居然有嫌疑人的,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的,可是嫌疑人被无罪释放了。 放人的,就是当初对他信誓旦旦的房正军。 长久的等待c渴望解脱的心情,在失望之下,理所当然地就变成愤怒,而无声的愤怒之后,就是压抑下来的绝望和茫然了。 但他得学会自我排遣,我的命也许不算太坏,梁旭想,我死里逃生,这已经是个奇迹,遇到梁峰和茹玉芝,也是一个奇迹。人生能有几次奇迹呢? 所以我得活下去,珍惜这条来之不易的命。 他比任何人都热爱生命c敬畏生命,他愿意别人活着,希望别人活着。高考前夕,梁峰希望他报考一所警校,或是像茹玉芝所期望的那样,去考艺术学院。梁旭却想考医科大学。 “我想学医。”他祈盼地看着父亲:“治病救人。” 梁峰默然片刻:“这是好的。”他点点头:“当医生更好,爸支持你。” 他是个聪明人,学习用功,高考当然也很顺利。梁峰不舍得他远离家门——其实也是不放心他一人在外,因此就报了本地的长安医科大学。 他无比期待自己登上手术台的那一天,期待那一天能看到有人从自己手中活转过来。 只是学医当然不会一上来就治病救人,刚开始都是枯燥无聊的专业课。 大学第一年,他热衷于参加各种献爱心活动,学校里为了培养学生的职业精神,大一的学生会组织起来到去医院学习——说是学习,其实就是去做打杂的义工。一来培养团体精神,二来感受一下医院的氛围,了解一下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这跟实习有点接近,但是比实习要宽松许多。 那是五年前,大一下半学期的春天,他们到秦都医院去参观学习——公立医院就不要想了,忙得要死谁有功夫理你。私立医院盘算着能招来几个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因此特别欢迎。他们在医院里笨手笨脚地帮忙,干的基本上是护工的活儿,重病患是没有机会去碰的,也就是给老弱病残倒倒尿壶翻翻身吧。 当然了,你要是鸡贼一点,也可以偷个懒,在各个楼层晃两圈儿,反正最后活动记档都是一起的。 梁旭倒没偷懒,只是干活儿干得快,他分派的床位是个老先生,奈何旁边还陪了个老太太——两个人不是夫妻,是夕阳恋。梁旭不幸做了高龄电灯泡,站在那里横竖都碍眼。 老太太不好意思讲,老先生就开口了:“小伙子,你能不能出去,让我们自己说会儿话。” 这个梁旭懂,他腼腆地一笑,退出去了。 他在各个楼层来回张望,就算没有事儿干他也舍不得离开——他就是喜欢医院,喜欢它来苏尔水的气味,84消毒液的气味,酒精的气味,他总觉这些味道天生就是救死扶伤的。 有间病房开着门,梁旭想把它关上,可是又发现里面没人照料。 病床上的人是个年轻男孩,连着呼吸机,输着点滴,下面还连着导尿管,应该是昏迷了。这情况跟病房的档次不太符合,梁旭越看越好奇,情不自禁就走进去了。 男孩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闭着眼,一动不动。他的睫毛长得惊人,梁旭瞧见一只透明的飞虫落在上面,而那睫毛也没有任何颤动,他躺在那里,像睡着了,更像死了。 睡美人。 梁旭心里突然冒出这个词儿。 然后他又看到男孩额头上的淡红色瘢痕,它让人觉得可惜,又含着一种诡异的娇美,它刻在这男孩脸上,仿佛是一道生命的印记,要告诉别人,他还活着,还有血在流着。 这可能是撞到头了,梁旭心里偷偷地评估,不知道躺了多久,这看上去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走出病房,喊了几声“这屋家属呢?”没人过来,于是只好又走回去,或许是因为这个男孩看上去太瘦弱c也太苍白,他整个人都有种濒临生死的楚楚可怜。 梁旭瞧见他眼角余积着泌出,旁边就放着纱布和净水,他不由自主地用镊子夹起纱布,替这个昏迷的病人拭净了脸。 出于一种刚刚从医的多事心情,他偷偷地掀开了病人的被子,试着检查了一下病人的大腿,看了大腿,干脆又看了屁股,又检查了背部——还好,没有褥疮,这说明他还是得到了不错的护理,可是家属跟护工去哪儿了呢? 检查完毕,他更觉得同情了,因为这个年轻的病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希望你能快点醒过来。 梁旭握着病人的手,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醒过来就可以做很多事了,躺着多可惜。” ——就在这一刻,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病人的手突然抓住了梁旭的手指。 梁旭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无法判断这到底是病人苏醒抑或仅仅只是生理反射,他小心地摇动手指,想从病人手中脱出,而对方攥得钢筋铁桶一般,根本挣不脱。 再接着,这男孩从面罩下面,艰难地张嘴,只是极其微弱地一张一合,但是显然,他醒了。 梁旭放声大喊:“8622的病人醒了!有没有人!有没有人!”他按响了床头的护士铃:“护士站吗?8622病人醒了!” ——不知你是否见过那种特殊的沙漠植物,平日里常常枯萎着c蜷缩着,但是只要放进水中,它就一整个儿地舒展开来,甚至转瞬之间就青翠欲滴,然后甚至要开出花来。 就在他大喊的当口,这病人就像见水的植物一样,先是握紧了梁旭的手,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他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把梁旭整只手都紧紧攥住,嘴巴张开了,眼睛也跟着睁开了——他是太久没有苏醒了,他睁开眼睛也不会转动,他像只刚出生的雏鸟一样,长久地c他长久地盯着梁旭。 他望着他,在春光里,空气里浮动着轻尘,他全身所有细胞都因为突然复苏而活跃起来,口角渗出涎液,眼睛似乎也渗出泪水。 梁旭怔怔地看着他,他亲眼看着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活跃起来——的确,这和他毫无关系,但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不是别人因他而死,反是别人因他而生了。 这一刻否定了他对命运的所有迷信,因为他是这样生动地感受到生命的复苏,就在他手里,他们指尖相触,复苏得这样清晰。 梁旭甚至听到他的心跳在逐渐震动起来,那是从沉睡到清醒的有力脉动。 两个护士冲进病房来,都看傻了眼:“我的个天,他真的会醒啊?” 又问:“你是家属啊?家属呢?” 梁旭一句话也说不出,难以言喻的激动在他心里来回撞击,病床上的男孩儿也发痴一样地看着他。 旁边好些人在问他,“你是谁啊?小伙子你是哪个啊?” 梁旭无心去看,迷迷茫茫地,他瞧见病床上的那个人,望着他,在面罩下一张一合地翕动着口唇。 所以仿佛也是他在问一样。 “——你是谁?” 是啊,我是谁? 他回握住那只瘦弱的手,茫然地觉得万语千言涌上心头。 “我叫梁——”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脱口而出:“梁小兵。” 命运折磨了他整整十八年,就在那一天,它似乎改变了主意,它仿佛也要补偿这个年轻人颠沛坎坷的前半生,因此,它微笑起来,将一个最纯洁c最甜蜜的奇迹,送到他面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红字 梁旭第二次去到秦都医院, 时间隔得并不很长,大约只是上一个周日到第二个周六的间距。 秦都想要做一个大学生实地学习的宣传片, 给自己炒炒正面形象,你看长安医科大学都是在我们这里搞活动的,说明我们不是一般的挂靠私立,我们是很正经的高大上医院。 事实上还是改变不了它莆田系的本质,当然那几年的莆田系也不是个个都黑,只是各方面都存在不正规的现象, 只要给钱,病人手续不齐也敢收。秦都的院长倒还有点决心,不是捞一票就走的人, 他是真想在关中这块儿做出品牌,不然也不会眼巴巴地求着各个医学院来做交流。 社团的学长问梁旭去不去, 梁旭想起上次的经历,有点心有余悸。 “我想想。”他说。 学长坏笑着看他:“干什么,你怕人家缠着不放啊?又不是大姑娘害什么臊啊!” 梁旭嘴巴登时打结:“我不是, 我没有” ——不是梁旭不想去,实在是上一次的经历太乌龙,他被笑怕了。 那一次他在医院弄醒了罗晓宁——事后才知道他的名字——一整层楼都沸腾了。医生护士全都挤进来看。 “你知道不,就这个孩子,从我们医院开张就躺在这儿了。”护士长告诉梁旭:“七年了, 我们医院才七年, 他转院过来的时候就是植物人!” 可以这样讲, 秦都医院的护士们, 是看着罗晓宁在病床上长大的。和他植物人的名号一样,他像一棵植物一样在病床上孱弱地长大,靠着营养液和呼吸机来维持生命,每年都要花掉一笔不菲的费用。 梁旭觉得很奇怪,这样挽留一个病人的生命,他的家庭应该非常珍惜他,但罗晓宁醒了这么久,没有任何家属出现,连打电话也是打了没人接。他四顾而望:“他家人呢?” “就是这点奇怪啦!”护士长说:“他爸爸按年转账过来,医药费一分不少,但是一年到头几乎不来瞧人,都是护工料理,有时候他奶奶来看看他。”说着她唏嘘起来:“老太婆身体也不怎么样,一年有里有一两次在我们这里做治疗。她抠门得很,不像是舍得花钱的人。” “” 这个家庭实在太奇葩了。这样说来,他们的收入并不丰厚,但是宁可节衣缩食也要罗晓宁苟延残喘。 梁旭说不出话来,只是发怔。 护士长又说:“我跟你讲小伙子,这种事情很难说的,要么嘛这就是个私孩子,要么嘛,他那个爹根本不是爹,搞不好是弄坏了人家小孩,一直在赔钱,怕人家讲闲话就说自己是爸爸。” 梁旭尖锐地看她一眼,他很不赞同这种说法,因为他最明白失去亲人是怎样的痛苦。 换做是自己,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挽留亲人的生命。 护士长聊得亢奋,见梁旭不信,更加三八起来:“讲道理,他跟他爸爸长得一点不像!十成八|九是小蜜养的!你看这小孩长得多好样貌!” 这话就真的刺到梁旭了,他生气地瞪了对方一眼。 护士长见他脸色不好看,讪讪地走了。 ——以上都是后话,在那之前,罗晓宁几乎把梁旭弄得手忙脚乱,他谁也不认,谁也不理,倒像个刚出壳的小鸡,只认梁旭一个人。 他一直紧紧地攥着梁旭的手指,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医生要来做检查,罗晓宁说不出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梁旭,活像梁旭是他亲爹。 一起来做义工的同学闻风而动,闻言都爆笑出声。 “我的妈,小梁,你真的帅绝人寰,植物人都能给你帅醒了。” 梁旭尴尬得要死,罗晓宁硬抓着他,死也不松手,梁旭试图掰开他的手指,也不知道这个刚苏醒的植物少年哪儿来这么大力气,就是掰不开。他怕用大力气会弄伤了病人,只好坐下来让他攥着。 闹了大半天,梁旭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什么——他俯身去听,听见罗晓宁断断续续地说:“别走。” 这是他发出的第一句声音。 梁旭忽然就心软了。 于是那天,罗晓宁揪着梁旭的手指头,做完了整个体检——脱衣服的时候,梁旭费了这辈子最多的口舌,才勉强让罗晓宁相信,他只是帮他脱掉衣服c好让医生做检查,绝对不是要开溜。 那感觉好像在骗猫洗澡。 检查一结束,罗晓宁又立刻握住他的手。 总而言之就是黏着不放。 他显得很畏惧c又很吃力,他对一切光线都感到刺眼,对人的声音也似乎无法习惯,他躺在病床上,一直维持着惊惧的状态,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见到谁都微微发抖。他好像很不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体——体检的时候,他从病床对面的小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也吓得肩膀一缩。 梁旭觉得他很像从前的自己。 这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同情。 他不再推开他,一直陪到他睡着了,才起身离去。 ——直到那个时候,也没有任何人,来探视罗晓宁。 那天回去之后,梁旭一直心事重重,他很想再见见罗晓宁,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担心他无人照料。吃饭的时候,他会想,他过去都是靠营养液,现在哪有人送饭给他?洗澡的时候,又会想,他那个病房倒是有淋浴,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帮他洗澡;刷牙的时候,他瞧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想起罗晓宁额头上那片桃花记。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像路边捡了一只猫,又因为各种原因到底没把它带回家。然后第二天还想拿着火腿肠去喂一下。 梁峰见他神不守舍,不由得问他一句:“你怎么了?” 他这一问不要紧,把梁旭的牛奶问到气管里了。 梁峰莫名其妙地给他拍了半天,问他:“我说你,是不是谈恋爱?” 梁旭第二次呛牛奶了。 “这个年纪,爸爸也不是不许你谈朋友。”梁峰语重心长:“不耽误学习就可以了,还是说人家不喜欢你啊?” 梁旭解释了半天,梁峰才肯相信他儿子不是得相思病了。 “这么可怜。”梁峰说:“那你要想去看看,你就去看看呗,给人家带点水果什么的。” 想一想,他又说:“也别去的太勤,这家人不大正常,别再讹上你了。” 又想一想,他叹口气:“唉,我说错了,孩子,你要做好事就大胆去做,哪有那么多坏心眼的人。”他站起来:“要不我再多给你点零用钱?” 这都什么和什么,梁旭头大:“不用了,我会抽时间去看看的。” 他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想去,又似乎没有什么理由。病人刚醒,神志不清是正常的,自己第二次去,要以什么身份前去探望呢? 这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他还是怕自己给别人带来什么不幸,而他内心又怀着一种踊跃的期待,他总觉得罗晓宁和别人不一样,因为自己似乎给罗晓宁带来了货真价实的好运。 就在他闷声不响的纠结当中,一个星期过去了,学长再次问他去不去。 “去。”梁旭说:“但我想单独照顾一个病人,你给我派个简单点的活儿,行吗?” 学长笑出声了:“不给你派活儿了!”他说:“你想去看那个小傻子啊?记得带个玩具。” 梁旭不解他是何意:“傻子?” “去了你就知道了。”学长笑道:“你要照顾他,我跟你讲,够你麻烦的。” 现在他走进病房里,罗晓宁依然是独自一个,他还不能完全地自主行动,长期的卧床让他所有肌肉都萎缩乏力,他坐在床边上,呆呆地看窗外。 窗外是春日的湛蓝晴空。 梁旭提着一箱牛奶,敲了敲房门,罗晓宁慢慢回过头来,然后一双眼睛顿时亮了。 “大哥哥!” 他脆生生地喊出来,音调里还带着一点迷之乡音。 “”梁旭一脸懵逼。 说实话,罗晓宁的确瘦小,但从他的身长和比例来看——怎么也轮不到梁旭来做“大哥哥”。他看上去至少有十五六岁,因为瘦和白,加上眼睛格外大,所以显出一种雌雄莫辩的少年气。 大两岁的大哥哥,这真是有点尴尬。 罗晓宁见他不说话,顿时胆怯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口齿不清地说:“我今天,不缠你了。” 他见梁旭不过去,只好又说:“对不起,上一次。” 这还没说两句话,眼泪就出来了。 梁旭毫无办法,只好放下牛奶,给他揩了眼泪:“别哭别哭,我——我——”他“我”了半天,没“我”出下文来。 现在他明白学长为什么要他带玩具了,这是个智障啊! 罗晓宁真就不哭了,他盯着梁旭放在矮柜上的牛奶。 梁旭顺着他的眼睛瞧过去,忍不住笑起来,他弯腰看着罗晓宁:“想喝吗?” 罗晓宁迟疑了半天,害羞地点点头。 “只能喝一点儿。”梁旭说:“我怕你肠胃受不了,等我找开水给你热一下。” 罗晓宁仰头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的,这个病患问题太多了,但是实在很可爱,要把他当做一个小孩来对待,他甚至还是很讲礼貌c很乖巧的。 梁旭从来没有这样大胆地和别人亲近过,更没有这样照顾过别人,他觉得很有意思。以前养猫养狗都怕养死了,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地养起大孩子来了。 毫无理由地,他就是很笃定,罗晓宁不会有事。只要他一笑,好像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了。他笑起来真是说不出的天真。 他端着牛奶和搪瓷缸去找热水,一路上都不自觉地含着笑。偏巧正撞见查房的主治医生。 “哟,小梁,你来看8622呀?” “唐医生。”梁旭站住脚:“他是不是智商有问题?” 唐医生点点头:“也算也不算吧。他是昏迷太久,认知有障碍,毕竟谁躺那么久一时也都转不过来。” 也就是说,罗晓宁的智商还是个孩子。唐医生说,一周里评估了好几次,可能大概只有八岁的认知水平。 难怪会脱口叫梁旭“大哥哥”。 “能恢复吗?” 唐医生尴尬地笑了:“你不是家属,我无妨和你实话实说,他如果真的能恢复,一周之内就会适应现今情况,而他的适应速度远低于正常水准。”唐医生说得含蓄:“这也不是什么绝症,反正反正慢慢教,生活自理是可以做到的。” 也就是说,罗晓宁是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他的智力永远停在了八岁。 “是脑部受过伤吗?” “可能吧。”唐医生摸摸脑袋:“这我也不太清楚,他转院来的时候好像就是植物人了。”说着他笑起来:“我来秦都才一年,这我真的答不上来。小梁,他们家人都不怎么操心,你别给自己找麻烦啊。” 梁旭只是笑笑,目送他走远了。 不经意地,他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搪瓷缸——这缸子旧得厉害,显然是陈年东西,梁旭觉得它十分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最近几年买得到的东西,现在已经没有人用这种搪瓷缸了。 他把缸子翻过来,缸身上印着字,年深日久,字迹十去其九,早就磨得发光,可能还放在小灶上烧过火,底子一片焦黑。 模模糊糊地,那些残留的红字,零碎断续地印着: 金县村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薪火 “哥哥, 我吃你的东西了。” 罗晓宁喝着牛奶,还不忘笨拙地道谢,他不知道怎么把“我吃你东西”和“谢谢你的好意”连起来说, 只能翻来覆去地重复这句话。 当然, 这里面也包含了一点喜悦,东西是梁旭给他吃的,这似乎让他格外开心。 梁旭在他面前蹲下来:“晓宁,这个茶缸是谁带来的?” 问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智障,罗晓宁怎么会知道?如果没记错, 上次他昏迷的时候, 这缸子似乎就摆在床头了。 未料罗晓宁瞥了一眼,结结巴巴地说:“奶奶。” 他倒还知道自己有个亲人。 梁旭一时间去了疑心,老人家舍不得丢东西,这也是常见的。 他给罗晓宁擦净了唇角的牛奶:“你爸爸和你奶奶,来看过你了吗?” 罗晓宁呆了一会儿:“奶奶, 来过。” “爸爸和妈妈呢?” 罗晓宁想不出来了, 又去舐牛奶——他喝得很小心,倒像是在喝琼浆玉醴。他的一切神情都透露出一种穷苦人家常有的困顿气息, 但是并不卑怯——他毕竟还只是孩子心性。应该说, 这种穷人的神气在他脸上,是一种纯朴的谨慎,他们懂得珍惜东西。 梁旭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大口喝吧, 多的是, 明天我再给你带好吃的。” 罗晓宁居然懂得回绝:“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是你的。” 梁旭笑了:“我的就是你的, 吃吧,这又不是什么贵东西。” 罗晓宁出神地看他,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实在是太俊朗c太温柔了,罗晓宁的眼睛此刻过于幸福,低头是牛奶,抬头是梁旭,调转目光是窗外一片春意。 反正看什么都是好的,美滋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梁旭问他的内容,他答得含糊不清,因为他自己根本记不得爸爸妈妈长什么样,上次奶奶来了,抱着他哭了一会儿,他才朦朦胧胧想起来,哦,这是奶奶。 奶奶跟从前差好多。 只有梁旭的模样,深刻地划在他心上。他一睁眼就看见他,因此像雏鸟一样对他日夜难忘,而他居然还会再来看他!并且对他这样好! 罗晓宁情不自禁想喊他“爸爸”,不过这个肯定不行。 梁旭还不知道自己在罗晓宁心里已经喜当爹,而他自觉自动地履行了当爹的职责,去找了指甲剪,给罗晓宁剪指甲,又把他睡乱的头发打湿梳齐。 “护工不尽心。”他沉吟道:“你要自己和他们说啊,热天要勤洗澡。让你奶奶跟护工交待清楚。” 罗晓宁似懂非懂地点头。 “哥哥。”他艰难地想了半天:“你叫什么。” 这一次,梁旭对答如流了,他含着一种诡秘的心情,将真名半吐半露地说了出来:“我叫梁小兵。” 这名字似乎是对他过去人生的一种救赎和释放——不再回避从前,但也要面对今后。 宛如新生。 从那之后,梁旭的生活里多了一个罗晓宁,这也不算什么——热心肠的大学生满地都是,其中不乏长年累月帮助他人的,梁旭觉得自己的行为甚至还掺杂了一点私心,因此并不值得大书特书。 他在第四次探视罗晓宁的时候,碰见了他奶奶,罗老太太早就听说有好心人照顾孙子,见到他立刻涕泪交流:“我家困难得很。” 一张口就是这个。 梁旭有点哭笑不得,旁边的护士就看不过去了,立刻就有人夹枪带棒地笑道:“罗老太,没钱你孙子住这么好病房,一年到头不挪窝儿啊?” 罗老太太毫不窘迫:“那是我们家舍得。”又怼护士:“你一个护士说什么呢,花几个钱是我家的事,有你个鸟毛事!” 梁旭不明觉厉,心想这老太太嘴巴好叼毒。 他温和地拉住骂不绝口的老太太:“罗奶奶,住院确实太花钱了,你不打算把晓宁接回家吗?” 接回家还能省下一笔费用,梁旭这话问得夹带私心,他其实是想知道罗晓宁家住在哪里。 罗老太摇头不迭:“不走不走,在这有吃有住还有人照料,我一个人弄不动他。” “” 这是什么迷之思路,你回家请个保姆不也是一样吗?那还便宜点儿啊。 梁旭不便多问别人的家事,只好又说:“那晓宁就不上学了吗?” “上学?”罗老太古怪地看他一眼:“他现在这样,上什么学?小学还是大学?” “” 这话也是有理,以罗晓宁的智商,念书对他来说要求有点高。但不进入社会,就这样圈养在病房里,这是要废掉他的一生吗? “小伙子,我听说你姓梁啊。”罗老太揪住他的衣角:“你看,好事你做到底,护工那么贵,我家小孩可怜的很,你能帮就多帮帮啊。” 梁旭惊讶于她的无耻,一时间笑出来了。 罗老太继续道:“他们说你是医科大学的你看看么正好练练手。” “罗奶奶。”梁旭止住她的絮聒:“我来医院,是学校组织的。照顾罗晓宁,也只是好意。我愿意看他,是情分,不看他,是本分。”他跟随梁峰多年,常听别人说梁峰的闲话,自然比梁峰的忠厚里更多了一份刚硬,生平最厌恶就是市侩小人。 罗晓宁就是再好的品性,在这种家庭,也要养坏了。 “我来医院三个星期,你探视的次数还没有我多。”梁旭目视于她:“说句不好听的,他也是你家香火男丁,你们救了他,又不好好抚养他,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死了算了?” 他的语调并不表露怒气,只是平静地叙述,而罗老太已经红头涨脸:“你这小孩,你怎么说话呢?” 梁旭还未开口,旁边几个护士都从护士站里探出脑袋:“人家怎么说话?你怎么说话呢?人一个大学生你要人家怎么帮啊?老太婆讲话要点儿脸。” 罗晓宁的遭遇,她们都看在眼里,且不说她不肯照料孙子,平时有的没的还想从罗晓宁的储值卡里套钱。没见过这样的奶奶,孙子不要,还从人家的救命钱里抠血。 也不知道这家人到底怎么想的。 罗老太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日你娘个臭x!一群娼妇养的也好意思说我!” 梁旭见她们吵起来,顿时头大,他拉开几个护士:“别吵了,别吵了。”又看罗老太:“罗奶奶,晓宁的父亲,为什么总是不来看他?” “要你管!”罗老太似乎被踩到痛脚,青头紫脸地吼他:“我儿子要是不上班,有那么多钱给小妇养的治病!管你娘的闲事!” 说着,她孙子也不看了,居然提着布兜转身就走。 大家面面相觑,只觉得罗晓宁大概上辈子造孽,这投的是什么胎? 梁旭站了半天,回去病房里,进门他大吃一惊,罗晓宁从床上爬下来了。 “你怎么掉下来了?!” 他把罗晓宁抱起来,才发现罗晓宁满面通红,眼睛里汪着泪。 “我奶奶我奶奶” 他支吾了半天,想说他奶奶太坏,又终于说不出口,再怎么低智,他还有着起码的羞耻心,罗老太在外面的争吵他全听见了。 没有比这更羞耻c更愧疚的时刻,他满心里都是惶恐,又不知如何表述。 低头半天,他翻来覆去地说:“是我坏。” 梁旭无奈地看着他,他的家人似乎只要他活着,而不在乎他的未来,人醒了这么久,他们一点计划点安排也没有。更没想到他的家庭这样糟糕。 “不是你的错,晓宁。”他拍拍罗晓宁的手:“你想上学吗?” 罗晓宁茫然地看他:“上过。” “我问你,现在还想上学吗?” 罗晓宁看他半晌,居然领会了他的意思,然而只是摇头:“不上。” “为什么?” 罗晓宁不说话,过了许久,他低着头:“我自己,就行。”他依依不舍地放开梁旭的手:“不要你。” 这似乎无法说服梁旭,梁旭盯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仿佛急中生智地说:“爸爸,会给上。” “” 梁旭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一个智力残障者会有这样敏慧的心思,不仅听懂了罗老太的恶意,还懂得婉拒梁旭的好意。 他是怕给梁旭添麻烦,更怕他奶奶缠上梁旭。 如果不是受伤,罗晓宁原本应当很聪明。 梁旭站起来,一字一句道:“晓宁,你不用愧疚,也不用觉得难受。就算不上学,你还是可以学知识,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有了能力,再去帮助别人。” 罗晓宁骤然抬头,他四肢无力,就是这猛一抬头,他也立刻摇摇晃晃。 梁旭扶住他:“如果c如果你相信我,我来做你的老师,我可以教你读书,我们只学语文和数学。” 罗晓宁没有答他,罗晓宁陷入了一种极度的幸福与喜悦之中,那喜悦里掺杂着无尽的惶惑。他的大哥哥给了他无比诱惑的许诺,而这个许诺,他似乎根本不配拥有。 梁旭没有再劝说下去,罗晓宁的脑子,没必要向他解释太多,他只需要告知,而不需要商量。 就这么决定了。 那时他从医院大楼里出来,乘着公共汽车回去学校。从临潼到曲江,一路上满目槐荫,槐和柳在他一路的车窗外经过,它们招摇着春意和生机。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 是的,他不计较罗老太的市侩,也不在意以后可能遇到的麻烦,他只是忽然地c忽然地觉得这个世界有他一席之地,他曾经依赖别人,现今也有人去全心全意地依赖他。而他也确信,即便罗晓宁日后无法等同于常人,他也一定会像自己帮助他一样地去帮助别人。 英雄主义也好,年轻气盛也好,他决定了要做这件事,就果断而大胆地去做了。人生确实应当充满光明和希望,那不是从被援助开始,而是从援助他人开始。 那一刻,梁峰和茹玉芝言传身教的一切善良,都让他找到方向了。 许多宣传标语也随着槐和柳,从他眼前掠过,“薪火相传,延续美德”。 ——父母给他的善意,他要传递下去,他无法改变许多人,但总能改变力所能及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almost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我的天, 房哥啊,我早认识你几年长安市的妹子我能泡一遍了。” 房灵枢只是笑:“前提忘了跟你讲,这个原则只适用于吸引力强的人群,帅哥美女才能这么玩儿, 你呢,长得怂嘴又蠢,好好珍惜你现在的女朋友吧!人家不知道是瞎了什么眼才看上你!” 一阵哄堂大笑之后, 几个人问他:“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出班吗?” “当然啊!来接我!我车都没油了!”房灵枢又在群里交待:“你们是不是也在看二十七号当夜的各街道监控?” “是啊,不是你爸布置的吗?看得眼都肿了。” “他这是对的, 反正梁旭当天的着装我都画给你们了,注意比对,他不是隐形人, 总能找到的。” 走访总是艰苦的, 他们冒着夏伏的尾巴, 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关中的夏天就是这样,须一场绵绵秋雨才会真的凉下来,可是秋雨娇贵而矜持, 总是不肯来。 伴随着长安怒夏的,只有三|不五时的沙尘暴。 房灵枢给自己抹了十八层安耐晒, 又给同行的女孩子也带上喷雾。女孩儿皮肤到底娇|嫩,几天排查下来,脸就像煮熟的虾子, 一直红着。 “哇, 骚啦。”男生们开着玩笑:“又搞现场泡妹教学!” “是呀。”房灵枢毫不尴尬:“小岳, 要是三十岁还没对象一定记得考虑我啊!” 小岳心安理得地享用着防晒喷雾:“排队去吧!追老娘的从大雁塔排到钟楼,你去钟楼稍候啊。” ——他们得用这样的调笑,来缓解焦虑的心情。许多双眼睛在看着这桩案子,群众们总觉得警方无能,就这么一个凶手,怎么就抓不住呢?! 是啊,茫茫人海,罪证难寻。怀疑是简单的,推理是容易的,但“证据”一物何其难得!此间有如大海捞针,岂是“艰苦”二字可以形容。 一天下来,房灵枢也感觉自己散架了。 这一晚房正军局里值班,回到家也没人给他烧好太阳能,房灵枢只能先打上电,一面等水,一面看梁旭有没有发什么消息过来。 梁旭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挺沉得住气啊这家伙,还是自己的筹码不够呢?又或者说,他已经确信了警方无法抓|住任何证据? 房灵枢满脑子都是梁旭,他脱|光了在空调前面吹。 手机响了。 不过不是梁旭。房灵枢看了一眼,把电话掐掉了。 过了五分钟,电话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掐,他把手机举在脸上,看那个名字在屏幕上闪闪烁烁。 电话持续不断地响着。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穿上了衣服,才接起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接起来,那头果断地先说:“不要挂我,我知道你等我。” 房灵枢没说话。 对方听到他的呼吸,微笑起来:“希望你是不忙,我算准了你下班的时间,又等了两个小时,才鼓起勇气给你打电话。” 如果两人素不相识,那么房灵枢要给这个声音打满分,他的音色华丽又动听,含|着一种温柔且绅士的态度,温柔到谦卑——那是一种因为自信才弯腰的谦卑,宛如大人宠爱孩子的腔调。他们天生自信爆棚,所以傲慢地迁就他人,习惯了以谦卑的姿态俯就一切。不得不说,骄傲和温柔都是他们的魅力点,即便看穿了也还是十分迷人。 这种人简直可以单靠声音勾搭朋友,听他说话就是一种享受。 当然了,他的音色太诱人,讲话态度又太温文,有点历练的人就会对他产生警惕,完美总是令人畏惧c使人退缩的。所以他的吐字里又天成地附加了一点不完美,他的咬字有些生硬,是会说汉语c但并不纯|熟的类型。他讲话带了那么一点外国人常有的大舌头,是一种额外的笨拙情趣。 “大家都是朋友。”房灵枢笑道:“我也想给你打电话,只是最近太忙,没时间。” 那头迟疑了片刻:“灵枢,我还是愿意你叫我,‘前男友’。”他叹了口气:“前任还有复合的可能,做朋友就太可怕了。” “能好好说话吗?” 房灵枢怕他这个肉麻劲,要说房灵枢自己是个造作的人才,kev邹就是肉麻的祖|宗了。 惹不起,惹不起。 “你发来的东西,我看过了。”kev道:“这嫌疑人长得真是英俊,要胜过我了。” “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吃干醋。”房灵枢道:“要求助一下你的侧写分析,还想和你讨论一下这个案子的其他可能性。” “坦白说,我心情复杂。”电话那头不依不饶:“我可真没想到,你连色|诱都用上了。” “他比我帅多了。”房灵枢诚实:“要色|诱也是他色|诱我,我这个姿色,诱不了他。”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 房灵枢只好换了严肃的语调:“这案子很急,本地政|府非常紧张。你知道的,不是大案要案,我不会专门烦请你来讨论。” kev也调转了语气:“那么,先谈谈你的看法。” 房灵枢于是将梁旭的大致情况描述了一遍,又把基本案情以他的理解做了简单陈述:“具体的细节我在邮件里罗列给你了。细节太多了——那时我和他第一次吃饭,我故意问他一米阳光怎么样,他可真够纯,立马回答我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一米阳光在翠微花园门口。 “很显然,他对翠微花园熟悉得很。目击者也证明了这一点。”房灵枢说:“我们先不讨论证据,只做疑点推断。事实上,梁旭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对于他父亲的死,他试图表现得很悲伤,但他应允我的邀约,包括后续的所有反应,都给我一种感觉,四个字总结,就是‘大事已毕’。” “总结得好。” “他有许多个理由可以拒绝我,但唯独没有提起最应该的那个理由——如果他真正悲伤,他就不应该再和我出来玩耍——父亲的死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个心结了。” “是的,你很好地引导了他的真实状态。” “不不不,别忙着表彰我,这不是我的功劳。他这种情绪从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他已经从丧父的悲痛里解脱了,所以那天他才除掉了孝纱——如果这个判断是正确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大胆地推测,就在二十七号当晚,他已经为父报仇了。” “没错,但他还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的放松状态,所以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我要活下去’。而非‘我要报仇’。” “但现在的疑点是,他十一点以后已经出现在网吧,我就是目击证人,而卢世刚的死亡时间要向后推至少三个小时。这个时间怎么解释呢?” kev思考了一会儿:“其实他很有可能无罪,你完全是站在有罪立场上质疑他。” 房灵枢答得坚定:“破案疑罪从有,判案疑罪从无。他有嫌疑,我就有权怀疑。” “真可怜。”邹先生说:“他似乎真的把你当做朋友,而你却试图把杀人的罪名往他头上扣。” “我可没有同情杀人犯的爱好。”房灵枢答道:“梁旭可怜,死者难道就不可怜吗?他还能逍遥自在地跟我打球喝茶,而死者只能躺在冷柜里等待下一轮尸检。” 邹先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冷酷狡猾,但是可爱迷人。” “告白选个恰当时间好不?” kev停止了调笑:“所以现在轮到我来说了。灵枢,你确定要听吗?” “有屁就放。” “我要说,你对这个嫌疑人,很不公正。”kev说:“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潜意识地在包庇他。” 新奇的立场,房灵枢有兴趣了:“说吧。” 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先响起一声火机清脆的“啪嗒”,烟叶燃着的细碎声响,尔后,他旁逸斜出地问了一句:“灵枢,你是否戴着眼镜?” “嗯?是啊。” “听声音就猜得到。”邹先生笑起来:“我能想象你认真的样子,戴上眼镜,十分可爱。” “我要挂了啊?” “不要急,让我抽完这一支。” “妈|的你以为我听不出是雪茄吗?!边抽边说!” “真性急。”邹先生含|着烟道:“做刑警,要有耐心。” 他逗够了,就把雪茄放在一边,款款地开始他的讲演: “你们都将目光集中在死亡时间上,你们认为死亡时间就是被害者遭遇袭|击的时间。但是有很多因素会使死亡时间产生变化。” “你是说,梁旭袭|击了卢世刚,但没有彻底杀死他?” “你看,你又在包庇他了,动不动就给他无罪推定。”kev捻着烟:“先放下这个不谈。我们来观察金川案和曲江案的共性杀人模式——捆绑,并且摆布尸体使他们下跪,这是一种很明显的制裁态度,它意味着对受害者的审判。换言之,对凶手而言,这些死者是有罪的。” “这个我懂。” “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捆绑也意味着对受害者的畏惧,他们对自己的杀人动机感到怀疑,害怕死者有所反抗,所以才会捆绑尸体。如果梁真的是为父报仇,他在杀人的时候,不应该对自己的动机产生怀疑。他的年龄和力量都远胜于卢,不需要采取这种无聊的手段。” “所以他是蓄意模仿了金川案的作案手法,要误导警方向连环杀人的方向去思考?” “对,并且,像你所说的一样,他也许还怀着‘为民除害’的想法。他认为卢就是金川案的凶手,又或者,他想要求证卢是否是那个真凶。” “梁旭想要引起真凶的注意,如果真正的真凶还活着的话。” “聪明,宝贝儿。你要是在我身边,我得忍不住要吻你。” “你再放屁,我就挂了。” “我是要你高兴一点,因为下面的内容可能要让你不高兴。”kev缓缓道:“以上都是犯罪动机的推断。但是从医学角度来说,捆绑反而是种挽救措施——我看了你发来的照片,捆绑的地方恰好经过死者的动脉,如果第一刀是刺中胸口,那他所受到的捆绑反而能够帮他止血。” “” “梁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在死者死亡之前离开现场。在那之后,有第二人出现在凶案现场,并且出于我们不知道的动机,打扫了现场。” 房灵枢依然沉默着。 “这也许不是一个人的作案,相反地,它可能是一个真正的连环案,梁谋杀了卢,第二人完成了对死亡现场的装饰,那么,这就是一个合伙作案。金川案的惯性思维让你们认为这个案子一定是一人独立完成的,所以当你们无法推定嫌疑人行凶的时候,你们就把他想当然地视为无罪。” “是的但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说到这里,我很想知道,金川案明明有无数种可能,为什么警方如此确信它是一人独立作案?”kev的声音里含了尖锐的严厉:“证据在哪里?这种盲目的自信持续了十五年,为什么不肯向其他方向进行调查?” “那就是我现在追查的问题——” kev截住他的话头:“先听我说完——又或者,梁独自谋杀了卢全家,并凭着他的医学知识,延缓了卢的死亡时间,他用空调被承接了卢滴落的血液,以保持犯案现场的洁净。”电话那头传来翻阅的声音:“你发来的材料上说了,这个嫌疑人是就读于医科大学的硕士生,他完全拥有这样的知识和技术。他只需要在你凌晨睡着的时候折返现场,制造一个割喉的假象,就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誓言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直男发微信无非三个套路, 在吗干嘛在忙吗? 不好意思,如果房灵枢真是个姑娘,恐怕要赏你一句不在很忙没干嘛。 但小房同志是个刑警,聊微信也不是为了钓凯子,他忍着笑, 回了一句:“在。” 果然接下来梁旭从善如流,立马发了一句:“忙吗?” 房灵枢“噗”地笑出声了。 旁边的同事立马伸头来看, 不得了, 大家炸锅了。 “卧圌槽, 房灵枢, 可以啊, 说发微信真发微信,你给姓梁的下迷圌魂汤了吧?” “岳萍萍!你看看!男人都比你会勾引人!你跟房哥好好学学啊。” 房灵枢也趁机犯贱:“对的, 小岳,一个月五百块,包教包会, 什么贾斯汀比伯强尼德普我保证你想睡哪个睡哪个——当然泡我不用交钱,我免费给泡!” 岳萍萍似笑非笑地看他:“房灵枢,你想挨揍是吧?” 岳姐今天要把你的脑壳都打爆。 大家全体后退,留下战场给小岳,至于房灵枢,卖了算了。 “不!岳姐我错了, 岳姐别打脸!”明明犯贱的是所有人, 挨打的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房灵枢委屈万分:“你们这些狗比, 说得什么屁话,我岳姐国色天香,用得着我来教吗?妈圌的别卖我啊!救命啊!” 这不像警车,一路上鬼哭狼嚎像拉了一车去屠宰场的猪。 梁旭的微信跟他本人一样,腼腆又直男,三件套是少不了的,既然前面都问了在吗忙吗,后头这句也就跟着出来了:“在做什么?” “上班呀。”房灵枢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一面揉他被揍过的脑壳。 梁旭静了很久,才发来新的消息:“哦,想找你出来吃饭的。明天周末,你有空吗?” 你终于把天煞孤星的问题想开了吗? “再看吧。”房灵枢回复:“最近查案有点紧,似乎有线索了。” 如果房灵枢不是警圌察,那他倒是很愿意跟梁旭出去溜达。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该控制的已经控制了,公圌安局人手本来就不够,房灵枢也得踏踏实实干活儿。 “我给他下了个饵。”他在电话里和kev说:“他得知警方有了新线索,就会更加主动地来接触我。这比我求着他说话容易多了。” 所有凶手,都有接近警方和现场的欲圌望。这是无法控制的。 “他也一定在琢磨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办案的消息。” “如果他真正清白,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kev答道,“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正在证明他的清白,只要他肯配合。” 房灵枢回答得一样很痛快。 长安这边已经是夜里十二点,kev那头大概正在吃午饭,电话里传来撕汉堡纸的声音。 “你又吃汉堡?”房灵枢说:“我不在你就开始乱吃东西。” kev只是不无醋意地问他:“你们明天约在哪里?” “图书馆。” “那可真够纯情的。”这下邹先生真的吃醋了:“过去你想玩都是去pub,只跟我去图书馆约会。” 房灵枢笑起来:“少废话,放下你的汉堡,出去找个正经餐厅吃饭。” kev也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要和你说。” “关于我这边的案子吗?” “嗯。” 房灵枢翻身爬起来:“老是国际长途太贵了,换skype吧,你详细地说。” “不换。”那头坚定得很:“就这样,别挂我。” “干嘛呀?” “我在书上读过这句话——要看一个男人是否爱你,就看他是否舍得为你付出。若是他有钱,他要舍得为你花费时间,若是他有时间,他要舍得为你花钱。”kev的声音里含了分明的笑意:“越洋电话,又花钱,又花时间,最能表达我爱你的心情。我跟你隔着太平洋,既无法吻你,也无法抱你,你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还开闸了吗? 房灵枢终于忍不住了。 “操圌你圌妈。”他笑着骂他。 “不,不,我和你的关系,决不应该是你我妈圌的问题。”kev一本正经:“严谨地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我圌操圌你。” “你去死吧!” “哦,对了,咱们中间还隔了两块大陆。” “让你死没听见吗?” 他们没换skype,kev似乎真听了他的话,一面向外面走,是找餐厅的样子,一面在电话里和他交谈。 “我在上海的朋友,给了我一个消息。他是一家私人事务所的负责人,半个月前,梁曾经通过网络联系到他,并委托他调查了卢的身份。” “接着说。”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我的这位朋友,窃取了卢的dna。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这至少说明,他对卢有很强的图谋心。这个信息也许不足以成为呈堂证供,我的朋友也不愿意为警方作证,但它应该对你的侦破有所帮助。” 房灵枢半天没说话。 “邹凯文,你在fbi到底是干嘛的?对华情报间谍吗?” kev大笑起来:“想多了。dna这东西,太容易弄到了。卢是建材公司的管理人,我的朋友委托一位南京的投行经理,跟他约谈生意。酒席上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他的样本。” “南京投行跟长安的建材公司谈生意?这特么万里长征啊?卢世刚没起疑?” “那就是资本的力量了。”kev笑道:“这个投行所属的财团资力雄厚,大约又有恰当的投资理由,这些我没有细问,总之是那位女总裁卖了个人情给他。若不是梁给了他一笔相当不错的酬劳,他也不会如此费尽周折。”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kev认真道:“梁所给出的酬劳,恐怕是他家庭收入的数年总和。他可能动用了父亲的遗产,这是连日后的生活都不考虑了。” 破釜沉舟。 “如果说他调查卢世刚还只是可疑的话,这种散尽家财的行为就有点接近恐怖分子了。”房灵枢说:“他该不是做好了被枪毙的准备吧。” “你和他接触的时候,要慎之又慎,如有必要,可以佩枪。”kev道:“无法预料他会不会突然发难,我更怕他这次主动约你,是要挟持你来做什么。” “姓邹的,搞清楚,我很能打的好吗?”房灵枢不满意了。 “别人面前也许是,在我床上就未必。” “你不说骚话会死对吧?” kev笑起来:“我怕梁的事情会令你难过,所以希望你高兴一点。”又调笑他:“回想起来,初圌夜之后你软得要我抱你去洗澡。” 房灵枢拍着枕头怒吼:“闭嘴!闭嘴!滚蛋!滚蛋!” 电话里传来kev畅快的大笑。 他枕头边摆着笔记本,里面是拿回来的监控录像。房灵枢已经习惯了边做事边看监控,此时他两手乱拍,画面恰好定格。 kev听他突然不响了,以为他真的生气,连忙道歉:“别生气,我不再提了。” “别扯淡。”房灵枢止住他:“kev,这录像不对劲。” “什么录像?” “梁旭的实时监控。这个楼上下来的男人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kev不明所以,又看不到他说的内容,只说“你倒回去再看一次。” 因为是针眼,所以视频效果十分模糊,只能作为监视明确目标而用。房灵枢挪回去看,此人是从楼下上来,经过梁旭门口,稍作盘桓,他上楼去了。 过一会儿,又下来了。 房灵枢坚信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身影,他走路的样子,有些跛脚,勾着头,已经上了年纪。 kev不欲打扰他,只是沉静地在电话那头,陪同思考。 “我肯定见过,日了狗了,想不起来。” “别急。”邹先生安抚他:“试试特征记忆,这个人的形象和谁有关?” 和谁有关?和梁旭有关。 但关联在何处? 时间在他们无声的回想中过去,这一刻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被折叠了。房灵枢只是穷极苦思,而邹容泽在电话那头柔声指点。 这情景和他们过去的日子何其相似。 一阵讯息震动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是小杨的信息。 房灵枢点开信息来看,这一次,他从床上爬起来了。他一直冲到房门口,又折返回去。 “先不说那个kev,我们猜中了。” “怎么了?” “梁旭真的不是梁峰的儿子。”房灵枢压低了声音:“样本分析出来了,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连亲缘关系,都谈不上。” 他是梁峰的养子,而他的户籍上,民政手续上,从未显示收养记录。 “所以呢灵枢?你打算怎么泡他?” “泡你|妈,我要冷他一下。如果他主动约我,那他为了展现约我的诚意,就要对我奉上一点我感兴趣的东西。这是雄性动物的本能,几亿年了刻在基因里改不掉的。” “我的天,房哥啊,我早认识你几年长安市的妹子我能泡一遍了。” 房灵枢只是笑:“前提忘了跟你讲,这个原则只适用于吸引力强的人群,帅哥美女才能这么玩儿,你呢,长得怂嘴又蠢,好好珍惜你现在的女朋友吧!人家不知道是瞎了什么眼才看上你!” 一阵哄堂大笑之后,几个人问他:“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出班吗?” “当然啊!来接我!我车都没油了!”房灵枢又在群里交待:“你们是不是也在看二十七号当夜的各街道监控?” “是啊,不是你爸布置的吗?看得眼都肿了。” “他这是对的,反正梁旭当天的着装我都画给你们了,注意比对,他不是隐形人,总能找到的。” 走访总是艰苦的,他们冒着夏伏的尾巴,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关中的夏天就是这样,须一场绵绵秋雨才会真的凉下来,可是秋雨娇贵而矜持,总是不肯来。 伴随着长安怒夏的,只有三|不五时的沙尘暴。 房灵枢给自己抹了十八层安耐晒,又给同行的女孩子也带上喷雾。女孩儿皮肤到底娇|嫩,几天排查下来,脸就像煮熟的虾子,一直红着。 “哇,骚啦。”男生们开着玩笑:“又搞现场泡妹教学!” “是呀。”房灵枢毫不尴尬:“小岳,要是三十岁还没对象一定记得考虑我啊!” 小岳心安理得地享用着防晒喷雾:“排队去吧!追老娘的从大雁塔排到钟楼,你去钟楼稍候啊。” ——他们得用这样的调笑,来缓解焦虑的心情。许多双眼睛在看着这桩案子,群众们总觉得警方无能,就这么一个凶手,怎么就抓不住呢?! 是啊,茫茫人海,罪证难寻。怀疑是简单的,推理是容易的,但“证据”一物何其难得!此间有如大海捞针,岂是“艰苦”二字可以形容。 一天下来,房灵枢也感觉自己散架了。 这一晚房正军局里值班,回到家也没人给他烧好太阳能,房灵枢只能先打上电,一面等水,一面看梁旭有没有发什么消息过来。 梁旭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挺沉得住气啊这家伙,还是自己的筹码不够呢?又或者说,他已经确信了警方无法抓|住任何证据? 房灵枢满脑子都是梁旭,他脱|光了在空调前面吹。 手机响了。 不过不是梁旭。房灵枢看了一眼,把电话掐掉了。 过了五分钟,电话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掐,他把手机举在脸上,看那个名字在屏幕上闪闪烁烁。 电话持续不断地响着。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穿上了衣服,才接起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接起来,那头果断地先说:“不要挂我,我知道你等我。” 房灵枢没说话。 对方听到他的呼吸,微笑起来:“希望你是不忙,我算准了你下班的时间,又等了两个小时,才鼓起勇气给你打电话。” 如果两人素不相识,那么房灵枢要给这个声音打满分,他的音色华丽又动听,含|着一种温柔且绅士的态度,温柔到谦卑——那是一种因为自信才弯腰的谦卑,宛如大人宠爱孩子的腔调。他们天生自信爆棚,所以傲慢地迁就他人,习惯了以谦卑的姿态俯就一切。不得不说,骄傲和温柔都是他们的魅力点,即便看穿了也还是十分迷人。 这种人简直可以单靠声音勾搭朋友,听他说话就是一种享受。 当然了,他的音色太诱人,讲话态度又太温文,有点历练的人就会对他产生警惕,完美总是令人畏惧c使人退缩的。所以他的吐字里又天成地附加了一点不完美,他的咬字有些生硬,是会说汉语c但并不纯|熟的类型。他讲话带了那么一点外国人常有的大舌头,是一种额外的笨拙情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迁延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正军骑着他的脚踏车, 从朱雀大街一路东行,向曲江|的翠微花园去。这一路需先绕过大雁塔,又经芙蓉园,渐渐地c渐渐地地平线起来了,看见高楼了,这就是说,古都的边界到此为止, 再向东就是今时今日的长安了。 这是一条奇妙的路线——于走在这条路上的所有人而言, 这是一条时间的陆地河, 溯洄从之, 是汉唐遗韵的无数地标, 溯游从之,是盛世西京平凡而又丰盛的日常。数不清的槐与柳在这条陆地河的两岸招摇,将古往今来的时光编织起来,编成一段锦——这锦上堆满不动声色的绣, 人在路上走, 也在锦中行,那锦上绣的是一整个长安吐故纳新的气息。 你若是和房正军一样,在那年九月的芙蓉路上走,必定要为这古城感到惊艳。 但房正军是无暇也无心惊艳的, 他不是第一天看见这城市的样子, 他的眼睛也不是用来发现风情雅韵的。在这个老刑警眼中, 这段锦绣的路现在染了血, 它吐着生死, 含|着罪恶,它通向命案现场。 离翠微花园已经越来越近,似乎连风里也传来血的腥气c甚至是腐臭的气息——那就是命案现场的气味,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气味。只要一想到凶手可能也在这条路上走过,房正军的心胸就涌起一阵难言的厌恶。 他在小区门口下了车,门口已经被警戒起来,黄线拉着,民|警在外面疏散记者和围观群众,里面已经有人接出来,是曲江|派出所的的副所长刘宸:“这是刑警支队的房队。” 房正军指指胸口的工作证:“都自己人,认识的,进去说。” 刘宸引着他向楼上走,先给他递了一根烟:“主要是情况特殊,不然我也不专程打电话叫你过来。我听说你人都到火车站了,这下嫂子更要生你的气了。” 房队长和房夫人已经离婚两年,婚虽然离了,感情却没离掉,还像小情侣分手一样拉拉扯扯没完没了。夫妻俩两地分居,房队长在长安,房夫人在宝鸡,两人平时以电话吵架的方式联络感情,今年房队长的感情建设大有成果,房夫人终于点头答应相见一回。 就是这样不巧,房队长提着国民气人补品的乌鸡白凤丸和直男盲选的玉兰油大礼包,大早上起来刚抵达高铁站,刘宸电话来了。 他在电话里说得简单:“曲江出事了,三个人,可能死了好几天了。” 房正军二话没说,扔了火车票,掉头就往曲江跑。 于刑警而言,时间不仅仅是金钱,它还可能意味着更多的人命。 此刻刘宸在一旁窥探他的脸色,从电梯一楼窥探到九楼,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刘宸试图打破尴尬:“我看你外头车兜里还放个什么乌鸡白凤丸?你这不是找骂吗?嫂子四十也不算更年期吧?” 离事发现场越近,就越是需要说点什么来缓和心情。 房正军不欲和他扯这些闲话,开门见山地问他:“死的人叫什么?” 刘宸沉默片刻:“卢世刚。” 房正军的脚步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上个月来我们局里的那个卢世刚?” 刘宸点头道:“就是他,还有他老婆儿子,三个人。” “怎么死的,死了多久,谁发现的。” “是他家的钟点工——哎我的房队长,你自己看吧。” 刘宸按了按太阳穴,一脸头疼脑热的不想说。 电梯打开,恶臭混着楼道里的热浪扑面而来。法|医和市局的人都在忙,蹲在地上招呼他们:“刘所,房队。” 尸体尚未掩盖,还在拍照和检查,因此整个现场还保持着它被发现时的样子。凶案现场没有明显的血迹,也没有脚印,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扫。死者用细绳反手捆绑起来,三具尸体呈“品”字形,分宾列主地朝大门跪伏。暑天炎热,尸体早已膨|胀,变成青灰的颜色,腐肉从细绳两边向外膨|胀。 房正军沉默地注视着居中的那具男尸,这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的西铁城男表。 是的,他就是卢世刚,房正军想,上个月他来局里,也戴着这块表。 表还在走,而人的生命已经永远停止了。 “是不是和金川案一模一样?”刘宸道:“藏了五年,这个杀人魔,又出来了。” 房正军没有说话,他小心地把烟熄灭,烟灰全拧在手心里。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目睹同样的情景了。同样的灭门,同样的尸体姿态,同样的洁净的犯案现场。 房门大开着,从门外看去,这房间犹如一个恐怖的舞台,展示着一场熟练又精美的屠|杀。尸体不会说话,它们只能用扭曲的表情,向整个世界陈述死亡来临前的绝望感受。 房正军从案发现场回来,心情和步履一样沉重。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若你是长年久居在关中的本地人,就会对它产生极其可怕的联想。 远在十五年前,距离此处三百公里的金川县,曾发生数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几乎以固定的形式,每年入室行凶一次。他不抢劫财物,也不污辱妇女,他来得无声,去得也诡秘,他进入受害者家门的那一瞬,似乎仅仅就是为了杀光所有人。 不分男女,也不分老幼,全部杀光。 留下一地尸体。 一时间人心惶惶,全国都在盛传关中|出了一个灭门绝户的杀人魔。那还是网络不甚发达的年代,在舆论控制的情况下,案情以添油加醋的形式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无论怎样风传,有一个细节是决计不错的,那就是这个杀人魔喜欢摆|弄尸体。 每具尸体都用细绳反捆双手,以跪伏的姿态腐烂现世。 这凶手仿佛一个惩戒者,虽然不知道这些无辜的死者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此案历时十年,始终未能侦破,凶手反侦察意识极强,案发现场永远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最难解的是被害人之间几乎毫无关联,警方根本无法排查。 不怕仇杀c不怕劫杀,一切有利可图c有情可解的凶案都能循出蛛丝马迹,最怕是这样无差别攻击的变|态杀人。 房正军参与了始发案和随后六个连环案的侦|查,最初是作为主要负责人,后来则是协助侦|查。其中艰难辛苦,不再赘述,因为对他自己来说,没有破案的艰辛是无价值的艰辛。 追查最终以一个尴尬的形式落幕——从五年前开始,金川杀人魔突然偃旗息鼓了。 他像一滴水或是一捧盐,融入茫茫青海之中,也像一粒砂,匿迹于关中滚滚黄沙浪里。就这样沉寂下来。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警方猜想,这个凶手可能是死了,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可抗阻的情况,使他不得不就此收手。 也许是疾病,又或者是任何难以揣测的原因。他的最初动机就难以捉摸,他的洗手上岸也更加无从推敲。 而房正军放不下这个案子,它就像一根刺,一根黑色的c蠕动的肉刺,插在关中平原的某个城市里,也插在房正军心里。你看不清它究竟刺破了什么地方,但它的确没有死,它似乎总还会有下一击。 十五年了,只要一想到这个杀人魔依然蛰伏世间,房正军寝食难安。 现在这根刺终于出来了,它再次划破了关中省的宁静,宛如在血液里行走的针,它从长安破土而出,以最尖锐的形式扎入警方的视线。 重案组的专项筹备会议当天下午就准备召开——注意是“筹备”会议,并且是“准备”召开。 案子来得太突然,用省厅当天下午发来的指示总结,就是手法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必须慎重对待,必须妥善处置。至于如何“妥善处置”,方法可大可小。 如果移交省厅,那就是“为表重视以省公|安厅为首迅速组建指挥中心”,如果就地侦|查,那就是“稳定舆情并最大程度降低不利影响”。 采取哪一种都可以,只是上面的领导们需要一点斟酌的时间。 他们的为难不是没有道理:偏偏是在曲江,上头是雁塔分局。名胜景区,高价地段,最需要安全和保障的地方,闹出凶|杀案。 还是经典手法,老案再犯。 整个关中省正在搞旅游文化年,而即将到来的长安金秋国际旅游节又是这场活动的重中之重。宣传和招商从春天就开始了,上头三令五申要做好安保做好安保。这倒好,恐怖分子是没有的,但有杀人魔出没。 太难做。 这时候爆出连环杀人案,已经不是考虑谁的政绩的问题,如果情况失控,那对于长安c乃至整个关中,影响都是致命的。 指挥中心到底由谁牵头组建,省厅还是市局,由哪位主管领导负责,这些官面上的事情可能还要纠结一晚上,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破获了是大功,破不了就是大过。房正军不怀疑上面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但他对上面的反应速度不抱期望。 市局的想法,也是一样。 所以大家不纠结到底是由谁指挥,车炮未到,卒子先行——市局先召开案情分析会,等到专案组人员批示下来,再把案情向参与人员梳理一遍就可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也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死者卢世刚,广源建材公司的法人代表,妻子张秋玉,家庭妇女,无业,儿子卢天骄,高二学生,死前在长安实验中学就读。” 不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曲江|派出所和其他几个区的派出所负责人都到场了,市局领导也全部到场。由房正军负责主持介绍案情。 “报案的是卢世刚家的钟点工,她每隔三天去一次,协助张秋玉进行扫除。” 房正军展示了上午带回来的现场照片,又一并展示了中午抽调的金川案卷宗:“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呈现巨人观,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在三天前,也就是8月27日。从尸体情况初步推断,三人的死因都是割喉,又被锐物刺中心脏——这和金川案的犯案手法c犯案情况,都非常相似。”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两张十分神似的照片。 左边是曲江案,右边是金川案,死亡现场活像是再版复刻。 “不排除是同一人犯案的可能,并且是极大的可能。” 说话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华。 此话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意义在于让书记做个笔录。 房正军微微点头。 “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在死者卧室发现了丢弃的空调被,上面有喷溅状的血迹。应当是凶手在行凶之前用空调被挡住了受害人的身体。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和脚印,走廊里也无法提取有效的脚印。” “监控呢?” “案发当天,翠微花园所在的片区因为调试变压器,从下午六点开始全区停电,因此无法调取监控。我们已经调动警力向小区民众询问是否对可疑人员有目击情况,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应。” “监控和小区民电是一条线?!”陈国华有点坐不住了。 “规定上不应该是同一条,正门的市内监控确实没停电,但小区内的监控头存在违规情况。”刘宸一头汗地站起来,他是曲江|派出所负责人,这件事他难逃干系:“这是我们管理上的失职。小区监控是走的民电。” 大家都不说话了。 许久,陈国华问:“电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夏天,电力公司也是体贴民情,六点停电,28号早上八点就来电了。” 完美的犯案条件,深夜,停电,人员流散。 “现在的情况是,很多翠微花园的业主当天夜里为了避暑,从下午开始就离开了住处。因为停电通知半个月前就下来了。这不是一个片区的调试,整个长安市都在做变电调整。” 大家都感觉很操|蛋,犯案节点卡得如此精准,令监控完全失去意义,目击者的数量也被降到了最低。 “不能排除凶手对电力公司的情况有干预的可能,要把长安市电力公司和翠微片区的变电站工作人员也纳入调查范围。”陈国华指示,书记员在他一旁飞快地记录着,“当然,翠微小区的所有住户,都要排查,这是起码的负责,也是对群众心态的有效稳定。” 房正军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而问陈国华:“陈局,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有一个更奇怪的疑点是,卢世刚当天下午还在钟楼的公司里上班,他的妻子和儿子也不在家。明知道要停电,他们一家人为什么要返回家中呢?” 长安的盛夏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男主人身为建材公司老总,这家人的收入并不窘迫,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为了省钱忍受酷热的类型。 “事实上,疑点还不止这一个。”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当初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陈伯伯,说了半天,你们为什么不提这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此心一同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曲江案正式立案调查, 省委书记亲自批示, 省厅直接牵头查办。所有调查经过,两小时一次上报省委和省政|府。 书记的批示,不知是不是特意换了红笔,一笔一划写着“办案以慎, 查案以严,各单位部门全力配合,一定要打击犯罪分子嚣张气焰。” 后面稍小的字,详细批示了宣传部和各新闻单位,要“杜绝谣言, 净化舆论,坚决保障长安省旅游文化年的有序稳定。” 这个重视程度, 让大家都觉得鼓舞, 同时也很紧张。 虽然此案还没有任何定论, 但领导们显然已经将它和金川案联想在一起。 不能再出事了。 房灵枢现在恨自己没入|党了, 也知道后悔自己不思进取了, 回国两年, 既不是党员,也没混上二级警司。 后悔也晚了。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你拖拖拉拉,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 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 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不可避免地,他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简称为“犯罪相貌”,它认为暴力犯罪者往往具备一种面貌上的共性,比如较窄的前额,较高的颧骨,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人如其名,他真像初升的朝日一样光彩夺目,那是一种男子刚步入成年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十分明丽,生着秦人特有的单眼皮,并且是干净爽快的丹凤眼,眉毛亦是挺拔英武的两道剑眉——这种眉眼适合于顾盼神飞的骄傲姿态,而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忧郁,微微含|着一点严肃的神态,因为拘谨而略带腼腆,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朴实又自然。 他浓厚的黑发以最规谨的方式剪短又梳齐,没有染,看上去有些天然的鬈曲,在耳畔划出一条整齐的线,正是古人称赞的有如刀裁的鬓角。 宛如电影里最经典的正面人物,他的一切神情姿态,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正直和纯洁。 衣饰上也是一样的整洁端正,一件藏青色的p一l一衫,大学生常穿的那种磨白的牛仔裤,鞋子也很干净,大约是刚刚刷洗过。 因着父亲热孝,他臂上还别着黑纱。 梁峰可惜了,有个这样的好儿子,偏偏天不假年。 大家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去瞟房正军,心想这不该让小房去出外勤,该把他跟这个小梁放在一起,那才真是花蝴蝶和清水芙蓉,好对比。 想想更觉得好笑。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遐想只是一瞬间。无论梁旭长得是有多俊俏,都不能凭面貌洗脱嫌疑。大家见他坐下,就收拢心神,严肃地开始询问。 在场的数人,只有房正军一人参办了前段时间的民事纠纷,他看着梁旭,梁旭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房正军问他:“你父亲的后事办妥了吧。” 梁旭抿了抿嘴唇,他乌黑的眼睛向房正军望着,片刻,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书记员照样作下笔录。监控也在拍着。 梁峰鳏夫一人,家中似乎也没有亲眷,可以想见,火化葬仪,全由他儿子一人主持操办。 房正军向他微微颔首:“孩子,难为你了。今天是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梁旭亦点点头。 于是经过一段例行公事的事前告知,又是一段关于姓名年龄的问答,之后,他们进入正题。 “卢世刚,你认识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儿子杀了我爸爸。” “” 大家都警觉了起来,这个回答里包含了很明显的偏执情绪。 “卢天骄是误伤。”房正军说。 “哦,误伤。”梁旭没有反驳,他不等提问,继续说下去:“他说要赔钱,就这样。我爸已经不在了。法院还没判下来。”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作为嫌犯,这个回答显然太不理智,也太缺乏掩饰了,但作为当事人家属,这个态度倒是可以理解。 房正军于是又问:“你之前和卢世刚有过接触吗?” 梁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不认识。” “之后呢?” “没有。” “你确定?” 梁旭抬起眼睛,他的瞳仁深邃且大,因此直视旁人的时候就有一种迫人的意味:“房警官,我是来找过你,问过卢世刚的事,那又怎么样?” 旁边坐着的人便咳嗽一声:“态度放端正,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你的义务,也是洗脱你嫌疑的必要过程。” 梁旭显然对“洗脱嫌疑”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转头去看说话的常警官,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房正军揉了揉鼻尖:“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迟疑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 房正军盯着他,加重了语气:“我问你,卢世刚是金川连环杀人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显然不善于说谎,他避开房正军的目光,又是片刻迟疑,他说:“我不懂什么叫,始案嫌疑人。” “所以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这次梁旭转回了视线:“是的,我也问过你。” “为什么要查他的身份?” “他儿子害死我爸爸。” “卢天骄是误伤。” “哦。” ——谈话进入了死循环,加之问询室灯光强烈,大家都有点额头冒汗。 “你对金川案了解多少?” “没有多少。”梁旭说:“就网上查的,反正我知道他有案底。” 房正军盯着他:“梁旭,金川案的卷宗一直作为机密被封|锁,你能从网上看到?” “百度一下都有,你们自己可以百度。” “我们问你当然是调查过,你不要含糊其辞!”房正军一拍桌子:“百度!哪里有说过!卢世刚是金川始案嫌疑人!你查给我看!就现在查!” 莫名地,大家都觉得他这腔调活像是在怼儿子。 要是换做其他嫌疑人,可能还没有这个喜剧效果,梁旭看上去太纯善了,显得试图威慑对方的房正军有点逗。 梁旭倒是没有怕:“网上能查到是卢某,我也问过你的是不是,然后你说这不相干。” 这还扯到房正军身上了,房正军真火了:“所以呢?” “所以我猜是的。”梁旭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对得很。 房正军无话可说,亦问无可问,没有证据之前,这段提问又被绕死了。 但可以确定,梁旭知晓卢世刚的隐秘身份。他是否还通过其他途经了解过金川案的详细过程?又会否以金川案的手法来进行无谓的复仇? 这些问题,房正军先咽下了,此时不应打草惊蛇。 短暂的笔录确认之后,房正军换了个方向:“那你之前来问我卢世刚是谁,你之后没有去找他吗?” 梁旭毫不迟疑:“没有。” 房正军敲了敲桌子:“梁旭,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公|安局,你如果在这里说谎,要负法律责任。” 梁旭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没有。” “八月二十七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就在外面。” “说清楚,什么地方。” “就一直在外面。” “我让你说清楚,在哪里,干什么。”房正军说:“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 这次梁旭思考了很久。 “几点?”他问。 “十一点。” “记不清了。”梁旭说:“可能去上网了。” “去上网?” “去网吧,打游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父亲刚刚过世。”房正军走到他面前,捏起他臂上的孝纱:“热孝在身,你跑去上网打游戏?!” 梁旭大约也觉到他的怒气,他偏转了视线:“我爸爸,不喜欢我在家打游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以后都不会在家打游戏。”梁旭说。 大家似乎又有点解过他的意思来了,是为了纪|念他父亲,所以不在家玩游戏?然后跑到网吧玩游戏? 这真是你爸主要是反对游戏,不是反对你在家啊!你这是想把你爸从高桥公墓气蹦出来啊?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不做声了。因为梁旭低下头去:“叔叔,我也要活下去的我很累。” 这一声“叔叔”叫得人难过。 他的表情并不十分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这样大家就懂了。 年轻人,遭逢亲丧,精神紧绷到极限,想要放松一下,似乎也说得通。 房正军没再说话,他踱了几圈,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哪个网吧?” “战略高手,就我家旁边。” “有其他人能为你作证吗?” “不知道。”梁旭说:“我一直在网吧,通宵。” 如果梁旭所说是真,那么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卢世刚一家都死于凌晨前后。只是这份不在场证明口说无凭。 网吧服务需要身份证,但这一块长期存在身份证冒用c代用的乱象,上网记录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前台登记的网管倒是可以充当目击证人,网吧应该也有监控。 事情明朗起来了。 问|讯时间还很充足,他们没有放梁旭离开,而是立刻通知在外调查的各个小队:“三小队去明德门,找一个叫战略高手的网吧,调取监控,向他们店员查证当天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照片发过去了。” 对面进行得似乎不顺利,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领队的小邓直接赶回来了。他把房正军叫到外面:“房队,这网吧违规经营,没开监控。” “怎么回事?” “网吧老板怕费电,装了监控就没开过,他网吧里四个监控头,全关着,每次检查的时候才开。” 房正军气得原地转圈:“又是刘宸的事!他曲江|派出所是吃干饭的!管得什么狗屁!” 又问:“值班网管辨认照片没有?” 小邓的脸色更难看了:“两个值夜网管,情侣,其中一个还是老板的女儿,昨天跟男朋友旅游,大巴翻了,两个人都遇|难了。” “” “就为这个,这网吧都没开门,我们找到老板家里,办丧事呢。那老板哭得话也说不清,问什么都说不清楚。” 这他|妈|的,晦气事都撞在一起了。梁旭挺漂亮一个脸,还他|妈是个死神投胎,沾上的都死|绝了。 ——不,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间网吧,现在根本无人作证。 只能采取最缓慢的方式,通过当天晚上网吧登记的人员名单,逐个询问是否目击过梁旭出现在网吧,并且是整夜待在那里。 房正军抓抓头发,忽然看了一眼小邓:“你打电话就行了,这才几点,活儿还没干完你怎么就回来了?” 小邓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房正军没心思管他:“你们这些小孩,做事太不上进了——看我|干什么?带你|的|人继续去查!把当天的上网人员捋一遍!” 他把小邓丢在外头,又折返回房间,再问梁旭:“你记不记得自己旁边坐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梁旭似乎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我记不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驱虎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正军亦明明白白看到他双目中的凶光。 一瞬间地, 梁旭松开手:“对不起。” 房正军微笑一下,去打量这个年轻人的右手:“手上倒没有茧子——你父亲曾经是全运会的射击比赛冠军, 他没有教过你用枪吗?”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 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 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 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 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 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面扯开领带, 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 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 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 一时间对不上词儿, 只好说:“你小声点, 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警察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c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警察,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电话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电话,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电话,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房队交代过,放心吧,我们已经撤了,监控窃听,全部到位。”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电话,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c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军长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手机:“电话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房队长,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下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房大队长自己派人去梁旭家门口安设备的。”他光溜溜地转过身:“你嫌我算计梁旭,你还陪着我算计他?” ——那时梁旭坐在他旁边,房灵枢知道他在紧张。 大约梁旭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当夜联系开黑的居然是警察,现在又是这个警察,来为自己作证。 他一定在回想自己当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刚落座时的冲动神态。 房灵枢不动声色,他维持着当夜迷弟的表现。他举目望向房正军,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眼神。 亲生父子,此时当然有灵犀。 房正军对这个儿子虽然不满意,但他懂他。房正军等他做完笔录,随口说了一句:“我看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既然没有找过卢世刚,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先这样吧。” 房灵枢立刻领会了。他再度望向房正军,从背后比了个手势。 无论梁旭是否真凶,他都有谎报的行为。他身后牵瓜带蔓,藏着太多东西。而对凶犯来说,杀人之后,先是紧张的应激期,随后会迎来一段兴奋和松弛的暴露时间。 杀人也是一段传奇,对单纯的年轻人来说,很难将这段传奇就此深埋心底。 房灵枢不会放过这段暴露时间,他在各种情感方向上和梁旭取得了欺骗性的统一,梁旭对他的防备在不断降低,一定还会吐露更多东西,他的好恶将有助于描绘出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模式,那将为破案提供最明确的指向。 “爸爸,我不管梁旭到底是谁,也不管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过问。只要你继续保持今天的公正立场。”房灵枢回过头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警察誓词,你念过,我也念过,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你应该记得。” 房正军面色铁青地看他:“还轮不到你教导我。” “不是教导,只是奉劝。希望你老人家明白,做个刑警,牺牲之重未必是性命,还有个人感情。” 阴影里,他锐利的目光,真像只歹毒的狐狸。 这只狐狸脱了个精光,钻进浴室去了。 若是那样一个躯壳里藏着魔鬼,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房正军想,他看上去那样良善! 越白的心,染黑了,就越无可救药。 “所以呢灵枢?你打算怎么泡他?” “泡你|妈,我要冷他一下。如果他主动约我,那他为了展现约我的诚意,就要对我奉上一点我感兴趣的东西。这是雄性动物的本能,几亿年了刻在基因里改不掉的。” “我的天,房哥啊,我早认识你几年长安市的妹子我能泡一遍了。” 房灵枢只是笑:“前提忘了跟你讲,这个原则只适用于吸引力强的人群,帅哥美女才能这么玩儿,你呢,长得怂嘴又蠢,好好珍惜你现在的女朋友吧!人家不知道是瞎了什么眼才看上你!” 一阵哄堂大笑之后,几个人问他:“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出班吗?” “当然啊!来接我!我车都没油了!”房灵枢又在群里交待:“你们是不是也在看二十七号当夜的各街道监控?” “是啊,不是你爸布置的吗?看得眼都肿了。” “他这是对的,反正梁旭当天的着装我都画给你们了,注意比对,他不是隐形人,总能找到的。” 走访总是艰苦的,他们冒着夏伏的尾巴,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关中的夏天就是这样,须一场绵绵秋雨才会真的凉下来,可是秋雨娇贵而矜持,总是不肯来。 伴随着长安怒夏的,只有三|不五时的沙尘暴。 房灵枢给自己抹了十八层安耐晒,又给同行的女孩子也带上喷雾。女孩儿皮肤到底娇|嫩,几天排查下来,脸就像煮熟的虾子,一直红着。 “哇,骚啦。”男生们开着玩笑:“又搞现场泡妹教学!” “是呀。”房灵枢毫不尴尬:“小岳,要是三十岁还没对象一定记得考虑我啊!” 小岳心安理得地享用着防晒喷雾:“排队去吧!追老娘的从大雁塔排到钟楼,你去钟楼稍候啊。” ——他们得用这样的调笑,来缓解焦虑的心情。许多双眼睛在看着这桩案子,群众们总觉得警方无能,就这么一个凶手,怎么就抓不住呢?! 是啊,茫茫人海,罪证难寻。怀疑是简单的,推理是容易的,但“证据”一物何其难得!此间有如大海捞针,岂是“艰苦”二字可以形容。 一天下来,房灵枢也感觉自己散架了。 这一晚房正军局里值班,回到家也没人给他烧好太阳能,房灵枢只能先打上电,一面等水,一面看梁旭有没有发什么消息过来。 梁旭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挺沉得住气啊这家伙,还是自己的筹码不够呢?又或者说,他已经确信了警方无法抓|住任何证据? 房灵枢满脑子都是梁旭,他脱|光了在空调前面吹。 手机响了。 不过不是梁旭。房灵枢看了一眼,把电话掐掉了。 过了五分钟,电话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掐,他把手机举在脸上,看那个名字在屏幕上闪闪烁烁。 电话持续不断地响着。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穿上了衣服,才接起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接起来,那头果断地先说:“不要挂我,我知道你等我。” 房灵枢没说话。 对方听到他的呼吸,微笑起来:“希望你是不忙,我算准了你下班的时间,又等了两个小时,才鼓起勇气给你打电话。” 如果两人素不相识,那么房灵枢要给这个声音打满分,他的音色华丽又动听,含|着一种温柔且绅士的态度,温柔到谦卑——那是一种因为自信才弯腰的谦卑,宛如大人宠爱孩子的腔调。他们天生自信爆棚,所以傲慢地迁就他人,习惯了以谦卑的姿态俯就一切。不得不说,骄傲和温柔都是他们的魅力点,即便看穿了也还是十分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花房姑娘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正军想把张小兵带回家里,又怕目标太大, 无法解释他的身份。更何况他愧对妻儿, 原本对房灵枢就关心不够, 现在领回来一个张小兵,还不知道房灵枢要闹成什么样。 有什么人可以收养张小兵呢? 此人必须信得过,是熟人, 但又不至于令人一眼发现养子的异常。 偶然地, 就在那一年,梁峰回到芝川了,他是作为文体界代表来访问福利院,陶院长向房正军提起这件事, 他才想起这个多年未见的老战友。 那时他还不知道梁峰没有孩子, 对方是全国冠军,房正军亦不敢高攀。倒是梁峰先打了他单位的电话:“军子, 我听说你也在芝川,这你也不见我一面!” 梁峰一直在北京训练, 那一批战友里,他发展得最好, 自然也就和大家有些脱节。他热情地邀房正军出来见一面, 房正军推辞不过, 还是去了。 老战友见面,当然亲热。梁峰并没有冠军的架子, 他自己斟上酒, 又给房正军斟酒:“其实我家就在芝川, 只是训练一直住在北京。我听老陈说你来芝川工作了,想着想着要见你一面。” 梁峰其貌不扬,但因为工作的缘故,精神面貌很好,人也显得年轻。相形之下,房正军沧桑得多,也拮据得多。 “你怎么就有白头发了。”梁峰叹息道:“军子,你这工作,太磨人了。” 房正军只是苦笑:“喝酒,喝酒。” 他们谈起在华阳当兵时的往事,那时梁峰c陈国华c房正军,他们三人关系最好。梁峰刚去射击队时,还常给陈国华和房正军写信。后来出了大案,房正军和陈国华都无心再传鸿雁。联系也就慢慢淡了。 但感情还在,他们互相了解,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品。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去野外拉练,被野狗围上了,还是你,神枪|手,一枪一个,那一地打得狗毛乱飞。”房正军感慨往事:“你这个功夫,就应该当运动员,应该拿冠军,许海峰之后就是你了,你俩名字里还都有一个峰。” 梁峰只是憨厚地笑。 他们都没变,再聚首,梁峰还是那个山沟里出来的神枪|手,房正军也还是那个愣头愣脑的副班长。 一个屋里睡过,一个锅里吃过,只有当过兵的人懂这份情谊,那是和亲兄弟一样坚固的感情。 酒过三巡,房正军诚恳道:“改天让弟妹和你嫂子见一面,小孩子结个拜把兄弟。让我老婆看看我兄弟的出息,也让我儿子跟你好好学学。” 梁峰羡慕地看他,半晌,低下头去:“我这到现在,还没有娃娃。” 房正军诧异地看他。 “你弟妹生不了。”梁峰憨厚一笑:“生不了就不要了吧。就这么也能过,我的钱,也够以后养老。” “是c是,这确实为难,你不容易,弟妹也不容易。” 梁峰红了眼圈儿:“你不知道,她这个人要面子,又不愿意去医院。这么些年我也没跟人家提过这个事。” “” 那一瞬间,房正军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天成的想法——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难自有贵人解,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他怔了半天,磕磕巴巴地问:“就没想领养一个?” “想过。我这不是,前几年,忙得很,你弟妹心里也别不过这个弯。”梁峰叹口气:“算了,是我命里没缘分,那天去福利院,我其实也想过,还得和你弟妹再商量。” 房正军猛地抓|住他的手:“要是要是要是我托付你一个孩子呢?” 梁峰愣住了。 房正军是怎样向梁峰和盘托出一切,梁峰又是如何说服妻子,接纳张小兵,这些事情,十二年过去,已经无法一一还原。在房正军泣不成声的叙述当中,房灵枢只能粗略地明白一个大概。 总而言之,梁峰未负所托。 无人知晓房正军和梁峰是怎样约定了这个承诺,为保险起见,房正军擅自动用了公权,在未办理收养手续的情况下,给张小兵上了新户口。 他们甚至伪造了出生证明——于是这个孩子在一切记录上,宛然就是梁峰亲生亲养的孩子了。 梁峰急中生智地给自己的儿子取了名字:“就叫梁旭吧,旭日初升。” 他甚至连这个孩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是的,他听说张小兵有心理障碍,也听说他自闭且失禁。而他什么都不问,因为他确乎如房正军所了解并相信的那样:为人忠厚,并且善良。 房正军托付他,他就义无反顾地许诺了。 他淳朴的内心怀着美好的期望,期望这个孩子能走出黑暗,无论是谁的生命里,都应该有太阳。 两天之后,房正军领着梁峰,见到了张小兵。 在那之前,他给张小兵做了多少工作,这些不说也罢。 “孩子,以后他就是你的新爸爸。”房正军把张小兵的手放在梁峰的大手里,又叮嘱他:“好孩子,要记住叔叔跟你说的话——你的事情,对谁都不可以说,别人问你梁叔叔是谁,你要说,他就是你的亲爸爸。” 张小兵怔怔地看他,又看梁峰。 “可是叔叔,我有爸爸妈妈。” 房正军小心翼翼地捏起张小兵的手:“叔叔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能一直留在福利院,这个梁叔叔,他是运动员,冠军,他是叔叔的老战友,会对你特别特别好。”顿一顿,他又说:“你得答应叔叔,过去的爸爸妈妈,你再也不要提,什么时候等叔叔破了案,你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知道吗?” “叔叔,你不是警|察吗?”张小兵眨着泪眼:“为什么你不去把坏人抓|住?我都告诉你了。” 梁峰和房正军都沉默无言,童言无忌,而它像一把尖刀,刺在他们心上。 没有比这更痛苦c更自责的时刻,房正军摇摇晃晃,在这个孩子面前跪下了。他抱住张小兵。 “是叔叔无能,叔叔对不起你。” 这个年近不惑的汉子,跪在孩子面前,除了痛苦的眼泪,别无他法。 “小兵,你要相信叔叔。”他抓紧张小兵的小手:“我这一辈子,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一定抓|住凶手,给你|全|家讨回公道。我一日活着,一日发誓给你报仇雪恨。在那之前,你要乖乖听话,听梁叔叔的话。你长大了,好好活着,才有看到你父母沉冤得雪的一天,记住了吗?” 张小兵看看他,又看看梁峰,梁峰也落泪。 张小兵没有再哭,他松开房正军的手,用力抹了抹眼睛。 “叔叔,我等着你。” 这是世上最纯洁也最沉重的托付。 就这样,梁峰成了张小兵的父亲。对这个死人堆里捡回来的的养子,他甚至比房正军考虑得还要周到。 “正好我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比赛。既然是这样,我就准备办理退役了。”梁峰说:“芝川我不能久留,长安有个射击俱|乐|部邀请我去做教练。今后一别,我就带着孩子搬去长安了。为免别人起疑心,咱们也尽量别联系了。” 房正军不想他这样果决,为了孩子,连运动生涯也放弃了。 他张口结舌,脑子里只是不停地回响着梁峰刚刚说的“以后别联系了”——他们刚刚重逢啊。 “不是,大峰,我——咱们俩没必要不见面啊。” 梁峰想了又想:“不妥当,你跟金川的案子永远也脱不开,小旭见你一次,就得想起来一次他的亲生父母。更何况咱们见面,免不了你又想看看孩子,蛛丝马迹,总有一天教人看穿。” 房正军知道他说得对。要保护张小兵,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他永远隐没在人海,远离金川案的一切,就像“张小兵”这个名字从未来过世上一样。 “你是不是信不过我?”梁峰诚恳地看住他:“军子,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我跟你保证,只要我在一天,没有任何人能动这孩子半根毫毛。” 房正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头。 梁峰带着张小兵走了,而他依然偷偷地关注着梁峰。他知道梁峰去了长安,又知道张小兵似乎康复,上学了。梁峰真的没有再出赛,他的运动生涯在遇见张小兵的那一天画上了句号,他韬光养晦地活着,尽量平凡地活着,把所有精力都用来抚育这个养子。 十二年过去了,他们如同约定的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 再见到梁峰,是在尸检房里了。 他听闻是卢世刚的儿子误伤了梁峰,无人能解他那一刻的心情,他真有心将卢世刚千刀万剐。 真是老鼠儿子会打洞,老|子的帐还没有算清,儿子又害死了他的兄弟。 而他房正军什么也做不了,他连当面哭一声都做不到,还要若无其事,公平公正地处理这场民事纠纷。 为何恶人总能次次无辜地逃脱?梁峰一生忠厚,他又对不起了谁? 房正军连他的葬礼也不敢去,陈国华见他不去,也就默然地没有出席。梁峰的葬礼简薄得可悲,房正军听说,只有射击馆的同事前去致哀。 他只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梁峰的卷宗,想起他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他多胖!可是粗中有细,做事比谁都稳妥。 他的眼泪未敢为人所知,儿子来了,他就立刻停止了流泪。 梁峰躺在冷库里,容貌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大变,而他再也不会说话了。 他没有等来养子冤仇得雪的一天,也没有等来和房正军痛快相认的一天。他躺在那里,再也不会举起他心爱的气|枪,也不会笑着给他斟酒,喊一句“军子!华子!” 而他始终未负所托。 房灵枢看着房正军,房正军低着头,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剩下一双血红的眼,脚边全是烟蒂。 房灵枢不知该说些什么,是的,原来就是梁旭,原来竟然是梁旭,夺走他对父亲的一切期盼,结束了他迟迟不肯面对的空旷的童年。那个人就是梁旭。 而夺走梁旭人生的,又是谁呢? 天已经大亮,刺眼的日光从窗帘缝隙里射|进来。 房灵枢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了,恐怕已经过了上班的点头,他没有心情再去指责房正军什么,他只想公事公办,了结此案。 “灵灵,我是真的,对不起你,但你但我”房正军哽咽道:“我真的是” “别再说了。”房灵枢低声道:“房队长,你隐匿证人,这个到底是不是当年专案组的决定,还需要你想办法来出示证明。但你和陈国华副局长涉嫌滥用职权,不经合法程序为梁旭登记户口,这个问题,洗脱不掉的。” “不关老陈的事。”房正军黯然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己一个人。” “有什么好开脱呢?你保护证人,这没有错,即便违规,也有情可原。但你和陈国华在曲江案的侦破环节上隐瞒事实,这个行为,你要给出解释。” 房正军无话可说。 “有什么话,检|察院会让你好好说清楚的。” 房灵枢背过身去,擦掉眼泪:“可是爸爸,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了。” 房正军抬起头来。 “你有很多让我失望的时候。”房灵枢说:“但是,在保护证人这件事上,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做相同的选择。” 房正军无声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他捂住脸,大声痛哭起来。房灵枢不知道他是为谁而哭,是为了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抑或为了走上歧途的张小兵,又或者是为了再也不会复生的梁峰。 时间永不回头,抉择永不回头,他们都是善良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为恶的念头。 怪凶手残忍,也怪命运不公。 房灵枢拉开窗帘,天光明澈,已经九点了。 父子两人都一夜未眠,疲劳极了。但搜查梁旭的事情不能再拖,就是今天。房灵枢走去厕所,洗了把脸,又拧了毛巾来拿给房正军。 “擦擦脸,爸。” 房正军接过毛巾,也站起身来:“你换个衣服,我跟你一起去局里。我的问题,我会尽快跟李成立交代清楚。批|捕的事情,你交给我吧。” 房灵枢尖锐地看他:“李局长不怕殃及自身?” 房正军叹口气:“我是你的亲爹,他是我多年的老上司,我再怎么感情用事,不会在这个上头骗你。其实当初如果不是你出面阻挠,我会直接拘留并搜查梁旭——灵灵,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跑出来作证呢?” 房灵枢垂下眼睛,片刻,他说:“你想听实话?” “说吧,爸爸真的老了,你们的脑子,我跟不上。” “实话就是,我根本摸不清你那时的想法,又怕你感情用事,在搜捕环节故意包庇。一次搜查未果,以后再想出击可就千难万难了。”房灵枢背过身去,他缓缓回头,目视房正军。 “爸爸,别怪我多疑。你走错一步,我不能让你步步走错。” 那一瞬间,真有鹰视狼顾的凶狠。 房正军再一次感到心头发震。当年张小兵抬头看他,那是第一次,现在房灵枢回头看他,这是第二次。 儿子真的长大了,不知是谁把他教得这样狠辣又无情,而他这样聪明,这样果决。 并不是自己养育的成果。 房正军哑口无言,他拿起车钥匙:“换衣服,走吧。” “你不洗澡啦?” “不洗了,不洗了,你|妈又不在我这么讲究干什么。”房正军无奈道:“抓紧时间吧。” “邋遢老汉。”房灵枢笑道:“你先走吧,我要去翠微花园。” “去那儿干什么?” “嗯,有件事还没跟你提。翠微花园的警卫有点可疑,我在梁旭的针眼监控里看到一个人,在他住处附近出没。这个人还曾经尾随梁旭,我想去翠微花园的物业先看看。公|安局方面别动风声,免得打草惊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骏马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2015年的盛夏,对于长安市而言, 是一如既往地炎热。盛夏的骄阳笼罩着长安, 干旱而炎热的陆风吹过这座古老的城市,带着汉的沙c唐的土, 在今朝今代的朱雀大街上落下一整天的风尘。 房正军骑着他的脚踏车,从朱雀大街一路东行,向曲江|的翠微花园去。这一路需先绕过大雁塔,又经芙蓉园, 渐渐地c渐渐地地平线起来了, 看见高楼了, 这就是说, 古都的边界到此为止,再向东就是今时今日的长安了。 这是一条奇妙的路线——于走在这条路上的所有人而言, 这是一条时间的陆地河, 溯洄从之,是汉唐遗韵的无数地标,溯游从之,是盛世西京平凡而又丰盛的日常。数不清的槐与柳在这条陆地河的两岸招摇, 将古往今来的时光编织起来, 编成一段锦——这锦上堆满不动声色的绣, 人在路上走, 也在锦中行, 那锦上绣的是一整个长安吐故纳新的气息。 你若是和房正军一样, 在那年九月的芙蓉路上走, 必定要为这古城感到惊艳。 但房正军是无暇也无心惊艳的,他不是第一天看见这城市的样子,他的眼睛也不是用来发现风情雅韵的。在这个老刑警眼中,这段锦绣的路现在染了血,它吐着生死,含|着罪恶,它通向命案现场。 离翠微花园已经越来越近,似乎连风里也传来血的腥气c甚至是腐臭的气息——那就是命案现场的气味,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气味。只要一想到凶手可能也在这条路上走过,房正军的心胸就涌起一阵难言的厌恶。 他在小区门口下了车,门口已经被警戒起来,黄线拉着,民|警在外面疏散记者和围观群众,里面已经有人接出来,是曲江|派出所的的副所长刘宸:“这是刑警支队的房队。” 房正军指指胸口的工作证:“都自己人,认识的,进去说。” 刘宸引着他向楼上走,先给他递了一根烟:“主要是情况特殊,不然我也不专程打电话叫你过来。我听说你人都到火车站了,这下嫂子更要生你的气了。” 房队长和房夫人已经离婚两年,婚虽然离了,感情却没离掉,还像小情侣分手一样拉拉扯扯没完没了。夫妻俩两地分居,房队长在长安,房夫人在宝鸡,两人平时以电话吵架的方式联络感情,今年房队长的感情建设大有成果,房夫人终于点头答应相见一回。 就是这样不巧,房队长提着国民气人补品的乌鸡白凤丸和直男盲选的玉兰油大礼包,大早上起来刚抵达高铁站,刘宸电话来了。 他在电话里说得简单:“曲江出事了,三个人,可能死了好几天了。” 房正军二话没说,扔了火车票,掉头就往曲江跑。 于刑警而言,时间不仅仅是金钱,它还可能意味着更多的人命。 此刻刘宸在一旁窥探他的脸色,从电梯一楼窥探到九楼,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刘宸试图打破尴尬:“我看你外头车兜里还放个什么乌鸡白凤丸?你这不是找骂吗?嫂子四十也不算更年期吧?” 离事发现场越近,就越是需要说点什么来缓和心情。 房正军不欲和他扯这些闲话,开门见山地问他:“死的人叫什么?” 刘宸沉默片刻:“卢世刚。” 房正军的脚步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上个月来我们局里的那个卢世刚?” 刘宸点头道:“就是他,还有他老婆儿子,三个人。” “怎么死的,死了多久,谁发现的。” “是他家的钟点工——哎我的房队长,你自己看吧。” 刘宸按了按太阳穴,一脸头疼脑热的不想说。 电梯打开,恶臭混着楼道里的热浪扑面而来。法|医和市局的人都在忙,蹲在地上招呼他们:“刘所,房队。” 尸体尚未掩盖,还在拍照和检查,因此整个现场还保持着它被发现时的样子。凶案现场没有明显的血迹,也没有脚印,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扫。死者用细绳反手捆绑起来,三具尸体呈“品”字形,分宾列主地朝大门跪伏。暑天炎热,尸体早已膨|胀,变成青灰的颜色,腐肉从细绳两边向外膨|胀。 房正军沉默地注视着居中的那具男尸,这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的西铁城男表。 是的,他就是卢世刚,房正军想,上个月他来局里,也戴着这块表。 表还在走,而人的生命已经永远停止了。 “是不是和金川案一模一样?”刘宸道:“藏了五年,这个杀人魔,又出来了。” 房正军没有说话,他小心地把烟熄灭,烟灰全拧在手心里。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目睹同样的情景了。同样的灭门,同样的尸体姿态,同样的洁净的犯案现场。 房门大开着,从门外看去,这房间犹如一个恐怖的舞台,展示着一场熟练又精美的屠|杀。尸体不会说话,它们只能用扭曲的表情,向整个世界陈述死亡来临前的绝望感受。 房正军从案发现场回来,心情和步履一样沉重。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若你是长年久居在关中的本地人,就会对它产生极其可怕的联想。 远在十五年前,距离此处三百公里的金川县,曾发生数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几乎以固定的形式,每年入室行凶一次。他不抢劫财物,也不污辱妇女,他来得无声,去得也诡秘,他进入受害者家门的那一瞬,似乎仅仅就是为了杀光所有人。 不分男女,也不分老幼,全部杀光。 留下一地尸体。 一时间人心惶惶,全国都在盛传关中|出了一个灭门绝户的杀人魔。那还是网络不甚发达的年代,在舆论控制的情况下,案情以添油加醋的形式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无论怎样风传,有一个细节是决计不错的,那就是这个杀人魔喜欢摆|弄尸体。 每具尸体都用细绳反捆双手,以跪伏的姿态腐烂现世。 这凶手仿佛一个惩戒者,虽然不知道这些无辜的死者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此案历时十年,始终未能侦破,凶手反侦察意识极强,案发现场永远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最难解的是被害人之间几乎毫无关联,警方根本无法排查。 不怕仇杀c不怕劫杀,一切有利可图c有情可解的凶案都能循出蛛丝马迹,最怕是这样无差别攻击的变|态杀人。 房正军参与了始发案和随后六个连环案的侦|查,最初是作为主要负责人,后来则是协助侦|查。其中艰难辛苦,不再赘述,因为对他自己来说,没有破案的艰辛是无价值的艰辛。 追查最终以一个尴尬的形式落幕——从五年前开始,金川杀人魔突然偃旗息鼓了。 他像一滴水或是一捧盐,融入茫茫青海之中,也像一粒砂,匿迹于关中滚滚黄沙浪里。就这样沉寂下来。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警方猜想,这个凶手可能是死了,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可抗阻的情况,使他不得不就此收手。 也许是疾病,又或者是任何难以揣测的原因。他的最初动机就难以捉摸,他的洗手上岸也更加无从推敲。 而房正军放不下这个案子,它就像一根刺,一根黑色的c蠕动的肉刺,插在关中平原的某个城市里,也插在房正军心里。你看不清它究竟刺破了什么地方,但它的确没有死,它似乎总还会有下一击。 十五年了,只要一想到这个杀人魔依然蛰伏世间,房正军寝食难安。 现在这根刺终于出来了,它再次划破了关中省的宁静,宛如在血液里行走的针,它从长安破土而出,以最尖锐的形式扎入警方的视线。 重案组的专项筹备会议当天下午就准备召开——注意是“筹备”会议,并且是“准备”召开。 案子来得太突然,用省厅当天下午发来的指示总结,就是手法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必须慎重对待,必须妥善处置。至于如何“妥善处置”,方法可大可小。 如果移交省厅,那就是“为表重视以省公|安厅为首迅速组建指挥中心”,如果就地侦|查,那就是“稳定舆情并最大程度降低不利影响”。 采取哪一种都可以,只是上面的领导们需要一点斟酌的时间。 他们的为难不是没有道理:偏偏是在曲江,上头是雁塔分局。名胜景区,高价地段,最需要安全和保障的地方,闹出凶|杀案。 还是经典手法,老案再犯。 整个关中省正在搞旅游文化年,而即将到来的长安金秋国际旅游节又是这场活动的重中之重。宣传和招商从春天就开始了,上头三令五申要做好安保做好安保。这倒好,恐怖分子是没有的,但有杀人魔出没。 太难做。 这时候爆出连环杀人案,已经不是考虑谁的政绩的问题,如果情况失控,那对于长安c乃至整个关中,影响都是致命的。 指挥中心到底由谁牵头组建,省厅还是市局,由哪位主管领导负责,这些官面上的事情可能还要纠结一晚上,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破获了是大功,破不了就是大过。房正军不怀疑上面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但他对上面的反应速度不抱期望。 市局的想法,也是一样。 所以大家不纠结到底是由谁指挥,车炮未到,卒子先行——市局先召开案情分析会,等到专案组人员批示下来,再把案情向参与人员梳理一遍就可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也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死者卢世刚,广源建材公司的法人代表,妻子张秋玉,家庭妇女,无业,儿子卢天骄,高二学生,死前在长安实验中学就读。” 不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曲江|派出所和其他几个区的派出所负责人都到场了,市局领导也全部到场。由房正军负责主持介绍案情。 “报案的是卢世刚家的钟点工,她每隔三天去一次,协助张秋玉进行扫除。” 房正军展示了上午带回来的现场照片,又一并展示了中午抽调的金川案卷宗:“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呈现巨人观,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在三天前,也就是8月27日。从尸体情况初步推断,三人的死因都是割喉,又被锐物刺中心脏——这和金川案的犯案手法c犯案情况,都非常相似。”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两张十分神似的照片。 左边是曲江案,右边是金川案,死亡现场活像是再版复刻。 “不排除是同一人犯案的可能,并且是极大的可能。” 说话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华。 此话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意义在于让书记做个笔录。 房正军微微点头。 “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在死者卧室发现了丢弃的空调被,上面有喷溅状的血迹。应当是凶手在行凶之前用空调被挡住了受害人的身体。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和脚印,走廊里也无法提取有效的脚印。” “监控呢?” “案发当天,翠微花园所在的片区因为调试变压器,从下午六点开始全区停电,因此无法调取监控。我们已经调动警力向小区民众询问是否对可疑人员有目击情况,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身世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现在所有证据被房灵枢连成了一条线, 包括可明说的c不能明说的,但已经有一个接近成型的事实摆在他眼前。 房灵枢没有直接回家,他去了局里,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又拨通了邹容泽的电话。 “我要跟我爸摊牌。” “说什么,说你终于决定嫁给我吗?” “” “别生气, 宝贝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语气,像头豹子。”kev缓缓道:“那不是适合谈判的语气。” “我没有提请逮捕的权力。”房灵枢缓和了情绪:“不能再拖了, 我觉得有必要先逮捕梁旭,突击搜查他家里。那天他来公|安局,脚上的鞋子刷过了。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在行凶的时候沾上了血迹——不管有没有, 先搜再说。” “以我对中国政|府机构的了解, ”kev道:“灵枢, 你有否考虑过, 如果这次搜查无果,下次你会没有理由再去搜查他?”停一停,他接着说道:“你自己告诉过我,关中政|府希望在处理此案的过程中保持舆情的稳定, 而你现在, 在和他们对着干。” “你要来黑中国政|府是吧?美国佬, 我老实告诉你, 我现在脾气很不好, 你想吵架,我就愤青一把陪你吵。”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kev笑起来:“好吧,你要迁怒于我,那我甘愿承受。” 房灵枢被他一句话堵得没词儿了。 “灵枢,你的不安,我能理解。你发现了你父亲的秘密,所以愤怒又害怕。在金川案和曲江案破解之前,你有可能先把他送上法庭——哦,中国走什么程序,我还不很了解。此外,突击搜查的后果,你自己也很明白,你根本没有把握,所以你暴躁不安。”kev道:“甜心,你现在全身都是攻击性,如果骂我能让你回复平静,那先容我脱|光了衣服,享受你的辱骂。毕竟我们很久没玩那一套了。” 房灵枢被他气笑了。 kev仿佛真在那头脱起衣服来了,一阵布料的响动:“好了,我脱|光了,全身上下一|丝|不|挂——我的公主,你是想用鞭子抽我,还是用脚踩我呢?” “色≈|情狂。” “平静了吗?” “你滚蛋!” 是的,房灵枢心里明白,突击搜查,好的结果是当场拿住证物,不好的结果就是空手而回。 空手而回会带来无数谣言,以及更多对警方的指责。梁旭的立场已经十分可怜,刚刚丧父,又被警方无故搜查,而他的民事赔款还没有及时判|决下来。可以想见网上会把这件事扭曲成什么样。 两人在大洋两岸无声相对,风从房灵枢的窗边吹进来。 长安的夜已经有了秋意,夜风开始凉了。 kev听到房灵枢含|着鼻音的道歉:“对不起,kev,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没有不应该。”kev噙着笑:“听你发脾气,是我的特|权。你若对别人发脾气,恐怕我还要吃醋。” “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待会儿会跟我爸谈成什么样。”房灵枢擦了擦眼睛:“我要说服他缉拿梁旭,还要他自己说出梁旭的身份。kev,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都知道,但那不代表我不爱他。” “事实不一定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kev说:“忍辱负重,必有其由。” 隔了好一会儿,房灵枢从电话里猫叫似地“嗯”了一声。 kev压低了声音哄他:“勇敢点,宝贝儿,你要这样哭,我待会儿怎么处理我的欲|望?” 房灵枢带着哭腔,含含糊糊地骂他:“滚你|妈。” “好的c好的,我的甜心,你就骂个痛快。”kev低头捡起领带——衣服他可没真脱,就是吓吓他的小房警官而已:“很晚了,回家去和你父亲谈谈吧——还是那句话,我们任何行动,要有证据,但证据不靠暴力和莽撞获得。” “我知道。” kev慢条斯理地打好领带,这可是机场,旁边人都看着呢。只希望大家原谅他的玩笑,不要报警说他打算裸奔。 许多人咧嘴笑着,瞧着这个拉丁混血的男人潇洒地单手系领带。 房灵枢也才听见他电话里仿佛有广播的声音过来。 “你在干嘛?商场里吗?” “是啊,给你买个礼物。”kev顺口胡诌道:“还有半年就是你的生日了。” 这都是什么狗屁理由。房灵枢满心都是案子,也来不及细想,只是一阵温柔涌上心头。 幸何如之,他能遇到这个大洋彼岸的男人,他弥补了他内心的一切缺憾,总能让他在躁动不安的时刻找回一颗平静的心。 没头没脑地,他叫了一声:“邹凯文。” “嗯?” “我爱你。” “我的天,你这是暗示我跟你来场电话做|爱?” “我爱你!挂了!” 房灵枢怕他再说什么骚话,只好“啵”地吻他一声,赶紧挂了电话。 是的,困难重重,但一切都有眉目了。等这个案子破掉,他就辞职去美国。 没道理一直让kev那样等。移民是不一定的,但至少先干个三天三夜吧。 只要梁旭的身份明确,乱麻之局就能从头解开。包括跟踪他的那个警卫,既然在翠微花园上班,也不怕找不到。 他走出公|安局大院,秋风又起了,仰望夜空,倒映在他眼里是一片宝光璀璨的深蓝。长安的夜空少有如此清澄的时候,仰头就能看见北斗七星,悬天如剑。 北斗何|光耀,熠熠照长夜。 房正军果然没有睡,不过也没有刻意等他,房灵枢回到家里,房正军正在书房里写报告。 房灵枢先把梁旭送他的东西仔细收好,才来敲他爸爸的房门。 “回来了?” 房正军惯于俭省,自己在家就没开空调,光着脊梁写报告。听见儿子进门,他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声。 房灵枢靠在门上:“房队长,你在忙?” 房正军闻得他儿子腔调不对,就回过头来:“干什么?” 回过头来,他看见房灵枢戴着眼镜,手里抓着一沓纸。 “我要和你谈谈。”房灵枢说。 房正军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公事去局里说,你|妈|的事就不用说了,她懂得什么。” 房灵枢走到他面前:“房队长,我请求你代为提请,尽快逮捕梁旭,并突击搜查他的住处。” 房正军看他半天,把笔向桌上一丢:“你又发什么疯?” 房灵枢若无其事地望着他:“就算我不说,你也认为梁旭的住处应当搜查,不是吗?” “那是局里的事情,你只负责走访排查,你查出什么了?” 房灵枢推推眼镜,在他父亲身边坐下了:“三天内,刑侦中心地毯式排查了翠微花园所有住户,并且进行了走访,有人目击梁旭曾在卢世刚死前出没于翠微花园。” “所以呢?他有不在场证明,这是你自己给他作证的。” “别急,没证据我不会乱说话。”房灵枢把一叠照片摊开:“我们仔细摸排了二十七号当晚,全市所有还在运行的监控,从明德门,到翠微花园,房队长,你看这是谁。” 房正军举目望去,那是经过技术处理的监控截图——因为是夜里,模糊极了,只能放大再处理,房灵枢和整个刑侦中心不知道把这些录像看了多少次,大海捞针地抓出了这几张截图。 “行走姿态,衣着特征,身高,体型,就是梁旭。”房灵枢说:“七点到九点半,他先后出现在曲江会展中心和寒窑路上,这条路线正是通向翠微花园的常规路径。但我认为他不是想去翠微花园,因为卢世刚的广源建材公司,就在寒窑路上。” 这是长安富有盛名的一条街道,据说王宝钏就是在此地等了薛平贵十年。 卢世刚倒也不嫌寒窑路的名字不吉利,好好一个公司,开在寒窑里。 房灵枢捻着那张照片,忽然笑了笑。 梁旭应当是想去公司楼下堵住卢世刚。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在公司附近与卢世刚见面。监控也没有拍到他们同时出现在镜头里。”房灵枢道:“但是十点左右,他从翠微花园的南门出来了,只有背影,但我确信这就是他。” 房正军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还是戴上老花镜,把几张照片仔细看了一遍。 “最关键的这张图,太模糊了。”房正军说:“梁旭去寒窑路,这离翠微花园还有相当一段路程。他想去索赔,没找到卢世刚,这也说得过去。你要指证他,这最后一张照片实在难以服众,这背影说是他也行,你说是小邓也行,说是谁都行。没有目击者,不能光凭这一个背影取证。” “所以我才要提请搜查他的住处,他住处一定还藏着其他证物,哪怕血迹洗掉了,只要我们行动得快,可以提取出残留的血样痕迹。” “你这完全是在血口喷人。”房正军严厉起来:“就凭几张截图,硬往他身上扣黑锅。然后就要搜人家家里——房灵枢,省厅下来的文件你读了没有?梁旭什么身份?你这时候大张旗鼓跑去搜查,查不出东西你怎么交待?” 房灵枢不说话了。 房正军叹了口气,扶一扶老花镜:“你不服气,年轻人,做事莽撞冲动,这我都能理解。我再给你说一个事情,卢世刚生前的通话记录,移动提供给我们了——当天晚上八点多,卢世刚给他儿子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快十二点的时候,又给他妻子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我知道,”房灵枢琢磨了一下:“你想说,至少在这个时候,卢世刚还有自|由行动的能力。” “是啊。”房正军无奈:“你以为我就没有看监控吗?我夜夜值班都在看,证据不足啊灵灵。你是个警|察,做事要有真凭实据。” “证据是有,只是我怕你听了要犯心脏|病。” 房正军未料他这样回答,不由得沉下脸来看他。 “有些证据,我不说,是因为不太好看,也不便公开。”房灵枢低着头:“有线人向我这边通报,半个月前,也就是梁峰刚去世的后的几天,梁旭曾经秘密委托私|人|侦|探,调查卢世刚的身份,并且窃取了他的dna。” 房正军有些愕然,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 “如果梁旭真的对卢世刚一点图谋都没有,他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偷卢世刚的dna样本呢?” “这是谁说的,你让他自己出来作证。” “对方是私|家|侦|探,不可能出来给你作证,人家还要做生意的。” “什么狗屁生意?”房正军一把搡开他儿子:“违法违规!房灵枢,你天天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房灵枢从地上爬起来,退后两步:“我也犯不着说谎,用得着你老人家气成这样?” 房正军是真的动怒了:“我就不明白了,梁旭好好一个孩子,他跟你有什么仇?你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算计他,我就不说什么,拉了几张监控就硬说他尾随卢世刚,我也就不说什么,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私|家|侦|探,信口开河——房灵枢,你是不是不枪毙梁旭就不安心?”说着他又拍桌子:“抓犯人,能像你这样疯|狗乱咬吗?梁旭可疑,别人就不可疑?他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这十八个黑锅没头没脑往人家身上栽?” 房灵枢不吭气,只是看着房正军,过了一会儿,他笑起来:“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护着梁旭?” 房正军红头涨脸:“我怎么护着他了?” “房队长,你怎么护着梁旭,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房灵枢摘下了眼镜:“你,陈伯伯,还有梁峰——梁叔叔,你们为什么要那么保护梁旭呢?” 听到梁峰的名字,房正军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我对梁旭的身份,实在很感兴趣。这个兴趣不是别人给我的,就从你避而不谈卢世刚的嫌疑人身份开始。从那时我开始怀疑,梁旭是不是和金川案有什么关联。但他身世清白,是射击运动员的儿子,看上去和金川案怎么都扯不上关系。” 房灵枢想了又想,把样本报告递给房正军:“不好意思,违规办事。别处分小杨,是我恐吓她干的——我很不巧地得到了梁旭的样本,又很不巧地发现梁峰的尸检样本还留在局里,于是很不巧地我们就分析了一把,结果很不巧地,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房正军怎料他这样胆大,一时间气也来不及生,只是咬牙切齿地看住他。 房灵枢在他父亲前头蹲下来,无辜地抬起头:“房队长,以及曾经的芝川派出所房所长,还很幼小的我,那时,也跟着你住在芝川。你一年到头奔波在外,可是有段时间,你突然天天在家了,我还以为你是转性了,现在想想,你是不是从金川县带回了什么人?” 房正军不说话。 “哦,没记错的话,有一次你答应我去儿童乐园玩,我在学校等你到天黑,一路哭着去找你,人家告诉我,你去城北了。后来你跟我说,是临时有公务,我都信了。”房灵枢摸|摸鼻子:“这两天我又把这个破事儿想起来了,忍不住查了查当时的老地图,唔,原来当年的芝川孤儿院,就在城北。” 房正军还是不说话。 “梁峰,我得喊他一声梁叔叔吧?你们都在华阳县当兵,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不知道是不是人富贵了就狗眼看人低,他成了全运会冠军,跟你们就没来往了,是不是?”房灵枢恶毒地看向他父亲:“所以他死了,你和陈伯伯,连葬礼都不肯去,算什么战友呀?苟富贵勿相忘都不明白,还犯得着掏这一分白礼的钱吗?” 这话真的激怒了房正军。 “房灵枢,你说话不要太难听。陈年旧事,关你小辈什么事?” “哦”房灵枢点点头:“所以你也承认,你是认识梁峰的嘛!” 房正军被他儿子阴了一把,顿时又不说话了。 “梁峰叔叔人真好,心甘情愿当接盘侠,给人家养儿子。梁旭不是他亲生,他居然含辛茹苦地养了他十五年。这得是多大的真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无解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灵枢在出勤的路上接到梁旭的微信, 钢铁直男的问候方式:“在吗?” 直男发微信无非三个套路, 在吗干嘛在忙吗? 不好意思, 如果房灵枢真是个姑娘, 恐怕要赏你一句不在很忙没干嘛。 但小房同志是个刑警, 聊微信也不是为了钓凯子,他忍着笑, 回了一句:“在。” 果然接下来梁旭从善如流, 立马发了一句:“忙吗?” 房灵枢“噗”地笑出声了。 旁边的同事立马伸头来看,不得了,大家炸锅了。 “卧圌槽,房灵枢, 可以啊, 说发微信真发微信, 你给姓梁的下迷圌魂汤了吧?” “岳萍萍!你看看!男人都比你会勾引人!你跟房哥好好学学啊。” 房灵枢也趁机犯贱:“对的, 小岳, 一个月五百块,包教包会, 什么贾斯汀比伯强尼德普我保证你想睡哪个睡哪个——当然泡我不用交钱, 我免费给泡!” 岳萍萍似笑非笑地看他:“房灵枢,你想挨揍是吧?” 岳姐今天要把你的脑壳都打爆。 大家全体后退, 留下战场给小岳, 至于房灵枢, 卖了算了。 “不!岳姐我错了, 岳姐别打脸!”明明犯贱的是所有人, 挨打的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房灵枢委屈万分:“你们这些狗比,说得什么屁话,我岳姐国色天香,用得着我来教吗?妈圌的别卖我啊!救命啊!” 这不像警车,一路上鬼哭狼嚎像拉了一车去屠宰场的猪。 梁旭的微信跟他本人一样,腼腆又直男,三件套是少不了的,既然前面都问了在吗忙吗,后头这句也就跟着出来了:“在做什么?” “上班呀。”房灵枢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一面揉他被揍过的脑壳。 梁旭静了很久,才发来新的消息:“哦,想找你出来吃饭的。明天周末,你有空吗?” 你终于把天煞孤星的问题想开了吗? “再看吧。”房灵枢回复:“最近查案有点紧,似乎有线索了。” 如果房灵枢不是警圌察,那他倒是很愿意跟梁旭出去溜达。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该控制的已经控制了,公圌安局人手本来就不够,房灵枢也得踏踏实实干活儿。 “我给他下了个饵。”他在电话里和kev说:“他得知警方有了新线索,就会更加主动地来接触我。这比我求着他说话容易多了。” 所有凶手,都有接近警方和现场的欲圌望。这是无法控制的。 “他也一定在琢磨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办案的消息。” “如果他真正清白,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kev答道,“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正在证明他的清白,只要他肯配合。” 房灵枢回答得一样很痛快。 长安这边已经是夜里十二点,kev那头大概正在吃午饭,电话里传来撕汉堡纸的声音。 “你又吃汉堡?”房灵枢说:“我不在你就开始乱吃东西。” kev只是不无醋意地问他:“你们明天约在哪里?” “图书馆。” “那可真够纯情的。”这下邹先生真的吃醋了:“过去你想玩都是去pub,只跟我去图书馆约会。” 房灵枢笑起来:“少废话,放下你的汉堡,出去找个正经餐厅吃饭。” kev也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要和你说。” “关于我这边的案子吗?” “嗯。” 房灵枢翻身爬起来:“老是国际长途太贵了,换skype吧,你详细地说。” “不换。”那头坚定得很:“就这样,别挂我。” “干嘛呀?” “我在书上读过这句话——要看一个男人是否爱你,就看他是否舍得为你付出。若是他有钱,他要舍得为你花费时间,若是他有时间,他要舍得为你花钱。”kev的声音里含了分明的笑意:“越洋电话,又花钱,又花时间,最能表达我爱你的心情。我跟你隔着太平洋,既无法吻你,也无法抱你,你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还开闸了吗? 房灵枢终于忍不住了。 “操圌你圌妈。”他笑着骂他。 “不,不,我和你的关系,决不应该是你我妈圌的问题。”kev一本正经:“严谨地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我圌操圌你。” “你去死吧!” “哦,对了,咱们中间还隔了两块大陆。” “让你死没听见吗?” 他们没换skype,kev似乎真听了他的话,一面向外面走,是找餐厅的样子,一面在电话里和他交谈。 “我在上海的朋友,给了我一个消息。他是一家私人事务所的负责人,半个月前,梁曾经通过网络联系到他,并委托他调查了卢的身份。” “接着说。”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我的这位朋友,窃取了卢的dna。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这至少说明,他对卢有很强的图谋心。这个信息也许不足以成为呈堂证供,我的朋友也不愿意为警方作证,但它应该对你的侦破有所帮助。” 房灵枢半天没说话。 “邹凯文,你在fbi到底是干嘛的?对华情报间谍吗?” kev大笑起来:“想多了。dna这东西,太容易弄到了。卢是建材公司的管理人,我的朋友委托一位南京的投行经理,跟他约谈生意。酒席上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他的样本。” “南京投行跟长安的建材公司谈生意?这特么万里长征啊?卢世刚没起疑?” “那就是资本的力量了。”kev笑道:“这个投行所属的财团资力雄厚,大约又有恰当的投资理由,这些我没有细问,总之是那位女总裁卖了个人情给他。若不是梁给了他一笔相当不错的酬劳,他也不会如此费尽周折。”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kev认真道:“梁所给出的酬劳,恐怕是他家庭收入的数年总和。他可能动用了父亲的遗产,这是连日后的生活都不考虑了。” 破釜沉舟。 “如果说他调查卢世刚还只是可疑的话,这种散尽家财的行为就有点接近恐怖分子了。”房灵枢说:“他该不是做好了被枪毙的准备吧。” “你和他接触的时候,要慎之又慎,如有必要,可以佩枪。”kev道:“无法预料他会不会突然发难,我更怕他这次主动约你,是要挟持你来做什么。” “姓邹的,搞清楚,我很能打的好吗?”房灵枢不满意了。 “别人面前也许是,在我床上就未必。” “你不说骚话会死对吧?” kev笑起来:“我怕梁的事情会令你难过,所以希望你高兴一点。”又调笑他:“回想起来,初圌夜之后你软得要我抱你去洗澡。” 房灵枢拍着枕头怒吼:“闭嘴!闭嘴!滚蛋!滚蛋!” 电话里传来kev畅快的大笑。 他枕头边摆着笔记本,里面是拿回来的监控录像。房灵枢已经习惯了边做事边看监控,此时他两手乱拍,画面恰好定格。 kev听他突然不响了,以为他真的生气,连忙道歉:“别生气,我不再提了。” “别扯淡。”房灵枢止住他:“kev,这录像不对劲。” “什么录像?” “梁旭的实时监控。这个楼上下来的男人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kev不明所以,又看不到他说的内容,只说“你倒回去再看一次。” 因为是针眼,所以视频效果十分模糊,只能作为监视明确目标而用。房灵枢挪回去看,此人是从楼下上来,经过梁旭门口,稍作盘桓,他上楼去了。 过一会儿,又下来了。 房灵枢坚信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身影,他走路的样子,有些跛脚,勾着头,已经上了年纪。 kev不欲打扰他,只是沉静地在电话那头,陪同思考。 “我肯定见过,日了狗了,想不起来。” “别急。”邹先生安抚他:“试试特征记忆,这个人的形象和谁有关?” 和谁有关?和梁旭有关。 但关联在何处? 时间在他们无声的回想中过去,这一刻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被折叠了。房灵枢只是穷极苦思,而邹容泽在电话那头柔声指点。 这情景和他们过去的日子何其相似。 一阵讯息震动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是小杨的信息。 房灵枢点开信息来看,这一次,他从床上爬起来了。他一直冲到房门口,又折返回去。 “先不说那个kev,我们猜中了。” “怎么了?” “梁旭真的不是梁峰的儿子。”房灵枢压低了声音:“样本分析出来了,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连亲缘关系,都谈不上。” 他是梁峰的养子,而他的户籍上,民政手续上,从未显示收养记录。 他把衣服换掉了,换成了紧身t恤和牛仔半裤,头上带了个骚包的小帽子,帽檐将将卡在刘海前面,看上去像个刚进社会的新鲜人。 房正军盯着他看了许久,嘟囔了一句:“大暑天戴帽子,我看着你就热。” 房灵枢两手捏住帽子:“好看呀。” 房正军就不说话了。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在夜色的长安路上,房正军推着自行车,房灵枢也就不敢开车。长安的夜色是繁华的,它从千年之前繁华至今,一场凶圌杀案,动摇不了它人间烟火的鼎盛。一路上柳荫隐着燕语,叮咛婉转,是古都特有的c安宁的气韵。 两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这份安宁,是多脆弱啊,针一捅,就破了。 走了许久,房正军才开口道:“今天筹备会上,你把风头都出尽了。” 房灵枢就等着他这句话。 “爸,你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是觉得,你不懂事。”房正军停下步子,回头去看他的儿子:“你去美国,自圌由惯了,但是在国内,你要知道,有些话不该你说,不该这个时候说。” 房灵枢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父亲。 房正军亦不回避,父子两人倒像两只斗鸡,一浪一浪热的空气在他们周围打转。 方才在局里,房灵枢大开大合地讲了一通,讲到最后,大家都有点晕。 “小房,咱们都是共圌产党员,信仰马圌克圌思主义。”陈国华揉着太阳穴:“你前面说得有道理,老房说的,也有道理。但你现在说个死人复活这个有些不切实际。” 房灵枢乖乖地看他:“是的,死人不会复活,但仇杀是有可能的。各位还记得半个月前咱们局里处理的那个民事纠纷吗?” 房正军忽然站起来:“这个我会说,你不要说了。” 房灵枢没理他:“八月七号,局里接到的报案。卢世刚的儿子卢天骄,在进行射击训练的过程中误伤他的教练梁峰,梁峰抢救无效,当天晚上死在医院。” 房正军大声止住他:“这个我已经要说了,房灵枢,你坐下,下面我来说。” 房灵枢依然在说:“梁峰的妻子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独子梁旭。杀父之仇,对梁旭来说,内心很难平静吧。” 房正军的头上拧起青筋:“民事纠纷,误伤致死,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从哪来的杀父之仇?房灵枢你坐下!” 他的情绪确实有点太激动了,陈国华咳了一声:“老房你让他说完。” 房灵枢却停住口,看着他父亲:“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房正军一口气憋在喉头,上下滚了半天:“对,就这么多,该调查的肯定要调查,这个绝对不能说放过去。” 陈国华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一时之间也不好细问,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 “卢世刚的社会关系,继续调查。翠微小区的所有住户,包括前面提到的相关人员,都要排查。”陈国华站起来:“李成立局长明天会从北京赶回来,今晚我值班,等省厅的消息。” 然后,他看了一眼房正军:“八月七号的误伤纠纷,是否和曲江案有所关联,明天先传讯梁旭。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大家又把明天的工作做了分配和安排。 会就这样散了。 散会之后,房灵枢先跑去换衣服了,陈国华叫住房正军:“老房,你留步。” 房正军接过他递来的烟:“陈局。” 陈国华引他一同向外面走,两人只是点烟,并不说话,直走到外面僻静处,两个人顶着蚊子看月亮。 陈国华踩了烟头道:“老房,你刚才的反应,有点不像你。” 房正军笑了笑,偏转了话头:“无头悬案,换谁谁也不甘心,是不是?” 陈国华看他半日,叹了一口气:“我说一句不该我这个身份说的话——或许你也不该听,但我还是要说——你被这个案子耽误太多年了,我盼望你慎重一些,你我这个年纪,无谓勉强自己,我倒没有什么,我是为了你才这么说。” 这话说得含蓄。 房正军沉默以对。 他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依然仅仅只是个支队长,旁的人早就干上去了,同龄人里,他是始终压着难提拔的那一批人。他房正军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不提拔,还能为什么?金川案追查不力,办案无果,作为始案负责人的房正军难辞其咎。 “我不是不支持你,恶性案圌件,省委c市委c省厅c总队,都会全力支持我们侦破。”陈国华又点上烟,“但是老房,你是不是考虑考虑急流勇退,要么就把这个案子直接移交省公圌安厅——大案要案,有的是人去做。你马上退居二线了,这个领头羊,不是非做不可的。”他低低头:“要么就让小房试试,年轻人,出点错,也不打紧。” 房正军依然没有应声。 陈国华在委婉地暗示,暗示他转手这个案子。 陈局是出于一片善意,这个房正军都明白。 上头的态度是很微妙的,于上峰而言,“稳定”比“结果”更重要,如果当时没有结果,那么以后也就不要再轻易提起,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人心的恐慌比什么都严重。 “老陈,你明白我。”房正军改换了称呼:“你是为我好,但你也明白,金川案已经成了我的心魔。抓不到这个凶手,我死也难瞑目。” 陈国华忧郁地望着他,他们同是警校出身,并肩作战二十多年,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做刑警的人,注定命里都有个破不了案子?越是急公好义,越是命里穷途。 他们是把针插在脑后过日子的人,十五年了,凶手逍遥法外,甚至于连群众都忘记了这件事。 “就算抓到了人,老房,难道世上就没有下一桩凶案了吗?” 陈国华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很无力。 房正军不接他的话,房正军抬起手,挥散烟气和蚊蝇:“当初多少人都说卢世刚就是凶手,是我一力坚持疑罪从无。我要抓人,就要真凭实据地确信他是凶手,卢世刚的犯罪证据不足,又有不在场证明,我不能让他做替死鬼。” 陈国华望着他。 “可不瞒你说,这么多年了我心里仍然怀疑卢世刚,我一直想把他当场擒获。每一次新的凶案发生,我都想杀了自己,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因为我当初的错放而害了又一家人命!” 房正军越说越激动,他的激动无处发泄,只好一只接一只地拍蚊子。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公圌安局的大院里。 可是现在,卢世刚死了,和金川案所有灭门的家庭一样,死于同样的手法。 真正的凶手似乎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警方的愚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现场谋杀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梁旭换了衣服, 直接穿了球服出来,臂上却还裹着黑纱。球服没有袖子, 他把纱别在护臂上。 房灵枢不能视而不见, 只好顺水推舟:“其实你现在没什么心情玩吧我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梁旭对他九曲十八弯的欲擒故纵根本无从理解,只是腼腆答道:“还好。头七纸烧过了。” “你|爷爷奶奶呢?” “我家没亲戚。”梁旭摸了摸臂上的孝:“我要是再不好好活着, 就真对不起我爸了。” 那一瞬间,房灵枢是真的有些同情他。 而他不知道,他在这头盘算梁旭,梁旭也一样在盘算他。 梁旭隐隐约约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展得太快,又或者,房灵枢太黏人了。而他支不出招。 算了, 可能那种男孩子, 确实朋友少。 自己也是一样, 可能除了房灵枢, 已经没有朋友了。 他想起另外一个人, 自己总是对孤独者抱有同情心,或许也是同病相怜的一种自我怜悯。 因着工作日, 暑假也快结束了,球场里空寂无人——黄天暑热,谁大白天来体育场?两个人l一,梁旭高, 而房灵枢灵活, 居然也打得有来有往。 “你运动神经这么好, 怎么玩游戏手慢?” 房灵枢笑道:“没有,我是在美国的时候才学打篮球,朋友教的。留学娱乐也不多,就经常玩玩。” 梁旭亦点头道:“看着是练过。” “刚才是热身,现在来真的,打赢我,就让你决定待会儿去哪儿。” 梁旭只怕他又要去打游戏,这赌约求之不得:“行,那我小心点。” ——房灵枢是打惯了街头篮球的人,擦擦碰碰相当不规范,兼之眉来眼去还有吃豆腐的嫌疑,若不是梁旭脾气好,换做别人早就火气打上来了。当然也是因为房灵枢长得萌,瞧着他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换谁也发不起脾气来。 梁旭十分意外,没想到这小个子打法这么凶,一点也不肯让人。到底是警|察,他想,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很结实。 两人全神贯注地争球,房灵枢忽然向外一看,球在他手上,梁旭伸手打他的球,而房灵枢十分碰瓷地向后倒下去。 梁旭恐他受伤,侧身拉住他,而房灵枢的眼睛还在往他背后看,转瞬间的事情,梁旭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自己翻身摔在地上。 “看什么呢!” 房灵枢吓傻了,眼睛还在往外看:“有个人过去了。” “什么人?” “我见过的,想不起来。” 梁旭挣扎起来,也回头去看,真的有个人影闪过去了,隐入行道树后面,然后再也看不见。 房灵枢这才发现梁旭受伤了,他脸也白了:“卧|槽对不起!” 梁旭只是着急,倒没生气:“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不拉你你头就碰地了。” 房灵枢一张脸吓得雪白:“不是故意的”他慌慌张张跑到球架下面,从包包里拽出一块手帕:“我给你包一下啊!要不先冲洗一下?” 那样子看着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梁旭看惯了他那矫情样子,忽然觉得好笑:“没事的,打球谁还没碰过。起来吧。” 他把房灵枢拉起来,房灵枢仔仔细细拿矿泉水给他冲了伤口,又拿手帕给他包裹:“还好只是擦伤。” 梁旭见他那手帕十分精致,不像一般的便宜货:“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用手帕。” 房灵枢噘嘴道:“爱马仕的呢!贵得很!” 这下倒轮到梁旭不好意思了:“弄脏了多不好。” 房灵枢瘪着嘴道:“又没说要送你,止血了就还给我。这是人家送我的,你想要我还舍不得呢!” 娇气包,梁旭想,他这样的确实难交朋友,像个姑娘似的。也不知道什么女孩儿口味独特,还肯送他手帕。 他又想起刚才那个树后的影子。房灵枢没有说谎,是有人在跟着他。那也是他想跟这个警|察出来的目的。 热汗从他颈间缓缓地滑落,手臂上也淌着汗,它们渐渐渗透了房灵枢的手帕,刺入他的伤口里,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感到一阵疼痛的战栗,像良心发出的尖锐的谴责。 按理说人受伤了,两个人也该散了,房灵枢却黏着梁旭,又是吃饭又是喝茶。只有梁旭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直男,才会相信如房灵枢这等人会没有朋友。须等到他们过了二十五岁c三十岁,被几个情场老手骗走过恋人,才会明白,这种男人怎会没有朋友?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勾搭朋友。 他们善于言谈,又善吹捧,懂得示弱,又懂察言观色,既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也能触发女性的同情心——宛如名作里那些凭着健谈而讨人欢心的沙龙客一样,只要你不出言阻止,他简直可以娓娓不断地说上几天几夜。 因为坐的是书吧,话题就聊到书本上面。 “我呢,佩服那些善于叙事的作者,读起来轻松愉快,光是看他说事儿就觉得特别爽快。”房灵枢拿起另一本书,那是一本相当反智的通俗小说:“当然了,我也佩服这种作者,能把裹脚布似的东西写个十七八万,这是得有多大的耐心啊。” 因为看上去天真无邪,他刻薄的谈吐也有一种惹人喜爱的风趣意味。 “你口才真好。”梁旭出神地望着他:“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房灵枢眨眨眼:“真的吗?你夸我啊?” “真的。”梁旭说:“别人让我讲故事,我只会读书,好故事都被我讲坏了。” 这下房灵枢真的惊讶了:“你还会给别人讲故事?” 这情景有点儿无法想象啊。 梁旭迅速地垂下眼睛:“以前会。” “是谁啊?你前女友吗?” “没有,只是朋友。”梁旭想了想:“现在也不算朋友了。” 这之后,无论房灵枢怎样缠着他问,他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这场下午茶莫名其妙地沉寂下来,房灵枢只能装乖巧,而梁旭一直在沉思。临别的时候,梁旭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踌躇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房灵枢不敢表现得太过期待,只能慎重地望着他:“什么事?”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我们以后,少来往吧。” “为什么?还是因为你的案子?” “不是。”梁旭摇头:“我这个人,命很硬,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房灵枢简直大失所望。 他和梁旭对脸懵逼,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过了一分钟,房灵枢“噗”地笑出来了:“帅哥,你中二病还没好全吗?” “”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天煞孤星世所难容啊?”房灵枢有点不耐烦,又觉得可笑:“想开点好吗?人生还很长,你得从悲痛里走出来。无论谁的死,都和天命无关,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硬背。” 房灵枢敢按着良心说,此时此刻,他说的是真心话。 梁旭因为父亲的死而倍感自责,这令他感到同情,当然了,还会产生一些其他联想,“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个“都”字,又是指谁呢? 他拉过梁旭的手:“行啦,别想那么多,手帕还我!” 梁旭捉过他的手帕:“我带回家,洗一下吧。” “别啊,弄得跟谈恋爱似的你和男生还这么讲究啊?”房灵枢促狭地笑起来:“拉倒吧,奢侈品,我还怕你给我洗坏了呢!” 梁旭包容他的张|狂,片刻等待之后,他们相互道别,各自上了公交车。 房灵枢握着那条手帕,把它小心地折叠起来——是的,这就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回到家,他先敷面膜,一面打开他的刑侦中心小群。 “明天你们什么安排?” “还是走访,现在证据不够,现场又没有发现受害者之外的血迹,对比不了dna。灵枢,你那边情况呢?” 房灵枢一手的冰河泥:“没,他小心得很。他手上原来有淤青,很像撞击伤,现在看已经消成黄斑了,八成是用什么药酒揉过了。”又说:“dna样本我弄到了,回头你们把这个样本,拿去跟梁峰的样本作比对。” “卧|槽,你连这个都能搞到,你跟他约炮了吗?” 房灵枢想起梁旭的样子,笑着回了一句“滚蛋,是血。” “哪儿的血啊?菊部有血?” “邓云飞我真的要日|你了啊?” “不是,你这也太怪了,要拿梁旭的样本,走程序也能拿啊,干嘛这么曲折?” “你懂个屁。”房灵枢擦了键盘上的面膜:“那还得申请,还得批,打草惊蛇何必呢?再说了我信不过我爸。” 技术科的小杨是个姑娘,做这种事还是有点怕:“查可以,但这样本可不能说出去,梁峰尸检的时候我忘了扔了,捅出去全是我的责任。诶我说你干嘛对他们的样本啊?” “你们不觉得梁旭和他爸一点儿都不像吗?他爸五短身材那么粗|壮,还胖,鼻子跟被捶过一样,梁旭摩天大楼的鼻子你能信他俩是亲生父子?” “这关曲江案什么事你意思梁旭是隔壁老王的种?”另一个人开始逗逼。 “你他|妈正直一点会死啊?” “精英,你要照顾我们的智商。”小邓在群里发了个表情:“至少你得跟我们明确一下,每一步的行动到底目标是啥?” “我怀疑梁旭的身份,你看我爸跟陈局,都遮遮掩掩,我怀疑他和十五年前的金川案有很大关联。我让你们查他的户口,查梁峰的户口,你们搞了没有?” 群里沉默了一下。 “灵枢,我私聊你吧。”小邓道。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都是自己人,不搞小团体。” 小邓犹豫再三:“我让曲江所的小冯去查了一下,梁峰和梁旭的户口都没什么可疑梁峰,曾经在华阳当过兵。” ——华阳县。 “我爸和陈局,也是在那儿当兵的。” “对而且他们是同期。” 大家都不说话。 所以,陈国华c房正军c梁峰,这三个人是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转业后,房正军和陈国华进入了公|安系统,梁峰则因为出色的射击技术成了运动员。 房正军是认识梁峰的。这能解释房正军的悲伤,他为死去的战友而哭泣,合情合理。 但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梁峰呢? 梁峰家中无眷,他退役多年,体育局对他也不重视。而房正军连他的简薄的葬礼都没有出席,陈国华,也是一样。 “一定有猫腻。验,把梁旭验清楚。” “你一天到晚让我们违规办事,早晚有天被你害死。” “哎,不要这样说,大家都是年轻人,要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好吧?按我爸他们的破案思路,破案水平,你信不信曲江案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大家有点尴尬,也有点想笑,房灵枢的嘴是真贱,喷起来连他亲爹也不放过。 “上面不许我们参办,可我们为什么不能了解真相?记者都能走访事实,我们好歹还是刑警呢!”房灵枢振振有词:“不要怂,出了事我一个人扛。” 群里刷屏:“你扛你扛,先去微信群发红包,不要废话。” 这是句毫无意义的豪言壮语,房灵枢明白,小杨明白,小邓也明白——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出了事,他们谁也逃脱不了责任。 但是他们毕竟还年轻,有颗追寻正义的心,对真相的好奇和对公理的坚持,还不曾在他们年轻的心胸中熄灭。 夜深了,他们还在群里谈论着这项秘密行动,仿佛这桩大案即将在他们胡闹般的侦|查下真相大白。 无论结果如何,不能不战而退,哪怕上面是钢筋铁桶呢! 大圣们定要捅破了天。 清纯也不是真清纯,你瞧他那一身看似严谨的警服,扣子小心翼翼地开到第二颗,又反复拿熨斗和料浆抚平了纹理,形成一种看上去潇洒随意其实憋得要命的“自然森系风情”。头发是温顺的三七分,但仔细看看,每一绺刘海都拿发蜡折腾过十八遍,务求锐化他本来并不深刻的五官轮廓,还要看上去清爽干练——总而言之这种造型就是在五十岁长辈眼里“挺乖挺好”,二十岁同龄眼里“哎哟骚包”的高段位造作。 嗯啊,这就是房灵枢。 他让房正军感觉不顺眼,这实在太正常了,房正军说不出他哪里不好,只是隐约觉得“这小王|八蛋不是善类”,对的,这种小王|八蛋只有同类懂得,你把他扔到酒吧里,他张嘴喊一句“小哥哥来玩呀”,那真是一点都不违和。 明明骚,还装乖巧,亲爹眼里的小混账,男人中的绿茶婊。 房灵枢在美国攻读犯罪心理,两年前才回国,被作为优秀人才纳入市公|安局刑侦中心。要问房夫人和房队长为什么吵到离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亲妈不愿意儿子再干警|察这一行,偏偏儿子一定要子承父业——当初读警校,房夫人已经大不乐意,眼看着小房赴美,房夫人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儿子也许可以在高校做个研究什么的。 好嘛,千盼万盼,小房一回国,不但没进高校,还正儿八经进了公|安系统,用房夫人的话来说:“你说你,他这个学历不够进省厅坐办公室?省厅没有刑侦局?你让他去市局算什么东西?” 还是个市局的小分处! 房夫人原地爆炸:“警|察干了一辈子,省厅你不认识人?你就不会撅撅屁|股使把力?房正军,我跟你结婚几十年,狗屁福没有享过,儿子是你自己的儿子,你上学不过问工作不操心,你干什么娶老婆生孩子?” 连珠炮,房正军额头冒汗:“那刑侦中心也是正规机构,也有编制。” “有你|娘的编制!我稀罕你的编制!” 夫妻俩吵到离婚,依然没能动摇小房同志想奋战在刑侦第一线的意愿。关键房灵枢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警|察,天天打扮得像个时髦小鲜肉,搞得网上老传“钟楼那边有个超帅的警|察小哥哥”。 实事求是地说,房灵枢真的没有英俊到“超”字冠名的程度,只是职业光环加成,加上他平时又爱拗造型,五分脸硬要拗出八分俏。加之这位小哥哥积极回应网络民众的热情,天天在微博上搞些犯罪心理的分析段子,隔三差五照骗自|拍,现在已经是十万粉丝的网络红人。 这些房正军也都忍了,关键他儿子还有点没法提的个人取向。小时候倒不那么明显,从美国回来以后就彻底放飞。 就为这个破取向,房夫人差点没把房队长徒手生撕了。 不说了,说不了,房队长头疼。 此刻房灵枢转着手里的u盘,笑得一脸羞涩:“对不起各位叔叔伯伯,我刚从法|医那边回来,弄了点资料,来晚了。” 他是局里人从小看着长大的,是同事,也都是叔叔伯伯。陈国华招手笑道:“小专家,进来进来。” 房正军一看他这个矫揉造作的劲头就觉得操|蛋,不由得沉了脸道:“你来干什么?” 陈国华嗔道:“什么叫他来干什么,海归的优秀人才呀!老房你这就不对了,任人不避嫌,举事不避亲,你这做事有失共|产党员的准则。” 大家都笑起来。 房灵枢不肯和他亲爹拌嘴,他采取最简便的方式,规规矩矩挪到他父亲身边,一面将u盘递给他父亲,顺手摸出了眼镜戴上。 眼镜戴上,他整个人的气质忽然沉静下来。 “刚才我在门外听了,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就和房队长说得一样,我刚从技术科回来,作为刑侦中心的干警,想对房队长的陈述做一些补充。” 他对父亲改换了称呼,显然是要表达郑重其事的情绪,大家也收拢了笑容,都坐起来。 “初步解剖,卢世刚一家三口的死亡时间是不统一的,死因也不统一。从外表看,三个人都死于刀伤,但卢世刚被绑缚的时间远长于他妻子和儿子的绑缚时间,他可能被捆绑了长达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这会在尸体上留下明显的尸斑,和张秋玉及卢天骄的尸体不同,卢世刚的手腕甚至留下了明显的擦裂伤。 “张秋玉和卢天骄死亡时间虽然还不能具体判明,但推断是先于卢世刚而死。她们的尸斑异于卢世刚,是死亡之后才进行捆绑,因此没有扩散的痕迹。卢世刚则是先捆绑,然后才被杀。” 这是技术进步的好处,至少十五年前,警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细致地辨明死者的先后次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灵犀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他呼吸着, 时间在他沉重的呼吸里溯流回去, 他离开了长安,回到芝川去c回到金川去,他的老战友梁峰又复活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 也许梁峰此时还在射击场上争取荣耀。 所有一切, 都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早晨了。 对于十五年前的房正军来说,对于那时候的关中警方来说, “金川案”还是一件十分有希望破获的大案要案。 先从第一次凶|杀案说起。 这起血案发生在金川,卢世刚家, 二零零零年的夏天。死者是县拆迁办副主任胡某, 他和卢世刚的关系只算是熟识——确切地说,他们近乎有仇。 公|安局接到报案赶去现场, 现场的情况令人心悸。胡某已经死亡,他的尸体被五花大绑, 跪在床头,卢世刚的妻子张秋玉当时身受重伤,也被五花大绑, 跪在床下。 当时金川县沙场村正在拆迁,胡某专门负责这个拆迁项目,因为做得不太厚道,群众对他意见很大。而张秋玉身为居委会主任,和胡某一向走得很近。 报案的不是别人, 正是张秋玉的丈夫卢世刚。而他作为村里反对拆迁的钉子户带头人, 和胡某所在的拆迁办有过数次争执乃至械斗。 群众之间更加传言, 因为张秋玉和胡某有奸|情,所以卢世刚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不过到底呢一夜夫妻百日恩,卢世刚没舍得对老婆下杀手,张秋玉又被抢救了过来。 张秋月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个孩子当然流|产了。大家都说,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卢世刚这一手够狠,留下母的,不清不白的野种嘛,弄死算了。 卢世刚显然有很强的作案动机。当时的金川县派出所所长陈国华,副所长房正军,立刻达成共识,逮捕卢世刚并进行了审讯。 审讯结果有些尴尬——卢世刚因为之前械斗抗拆,被拘留谈话,案发当夜,他刚从拘留所里被放出来,又被房正军抓着教育了好几个小时。 尸检报告则显示,早在卢世刚离开拘留所之前,胡某就已经被害身亡。 卢世刚没有犯案时间。 他在拘留所里自责万分,为了他重伤的妻子痛哭流涕,寻死觅活,只喊“让我死了算了。”拘留所的干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捆又是麻|醉针,才没让他在拘留所里自尽。 因为胡某作风一向不好,因此群众对这个案子意见很大,几次上|访,大家都觉得凶手简直是为民除害,加上公|安局方面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也检不出指纹和脚印,一时间群情激愤。 陈国华和房正军焦头烂额。他们不敢释放卢世刚,又无法举证卢世刚杀人。只能先行拘留,将他作为嫌疑人看管起来。 当时的审讯流程还不是很严谨,卢世刚在拘留所里呆了大半年。 仿佛就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大半年之后,另一起杀人案在金川县爆发了,死者是拆迁办主任杜某。这一次,凶手干脆利索地完善了自己的作案手法——还是五花大绑,但现场更加洁净了,杜某一家三口全部遇害。 卢世刚没有任何嫌疑,他人在拘留所里。 民间愤怒的声音越来越高,大家都觉得这个无名杀手实乃义侠,专杀害人精。金川县那几年的拆迁矛盾异常激化,因此这个案|件从一个连环杀人案,上升到了党群关系的问题上。 房正军原本就坚持疑罪从无,这时候便劝说陈国华:“卢世刚的确无辜,他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作案时间。现在闹得这么大,把他放了吧。” 房正军犹记卢世刚离开拘留所的那天,一步三回头。 “青天,青天。”他流着泪说:“还我清白了。” 当时还有人为房正军鼓掌叫好。就是这样嘛,大快人心,祸害原本就该死,无辜的老百姓为什么要被关起来。 而房正军却对卢世刚的表现起了疑心。他演得太过了,整个人脸上都是大喜过望。他的狂喜仿佛不仅仅来源于沉冤得雪,而似乎是一种侥幸。 这些内情,因为涉及到政|府形象和群众关系,被严密封|锁起来,新闻单位严禁报道。几年过去,无人再提起这个案子背后的故事,它也就逐渐被淡化。加上当时网络还不发达,因此更加无人知晓。 房正军回想那时他的所作所为,只有“后悔”二字可以形容。他不后悔坚持疑罪从无,但他后悔自己放人放得太轻率。 他那时还年轻,有英雄主义情结,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救护无辜的事情。 而更多无辜的生命,在后来的数年里,给他上了血的一课。那些当初为他鼓掌叫好的人,很快震慑于接下来的数起血案,他们的嘴皮一翻,又开始数落起警方的无能。 说到底怪谁?不就是怪放走卢世刚的房所长吗?哎呀,他升官发财,调任到外地去了,不晓得是不是当初收了卢世刚的钱呢。 房正军不在乎美名与骂名,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无所作为。他的人生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追凶。 而凶手隐匿无踪。 房正军在那几年里十分神经质,他走在路上,看谁都像凶犯。 房正军还记得接到报案的那个早上,那是二零零贰年的立秋。在接到电话之前,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当时他已经调动去了芝川,电话是陈国华打来的。 “老房,你快来阿陵,出事了。” 作为前三个案|件的主要参办人员,房正军责无旁贷,报告之后就立刻驱车赶往阿陵。 连环杀人,还是那样的手法,已经是第四案了。这次的受害者是三口人,一对夫妻和婆婆。 房正军进了现场,头像针扎一样的疼。凶手把犯案现场打扫得这样干净,场面是那样熟悉。 他在嘲笑警方。 是的,你们抓不住我。是的,你们根本不懂我。 尸体已经开始膨|胀,房间内弥漫着臭气。房正军一言不发地戴上手套,检查每个房间,看看是否可以找到遗留的证据。这个房子是自建房,被害者全部集中在二楼的堂屋,房正军一点一滴地搜过去。 忽然地,他在尸臭里,闻到另一种奇怪的气味。那不同于死人的尸气,是一种活人才有的c便溺的气味。 厕所在一楼,这不是厕所传来的气味。 他循着这气味,满屋地打转,最后走到一个矮柜前面——太矮了,很难相信这里会藏着人,也许只是猫或者狗。房正军思量片刻,还是蹲下|身去,打开那扇门。 “” 门里蜷缩着一个孩子,他在这个柜子里已经呆了不知多久,如果案发当时他就在这个柜子里,那么他已经在柜子里蹲了整整两天两夜。 他下|身实在肮脏不堪,薄薄的短裤上全是屎和尿,湿了又干,变成一条一条黄褐色的痕迹。人已经昏厥了,蜷在柜子里,像是死了一样。 房正军紧急地去试他的鼻息,又试他的脉搏——还活着!还活着! 他一把将这个孩子抱了出来,几乎张口就要喊“还有人活着”,下一秒,他闭上了嘴。 不能让人知道这孩子还活着。 因为凶手可能就隐匿在极近的地方。 他随手脱下衬衫,裹住孩子的脸,另一个人走过来,他们像抬尸体一样,迅速而小心地把这具幼小的“尸体”抬出了案发现场。 抬着这具“尸体”的另一个人,就是现在的长安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华。 这个叫做张小兵的孩子,是整个金川连环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也许亦是唯一的目击者。当时他只有十一岁。 他在武|警医院得到了救治,醒来之后,他既不说话,也不会哭,只是大睁着眼睛,向天花板发愣。 房正军耐着性子问他:“孩子,两天前的夜里,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告诉叔叔。” 张小兵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啊啊”地发出微小的声音,连转动眼珠似乎也十分费力。 当月,参办阿陵案的所有人员,达成了共识:保护证人,不向社会公开。 一旦让凶手知道这个孩子在世,那他恐怕要不计后果地杀人灭口——是的,这个孩子是一个绝佳的钓饵,但怎能用人的性命去钓取罪犯?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这些人慢慢散落在人海,有些人不堪重负,辞职离开,也有些人停薪留职,之后就干脆下海经商去了。 金川案是他们心里抹不去的伤疤,是他们人生失败的标志。而张小兵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活着,就永远在鞭笞和谴责这些参办干警的良心。他们总在夜里想起,是自己的无能,让这个孩子家|破|人|亡。 没有人能忘记张小兵那时的眼睛,又大又黑,它原本应该充满纯真与欢笑,而他躺在病床上,像完全被抽走了灵魂。 生亦如死。 只有房正军和陈国华,依然留在岗位上。 凶案未破,永不言弃。 张小兵不能长久地留在医院里,医生和法|医给出的建议都是一样的:“他是心理性创伤,所以不肯开口说话。” 法|医则给出了更加明确的建议:“如果是为了破案,当然是越快让他说出实情越好,但如果为了这个孩子的健康考虑,还不如不要提这些事了。” 房正军要带这个孩子远离金川县,那里毕竟危险,熟人太多,于保护不利。商量再三,他把张小兵带到了自己所辖的芝川,安置在芝川福利院。 “怎么办啊,喂饭也不吃,游戏也不做,说话也不说,晚上一直尿床。”福利院院长头疼:“十一岁了也是大孩子了,这是不是弱智啊?” 院长真不知道房所长是从哪儿弄来了这个傻孩子,房正军不肯说,只是严厉地告诉他,这孩子十分重要。因此她只能委婉地抱怨:“这要怎么带啊,光是天天给他换床单就晾了一院子。” 房正军二话没说,次日,福利院就收到了二十张床单,和房队长的一张存折:“这是我一年的奖金,陶院长,无论如何,你帮帮这个娃娃,他太可怜了。” 这说是私生子吧长得也不像,要说是两不相干吧,房所长也太疼这个孩子了。 陶院长无话可说,只是点头。 那半个月里,房正军每天都偷偷摸|摸地往城北福利院跑。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有这样细心过。 不只是怜悯,还因为自责,因为愧疚。 他不知如何向张小兵开口去问。张小兵甚至无法接受他父母的死讯,他在福利院里发呆和打转,像是等待父母来接他回家,而他盼来的,永远只有房正军。 房正军知道自己对不起儿子,给张小兵买过的东西,房灵枢从来没有得到过,给张小兵换过的尿布,房灵枢从来没有享受过,给张小兵喂的饭c唱的歌,房灵枢大概一辈子也没见过。 他无法忘记那天房灵枢拖着书包,在路上哭着找他,几乎要被车撞死,房正军又急又怒,先在他儿子头上痛打几下,又问:“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在学校等吗?” 房灵枢像个小姑娘一样放声大哭:“你答应我的!学校都关门了!” “十五了!大孩子了!灵灵,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儿让我不操心?” 房灵枢气得大骂:“你为我|操过心吗?你也配!” 那天他们到底没有去成游乐场,房正军给房灵枢买了一个裱花蛋糕,房灵枢当面把它扔在马路上。 “小孩吃的,谢谢,我不要。” 从那时开始,房灵枢比过去更难说话了,他一夜之间长大了。他眼巴巴地拖着他的童年,一直拖到了十五岁,而房正军终结了这一切。 童年在他生命里完全消失了,他被迫迎来了迟到而叛逆的青春期,他变成一个古怪的少年,张扬又乖僻。 忠孝难两全,房正军想,灵灵好歹还有他亲妈,而张小兵什么也没有了。 或许是因着他的一片诚心,张小兵终于开始自己吃饭,渐渐地,也不尿床了。他逐渐恢复了一个十来岁孩子应有的生理功能,只是依然沉默寡言。 就在那一天,房正军下了班,照样过来看顾张小兵——他从后门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张小兵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玩蜡笔。别的小朋友都在前院做游戏。 见到房正军来了,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玩蜡笔。他没有黑色,于是用赭石在纸上用力涂抹,赭石里混着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房正军仔细辨认那张画,长头发的,可能是女性,代表母亲,黄头发的,可能是老人,代表祖母,蓝头发的两个,互相交叉着线条状的手。 那也许就是凶手的象征。 但父亲在哪里呢?是否意味着,张小兵窥视到凶手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遇害? 这张简单的涂鸦,含|着难以尽述的恐怖氛围。它远远偏离了一个十岁孩子应有的绘画技巧,显得过于笨拙,甚至有些低智,但它表现得这样强烈,让人一眼就联想到阿陵案的现场情况。 画面里没有灯光的表现,却仔细地还原出了凶案现场的家具格式。人物表情一片混乱,那也许就是张小兵内心的投射。 房正军看得出了神。 他俯下|身去:“孩子,在画什么呢?” 张小兵全身哆嗦了一下,他捂住那张画,在纸上乱涂起来。 房正军于是掏出一兜橘子,先去洗了毛巾,给张小兵擦手,又给他围上干毛巾:“不看不看,叔叔不看,叔叔喂你吃橘子,好吧?这橘子可好吃了。” 张小兵任由他摆布,只是不张嘴。 房正军耐心道:“张嘴,啊,张嘴,你看陶阿姨都说你会吃饭了,橘子吃了对身体好——听话啊,张嘴。” 张小兵忽然转头看他。 房正军被他乌黑的眼睛骤然一瞧,居然心头发震。 “叔叔,我爸爸我妈妈是不是死了。” 橘子从房正军手里滚下来。 “还有,我奶奶。” 房正军慌张地捡起橘子,大声问他:“孩子,你是想起什么了?” 张小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过了许久,眼泪逐渐从他眼眶里漫出来,孩子的睫毛格外浓长,这眼泪曲折地悬在睫毛上,又大颗地掉下来。 房正军什么也管不了了,他跪在地上,抱住张小兵:“孩子,你那天到底看见什么了,你一五一十都告诉叔叔,你得说出来。” 张小兵被他吓住了,张着嘴,瞪着眼,哭不出声音。 房正军又急又痛:“你说啊,到底看见什么了,我的好孩子,你不能光是哭,你告诉叔叔啊!” 张小兵真被他狰狞的眼神吓哭了,两人乱做一团,阿姨从前面跑过来:“我的命啊房所长你这是干什么?小孩儿刚好一点你来捣什么乱呢?!” 房正军大吼一声:“你前面去!不许过来!” 阿姨被吓走了。这里房正军连哄带劝:“好宝宝,小兵,不哭,你别哭,你看叔叔嘴笨又不会说话,你擦擦眼泪,你想一想,就你为什么要蹲那个柜子里,是谁到你们家来了?” 张小兵哭得抽抽噎噎,房正军在他撕心裂肺的哭声里,模模糊糊地听到他说:“他在笑,吓人。” ——他在笑? “什么人在笑?” “我捉迷藏他就进来了。” 房正军一头雾水,只好继续追问:“是谁进来了?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张小兵摇头。 所以是没有看到凶手的脸——也对,如果孩子当时和他四目交接,恐怕现在已经没命活着了。 “他把我,爸爸,推倒了,就脖子” 张小兵断断续续地说。 房正军紧急地总结这些支零破碎的片段,所以张小兵是当时正在捉迷藏,凶手破门而入,张小兵没有动,因此免于被凶手发现。 凶手在这个孩子面前行凶,杀死了他所有亲人。 “那你仔细想想,他们是几个人,几个人到你家来?两个人,三个人?” “一个”张小兵哭着说:“一个。” “男人还是女人?” 张小兵哭了半天,哑着嗓子说:“是,是叔叔。” “多高?你跟叔叔比划比划,有多高?!” 张小兵又看他半天,把手伸向房正军的耳朵:“比你矮。” “” 孩子当时可能遭受了巨大的惊吓,他对犯人体型特征的描述也许并不完全准确。但凶手是一人独自行凶,这是决计不会错的。 房正军在心中勾勒着这个杀手的形象,又情不自禁地去看那张已经毁掉的涂鸦——性别c高矮,这和卢世刚,真的太像了。 那么巧,张小兵死去的母亲,当时也和张秋玉一样,怀着身孕。 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秋玉的丈夫卢世刚。而他作为村里反对拆迁的钉子户带头人,和胡某所在的拆迁办有过数次争执乃至械斗。 群众之间更加传言,因为张秋玉和胡某有奸|情,所以卢世刚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不过到底呢一夜夫妻百日恩,卢世刚没舍得对老婆下杀手,张秋玉又被抢救了过来。 张秋月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个孩子当然流|产了。大家都说,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卢世刚这一手够狠,留下母的,不清不白的野种嘛,弄死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风雨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隔天下午, 梁旭来了市局。 很不幸地,房灵枢不被允许参加讯问——头天夜里三|点,省厅下达指示,二级警司以上人员参加办案, 所有办案人员,必须是党员, 必须有丰富的办案经验。 曲江案正式立案调查, 省委书记亲自批示,省厅直接牵头查办。所有调查经过, 两小时一次上报省委和省政|府。 书记的批示, 不知是不是特意换了红笔,一笔一划写着“办案以慎,查案以严,各单位部门全力配合, 一定要打击犯罪分子嚣张气焰。” 后面稍小的字, 详细批示了宣传部和各新闻单位, 要“杜绝谣言,净化舆论,坚决保障长安省旅游文化年的有序稳定。” 这个重视程度,让大家都觉得鼓舞,同时也很紧张。 虽然此案还没有任何定论, 但领导们显然已经将它和金川案联想在一起。 不能再出事了。 房灵枢现在恨自己没入|党了, 也知道后悔自己不思进取了, 回国两年, 既不是党员,也没混上二级警司。 后悔也晚了。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你拖拖拉拉,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不可避免地,他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简称为“犯罪相貌”,它认为暴力犯罪者往往具备一种面貌上的共性,比如较窄的前额,较高的颧骨,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人如其名,他真像初升的朝日一样光彩夺目,那是一种男子刚步入成年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十分明丽,生着秦人特有的单眼皮,并且是干净爽快的丹凤眼,眉毛亦是挺拔英武的两道剑眉——这种眉眼适合于顾盼神飞的骄傲姿态,而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忧郁,微微含|着一点严肃的神态,因为拘谨而略带腼腆,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朴实又自然。 他浓厚的黑发以最规谨的方式剪短又梳齐,没有染,看上去有些天然的鬈曲,在耳畔划出一条整齐的线,正是古人称赞的有如刀裁的鬓角。 宛如电影里最经典的正面人物,他的一切神情姿态,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正直和纯洁。 衣饰上也是一样的整洁端正,一件藏青色的p一l一衫,大学生常穿的那种磨白的牛仔裤,鞋子也很干净,大约是刚刚刷洗过。 因着父亲热孝,他臂上还别着黑纱。 梁峰可惜了,有个这样的好儿子,偏偏天不假年。 大家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去瞟房正军,心想这不该让小房去出外勤,该把他跟这个小梁放在一起,那才真是花蝴蝶和清水芙蓉,好对比。 想想更觉得好笑。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遐想只是一瞬间。无论梁旭长得是有多俊俏,都不能凭面貌洗脱嫌疑。大家见他坐下,就收拢心神,严肃地开始询问。 在场的数人,只有房正军一人参办了前段时间的民事纠纷,他看着梁旭,梁旭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房正军问他:“你父亲的后事办妥了吧。” 梁旭抿了抿嘴唇,他乌黑的眼睛向房正军望着,片刻,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书记员照样作下笔录。监控也在拍着。 梁峰鳏夫一人,家中似乎也没有亲眷,可以想见,火化葬仪,全由他儿子一人主持操办。 房正军向他微微颔首:“孩子,难为你了。今天是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梁旭亦点点头。 于是经过一段例行公事的事前告知,又是一段关于姓名年龄的问答,之后,他们进入正题。 “卢世刚,你认识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儿子杀了我爸爸。” “” 大家都警觉了起来,这个回答里包含了很明显的偏执情绪。 “卢天骄是误伤。”房正军说。 “哦,误伤。”梁旭没有反驳,他不等提问,继续说下去:“他说要赔钱,就这样。我爸已经不在了。法院还没判下来。”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作为嫌犯,这个回答显然太不理智,也太缺乏掩饰了,但作为当事人家属,这个态度倒是可以理解。 房正军于是又问:“你之前和卢世刚有过接触吗?” 梁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不认识。” “之后呢?” “没有。” “你确定?” 梁旭抬起眼睛,他的瞳仁深邃且大,因此直视旁人的时候就有一种迫人的意味:“房警官,我是来找过你,问过卢世刚的事,那又怎么样?” 旁边坐着的人便咳嗽一声:“态度放端正,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你的义务,也是洗脱你嫌疑的必要过程。” 梁旭显然对“洗脱嫌疑”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转头去看说话的常警官,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房正军揉了揉鼻尖:“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迟疑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 房正军盯着他,加重了语气:“我问你,卢世刚是金川连环杀人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显然不善于说谎,他避开房正军的目光,又是片刻迟疑,他说:“我不懂什么叫,始案嫌疑人。” “所以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这次梁旭转回了视线:“是的,我也问过你。” “为什么要查他的身份?” “他儿子害死我爸爸。” “卢天骄是误伤。” “哦。” ——谈话进入了死循环,加之问询室灯光强烈,大家都有点额头冒汗。 “你对金川案了解多少?” “没有多少。”梁旭说:“就网上查的,反正我知道他有案底。” 房正军盯着他:“梁旭,金川案的卷宗一直作为机密被封|锁,你能从网上看到?” “百度一下都有,你们自己可以百度。” “我们问你当然是调查过,你不要含糊其辞!”房正军一拍桌子:“百度!哪里有说过!卢世刚是金川始案嫌疑人!你查给我看!就现在查!” 莫名地,大家都觉得他这腔调活像是在怼儿子。 要是换做其他嫌疑人,可能还没有这个喜剧效果,梁旭看上去太纯善了,显得试图威慑对方的房正军有点逗。 梁旭倒是没有怕:“网上能查到是卢某,我也问过你的是不是,然后你说这不相干。” 这还扯到房正军身上了,房正军真火了:“所以呢?” “所以我猜是的。”梁旭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对得很。 房正军无话可说,亦问无可问,没有证据之前,这段提问又被绕死了。 但可以确定,梁旭知晓卢世刚的隐秘身份。他是否还通过其他途经了解过金川案的详细过程?又会否以金川案的手法来进行无谓的复仇? 这些问题,房正军先咽下了,此时不应打草惊蛇。 短暂的笔录确认之后,房正军换了个方向:“那你之前来问我卢世刚是谁,你之后没有去找他吗?” 梁旭毫不迟疑:“没有。” 房正军敲了敲桌子:“梁旭,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公|安局,你如果在这里说谎,要负法律责任。” 梁旭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没有。” “八月二十七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就在外面。” “说清楚,什么地方。” “就一直在外面。” “我让你说清楚,在哪里,干什么。”房正军说:“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 这次梁旭思考了很久。 “几点?”他问。 “十一点。” “记不清了。”梁旭说:“可能去上网了。” “去上网?” “去网吧,打游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父亲刚刚过世。”房正军走到他面前,捏起他臂上的孝纱:“热孝在身,你跑去上网打游戏?!” 梁旭大约也觉到他的怒气,他偏转了视线:“我爸爸,不喜欢我在家打游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以后都不会在家打游戏。”梁旭说。 大家似乎又有点解过他的意思来了,是为了纪|念他父亲,所以不在家玩游戏?然后跑到网吧玩游戏? 这真是你爸主要是反对游戏,不是反对你在家啊!你这是想把你爸从高桥公墓气蹦出来啊?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不做声了。因为梁旭低下头去:“叔叔,我也要活下去的我很累。” 这一声“叔叔”叫得人难过。 他的表情并不十分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这样大家就懂了。 年轻人,遭逢亲丧,精神紧绷到极限,想要放松一下,似乎也说得通。 房正军没再说话,他踱了几圈,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哪个网吧?” “战略高手,就我家旁边。” “有其他人能为你作证吗?” “不知道。”梁旭说:“我一直在网吧,通宵。” 如果梁旭所说是真,那么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卢世刚一家都死于凌晨前后。只是这份不在场证明口说无凭。 网吧服务需要身份证,但这一块长期存在身份证冒用c代用的乱象,上网记录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前台登记的网管倒是可以充当目击证人,网吧应该也有监控。 事情明朗起来了。 问|讯时间还很充足,他们没有放梁旭离开,而是立刻通知在外调查的各个小队:“三小队去明德门,找一个叫战略高手的网吧,调取监控,向他们店员查证当天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照片发过去了。” 对面进行得似乎不顺利,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领队的小邓直接赶回来了。他把房正军叫到外面:“房队,这网吧违规经营,没开监控。” “怎么回事?” “网吧老板怕费电,装了监控就没开过,他网吧里四个监控头,全关着,每次检查的时候才开。” 房正军气得原地转圈:“又是刘宸的事!他曲江|派出所是吃干饭的!管得什么狗屁!” 又问:“值班网管辨认照片没有?” 小邓的脸色更难看了:“两个值夜网管,情侣,其中一个还是老板的女儿,昨天跟男朋友旅游,大巴翻了,两个人都遇|难了。” “” “就为这个,这网吧都没开门,我们找到老板家里,办丧事呢。那老板哭得话也说不清,问什么都说不清楚。” 这他|妈|的,晦气事都撞在一起了。梁旭挺漂亮一个脸,还他|妈是个死神投胎,沾上的都死|绝了。 ——不,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间网吧,现在根本无人作证。 只能采取最缓慢的方式,通过当天晚上网吧登记的人员名单,逐个询问是否目击过梁旭出现在网吧,并且是整夜待在那里。 房正军抓抓头发,忽然看了一眼小邓:“你打电话就行了,这才几点,活儿还没干完你怎么就回来了?” 小邓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房正军没心思管他:“你们这些小孩,做事太不上进了——看我|干什么?带你|的|人继续去查!把当天的上网人员捋一遍!” 他把小邓丢在外头,又折返回房间,再问梁旭:“你记不记得自己旁边坐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梁旭似乎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我记不清了。” “你得记清,梁旭我告诉你,现在要是没有人给你作证,你的嫌疑就很大。”房正军恳切道:“你想清楚,那天晚上你跟别人交谈过吗?” 这次梁旭有回应了:“有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门忽然开了。 “我!我能作证!”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门口,房灵枢一头钻进来:“他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 房正军懵了。 房灵枢溜到梁旭旁边,梁旭亦觉得意外,眼前这个娃娃脸穿了一身警服,一时间还真的认不出来。 娃娃脸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剑圣小哥哥,是我呀!你的菜鸡!” 后面稍小的字,详细批示了宣传部和各新闻单位,要“杜绝谣言,净化舆论,坚决保障长安省旅游文化年的有序稳定。” 这个重视程度,让大家都觉得鼓舞,同时也很紧张。 虽然此案还没有任何定论,但领导们显然已经将它和金川案联想在一起。 不能再出事了。 房灵枢现在恨自己没入|党了,也知道后悔自己不思进取了,回国两年,既不是党员,也没混上二级警司。 后悔也晚了。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你拖拖拉拉,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不可避免地,他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简称为“犯罪相貌”,它认为暴力犯罪者往往具备一种面貌上的共性,比如较窄的前额,较高的颧骨,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人如其名,他真像初升的朝日一样光彩夺目,那是一种男子刚步入成年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十分明丽,生着秦人特有的单眼皮,并且是干净爽快的丹凤眼,眉毛亦是挺拔英武的两道剑眉——这种眉眼适合于顾盼神飞的骄傲姿态,而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忧郁,微微含|着一点严肃的神态,因为拘谨而略带腼腆,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朴实又自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仇怨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正军提供了非常有效的信息, 这当中有许多事情是他无法凭推理得到的。 他回想金川案始案的原始情况——仅仅只死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是身强力壮的男性, 身娇体弱的孕妇却没有杀死。现场打扫过,但远没有后来的现场干净利索。它带有非常强烈的激情杀人的倾向, 凶手应当就在附近, 而不可能是千里奔袭作案。 事实上, 大部分连环案的始案凶手,都是附近的住户。他们最初的犯案, 都有或多或少的激情因素。 另一方面来说, 一人独自行凶, 那么这个人需要有非常好的身手, 说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也不为过。如果他素昔就有武术功底, 或是格斗的技巧,那他不可能逃过房正军十年的排查。 卢世刚会有这个本事吗? 格斗技术不是一天练成的,这需要有专业的训练,而通常的防身术又和真正的杀人技巧有着本质区别。 金川县沙场村的村民何德何能,会在穷山沟里学会这种杀人的技术?他们大多都是外出打工,要么就是在家务农。 等等,外出打工外出打工! 房灵枢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电话在他屁|股后头响了, 这电话必须要接, 因为他屏蔽了所有不必要的号码,打来的, 要么是公|安局, 要么是梁旭。 房灵枢靠边停车, 拿出手机一看,他有点儿泄气,也有点儿意外的甜蜜。 是邹容泽。 妈|的,还有这个美国佬的电话不在屏蔽之列。邹容泽这黏人的功夫是和谁学的?自己吗?一联系上就没完没了地打电话。 房灵枢愿意被他黏,恨不得自己也能黏他个十天十夜,只是现在真的没功夫跟他,他伸手就要挂,转念一想,又接起来了。 电话接起来,是一个柔情满怀的c含笑的问候:“宝贝儿,现在心情好吗?” 他的声音实在动听,别人说这种话,多半显得轻狂,邹先生说起来却如同泉水流过青苔,哪怕是陌生人听了,也觉得十分受用。 更何况是房灵枢呢。 “干嘛呀?” 房灵枢不想他是专程来关心这个,倒有点不知所措。 kev笑了笑,温存道:“没什么,想你了,自然就会给你打电话。你昨天晚上哭成那样,作为追求者,我当然应该问候你的心情。” 你肉麻起来真是有一万个理由。 kev人在首都机场,刚到中国,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和房灵枢说点儿什么,可电话接起来,他又想起他们没了时差,这是他的白天,也是房灵枢的白天,多聊只怕要耽误房灵枢办事。 微笑片刻,他只说:“现在的中国,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也许我真的应该试着移民。” 房灵枢不知他发什么疯,又没道理怼他,笑了一会,他言归正传:“亲爱的,我正好也想找你。” “唔,你把刚才那个称呼,再重复一遍。” “少废话,老公,帮我办个事儿!” “我的太太,我什么都愿意做。”kev笑道:“看来,昨天你和你父亲谈得不错。” 房灵枢也笑了:“是,基本都在意料之中,说开了就好多了。他现在答应我申请批|捕——先不说这个了。”他把车子推到树荫底下:“kev,你fbi神通广大,有没有办法查到2000年之前果敢军的人员情报?” “你要这个干什么?” 房灵枢把自己的想法向他说了一遍,又说:“案发在后,练功必须在先,即便是凶手也无法预知未来,他不可能为了隐藏身份,而在学习武术的过程中一直保持伪装,更不可能在学成之后还深藏不漏。换言之,他一定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学习到了格斗技巧,而他又出于其他不能言说的理由,一直隐藏了这段经历——雇佣军的经历符合这一切条件。” “所以你觉得缅甸的地方游击军,是最可能让他学到技术的地方?”kev哑然失笑:“我的甜心,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要学搏杀,有很多安全的方法,何必枪林弹雨去冒生命危险?” “这就是中国国情。你得明白,他不是为了去学杀人才做雇佣军,而是为了挣钱。”房灵枢对他的嘲笑不以为意:“西北地方的穷困是你美帝国人民无法想象的,只要能挣钱,他们什么都肯做。一个月五百美元,只有一天休息,这是珠江和深圳的厂哥厂妹标准工资——换你你会做吗?可是西北的穷苦老百姓就会去做,因为他们真的穷。”他远望马路上繁忙的车流:“中国人不靠救济,也不靠慈善组织,只要能凭力气挣钱,千山万水算得了什么?” “所以你会认为,金川案的凶手,是以打工的名义做了雇佣军,并且在那个时候学会了杀人。” “是的。这两年管得紧,雇佣军现象不那么严重了。但在2000年之前,据我所知,国内偷渡境外去打生死工的人,并不在少数。金川县是出了名的穷困县,2000年前后那里并入渭清市,成了高铁中转站,才有所好转——要不是这个,估计现在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房灵枢靠在车上,他搔搔眉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起来这个事儿的?我想起来前两年关中这边被遣送回来一批农民|工,偷渡去金三角给人种罂粟。种植毒|品他们都敢做,卖条命又算什么呢?” 穷人为生计所迫,上有老下有小,他们得活下去。 kev沉默片刻,不由得笑道:“这可真是天才的想法,你居然能够想到这层关节。” “是你教我的。”房灵枢恶劣地模仿起kev讲课的腔调:“设身处地去理解犯罪者的选择,会比从线索逆推更容易明白他们的行动准则。” “真是了不起,我没有白教你。”kev大笑不已。 两人都笑起来。 “所以我才想问问你,能否提供我一些果敢军的人员情报,我想知道国内的雇佣军是从哪里集结,又从哪里转移出境。国内审讯出来的结果非常贫乏,民|工对偷渡的事情讳莫如深,宁可坐牢也不肯泄露半个字。大约也是因为害怕被报复的缘故。” “然后你再调查那两年金川县外出务工人员的流动去向,两边互相印证,就能知道那些人有可能曾经偷渡了。是吗?” 房灵枢道点头:“没错,而且范围会很小,因为佣兵所得远超于普通劳工,虽说中国人讲究财不露白,但至少可以排除那些过得最拮据的人家。另外一方面,越是穷困的地方,大家就越在乎财富的比较,那些过得特别安稳的,就容易引起旁人的羡慕。” “这是个很聪明的做法。”kev笑道:“你算是找对人了。我的线人里,的确有向缅甸方面提供武器的军火商。” “就知道你靠谱。”房灵枢发|嗲:“快说。” “不止果敢军,佤邦军,甚至缅甸政|府军的某些方面,都会向欧洲和北美购|买武器。” “西方列强。”房灵枢咋舌:“你们是唯恐天下不乱哦。” “这有什么?”kev笑出声了:“要知道他们使用的武器里,也有中国制造。” “放狗屁。”房灵枢道:“说正事,别他|妈动不动就黑我国。” “好的,好的。”kev千依百顺:“其实这些情况,cia方面更加清楚,你是突然问起,所以我的线索可能不太完备——我的这个线人,倒卖军火,也负责输送人员。据我所知,他们有一条路线是从中国的河南省和安徽省集结,再由四川省向广西省,从那里去往金三角。” 房灵枢大喜过望:“太好了。” “好什么?” “这条路线太明确了。我刚才生怕你给出来的是条什么广州上海的路线,那可就真是大海捞针了。”房灵枢道:“关中,甘肃,河南,安徽,东北,这几个地区是人口流动大省,也是打工大省,早年他们都倾向于去长三角和珠三角淘金,很少有人去四川或者广西,去河南安徽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如果他们之中有人走过这条路线,就有很大的嫌疑。” “的确如此。”kev琢磨道:“不过要他们交代出自己当初去过哪里,还要看你的手段。” 房灵枢点点头,又问:“国内带人偷渡——就是佣兵这块儿——有专人调度吗?” “当然有,不过调度人都是中国本土人员,和境外关系不大。” “中国人更好,能不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这我可不知道。”kev道:“你真把我当间谍啦?” “那你的线人呢?”房灵枢卖萌:“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当然不行。”kev笑道:“我得保护我的线人。宝贝儿,剩下的你就自己猜吧。” 房灵枢不欲为难他,有这些线索,已经够了。关键是接下来要联络金川警方,不动声色地打探出2000年之前当地人员的务工动向。乡间人多嘴杂,即便本人有心隐瞒,他们去过哪里,从哪里回来,这些事情,大家七嘴八舌总是藏不住的。 希望能从这条思路里,找到金川案真凶的身影。 哪怕梁旭就是曲江案的凶手,仅仅破获一个曲江案,决不可能满足房灵枢。他要的是整个金川连环案的告破。 万事也须从头起,稳扎稳打,房灵枢有这个信心。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忽然撒了个娇:“kev叔叔,有你真好。” 邹凯文受宠若惊:“又叫我叔叔?我的公主,你这是赤|裸裸的性暗示。” “没有。”房灵枢歉意道:“总是麻烦你。说实话,这是你第一次白天给我打电话。你总是顾虑我的时间,而我打电话却很少考虑你。”他的声音低下去:“每次我电话你,你都在上班吧。” “确实。”kev斯文道:“毕竟上班时间不适合处理个人欲|望,但你要相信我能克制自己。” “少他|妈开黄腔。”房灵枢扑哧笑了:“我跟你认真道歉,你特么又来骚!” kev也笑:“不要道歉,你并没有耽误我的工作。要知道我的使命之一是保护合众国的安定,另一个使命就爱你。” 房灵枢啐他一口,在电话那头傻笑。 踌躇片刻,他四顾周遭的异国人流:“灵枢,问个愚蠢的问题,你和我现在,是否算是重头来过?” “没有重头来过。”房灵枢含含糊糊地道:“我一直爱你。” kev静了许久,电话里传来他快意的笑声。 房灵枢站在马路边上,脸也红了。 “行了不说了,快十点了,你早点睡。”房灵枢拿出了史上最厚脸皮:“洗好你的rbig,等我得胜归来,就去给你万里送菊!” kev听他在电话那头快乐地大喊一声,自己也笑起来。他收起电话——真不巧,他这里也是早上十点钟。 他们没有时差的距离了。 高兴,真的高兴,为房灵枢,也为自己。灵枢的态度明朗许多,他愿意跟他撒娇示爱,那意味着他对这个案子信心十足,不再瞻前顾后了。 无论是同为刑侦工作者,还是一个等待复合的恋爱者,邹凯文都觉得畅快极了。 他站在首都国际机场的走道上,满面春风地吹了个口哨。过路的美女不免微笑侧目于这个英俊的魁梧猛男,邹凯文心情大好,他十分愉快地向各位美女一一回以k。 这里房灵枢挂了电话,微笑长时间留在他嘴角。他总觉得kev那头也吵得很,只是他这边更吵,听不清那边什么情况。 想了想,他拨通了邓云飞的电话。小邓接了电话,先调笑他:“你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又去泡梁旭了?” “泡你的脸。”房灵枢笑道:“你这么浪,老|子跟你女朋友告状信不信?” “知道你没泡。”小邓在那头打了个响舌:“正想跟你说呢,梁旭这两天本来返校了,晚上都是回学校,昨天他回了一趟家。” 办案组是学校家里两头在监控梁旭。 梁旭昨天就和房灵枢在一起,房灵枢抓抓头发:“回家就回家吧,今天可能会申请搜查他住处,你们盯着他点儿。” “就是说这个,梁旭今天背着个包出门了,他没往学校去,打车出去了。” “往哪儿?!” “往东走了,今天周末路况高峰,我们这边不好跟,所以我才来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你先来电话了。” “真他|妈会挑时候。”房灵枢夹着电话,看了看日头:“今天估计就得批|捕他,他不是未卜先知想跑了吧。” 话到嘴边,他忽然心头一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骑士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你是想说, 他的开关,就是孝纱。” “是的, 如果明天他见你,没有佩戴悼|念物,那请你与他保持距离, 并随时做好制伏他的准备。”想了想, kev补充:“你们约在图书馆,那里人流密度虽然不高, 但场所内的人员大多缺乏搏斗能力, 你应联络警方, 做好安全措施,保护无辜的市民。防止梁将他们挟持为人质。” “这我知道。只是梁旭现在明面上暂时洗脱嫌疑, 没有合适的调动警力的理由。”房灵枢想了又想:“你放心,他虽然高大,但打不过我。” kev无奈地笑了:“自信是好的,但不要过度自信。我相信你能保护自己,我是希望你注重市民的安全。” “我会注意。”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 房灵枢赶到的时候, 他身上因为紧张而不免带有煞气, 而梁旭人不在馆内, 房灵枢打了个电话,才看到他的位置。 看见梁旭的那一刻,房灵枢全身都放松下来。 梁旭依然带着孝纱。 他坐在露天的角落, 那里四围无人, 显然并不适合随手挟持谁。这是小清新们喜欢选择的位子, 光线充足,便于摆拍,聊天说话也不会打扰他人。 梁旭带着一个大书包,坐在台阶上,看见房灵枢来了,就向他挥挥手。 他确实长得帅,既能英气勃发也能清新文艺,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两道微微的阴影。这场景合乎一切青春文艺片的情调,岁月静好,满目绿意,明媚又忧伤。 房灵枢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他有种走错片场的迷之尴尬。 因为来得急,他今天也没有仔细打扮,防晒霜是没时间涂了,头发更是一团糟——他凌晨四点才眯了一会儿,此刻眼下两团乌青,总之整个人是既不精致,也不美丽。 梁旭从未见他如此憔悴的样子,不由愕然地看他。 “你怎么了?” 房灵枢倒不怕他问,反正谎话随口就来:“忙呗,早上跟我爸吵了一架,我没洗脸就出来了。”言罢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梁旭:“你是不是嫌我丑啊?” 梁旭被他雷了一下,踌躇再三,他认真道:“不会,我是以为你生病了。” “所以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今天颜值至少降低了两分,还鼓起勇气来见你,就问你感动不感动。” 不敢动,不敢动。梁旭无言以对,拿了一瓶绿茶给他:“喝吧。” 房灵枢贴着他坐下,梁旭真不敢动,唯恐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默默忍受,让他贴着。 房灵枢见他膝上放着书。 是《基督山伯爵》。 “哇,有品位,大仲马名篇。”无脑吹先来一套。 “以前的版本叫做,《基督山恩仇录》。”梁旭说:“那个名字更好些。” “说真的,你是学医的,我没想到你会喜欢看小说。”房灵枢笑了:“正常理工男不都看什么诛仙灭世破碎虚空。” 梁旭见他笑,也就微微笑起来:“我都无所谓,好看就会看。” 房灵枢今天是怀着鬼胎而来,他很想当面向梁旭求证对方的身世,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太蠢。他不知道梁旭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按理说,卢世刚死了,梁旭大仇得报。 但金川案真凶未明,他会不会因此报复社会? 除非能让梁旭认为,卢世刚就是金川案的真凶,那么也许他会就此收手。 破案当然是重要的,但房灵枢认同另一个说法,有如中医的“治未病”,若能将凶手的犯罪意图扼杀在摇篮里,使他们悔悟,会比将他们当场抓获更有价值。 判案疑罪从无,破案疑罪从有,不管梁旭到底是不是曲江案的凶手,房灵枢都决定侧面敲打他,但愿能令他悬崖勒马。 他在这头沉思,头已经快扎进梁旭怀里了。 梁旭实在怕了,只好托住他的头:“你要是不舒服,我就送你回去。我不该硬叫你出来。” 房灵枢立刻抬起头来:“不是!我是觉得你今天身上很好闻!” 你不要这样说啊,你这样更像gay了啊!还像个痴|汉啊! 要不是梁旭心理素质好,换成别人可能要把房灵枢揍一顿。 梁旭只是腼腆地退后两寸:“我不用香水。” “你可以用,下次送你一瓶。” 房灵枢只是信口开河,而梁旭听了他这话,倒是从书包里掏出一堆东西:“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啊?” 梁旭把东西一样一样在膝上摆开——是一套电竞专用的键鼠,还有耳机。东西不贵,但却是游戏迷们喜欢的特典款。 “我爸买给我的。以后我也不玩游戏了。”梁旭抚着键盘:“我没有什么朋友,想起你喜欢打游戏,就送给你了。” 房灵枢有点不知所措,这场景颇有宝剑赠英雄的意味,虽然房灵枢的游戏水准只能算是狗熊——又像是在分配遗产。房灵枢有点警惕,也觉得茫然。 “你爸不是不愿意你打游戏吗?” “嗯。”梁旭点点头:“他就是这样,虽然不喜欢,但是过生日,还是买给我,送我的时候又告诉我,不许多玩,玩物丧志。” 可怜天下父母心。梁峰是真的对这个养子用了心血。 梁旭拿起耳机,上面绘着九尾狐的标准形象:“狐狸,我记得你喜欢用,也适合你。东西虽然不是新的,但我用得很仔细,你收下吧。” 房灵枢哪敢嫌弃,更何况这设备确实整洁如新,他小心翼翼地拿过来:“真的可以收下吗?会不会不太好?” “除了你,我也没有其他朋友了,我跟同学来往也不多。”梁旭温和道:“拿着吧。” 他连一点打探消息的意思都没有。 房灵枢的罪恶感又涌上来。他万万没想到梁旭今天叫他出来,是为了送东西给他。可是转念再想,这种处理物品的行为,和他重金聘请私|家|侦|探的行为同样恐怖。 都像是在处理身后事。 他讷讷又问:“你以后真的不玩游戏啦?” “不是,不在家玩了而已。”梁旭说:“你要是想玩,我可以带你打两局。其实我玩得也不好,我爸说得对,玩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用,学习工作更重要。” 他倒是真的践行诺言,说不在家玩就不在家玩,设备都送了。 房灵枢无言以对,只好谨慎地把键盘擦了又擦:“谢谢你,我会小心用的。” 而梁旭沉默片刻,望向房灵枢:“你为什么和你爸吵架?我记得他也是个警|察。” 房灵枢盯着键盘,半天才说:“你想知道?” “梁旭,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孤儿的感觉。” 梁旭没有应声,房灵枢以余光目视身侧,梁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能说起来你不信,我长这么大,活得就像半个孤儿。金川案如果还有遗孤在世,我想我会跟他很有共同语言。” 房灵枢不再去看梁旭,他拧开绿茶,灌了一口。 “我爸爸以前是当兵的,军婚,所以小时候很少见到我爸。我妈说,等我爸复员了,他就可以经常来陪我。” “我小的时候经常趴在阳台上,数芝麻,数绿豆,就从厨房里抓一大把,然后告诉自己,这么多芝麻绿豆我都能数清,肯定特别了不起,等我爸回来,他会表扬我的。” “我爸始终很少回家。” “后来再大一点,我就开始练习其他表演。没人管我,我妈是护士,时间也少得很,我就自己琢磨能学点什么。我背书,背英语,背圆周率,家里凡能有点儿什么破东西我全背下来,整个家里只要是带字的,我都倒背如流。十几年前的电视机说明书我现在能给你默写下来。” 梁旭像是有些触动,而终于又没有说话。 “我爸转业了,去了公|安局,成了警|察。刚开始那两年真的特别开心啊。他也觉得我很聪明,就那两年c只有那两年,他下班会带着我,去儿童乐园玩。我真的特别渴望父母能陪陪我。梁旭,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就跟小孩吃糖一样,要么干脆一辈子别让我明白糖是什么滋味,要么你就让我吃个够啊。你不能说让我舔一口,然后整整一年你一颗糖都不给我。那真的太难受了。” “他还是很忙?”梁旭问。 “不是,我上初中那年,金川出案子了。我爸那一整年几乎就没沾过家。他跟我们母子说,破了这个案子,带我们去北京旅游。” 房灵枢惨淡地笑起来:“北京我去了,不过不是和他一起。也不是小时候,等我自己长大了,高中毕业的暑假,我和同学一起,参加的暑期夏令营。而我爸,还在为金川案到处跑。” 他转头望着梁旭:“从小到大,没有带我旅游过一次,没有给我买过什么,从来没在我的作业本上签过字。你说他这个爹是不是当得很便宜?隔壁老王都比他关心我要多。” 梁旭的眉头拧起又松开。 房灵枢用一根指头敲着键盘:“这么多年来,我,还有陈局的女儿,许多参办刑警的家属,我们过着孤儿寡母的日子。我妈受不了,等我上了大学,就跟我爸离婚了。我觉得她做得对,她离得晚了,早就该去找个对她好的男人。” 房灵枢真的恨金川案的凶手,这恨意不会弱于任何一个受害者,在他年幼的心灵中,先是出于正义,恨这凶手的灭|绝|人|性,很快地,那种恨又变成对警方无能的愤懑。 而警方不是别人,就是他奔波在外的亲生父亲。 “我明白,他干了这一行,即便没有金川案,也还会有银川案c铜川案,但是人生就是这样,那是我始终过不去的一道坎。我没有办法摆正心态去看它,它毁了我的童年,不要说该拥有什么而我没得到,就是侮辱和嘲笑就让人难以接受。” 房正军一力坚持疑罪从无,令卢世刚无罪释放,房灵枢到现在都记得学校里有人说他爸爸贪污受贿,还有不知身份的人骂上门来:“你们家迟早要遭报应。” 他变成了学校里的怪物,连带他喜欢打扮的性格也受人嘲笑。 房灵枢此时若抬眼去看梁旭,他会看到一张极其痛苦的脸。 而他没有抬头。 “昨天我妈发微信给我,问我,我爸说去宝鸡看她,为什么又没去了。我说我爸正在查案。结果我爸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瞎传话。” 这话半真半假。昨天是没有这回事的,但房正军和他妻子为了这些事情争吵,殃及房灵枢,也不是第一次了。 “又想做英雄,想破案,又想我妈等着他,千万别和其他男人跑了——你不觉得我爸这个人很自私吗?” 长久地静默后,梁旭说:“你至少还有父母在世。” 房灵枢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他。 片刻,房灵枢低下头去:“对不起,我没考虑你的心情。我今天情绪真的很不好。” 梁旭犹豫着,终于伸出手去,拍了拍房灵枢的肩膀,再犹豫片刻,他握住房灵枢的手:“能理解。” 房灵枢亦回握于他,梁旭的手心叠着潮|湿的一层凉汗。 “你做警|察,是为了你父亲吗?” “也算,也不算。”房灵枢道:“我要亲手抓|住金川案的真凶,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要是来得及,先把他暴打一顿。”他忽然看向梁旭:“你是不是不信警方能破案?” 梁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一瞬间,他抽回了手:“这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也可以发表看法啊。”房灵枢歪了歪脑袋:“言论自|由嘛。” “不清楚,不知道。”梁旭说:“房警官房灵枢,如果,如果你的朋友,跟你关系很好,但又做了让你无法原谅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这话就很有戏了。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劈腿的话就当是我魅力不够吧。”房灵枢卖了个萌:“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不是谈恋爱。”梁旭调转了视线,他走去台阶边上,远望马路对面的绿地公园。 这是非常宁和的下午,他们视线所及之处,是长安日复一日的平静的日常。人们从图书馆里出来,经过他们身边,留下轻柔的而匆忙的脚步声,那声音越过车流彼岸,去向这城市的各个角落。 可以想见,日薄西山的时候,他们应如归巢之燕,各自投巢返家。 只是未必每只燕子都有巢可归。 房灵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梁旭徘徊片刻,回过头来,极平和地问:“房灵枢,我们算不算朋友?” 房灵枢没有回答他,只是望着他。 梁旭于是又问:“如果我令你无法原谅,而我身处险境,你会救我,还是杀我?” “这是什么问题?”房灵枢不再卖萌,他站起来问他:“你有什么危险?” 而梁旭退后了,他从房灵枢身边走开,过了一会儿,他说:“不是的,我就是随口问问。想起小说里的情节,所以问问你。” “基督山里有这个情节?” 梁旭更退后两步:“只是问问。”他垂下眼睛:“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房灵枢抓|住他的手。 “梁旭,我知道你有很多事,不愿意告诉我,没关系,谁都有秘密。”他握着梁旭的手,握得极紧:“虽然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你肯相信我,我也就会同样地相信你。无论你做过什么c做错什么,我都相信你有回头的余地。” 梁旭看着他,那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像是忧郁,又像是难言的痛苦。 “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危险,我都会救你。只要你肯告诉我。” “谢谢你,灵枢。”梁旭抽回了手:“我也是一样。” 从远远的草地上,传来孩子笑闹的声音。 房灵枢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思绪万千。 今天这场戏,他演得真情实感,应该说,不是演戏,他是真的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这些事,邹凯文是第一个听到的,梁旭是第二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秋暮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你可以不去, 找理由拒绝他。”kev劝阻他:“他身份实在可疑, 主动约你,就更加可疑。或者,你应该和你的父亲谈一谈。” “我得去, 要是他真有什么企图,我不去反而更让他起疑。至于我爸那边,我当然会和他谈。”房灵枢说:“梁峰在迁居长安之前,户籍在秦城芝川,那时我爸是芝川的派出所所长。” 沉默良久,kev道:“无论梁旭是否犯案,灵枢,你要想清楚,你的父亲已经五十多岁, 你现在揭破的事情, 可能会使他遭受严厉的处分。” “违规办事就要承担违规办事的后果。我现在跟你谈这些, 也一样在违规办事,我也做好了被严厉处分的心理准备。”房灵枢不愿多谈这些, 他调转了话头:“要是我们猜得没错,那十五年来关中警方的思路就有了解释, 这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这么笃定金川案凶手是一人行凶。” 因为世间还存在活着的目击者。 kev知道劝也无用, 只是叮嘱他:“我在第一课给你讲过的内容,还记得吗?” “凶手的意识开关, 是吗?” “对, 梁旭的行为模式如此合乎道德, 曲江案的犯案手法又凶残而熟练,如果他真是凶手,那么他在很大程度上,会有分裂人格的倾向。” “你是想说,他的开关,就是孝纱。” “是的,如果明天他见你,没有佩戴悼|念物,那请你与他保持距离,并随时做好制伏他的准备。”想了想,kev补充:“你们约在图书馆,那里人流密度虽然不高,但场所内的人员大多缺乏搏斗能力,你应联络警方,做好安全措施,保护无辜的市民。防止梁将他们挟持为人质。” “这我知道。只是梁旭现在明面上暂时洗脱嫌疑,没有合适的调动警力的理由。”房灵枢想了又想:“你放心,他虽然高大,但打不过我。” kev无奈地笑了:“自信是好的,但不要过度自信。我相信你能保护自己,我是希望你注重市民的安全。” “我会注意。”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 房灵枢赶到的时候,他身上因为紧张而不免带有煞气,而梁旭人不在馆内,房灵枢打了个电话,才看到他的位置。 看见梁旭的那一刻,房灵枢全身都放松下来。 梁旭依然带着孝纱。 他坐在露天的角落,那里四围无人,显然并不适合随手挟持谁。这是小清新们喜欢选择的位子,光线充足,便于摆拍,聊天说话也不会打扰他人。 梁旭带着一个大书包,坐在台阶上,看见房灵枢来了,就向他挥挥手。 他确实长得帅,既能英气勃发也能清新文艺,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两道微微的阴影。这场景合乎一切青春文艺片的情调,岁月静好,满目绿意,明媚又忧伤。 房灵枢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他有种走错片场的迷之尴尬。 因为来得急,他今天也没有仔细打扮,防晒霜是没时间涂了,头发更是一团糟——他凌晨四点才眯了一会儿,此刻眼下两团乌青,总之整个人是既不精致,也不美丽。 梁旭从未见他如此憔悴的样子,不由愕然地看他。 “你怎么了?” 房灵枢倒不怕他问,反正谎话随口就来:“忙呗,早上跟我爸吵了一架,我没洗脸就出来了。”言罢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梁旭:“你是不是嫌我丑啊?” 梁旭被他雷了一下,踌躇再三,他认真道:“不会,我是以为你生病了。” “所以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今天颜值至少降低了两分,还鼓起勇气来见你,就问你感动不感动。” 不敢动,不敢动。梁旭无言以对,拿了一瓶绿茶给他:“喝吧。” 房灵枢贴着他坐下,梁旭真不敢动,唯恐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默默忍受,让他贴着。 房灵枢见他膝上放着书。 是《基督山伯爵》。 “哇,有品位,大仲马名篇。”无脑吹先来一套。 “以前的版本叫做,《基督山恩仇录》。”梁旭说:“那个名字更好些。” “说真的,你是学医的,我没想到你会喜欢看小说。”房灵枢笑了:“正常理工男不都看什么诛仙灭世破碎虚空。” 梁旭见他笑,也就微微笑起来:“我都无所谓,好看就会看。” 房灵枢今天是怀着鬼胎而来,他很想当面向梁旭求证对方的身世,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太蠢。他不知道梁旭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按理说,卢世刚死了,梁旭大仇得报。 但金川案真凶未明,他会不会因此报复社会? 除非能让梁旭认为,卢世刚就是金川案的真凶,那么也许他会就此收手。 破案当然是重要的,但房灵枢认同另一个说法,有如中医的“治未病”,若能将凶手的犯罪意图扼杀在摇篮里,使他们悔悟,会比将他们当场抓获更有价值。 判案疑罪从无,破案疑罪从有,不管梁旭到底是不是曲江案的凶手,房灵枢都决定侧面敲打他,但愿能令他悬崖勒马。 他在这头沉思,头已经快扎进梁旭怀里了。 梁旭实在怕了,只好托住他的头:“你要是不舒服,我就送你回去。我不该硬叫你出来。” 房灵枢立刻抬起头来:“不是!我是觉得你今天身上很好闻!” 你不要这样说啊,你这样更像gay了啊!还像个痴|汉啊! 要不是梁旭心理素质好,换成别人可能要把房灵枢揍一顿。 梁旭只是腼腆地退后两寸:“我不用香水。” “你可以用,下次送你一瓶。” 房灵枢只是信口开河,而梁旭听了他这话,倒是从书包里掏出一堆东西:“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啊?” 梁旭把东西一样一样在膝上摆开——是一套电竞专用的键鼠,还有耳机。东西不贵,但却是游戏迷们喜欢的特典款。 “我爸买给我的。以后我也不玩游戏了。”梁旭抚着键盘:“我没有什么朋友,想起你喜欢打游戏,就送给你了。” 房灵枢有点不知所措,这场景颇有宝剑赠英雄的意味,虽然房灵枢的游戏水准只能算是狗熊——又像是在分配遗产。房灵枢有点警惕,也觉得茫然。 “你爸不是不愿意你打游戏吗?” “嗯。”梁旭点点头:“他就是这样,虽然不喜欢,但是过生日,还是买给我,送我的时候又告诉我,不许多玩,玩物丧志。” 可怜天下父母心。梁峰是真的对这个养子用了心血。 梁旭拿起耳机,上面绘着九尾狐的标准形象:“狐狸,我记得你喜欢用,也适合你。东西虽然不是新的,但我用得很仔细,你收下吧。” 房灵枢哪敢嫌弃,更何况这设备确实整洁如新,他小心翼翼地拿过来:“真的可以收下吗?会不会不太好?” “除了你,我也没有其他朋友了,我跟同学来往也不多。”梁旭温和道:“拿着吧。” 他连一点打探消息的意思都没有。 房灵枢的罪恶感又涌上来。他万万没想到梁旭今天叫他出来,是为了送东西给他。可是转念再想,这种处理物品的行为,和他重金聘请私|家|侦|探的行为同样恐怖。 都像是在处理身后事。 他讷讷又问:“你以后真的不玩游戏啦?” “不是,不在家玩了而已。”梁旭说:“你要是想玩,我可以带你打两局。其实我玩得也不好,我爸说得对,玩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用,学习工作更重要。” 他倒是真的践行诺言,说不在家玩就不在家玩,设备都送了。 房灵枢无言以对,只好谨慎地把键盘擦了又擦:“谢谢你,我会小心用的。” 而梁旭沉默片刻,望向房灵枢:“你为什么和你爸吵架?我记得他也是个警|察。” 房灵枢盯着键盘,半天才说:“你想知道?” “梁旭,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体会过孤儿的感觉。” 梁旭没有应声,房灵枢以余光目视身侧,梁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能说起来你不信,我长这么大,活得就像半个孤儿。金川案如果还有遗孤在世,我想我会跟他很有共同语言。” 房灵枢不再去看梁旭,他拧开绿茶,灌了一口。 “我爸爸以前是当兵的,军婚,所以小时候很少见到我爸。我妈说,等我爸复员了,他就可以经常来陪我。” “我小的时候经常趴在阳台上,数芝麻,数绿豆,就从厨房里抓一大把,然后告诉自己,这么多芝麻绿豆我都能数清,肯定特别了不起,等我爸回来,他会表扬我的。” “我爸始终很少回家。” “后来再大一点,我就开始练习其他表演。没人管我,我妈是护士,时间也少得很,我就自己琢磨能学点什么。我背书,背英语,背圆周率,家里凡能有点儿什么破东西我全背下来,整个家里只要是带字的,我都倒背如流。十几年前的电视机说明书我现在能给你默写下来。” 梁旭像是有些触动,而终于又没有说话。 “我爸转业了,去了公|安局,成了警|察。刚开始那两年真的特别开心啊。他也觉得我很聪明,就那两年c只有那两年,他下班会带着我,去儿童乐园玩。我真的特别渴望父母能陪陪我。梁旭,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就跟小孩吃糖一样,要么干脆一辈子别让我明白糖是什么滋味,要么你就让我吃个够啊。你不能说让我舔一口,然后整整一年你一颗糖都不给我。那真的太难受了。” “他还是很忙?”梁旭问。 “不是,我上初中那年,金川出案子了。我爸那一整年几乎就没沾过家。他跟我们母子说,破了这个案子,带我们去北京旅游。” 房灵枢惨淡地笑起来:“北京我去了,不过不是和他一起。也不是小时候,等我自己长大了,高中毕业的暑假,我和同学一起,参加的暑期夏令营。而我爸,还在为金川案到处跑。” 他转头望着梁旭:“从小到大,没有带我旅游过一次,没有给我买过什么,从来没在我的作业本上签过字。你说他这个爹是不是当得很便宜?隔壁老王都比他关心我要多。” 梁旭的眉头拧起又松开。 房灵枢用一根指头敲着键盘:“这么多年来,我,还有陈局的女儿,许多参办刑警的家属,我们过着孤儿寡母的日子。我妈受不了,等我上了大学,就跟我爸离婚了。我觉得她做得对,她离得晚了,早就该去找个对她好的男人。” 房灵枢真的恨金川案的凶手,这恨意不会弱于任何一个受害者,在他年幼的心灵中,先是出于正义,恨这凶手的灭|绝|人|性,很快地,那种恨又变成对警方无能的愤懑。 而警方不是别人,就是他奔波在外的亲生父亲。 “我明白,他干了这一行,即便没有金川案,也还会有银川案c铜川案,但是人生就是这样,那是我始终过不去的一道坎。我没有办法摆正心态去看它,它毁了我的童年,不要说该拥有什么而我没得到,就是侮辱和嘲笑就让人难以接受。” 房正军一力坚持疑罪从无,令卢世刚无罪释放,房灵枢到现在都记得学校里有人说他爸爸贪污受贿,还有不知身份的人骂上门来:“你们家迟早要遭报应。” 他变成了学校里的怪物,连带他喜欢打扮的性格也受人嘲笑。 房灵枢此时若抬眼去看梁旭,他会看到一张极其痛苦的脸。 而他没有抬头。 “昨天我妈发微信给我,问我,我爸说去宝鸡看她,为什么又没去了。我说我爸正在查案。结果我爸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瞎传话。” 这话半真半假。昨天是没有这回事的,但房正军和他妻子为了这些事情争吵,殃及房灵枢,也不是第一次了。 “又想做英雄,想破案,又想我妈等着他,千万别和其他男人跑了——你不觉得我爸这个人很自私吗?” 长久地静默后,梁旭说:“你至少还有父母在世。” 房灵枢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他。 片刻,房灵枢低下头去:“对不起,我没考虑你的心情。我今天情绪真的很不好。” 梁旭犹豫着,终于伸出手去,拍了拍房灵枢的肩膀,再犹豫片刻,他握住房灵枢的手:“能理解。” 房灵枢亦回握于他,梁旭的手心叠着潮|湿的一层凉汗。 “你做警|察,是为了你父亲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死无对证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正军亦明明白白看到他双目中的凶光。 一瞬间地, 梁旭松开手:“对不起。” 房正军微笑一下, 去打量这个年轻人的右手:“手上倒没有茧子——你父亲曾经是全运会的射击比赛冠军,他没有教过你用枪吗?”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 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 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 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 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 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面扯开领带, 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 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 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 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 一时间对不上词儿, 只好说:“你小声点, 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警察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c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警察,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电话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电话,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电话,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房队交代过,放心吧,我们已经撤了,监控窃听,全部到位。”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电话,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c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军长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手机:“电话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房队长,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下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房大队长自己派人去梁旭家门口安设备的。”他光溜溜地转过身:“你嫌我算计梁旭,你还陪着我算计他?” ——那时梁旭坐在他旁边,房灵枢知道他在紧张。 大约梁旭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当夜联系开黑的居然是警察,现在又是这个警察,来为自己作证。 他一定在回想自己当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刚落座时的冲动神态。 房灵枢不动声色,他维持着当夜迷弟的表现。他举目望向房正军,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眼神。 亲生父子,此时当然有灵犀。 房正军对这个儿子虽然不满意,但他懂他。房正军等他做完笔录,随口说了一句:“我看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既然没有找过卢世刚,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先这样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黑兔子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梁旭换了衣服, 直接穿了球服出来, 臂上却还裹着黑纱。球服没有袖子, 他把纱别在护臂上。 房灵枢不能视而不见,只好顺水推舟:“其实你现在没什么心情玩吧我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梁旭对他九曲十八弯的欲擒故纵根本无从理解, 只是腼腆答道:“还好。头七纸烧过了。” “你|爷爷奶奶呢?” “我家没亲戚。”梁旭摸了摸臂上的孝:“我要是再不好好活着,就真对不起我爸了。” 那一瞬间, 房灵枢是真的有些同情他。 而他不知道, 他在这头盘算梁旭,梁旭也一样在盘算他。 梁旭隐隐约约觉得, 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展得太快,又或者, 房灵枢太黏人了。而他支不出招。 算了,可能那种男孩子, 确实朋友少。 自己也是一样,可能除了房灵枢, 已经没有朋友了。 他想起另外一个人,自己总是对孤独者抱有同情心,或许也是同病相怜的一种自我怜悯。 因着工作日, 暑假也快结束了, 球场里空寂无人——黄天暑热, 谁大白天来体育场?两个人l一, 梁旭高, 而房灵枢灵活, 居然也打得有来有往。 “你运动神经这么好, 怎么玩游戏手慢?” 房灵枢笑道:“没有,我是在美国的时候才学打篮球,朋友教的。留学娱乐也不多,就经常玩玩。” 梁旭亦点头道:“看着是练过。” “刚才是热身,现在来真的,打赢我,就让你决定待会儿去哪儿。” 梁旭只怕他又要去打游戏,这赌约求之不得:“行,那我小心点。” ——房灵枢是打惯了街头篮球的人,擦擦碰碰相当不规范,兼之眉来眼去还有吃豆腐的嫌疑,若不是梁旭脾气好,换做别人早就火气打上来了。当然也是因为房灵枢长得萌,瞧着他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换谁也发不起脾气来。 梁旭十分意外,没想到这小个子打法这么凶,一点也不肯让人。到底是警|察,他想,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很结实。 两人全神贯注地争球,房灵枢忽然向外一看,球在他手上,梁旭伸手打他的球,而房灵枢十分碰瓷地向后倒下去。 梁旭恐他受伤,侧身拉住他,而房灵枢的眼睛还在往他背后看,转瞬间的事情,梁旭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自己翻身摔在地上。 “看什么呢!” 房灵枢吓傻了,眼睛还在往外看:“有个人过去了。” “什么人?” “我见过的,想不起来。” 梁旭挣扎起来,也回头去看,真的有个人影闪过去了,隐入行道树后面,然后再也看不见。 房灵枢这才发现梁旭受伤了,他脸也白了:“卧|槽对不起!” 梁旭只是着急,倒没生气:“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不拉你你头就碰地了。” 房灵枢一张脸吓得雪白:“不是故意的”他慌慌张张跑到球架下面,从包包里拽出一块手帕:“我给你包一下啊!要不先冲洗一下?” 那样子看着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梁旭看惯了他那矫情样子,忽然觉得好笑:“没事的,打球谁还没碰过。起来吧。” 他把房灵枢拉起来,房灵枢仔仔细细拿矿泉水给他冲了伤口,又拿手帕给他包裹:“还好只是擦伤。” 梁旭见他那手帕十分精致,不像一般的便宜货:“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用手帕。” 房灵枢噘嘴道:“爱马仕的呢!贵得很!” 这下倒轮到梁旭不好意思了:“弄脏了多不好。” 房灵枢瘪着嘴道:“又没说要送你,止血了就还给我。这是人家送我的,你想要我还舍不得呢!” 娇气包,梁旭想,他这样的确实难交朋友,像个姑娘似的。也不知道什么女孩儿口味独特,还肯送他手帕。 他又想起刚才那个树后的影子。房灵枢没有说谎,是有人在跟着他。那也是他想跟这个警|察出来的目的。 热汗从他颈间缓缓地滑落,手臂上也淌着汗,它们渐渐渗透了房灵枢的手帕,刺入他的伤口里,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感到一阵疼痛的战栗,像良心发出的尖锐的谴责。 按理说人受伤了,两个人也该散了,房灵枢却黏着梁旭,又是吃饭又是喝茶。只有梁旭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直男,才会相信如房灵枢这等人会没有朋友。须等到他们过了二十五岁c三十岁,被几个情场老手骗走过恋人,才会明白,这种男人怎会没有朋友?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勾搭朋友。 他们善于言谈,又善吹捧,懂得示弱,又懂察言观色,既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也能触发女性的同情心——宛如名作里那些凭着健谈而讨人欢心的沙龙客一样,只要你不出言阻止,他简直可以娓娓不断地说上几天几夜。 因为坐的是书吧,话题就聊到书本上面。 “我呢,佩服那些善于叙事的作者,读起来轻松愉快,光是看他说事儿就觉得特别爽快。”房灵枢拿起另一本书,那是一本相当反智的通俗小说:“当然了,我也佩服这种作者,能把裹脚布似的东西写个十七八万,这是得有多大的耐心啊。” 因为看上去天真无邪,他刻薄的谈吐也有一种惹人喜爱的风趣意味。 “你口才真好。”梁旭出神地望着他:“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房灵枢眨眨眼:“真的吗?你夸我啊?” “真的。”梁旭说:“别人让我讲故事,我只会读书,好故事都被我讲坏了。” 这下房灵枢真的惊讶了:“你还会给别人讲故事?” 这情景有点儿无法想象啊。 梁旭迅速地垂下眼睛:“以前会。” “是谁啊?你前女友吗?” “没有,只是朋友。”梁旭想了想:“现在也不算朋友了。” 这之后,无论房灵枢怎样缠着他问,他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这场下午茶莫名其妙地沉寂下来,房灵枢只能装乖巧,而梁旭一直在沉思。临别的时候,梁旭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踌躇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房灵枢不敢表现得太过期待,只能慎重地望着他:“什么事?”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我们以后,少来往吧。” “为什么?还是因为你的案子?” “不是。”梁旭摇头:“我这个人,命很硬,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房灵枢简直大失所望。 他和梁旭对脸懵逼,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过了一分钟,房灵枢“噗”地笑出来了:“帅哥,你中二病还没好全吗?” “”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天煞孤星世所难容啊?”房灵枢有点不耐烦,又觉得可笑:“想开点好吗?人生还很长,你得从悲痛里走出来。无论谁的死,都和天命无关,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硬背。” 房灵枢敢按着良心说,此时此刻,他说的是真心话。 梁旭因为父亲的死而倍感自责,这令他感到同情,当然了,还会产生一些其他联想,“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个“都”字,又是指谁呢? 他拉过梁旭的手:“行啦,别想那么多,手帕还我!” 梁旭捉过他的手帕:“我带回家,洗一下吧。” “别啊,弄得跟谈恋爱似的你和男生还这么讲究啊?”房灵枢促狭地笑起来:“拉倒吧,奢侈品,我还怕你给我洗坏了呢!” 梁旭包容他的张|狂,片刻等待之后,他们相互道别,各自上了公交车。 房灵枢握着那条手帕,把它小心地折叠起来——是的,这就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回到家,他先敷面膜,一面打开他的刑侦中心小群。 “明天你们什么安排?” “还是走访,现在证据不够,现场又没有发现受害者之外的血迹,对比不了dna。灵枢,你那边情况呢?” 房灵枢一手的冰河泥:“没,他小心得很。他手上原来有淤青,很像撞击伤,现在看已经消成黄斑了,八成是用什么药酒揉过了。”又说:“dna样本我弄到了,回头你们把这个样本,拿去跟梁峰的样本作比对。” “卧|槽,你连这个都能搞到,你跟他约炮了吗?” 房灵枢想起梁旭的样子,笑着回了一句“滚蛋,是血。” “哪儿的血啊?菊部有血?” “邓云飞我真的要日|你了啊?” “不是,你这也太怪了,要拿梁旭的样本,走程序也能拿啊,干嘛这么曲折?” “你懂个屁。”房灵枢擦了键盘上的面膜:“那还得申请,还得批,打草惊蛇何必呢?再说了我信不过我爸。” 技术科的小杨是个姑娘,做这种事还是有点怕:“查可以,但这样本可不能说出去,梁峰尸检的时候我忘了扔了,捅出去全是我的责任。诶我说你干嘛对他们的样本啊?” “你们不觉得梁旭和他爸一点儿都不像吗?他爸五短身材那么粗|壮,还胖,鼻子跟被捶过一样,梁旭摩天大楼的鼻子你能信他俩是亲生父子?” “这关曲江案什么事你意思梁旭是隔壁老王的种?”另一个人开始逗逼。 “你他|妈正直一点会死啊?” “精英,你要照顾我们的智商。”小邓在群里发了个表情:“至少你得跟我们明确一下,每一步的行动到底目标是啥?” “我怀疑梁旭的身份,你看我爸跟陈局,都遮遮掩掩,我怀疑他和十五年前的金川案有很大关联。我让你们查他的户口,查梁峰的户口,你们搞了没有?” 群里沉默了一下。 “灵枢,我私聊你吧。”小邓道。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都是自己人,不搞小团体。” 小邓犹豫再三:“我让曲江所的小冯去查了一下,梁峰和梁旭的户口都没什么可疑梁峰,曾经在华阳当过兵。” ——华阳县。 “我爸和陈局,也是在那儿当兵的。” “对而且他们是同期。” 大家都不说话。 所以,陈国华c房正军c梁峰,这三个人是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转业后,房正军和陈国华进入了公|安系统,梁峰则因为出色的射击技术成了运动员。 房正军是认识梁峰的。这能解释房正军的悲伤,他为死去的战友而哭泣,合情合理。 但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梁峰呢? 梁峰家中无眷,他退役多年,体育局对他也不重视。而房正军连他的简薄的葬礼都没有出席,陈国华,也是一样。 “一定有猫腻。验,把梁旭验清楚。” “你一天到晚让我们违规办事,早晚有天被你害死。” “哎,不要这样说,大家都是年轻人,要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好吧?按我爸他们的破案思路,破案水平,你信不信曲江案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大家有点尴尬,也有点想笑,房灵枢的嘴是真贱,喷起来连他亲爹也不放过。 “上面不许我们参办,可我们为什么不能了解真相?记者都能走访事实,我们好歹还是刑警呢!”房灵枢振振有词:“不要怂,出了事我一个人扛。” 群里刷屏:“你扛你扛,先去微信群发红包,不要废话。” 这是句毫无意义的豪言壮语,房灵枢明白,小杨明白,小邓也明白——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出了事,他们谁也逃脱不了责任。 但是他们毕竟还年轻,有颗追寻正义的心,对真相的好奇和对公理的坚持,还不曾在他们年轻的心胸中熄灭。 夜深了,他们还在群里谈论着这项秘密行动,仿佛这桩大案即将在他们胡闹般的侦|查下真相大白。 无论结果如何,不能不战而退,哪怕上面是钢筋铁桶呢! 大圣们定要捅破了天。 那一瞬间,房灵枢是真的有些同情他。 而他不知道,他在这头盘算梁旭,梁旭也一样在盘算他。 梁旭隐隐约约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展得太快,又或者,房灵枢太黏人了。而他支不出招。 算了,可能那种男孩子,确实朋友少。 自己也是一样,可能除了房灵枢,已经没有朋友了。 他想起另外一个人,自己总是对孤独者抱有同情心,或许也是同病相怜的一种自我怜悯。 因着工作日,暑假也快结束了,球场里空寂无人——黄天暑热,谁大白天来体育场?两个人l一,梁旭高,而房灵枢灵活,居然也打得有来有往。 “你运动神经这么好,怎么玩游戏手慢?” 房灵枢笑道:“没有,我是在美国的时候才学打篮球,朋友教的。留学娱乐也不多,就经常玩玩。” 梁旭亦点头道:“看着是练过。” “刚才是热身,现在来真的,打赢我,就让你决定待会儿去哪儿。” 梁旭只怕他又要去打游戏,这赌约求之不得:“行,那我小心点。” ——房灵枢是打惯了街头篮球的人,擦擦碰碰相当不规范,兼之眉来眼去还有吃豆腐的嫌疑,若不是梁旭脾气好,换做别人早就火气打上来了。当然也是因为房灵枢长得萌,瞧着他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换谁也发不起脾气来。 梁旭十分意外,没想到这小个子打法这么凶,一点也不肯让人。到底是警|察,他想,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很结实。 两人全神贯注地争球,房灵枢忽然向外一看,球在他手上,梁旭伸手打他的球,而房灵枢十分碰瓷地向后倒下去。 梁旭恐他受伤,侧身拉住他,而房灵枢的眼睛还在往他背后看,转瞬间的事情,梁旭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自己翻身摔在地上。 “看什么呢!” 房灵枢吓傻了,眼睛还在往外看:“有个人过去了。” “什么人?” “我见过的,想不起来。” 梁旭挣扎起来,也回头去看,真的有个人影闪过去了,隐入行道树后面,然后再也看不见。 房灵枢这才发现梁旭受伤了,他脸也白了:“卧|槽对不起!” 梁旭只是着急,倒没生气:“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不拉你你头就碰地了。” 房灵枢一张脸吓得雪白:“不是故意的”他慌慌张张跑到球架下面,从包包里拽出一块手帕:“我给你包一下啊!要不先冲洗一下?” 那样子看着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梁旭看惯了他那矫情样子,忽然觉得好笑:“没事的,打球谁还没碰过。起来吧。” 他把房灵枢拉起来,房灵枢仔仔细细拿矿泉水给他冲了伤口,又拿手帕给他包裹:“还好只是擦伤。” 梁旭见他那手帕十分精致,不像一般的便宜货:“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用手帕。” 房灵枢噘嘴道:“爱马仕的呢!贵得很!” 这下倒轮到梁旭不好意思了:“弄脏了多不好。” 房灵枢瘪着嘴道:“又没说要送你,止血了就还给我。这是人家送我的,你想要我还舍不得呢!” 娇气包,梁旭想,他这样的确实难交朋友,像个姑娘似的。也不知道什么女孩儿口味独特,还肯送他手帕。 他又想起刚才那个树后的影子。房灵枢没有说谎,是有人在跟着他。那也是他想跟这个警|察出来的目的。 热汗从他颈间缓缓地滑落,手臂上也淌着汗,它们渐渐渗透了房灵枢的手帕,刺入他的伤口里,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感到一阵疼痛的战栗,像良心发出的尖锐的谴责。 按理说人受伤了,两个人也该散了,房灵枢却黏着梁旭,又是吃饭又是喝茶。只有梁旭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直男,才会相信如房灵枢这等人会没有朋友。须等到他们过了二十五岁c三十岁,被几个情场老手骗走过恋人,才会明白,这种男人怎会没有朋友?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勾搭朋友。 他们善于言谈,又善吹捧,懂得示弱,又懂察言观色,既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也能触发女性的同情心——宛如名作里那些凭着健谈而讨人欢心的沙龙客一样,只要你不出言阻止,他简直可以娓娓不断地说上几天几夜。 因为坐的是书吧,话题就聊到书本上面。 “我呢,佩服那些善于叙事的作者,读起来轻松愉快,光是看他说事儿就觉得特别爽快。”房灵枢拿起另一本书,那是一本相当反智的通俗小说:“当然了,我也佩服这种作者,能把裹脚布似的东西写个十七八万,这是得有多大的耐心啊。” 因为看上去天真无邪,他刻薄的谈吐也有一种惹人喜爱的风趣意味。 “你口才真好。”梁旭出神地望着他:“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房灵枢眨眨眼:“真的吗?你夸我啊?” “真的。”梁旭说:“别人让我讲故事,我只会读书,好故事都被我讲坏了。” 这下房灵枢真的惊讶了:“你还会给别人讲故事?” 这情景有点儿无法想象啊。 梁旭迅速地垂下眼睛:“以前会。” “是谁啊?你前女友吗?” “没有,只是朋友。”梁旭想了想:“现在也不算朋友了。” 这之后,无论房灵枢怎样缠着他问,他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这场下午茶莫名其妙地沉寂下来,房灵枢只能装乖巧,而梁旭一直在沉思。临别的时候,梁旭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踌躇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房灵枢不敢表现得太过期待,只能慎重地望着他:“什么事?”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我们以后,少来往吧。” “为什么?还是因为你的案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厉鬼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曲江案正式立案调查, 省委书记亲自批示,省厅直接牵头查办。所有调查经过,两小时一次上报省委和省政|府。 书记的批示, 不知是不是特意换了红笔, 一笔一划写着“办案以慎,查案以严,各单位部门全力配合, 一定要打击犯罪分子嚣张气焰。” 后面稍小的字,详细批示了宣传部和各新闻单位,要“杜绝谣言,净化舆论, 坚决保障长安省旅游文化年的有序稳定。” 这个重视程度,让大家都觉得鼓舞, 同时也很紧张。 虽然此案还没有任何定论, 但领导们显然已经将它和金川案联想在一起。 不能再出事了。 房灵枢现在恨自己没入|党了,也知道后悔自己不思进取了, 回国两年,既不是党员,也没混上二级警司。 后悔也晚了。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你拖拖拉拉, 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 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 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 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不可避免地,他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简称为“犯罪相貌”,它认为暴力犯罪者往往具备一种面貌上的共性,比如较窄的前额,较高的颧骨,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人如其名,他真像初升的朝日一样光彩夺目,那是一种男子刚步入成年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十分明丽,生着秦人特有的单眼皮,并且是干净爽快的丹凤眼,眉毛亦是挺拔英武的两道剑眉——这种眉眼适合于顾盼神飞的骄傲姿态,而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忧郁,微微含|着一点严肃的神态,因为拘谨而略带腼腆,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朴实又自然。 他浓厚的黑发以最规谨的方式剪短又梳齐,没有染,看上去有些天然的鬈曲,在耳畔划出一条整齐的线,正是古人称赞的有如刀裁的鬓角。 宛如电影里最经典的正面人物,他的一切神情姿态,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正直和纯洁。 衣饰上也是一样的整洁端正,一件藏青色的p一l一衫,大学生常穿的那种磨白的牛仔裤,鞋子也很干净,大约是刚刚刷洗过。 因着父亲热孝,他臂上还别着黑纱。 梁峰可惜了,有个这样的好儿子,偏偏天不假年。 大家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去瞟房正军,心想这不该让小房去出外勤,该把他跟这个小梁放在一起,那才真是花蝴蝶和清水芙蓉,好对比。 想想更觉得好笑。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遐想只是一瞬间。无论梁旭长得是有多俊俏,都不能凭面貌洗脱嫌疑。大家见他坐下,就收拢心神,严肃地开始询问。 在场的数人,只有房正军一人参办了前段时间的民事纠纷,他看着梁旭,梁旭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房正军问他:“你父亲的后事办妥了吧。” 梁旭抿了抿嘴唇,他乌黑的眼睛向房正军望着,片刻,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书记员照样作下笔录。监控也在拍着。 梁峰鳏夫一人,家中似乎也没有亲眷,可以想见,火化葬仪,全由他儿子一人主持操办。 房正军向他微微颔首:“孩子,难为你了。今天是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梁旭亦点点头。 于是经过一段例行公事的事前告知,又是一段关于姓名年龄的问答,之后,他们进入正题。 “卢世刚,你认识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儿子杀了我爸爸。” “” 大家都警觉了起来,这个回答里包含了很明显的偏执情绪。 “卢天骄是误伤。”房正军说。 “哦,误伤。”梁旭没有反驳,他不等提问,继续说下去:“他说要赔钱,就这样。我爸已经不在了。法院还没判下来。”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作为嫌犯,这个回答显然太不理智,也太缺乏掩饰了,但作为当事人家属,这个态度倒是可以理解。 房正军于是又问:“你之前和卢世刚有过接触吗?” 梁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不认识。” “之后呢?” “没有。” “你确定?” 梁旭抬起眼睛,他的瞳仁深邃且大,因此直视旁人的时候就有一种迫人的意味:“房警官,我是来找过你,问过卢世刚的事,那又怎么样?” 旁边坐着的人便咳嗽一声:“态度放端正,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你的义务,也是洗脱你嫌疑的必要过程。” 梁旭显然对“洗脱嫌疑”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转头去看说话的常警官,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房正军揉了揉鼻尖:“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迟疑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 房正军盯着他,加重了语气:“我问你,卢世刚是金川连环杀人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显然不善于说谎,他避开房正军的目光,又是片刻迟疑,他说:“我不懂什么叫,始案嫌疑人。” “所以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这次梁旭转回了视线:“是的,我也问过你。” “为什么要查他的身份?” “他儿子害死我爸爸。” “卢天骄是误伤。” “哦。” ——谈话进入了死循环,加之问询室灯光强烈,大家都有点额头冒汗。 “你对金川案了解多少?” “没有多少。”梁旭说:“就网上查的,反正我知道他有案底。” 房正军盯着他:“梁旭,金川案的卷宗一直作为机密被封|锁,你能从网上看到?” “百度一下都有,你们自己可以百度。” “我们问你当然是调查过,你不要含糊其辞!”房正军一拍桌子:“百度!哪里有说过!卢世刚是金川始案嫌疑人!你查给我看!就现在查!” 莫名地,大家都觉得他这腔调活像是在怼儿子。 要是换做其他嫌疑人,可能还没有这个喜剧效果,梁旭看上去太纯善了,显得试图威慑对方的房正军有点逗。 梁旭倒是没有怕:“网上能查到是卢某,我也问过你的是不是,然后你说这不相干。” 这还扯到房正军身上了,房正军真火了:“所以呢?” “所以我猜是的。”梁旭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对得很。 房正军无话可说,亦问无可问,没有证据之前,这段提问又被绕死了。 但可以确定,梁旭知晓卢世刚的隐秘身份。他是否还通过其他途经了解过金川案的详细过程?又会否以金川案的手法来进行无谓的复仇? 这些问题,房正军先咽下了,此时不应打草惊蛇。 短暂的笔录确认之后,房正军换了个方向:“那你之前来问我卢世刚是谁,你之后没有去找他吗?” 梁旭毫不迟疑:“没有。” 房正军敲了敲桌子:“梁旭,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公|安局,你如果在这里说谎,要负法律责任。” 梁旭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没有。” “八月二十七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就在外面。” “说清楚,什么地方。” “就一直在外面。” “我让你说清楚,在哪里,干什么。”房正军说:“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 这次梁旭思考了很久。 “几点?”他问。 “十一点。” “记不清了。”梁旭说:“可能去上网了。” “去上网?” “去网吧,打游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父亲刚刚过世。”房正军走到他面前,捏起他臂上的孝纱:“热孝在身,你跑去上网打游戏?!” 梁旭大约也觉到他的怒气,他偏转了视线:“我爸爸,不喜欢我在家打游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以后都不会在家打游戏。”梁旭说。 大家似乎又有点解过他的意思来了,是为了纪|念他父亲,所以不在家玩游戏?然后跑到网吧玩游戏? 这真是你爸主要是反对游戏,不是反对你在家啊!你这是想把你爸从高桥公墓气蹦出来啊?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不做声了。因为梁旭低下头去:“叔叔,我也要活下去的我很累。” 这一声“叔叔”叫得人难过。 他的表情并不十分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这样大家就懂了。 年轻人,遭逢亲丧,精神紧绷到极限,想要放松一下,似乎也说得通。 房正军没再说话,他踱了几圈,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哪个网吧?” “战略高手,就我家旁边。” “有其他人能为你作证吗?” “不知道。”梁旭说:“我一直在网吧,通宵。” 如果梁旭所说是真,那么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卢世刚一家都死于凌晨前后。只是这份不在场证明口说无凭。 网吧服务需要身份证,但这一块长期存在身份证冒用c代用的乱象,上网记录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前台登记的网管倒是可以充当目击证人,网吧应该也有监控。 事情明朗起来了。 问|讯时间还很充足,他们没有放梁旭离开,而是立刻通知在外调查的各个小队:“三小队去明德门,找一个叫战略高手的网吧,调取监控,向他们店员查证当天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照片发过去了。” 对面进行得似乎不顺利,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领队的小邓直接赶回来了。他把房正军叫到外面:“房队,这网吧违规经营,没开监控。” “怎么回事?” “网吧老板怕费电,装了监控就没开过,他网吧里四个监控头,全关着,每次检查的时候才开。” 房正军气得原地转圈:“又是刘宸的事!他曲江|派出所是吃干饭的!管得什么狗屁!” 又问:“值班网管辨认照片没有?” 小邓的脸色更难看了:“两个值夜网管,情侣,其中一个还是老板的女儿,昨天跟男朋友旅游,大巴翻了,两个人都遇|难了。” “” “就为这个,这网吧都没开门,我们找到老板家里,办丧事呢。那老板哭得话也说不清,问什么都说不清楚。” 这他|妈|的,晦气事都撞在一起了。梁旭挺漂亮一个脸,还他|妈是个死神投胎,沾上的都死|绝了。 ——不,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间网吧,现在根本无人作证。 只能采取最缓慢的方式,通过当天晚上网吧登记的人员名单,逐个询问是否目击过梁旭出现在网吧,并且是整夜待在那里。 房正军抓抓头发,忽然看了一眼小邓:“你打电话就行了,这才几点,活儿还没干完你怎么就回来了?” 小邓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房正军没心思管他:“你们这些小孩,做事太不上进了——看我|干什么?带你|的|人继续去查!把当天的上网人员捋一遍!” 他把小邓丢在外头,又折返回房间,再问梁旭:“你记不记得自己旁边坐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梁旭似乎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我记不清了。” “你得记清,梁旭我告诉你,现在要是没有人给你作证,你的嫌疑就很大。”房正军恳切道:“你想清楚,那天晚上你跟别人交谈过吗?” 这次梁旭有回应了:“有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门忽然开了。 “我!我能作证!”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门口,房灵枢一头钻进来:“他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 房正军懵了。 房灵枢溜到梁旭旁边,梁旭亦觉得意外,眼前这个娃娃脸穿了一身警服,一时间还真的认不出来。 娃娃脸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剑圣小哥哥,是我呀!你的菜鸡!” 房正军盯着他看了许久,嘟囔了一句:“大暑天戴帽子,我看着你就热。” 房灵枢两手捏住帽子:“好看呀。” 房正军就不说话了。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在夜色的长安路上,房正军推着自行车,房灵枢也就不敢开车。长安的夜色是繁华的,它从千年之前繁华至今,一场凶圌杀案,动摇不了它人间烟火的鼎盛。一路上柳荫隐着燕语,叮咛婉转,是古都特有的c安宁的气韵。 两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这份安宁,是多脆弱啊,针一捅,就破了。 走了许久,房正军才开口道:“今天筹备会上,你把风头都出尽了。” 房灵枢就等着他这句话。 “爸,你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是觉得,你不懂事。”房正军停下步子,回头去看他的儿子:“你去美国,自圌由惯了,但是在国内,你要知道,有些话不该你说,不该这个时候说。” 房灵枢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父亲。 房正军亦不回避,父子两人倒像两只斗鸡,一浪一浪热的空气在他们周围打转。 方才在局里,房灵枢大开大合地讲了一通,讲到最后,大家都有点晕。 “小房,咱们都是共圌产党员,信仰马圌克圌思主义。”陈国华揉着太阳穴:“你前面说得有道理,老房说的,也有道理。但你现在说个死人复活这个有些不切实际。” 房灵枢乖乖地看他:“是的,死人不会复活,但仇杀是有可能的。各位还记得半个月前咱们局里处理的那个民事纠纷吗?” 房正军忽然站起来:“这个我会说,你不要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羔羊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当然啊!来接我!我车都没油了!”房灵枢又在群里交待:“你们是不是也在看二十七号当夜的各街道监控?” “是啊, 不是你爸布置的吗?看得眼都肿了。” “他这是对的,反正梁旭当天的着装我都画给你们了, 注意比对,他不是隐形人, 总能找到的。” 走访总是艰苦的,他们冒着夏伏的尾巴,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关中的夏天就是这样, 须一场绵绵秋雨才会真的凉下来,可是秋雨娇贵而矜持,总是不肯来。 伴随着长安怒夏的, 只有三|不五时的沙尘暴。 房灵枢给自己抹了十八层安耐晒,又给同行的女孩子也带上喷雾。女孩儿皮肤到底娇|嫩,几天排查下来,脸就像煮熟的虾子,一直红着。 “哇,骚啦。”男生们开着玩笑:“又搞现场泡妹教学!” “是呀。”房灵枢毫不尴尬:“小岳,要是三十岁还没对象一定记得考虑我啊!” 小岳心安理得地享用着防晒喷雾:“排队去吧!追老娘的从大雁塔排到钟楼,你去钟楼稍候啊。” ——他们得用这样的调笑,来缓解焦虑的心情。许多双眼睛在看着这桩案子,群众们总觉得警方无能,就这么一个凶手, 怎么就抓不住呢?! 是啊, 茫茫人海, 罪证难寻。怀疑是简单的, 推理是容易的,但“证据”一物何其难得!此间有如大海捞针,岂是“艰苦”二字可以形容。 一天下来,房灵枢也感觉自己散架了。 这一晚房正军局里值班,回到家也没人给他烧好太阳能,房灵枢只能先打上电,一面等水,一面看梁旭有没有发什么消息过来。 梁旭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挺沉得住气啊这家伙,还是自己的筹码不够呢?又或者说,他已经确信了警方无法抓|住任何证据? 房灵枢满脑子都是梁旭,他脱|光了在空调前面吹。 手机响了。 不过不是梁旭。房灵枢看了一眼,把电话掐掉了。 过了五分钟,电话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掐,他把手机举在脸上,看那个名字在屏幕上闪闪烁烁。 电话持续不断地响着。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穿上了衣服,才接起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接起来,那头果断地先说:“不要挂我,我知道你等我。” 房灵枢没说话。 对方听到他的呼吸,微笑起来:“希望你是不忙,我算准了你下班的时间,又等了两个小时,才鼓起勇气给你打电话。” 如果两人素不相识,那么房灵枢要给这个声音打满分,他的音色华丽又动听,含|着一种温柔且绅士的态度,温柔到谦卑——那是一种因为自信才弯腰的谦卑,宛如大人宠爱孩子的腔调。他们天生自信爆棚,所以傲慢地迁就他人,习惯了以谦卑的姿态俯就一切。不得不说,骄傲和温柔都是他们的魅力点,即便看穿了也还是十分迷人。 这种人简直可以单靠声音勾搭朋友,听他说话就是一种享受。 当然了,他的音色太诱人,讲话态度又太温文,有点历练的人就会对他产生警惕,完美总是令人畏惧c使人退缩的。所以他的吐字里又天成地附加了一点不完美,他的咬字有些生硬,是会说汉语c但并不纯|熟的类型。他讲话带了那么一点外国人常有的大舌头,是一种额外的笨拙情趣。 “大家都是朋友。”房灵枢笑道:“我也想给你打电话,只是最近太忙,没时间。” 那头迟疑了片刻:“灵枢,我还是愿意你叫我,‘前男友’。”他叹了口气:“前任还有复合的可能,做朋友就太可怕了。” “能好好说话吗?” 房灵枢怕他这个肉麻劲,要说房灵枢自己是个造作的人才,kev邹就是肉麻的祖|宗了。 惹不起,惹不起。 “你发来的东西,我看过了。”kev道:“这嫌疑人长得真是英俊,要胜过我了。” “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吃干醋。”房灵枢道:“要求助一下你的侧写分析,还想和你讨论一下这个案子的其他可能性。” “坦白说,我心情复杂。”电话那头不依不饶:“我可真没想到,你连色|诱都用上了。” “他比我帅多了。”房灵枢诚实:“要色|诱也是他色|诱我,我这个姿色,诱不了他。”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 房灵枢只好换了严肃的语调:“这案子很急,本地政|府非常紧张。你知道的,不是大案要案,我不会专门烦请你来讨论。” kev也调转了语气:“那么,先谈谈你的看法。” 房灵枢于是将梁旭的大致情况描述了一遍,又把基本案情以他的理解做了简单陈述:“具体的细节我在邮件里罗列给你了。细节太多了——那时我和他第一次吃饭,我故意问他一米阳光怎么样,他可真够纯,立马回答我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一米阳光在翠微花园门口。 “很显然,他对翠微花园熟悉得很。目击者也证明了这一点。”房灵枢说:“我们先不讨论证据,只做疑点推断。事实上,梁旭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对于他父亲的死,他试图表现得很悲伤,但他应允我的邀约,包括后续的所有反应,都给我一种感觉,四个字总结,就是‘大事已毕’。” “总结得好。” “他有许多个理由可以拒绝我,但唯独没有提起最应该的那个理由——如果他真正悲伤,他就不应该再和我出来玩耍——父亲的死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个心结了。” “是的,你很好地引导了他的真实状态。” “不不不,别忙着表彰我,这不是我的功劳。他这种情绪从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他已经从丧父的悲痛里解脱了,所以那天他才除掉了孝纱——如果这个判断是正确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大胆地推测,就在二十七号当晚,他已经为父报仇了。” “没错,但他还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的放松状态,所以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我要活下去’。而非‘我要报仇’。” “但现在的疑点是,他十一点以后已经出现在网吧,我就是目击证人,而卢世刚的死亡时间要向后推至少三个小时。这个时间怎么解释呢?” kev思考了一会儿:“其实他很有可能无罪,你完全是站在有罪立场上质疑他。” 房灵枢答得坚定:“破案疑罪从有,判案疑罪从无。他有嫌疑,我就有权怀疑。” “真可怜。”邹先生说:“他似乎真的把你当做朋友,而你却试图把杀人的罪名往他头上扣。” “我可没有同情杀人犯的爱好。”房灵枢答道:“梁旭可怜,死者难道就不可怜吗?他还能逍遥自在地跟我打球喝茶,而死者只能躺在冷柜里等待下一轮尸检。” 邹先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冷酷狡猾,但是可爱迷人。” “告白选个恰当时间好不?” kev停止了调笑:“所以现在轮到我来说了。灵枢,你确定要听吗?” “有屁就放。” “我要说,你对这个嫌疑人,很不公正。”kev说:“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潜意识地在包庇他。” 新奇的立场,房灵枢有兴趣了:“说吧。” 电话那头不紧不慢,先响起一声火机清脆的“啪嗒”,烟叶燃着的细碎声响,尔后,他旁逸斜出地问了一句:“灵枢,你是否戴着眼镜?” “嗯?是啊。” “听声音就猜得到。”邹先生笑起来:“我能想象你认真的样子,戴上眼镜,十分可爱。” “我要挂了啊?” “不要急,让我抽完这一支。” “妈|的你以为我听不出是雪茄吗?!边抽边说!” “真性急。”邹先生含|着烟道:“做刑警,要有耐心。” 他逗够了,就把雪茄放在一边,款款地开始他的讲演: “你们都将目光集中在死亡时间上,你们认为死亡时间就是被害者遭遇袭|击的时间。但是有很多因素会使死亡时间产生变化。” “你是说,梁旭袭|击了卢世刚,但没有彻底杀死他?” “你看,你又在包庇他了,动不动就给他无罪推定。”kev捻着烟:“先放下这个不谈。我们来观察金川案和曲江案的共性杀人模式——捆绑,并且摆布尸体使他们下跪,这是一种很明显的制裁态度,它意味着对受害者的审判。换言之,对凶手而言,这些死者是有罪的。” “这个我懂。” “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捆绑也意味着对受害者的畏惧,他们对自己的杀人动机感到怀疑,害怕死者有所反抗,所以才会捆绑尸体。如果梁真的是为父报仇,他在杀人的时候,不应该对自己的动机产生怀疑。他的年龄和力量都远胜于卢,不需要采取这种无聊的手段。” “所以他是蓄意模仿了金川案的作案手法,要误导警方向连环杀人的方向去思考?” “对,并且,像你所说的一样,他也许还怀着‘为民除害’的想法。他认为卢就是金川案的凶手,又或者,他想要求证卢是否是那个真凶。” “梁旭想要引起真凶的注意,如果真正的真凶还活着的话。” “聪明,宝贝儿。你要是在我身边,我得忍不住要吻你。” “你再放屁,我就挂了。” “我是要你高兴一点,因为下面的内容可能要让你不高兴。”kev缓缓道:“以上都是犯罪动机的推断。但是从医学角度来说,捆绑反而是种挽救措施——我看了你发来的照片,捆绑的地方恰好经过死者的动脉,如果第一刀是刺中胸口,那他所受到的捆绑反而能够帮他止血。” “” “梁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在死者死亡之前离开现场。在那之后,有第二人出现在凶案现场,并且出于我们不知道的动机,打扫了现场。” 房灵枢依然沉默着。 “这也许不是一个人的作案,相反地,它可能是一个真正的连环案,梁谋杀了卢,第二人完成了对死亡现场的装饰,那么,这就是一个合伙作案。金川案的惯性思维让你们认为这个案子一定是一人独立完成的,所以当你们无法推定嫌疑人行凶的时候,你们就把他想当然地视为无罪。” “是的但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说到这里,我很想知道,金川案明明有无数种可能,为什么警方如此确信它是一人独立作案?”kev的声音里含了尖锐的严厉:“证据在哪里?这种盲目的自信持续了十五年,为什么不肯向其他方向进行调查?” “那就是我现在追查的问题——” kev截住他的话头:“先听我说完——又或者,梁独自谋杀了卢全家,并凭着他的医学知识,延缓了卢的死亡时间,他用空调被承接了卢滴落的血液,以保持犯案现场的洁净。”电话那头传来翻阅的声音:“你发来的材料上说了,这个嫌疑人是就读于医科大学的硕士生,他完全拥有这样的知识和技术。他只需要在你凌晨睡着的时候折返现场,制造一个割喉的假象,就行了。” “你说得对。”房灵枢艰难道。 “我相信法|医应当做出了类似的猜测,而你,作为一个专业的刑侦人员,也应当看到这一点。但你和你的父亲c你的同僚,都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你们认为‘时间不对则无罪’。”kev说:“你们都在情不自禁地袒护嫌疑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直觉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一瞬间地, 梁旭松开手:“对不起。” 房正军微笑一下, 去打量这个年轻人的右手:“手上倒没有茧子——你父亲曾经是全运会的射击比赛冠军, 他没有教过你用枪吗?”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 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 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 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 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 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面扯开领带,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 一时间对不上词儿, 只好说:“你小声点, 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警察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c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警察,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电话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电话,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电话,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房队交代过,放心吧,我们已经撤了,监控窃听,全部到位。”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电话,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c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军长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手机:“电话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房队长,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下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房大队长自己派人去梁旭家门口安设备的。”他光溜溜地转过身:“你嫌我算计梁旭,你还陪着我算计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郑总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至于那些追不回的童年岁月, 房灵枢不可惜它, 也决心不再为它而耿耿于怀。 他已经有足够的爱了, 不如珍惜眼前当下。 车子让给房正军了,房灵枢意气风发地骑着一辆破摩托前往翠微花园,他要去检查翠微花园所有在职的警卫名单。一路上,他思考着昨夜的对话。 房正军提供了非常有效的信息, 这当中有许多事情是他无法凭推理得到的。 他回想金川案始案的原始情况——仅仅只死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身强力壮的男性, 身娇体弱的孕妇却没有杀死。现场打扫过,但远没有后来的现场干净利索。它带有非常强烈的激情杀人的倾向,凶手应当就在附近,而不可能是千里奔袭作案。 事实上, 大部分连环案的始案凶手, 都是附近的住户。他们最初的犯案,都有或多或少的激情因素。 另一方面来说,一人独自行凶,那么这个人需要有非常好的身手, 说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也不为过。如果他素昔就有武术功底, 或是格斗的技巧,那他不可能逃过房正军十年的排查。 卢世刚会有这个本事吗? 格斗技术不是一天练成的, 这需要有专业的训练,而通常的防身术又和真正的杀人技巧有着本质区别。 金川县沙场村的村民何德何能, 会在穷山沟里学会这种杀人的技术?他们大多都是外出打工, 要么就是在家务农。 等等, 外出打工外出打工! 房灵枢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电话在他屁|股后头响了,这电话必须要接,因为他屏蔽了所有不必要的号码,打来的,要么是公|安局,要么是梁旭。 房灵枢靠边停车,拿出手机一看,他有点儿泄气,也有点儿意外的甜蜜。 是邹容泽。 妈|的,还有这个美国佬的电话不在屏蔽之列。邹容泽这黏人的功夫是和谁学的?自己吗?一联系上就没完没了地打电话。 房灵枢愿意被他黏,恨不得自己也能黏他个十天十夜,只是现在真的没功夫跟他,他伸手就要挂,转念一想,又接起来了。 电话接起来,是一个柔情满怀的c含笑的问候:“宝贝儿,现在心情好吗?” 他的声音实在动听,别人说这种话,多半显得轻狂,邹先生说起来却如同泉水流过青苔,哪怕是陌生人听了,也觉得十分受用。 更何况是房灵枢呢。 “干嘛呀?” 房灵枢不想他是专程来关心这个,倒有点不知所措。 kev笑了笑,温存道:“没什么,想你了,自然就会给你打电话。你昨天晚上哭成那样,作为追求者,我当然应该问候你的心情。” 你肉麻起来真是有一万个理由。 kev人在首都机场,刚到中国,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和房灵枢说点儿什么,可电话接起来,他又想起他们没了时差,这是他的白天,也是房灵枢的白天,多聊只怕要耽误房灵枢办事。 微笑片刻,他只说:“现在的中国,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也许我真的应该试着移民。” 房灵枢不知他发什么疯,又没道理怼他,笑了一会,他言归正传:“亲爱的,我正好也想找你。” “唔,你把刚才那个称呼,再重复一遍。” “少废话,老公,帮我办个事儿!” “我的太太,我什么都愿意做。”kev笑道:“看来,昨天你和你父亲谈得不错。” 房灵枢也笑了:“是,基本都在意料之中,说开了就好多了。他现在答应我申请批|捕——先不说这个了。”他把车子推到树荫底下:“kev,你fbi神通广大,有没有办法查到2000年之前果敢军的人员情报?” “你要这个干什么?” 房灵枢把自己的想法向他说了一遍,又说:“案发在后,练功必须在先,即便是凶手也无法预知未来,他不可能为了隐藏身份,而在学习武术的过程中一直保持伪装,更不可能在学成之后还深藏不漏。换言之,他一定是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学习到了格斗技巧,而他又出于其他不能言说的理由,一直隐藏了这段经历——雇佣军的经历符合这一切条件。” “所以你觉得缅甸的地方游击军,是最可能让他学到技术的地方?”kev哑然失笑:“我的甜心,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要学搏杀,有很多安全的方法,何必枪林弹雨去冒生命危险?” “这就是中国国情。你得明白,他不是为了去学杀人才做雇佣军,而是为了挣钱。”房灵枢对他的嘲笑不以为意:“西北地方的穷困是你美帝国人民无法想象的,只要能挣钱,他们什么都肯做。一个月五百美元,只有一天休息,这是珠江和深圳的厂哥厂妹标准工资——换你你会做吗?可是西北的穷苦老百姓就会去做,因为他们真的穷。”他远望马路上繁忙的车流:“中国人不靠救济,也不靠慈善组织,只要能凭力气挣钱,千山万水算得了什么?” “所以你会认为,金川案的凶手,是以打工的名义做了雇佣军,并且在那个时候学会了杀人。” “是的。这两年管得紧,雇佣军现象不那么严重了。但在2000年之前,据我所知,国内偷渡境外去打生死工的人,并不在少数。金川县是出了名的穷困县,2000年前后那里并入渭清市,成了高铁中转站,才有所好转——要不是这个,估计现在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房灵枢靠在车上,他搔搔眉头:“你知道我是怎么想起来这个事儿的?我想起来前两年关中这边被遣送回来一批农民|工,偷渡去金三角给人种罂粟。种植毒|品他们都敢做,卖条命又算什么呢?” 穷人为生计所迫,上有老下有小,他们得活下去。 kev沉默片刻,不由得笑道:“这可真是天才的想法,你居然能够想到这层关节。” “是你教我的。”房灵枢恶劣地模仿起kev讲课的腔调:“设身处地去理解犯罪者的选择,会比从线索逆推更容易明白他们的行动准则。” “真是了不起,我没有白教你。”kev大笑不已。 两人都笑起来。 “所以我才想问问你,能否提供我一些果敢军的人员情报,我想知道国内的雇佣军是从哪里集结,又从哪里转移出境。国内审讯出来的结果非常贫乏,民|工对偷渡的事情讳莫如深,宁可坐牢也不肯泄露半个字。大约也是因为害怕被报复的缘故。” “然后你再调查那两年金川县外出务工人员的流动去向,两边互相印证,就能知道那些人有可能曾经偷渡了。是吗?” 房灵枢道点头:“没错,而且范围会很小,因为佣兵所得远超于普通劳工,虽说中国人讲究财不露白,但至少可以排除那些过得最拮据的人家。另外一方面,越是穷困的地方,大家就越在乎财富的比较,那些过得特别安稳的,就容易引起旁人的羡慕。” “这是个很聪明的做法。”kev笑道:“你算是找对人了。我的线人里,的确有向缅甸方面提供武器的军火商。” “就知道你靠谱。”房灵枢发|嗲:“快说。” “不止果敢军,佤邦军,甚至缅甸政|府军的某些方面,都会向欧洲和北美购|买武器。” “西方列强。”房灵枢咋舌:“你们是唯恐天下不乱哦。” “这有什么?”kev笑出声了:“要知道他们使用的武器里,也有中国制造。” “放狗屁。”房灵枢道:“说正事,别他|妈动不动就黑我国。” “好的,好的。”kev千依百顺:“其实这些情况,cia方面更加清楚,你是突然问起,所以我的线索可能不太完备——我的这个线人,倒卖军火,也负责输送人员。据我所知,他们有一条路线是从中国的河南省和安徽省集结,再由四川省向广西省,从那里去往金三角。” 房灵枢大喜过望:“太好了。” “好什么?” “这条路线太明确了。我刚才生怕你给出来的是条什么广州上海的路线,那可就真是大海捞针了。”房灵枢道:“关中,甘肃,河南,安徽,东北,这几个地区是人口流动大省,也是打工大省,早年他们都倾向于去长三角和珠三角淘金,很少有人去四川或者广西,去河南安徽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如果他们之中有人走过这条路线,就有很大的嫌疑。” “的确如此。”kev琢磨道:“不过要他们交代出自己当初去过哪里,还要看你的手段。” 房灵枢点点头,又问:“国内带人偷渡——就是佣兵这块儿——有专人调度吗?” “当然有,不过调度人都是中国本土人员,和境外关系不大。” “中国人更好,能不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这我可不知道。”kev道:“你真把我当间谍啦?” “那你的线人呢?”房灵枢卖萌:“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当然不行。”kev笑道:“我得保护我的线人。宝贝儿,剩下的你就自己猜吧。” 房灵枢不欲为难他,有这些线索,已经够了。关键是接下来要联络金川警方,不动声色地打探出2000年之前当地人员的务工动向。乡间人多嘴杂,即便本人有心隐瞒,他们去过哪里,从哪里回来,这些事情,大家七嘴八舌总是藏不住的。 希望能从这条思路里,找到金川案真凶的身影。 哪怕梁旭就是曲江案的凶手,仅仅破获一个曲江案,决不可能满足房灵枢。他要的是整个金川连环案的告破。 万事也须从头起,稳扎稳打,房灵枢有这个信心。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忽然撒了个娇:“kev叔叔,有你真好。” 邹凯文受宠若惊:“又叫我叔叔?我的公主,你这是赤|裸裸的性暗示。” “没有。”房灵枢歉意道:“总是麻烦你。说实话,这是你第一次白天给我打电话。你总是顾虑我的时间,而我打电话却很少考虑你。”他的声音低下去:“每次我电话你,你都在上班吧。” “确实。”kev斯文道:“毕竟上班时间不适合处理个人欲|望,但你要相信我能克制自己。” “少他|妈开黄腔。”房灵枢扑哧笑了:“我跟你认真道歉,你特么又来骚!” kev也笑:“不要道歉,你并没有耽误我的工作。要知道我的使命之一是保护合众国的安定,另一个使命就爱你。” 房灵枢啐他一口,在电话那头傻笑。 踌躇片刻,他四顾周遭的异国人流:“灵枢,问个愚蠢的问题,你和我现在,是否算是重头来过?” “没有重头来过。”房灵枢含含糊糊地道:“我一直爱你。” kev静了许久,电话里传来他快意的笑声。 房灵枢站在马路边上,脸也红了。 “行了不说了,快十点了,你早点睡。”房灵枢拿出了史上最厚脸皮:“洗好你的rbig,等我得胜归来,就去给你万里送菊!” kev听他在电话那头快乐地大喊一声,自己也笑起来。他收起电话——真不巧,他这里也是早上十点钟。 他们没有时差的距离了。 高兴,真的高兴,为房灵枢,也为自己。灵枢的态度明朗许多,他愿意跟他撒娇示爱,那意味着他对这个案子信心十足,不再瞻前顾后了。 无论是同为刑侦工作者,还是一个等待复合的恋爱者,邹凯文都觉得畅快极了。 他站在首都国际机场的走道上,满面春风地吹了个口哨。过路的美女不免微笑侧目于这个英俊的魁梧猛男,邹凯文心情大好,他十分愉快地向各位美女一一回以k。 这里房灵枢挂了电话,微笑长时间留在他嘴角。他总觉得kev那头也吵得很,只是他这边更吵,听不清那边什么情况。 想了想,他拨通了邓云飞的电话。小邓接了电话,先调笑他:“你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又去泡梁旭了?” “泡你的脸。”房灵枢笑道:“你这么浪,老|子跟你女朋友告状信不信?” “知道你没泡。”小邓在那头打了个响舌:“正想跟你说呢,梁旭这两天本来返校了,晚上都是回学校,昨天他回了一趟家。” 办案组是学校家里两头在监控梁旭。 梁旭昨天就和房灵枢在一起,房灵枢抓抓头发:“回家就回家吧,今天可能会申请搜查他住处,你们盯着他点儿。” “就是说这个,梁旭今天背着个包出门了,他没往学校去,打车出去了。” “往哪儿?!” “往东走了,今天周末路况高峰,我们这边不好跟,所以我才来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你先来电话了。” “真他|妈会挑时候。”房灵枢夹着电话,看了看日头:“今天估计就得批|捕他,他不是未卜先知想跑了吧。” 话到嘴边,他忽然心头一紧。 “等等,邓云飞,你看清他今天穿了什么没有?” “啊?” “他带那个黑纱没有?!胳膊上带孝了吗?” 邓云飞不料他问这个,想了半天:“没有吧,他今天衣服袖子好像蛮短的,没地儿带吧。” “不好了往东是去临潼,他不戴孝,要么是逃窜要么是想杀人!” 临潼是长安旅游胜地,人多车乱地形复杂,梁旭要是想在那里闹什么幺蛾子,那可真是往关中旅游年头上扣尿盆了。 房灵枢恼火,恼火也没办法,谁能想到梁旭几天里安静如鸡,偏偏就在今天发作了。他向邓云飞大声道:“情况大了!我现在去追他!” 邓云飞一头雾水:“不是你这怎么追啊?你给我打电话是为这个?” “我是想让你带人去金川县查下当地的务工情况,算了现在不说这个了。”房灵枢火急火燎:“你现在回刑侦中心,马上报告陈局李局还有我爸,立刻安排电话监控,我试着联络梁旭,只要他接了电话,立刻告诉我他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冒名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别人的清纯是配菜, 加持性质的, 此种人的清纯是主菜,勇敢强推的。 清纯也不是真清纯,你瞧他那一身看似严谨的警服, 扣子小心翼翼地开到第二颗, 又反复拿熨斗和料浆抚平了纹理, 形成一种看上去潇洒随意其实憋得要命的“自然森系风情”。头发是温顺的三七分,但仔细看看, 每一绺刘海都拿发蜡折腾过十八遍, 务求锐化他本来并不深刻的五官轮廓, 还要看上去清爽干练——总而言之这种造型就是在五十岁长辈眼里“挺乖挺好”,二十岁同龄眼里“哎哟骚包”的高段位造作。 嗯啊, 这就是房灵枢。 他让房正军感觉不顺眼, 这实在太正常了,房正军说不出他哪里不好, 只是隐约觉得“这小王|八蛋不是善类”, 对的, 这种小王|八蛋只有同类懂得,你把他扔到酒吧里,他张嘴喊一句“小哥哥来玩呀”,那真是一点都不违和。 明明骚,还装乖巧, 亲爹眼里的小混账, 男人中的绿茶婊。 房灵枢在美国攻读犯罪心理, 两年前才回国,被作为优秀人才纳入市公|安局刑侦中心。要问房夫人和房队长为什么吵到离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亲妈不愿意儿子再干警|察这一行,偏偏儿子一定要子承父业——当初读警校,房夫人已经大不乐意,眼看着小房赴美,房夫人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儿子也许可以在高校做个研究什么的。 好嘛,千盼万盼,小房一回国,不但没进高校,还正儿八经进了公|安系统,用房夫人的话来说:“你说你,他这个学历不够进省厅坐办公室?省厅没有刑侦局?你让他去市局算什么东西?” 还是个市局的小分处! 房夫人原地爆炸:“警|察干了一辈子,省厅你不认识人?你就不会撅撅屁|股使把力?房正军,我跟你结婚几十年,狗屁福没有享过,儿子是你自己的儿子,你上学不过问工作不操心,你干什么娶老婆生孩子?” 连珠炮,房正军额头冒汗:“那刑侦中心也是正规机构,也有编制。” “有你|娘的编制!我稀罕你的编制!” 夫妻俩吵到离婚,依然没能动摇小房同志想奋战在刑侦第一线的意愿。关键房灵枢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警|察,天天打扮得像个时髦小鲜肉,搞得网上老传“钟楼那边有个超帅的警|察小哥哥”。 实事求是地说,房灵枢真的没有英俊到“超”字冠名的程度,只是职业光环加成,加上他平时又爱拗造型,五分脸硬要拗出八分俏。加之这位小哥哥积极回应网络民众的热情,天天在微博上搞些犯罪心理的分析段子,隔三差五照骗自|拍,现在已经是十万粉丝的网络红人。 这些房正军也都忍了,关键他儿子还有点没法提的个人取向。小时候倒不那么明显,从美国回来以后就彻底放飞。 就为这个破取向,房夫人差点没把房队长徒手生撕了。 不说了,说不了,房队长头疼。 此刻房灵枢转着手里的u盘,笑得一脸羞涩:“对不起各位叔叔伯伯,我刚从法|医那边回来,弄了点资料,来晚了。” 他是局里人从小看着长大的,是同事,也都是叔叔伯伯。陈国华招手笑道:“小专家,进来进来。” 房正军一看他这个矫揉造作的劲头就觉得操|蛋,不由得沉了脸道:“你来干什么?” 陈国华嗔道:“什么叫他来干什么,海归的优秀人才呀!老房你这就不对了,任人不避嫌,举事不避亲,你这做事有失共|产党员的准则。” 大家都笑起来。 房灵枢不肯和他亲爹拌嘴,他采取最简便的方式,规规矩矩挪到他父亲身边,一面将u盘递给他父亲,顺手摸出了眼镜戴上。 眼镜戴上,他整个人的气质忽然沉静下来。 “刚才我在门外听了,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就和房队长说得一样,我刚从技术科回来,作为刑侦中心的干警,想对房队长的陈述做一些补充。” 他对父亲改换了称呼,显然是要表达郑重其事的情绪,大家也收拢了笑容,都坐起来。 “初步解剖,卢世刚一家三口的死亡时间是不统一的,死因也不统一。从外表看,三个人都死于刀伤,但卢世刚被绑缚的时间远长于他妻子和儿子的绑缚时间,他可能被捆绑了长达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这会在尸体上留下明显的尸斑,和张秋玉及卢天骄的尸体不同,卢世刚的手腕甚至留下了明显的擦裂伤。 “张秋玉和卢天骄死亡时间虽然还不能具体判明,但推断是先于卢世刚而死。她们的尸斑异于卢世刚,是死亡之后才进行捆绑,因此没有扩散的痕迹。卢世刚则是先捆绑,然后才被杀。” 这是技术进步的好处,至少十五年前,警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细致地辨明死者的先后次序。 ——可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房灵枢的表情凝重起来:“我们的侦破技术,确实在进步,但那并不代表‘勘明死亡时间’这件事十五年前做不到。”他扶了扶眼镜:“至少三桩连环案当中,我们能确认,凶手是先杀死家中最身强力壮的一方,然后才对妇孺进行剿杀。” 他的娃娃脸在电子屏的微光下,有一种奇异的郑重,并不可笑,是令人感到尖锐的敏慧。 房正军目视他的儿子,此刻他并不感到自豪,只觉得急切。那急切的心情远高于自豪,是对同行的一种无自觉的嘉奖。 ——回到案情上。如房灵枢所言,先击杀家中的壮年男子,威慑无力的妇女儿童,对于金川案的凶手而言,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也是行之有效的攻击策略,能最大程度地简化他的行凶过程。 但凶手要杀就杀,并不存在折磨和凌辱的现象。 曲江案却展现了另一种模式,在细枝末节上区别于金川案。 那其中似乎包含|着一些刻意的态度。 房灵枢抬起头来:“我想有另一种可能,那是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可能,也是最棘手的可能——曲江案的凶手,与金川案也许并非同一人。” 他的声音尖锐地敲在所有人心上,这是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我怀疑,这是模仿作案。” 稍停一停,他点开一张尸检图:“我带着这个疑问,和法|医仔细勘察了三具尸体,和我想得一样,卢世刚的颈部有明显的骨折痕迹,胸|部,脑部,膝部,都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和断裂伤。这说明他死前曾经遭受殴打,但未致死,凶手是刻意卸除了他的反抗能力,然后经过一段时间,才将他彻底杀死。” 也就是说,卢世刚被凶手反捆双手,一直处于无法反抗的状态,他很有可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儿死在面前。 随后,凶手才这个一家之主捅死,仿佛是一场首尾呼应的表演。 凶手不仅仅是想要他死,还蓄意要他经历一场精神上的酷刑。 众人推想着当时的情景,都不免渗出一层毛汗。 这是大家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形——纵观全球的经典连环谋杀案,最可怕的莫过于模仿杀人。这是一种暴行的传染。 一个人的杀人,总有其动机可言,无论这个动机是否合乎情理,它都还是独立的c不会轻易示人的。但当一个杀人模式被奉为经典,单纯为模仿而模仿的时候,杀手的数量就无法控制了。 它会像病毒一样不断复制,一次成功的尝试,会有难以想象的连|锁反应,第一个凶手的心态暂且不提,对后续所有的模仿者而言,每一次成功模仿都是巨大的嘉奖。 “逸乐犯。”房灵枢说:“当杀人变成一种学习和乐趣的时候,我担心这个模仿者无法|像始案凶手一样控制自己,他可能很快就就会再犯。” 那就意味着,整个长安市的市民,都被笼罩在袭|击的阴云里。 他们变成了练习杀人的道具。 陈国华和其他几个派出所的领导,脸色都难看起来。 房灵枢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说得太对了,“棘手”,对的,就是棘手。大家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本能地不愿意这样去想。 如果真的是模仿作案,那么危险程度是远高于金川案的,这就意味着全市都要进入警备状态。 旅游节怎么办?多少人辛辛苦苦了半年的事情,如何收场? 房灵枢却不肯放过他们,他直起身来,用一种不高不低的声音款款发问:“各位领导,你们不是想不到,你们是不愿意那样想。” 他的父亲抬起头,陈国华也抬起头。 “金川案给大家造成了惯性,也造成了惰性,好像羚羊逃避猎豹一样,只要献祭出一户人命,就能换取一年的安全——这种态度,对整个关中省的群众来说,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他才二十六岁,说话真是狂。 房正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无人应答他的发言,大家回应的只有沉默。一众领导的脸上都露出一种黯淡又了然的苦笑。 陈国华望了房正军一眼,示意他不要生气。 何必生气呢?年轻人就是这样,对年轻人来说,正义实在太容易c太简单了,他们的正义直来直去,不需要考虑维持正义的成本和代价。他们喜欢竭尽全力。 而公权不能随便竭尽全力,它需要公平地顾及每一个群体的利益。 这些犯不着向房灵枢解释。房灵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完了,就够了。 “灵枢,前面这些你说得很有道理,你是认真思考了。”一阵沉默之后,房正军开口了:“但是有个问题你没有去想。” 房灵枢向他父亲转过脸。 众人也一并向他投去目光。 “你觉得,曲江案和金川案,在犯案手法上,存在差异,所以你怀疑这是两个人所为。这有道理。”房正军掏出烟来,又把烟向下传过去:“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凶手还是原先那个人的话,他已经五年没有出来了。五年未动,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是的,五年未动,对一个坚持杀人六年的凶手来说,良心发现的可能性太低了。更有可能是他受伤或者生病。 “凶手也是人,他也会有生老病死,五年过去,他的体力会下降,他的状态会改变,在这些前提下,他选择先制|服男性,然后快速杀死妇孺,也是有可能的。” 房正军将目光转向尸体的照片:“以往他不会选择这种迂回的方式,那是因为他正值壮年。现在他做不到一击必杀了。” “真是那样就好了。”房灵枢摘了眼镜,忽然向他老爹来了一个k。 房正军被他雷到了,房正军像避子弹地往后闪了一下。 大家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也觉得特别奇怪,凶手是不是壮年我不知道,但卢世刚今年五十出头,身体保养得很不错,他是不应该没有反抗能力的。” 他站起来,朝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卢世刚身上,完全看不到反抗的痕迹,他的指甲里连一点点撕扯的人体组织或者衣料,都看不到。” 说着,他抬起手:“反抗时手腕c指关节c肘部,这些地方,应该有挫伤——没有,完全没有。” 卢世刚是束手待毙。 房正军的脸色一瞬间地阴晴变幻。 房灵枢重新戴上眼镜,温和道:“爸,你先坐。” 他转身去调动电子屏上的按钮:“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也是引起我另一个猜想的地方。如果卢世刚是个完全清白无辜的群众,那么我不会有这个猜想,刚进门的时候我就说了。”他仰头看向房正军,又将清灵的眼珠向陈国华转了一转: “陈局,房队长,你们当年都在金川县,是同事,应该知道,卢世刚是金川始发案的犯罪嫌疑人。” 十五年了,金川案一直未能找到凶手,但当初并非一个目标也没有。 那个人,正是三天前死去的卢世刚。 房正军没有说话,陈国华站了起来:“卢世刚是无罪释放。他不是凶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浪漫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嗯啊, 这就是房灵枢。 他让房正军感觉不顺眼, 这实在太正常了, 房正军说不出他哪里不好, 只是隐约觉得“这小王|八蛋不是善类”, 对的,这种小王|八蛋只有同类懂得, 你把他扔到酒吧里, 他张嘴喊一句“小哥哥来玩呀”,那真是一点都不违和。 明明骚,还装乖巧,亲爹眼里的小混账,男人中的绿茶婊。 房灵枢在美国攻读犯罪心理, 两年前才回国,被作为优秀人才纳入市公|安局刑侦中心。要问房夫人和房队长为什么吵到离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亲妈不愿意儿子再干警|察这一行, 偏偏儿子一定要子承父业——当初读警校, 房夫人已经大不乐意,眼看着小房赴美,房夫人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儿子也许可以在高校做个研究什么的。 好嘛,千盼万盼, 小房一回国, 不但没进高校, 还正儿八经进了公|安系统, 用房夫人的话来说:“你说你,他这个学历不够进省厅坐办公室?省厅没有刑侦局?你让他去市局算什么东西?” 还是个市局的小分处! 房夫人原地爆炸:“警|察干了一辈子,省厅你不认识人?你就不会撅撅屁|股使把力?房正军,我跟你结婚几十年,狗屁福没有享过,儿子是你自己的儿子,你上学不过问工作不操心,你干什么娶老婆生孩子?” 连珠炮,房正军额头冒汗:“那刑侦中心也是正规机构,也有编制。” “有你|娘的编制!我稀罕你的编制!” 夫妻俩吵到离婚,依然没能动摇小房同志想奋战在刑侦第一线的意愿。关键房灵枢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警|察,天天打扮得像个时髦小鲜肉,搞得网上老传“钟楼那边有个超帅的警|察小哥哥”。 实事求是地说,房灵枢真的没有英俊到“超”字冠名的程度,只是职业光环加成,加上他平时又爱拗造型,五分脸硬要拗出八分俏。加之这位小哥哥积极回应网络民众的热情,天天在微博上搞些犯罪心理的分析段子,隔三差五照骗自|拍,现在已经是十万粉丝的网络红人。 这些房正军也都忍了,关键他儿子还有点没法提的个人取向。小时候倒不那么明显,从美国回来以后就彻底放飞。 就为这个破取向,房夫人差点没把房队长徒手生撕了。 不说了,说不了,房队长头疼。 此刻房灵枢转着手里的u盘,笑得一脸羞涩:“对不起各位叔叔伯伯,我刚从法|医那边回来,弄了点资料,来晚了。” 他是局里人从小看着长大的,是同事,也都是叔叔伯伯。陈国华招手笑道:“小专家,进来进来。” 房正军一看他这个矫揉造作的劲头就觉得操|蛋,不由得沉了脸道:“你来干什么?” 陈国华嗔道:“什么叫他来干什么,海归的优秀人才呀!老房你这就不对了,任人不避嫌,举事不避亲,你这做事有失共|产党员的准则。” 大家都笑起来。 房灵枢不肯和他亲爹拌嘴,他采取最简便的方式,规规矩矩挪到他父亲身边,一面将u盘递给他父亲,顺手摸出了眼镜戴上。 眼镜戴上,他整个人的气质忽然沉静下来。 “刚才我在门外听了,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就和房队长说得一样,我刚从技术科回来,作为刑侦中心的干警,想对房队长的陈述做一些补充。” 他对父亲改换了称呼,显然是要表达郑重其事的情绪,大家也收拢了笑容,都坐起来。 “初步解剖,卢世刚一家三口的死亡时间是不统一的,死因也不统一。从外表看,三个人都死于刀伤,但卢世刚被绑缚的时间远长于他妻子和儿子的绑缚时间,他可能被捆绑了长达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这会在尸体上留下明显的尸斑,和张秋玉及卢天骄的尸体不同,卢世刚的手腕甚至留下了明显的擦裂伤。 “张秋玉和卢天骄死亡时间虽然还不能具体判明,但推断是先于卢世刚而死。她们的尸斑异于卢世刚,是死亡之后才进行捆绑,因此没有扩散的痕迹。卢世刚则是先捆绑,然后才被杀。” 这是技术进步的好处,至少十五年前,警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细致地辨明死者的先后次序。 ——可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房灵枢的表情凝重起来:“我们的侦破技术,确实在进步,但那并不代表‘勘明死亡时间’这件事十五年前做不到。”他扶了扶眼镜:“至少三桩连环案当中,我们能确认,凶手是先杀死家中最身强力壮的一方,然后才对妇孺进行剿杀。” 他的娃娃脸在电子屏的微光下,有一种奇异的郑重,并不可笑,是令人感到尖锐的敏慧。 房正军目视他的儿子,此刻他并不感到自豪,只觉得急切。那急切的心情远高于自豪,是对同行的一种无自觉的嘉奖。 ——回到案情上。如房灵枢所言,先击杀家中的壮年男子,威慑无力的妇女儿童,对于金川案的凶手而言,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也是行之有效的攻击策略,能最大程度地简化他的行凶过程。 但凶手要杀就杀,并不存在折磨和凌辱的现象。 曲江案却展现了另一种模式,在细枝末节上区别于金川案。 那其中似乎包含|着一些刻意的态度。 房灵枢抬起头来:“我想有另一种可能,那是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可能,也是最棘手的可能——曲江案的凶手,与金川案也许并非同一人。” 他的声音尖锐地敲在所有人心上,这是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我怀疑,这是模仿作案。” 稍停一停,他点开一张尸检图:“我带着这个疑问,和法|医仔细勘察了三具尸体,和我想得一样,卢世刚的颈部有明显的骨折痕迹,胸|部,脑部,膝部,都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和断裂伤。这说明他死前曾经遭受殴打,但未致死,凶手是刻意卸除了他的反抗能力,然后经过一段时间,才将他彻底杀死。” 也就是说,卢世刚被凶手反捆双手,一直处于无法反抗的状态,他很有可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儿死在面前。 随后,凶手才这个一家之主捅死,仿佛是一场首尾呼应的表演。 凶手不仅仅是想要他死,还蓄意要他经历一场精神上的酷刑。 众人推想着当时的情景,都不免渗出一层毛汗。 这是大家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形——纵观全球的经典连环谋杀案,最可怕的莫过于模仿杀人。这是一种暴行的传染。 一个人的杀人,总有其动机可言,无论这个动机是否合乎情理,它都还是独立的c不会轻易示人的。但当一个杀人模式被奉为经典,单纯为模仿而模仿的时候,杀手的数量就无法控制了。 它会像病毒一样不断复制,一次成功的尝试,会有难以想象的连|锁反应,第一个凶手的心态暂且不提,对后续所有的模仿者而言,每一次成功模仿都是巨大的嘉奖。 “逸乐犯。”房灵枢说:“当杀人变成一种学习和乐趣的时候,我担心这个模仿者无法|像始案凶手一样控制自己,他可能很快就就会再犯。” 那就意味着,整个长安市的市民,都被笼罩在袭|击的阴云里。 他们变成了练习杀人的道具。 陈国华和其他几个派出所的领导,脸色都难看起来。 房灵枢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说得太对了,“棘手”,对的,就是棘手。大家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本能地不愿意这样去想。 如果真的是模仿作案,那么危险程度是远高于金川案的,这就意味着全市都要进入警备状态。 旅游节怎么办?多少人辛辛苦苦了半年的事情,如何收场? 房灵枢却不肯放过他们,他直起身来,用一种不高不低的声音款款发问:“各位领导,你们不是想不到,你们是不愿意那样想。” 他的父亲抬起头,陈国华也抬起头。 “金川案给大家造成了惯性,也造成了惰性,好像羚羊逃避猎豹一样,只要献祭出一户人命,就能换取一年的安全——这种态度,对整个关中省的群众来说,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他才二十六岁,说话真是狂。 房正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无人应答他的发言,大家回应的只有沉默。一众领导的脸上都露出一种黯淡又了然的苦笑。 陈国华望了房正军一眼,示意他不要生气。 何必生气呢?年轻人就是这样,对年轻人来说,正义实在太容易c太简单了,他们的正义直来直去,不需要考虑维持正义的成本和代价。他们喜欢竭尽全力。 而公权不能随便竭尽全力,它需要公平地顾及每一个群体的利益。 这些犯不着向房灵枢解释。房灵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完了,就够了。 “灵枢,前面这些你说得很有道理,你是认真思考了。”一阵沉默之后,房正军开口了:“但是有个问题你没有去想。” 房灵枢向他父亲转过脸。 众人也一并向他投去目光。 “你觉得,曲江案和金川案,在犯案手法上,存在差异,所以你怀疑这是两个人所为。这有道理。”房正军掏出烟来,又把烟向下传过去:“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凶手还是原先那个人的话,他已经五年没有出来了。五年未动,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是的,五年未动,对一个坚持杀人六年的凶手来说,良心发现的可能性太低了。更有可能是他受伤或者生病。 “凶手也是人,他也会有生老病死,五年过去,他的体力会下降,他的状态会改变,在这些前提下,他选择先制|服男性,然后快速杀死妇孺,也是有可能的。” 房正军将目光转向尸体的照片:“以往他不会选择这种迂回的方式,那是因为他正值壮年。现在他做不到一击必杀了。” “真是那样就好了。”房灵枢摘了眼镜,忽然向他老爹来了一个k。 房正军被他雷到了,房正军像避子弹地往后闪了一下。 大家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也觉得特别奇怪,凶手是不是壮年我不知道,但卢世刚今年五十出头,身体保养得很不错,他是不应该没有反抗能力的。” 他站起来,朝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卢世刚身上,完全看不到反抗的痕迹,他的指甲里连一点点撕扯的人体组织或者衣料,都看不到。” 说着,他抬起手:“反抗时手腕c指关节c肘部,这些地方,应该有挫伤——没有,完全没有。” 卢世刚是束手待毙。 房正军的脸色一瞬间地阴晴变幻。 房灵枢重新戴上眼镜,温和道:“爸,你先坐。” 他转身去调动电子屏上的按钮:“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也是引起我另一个猜想的地方。如果卢世刚是个完全清白无辜的群众,那么我不会有这个猜想,刚进门的时候我就说了。”他仰头看向房正军,又将清灵的眼珠向陈国华转了一转: “陈局,房队长,你们当年都在金川县,是同事,应该知道,卢世刚是金川始发案的犯罪嫌疑人。” 十五年了,金川案一直未能找到凶手,但当初并非一个目标也没有。 那个人,正是三天前死去的卢世刚。 房正军没有说话,陈国华站了起来:“卢世刚是无罪释放。他不是凶手。” 至少法院已经认定他不是凶手。 “是的,我知道,当年一力主张疑罪从无的,就是我爸。” 房灵枢的声音很轻,但没有退缩的意思:“我爸给了他一个清白的身份。” 他说得很尖锐,是“给”,而不是“还”。 “警方认为卢世刚清白,但清白与否是人心认定的,有时候法律说服不了情绪。”房灵枢偏了偏头,电子屏在他脸上落下一层阴郁的蓝光:“如果我是这六起连环案当中的死者,如能死而复生,我一定要把卢世刚,千刀万剐。” 所有一切,都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早晨了。 对于十五年前的房正军来说,对于那时候的关中警方来说,“金川案”还是一件十分有希望破获的大案要案。 先从第一次凶|杀案说起。 这起血案发生在金川,卢世刚家,二零零零年的夏天。死者是县拆迁办副主任胡某,他和卢世刚的关系只算是熟识——确切地说,他们近乎有仇。 公|安局接到报案赶去现场,现场的情况令人心悸。胡某已经死亡,他的尸体被五花大绑,跪在床头,卢世刚的妻子张秋玉当时身受重伤,也被五花大绑,跪在床下。 当时金川县沙场村正在拆迁,胡某专门负责这个拆迁项目,因为做得不太厚道,群众对他意见很大。而张秋玉身为居委会主任,和胡某一向走得很近。 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秋玉的丈夫卢世刚。而他作为村里反对拆迁的钉子户带头人,和胡某所在的拆迁办有过数次争执乃至械斗。 群众之间更加传言,因为张秋玉和胡某有奸|情,所以卢世刚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不过到底呢一夜夫妻百日恩,卢世刚没舍得对老婆下杀手,张秋玉又被抢救了过来。 张秋月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个孩子当然流|产了。大家都说,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卢世刚这一手够狠,留下母的,不清不白的野种嘛,弄死算了。 卢世刚显然有很强的作案动机。当时的金川县派出所所长陈国华,副所长房正军,立刻达成共识,逮捕卢世刚并进行了审讯。 审讯结果有些尴尬——卢世刚因为之前械斗抗拆,被拘留谈话,案发当夜,他刚从拘留所里被放出来,又被房正军抓着教育了好几个小时。 尸检报告则显示,早在卢世刚离开拘留所之前,胡某就已经被害身亡。 卢世刚没有犯案时间。 他在拘留所里自责万分,为了他重伤的妻子痛哭流涕,寻死觅活,只喊“让我死了算了。”拘留所的干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捆又是麻|醉针,才没让他在拘留所里自尽。 因为胡某作风一向不好,因此群众对这个案子意见很大,几次上|访,大家都觉得凶手简直是为民除害,加上公|安局方面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也检不出指纹和脚印,一时间群情激愤。 陈国华和房正军焦头烂额。他们不敢释放卢世刚,又无法举证卢世刚杀人。只能先行拘留,将他作为嫌疑人看管起来。 当时的审讯流程还不是很严谨,卢世刚在拘留所里呆了大半年。 仿佛就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大半年之后,另一起杀人案在金川县爆发了,死者是拆迁办主任杜某。这一次,凶手干脆利索地完善了自己的作案手法——还是五花大绑,但现场更加洁净了,杜某一家三口全部遇害。 卢世刚没有任何嫌疑,他人在拘留所里。 民间愤怒的声音越来越高,大家都觉得这个无名杀手实乃义侠,专杀害人精。金川县那几年的拆迁矛盾异常激化,因此这个案|件从一个连环杀人案,上升到了党群关系的问题上。 房正军原本就坚持疑罪从无,这时候便劝说陈国华:“卢世刚的确无辜,他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作案时间。现在闹得这么大,把他放了吧。” 房正军犹记卢世刚离开拘留所的那天,一步三回头。 “青天,青天。”他流着泪说:“还我清白了。” 当时还有人为房正军鼓掌叫好。就是这样嘛,大快人心,祸害原本就该死,无辜的老百姓为什么要被关起来。 而房正军却对卢世刚的表现起了疑心。他演得太过了,整个人脸上都是大喜过望。他的狂喜仿佛不仅仅来源于沉冤得雪,而似乎是一种侥幸。 这些内情,因为涉及到政|府形象和群众关系,被严密封|锁起来,新闻单位严禁报道。几年过去,无人再提起这个案子背后的故事,它也就逐渐被淡化。加上当时网络还不发达,因此更加无人知晓。 房正军回想那时他的所作所为,只有“后悔”二字可以形容。他不后悔坚持疑罪从无,但他后悔自己放人放得太轻率。 他那时还年轻,有英雄主义情结,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救护无辜的事情。 而更多无辜的生命,在后来的数年里,给他上了血的一课。那些当初为他鼓掌叫好的人,很快震慑于接下来的数起血案,他们的嘴皮一翻,又开始数落起警方的无能。 说到底怪谁?不就是怪放走卢世刚的房所长吗?哎呀,他升官发财,调任到外地去了,不晓得是不是当初收了卢世刚的钱呢。 房正军不在乎美名与骂名,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无所作为。他的人生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追凶。 而凶手隐匿无踪。 房正军在那几年里十分神经质,他走在路上,看谁都像凶犯。 房正军还记得接到报案的那个早上,那是二零零贰年的立秋。在接到电话之前,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当时他已经调动去了芝川,电话是陈国华打来的。 “老房,你快来阿陵,出事了。” 作为前三个案|件的主要参办人员,房正军责无旁贷,报告之后就立刻驱车赶往阿陵。 连环杀人,还是那样的手法,已经是第四案了。这次的受害者是三口人,一对夫妻和婆婆。 房正军进了现场,头像针扎一样的疼。凶手把犯案现场打扫得这样干净,场面是那样熟悉。 他在嘲笑警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结草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 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 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 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 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 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 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 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 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 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面扯开领带, 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 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 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一时间对不上词儿,只好说:“你小声点, 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 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 应该你谢谢我, 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警察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c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警察,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电话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电话,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电话,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房队交代过,放心吧,我们已经撤了,监控窃听,全部到位。”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电话,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c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军长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手机:“电话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房队长,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下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房大队长自己派人去梁旭家门口安设备的。”他光溜溜地转过身:“你嫌我算计梁旭,你还陪着我算计他?” ——那时梁旭坐在他旁边,房灵枢知道他在紧张。 大约梁旭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当夜联系开黑的居然是警察,现在又是这个警察,来为自己作证。 他一定在回想自己当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刚落座时的冲动神态。 房灵枢不动声色,他维持着当夜迷弟的表现。他举目望向房正军,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眼神。 亲生父子,此时当然有灵犀。 房正军对这个儿子虽然不满意,但他懂他。房正军等他做完笔录,随口说了一句:“我看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既然没有找过卢世刚,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先这样吧。” 房灵枢立刻领会了。他再度望向房正军,从背后比了个手势。 无论梁旭是否真凶,他都有谎报的行为。他身后牵瓜带蔓,藏着太多东西。而对凶犯来说,杀人之后,先是紧张的应激期,随后会迎来一段兴奋和松弛的暴露时间。 杀人也是一段传奇,对单纯的年轻人来说,很难将这段传奇就此深埋心底。 房灵枢不会放过这段暴露时间,他在各种情感方向上和梁旭取得了欺骗性的统一,梁旭对他的防备在不断降低,一定还会吐露更多东西,他的好恶将有助于描绘出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模式,那将为破案提供最明确的指向。 “爸爸,我不管梁旭到底是谁,也不管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过问。只要你继续保持今天的公正立场。”房灵枢回过头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警察誓词,你念过,我也念过,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你应该记得。” 房正军面色铁青地看他:“还轮不到你教导我。” “不是教导,只是奉劝。希望你老人家明白,做个刑警,牺牲之重未必是性命,还有个人感情。” 阴影里,他锐利的目光,真像只歹毒的狐狸。 这只狐狸脱了个精光,钻进浴室去了。 若是那样一个躯壳里藏着魔鬼,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房正军想,他看上去那样良善! 越白的心,染黑了,就越无可救药。 邹先生的名字取得端庄典雅,就叫做邹容泽——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取的是“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的藏头露尾。这名字深具怀祖寻根之情,而他自己并不十分看重这层中华含义,朋友之间都简单地叫他“邹凯文”。 他较房灵枢年长九岁,供职于联邦调查局。此人富有才华,像电影里的fbi探员一样,拥有一串花里胡哨的学位和名头,但个个都是真才实学,决非眩人耳目的点缀。他的父亲在德州经营着数家牧场,在当地华人里也是翘楚。 “干嘛丢下家业干这行啊?”当初房灵枢也问过他,“你家底那么丰厚。” “fbi嘛,每个美国人都有的英雄梦想。”kev答道:“为我的祖国,奉献我微薄的力量。再说了,如果我以牧场主儿子的身份跟你认识,你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搭理我。” “放屁。”房灵枢笑道:“那是因为你来给我们讲课。”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abc,骨子里流着星条旗的血,从未将自己当做炎黄子孙。华夏只给了他一张黄种人的面貌,而不可能同化他对民|族的认知。 但他们毕竟看上去相似。宛如许多留学期间的露水情缘,他们因为相近的肤色c相同的专业而走在一起,又因为共同的兴趣彼此相爱。 房灵枢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kev居然带他去了洛杉矶,看花样滑冰。 房灵枢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个啊?” kev没说他准备了多久,只是笑着摸|摸鼻子:“我觉得你一定喜欢。”又补充:“这兴趣跟你很搭配。” 干这行的,要是连追求对象的爱好都侦|查不了,那还不如回家洗脚了。 房灵枢也笑,他们两个搞刑侦的,不知道和花样滑冰搭配在哪里。 那天的比赛是值回票价的精彩,只是房灵枢喜欢的选手没能夺冠。他喜欢的是女选手b,最后拔得头筹的却是女选手a。 kev见他嘟着嘴巴,一脸的痛心疾首,不由得笑道:“你是b的死忠啊?” “那倒也不是,只是a总让我感觉失望。” “美国人都很喜欢a,她在全世界都更受欢迎。” 房灵枢看他一眼:“我觉得呢,花样滑冰,说到底是个竞技体育,然后才是艺术。a的表现总是追求稳定——比如她在跳跃之后,会做一个激动的表情,但那个跳跃对她来说根本不难。” kev含笑看着他。 “明明是轻而易举,还要表演得很激动,这个表情一点也不真诚。而b的编排就好得多,她的跳跃多有难度呀,跳完之后,观众也觉得激动,那个激动的表情就是天人合一的真情流露了。”房灵枢远望着洁白的冰场:“我喜欢纯粹的东西,不喜欢故意的表演。a对我来说,像个演员,我更愿意看b的表现,那才是体育精神的艺术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罗密欧与朱丽叶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 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 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 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 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扯开领带,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 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 一时间对不上词儿,只好说:“你小声点,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 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 应该你谢谢我, 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警察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c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警察,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电话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电话,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电话,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房队交代过,放心吧,我们已经撤了,监控窃听,全部到位。”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电话,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c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军长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手机:“电话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房队长,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下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房大队长自己派人去梁旭家门口安设备的。”他光溜溜地转过身:“你嫌我算计梁旭,你还陪着我算计他?” ——那时梁旭坐在他旁边,房灵枢知道他在紧张。 大约梁旭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当夜联系开黑的居然是警察,现在又是这个警察,来为自己作证。 他一定在回想自己当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刚落座时的冲动神态。 房灵枢不动声色,他维持着当夜迷弟的表现。他举目望向房正军,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眼神。 亲生父子,此时当然有灵犀。 房正军对这个儿子虽然不满意,但他懂他。房正军等他做完笔录,随口说了一句:“我看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既然没有找过卢世刚,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先这样吧。” 房灵枢立刻领会了。他再度望向房正军,从背后比了个手势。 无论梁旭是否真凶,他都有谎报的行为。他身后牵瓜带蔓,藏着太多东西。而对凶犯来说,杀人之后,先是紧张的应激期,随后会迎来一段兴奋和松弛的暴露时间。 杀人也是一段传奇,对单纯的年轻人来说,很难将这段传奇就此深埋心底。 房灵枢不会放过这段暴露时间,他在各种情感方向上和梁旭取得了欺骗性的统一,梁旭对他的防备在不断降低,一定还会吐露更多东西,他的好恶将有助于描绘出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模式,那将为破案提供最明确的指向。 “爸爸,我不管梁旭到底是谁,也不管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过问。只要你继续保持今天的公正立场。”房灵枢回过头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警察誓词,你念过,我也念过,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你应该记得。” 房正军面色铁青地看他:“还轮不到你教导我。” “不是教导,只是奉劝。希望你老人家明白,做个刑警,牺牲之重未必是性命,还有个人感情。” 阴影里,他锐利的目光,真像只歹毒的狐狸。 这只狐狸脱了个精光,钻进浴室去了。 若是那样一个躯壳里藏着魔鬼,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房正军想,他看上去那样良善! 越白的心,染黑了,就越无可救药。 但小房同志是个刑警,聊微信也不是为了钓凯子,他忍着笑,回了一句:“在。” 果然接下来梁旭从善如流,立马发了一句:“忙吗?” 房灵枢“噗”地笑出声了。 旁边的同事立马伸头来看,不得了,大家炸锅了。 “卧圌槽,房灵枢,可以啊,说发微信真发微信,你给姓梁的下迷圌魂汤了吧?” “岳萍萍!你看看!男人都比你会勾引人!你跟房哥好好学学啊。” 房灵枢也趁机犯贱:“对的,小岳,一个月五百块,包教包会,什么贾斯汀比伯强尼德普我保证你想睡哪个睡哪个——当然泡我不用交钱,我免费给泡!” 岳萍萍似笑非笑地看他:“房灵枢,你想挨揍是吧?” 岳姐今天要把你的脑壳都打爆。 大家全体后退,留下战场给小岳,至于房灵枢,卖了算了。 “不!岳姐我错了,岳姐别打脸!”明明犯贱的是所有人,挨打的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房灵枢委屈万分:“你们这些狗比,说得什么屁话,我岳姐国色天香,用得着我来教吗?妈圌的别卖我啊!救命啊!” 这不像警车,一路上鬼哭狼嚎像拉了一车去屠宰场的猪。 梁旭的微信跟他本人一样,腼腆又直男,三件套是少不了的,既然前面都问了在吗忙吗,后头这句也就跟着出来了:“在做什么?” “上班呀。”房灵枢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一面揉他被揍过的脑壳。 梁旭静了很久,才发来新的消息:“哦,想找你出来吃饭的。明天周末,你有空吗?” 你终于把天煞孤星的问题想开了吗? “再看吧。”房灵枢回复:“最近查案有点紧,似乎有线索了。” 如果房灵枢不是警圌察,那他倒是很愿意跟梁旭出去溜达。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该控制的已经控制了,公圌安局人手本来就不够,房灵枢也得踏踏实实干活儿。 “我给他下了个饵。”他在电话里和kev说:“他得知警方有了新线索,就会更加主动地来接触我。这比我求着他说话容易多了。” 所有凶手,都有接近警方和现场的欲圌望。这是无法控制的。 “他也一定在琢磨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办案的消息。” “如果他真正清白,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kev答道,“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正在证明他的清白,只要他肯配合。” 房灵枢回答得一样很痛快。 长安这边已经是夜里十二点,kev那头大概正在吃午饭,电话里传来撕汉堡纸的声音。 “你又吃汉堡?”房灵枢说:“我不在你就开始乱吃东西。” kev只是不无醋意地问他:“你们明天约在哪里?” “图书馆。” “那可真够纯情的。”这下邹先生真的吃醋了:“过去你想玩都是去pub,只跟我去图书馆约会。” 房灵枢笑起来:“少废话,放下你的汉堡,出去找个正经餐厅吃饭。” kev也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要和你说。” “关于我这边的案子吗?” “嗯。” 房灵枢翻身爬起来:“老是国际长途太贵了,换skype吧,你详细地说。” “不换。”那头坚定得很:“就这样,别挂我。” “干嘛呀?” “我在书上读过这句话——要看一个男人是否爱你,就看他是否舍得为你付出。若是他有钱,他要舍得为你花费时间,若是他有时间,他要舍得为你花钱。”kev的声音里含了分明的笑意:“越洋电话,又花钱,又花时间,最能表达我爱你的心情。我跟你隔着太平洋,既无法吻你,也无法抱你,你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还开闸了吗? 房灵枢终于忍不住了。 “操圌你圌妈。”他笑着骂他。 “不,不,我和你的关系,决不应该是你我妈圌的问题。”kev一本正经:“严谨地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我圌操圌你。” “你去死吧!” “哦,对了,咱们中间还隔了两块大陆。” “让你死没听见吗?” 他们没换skype,kev似乎真听了他的话,一面向外面走,是找餐厅的样子,一面在电话里和他交谈。 “我在上海的朋友,给了我一个消息。他是一家私人事务所的负责人,半个月前,梁曾经通过网络联系到他,并委托他调查了卢的身份。” “接着说。”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我的这位朋友,窃取了卢的dna。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这至少说明,他对卢有很强的图谋心。这个信息也许不足以成为呈堂证供,我的朋友也不愿意为警方作证,但它应该对你的侦破有所帮助。” 房灵枢半天没说话。 “邹凯文,你在fbi到底是干嘛的?对华情报间谍吗?” kev大笑起来:“想多了。dna这东西,太容易弄到了。卢是建材公司的管理人,我的朋友委托一位南京的投行经理,跟他约谈生意。酒席上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他的样本。” “南京投行跟长安的建材公司谈生意?这特么万里长征啊?卢世刚没起疑?” “那就是资本的力量了。”kev笑道:“这个投行所属的财团资力雄厚,大约又有恰当的投资理由,这些我没有细问,总之是那位女总裁卖了个人情给他。若不是梁给了他一笔相当不错的酬劳,他也不会如此费尽周折。”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kev认真道:“梁所给出的酬劳,恐怕是他家庭收入的数年总和。他可能动用了父亲的遗产,这是连日后的生活都不考虑了。” 破釜沉舟。 “如果说他调查卢世刚还只是可疑的话,这种散尽家财的行为就有点接近恐怖分子了。”房灵枢说:“他该不是做好了被枪毙的准备吧。” “你和他接触的时候,要慎之又慎,如有必要,可以佩枪。”kev道:“无法预料他会不会突然发难,我更怕他这次主动约你,是要挟持你来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枯叶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所有一切, 都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早晨了。 对于十五年前的房正军来说,对于那时候的关中警方来说,“金川案”还是一件十分有希望破获的大案要案。 先从第一次凶|杀案说起。 这起血案发生在金川,卢世刚家, 二零零零年的夏天。死者是县拆迁办副主任胡某,他和卢世刚的关系只算是熟识——确切地说,他们近乎有仇。 公|安局接到报案赶去现场,现场的情况令人心悸。胡某已经死亡,他的尸体被五花大绑, 跪在床头, 卢世刚的妻子张秋玉当时身受重伤, 也被五花大绑,跪在床下。 当时金川县沙场村正在拆迁,胡某专门负责这个拆迁项目, 因为做得不太厚道, 群众对他意见很大。而张秋玉身为居委会主任,和胡某一向走得很近。 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秋玉的丈夫卢世刚。而他作为村里反对拆迁的钉子户带头人, 和胡某所在的拆迁办有过数次争执乃至械斗。 群众之间更加传言,因为张秋玉和胡某有奸|情, 所以卢世刚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不过到底呢一夜夫妻百日恩, 卢世刚没舍得对老婆下杀手, 张秋玉又被抢救了过来。 张秋月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这个孩子当然流|产了。大家都说, 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卢世刚这一手够狠,留下母的,不清不白的野种嘛,弄死算了。 卢世刚显然有很强的作案动机。当时的金川县派出所所长陈国华,副所长房正军,立刻达成共识,逮捕卢世刚并进行了审讯。 审讯结果有些尴尬——卢世刚因为之前械斗抗拆,被拘留谈话,案发当夜,他刚从拘留所里被放出来,又被房正军抓着教育了好几个小时。 尸检报告则显示,早在卢世刚离开拘留所之前,胡某就已经被害身亡。 卢世刚没有犯案时间。 他在拘留所里自责万分,为了他重伤的妻子痛哭流涕,寻死觅活,只喊“让我死了算了。”拘留所的干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捆又是麻|醉针,才没让他在拘留所里自尽。 因为胡某作风一向不好,因此群众对这个案子意见很大,几次上|访,大家都觉得凶手简直是为民除害,加上公|安局方面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也检不出指纹和脚印,一时间群情激愤。 陈国华和房正军焦头烂额。他们不敢释放卢世刚,又无法举证卢世刚杀人。只能先行拘留,将他作为嫌疑人看管起来。 当时的审讯流程还不是很严谨,卢世刚在拘留所里呆了大半年。 仿佛就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大半年之后,另一起杀人案在金川县爆发了,死者是拆迁办主任杜某。这一次,凶手干脆利索地完善了自己的作案手法——还是五花大绑,但现场更加洁净了,杜某一家三口全部遇害。 卢世刚没有任何嫌疑,他人在拘留所里。 民间愤怒的声音越来越高,大家都觉得这个无名杀手实乃义侠,专杀害人精。金川县那几年的拆迁矛盾异常激化,因此这个案|件从一个连环杀人案,上升到了党群关系的问题上。 房正军原本就坚持疑罪从无,这时候便劝说陈国华:“卢世刚的确无辜,他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作案时间。现在闹得这么大,把他放了吧。” 房正军犹记卢世刚离开拘留所的那天,一步三回头。 “青天,青天。”他流着泪说:“还我清白了。” 当时还有人为房正军鼓掌叫好。就是这样嘛,大快人心,祸害原本就该死,无辜的老百姓为什么要被关起来。 而房正军却对卢世刚的表现起了疑心。他演得太过了,整个人脸上都是大喜过望。他的狂喜仿佛不仅仅来源于沉冤得雪,而似乎是一种侥幸。 这些内情,因为涉及到政|府形象和群众关系,被严密封|锁起来,新闻单位严禁报道。几年过去,无人再提起这个案子背后的故事,它也就逐渐被淡化。加上当时网络还不发达,因此更加无人知晓。 房正军回想那时他的所作所为,只有“后悔”二字可以形容。他不后悔坚持疑罪从无,但他后悔自己放人放得太轻率。 他那时还年轻,有英雄主义情结,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救护无辜的事情。 而更多无辜的生命,在后来的数年里,给他上了血的一课。那些当初为他鼓掌叫好的人,很快震慑于接下来的数起血案,他们的嘴皮一翻,又开始数落起警方的无能。 说到底怪谁?不就是怪放走卢世刚的房所长吗?哎呀,他升官发财,调任到外地去了,不晓得是不是当初收了卢世刚的钱呢。 房正军不在乎美名与骂名,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无所作为。他的人生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追凶。 而凶手隐匿无踪。 房正军在那几年里十分神经质,他走在路上,看谁都像凶犯。 房正军还记得接到报案的那个早上,那是二零零贰年的立秋。在接到电话之前,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当时他已经调动去了芝川,电话是陈国华打来的。 “老房,你快来阿陵,出事了。” 作为前三个案|件的主要参办人员,房正军责无旁贷,报告之后就立刻驱车赶往阿陵。 连环杀人,还是那样的手法,已经是第四案了。这次的受害者是三口人,一对夫妻和婆婆。 房正军进了现场,头像针扎一样的疼。凶手把犯案现场打扫得这样干净,场面是那样熟悉。 他在嘲笑警方。 是的,你们抓不住我。是的,你们根本不懂我。 尸体已经开始膨|胀,房间内弥漫着臭气。房正军一言不发地戴上手套,检查每个房间,看看是否可以找到遗留的证据。这个房子是自建房,被害者全部集中在二楼的堂屋,房正军一点一滴地搜过去。 忽然地,他在尸臭里,闻到另一种奇怪的气味。那不同于死人的尸气,是一种活人才有的c便溺的气味。 厕所在一楼,这不是厕所传来的气味。 他循着这气味,满屋地打转,最后走到一个矮柜前面——太矮了,很难相信这里会藏着人,也许只是猫或者狗。房正军思量片刻,还是蹲下|身去,打开那扇门。 “” 门里蜷缩着一个孩子,他在这个柜子里已经呆了不知多久,如果案发当时他就在这个柜子里,那么他已经在柜子里蹲了整整两天两夜。 他下|身实在肮脏不堪,薄薄的短裤上全是屎和尿,湿了又干,变成一条一条黄褐色的痕迹。人已经昏厥了,蜷在柜子里,像是死了一样。 房正军紧急地去试他的鼻息,又试他的脉搏——还活着!还活着! 他一把将这个孩子抱了出来,几乎张口就要喊“还有人活着”,下一秒,他闭上了嘴。 不能让人知道这孩子还活着。 因为凶手可能就隐匿在极近的地方。 他随手脱下衬衫,裹住孩子的脸,另一个人走过来,他们像抬尸体一样,迅速而小心地把这具幼小的“尸体”抬出了案发现场。 抬着这具“尸体”的另一个人,就是现在的长安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华。 这个叫做张小兵的孩子,是整个金川连环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也许亦是唯一的目击者。当时他只有十一岁。 他在武|警医院得到了救治,醒来之后,他既不说话,也不会哭,只是大睁着眼睛,向天花板发愣。 房正军耐着性子问他:“孩子,两天前的夜里,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告诉叔叔。” 张小兵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啊啊”地发出微小的声音,连转动眼珠似乎也十分费力。 当月,参办阿陵案的所有人员,达成了共识:保护证人,不向社会公开。 一旦让凶手知道这个孩子在世,那他恐怕要不计后果地杀人灭口——是的,这个孩子是一个绝佳的钓饵,但怎能用人的性命去钓取罪犯?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这些人慢慢散落在人海,有些人不堪重负,辞职离开,也有些人停薪留职,之后就干脆下海经商去了。 金川案是他们心里抹不去的伤疤,是他们人生失败的标志。而张小兵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活着,就永远在鞭笞和谴责这些参办干警的良心。他们总在夜里想起,是自己的无能,让这个孩子家|破|人|亡。 没有人能忘记张小兵那时的眼睛,又大又黑,它原本应该充满纯真与欢笑,而他躺在病床上,像完全被抽走了灵魂。 生亦如死。 只有房正军和陈国华,依然留在岗位上。 凶案未破,永不言弃。 张小兵不能长久地留在医院里,医生和法|医给出的建议都是一样的:“他是心理性创伤,所以不肯开口说话。” 法|医则给出了更加明确的建议:“如果是为了破案,当然是越快让他说出实情越好,但如果为了这个孩子的健康考虑,还不如不要提这些事了。” 房正军要带这个孩子远离金川县,那里毕竟危险,熟人太多,于保护不利。商量再三,他把张小兵带到了自己所辖的芝川,安置在芝川福利院。 “怎么办啊,喂饭也不吃,游戏也不做,说话也不说,晚上一直尿床。”福利院院长头疼:“十一岁了也是大孩子了,这是不是弱智啊?” 院长真不知道房所长是从哪儿弄来了这个傻孩子,房正军不肯说,只是严厉地告诉他,这孩子十分重要。因此她只能委婉地抱怨:“这要怎么带啊,光是天天给他换床单就晾了一院子。” 房正军二话没说,次日,福利院就收到了二十张床单,和房队长的一张存折:“这是我一年的奖金,陶院长,无论如何,你帮帮这个娃娃,他太可怜了。” 这说是私生子吧长得也不像,要说是两不相干吧,房所长也太疼这个孩子了。 陶院长无话可说,只是点头。 那半个月里,房正军每天都偷偷摸|摸地往城北福利院跑。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有这样细心过。 不只是怜悯,还因为自责,因为愧疚。 他不知如何向张小兵开口去问。张小兵甚至无法接受他父母的死讯,他在福利院里发呆和打转,像是等待父母来接他回家,而他盼来的,永远只有房正军。 房正军知道自己对不起儿子,给张小兵买过的东西,房灵枢从来没有得到过,给张小兵换过的尿布,房灵枢从来没有享受过,给张小兵喂的饭c唱的歌,房灵枢大概一辈子也没见过。 他无法忘记那天房灵枢拖着书包,在路上哭着找他,几乎要被车撞死,房正军又急又怒,先在他儿子头上痛打几下,又问:“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在学校等吗?” 房灵枢像个小姑娘一样放声大哭:“你答应我的!学校都关门了!” “十五了!大孩子了!灵灵,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儿让我不操心?” 房灵枢气得大骂:“你为我|操过心吗?你也配!” 那天他们到底没有去成游乐场,房正军给房灵枢买了一个裱花蛋糕,房灵枢当面把它扔在马路上。 “小孩吃的,谢谢,我不要。” 从那时开始,房灵枢比过去更难说话了,他一夜之间长大了。他眼巴巴地拖着他的童年,一直拖到了十五岁,而房正军终结了这一切。 童年在他生命里完全消失了,他被迫迎来了迟到而叛逆的青春期,他变成一个古怪的少年,张扬又乖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失乐园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今天不打游戏了, 总叫你扶贫, 怪不好意思的, 咱们去打球吧!” “篮球吗?” “嗯啊, 不走远, 明德门这边不是有个体育场吗?我们去那儿混球吧!” 梁旭换了衣服, 直接穿了球服出来, 臂上却还裹着黑纱。球服没有袖子, 他把纱别在护臂上。 房灵枢不能视而不见, 只好顺水推舟:“其实你现在没什么心情玩吧我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梁旭对他九曲十八弯的欲擒故纵根本无从理解,只是腼腆答道:“还好。头七纸烧过了。” “你|爷爷奶奶呢?” “我家没亲戚。”梁旭摸了摸臂上的孝:“我要是再不好好活着,就真对不起我爸了。” 那一瞬间,房灵枢是真的有些同情他。 而他不知道, 他在这头盘算梁旭,梁旭也一样在盘算他。 梁旭隐隐约约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展得太快, 又或者,房灵枢太黏人了。而他支不出招。 算了,可能那种男孩子,确实朋友少。 自己也是一样, 可能除了房灵枢, 已经没有朋友了。 他想起另外一个人, 自己总是对孤独者抱有同情心, 或许也是同病相怜的一种自我怜悯。 因着工作日, 暑假也快结束了, 球场里空寂无人——黄天暑热,谁大白天来体育场?两个人l一,梁旭高,而房灵枢灵活,居然也打得有来有往。 “你运动神经这么好,怎么玩游戏手慢?” 房灵枢笑道:“没有,我是在美国的时候才学打篮球,朋友教的。留学娱乐也不多,就经常玩玩。” 梁旭亦点头道:“看着是练过。” “刚才是热身,现在来真的,打赢我,就让你决定待会儿去哪儿。” 梁旭只怕他又要去打游戏,这赌约求之不得:“行,那我小心点。” ——房灵枢是打惯了街头篮球的人,擦擦碰碰相当不规范,兼之眉来眼去还有吃豆腐的嫌疑,若不是梁旭脾气好,换做别人早就火气打上来了。当然也是因为房灵枢长得萌,瞧着他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换谁也发不起脾气来。 梁旭十分意外,没想到这小个子打法这么凶,一点也不肯让人。到底是警|察,他想,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很结实。 两人全神贯注地争球,房灵枢忽然向外一看,球在他手上,梁旭伸手打他的球,而房灵枢十分碰瓷地向后倒下去。 梁旭恐他受伤,侧身拉住他,而房灵枢的眼睛还在往他背后看,转瞬间的事情,梁旭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自己翻身摔在地上。 “看什么呢!” 房灵枢吓傻了,眼睛还在往外看:“有个人过去了。” “什么人?” “我见过的,想不起来。” 梁旭挣扎起来,也回头去看,真的有个人影闪过去了,隐入行道树后面,然后再也看不见。 房灵枢这才发现梁旭受伤了,他脸也白了:“卧|槽对不起!” 梁旭只是着急,倒没生气:“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不拉你你头就碰地了。” 房灵枢一张脸吓得雪白:“不是故意的”他慌慌张张跑到球架下面,从包包里拽出一块手帕:“我给你包一下啊!要不先冲洗一下?” 那样子看着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梁旭看惯了他那矫情样子,忽然觉得好笑:“没事的,打球谁还没碰过。起来吧。” 他把房灵枢拉起来,房灵枢仔仔细细拿矿泉水给他冲了伤口,又拿手帕给他包裹:“还好只是擦伤。” 梁旭见他那手帕十分精致,不像一般的便宜货:“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用手帕。” 房灵枢噘嘴道:“爱马仕的呢!贵得很!” 这下倒轮到梁旭不好意思了:“弄脏了多不好。” 房灵枢瘪着嘴道:“又没说要送你,止血了就还给我。这是人家送我的,你想要我还舍不得呢!” 娇气包,梁旭想,他这样的确实难交朋友,像个姑娘似的。也不知道什么女孩儿口味独特,还肯送他手帕。 他又想起刚才那个树后的影子。房灵枢没有说谎,是有人在跟着他。那也是他想跟这个警|察出来的目的。 热汗从他颈间缓缓地滑落,手臂上也淌着汗,它们渐渐渗透了房灵枢的手帕,刺入他的伤口里,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感到一阵疼痛的战栗,像良心发出的尖锐的谴责。 按理说人受伤了,两个人也该散了,房灵枢却黏着梁旭,又是吃饭又是喝茶。只有梁旭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直男,才会相信如房灵枢这等人会没有朋友。须等到他们过了二十五岁c三十岁,被几个情场老手骗走过恋人,才会明白,这种男人怎会没有朋友?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勾搭朋友。 他们善于言谈,又善吹捧,懂得示弱,又懂察言观色,既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也能触发女性的同情心——宛如名作里那些凭着健谈而讨人欢心的沙龙客一样,只要你不出言阻止,他简直可以娓娓不断地说上几天几夜。 因为坐的是书吧,话题就聊到书本上面。 “我呢,佩服那些善于叙事的作者,读起来轻松愉快,光是看他说事儿就觉得特别爽快。”房灵枢拿起另一本书,那是一本相当反智的通俗小说:“当然了,我也佩服这种作者,能把裹脚布似的东西写个十七八万,这是得有多大的耐心啊。” 因为看上去天真无邪,他刻薄的谈吐也有一种惹人喜爱的风趣意味。 “你口才真好。”梁旭出神地望着他:“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房灵枢眨眨眼:“真的吗?你夸我啊?” “真的。”梁旭说:“别人让我讲故事,我只会读书,好故事都被我讲坏了。” 这下房灵枢真的惊讶了:“你还会给别人讲故事?” 这情景有点儿无法想象啊。 梁旭迅速地垂下眼睛:“以前会。” “是谁啊?你前女友吗?” “没有,只是朋友。”梁旭想了想:“现在也不算朋友了。” 这之后,无论房灵枢怎样缠着他问,他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这场下午茶莫名其妙地沉寂下来,房灵枢只能装乖巧,而梁旭一直在沉思。临别的时候,梁旭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踌躇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房灵枢不敢表现得太过期待,只能慎重地望着他:“什么事?”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我们以后,少来往吧。” “为什么?还是因为你的案子?” “不是。”梁旭摇头:“我这个人,命很硬,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房灵枢简直大失所望。 他和梁旭对脸懵逼,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过了一分钟,房灵枢“噗”地笑出来了:“帅哥,你中二病还没好全吗?” “”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天煞孤星世所难容啊?”房灵枢有点不耐烦,又觉得可笑:“想开点好吗?人生还很长,你得从悲痛里走出来。无论谁的死,都和天命无关,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硬背。” 房灵枢敢按着良心说,此时此刻,他说的是真心话。 梁旭因为父亲的死而倍感自责,这令他感到同情,当然了,还会产生一些其他联想,“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个“都”字,又是指谁呢? 他拉过梁旭的手:“行啦,别想那么多,手帕还我!” 梁旭捉过他的手帕:“我带回家,洗一下吧。” “别啊,弄得跟谈恋爱似的你和男生还这么讲究啊?”房灵枢促狭地笑起来:“拉倒吧,奢侈品,我还怕你给我洗坏了呢!” 梁旭包容他的张|狂,片刻等待之后,他们相互道别,各自上了公交车。 房灵枢握着那条手帕,把它小心地折叠起来——是的,这就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回到家,他先敷面膜,一面打开他的刑侦中心小群。 “明天你们什么安排?” “还是走访,现在证据不够,现场又没有发现受害者之外的血迹,对比不了dna。灵枢,你那边情况呢?” 房灵枢一手的冰河泥:“没,他小心得很。他手上原来有淤青,很像撞击伤,现在看已经消成黄斑了,八成是用什么药酒揉过了。”又说:“dna样本我弄到了,回头你们把这个样本,拿去跟梁峰的样本作比对。” “卧|槽,你连这个都能搞到,你跟他约炮了吗?” 房灵枢想起梁旭的样子,笑着回了一句“滚蛋,是血。” “哪儿的血啊?菊部有血?” “邓云飞我真的要日|你了啊?” “不是,你这也太怪了,要拿梁旭的样本,走程序也能拿啊,干嘛这么曲折?” “你懂个屁。”房灵枢擦了键盘上的面膜:“那还得申请,还得批,打草惊蛇何必呢?再说了我信不过我爸。” 技术科的小杨是个姑娘,做这种事还是有点怕:“查可以,但这样本可不能说出去,梁峰尸检的时候我忘了扔了,捅出去全是我的责任。诶我说你干嘛对他们的样本啊?” “你们不觉得梁旭和他爸一点儿都不像吗?他爸五短身材那么粗|壮,还胖,鼻子跟被捶过一样,梁旭摩天大楼的鼻子你能信他俩是亲生父子?” “这关曲江案什么事你意思梁旭是隔壁老王的种?”另一个人开始逗逼。 “你他|妈正直一点会死啊?” “精英,你要照顾我们的智商。”小邓在群里发了个表情:“至少你得跟我们明确一下,每一步的行动到底目标是啥?” “我怀疑梁旭的身份,你看我爸跟陈局,都遮遮掩掩,我怀疑他和十五年前的金川案有很大关联。我让你们查他的户口,查梁峰的户口,你们搞了没有?” 群里沉默了一下。 “灵枢,我私聊你吧。”小邓道。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都是自己人,不搞小团体。” 小邓犹豫再三:“我让曲江所的小冯去查了一下,梁峰和梁旭的户口都没什么可疑梁峰,曾经在华阳当过兵。” ——华阳县。 “我爸和陈局,也是在那儿当兵的。” “对而且他们是同期。” 大家都不说话。 所以,陈国华c房正军c梁峰,这三个人是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转业后,房正军和陈国华进入了公|安系统,梁峰则因为出色的射击技术成了运动员。 房正军是认识梁峰的。这能解释房正军的悲伤,他为死去的战友而哭泣,合情合理。 但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梁峰呢? 梁峰家中无眷,他退役多年,体育局对他也不重视。而房正军连他的简薄的葬礼都没有出席,陈国华,也是一样。 “一定有猫腻。验,把梁旭验清楚。” “你一天到晚让我们违规办事,早晚有天被你害死。” “哎,不要这样说,大家都是年轻人,要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好吧?按我爸他们的破案思路,破案水平,你信不信曲江案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大家有点尴尬,也有点想笑,房灵枢的嘴是真贱,喷起来连他亲爹也不放过。 “上面不许我们参办,可我们为什么不能了解真相?记者都能走访事实,我们好歹还是刑警呢!”房灵枢振振有词:“不要怂,出了事我一个人扛。” 群里刷屏:“你扛你扛,先去微信群发红包,不要废话。” 这是句毫无意义的豪言壮语,房灵枢明白,小杨明白,小邓也明白——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出了事,他们谁也逃脱不了责任。 但是他们毕竟还年轻,有颗追寻正义的心,对真相的好奇和对公理的坚持,还不曾在他们年轻的心胸中熄灭。 夜深了,他们还在群里谈论着这项秘密行动,仿佛这桩大案即将在他们胡闹般的侦|查下真相大白。 无论结果如何,不能不战而退,哪怕上面是钢筋铁桶呢! 大圣们定要捅破了天。 “篮球吗?” “嗯啊,不走远,明德门这边不是有个体育场吗?我们去那儿混球吧!” 梁旭换了衣服,直接穿了球服出来,臂上却还裹着黑纱。球服没有袖子,他把纱别在护臂上。 房灵枢不能视而不见,只好顺水推舟:“其实你现在没什么心情玩吧我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梁旭对他九曲十八弯的欲擒故纵根本无从理解,只是腼腆答道:“还好。头七纸烧过了。” “你|爷爷奶奶呢?” “我家没亲戚。”梁旭摸了摸臂上的孝:“我要是再不好好活着,就真对不起我爸了。” 那一瞬间,房灵枢是真的有些同情他。 而他不知道,他在这头盘算梁旭,梁旭也一样在盘算他。 梁旭隐隐约约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展得太快,又或者,房灵枢太黏人了。而他支不出招。 算了,可能那种男孩子,确实朋友少。 自己也是一样,可能除了房灵枢,已经没有朋友了。 他想起另外一个人,自己总是对孤独者抱有同情心,或许也是同病相怜的一种自我怜悯。 因着工作日,暑假也快结束了,球场里空寂无人——黄天暑热,谁大白天来体育场?两个人l一,梁旭高,而房灵枢灵活,居然也打得有来有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董丽君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灵枢没有直接回家, 他去了局里,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 又拨通了邹容泽的电话。 “我要跟我爸摊牌。” “说什么, 说你终于决定嫁给我吗?” “” “别生气, 宝贝儿,你知不知道, 你刚才的语气,像头豹子。”kev缓缓道:“那不是适合谈判的语气。” “我没有提请逮捕的权力。”房灵枢缓和了情绪:“不能再拖了, 我觉得有必要先逮捕梁旭,突击搜查他家里。那天他来公|安局,脚上的鞋子刷过了。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在行凶的时候沾上了血迹——不管有没有, 先搜再说。” “以我对中国政|府机构的了解,”kev道:“灵枢,你有否考虑过,如果这次搜查无果,下次你会没有理由再去搜查他?”停一停,他接着说道:“你自己告诉过我, 关中政|府希望在处理此案的过程中保持舆情的稳定, 而你现在, 在和他们对着干。” “你要来黑中国政|府是吧?美国佬,我老实告诉你, 我现在脾气很不好, 你想吵架, 我就愤青一把陪你吵。”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 kev笑起来:“好吧,你要迁怒于我,那我甘愿承受。” 房灵枢被他一句话堵得没词儿了。 “灵枢,你的不安,我能理解。你发现了你父亲的秘密,所以愤怒又害怕。在金川案和曲江案破解之前,你有可能先把他送上法庭——哦,中国走什么程序,我还不很了解。此外,突击搜查的后果,你自己也很明白,你根本没有把握,所以你暴躁不安。”kev道:“甜心,你现在全身都是攻击性,如果骂我能让你回复平静,那先容我脱|光了衣服,享受你的辱骂。毕竟我们很久没玩那一套了。” 房灵枢被他气笑了。 kev仿佛真在那头脱起衣服来了,一阵布料的响动:“好了,我脱|光了,全身上下一|丝|不|挂——我的公主,你是想用鞭子抽我,还是用脚踩我呢?” “色≈|情狂。” “平静了吗?” “你滚蛋!” 是的,房灵枢心里明白,突击搜查,好的结果是当场拿住证物,不好的结果就是空手而回。 空手而回会带来无数谣言,以及更多对警方的指责。梁旭的立场已经十分可怜,刚刚丧父,又被警方无故搜查,而他的民事赔款还没有及时判|决下来。可以想见网上会把这件事扭曲成什么样。 两人在大洋两岸无声相对,风从房灵枢的窗边吹进来。 长安的夜已经有了秋意,夜风开始凉了。 kev听到房灵枢含|着鼻音的道歉:“对不起,kev,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没有不应该。”kev噙着笑:“听你发脾气,是我的特|权。你若对别人发脾气,恐怕我还要吃醋。” “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待会儿会跟我爸谈成什么样。”房灵枢擦了擦眼睛:“我要说服他缉拿梁旭,还要他自己说出梁旭的身份。kev,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都知道,但那不代表我不爱他。” “事实不一定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kev说:“忍辱负重,必有其由。” 隔了好一会儿,房灵枢从电话里猫叫似地“嗯”了一声。 kev压低了声音哄他:“勇敢点,宝贝儿,你要这样哭,我待会儿怎么处理我的欲|望?” 房灵枢带着哭腔,含含糊糊地骂他:“滚你|妈。” “好的c好的,我的甜心,你就骂个痛快。”kev低头捡起领带——衣服他可没真脱,就是吓吓他的小房警官而已:“很晚了,回家去和你父亲谈谈吧——还是那句话,我们任何行动,要有证据,但证据不靠暴力和莽撞获得。” “我知道。” kev慢条斯理地打好领带,这可是机场,旁边人都看着呢。只希望大家原谅他的玩笑,不要报警说他打算裸奔。 许多人咧嘴笑着,瞧着这个拉丁混血的男人潇洒地单手系领带。 房灵枢也才听见他电话里仿佛有广播的声音过来。 “你在干嘛?商场里吗?” “是啊,给你买个礼物。”kev顺口胡诌道:“还有半年就是你的生日了。” 这都是什么狗屁理由。房灵枢满心都是案子,也来不及细想,只是一阵温柔涌上心头。 幸何如之,他能遇到这个大洋彼岸的男人,他弥补了他内心的一切缺憾,总能让他在躁动不安的时刻找回一颗平静的心。 没头没脑地,他叫了一声:“邹凯文。” “嗯?” “我爱你。” “我的天,你这是暗示我跟你来场电话做|爱?” “我爱你!挂了!” 房灵枢怕他再说什么骚话,只好“啵”地吻他一声,赶紧挂了电话。 是的,困难重重,但一切都有眉目了。等这个案子破掉,他就辞职去美国。 没道理一直让kev那样等。移民是不一定的,但至少先干个三天三夜吧。 只要梁旭的身份明确,乱麻之局就能从头解开。包括跟踪他的那个警卫,既然在翠微花园上班,也不怕找不到。 他走出公|安局大院,秋风又起了,仰望夜空,倒映在他眼里是一片宝光璀璨的深蓝。长安的夜空少有如此清澄的时候,仰头就能看见北斗七星,悬天如剑。 北斗何|光耀,熠熠照长夜。 房正军果然没有睡,不过也没有刻意等他,房灵枢回到家里,房正军正在书房里写报告。 房灵枢先把梁旭送他的东西仔细收好,才来敲他爸爸的房门。 “回来了?” 房正军惯于俭省,自己在家就没开空调,光着脊梁写报告。听见儿子进门,他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声。 房灵枢靠在门上:“房队长,你在忙?” 房正军闻得他儿子腔调不对,就回过头来:“干什么?” 回过头来,他看见房灵枢戴着眼镜,手里抓着一沓纸。 “我要和你谈谈。”房灵枢说。 房正军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公事去局里说,你|妈|的事就不用说了,她懂得什么。” 房灵枢走到他面前:“房队长,我请求你代为提请,尽快逮捕梁旭,并突击搜查他的住处。” 房正军看他半天,把笔向桌上一丢:“你又发什么疯?” 房灵枢若无其事地望着他:“就算我不说,你也认为梁旭的住处应当搜查,不是吗?” “那是局里的事情,你只负责走访排查,你查出什么了?” 房灵枢推推眼镜,在他父亲身边坐下了:“三天内,刑侦中心地毯式排查了翠微花园所有住户,并且进行了走访,有人目击梁旭曾在卢世刚死前出没于翠微花园。” “所以呢?他有不在场证明,这是你自己给他作证的。” “别急,没证据我不会乱说话。”房灵枢把一叠照片摊开:“我们仔细摸排了二十七号当晚,全市所有还在运行的监控,从明德门,到翠微花园,房队长,你看这是谁。” 房正军举目望去,那是经过技术处理的监控截图——因为是夜里,模糊极了,只能放大再处理,房灵枢和整个刑侦中心不知道把这些录像看了多少次,大海捞针地抓出了这几张截图。 “行走姿态,衣着特征,身高,体型,就是梁旭。”房灵枢说:“七点到九点半,他先后出现在曲江会展中心和寒窑路上,这条路线正是通向翠微花园的常规路径。但我认为他不是想去翠微花园,因为卢世刚的广源建材公司,就在寒窑路上。” 这是长安富有盛名的一条街道,据说王宝钏就是在此地等了薛平贵十年。 卢世刚倒也不嫌寒窑路的名字不吉利,好好一个公司,开在寒窑里。 房灵枢捻着那张照片,忽然笑了笑。 梁旭应当是想去公司楼下堵住卢世刚。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在公司附近与卢世刚见面。监控也没有拍到他们同时出现在镜头里。”房灵枢道:“但是十点左右,他从翠微花园的南门出来了,只有背影,但我确信这就是他。” 房正军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还是戴上老花镜,把几张照片仔细看了一遍。 “最关键的这张图,太模糊了。”房正军说:“梁旭去寒窑路,这离翠微花园还有相当一段路程。他想去索赔,没找到卢世刚,这也说得过去。你要指证他,这最后一张照片实在难以服众,这背影说是他也行,你说是小邓也行,说是谁都行。没有目击者,不能光凭这一个背影取证。” “所以我才要提请搜查他的住处,他住处一定还藏着其他证物,哪怕血迹洗掉了,只要我们行动得快,可以提取出残留的血样痕迹。” “你这完全是在血口喷人。”房正军严厉起来:“就凭几张截图,硬往他身上扣黑锅。然后就要搜人家家里——房灵枢,省厅下来的文件你读了没有?梁旭什么身份?你这时候大张旗鼓跑去搜查,查不出东西你怎么交待?” 房灵枢不说话了。 房正军叹了口气,扶一扶老花镜:“你不服气,年轻人,做事莽撞冲动,这我都能理解。我再给你说一个事情,卢世刚生前的通话记录,移动提供给我们了——当天晚上八点多,卢世刚给他儿子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快十二点的时候,又给他妻子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我知道,”房灵枢琢磨了一下:“你想说,至少在这个时候,卢世刚还有自|由行动的能力。” “是啊。”房正军无奈:“你以为我就没有看监控吗?我夜夜值班都在看,证据不足啊灵灵。你是个警|察,做事要有真凭实据。” “证据是有,只是我怕你听了要犯心脏|病。” 房正军未料他这样回答,不由得沉下脸来看他。 “有些证据,我不说,是因为不太好看,也不便公开。”房灵枢低着头:“有线人向我这边通报,半个月前,也就是梁峰刚去世的后的几天,梁旭曾经秘密委托私|人|侦|探,调查卢世刚的身份,并且窃取了他的dna。” 房正军有些愕然,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 “如果梁旭真的对卢世刚一点图谋都没有,他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偷卢世刚的dna样本呢?” “这是谁说的,你让他自己出来作证。” “对方是私|家|侦|探,不可能出来给你作证,人家还要做生意的。” “什么狗屁生意?”房正军一把搡开他儿子:“违法违规!房灵枢,你天天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房灵枢从地上爬起来,退后两步:“我也犯不着说谎,用得着你老人家气成这样?” 房正军是真的动怒了:“我就不明白了,梁旭好好一个孩子,他跟你有什么仇?你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算计他,我就不说什么,拉了几张监控就硬说他尾随卢世刚,我也就不说什么,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私|家|侦|探,信口开河——房灵枢,你是不是不枪毙梁旭就不安心?”说着他又拍桌子:“抓犯人,能像你这样疯|狗乱咬吗?梁旭可疑,别人就不可疑?他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这十八个黑锅没头没脑往人家身上栽?” 房灵枢不吭气,只是看着房正军,过了一会儿,他笑起来:“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护着梁旭?” 房正军红头涨脸:“我怎么护着他了?” “房队长,你怎么护着梁旭,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房灵枢摘下了眼镜:“你,陈伯伯,还有梁峰——梁叔叔,你们为什么要那么保护梁旭呢?” 听到梁峰的名字,房正军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我对梁旭的身份,实在很感兴趣。这个兴趣不是别人给我的,就从你避而不谈卢世刚的嫌疑人身份开始。从那时我开始怀疑,梁旭是不是和金川案有什么关联。但他身世清白,是射击运动员的儿子,看上去和金川案怎么都扯不上关系。” 房灵枢想了又想,把样本报告递给房正军:“不好意思,违规办事。别处分小杨,是我恐吓她干的——我很不巧地得到了梁旭的样本,又很不巧地发现梁峰的尸检样本还留在局里,于是很不巧地我们就分析了一把,结果很不巧地,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房正军怎料他这样胆大,一时间气也来不及生,只是咬牙切齿地看住他。 房灵枢在他父亲前头蹲下来,无辜地抬起头:“房队长,以及曾经的芝川派出所房所长,还很幼小的我,那时,也跟着你住在芝川。你一年到头奔波在外,可是有段时间,你突然天天在家了,我还以为你是转性了,现在想想,你是不是从金川县带回了什么人?” 房正军不说话。 “哦,没记错的话,有一次你答应我去儿童乐园玩,我在学校等你到天黑,一路哭着去找你,人家告诉我,你去城北了。后来你跟我说,是临时有公务,我都信了。”房灵枢摸|摸鼻子:“这两天我又把这个破事儿想起来了,忍不住查了查当时的老地图,唔,原来当年的芝川孤儿院,就在城北。” 房正军还是不说话。 “梁峰,我得喊他一声梁叔叔吧?你们都在华阳县当兵,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不知道是不是人富贵了就狗眼看人低,他成了全运会冠军,跟你们就没来往了,是不是?”房灵枢恶毒地看向他父亲:“所以他死了,你和陈伯伯,连葬礼都不肯去,算什么战友呀?苟富贵勿相忘都不明白,还犯得着掏这一分白礼的钱吗?” 这话真的激怒了房正军。 “房灵枢,你说话不要太难听。陈年旧事,关你小辈什么事?” “哦”房灵枢点点头:“所以你也承认,你是认识梁峰的嘛!” 房正军被他儿子阴了一把,顿时又不说话了。 “梁峰叔叔人真好,心甘情愿当接盘侠,给人家养儿子。梁旭不是他亲生,他居然含辛茹苦地养了他十五年。这得是多大的真爱啊?” 房正军终于忍不住了,一记耳光落在房灵枢脸上。 “我怎么养出你这种混账东西,你凭什么这样说别人?” 房灵枢擦了擦嘴角的血。 “有什么好激动呢?房队长,我说的不是事实嘛?”他缓缓站起来:“要问是谁送了梁峰这么一个便宜儿子,那可就很难说了,也许,大概,有可能,是从芝川县孤儿院抱来的。但是谁有这个权力,把梁峰的收养记录抹除掉呢?又或者说,登记户口的派出所,根本就跳过了民政局的收养手续,直接给上了户口——哇,不愧是全运会冠军,收养儿子都比别人有特|权!” 房正军只是沉默。 芝川派出所所长就是他本人。他明白房灵枢在含沙射影地表达什么。 不能松口。 房灵枢满意了。他拍拍屁|股,换了个姿势。 “行了,看你老人家一脸痛苦,我就不刁难你。”他吹吹眼镜:“梁旭什么身份我不在乎,你过去干了什么我也不追究,咱们回到案子上来。” 不自觉地,房正军松了一口气。 都落在房灵枢眼里。 “刚才你跟我举证卢世刚的通话记录,确实,如果这个电话真的是他本人亲自拨打,那的确是铁证如山,证明梁旭见到我的时候,卢世刚还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峰回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灵枢原以为房正军会在局里值班,不想他爸后脚跟了出来:“我跟你一起回家。”又说:“你晚上就不要出去玩了。” 房灵枢笑了笑:“有案子, 我肯定不出去。” 他把衣服换掉了, 换成了紧身t恤和牛仔半裤, 头上带了个骚包的小帽子,帽檐将将卡在刘海前面,看上去像个刚进社会的新鲜人。 房正军盯着他看了许久,嘟囔了一句:“大暑天戴帽子, 我看着你就热。” 房灵枢两手捏住帽子:“好看呀。” 房正军就不说话了。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在夜色的长安路上,房正军推着自行车, 房灵枢也就不敢开车。长安的夜色是繁华的, 它从千年之前繁华至今, 一场凶圌杀案,动摇不了它人间烟火的鼎盛。一路上柳荫隐着燕语,叮咛婉转, 是古都特有的c安宁的气韵。 两个人都在心里想着, 这份安宁, 是多脆弱啊,针一捅, 就破了。 走了许久,房正军才开口道:“今天筹备会上, 你把风头都出尽了。” 房灵枢就等着他这句话。 “爸, 你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 我是觉得, 你不懂事。”房正军停下步子, 回头去看他的儿子:“你去美国,自圌由惯了,但是在国内,你要知道,有些话不该你说,不该这个时候说。” 房灵枢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父亲。 房正军亦不回避,父子两人倒像两只斗鸡,一浪一浪热的空气在他们周围打转。 方才在局里,房灵枢大开大合地讲了一通,讲到最后,大家都有点晕。 “小房,咱们都是共圌产党员,信仰马圌克圌思主义。”陈国华揉着太阳穴:“你前面说得有道理,老房说的,也有道理。但你现在说个死人复活这个有些不切实际。” 房灵枢乖乖地看他:“是的,死人不会复活,但仇杀是有可能的。各位还记得半个月前咱们局里处理的那个民事纠纷吗?” 房正军忽然站起来:“这个我会说,你不要说了。” 房灵枢没理他:“八月七号,局里接到的报案。卢世刚的儿子卢天骄,在进行射击训练的过程中误伤他的教练梁峰,梁峰抢救无效,当天晚上死在医院。” 房正军大声止住他:“这个我已经要说了,房灵枢,你坐下,下面我来说。” 房灵枢依然在说:“梁峰的妻子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独子梁旭。杀父之仇,对梁旭来说,内心很难平静吧。” 房正军的头上拧起青筋:“民事纠纷,误伤致死,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从哪来的杀父之仇?房灵枢你坐下!” 他的情绪确实有点太激动了,陈国华咳了一声:“老房你让他说完。” 房灵枢却停住口,看着他父亲:“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房正军一口气憋在喉头,上下滚了半天:“对,就这么多,该调查的肯定要调查,这个绝对不能说放过去。” 陈国华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一时之间也不好细问,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 “卢世刚的社会关系,继续调查。翠微小区的所有住户,包括前面提到的相关人员,都要排查。”陈国华站起来:“李成立局长明天会从北京赶回来,今晚我值班,等省厅的消息。” 然后,他看了一眼房正军:“八月七号的误伤纠纷,是否和曲江案有所关联,明天先传讯梁旭。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大家又把明天的工作做了分配和安排。 会就这样散了。 散会之后,房灵枢先跑去换衣服了,陈国华叫住房正军:“老房,你留步。” 房正军接过他递来的烟:“陈局。” 陈国华引他一同向外面走,两人只是点烟,并不说话,直走到外面僻静处,两个人顶着蚊子看月亮。 陈国华踩了烟头道:“老房,你刚才的反应,有点不像你。” 房正军笑了笑,偏转了话头:“无头悬案,换谁谁也不甘心,是不是?” 陈国华看他半日,叹了一口气:“我说一句不该我这个身份说的话——或许你也不该听,但我还是要说——你被这个案子耽误太多年了,我盼望你慎重一些,你我这个年纪,无谓勉强自己,我倒没有什么,我是为了你才这么说。” 这话说得含蓄。 房正军沉默以对。 他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依然仅仅只是个支队长,旁的人早就干上去了,同龄人里,他是始终压着难提拔的那一批人。他房正军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不提拔,还能为什么?金川案追查不力,办案无果,作为始案负责人的房正军难辞其咎。 “我不是不支持你,恶性案圌件,省委c市委c省厅c总队,都会全力支持我们侦破。”陈国华又点上烟,“但是老房,你是不是考虑考虑急流勇退,要么就把这个案子直接移交省公圌安厅——大案要案,有的是人去做。你马上退居二线了,这个领头羊,不是非做不可的。”他低低头:“要么就让小房试试,年轻人,出点错,也不打紧。” 房正军依然没有应声。 陈国华在委婉地暗示,暗示他转手这个案子。 陈局是出于一片善意,这个房正军都明白。 上头的态度是很微妙的,于上峰而言,“稳定”比“结果”更重要,如果当时没有结果,那么以后也就不要再轻易提起,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人心的恐慌比什么都严重。 “老陈,你明白我。”房正军改换了称呼:“你是为我好,但你也明白,金川案已经成了我的心魔。抓不到这个凶手,我死也难瞑目。” 陈国华忧郁地望着他,他们同是警校出身,并肩作战二十多年,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做刑警的人,注定命里都有个破不了案子?越是急公好义,越是命里穷途。 他们是把针插在脑后过日子的人,十五年了,凶手逍遥法外,甚至于连群众都忘记了这件事。 “就算抓到了人,老房,难道世上就没有下一桩凶案了吗?” 陈国华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很无力。 房正军不接他的话,房正军抬起手,挥散烟气和蚊蝇:“当初多少人都说卢世刚就是凶手,是我一力坚持疑罪从无。我要抓人,就要真凭实据地确信他是凶手,卢世刚的犯罪证据不足,又有不在场证明,我不能让他做替死鬼。” 陈国华望着他。 “可不瞒你说,这么多年了我心里仍然怀疑卢世刚,我一直想把他当场擒获。每一次新的凶案发生,我都想杀了自己,因为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因为我当初的错放而害了又一家人命!” 房正军越说越激动,他的激动无处发泄,只好一只接一只地拍蚊子。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公圌安局的大院里。 可是现在,卢世刚死了,和金川案所有灭门的家庭一样,死于同样的手法。 真正的凶手似乎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警方的愚笨。 这是示圌威,也是嘲弄。 房正军感到前所未有地挫败,于挫败之外,他还觉得恐惧。 陈国华盯着他:“老房,你实话告诉我,梁旭,就是之前来局里那个男孩,他到底是谁?” 房正军不说话。 “你跟我总要交底吧?”陈国华恼火地转了一圈:“你儿子!问得那么明了,我!多少人面前给你留着面子!姓房的,你跟我还打谜语?” 房正军还是不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他央求似地抬起头来:“看明天,看明天的问圌讯结果好不好?” 陈国华气得搡他:“你让我跟李成立怎么说?跟刘宸怎么说?我告诉你,不是我一个人现在心里有想法,大家心里都有想法!房灵枢没说错!有话就大家说开了,你一个人抱着死磕是什么意思?” 房正军由着人搡,倒退几步,他咬着牙说:“我就是觉得自己人里有不干净的。” 陈国华瞪着他:“你是没话好说开始他圌妈泼脏水了是吧?” “该说的时候我会说,不需要说的,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查。”房正军站定了:“我话就放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要问?” 陈国华在问他,房灵枢也一样在问他。只不过陈国华问得直接,房灵枢问得迂回。 半个多月前,梁峰被卢世刚的儿子误伤致死,这场民事纠纷确实已经理清了,虽然法院还在走程序审理,但公圌安局这边该提交的都提交了,也不涉及刑事问题。 尽管如此,作为受害者唯一的家属,梁旭的态度怎么想都可疑。他完全没闹,好像他父亲不是死了,而只是受了个轻伤。 正常情况下,家属无论如何都应该来公圌安局大门口闹几天,医院那边,也不能放过,再激动一点,还可以去信圌访局跑一圈——梁旭太通情理了,通情达理到有些反常,他无理取闹的程度是零。 卢世刚的广源建材公司门口连个花圈横幅都没有,只能说梁旭作为大学生,素质实在太高了。 高到今时今日想起来,有点离谱。 房灵枢和刑侦中心的同事谈起这件事,大家都笑他:“你他圌妈是被警闹医闹洗圌脑了吧?我们态度好办事效率高群众满意不应该吗?卢家一口答应赔他二百万这也不是小钱啊!” 做公务员这一行,不就盼着少点上圌访吗?房灵枢可能脑子有坑吧。 起初房灵枢也觉得,自己脑子也许是有点坑。 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见到房正军的眼泪。 时间不远,就是上个星期,房灵枢溜进书房偷烟,正撞见他父亲拿着一卷什么东西,在抹眼泪。 房正军的表现很惊慌,他强作镇定,还不等儿子开口相问,他自己先说:“你给我揉揉头,我这头疼,怎么眼睛也酸。” 又板起脸问:“又来拿烟?你怎么不学好?” 房灵枢始终没有看到他父亲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第二天房正军先去了档案室,房灵枢偷偷摸圌摸地问档案室的小孙:“我爸来干嘛的?” “没干嘛呀?就还个卷宗。”档案室的小孙迷迷糊糊地说。 “啥卷宗?” “你问他呀,就前段时间的民事案吧。” 房灵枢觉得莫名其妙。 梁峰跟房正军并不认识,至少房灵枢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叔叔。房正军为什么要拿着他的卷宗哭? 房灵枢没有见到梁旭,民事案那几天,他在宝鸡做培训,顺便陪他圌妈妈。 房正军也不许他再去骚扰当事人家属。可以这样说,如果曲江案没有发生,房灵枢没有任何理由再去打扰筹办丧事的梁旭。 他原本也没有打算去插手这个已经结掉的案子。 但现在曲江案爆发了,死者的身份尴尬,既是金川始案的嫌疑人,又刚刚经历一场民事纠纷。 如果是在美国——不,放在中国任何一个地方——不,就以房正军的认真严谨来说,都应该第一时间将这三个案子关联起来。远者远关,近者近关,都是死了人的大事,谁的恨比谁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玉锋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正军亦明明白白看到他双目中的凶光。 一瞬间地,梁旭松开手:“对不起。” 房正军微笑一下, 去打量这个年轻人的右手:“手上倒没有茧子——你父亲曾经是全运会的射击比赛冠军, 他没有教过你用枪吗?”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 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 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 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 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 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面扯开领带,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 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 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 一时间对不上词儿, 只好说:“你小声点, 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警察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c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警察,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电话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电话,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电话,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房队交代过,放心吧,我们已经撤了,监控窃听,全部到位。”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电话,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c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军长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手机:“电话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房队长,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下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房大队长自己派人去梁旭家门口安设备的。”他光溜溜地转过身:“你嫌我算计梁旭,你还陪着我算计他?” ——那时梁旭坐在他旁边,房灵枢知道他在紧张。 大约梁旭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当夜联系开黑的居然是警察,现在又是这个警察,来为自己作证。 他一定在回想自己当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刚落座时的冲动神态。 房灵枢不动声色,他维持着当夜迷弟的表现。他举目望向房正军,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眼神。 亲生父子,此时当然有灵犀。 房正军对这个儿子虽然不满意,但他懂他。房正军等他做完笔录,随口说了一句:“我看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既然没有找过卢世刚,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先这样吧。” 房灵枢立刻领会了。他再度望向房正军,从背后比了个手势。 无论梁旭是否真凶,他都有谎报的行为。他身后牵瓜带蔓,藏着太多东西。而对凶犯来说,杀人之后,先是紧张的应激期,随后会迎来一段兴奋和松弛的暴露时间。 杀人也是一段传奇,对单纯的年轻人来说,很难将这段传奇就此深埋心底。 房灵枢不会放过这段暴露时间,他在各种情感方向上和梁旭取得了欺骗性的统一,梁旭对他的防备在不断降低,一定还会吐露更多东西,他的好恶将有助于描绘出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模式,那将为破案提供最明确的指向。 “爸爸,我不管梁旭到底是谁,也不管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过问。只要你继续保持今天的公正立场。”房灵枢回过头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警察誓词,你念过,我也念过,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你应该记得。” 房正军面色铁青地看他:“还轮不到你教导我。” “不是教导,只是奉劝。希望你老人家明白,做个刑警,牺牲之重未必是性命,还有个人感情。” 阴影里,他锐利的目光,真像只歹毒的狐狸。 这只狐狸脱了个精光,钻进浴室去了。 若是那样一个躯壳里藏着魔鬼,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房正军想,他看上去那样良善! 越白的心,染黑了,就越无可救药。 房正军骑着他的脚踏车,从朱雀大街一路东行,向曲江|的翠微花园去。这一路需先绕过大雁塔,又经芙蓉园,渐渐地c渐渐地地平线起来了,看见高楼了,这就是说,古都的边界到此为止,再向东就是今时今日的长安了。 这是一条奇妙的路线——于走在这条路上的所有人而言,这是一条时间的陆地河,溯洄从之,是汉唐遗韵的无数地标,溯游从之,是盛世西京平凡而又丰盛的日常。数不清的槐与柳在这条陆地河的两岸招摇,将古往今来的时光编织起来,编成一段锦——这锦上堆满不动声色的绣,人在路上走,也在锦中行,那锦上绣的是一整个长安吐故纳新的气息。 你若是和房正军一样,在那年九月的芙蓉路上走,必定要为这古城感到惊艳。 但房正军是无暇也无心惊艳的,他不是第一天看见这城市的样子,他的眼睛也不是用来发现风情雅韵的。在这个老刑警眼中,这段锦绣的路现在染了血,它吐着生死,含|着罪恶,它通向命案现场。 离翠微花园已经越来越近,似乎连风里也传来血的腥气c甚至是腐臭的气息——那就是命案现场的气味,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气味。只要一想到凶手可能也在这条路上走过,房正军的心胸就涌起一阵难言的厌恶。 他在小区门口下了车,门口已经被警戒起来,黄线拉着,民|警在外面疏散记者和围观群众,里面已经有人接出来,是曲江|派出所的的副所长刘宸:“这是刑警支队的房队。” 房正军指指胸口的工作证:“都自己人,认识的,进去说。” 刘宸引着他向楼上走,先给他递了一根烟:“主要是情况特殊,不然我也不专程打电话叫你过来。我听说你人都到火车站了,这下嫂子更要生你的气了。” 房队长和房夫人已经离婚两年,婚虽然离了,感情却没离掉,还像小情侣分手一样拉拉扯扯没完没了。夫妻俩两地分居,房队长在长安,房夫人在宝鸡,两人平时以电话吵架的方式联络感情,今年房队长的感情建设大有成果,房夫人终于点头答应相见一回。 就是这样不巧,房队长提着国民气人补品的乌鸡白凤丸和直男盲选的玉兰油大礼包,大早上起来刚抵达高铁站,刘宸电话来了。 他在电话里说得简单:“曲江出事了,三个人,可能死了好几天了。” 房正军二话没说,扔了火车票,掉头就往曲江跑。 于刑警而言,时间不仅仅是金钱,它还可能意味着更多的人命。 此刻刘宸在一旁窥探他的脸色,从电梯一楼窥探到九楼,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刘宸试图打破尴尬:“我看你外头车兜里还放个什么乌鸡白凤丸?你这不是找骂吗?嫂子四十也不算更年期吧?” 离事发现场越近,就越是需要说点什么来缓和心情。 房正军不欲和他扯这些闲话,开门见山地问他:“死的人叫什么?” 刘宸沉默片刻:“卢世刚。” 房正军的脚步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上个月来我们局里的那个卢世刚?” 刘宸点头道:“就是他,还有他老婆儿子,三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黎明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后面稍小的字, 详细批示了宣传部和各新闻单位, 要“杜绝谣言, 净化舆论, 坚决保障长安省旅游文化年的有序稳定。” 这个重视程度, 让大家都觉得鼓舞, 同时也很紧张。 虽然此案还没有任何定论,但领导们显然已经将它和金川案联想在一起。 不能再出事了。 房灵枢现在恨自己没入|党了, 也知道后悔自己不思进取了,回国两年, 既不是党员,也没混上二级警司。 后悔也晚了。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你拖拖拉拉,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 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不可避免地, 他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 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 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 简称为“犯罪相貌”,它认为暴力犯罪者往往具备一种面貌上的共性,比如较窄的前额,较高的颧骨,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人如其名,他真像初升的朝日一样光彩夺目,那是一种男子刚步入成年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十分明丽,生着秦人特有的单眼皮,并且是干净爽快的丹凤眼,眉毛亦是挺拔英武的两道剑眉——这种眉眼适合于顾盼神飞的骄傲姿态,而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忧郁,微微含|着一点严肃的神态,因为拘谨而略带腼腆,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朴实又自然。 他浓厚的黑发以最规谨的方式剪短又梳齐,没有染,看上去有些天然的鬈曲,在耳畔划出一条整齐的线,正是古人称赞的有如刀裁的鬓角。 宛如电影里最经典的正面人物,他的一切神情姿态,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正直和纯洁。 衣饰上也是一样的整洁端正,一件藏青色的p一l一衫,大学生常穿的那种磨白的牛仔裤,鞋子也很干净,大约是刚刚刷洗过。 因着父亲热孝,他臂上还别着黑纱。 梁峰可惜了,有个这样的好儿子,偏偏天不假年。 大家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去瞟房正军,心想这不该让小房去出外勤,该把他跟这个小梁放在一起,那才真是花蝴蝶和清水芙蓉,好对比。 想想更觉得好笑。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遐想只是一瞬间。无论梁旭长得是有多俊俏,都不能凭面貌洗脱嫌疑。大家见他坐下,就收拢心神,严肃地开始询问。 在场的数人,只有房正军一人参办了前段时间的民事纠纷,他看着梁旭,梁旭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房正军问他:“你父亲的后事办妥了吧。” 梁旭抿了抿嘴唇,他乌黑的眼睛向房正军望着,片刻,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书记员照样作下笔录。监控也在拍着。 梁峰鳏夫一人,家中似乎也没有亲眷,可以想见,火化葬仪,全由他儿子一人主持操办。 房正军向他微微颔首:“孩子,难为你了。今天是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梁旭亦点点头。 于是经过一段例行公事的事前告知,又是一段关于姓名年龄的问答,之后,他们进入正题。 “卢世刚,你认识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儿子杀了我爸爸。” “” 大家都警觉了起来,这个回答里包含了很明显的偏执情绪。 “卢天骄是误伤。”房正军说。 “哦,误伤。”梁旭没有反驳,他不等提问,继续说下去:“他说要赔钱,就这样。我爸已经不在了。法院还没判下来。”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作为嫌犯,这个回答显然太不理智,也太缺乏掩饰了,但作为当事人家属,这个态度倒是可以理解。 房正军于是又问:“你之前和卢世刚有过接触吗?” 梁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不认识。” “之后呢?” “没有。” “你确定?” 梁旭抬起眼睛,他的瞳仁深邃且大,因此直视旁人的时候就有一种迫人的意味:“房警官,我是来找过你,问过卢世刚的事,那又怎么样?” 旁边坐着的人便咳嗽一声:“态度放端正,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你的义务,也是洗脱你嫌疑的必要过程。” 梁旭显然对“洗脱嫌疑”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转头去看说话的常警官,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房正军揉了揉鼻尖:“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迟疑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 房正军盯着他,加重了语气:“我问你,卢世刚是金川连环杀人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显然不善于说谎,他避开房正军的目光,又是片刻迟疑,他说:“我不懂什么叫,始案嫌疑人。” “所以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这次梁旭转回了视线:“是的,我也问过你。” “为什么要查他的身份?” “他儿子害死我爸爸。” “卢天骄是误伤。” “哦。” ——谈话进入了死循环,加之问询室灯光强烈,大家都有点额头冒汗。 “你对金川案了解多少?” “没有多少。”梁旭说:“就网上查的,反正我知道他有案底。” 房正军盯着他:“梁旭,金川案的卷宗一直作为机密被封|锁,你能从网上看到?” “百度一下都有,你们自己可以百度。” “我们问你当然是调查过,你不要含糊其辞!”房正军一拍桌子:“百度!哪里有说过!卢世刚是金川始案嫌疑人!你查给我看!就现在查!” 莫名地,大家都觉得他这腔调活像是在怼儿子。 要是换做其他嫌疑人,可能还没有这个喜剧效果,梁旭看上去太纯善了,显得试图威慑对方的房正军有点逗。 梁旭倒是没有怕:“网上能查到是卢某,我也问过你的是不是,然后你说这不相干。” 这还扯到房正军身上了,房正军真火了:“所以呢?” “所以我猜是的。”梁旭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对得很。 房正军无话可说,亦问无可问,没有证据之前,这段提问又被绕死了。 但可以确定,梁旭知晓卢世刚的隐秘身份。他是否还通过其他途经了解过金川案的详细过程?又会否以金川案的手法来进行无谓的复仇? 这些问题,房正军先咽下了,此时不应打草惊蛇。 短暂的笔录确认之后,房正军换了个方向:“那你之前来问我卢世刚是谁,你之后没有去找他吗?” 梁旭毫不迟疑:“没有。” 房正军敲了敲桌子:“梁旭,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公|安局,你如果在这里说谎,要负法律责任。” 梁旭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没有。” “八月二十七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就在外面。” “说清楚,什么地方。” “就一直在外面。” “我让你说清楚,在哪里,干什么。”房正军说:“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 这次梁旭思考了很久。 “几点?”他问。 “十一点。” “记不清了。”梁旭说:“可能去上网了。” “去上网?” “去网吧,打游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父亲刚刚过世。”房正军走到他面前,捏起他臂上的孝纱:“热孝在身,你跑去上网打游戏?!” 梁旭大约也觉到他的怒气,他偏转了视线:“我爸爸,不喜欢我在家打游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以后都不会在家打游戏。”梁旭说。 大家似乎又有点解过他的意思来了,是为了纪|念他父亲,所以不在家玩游戏?然后跑到网吧玩游戏? 这真是你爸主要是反对游戏,不是反对你在家啊!你这是想把你爸从高桥公墓气蹦出来啊?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不做声了。因为梁旭低下头去:“叔叔,我也要活下去的我很累。” 这一声“叔叔”叫得人难过。 他的表情并不十分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这样大家就懂了。 年轻人,遭逢亲丧,精神紧绷到极限,想要放松一下,似乎也说得通。 房正军没再说话,他踱了几圈,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哪个网吧?” “战略高手,就我家旁边。” “有其他人能为你作证吗?” “不知道。”梁旭说:“我一直在网吧,通宵。” 如果梁旭所说是真,那么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卢世刚一家都死于凌晨前后。只是这份不在场证明口说无凭。 网吧服务需要身份证,但这一块长期存在身份证冒用c代用的乱象,上网记录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前台登记的网管倒是可以充当目击证人,网吧应该也有监控。 事情明朗起来了。 问|讯时间还很充足,他们没有放梁旭离开,而是立刻通知在外调查的各个小队:“三小队去明德门,找一个叫战略高手的网吧,调取监控,向他们店员查证当天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照片发过去了。” 对面进行得似乎不顺利,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领队的小邓直接赶回来了。他把房正军叫到外面:“房队,这网吧违规经营,没开监控。” “怎么回事?” “网吧老板怕费电,装了监控就没开过,他网吧里四个监控头,全关着,每次检查的时候才开。” 房正军气得原地转圈:“又是刘宸的事!他曲江|派出所是吃干饭的!管得什么狗屁!” 又问:“值班网管辨认照片没有?” 小邓的脸色更难看了:“两个值夜网管,情侣,其中一个还是老板的女儿,昨天跟男朋友旅游,大巴翻了,两个人都遇|难了。” “” “就为这个,这网吧都没开门,我们找到老板家里,办丧事呢。那老板哭得话也说不清,问什么都说不清楚。” 这他|妈|的,晦气事都撞在一起了。梁旭挺漂亮一个脸,还他|妈是个死神投胎,沾上的都死|绝了。 ——不,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间网吧,现在根本无人作证。 只能采取最缓慢的方式,通过当天晚上网吧登记的人员名单,逐个询问是否目击过梁旭出现在网吧,并且是整夜待在那里。 房正军抓抓头发,忽然看了一眼小邓:“你打电话就行了,这才几点,活儿还没干完你怎么就回来了?” 小邓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房正军没心思管他:“你们这些小孩,做事太不上进了——看我|干什么?带你|的|人继续去查!把当天的上网人员捋一遍!” 他把小邓丢在外头,又折返回房间,再问梁旭:“你记不记得自己旁边坐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梁旭似乎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我记不清了。” “你得记清,梁旭我告诉你,现在要是没有人给你作证,你的嫌疑就很大。”房正军恳切道:“你想清楚,那天晚上你跟别人交谈过吗?” 这次梁旭有回应了:“有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门忽然开了。 “我!我能作证!”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门口,房灵枢一头钻进来:“他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 房正军懵了。 房灵枢溜到梁旭旁边,梁旭亦觉得意外,眼前这个娃娃脸穿了一身警服,一时间还真的认不出来。 娃娃脸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剑圣小哥哥,是我呀!你的菜鸡!” 经过一圈漫长的手续交接,梁旭被允许离开公安局,但不能远离长安市。 “近期还有可能对你进行传讯,希望你随时配合调查。” 梁旭整个人都保持着初来时的腼腆和严肃,他点点头,举步向外走去。 房正军忽然从背后拉住他——对方似乎处于极端戒备的状态里,房正军猛一拉他,他本能地擒住对方的手。 他回过头,正对上房正军的双眼。 房正军亦明明白白看到他双目中的凶光。 一瞬间地,梁旭松开手:“对不起。” 房正军微笑一下,去打量这个年轻人的右手:“手上倒没有茧子——你父亲曾经是全运会的射击比赛冠军,他没有教过你用枪吗?”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有事,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扯开领带,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一时间对不上词儿,只好说:“你小声点,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孽债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不好意思, 如果房灵枢真是个姑娘, 恐怕要赏你一句不在很忙没干嘛。 但小房同志是个刑警,聊微信也不是为了钓凯子, 他忍着笑, 回了一句:“在。” 果然接下来梁旭从善如流,立马发了一句:“忙吗?” 房灵枢“噗”地笑出声了。 旁边的同事立马伸头来看, 不得了, 大家炸锅了。 “卧圌槽, 房灵枢,可以啊, 说发微信真发微信, 你给姓梁的下迷圌魂汤了吧?” “岳萍萍!你看看!男人都比你会勾引人!你跟房哥好好学学啊。” 房灵枢也趁机犯贱:“对的, 小岳, 一个月五百块,包教包会, 什么贾斯汀比伯强尼德普我保证你想睡哪个睡哪个——当然泡我不用交钱,我免费给泡!” 岳萍萍似笑非笑地看他:“房灵枢, 你想挨揍是吧?” 岳姐今天要把你的脑壳都打爆。 大家全体后退, 留下战场给小岳, 至于房灵枢,卖了算了。 “不!岳姐我错了,岳姐别打脸!”明明犯贱的是所有人, 挨打的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房灵枢委屈万分:“你们这些狗比, 说得什么屁话, 我岳姐国色天香,用得着我来教吗?妈圌的别卖我啊!救命啊!” 这不像警车,一路上鬼哭狼嚎像拉了一车去屠宰场的猪。 梁旭的微信跟他本人一样,腼腆又直男,三件套是少不了的,既然前面都问了在吗忙吗,后头这句也就跟着出来了:“在做什么?” “上班呀。”房灵枢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一面揉他被揍过的脑壳。 梁旭静了很久,才发来新的消息:“哦,想找你出来吃饭的。明天周末,你有空吗?” 你终于把天煞孤星的问题想开了吗? “再看吧。”房灵枢回复:“最近查案有点紧,似乎有线索了。” 如果房灵枢不是警圌察,那他倒是很愿意跟梁旭出去溜达。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该控制的已经控制了,公圌安局人手本来就不够,房灵枢也得踏踏实实干活儿。 “我给他下了个饵。”他在电话里和kev说:“他得知警方有了新线索,就会更加主动地来接触我。这比我求着他说话容易多了。” 所有凶手,都有接近警方和现场的欲圌望。这是无法控制的。 “他也一定在琢磨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办案的消息。” “如果他真正清白,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kev答道,“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正在证明他的清白,只要他肯配合。” 房灵枢回答得一样很痛快。 长安这边已经是夜里十二点,kev那头大概正在吃午饭,电话里传来撕汉堡纸的声音。 “你又吃汉堡?”房灵枢说:“我不在你就开始乱吃东西。” kev只是不无醋意地问他:“你们明天约在哪里?” “图书馆。” “那可真够纯情的。”这下邹先生真的吃醋了:“过去你想玩都是去pub,只跟我去图书馆约会。” 房灵枢笑起来:“少废话,放下你的汉堡,出去找个正经餐厅吃饭。” kev也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要和你说。” “关于我这边的案子吗?” “嗯。” 房灵枢翻身爬起来:“老是国际长途太贵了,换skype吧,你详细地说。” “不换。”那头坚定得很:“就这样,别挂我。” “干嘛呀?” “我在书上读过这句话——要看一个男人是否爱你,就看他是否舍得为你付出。若是他有钱,他要舍得为你花费时间,若是他有时间,他要舍得为你花钱。”kev的声音里含了分明的笑意:“越洋电话,又花钱,又花时间,最能表达我爱你的心情。我跟你隔着太平洋,既无法吻你,也无法抱你,你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还开闸了吗? 房灵枢终于忍不住了。 “操圌你圌妈。”他笑着骂他。 “不,不,我和你的关系,决不应该是你我妈圌的问题。”kev一本正经:“严谨地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我圌操圌你。” “你去死吧!” “哦,对了,咱们中间还隔了两块大陆。” “让你死没听见吗?” 他们没换skype,kev似乎真听了他的话,一面向外面走,是找餐厅的样子,一面在电话里和他交谈。 “我在上海的朋友,给了我一个消息。他是一家私人事务所的负责人,半个月前,梁曾经通过网络联系到他,并委托他调查了卢的身份。” “接着说。”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我的这位朋友,窃取了卢的dna。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这至少说明,他对卢有很强的图谋心。这个信息也许不足以成为呈堂证供,我的朋友也不愿意为警方作证,但它应该对你的侦破有所帮助。” 房灵枢半天没说话。 “邹凯文,你在fbi到底是干嘛的?对华情报间谍吗?” kev大笑起来:“想多了。dna这东西,太容易弄到了。卢是建材公司的管理人,我的朋友委托一位南京的投行经理,跟他约谈生意。酒席上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他的样本。” “南京投行跟长安的建材公司谈生意?这特么万里长征啊?卢世刚没起疑?” “那就是资本的力量了。”kev笑道:“这个投行所属的财团资力雄厚,大约又有恰当的投资理由,这些我没有细问,总之是那位女总裁卖了个人情给他。若不是梁给了他一笔相当不错的酬劳,他也不会如此费尽周折。”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kev认真道:“梁所给出的酬劳,恐怕是他家庭收入的数年总和。他可能动用了父亲的遗产,这是连日后的生活都不考虑了。” 破釜沉舟。 “如果说他调查卢世刚还只是可疑的话,这种散尽家财的行为就有点接近恐怖分子了。”房灵枢说:“他该不是做好了被枪毙的准备吧。” “你和他接触的时候,要慎之又慎,如有必要,可以佩枪。”kev道:“无法预料他会不会突然发难,我更怕他这次主动约你,是要挟持你来做什么。” “姓邹的,搞清楚,我很能打的好吗?”房灵枢不满意了。 “别人面前也许是,在我床上就未必。” “你不说骚话会死对吧?” kev笑起来:“我怕梁的事情会令你难过,所以希望你高兴一点。”又调笑他:“回想起来,初圌夜之后你软得要我抱你去洗澡。” 房灵枢拍着枕头怒吼:“闭嘴!闭嘴!滚蛋!滚蛋!” 电话里传来kev畅快的大笑。 他枕头边摆着笔记本,里面是拿回来的监控录像。房灵枢已经习惯了边做事边看监控,此时他两手乱拍,画面恰好定格。 kev听他突然不响了,以为他真的生气,连忙道歉:“别生气,我不再提了。” “别扯淡。”房灵枢止住他:“kev,这录像不对劲。” “什么录像?” “梁旭的实时监控。这个楼上下来的男人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kev不明所以,又看不到他说的内容,只说“你倒回去再看一次。” 因为是针眼,所以视频效果十分模糊,只能作为监视明确目标而用。房灵枢挪回去看,此人是从楼下上来,经过梁旭门口,稍作盘桓,他上楼去了。 过一会儿,又下来了。 房灵枢坚信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身影,他走路的样子,有些跛脚,勾着头,已经上了年纪。 kev不欲打扰他,只是沉静地在电话那头,陪同思考。 “我肯定见过,日了狗了,想不起来。” “别急。”邹先生安抚他:“试试特征记忆,这个人的形象和谁有关?” 和谁有关?和梁旭有关。 但关联在何处? 时间在他们无声的回想中过去,这一刻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被折叠了。房灵枢只是穷极苦思,而邹容泽在电话那头柔声指点。 这情景和他们过去的日子何其相似。 一阵讯息震动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是小杨的信息。 房灵枢点开信息来看,这一次,他从床上爬起来了。他一直冲到房门口,又折返回去。 “先不说那个kev,我们猜中了。” “怎么了?” “梁旭真的不是梁峰的儿子。”房灵枢压低了声音:“样本分析出来了,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连亲缘关系,都谈不上。” 他是梁峰的养子,而他的户籍上,民政手续上,从未显示收养记录。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你拖拖拉拉,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不可避免地,他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简称为“犯罪相貌”,它认为暴力犯罪者往往具备一种面貌上的共性,比如较窄的前额,较高的颧骨,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红雾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刘宸引着他向楼上走, 先给他递了一根烟:“主要是情况特殊,不然我也不专程打电话叫你过来。我听说你人都到火车站了, 这下嫂子更要生你的气了。” 房队长和房夫人已经离婚两年, 婚虽然离了,感情却没离掉,还像小情侣分手一样拉拉扯扯没完没了。夫妻俩两地分居, 房队长在长安, 房夫人在宝鸡,两人平时以电话吵架的方式联络感情,今年房队长的感情建设大有成果, 房夫人终于点头答应相见一回。 就是这样不巧,房队长提着国民气人补品的乌鸡白凤丸和直男盲选的玉兰油大礼包, 大早上起来刚抵达高铁站, 刘宸电话来了。 他在电话里说得简单:“曲江出事了, 三个人, 可能死了好几天了。” 房正军二话没说,扔了火车票,掉头就往曲江跑。 于刑警而言,时间不仅仅是金钱,它还可能意味着更多的人命。 此刻刘宸在一旁窥探他的脸色,从电梯一楼窥探到九楼,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刘宸试图打破尴尬:“我看你外头车兜里还放个什么乌鸡白凤丸?你这不是找骂吗?嫂子四十也不算更年期吧?” 离事发现场越近, 就越是需要说点什么来缓和心情。 房正军不欲和他扯这些闲话, 开门见山地问他:“死的人叫什么?” 刘宸沉默片刻:“卢世刚。” 房正军的脚步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上个月来我们局里的那个卢世刚?” 刘宸点头道:“就是他, 还有他老婆儿子,三个人。” “怎么死的,死了多久,谁发现的。” “是他家的钟点工——哎我的房队长,你自己看吧。” 刘宸按了按太阳穴,一脸头疼脑热的不想说。 电梯打开,恶臭混着楼道里的热浪扑面而来。法|医和市局的人都在忙,蹲在地上招呼他们:“刘所,房队。” 尸体尚未掩盖,还在拍照和检查,因此整个现场还保持着它被发现时的样子。凶案现场没有明显的血迹,也没有脚印,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扫。死者用细绳反手捆绑起来,三具尸体呈“品”字形,分宾列主地朝大门跪伏。暑天炎热,尸体早已膨|胀,变成青灰的颜色,腐肉从细绳两边向外膨|胀。 房正军沉默地注视着居中的那具男尸,这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的西铁城男表。 是的,他就是卢世刚,房正军想,上个月他来局里,也戴着这块表。 表还在走,而人的生命已经永远停止了。 “是不是和金川案一模一样?”刘宸道:“藏了五年,这个杀人魔,又出来了。” 房正军没有说话,他小心地把烟熄灭,烟灰全拧在手心里。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目睹同样的情景了。同样的灭门,同样的尸体姿态,同样的洁净的犯案现场。 房门大开着,从门外看去,这房间犹如一个恐怖的舞台,展示着一场熟练又精美的屠|杀。尸体不会说话,它们只能用扭曲的表情,向整个世界陈述死亡来临前的绝望感受。 房正军从案发现场回来,心情和步履一样沉重。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若你是长年久居在关中的本地人,就会对它产生极其可怕的联想。 远在十五年前,距离此处三百公里的金川县,曾发生数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几乎以固定的形式,每年入室行凶一次。他不抢劫财物,也不污辱妇女,他来得无声,去得也诡秘,他进入受害者家门的那一瞬,似乎仅仅就是为了杀光所有人。 不分男女,也不分老幼,全部杀光。 留下一地尸体。 一时间人心惶惶,全国都在盛传关中|出了一个灭门绝户的杀人魔。那还是网络不甚发达的年代,在舆论控制的情况下,案情以添油加醋的形式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无论怎样风传,有一个细节是决计不错的,那就是这个杀人魔喜欢摆|弄尸体。 每具尸体都用细绳反捆双手,以跪伏的姿态腐烂现世。 这凶手仿佛一个惩戒者,虽然不知道这些无辜的死者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此案历时十年,始终未能侦破,凶手反侦察意识极强,案发现场永远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最难解的是被害人之间几乎毫无关联,警方根本无法排查。 不怕仇杀c不怕劫杀,一切有利可图c有情可解的凶案都能循出蛛丝马迹,最怕是这样无差别攻击的变|态杀人。 房正军参与了始发案和随后六个连环案的侦|查,最初是作为主要负责人,后来则是协助侦|查。其中艰难辛苦,不再赘述,因为对他自己来说,没有破案的艰辛是无价值的艰辛。 追查最终以一个尴尬的形式落幕——从五年前开始,金川杀人魔突然偃旗息鼓了。 他像一滴水或是一捧盐,融入茫茫青海之中,也像一粒砂,匿迹于关中滚滚黄沙浪里。就这样沉寂下来。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警方猜想,这个凶手可能是死了,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可抗阻的情况,使他不得不就此收手。 也许是疾病,又或者是任何难以揣测的原因。他的最初动机就难以捉摸,他的洗手上岸也更加无从推敲。 而房正军放不下这个案子,它就像一根刺,一根黑色的c蠕动的肉刺,插在关中平原的某个城市里,也插在房正军心里。你看不清它究竟刺破了什么地方,但它的确没有死,它似乎总还会有下一击。 十五年了,只要一想到这个杀人魔依然蛰伏世间,房正军寝食难安。 现在这根刺终于出来了,它再次划破了关中省的宁静,宛如在血液里行走的针,它从长安破土而出,以最尖锐的形式扎入警方的视线。 重案组的专项筹备会议当天下午就准备召开——注意是“筹备”会议,并且是“准备”召开。 案子来得太突然,用省厅当天下午发来的指示总结,就是手法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必须慎重对待,必须妥善处置。至于如何“妥善处置”,方法可大可小。 如果移交省厅,那就是“为表重视以省公|安厅为首迅速组建指挥中心”,如果就地侦|查,那就是“稳定舆情并最大程度降低不利影响”。 采取哪一种都可以,只是上面的领导们需要一点斟酌的时间。 他们的为难不是没有道理:偏偏是在曲江,上头是雁塔分局。名胜景区,高价地段,最需要安全和保障的地方,闹出凶|杀案。 还是经典手法,老案再犯。 整个关中省正在搞旅游文化年,而即将到来的长安金秋国际旅游节又是这场活动的重中之重。宣传和招商从春天就开始了,上头三令五申要做好安保做好安保。这倒好,恐怖分子是没有的,但有杀人魔出没。 太难做。 这时候爆出连环杀人案,已经不是考虑谁的政绩的问题,如果情况失控,那对于长安c乃至整个关中,影响都是致命的。 指挥中心到底由谁牵头组建,省厅还是市局,由哪位主管领导负责,这些官面上的事情可能还要纠结一晚上,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破获了是大功,破不了就是大过。房正军不怀疑上面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但他对上面的反应速度不抱期望。 市局的想法,也是一样。 所以大家不纠结到底是由谁指挥,车炮未到,卒子先行——市局先召开案情分析会,等到专案组人员批示下来,再把案情向参与人员梳理一遍就可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也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死者卢世刚,广源建材公司的法人代表,妻子张秋玉,家庭妇女,无业,儿子卢天骄,高二学生,死前在长安实验中学就读。” 不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曲江|派出所和其他几个区的派出所负责人都到场了,市局领导也全部到场。由房正军负责主持介绍案情。 “报案的是卢世刚家的钟点工,她每隔三天去一次,协助张秋玉进行扫除。” 房正军展示了上午带回来的现场照片,又一并展示了中午抽调的金川案卷宗:“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呈现巨人观,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在三天前,也就是8月27日。从尸体情况初步推断,三人的死因都是割喉,又被锐物刺中心脏——这和金川案的犯案手法c犯案情况,都非常相似。”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两张十分神似的照片。 左边是曲江案,右边是金川案,死亡现场活像是再版复刻。 “不排除是同一人犯案的可能,并且是极大的可能。” 说话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华。 此话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意义在于让书记做个笔录。 房正军微微点头。 “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在死者卧室发现了丢弃的空调被,上面有喷溅状的血迹。应当是凶手在行凶之前用空调被挡住了受害人的身体。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和脚印,走廊里也无法提取有效的脚印。” “监控呢?” “案发当天,翠微花园所在的片区因为调试变压器,从下午六点开始全区停电,因此无法调取监控。我们已经调动警力向小区民众询问是否对可疑人员有目击情况,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应。” “监控和小区民电是一条线?!”陈国华有点坐不住了。 “规定上不应该是同一条,正门的市内监控确实没停电,但小区内的监控头存在违规情况。”刘宸一头汗地站起来,他是曲江|派出所负责人,这件事他难逃干系:“这是我们管理上的失职。小区监控是走的民电。” 大家都不说话了。 许久,陈国华问:“电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夏天,电力公司也是体贴民情,六点停电,28号早上八点就来电了。” 完美的犯案条件,深夜,停电,人员流散。 “现在的情况是,很多翠微花园的业主当天夜里为了避暑,从下午开始就离开了住处。因为停电通知半个月前就下来了。这不是一个片区的调试,整个长安市都在做变电调整。” 大家都感觉很操|蛋,犯案节点卡得如此精准,令监控完全失去意义,目击者的数量也被降到了最低。 “不能排除凶手对电力公司的情况有干预的可能,要把长安市电力公司和翠微片区的变电站工作人员也纳入调查范围。”陈国华指示,书记员在他一旁飞快地记录着,“当然,翠微小区的所有住户,都要排查,这是起码的负责,也是对群众心态的有效稳定。” 房正军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而问陈国华:“陈局,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有一个更奇怪的疑点是,卢世刚当天下午还在钟楼的公司里上班,他的妻子和儿子也不在家。明知道要停电,他们一家人为什么要返回家中呢?” 长安的盛夏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男主人身为建材公司老总,这家人的收入并不窘迫,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为了省钱忍受酷热的类型。 “事实上,疑点还不止这一个。”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当初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陈伯伯,说了半天,你们为什么不提这个?” 大家都向门口看,是张笑眯眯的娃娃脸。 房正军有些头皮发炸,来的不是别人,是他儿子,房灵枢。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有事,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扯开领带,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一时间对不上词儿,只好说:“你小声点,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恶狼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灵枢现在恨自己没入|党了, 也知道后悔自己不思进取了, 回国两年, 既不是党员, 也没混上二级警司。 后悔也晚了。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你拖拖拉拉,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 不可避免地, 他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 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 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 简称为?缸锵嗝病保衔┝Ψ缸镎咄弑敢恢置婷采系墓残? 比如较窄的前额, 较高的颧骨,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 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 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 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人如其名,他真像初升的朝日一样光彩夺目,那是一种男子刚步入成年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十分明丽,生着秦人特有的单眼皮,并且是干净爽快的丹凤眼,眉毛亦是挺拔英武的两道剑眉——这种眉眼适合于顾盼神飞的骄傲姿态,而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忧郁,微微含|着一点严肃的神态,因为拘谨而略带腼腆,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朴实又自然。 他浓厚的黑发以最规谨的方式剪短又梳齐,没有染,看上去有些天然的鬈曲,在耳畔划出一条整齐的线,正是古人称赞的有如刀裁的鬓角。 宛如电影里最经典的正面人物,他的一切神情姿态,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正直和纯洁。 衣饰上也是一样的整洁端正,一件藏青色的p一l一衫,大学生常穿的那种磨白的牛仔裤,鞋子也很干净,大约是刚刚刷洗过。 因着父亲热孝,他臂上还别着黑纱。 梁峰可惜了,有个这样的好儿子,偏偏天不假年。 大家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去瞟房正军,心想这不该让小房去出外勤,该把他跟这个小梁放在一起,那才真是花蝴蝶和清水芙蓉,好对比。 想想更觉得好笑。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遐想只是一瞬间。无论梁旭长得是有多俊俏,都不能凭面貌洗脱嫌疑。大家见他坐下,就收拢心神,严肃地开始询问。 在场的数人,只有房正军一人参办了前段时间的民事纠纷,他看着梁旭,梁旭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房正军问他:“你父亲的后事办妥了吧。” 梁旭抿了抿嘴唇,他乌黑的眼睛向房正军望着,片刻,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书记员照样作下笔录。监控也在拍着。 梁峰鳏夫一人,家中似乎也没有亲眷,可以想见,火化葬仪,全由他儿子一人主持操办。 房正军向他微微颔首:“孩子,难为你了。今天是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梁旭亦点点头。 于是经过一段例行公事的事前告知,又是一段关于姓名年龄的问答,之后,他们进入正题。 “卢世刚,你认识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儿子杀了我爸爸。” “” 大家都警觉了起来,这个回答里包含了很明显的偏执情绪。 “卢天骄是误伤。”房正军说。 “哦,误伤。”梁旭没有反驳,他不等提问,继续说?ィ骸八狄馇驼庋n野忠丫辉诹恕7ㄔ夯姑慌邢吕础!?br />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作为嫌犯,这个回答显然太不理智,也太缺乏掩饰了,但作为当?思沂簦飧鎏鹊故强梢岳斫狻?br /> 房正军于是又问:“你之前和卢世刚有过接触吗?” 梁旭不假?鞯鼗卮鹚骸安蝗鲜丁!?br /> “之后呢?” “没有。” “你确定?” 梁旭抬起眼睛,他的瞳仁深邃且大,因此直视旁人的时候就有一种迫人的意味:?烤伲沂抢凑夜悖使栏盏氖拢怯衷趺囱俊?br /> 旁边坐着的人便咳嗽一声:“态度放端正,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你的义务,也是洗脱你嫌疑的必要过程。” 梁旭显然对“洗脱嫌疑”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转头去看说话的常警官,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房正军揉了揉鼻尖:“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迟疑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 房正军盯着他,加重了语气:“我问你,卢世刚是金川连环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显然不善于说谎,他避开房正军的目光,又是片刻迟疑,他说:“我不懂什么叫,始案嫌疑人。” “所以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这次梁旭转回了视线:“是的,我也问过你。” “为什么要查他的身份?” “他儿子害死我爸爸。” “卢天骄是误伤。” “哦。” ——谈话进入了死循环,加之问询室灯光强烈,大家都有点额头冒汗。 “你对金川案了解多少?” “没有多少。”梁旭说:“就网上查的,反正我知道他有案底。” 房正军盯着他:“梁旭,金川案的卷宗一直作为机密被封|锁,你能从网上看到?” “百度一下都有,你们自己可以百度。” “我们问你当然是调查过,你不要含糊其辞!”房正军一拍桌子:“百度!哪里有说过!卢世刚是金川始案嫌疑人!你查给我看!就现在查!” 莫名地,大家都觉得他这腔调活像是在怼儿子。 要是换做其他嫌疑人,可能还没有这个喜剧效果,梁旭看上去太纯善了,显得试图威慑对方的房正军有点逗。 梁旭倒是没有怕:“网上能查到是卢某,我也问过你的是不是,然后你说这不相干。” 这还扯到房正军身上了,房正军真火了:“所以呢?” “所以我猜是的。”梁旭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对得很。 房正军无话可说,亦问无可问,没有证据之前,这段提问又被绕死了。 但可以确定,梁旭知晓卢世刚的隐秘身份。他是否还通过其他途经了解过金川案的详细过程?又会否以金川案的手法来进行无谓的复仇? 这些问题,房正军先咽下了,此时不应打草惊蛇。 短暂的笔录确认之后,房正军换了个方向:“那你之前来问我卢世刚是谁,你之后没有去找他吗?” 梁旭毫不迟疑:“没有。” 房正军敲了敲桌子:“梁旭,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公|安局,你如果在这里说谎,要负法律责任。” 梁旭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没有。” “八月二十七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梁旭?髁艘换岫骸熬驮谕饷妗!?br /> “说清楚,什么地方。” “就一直在外面。” “我让你说清楚,在哪里,干什么。”房正军说:“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 这次梁旭思考了很久。 “几点?”他问。 “十一点。” “记不清了。”梁旭说:“可能去上网了。” “去上网?” “去网吧,打游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父亲刚刚过世。”房正军走到他面前,捏起他臂上的孝纱:“热孝在身,你跑去上网打游戏?!” 梁旭大约也觉到他的怒气,他偏转了视线:“我爸爸,不喜欢我在家打游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以后都不会在家打游戏。”梁旭说。 大家似乎又有点解过他的意思来了,是为了纪|念他父亲,所以不在家玩游戏?然后跑到网吧玩游戏? 这真是你爸主要是反对游戏,不是反对你在家啊!你这是想把你爸从高桥公墓气蹦出来啊?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不做声了。因为梁旭低下头去:“叔叔,我也要活?サ摹液芾邸!?br /> 这一声“叔叔”叫得人难过。 他的表情并不十分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这样大家就懂了。 年轻人,遭逢亲丧,精神紧绷到极限,想要放松一下,似乎也说得通。 房正军没再说话,他踱了几圈,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哪个网吧?” “战略高手,就我家旁边。” “有其他人能为你作证吗?” “不知道。”梁旭说:“我一直在网吧,通宵。” 如果梁旭所说是真,那么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卢世刚一家?烙诹璩壳昂蟆v皇钦夥莶辉诔≈っ骺谒滴奁尽?br /> 网吧服务需要身份证,但这一块长期存在身份证冒用c代用的乱象,上网记录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前台登记的网管倒是可以充当目击证人,网吧应该也有监控。 事情明朗起来了。 问|讯时间还很充足,他们没有放梁旭离开,而是立刻通知在外调查的各个小队:“三小队去明德门,找一个叫战略高手的网吧,调取监控,向他们店员查证当天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照片发过去了。” 对面进行得似乎不顺利,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领队的小邓直接赶回来了。他把房正军叫到外面:?慷樱馔晌ス婢豢嗫亍!?br /> “怎么回事?” “网吧老板怕费电,装了监控就没开过,他网吧里四个监控头,全关着,每次检查的时候才开。” 房正军气得原地转圈:“又是刘宸的事!他曲江|派出所是吃干饭的!管得什么狗屁!” 又问:“值班网管辨认照片没有?” 小邓的脸色更难看了:“两个值夜网管,情侣,其中一个还是老板的女儿,昨天跟男朋友旅游,大巴翻了,两个人都遇|难了。” “” “就为这个,这网吧都没开门,我们找到老板家里,办丧事呢。那老板哭得话也说不清,问什么?挡磺宄!?br /> 这他|妈|的,晦气事都撞在一起了。梁旭挺漂亮一个脸,还他|妈是个死神投胎,沾上的?纜绝了。 ——不,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间网吧,现在根本无人作证。 只能采取最缓慢的方式,通过当天晚上网吧登记的人员名单,逐个询问是否目击过梁旭出现在网吧,并且是整夜待在那里。 房正军抓抓头发,忽然看了一眼小邓:“你打电话就行了,这才几点,活儿还没干完你怎么就回来了?” 小邓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房正军没心思管他:“你们这些小孩,做事太不上进了——看我|干什么?带你|的|人继续去查!把当天的上网人员捋一遍!” 他把小邓丢在外头,又折返回房间,再问梁旭:“你记不记得自己旁边坐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梁旭似乎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我记不清了。” “你得记清,梁旭我告诉你,现在要是没有人给你作证,你的嫌疑就很大。”房正军恳切道:“你想清楚,那天晚上你跟别人交谈过吗?” 这次梁旭有回应了:“有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门忽然开了。 “我!我能作证!”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门口,房灵枢一头钻进来:“他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 房正军懵了。 房灵枢溜到梁旭旁边,梁旭亦觉得意外,眼前这个娃娃脸穿了一身警服,一时间还真的认不出来。 娃娃脸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剑圣小哥哥,是我呀!你的菜鸡!” 但房正军是无暇也无心惊艳的,他不是第一天看见这城市的样子,他的眼睛也不是用来发现风情雅韵的。在这个老刑警眼中,这段锦绣的路现在染了血,它吐着生死,含|着罪恶,它通向命案现场。 离翠微花园已经越来越近,似乎连风里也传来血的腥气c甚至是腐臭的气息——那就是命案现场的气味,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气味。只要一想到凶手可能也在这条路上走过,房正军的心胸就涌起一阵难言的厌恶。 他在小区门口下了车,门口已经被警戒起来,黄线拉着,民|警在外面疏散记者和围观群众,里面已经有人接出来,是曲江|派出所的的副所长刘宸:“这是刑警支队的房队。” 房正军指指胸口的工作证:“都自己人,认识的,进去说。” 刘宸引着他向楼上走,先给他递了一根烟:“主要是情况特殊,不然我也不专程打电话叫你过来。我听说你人都到火车站了,这下嫂子更要生你的气了。” 房队长和房夫人已经离婚两年,婚虽然离了,感情却没离掉,还像小情侣分手一样拉拉扯扯没完没了。夫妻俩两地分居,房队长在长安,房夫人在宝鸡,两人平时以电话吵架的方式联络感情,今年房队长的感情建设大有成果,房夫人终于点头答应相见一回。 就是这样不巧,房队长提着国民气人补品的乌鸡白凤丸和直男盲选的玉兰油大礼包,大早上起来刚抵达高铁站,刘宸电话来了。 他在电话里说得简单:“曲江出事了,三个人,可能死了好几天了。” 房正军二话没说,扔了火车票,掉头就往曲江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仁心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梁旭整个人都保持着初来时的腼腆和严肃, 他点点头, 举步向外走去。 房正军忽然从背后拉住他——对方似乎处于极端戒备的状态里, 房正军猛一拉他, 他本能地擒住对方的手。 他回过头, 正对上房正军的双眼。 房正军亦明明白白看到他双目中的凶光。 一瞬间地,梁旭松开手:“对不起。” 房正军微笑一下, 去打量这个年轻人的右手:“手上倒没有茧子——你父亲曾经是全运会的射击比赛冠军, 他没有教过你用枪吗?”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 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 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 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 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 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警察帅哥精装追男仔,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扯开领带, 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 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嵊痔逄〗司肿幽憔头巢蝗先耍?br />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 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一时间对不上词儿,只好说:“你小声点,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制服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警察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手机,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警察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c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ァ?br />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警察,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电话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电话,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电话,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慷咏淮判陌桑颐且丫妨耍嗫厍蕴康轿弧!?br />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电话,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c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军长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手机:“电话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慷映ぃ饣八档煤枚裥陌。挛缥铱墒裁炊济凰担悄惴看蠖映ぷ约号扇巳チ盒窦颐趴诎采璞傅摹!彼饬锪锏刈恚骸澳阆游宜慵屏盒瘢慊古阕盼宜慵扑俊?br /> ——那时梁旭坐在他旁边,房灵枢知道他在紧张。 大约梁旭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当夜联系开黑的居然是警察,现在又是这个警察,来为自己作证。 他一定在回想自己当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刚落座时的冲动神态。 房灵枢不动声色,他维持着当夜迷弟的表现。他举目望向房正军,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眼神。 亲生父子,此时当然有灵犀。 房正军对这个儿子虽然不满意,但他懂他。房正军等他做完笔录,随口说了一句:“我看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既然没有找过卢世刚,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先这样吧。” 房灵枢立刻领会了。他再度望向房正军,从背后比了个手势。 无论梁旭是否真凶,他都有谎报的行为。他身后牵瓜带蔓,藏着太多东西。而对凶犯来说,之后,先是紧张的应激期,随后会迎来一段兴奋和松弛的暴露时间。 也是一段传奇,对单纯的年轻人来说,很难将这段传奇就此深埋心底。 房灵枢不会放过这段暴露时间,他在各种情感方向上和梁旭取得了欺骗性的统一,梁旭对他的防备在不断降低,一定还会吐露更多东西,他的好恶将有助于描绘出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模式,那将为破案提供最明确的指向。 “爸爸,我不管梁旭到底是谁,也不管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过问。只要你继续保持今天的公正立场。”房灵枢回过头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警察誓词,你念过,我也念过,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你应该记得。” 房正军面色铁青地看他:“还轮不到你教导我。” “不是教导,只是奉劝。希望你老人家明白,做个刑警,牺牲之重未必是性命,还有个人感情。” 阴影里,他锐利的目光,真像只歹毒的狐狸。 这只狐狸脱了个精光,钻进浴室去了。 若是那样一个躯壳里藏着魔鬼,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房正军想,他看上去那样良善! 越白的心,染黑了,就越无可救药。 房灵枢两手捏住帽子:“好看呀。” 房正军就不说话了。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在夜色的长安路上,房正军推着自行车,房灵枢也就不敢开车。长安的夜色是繁华的,它从千年之?被两瘢怀⌒讎卑福〔涣怂思溲袒鸬亩k1r宦飞狭褚叛嘤铮_掏褡枪哦继赜械摹材钠稀?br /> 两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这份安宁,是多脆弱啊,针一捅,就破了。 走了许久,房正军才开口道:“今天筹备会上,你把风头都出尽了。” 房灵枢就等着他这句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翠微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梁旭整个人都保持着初来时的腼腆和严肃,他点点头, 举步向外走去。 房正军忽然从背后拉住他——对方似乎处于极端戒备的状态里, 房正军猛一拉他, 他本能地擒住对方的手。 他回过头, 正对上房正军的双眼。 房正军亦明明白白看到他双目中的凶光。 一瞬间地,梁旭松开手:“对不起。” 房正军微笑一下,去打量这个年轻人的右手:“手上倒没有茧子——你父亲曾经是全运会的射击比赛冠军, 他没有教过你用枪吗?”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 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有事,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 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帅哥精装追男仔,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 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 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面扯开领带, 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 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 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一时间对不上词儿,只好说:“你小声点,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c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房队交代过,放心吧,我们已经撤了,,全部到位。”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c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房队长,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下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房大队长自己派人去梁旭家门口安设备的。”他光溜溜地转过身:“你嫌我算计梁旭,你还陪着我算计他?” ——那时梁旭坐在他旁边,房灵枢知道他在紧张。 大约梁旭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当夜联系开黑的居然是,现在又是这个,来为自己作证。 他一定在回想自己当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刚落座时的冲动神态。 房灵枢不动声色,他维持着当夜迷弟的表现。他举目望向房正军,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眼神。 亲生父子,此时当然有灵犀。 房正军对这个儿子虽然不满意,但他懂他。房正军等他做完笔录,随口说了一句:“我看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既然没有找过卢世刚,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先这样吧。” 房灵枢立刻领会了。他再度望向房正军,从背后比了个手势。 无论梁旭是否真凶,他都有谎报的行为。他身后牵瓜带蔓,藏着太多东西。而对凶犯来说,之后,先是紧张的应激期,随后会迎来一段兴奋和松弛的暴露时间。 也是一段,对单纯的年轻人来说,很难将这段就此深埋心底。 房灵枢不会放过这段暴露时间,他在各种情感方向上和梁旭取得了欺骗性的统一,梁旭对他的防备在不断降低,一定还会吐露更多东西,他的好恶将有助于描绘出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模式,那将为破案最明确的指向。 “爸爸,我不管梁旭到底是谁,也不管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过问。只要你继续保持今天的公正立场。”房灵枢回过头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誓词,你念过,我也念过,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你应该记得。” 房正军面色铁青地看他:“还轮不到你教导我。” “不是教导,只是奉劝。希望你老人家明白,做个刑警,牺牲之重未必是性命,还有个人感情。” 阴影里,他锐利的目光,真像只歹毒的狐狸。 这只狐狸脱了个精光,钻进浴室去了。 若是那样一个躯壳里藏着魔鬼,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房正军想,他看上去那样良善! 越白的心,染黑了,就越无可救药。 而梁旭如房灵枢所期望他那样,他似乎按捺不住了。 房灵枢在出勤的路上接到梁旭的微信,钢铁直男的问候方式:“在吗?” 直男发微信无非三个套路,在吗干嘛在忙吗? 不好意思,如果房灵枢真是个姑娘,恐怕要赏你一句不在很忙没干嘛。 但小房同志是个刑警,聊微信也不是为了钓凯子,他忍着笑,回了一句:“在。” 果然接下来梁旭从善如流,立马发了一句:“忙吗?” 房灵枢“噗”地笑出声了。 旁边的同事立马伸头来看,不得了,大家炸锅了。 “卧圌槽,房灵枢,可以啊,说发微信真发微信,你给姓梁的下迷圌魂汤了吧?” “岳萍萍!你看看!男人都比你会勾引人!你跟房哥好好学学啊。” 房灵枢也趁机犯贱:“对的,小岳,一个月五百块,包教包会,什么贾斯汀比伯强尼德普我保证你想睡哪个睡哪个——当然泡我不用交钱,我免费给泡!” 岳萍萍似笑非笑地看他:“房灵枢,你想挨揍是吧?” 岳姐今天要把你的脑壳都打爆。 大家全体后退,留下战场给小岳,至于房灵枢,卖了算了。 “不!岳姐我错了,岳姐别打脸!”明明犯贱的是所有人,挨打的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房灵枢委屈万分:“你们这些狗比,说得什么屁话,我岳姐国色天香,用得着我来教吗?妈圌的别卖我啊!救命啊!” 这不像警车,一路上鬼哭狼嚎像拉了一车去屠宰场的猪。 梁旭的微信跟他本人一样,腼腆又直男,三件套是少不了的,既然前面都问了在吗忙吗,后头这句也就跟着出来了:“在做什么?” “上班呀。”房灵枢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一面揉他被揍过的脑壳。 梁旭静了很久,才发来新的消息:“哦,想找你出来吃饭的。明天周末,你有空吗?” 你终于把天煞孤星的问题想开了吗? “再看吧。”房灵枢回复:“最近查案有点紧,似乎有线索了。” 如果房灵枢不是警圌察,那他倒是很愿意跟梁旭出去溜达。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该控制的已经控制了,公圌安局人手本来就不够,房灵枢也得踏踏实实干活儿。 “我给他下了个饵。”他在里和kev说:“他得知警方有了新线索,就会更加主动地来接触我。这比我求着他说话容易多了。” 所有凶手,都有接近警方和现场的欲圌望。这是无法控制的。 “他也一定在琢磨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办案的消息。” “如果他真正清白,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kev答道,“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正在证明他的清白,只要他肯配合。” 房灵枢回答得一样很痛快。 长安这边已经是夜里十二点,kev那头大概正在吃午饭,里传来撕汉堡纸的声音。 “你又吃汉堡?”房灵枢说:“我不在你就开始乱吃东西。” kev只是不无醋意地问他:“你们明天约在哪里?” “图书馆。” “那可真够纯情的。”这下邹先生真的吃醋了:“过去你想玩都是去pub,只跟我去图书馆约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警魂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隔天下午, 梁旭来了市局。 很不幸地, 房灵枢不被允许参加讯问——头天夜里三|点, 省厅下达指示,二级警司以上人员参加办案, 所有办案人员, 必须是党员, 必须有丰富的办案经验。 曲江案正式立案调查, 省委书记亲自批示, 省厅直接牵头查办。所有调查经过,两小时一次上报省委和省政|府。 书记的批示,不知是不是特意换了红笔, 一笔一划写着“办案以慎,查案以严,各单位部门全力配合,一定要打击犯罪分子嚣张气焰。” 后面稍小的字, 详细批示了宣传部和各新闻单位,要“杜绝谣言,净化舆论, 坚决保障长安省旅游文化年的有序稳定。” 这个重视程度, 让大家都觉得鼓舞, 同时也很紧张。 虽然此案还没有任何定论,但领导们显然已经将它和金川案联想在一起。 不能再出事了。 房灵枢现在恨自己没入|党了, 也知道后悔自己不思进取了, 回国两年, 既不是党员,也没混上二级警司。 后悔也晚了。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你拖拖拉拉,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不可避免地,他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简称为“犯罪相貌”,它认为暴力犯罪者往往具备一种面貌上的共性,比如较窄的前额,较高的颧骨,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人如其名,他真像初升的朝日一样光彩夺目,那是一种男子刚步入成年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十分明丽,生着秦人特有的单眼皮,并且是干净爽快的丹凤眼,眉毛亦是挺拔英武的两道剑眉——这种眉眼适合于顾盼神飞的骄傲姿态,而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忧郁,微微含|着一点严肃的神态,因为拘谨而略带腼腆,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朴实又自然。 他浓厚的黑发以最规谨的方式剪短又梳齐,没有染,看上去有些天然的鬈曲,在耳畔划出一条整齐的线,正是古人称赞的有如刀裁的鬓角。 宛如里最经典的正面人物,他的一切神情姿态,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正直和纯洁。 衣饰上也是一样的整洁端正,一件藏青色的p一l一衫,大学生常穿的那种磨白的牛仔裤,鞋子也很干净,大约是刚刚刷洗过。 因着父亲热孝,他臂上还别着黑纱。 梁峰可惜了,有个这样的好儿子,偏偏天不假年。 大家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去瞟房正军,心想这不该让小房去出外勤,该把他跟这个小梁放在一起,那才真是花蝴蝶和清水芙蓉,好对比。 想想更觉得好笑。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遐想只是一瞬间。无论梁旭长得是有多俊俏,都不能凭面貌洗脱嫌疑。大家见他坐下,就收拢心神,严肃地开始询问。 在场的数人,只有房正军一人参办了前段时间的民事纠纷,他看着梁旭,梁旭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房正军问他:“你父亲的后事办妥了吧。” 梁旭抿了抿嘴唇,他乌黑的眼睛向房正军望着,片刻,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书记员照样作下笔录。也在拍着。 梁峰鳏夫一人,家中似乎也没有亲眷,可以想见,火化葬仪,全由他儿子一人主持操办。 房正军向他微微颔首:“孩子,难为你了。今天是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梁旭亦点点头。 于是经过一段例行公事的事前告知,又是一段关于姓名年龄的问答,之后,他们进入正题。 “卢世刚,你认识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儿子杀了我爸爸。” “” 大家都警觉了起来,这个回答里包含了很明显的偏执情绪。 “卢天骄是误伤。”房正军说。 “哦,误伤。”梁旭没有反驳,他不等提问,继续说下去:“他说要赔钱,就这样。我爸已经不在了。法院还没判下来。”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作为嫌犯,这个回答显然太不理智,也太缺乏掩饰了,但作为当事人家属,这个态度倒是可以理解。 房正军于是又问:“你之前和卢世刚有过接触吗?” 梁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不认识。” “之后呢?” “没有。” “你确定?” 梁旭抬起眼睛,他的瞳仁深邃且大,因此直视旁人的时候就有一种迫人的意味:“房警官,我是来找过你,问过卢世刚的事,那又怎么样?” 旁边坐着的人便咳嗽一声:“态度放端正,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你的义务,也是洗脱你嫌疑的必要过程。” 梁旭显然对“洗脱嫌疑”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转头去看说话的常警官,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房正军揉了揉鼻尖:“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迟疑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 房正军盯着他,加重了语气:“我问你,卢世刚是金川连环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显然不善于说谎,他避开房正军的目光,又是片刻迟疑,他说:“我不懂什么叫,始案嫌疑人。” “所以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这次梁旭转回了视线:“是的,我也问过你。” “为什么要查他的身份?” “他儿子害死我爸爸。” “卢天骄是误伤。” “哦。” ——谈话进入了死循环,加之问询室灯光强烈,大家都有点额头冒汗。 “你对金川案了解多少?” “没有多少。”梁旭说:“就网上查的,反正我知道他有案底。” 房正军盯着他:“梁旭,金川案的卷宗一直作为机密被封|锁,你能从网上看到?” “百度一下都有,你们自己可以百度。” “我们问你当然是调查过,你不要含糊其辞!”房正军一拍桌子:“百度!哪里有说过!卢世刚是金川始案嫌疑人!你查给我看!就现在查!” 莫名地,大家都觉得他这腔调活像是在怼儿子。 要是换做其他嫌疑人,可能还没有这个喜剧效果,梁旭看上去太纯善了,显得试图威慑对方的房正军有点逗。 梁旭倒是没有怕:“网上能查到是卢某,我也问过你的是不是,然后你说这不相干。” 这还扯到房正军身上了,房正军真火了:“所以呢?” “所以我猜是的。”梁旭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对得很。 房正军无话可说,亦问无可问,没有证据之前,这段提问又被绕死了。 但可以确定,梁旭知晓卢世刚的隐秘身份。他是否还通过其他途经了解过金川案的详细过程?又会否以金川案的手法来进行无谓的? 这些问题,房正军先咽下了,此时不应打草惊蛇。 短暂的笔录确认之后,房正军换了个方向:“那你之前来问我卢世刚是谁,你之后没有去找他吗?” 梁旭毫不迟疑:“没有。” 房正军敲了敲桌子:“梁旭,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公|安局,你如果在这里说谎,要负法律责任。” 梁旭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没有。” “八月二十七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就在外面。” “说清楚,什么地方。” “就一直在外面。” “我让你说清楚,在哪里,干什么。”房正军说:“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 这次梁旭思考了很久。 “几点?”他问。 “十一点。” “记不清了。”梁旭说:“可能去上网了。” “去上网?” “去网吧,打游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父亲刚刚过世。”房正军走到他面前,捏起他臂上的孝纱:“热孝在身,你跑去上网打游戏?!” 梁旭大约也觉到他的怒气,他偏转了视线:“我爸爸,不喜欢我在家打游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以后都不会在家打游戏。”梁旭说。 大家似乎又有点解过他的意思来了,是为了纪|念他父亲,所以不在家玩游戏?然后跑到网吧玩游戏? 这真是你爸主要是反对游戏,不是反对你在家啊!你这是想把你爸从高桥公墓气蹦出来啊?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不做声了。因为梁旭低下头去:“叔叔,我也要活下去的我很累。” 这一声“叔叔”叫得人难过。 他的表情并不十分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这样大家就懂了。 年轻人,遭逢亲丧,精神紧绷到极限,想要放松一下,似乎也说得通。 房正军没再说话,他踱了几圈,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哪个网吧?” “战略高手,就我家旁边。” “有其他人能为你作证吗?” “不知道。”梁旭说:“我一直在网吧,通宵。” 如果梁旭所说是真,那么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卢世刚一家都死于凌晨前后。只是这份不在场证明口说无凭。 网吧需要,但这一块长期存在冒用c代用的乱象,上网记录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前台登记的网管倒是可以充当目击证人,网吧应该也有。 事情明朗起来了。 问|讯时间还很充足,他们没有放梁旭离开,而是立刻通知在外调查的各个小队:“三小队去明德门,找一个叫战略高手的网吧,调取,向他们店员查证当天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发过去了。” 对面进行得似乎不顺利,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领队的小邓直接赶回来了。他把房正军叫到外面:“房队,这网吧违规经营,没开。” “怎么回事?” “网吧老板怕费电,装了就没开过,他网吧里四个头,全关着,每次检查的时候才开。” 房正军气得原地转圈:“又是刘宸的事!他曲江|派出所是吃干饭的!管得什么狗屁!” 又问:“值班网管辨认没有?” 小邓的脸色更难看了:“两个值夜网管,情侣,其中一个还是老板的女儿,昨天跟男朋友旅游,大巴翻了,两个人都遇|难了。” “” “就为这个,这网吧都没开门,我们找到老板家里,办丧事呢。那老板哭得话也说不清,问什么都说不清楚。” 这他|妈|的,晦气事都撞在一起了。梁旭挺漂亮一个脸,还他|妈是个死神投胎,沾上的都死|绝了。 ——不,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间网吧,现在根本无人作证。 只能采取最缓慢的方式,通过当天晚上网吧登记的人员名单,逐个询问是否目击过梁旭出现在网吧,并且是整夜待在那里。 房正军抓抓头发,忽然看了一眼小邓:“你打就行了,这才几点,活儿还没干完你怎么就回来了?” 小邓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房正军没心思管他:“你们这些小孩,做事太不上进了——看我|干什么?带你|的|人继续去查!把当天的上网人员捋一遍!” 他把小邓丢在外头,又折返回房间,再问梁旭:“你记不记得自己旁边坐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梁旭似乎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我记不清了。” “你得记清,梁旭我告诉你,现在要是没有人给你作证,你的嫌疑就很大。”房正军恳切道:“你想清楚,那天晚上你跟别人交谈过吗?” 这次梁旭有回应了:“有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门忽然开了。 “我!我能作证!”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门口,房灵枢一头钻进来:“他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 房正军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心战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他在小区门口下了车, 门口已经被警戒起来,黄线拉着,民|警在外面疏散记者和围观群众,里面已经有人接出来, 是曲江|派出所的的副所长刘宸:“这是刑警支队的房队。” 房正军指指胸口的工作证:“都自己人,认识的, 进去说。” 刘宸引着他向楼上走, 先给他递了一根烟:“主要是情况特殊,不然我也不专程打叫你过来。我听说你人都到火车站了,这下嫂子更要生你的气了。” 房队长和房夫人已经离婚两年, 婚虽然离了, 感情却没离掉,还像小情侣分手一样拉拉扯扯没完没了。夫妻俩两地分居, 房队长在长安,房夫人在宝鸡,两人平时以吵架的方式联络感情,今年房队长的感情建设大有成果, 房夫人终于点头答应相见一回。 就是这样不巧,房队长提着国民气人补品的乌鸡白凤丸和直男盲选的玉兰油大礼包,大早上起来刚抵达高铁站,刘宸来了。 他在里说得简单:“曲江出事了,三个人, 可能死了好几天了。” 房正军二话没说, 扔了火车票, 掉头就往曲江跑。 于刑警而言,时间不仅仅是金钱,它还可能意味着更多的人命。 此刻刘宸在一旁窥探他的脸色,从电梯一楼窥探到九楼,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刘宸试图打破尴尬:“我看你外头车兜里还放个什么乌鸡白凤丸?你这不是找骂吗?嫂子四十也不算更年期吧?” 离事发现场越近,就越是需要说点什么来缓和心情。 房正军不欲和他扯这些闲话,开门见山地问他:“死的人叫什么?” 刘宸沉默片刻:“卢世刚。” 房正军的脚步短暂地停顿了一瞬。 “上个月来我们局里的那个卢世刚?” 刘宸点头道:“就是他,还有他老婆儿子,三个人。” “怎么死的,死了多久,谁发现的。” “是他家的钟点工——哎我的房队长,你自己看吧。” 刘宸按了按太阳穴,一脸头疼脑热的不想说。 电梯打开,恶臭混着楼道里的热浪扑面而来。法|医和市局的人都在忙,蹲在地上招呼他们:“刘所,房队。” 尸体尚未掩盖,还在拍照和检查,因此整个现场还保持着它被发现时的样子。凶案现场没有明显的血迹,也没有脚印,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扫。死者用细绳反手捆绑起来,三具尸体呈“品”字形,分宾列主地朝大门跪伏。暑天炎热,尸体早已膨|胀,变成青灰的颜色,腐肉从细绳两边向外膨|胀。 房正军沉默地注视着居中的那具男尸,这尸体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的西铁城男表。 是的,他就是卢世刚,房正军想,上个月他来局里,也戴着这块表。 表还在走,而人的生命已经永远停止了。 “是不是和金川案一模一样?”刘宸道:“藏了五年,这个魔,又出来了。” 房正军没有说话,他小心地把烟熄灭,烟灰全拧在手心里。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目睹同样的情景了。同样的灭门,同样的尸体姿态,同样的洁净的犯案现场。 房门大开着,从门外看去,这房间犹如一个恐怖的舞台,展示着一场熟练又精美的屠|杀。尸体不会说话,它们只能用扭曲的表情,向整个世界陈述死亡来临前的绝望感受。 房正军从案发现场回来,心情和步履一样沉重。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若你是长年久居在关中的本地人,就会对它产生极其可怕的联想。 远在十五年前,距离此处三百公里的金川县,曾发生数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案。凶手几乎以固定的形式,每年入室行凶一次。他不抢劫财物,也不污辱妇女,他来得无声,去得也诡秘,他进入受害者家门的那一瞬,似乎仅仅就是为了杀光所有人。 不分男女,也不分老幼,全部杀光。 留下一地尸体。 一时间人心惶惶,全国都在盛传关中|出了一个灭门绝户的魔。那还是网络不甚发达的年代,在舆论控制的情况下,案情以添油加醋的形式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无论怎样风传,有一个细节是决计不错的,那就是这个魔喜欢摆|弄尸体。 每具尸体都用细绳反捆双手,以跪伏的姿态腐烂现世。 这凶手仿佛一个惩戒者,虽然不知道这些无辜的死者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此案历时十年,始终未能侦破,凶手反侦察意识极强,案发现场永远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最难解的是被害人之间几乎毫无关联,警方根本无法排查。 不怕仇杀c不怕劫杀,一切有利可图c有情可解的凶案都能循出蛛丝马迹,最怕是这样无差别攻击的变|态。 房正军参与了始发案和随后六个连环案的侦|查,最初是作为主要负责人,后来则是协助侦|查。其中艰难辛苦,不再赘述,因为对他自己来说,没有破案的艰辛是无价值的艰辛。 追查最终以一个尴尬的形式落幕——从五年前开始,金川魔突然偃旗息鼓了。 他像一滴水或是一捧盐,融入茫茫青海之中,也像一粒砂,匿迹于关中滚滚黄沙浪里。就这样沉寂下来。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警方猜想,这个凶手可能是死了,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可抗阻的情况,使他不得不就此收手。 也许是疾病,又或者是任何难以揣测的原因。他的最初动机就难以捉摸,他的洗手上岸也更加无从推敲。 而房正军放不下这个案子,它就像一根刺,一根黑色的c蠕动的肉刺,插在关中平原的某个城市里,也插在房正军心里。你看不清它究竟刺破了什么地方,但它的确没有死,它似乎总还会有下一击。 十五年了,只要一想到这个魔依然蛰伏世间,房正军寝食难安。 现在这根刺终于出来了,它再次划破了关中省的宁静,宛如在血液里行走的针,它从长安破土而出,以最尖锐的形式扎入警方的视线。 重案组的专项筹备会议当天下午就准备召开——注意是“筹备”会议,并且是“准备”召开。 案子来得太突然,用省厅当天下午发来的指示总结,就是手法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必须慎重对待,必须妥善处置。至于如何“妥善处置”,方法可大可小。 如果移交省厅,那就是“为表重视以省公|安厅为首迅速组建指挥中心”,如果就地侦|查,那就是“稳定舆情并最大程度降低不利影响”。 采取哪一种都可以,只是上面的领导们需要一点斟酌的时间。 他们的为难不是没有道理:偏偏是在曲江,上头是雁塔分局。名胜景区,高价地段,最需要安全和保障的地方,闹出凶|杀案。 还是经典手法,老案再犯。 整个关中省正在搞旅游文化年,而即将到来的长安金秋国际旅游节又是这场的重中之重。宣传和招商从春天就开始了,上头三令五申要做好安保做好安保。这倒好,恐怖分子是没有的,但有魔出没。 太难做。 这时候爆出连环案,已经不是考虑谁的政绩的问题,如果情况失控,那对于长安c乃至整个关中,影响都是致命的。 指挥中心到底由谁牵头组建,省厅还是市局,由哪位主管领导负责,这些官面上的事情可能还要纠结一晚上,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破获了是大功,破不了就是大过。房正军不怀疑上面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但他对上面的反应速度不抱期望。 市局的想法,也是一样。 所以大家不纠结到底是由谁指挥,车炮未到,卒子先行——市局先召开案情分析会,等到专案组人员批示下来,再把案情向参与人员梳理一遍就可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也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死者卢世刚,广源建材公司的法人代表,妻子张秋玉,家庭妇女,无业,儿子卢天骄,高二学生,死前在长安实验中学就读。” 不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曲江|派出所和其他几个区的派出所负责人都到场了,市局领导也全部到场。由房正军负责主持介绍案情。 “报案的是卢世刚家的钟点工,她每隔三天去一次,协助张秋玉进行扫除。” 房正军展示了上午带回来的现场,又一并展示了中午抽调的金川案卷宗:“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呈现巨人观,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在三天前,也就是8月27日。从尸体情况初步推断,三人的死因都是割喉,又被锐物刺中心脏——这和金川案的犯案手法c犯案情况,都非常相似。”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两张十分神似的。 左边是曲江案,右边是金川案,死亡现场活像是再版复刻。 “不排除是同一人犯案的可能,并且是极大的可能。” 说话的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华。 此话说与不说没有什么区别,意义在于让书记做个笔录。 房正军微微点头。 “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在死者卧室发现了丢弃的空调被,上面有喷溅状的血迹。应当是凶手在行凶之前用空调被挡住了受害人的身体。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和脚印,走廊里也无法提取有效的脚印。” “呢?” “案发当天,翠微花园所在的片区因为调试变压器,从下午六点开始全区停电,因此无法调取。我们已经调动警力向小区民众询问是否对可疑人员有目击情况,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应。” “和小区民电是一条线?!”陈国华有点坐不住了。 “规定上不应该是同一条,正门的市内确实没停电,但小区内的头存在违规情况。”刘宸一头汗地站起来,他是曲江|派出所负责人,这件事他难逃干系:“这是我们管理上的失职。小区是走的民电。” 大家都不说话了。 许久,陈国华问:“电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夏天,电力公司也是体贴民情,六点停电,28号早上八点就来电了。” 完美的犯案条件,深夜,停电,人员流散。 “现在的情况是,很多翠微花园的业主当天夜里为了避暑,从下午开始就离开了住处。因为停电通知半个月前就下来了。这不是一个片区的调试,整个长安市都在做变电调整。” 大家都感觉很操|蛋,犯案节点卡得如此精准,令完全失去意义,目击者的数量也被降到了最低。 “不能排除凶手对电力公司的情况有干预的可能,要把长安市电力公司和翠微片区的变电站工作人员也纳入调查范围。”陈国华指示,书记员在他一旁飞快地记录着,“当然,翠微小区的所有住户,都要排查,这是起码的负责,也是对群众心态的有效稳定。” 房正军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而问陈国华:“陈局,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有一个更奇怪的疑点是,卢世刚当天下午还在钟楼的公司里上班,他的妻子和儿子也不在家。明知道要停电,他们一家人为什么要返回家中呢?” 长安的盛夏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男主人身为建材公司老总,这家人的收入并不窘迫,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为了省钱忍受酷热的类型。 “事实上,疑点还不止这一个。”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当初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陈伯伯,说了半天,你们为什么不提这个?” 大家都向门口看,是张笑眯眯的娃娃脸。 房正军有些头皮发炸,来的不是别人,是他儿子,房灵枢。 房正军就不说话了。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在夜色的长安路上,房正军推着自行车,房灵枢也就不敢开车。长安的夜色是繁华的,它从千年之前繁华至今,一场凶圌杀案,动摇不了它人间烟火的鼎盛。一路上柳荫隐着燕语,叮咛婉转,是古都特有的c安宁的气韵。 两个人都在心里想着,这份安宁,是多脆弱啊,针一捅,就破了。 走了许久,房正军才开口道:“今天筹备会上,你把风头都出尽了。” 房灵枢就等着他这句话。 “爸,你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是觉得,你不懂事。”房正军停下步子,回头去看他的儿子:“你去美国,自圌由惯了,但是在国内,你要知道,有些话不该你说,不该这个时候说。” 房灵枢回过头来,直直地盯着他父亲。 房正军亦不回避,父子两人倒像两只斗鸡,一浪一浪热的空气在他们周围打转。 方才在局里,房灵枢大开大合地讲了一通,讲到最后,大家都有点晕。 “小房,咱们都是共圌产党员,信仰马圌克圌思主义。”陈国华揉着太阳穴:“你前面说得有道理,老房说的,也有道理。但你现在说个死人复活这个有些不切实际。” 房灵枢乖乖地看他:“是的,死人不会复活,但仇杀是有可能的。各位还记得半个月前咱们局里处理的那个民事纠纷吗?” 房正军忽然站起来:“这个我会说,你不要说了。” 房灵枢没理他:“八月七号,局里接到的报案。卢世刚的儿子卢天骄,在进行射击训练的过程中误伤他的教练梁峰,梁峰抢救无效,当天晚上死在医院。” 房正军大声止住他:“这个我已经要说了,房灵枢,你坐下,下面我来说。” 房灵枢依然在说:“梁峰的妻子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独子梁旭。杀父之仇,对梁旭来说,内心很难平静吧。” 房正军的头上拧起青筋:“民事纠纷,误伤致死,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从哪来的杀父之仇?房灵枢你坐下!” 他的情绪确实有点太激动了,陈国华咳了一声:“老房你让他说完。” 房灵枢却停住口,看着他父亲:“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房正军一口气憋在喉头,上下滚了半天:“对,就这么多,该调查的肯定要调查,这个绝对不能说放过去。” 陈国华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一时之间也不好细问,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 “卢世刚的社会关系,继续调查。翠微小区的所有住户,包括前面提到的相关人员,都要排查。”陈国华站起来:“李成立局长明天会从北京赶回来,今晚我值班,等省厅的消息。” 然后,他看了一眼房正军:“八月七号的误伤纠纷,是否和曲江案有所关联,明天先传讯梁旭。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大家又把明天的工作做了分配和安排。 会就这样散了。 散会之后,房灵枢先跑去换衣服了,陈国华叫住房正军:“老房,你留步。” 房正军接过他递来的烟:“陈局。” 陈国华引他一同向外面走,两人只是点烟,并不说话,直走到外面僻静处,两个人顶着蚊子看月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奇兵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灵枢现在恨自己没入|党了, 也知道后悔自己不思进取了, 回国两年, 既不是党员, 也没混上二级警司。 后悔也晚了。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 你拖拖拉拉, 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 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 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 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 不可避免地,他有些紧张,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 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简称为“犯罪相貌”,它认为暴力犯罪者往往具备一种面貌上的共性,比如较窄的前额, 较高的颧骨, 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 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 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 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人如其名,他真像初升的朝日一样光彩夺目,那是一种男子刚步入成年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十分明丽,生着秦人特有的单眼皮,并且是干净爽快的丹凤眼,眉毛亦是挺拔英武的两道剑眉——这种眉眼适合于顾盼神飞的骄傲姿态,而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忧郁,微微含|着一点严肃的神态,因为拘谨而略带腼腆,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朴实又自然。 他浓厚的黑发以最规谨的方式剪短又梳齐,没有染,看上去有些天然的鬈曲,在耳畔划出一条整齐的线,正是古人称赞的有如刀裁的鬓角。 宛如里最经典的正面人物,他的一切神情姿态,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正直和纯洁。 衣饰上也是一样的整洁端正,一件藏青色的p一l一衫,大学生常穿的那种磨白的牛仔裤,鞋子也很干净,大约是刚刚刷洗过。 因着父亲热孝,他臂上还别着黑纱。 梁峰可惜了,有个这样的好儿子,偏偏天不假年。 大家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去瞟房正军,心想这不该让小房去出外勤,该把他跟这个小梁放在一起,那才真是花蝴蝶和清水芙蓉,好对比。 想想更觉得好笑。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遐想只是一瞬间。无论梁旭长得是有多俊俏,都不能凭面貌洗脱嫌疑。大家见他坐下,就收拢心神,严肃地开始询问。 在场的数人,只有房正军一人参办了前段时间的民事纠纷,他看着梁旭,梁旭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房正军问他:“你父亲的后事办妥了吧。” 梁旭抿了抿嘴唇,他乌黑的眼睛向房正军望着,片刻,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书记员照样作下笔录。也在拍着。 梁峰鳏夫一人,家中似乎也没有亲眷,可以想见,火化葬仪,全由他儿子一人主持操办。 房正军向他微微颔首:“孩子,难为你了。今天是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梁旭亦点点头。 于是经过一段例行公事的事前告知,又是一段关于姓名年龄的问答,之后,他们进入正题。 “卢世刚,你认识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儿子杀了我爸爸。” “” 大家都警觉了起来,这个回答里包含了很明显的偏执情绪。 “卢天骄是误伤。”房正军说。 “哦,误伤。”梁旭没有反驳,他不等提问,继续说下去:“他说要赔钱,就这样。我爸已经不在了。法院还没判下来。”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作为嫌犯,这个回答显然太不理智,也太缺乏掩饰了,但作为当事人家属,这个态度倒是可以理解。 房正军于是又问:“你之前和卢世刚有过接触吗?” 梁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不认识。” “之后呢?” “没有。” “你确定?” 梁旭抬起眼睛,他的瞳仁深邃且大,因此直视旁人的时候就有一种迫人的意味:“房警官,我是来找过你,问过卢世刚的事,那又怎么样?” 旁边坐着的人便咳嗽一声:“态度放端正,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你的义务,也是洗脱你嫌疑的必要过程。” 梁旭显然对“洗脱嫌疑”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转头去看说话的常警官,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房正军揉了揉鼻尖:“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迟疑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 房正军盯着他,加重了语气:“我问你,卢世刚是金川连环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显然不善于说谎,他避开房正军的目光,又是片刻迟疑,他说:“我不懂什么叫,始案嫌疑人。” “所以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这次梁旭转回了视线:“是的,我也问过你。” “为什么要查他的身份?” “他儿子害死我爸爸。” “卢天骄是误伤。” “哦。” ——谈话进入了死循环,加之问询室灯光强烈,大家都有点额头冒汗。 “你对金川案了解多少?” “没有多少。”梁旭说:“就网上查的,反正我知道他有案底。” 房正军盯着他:“梁旭,金川案的卷宗一直作为机密被封|锁,你能从网上看到?” “百度一下都有,你们自己可以百度。” “我们问你当然是调查过,你不要含糊其辞!”房正军一拍桌子:“百度!哪里有说过!卢世刚是金川始案嫌疑人!你查给我看!就现在查!” 莫名地,大家都觉得他这腔调活像是在怼儿子。 要是换做其他嫌疑人,可能还没有这个喜剧效果,梁旭看上去太纯善了,显得试图威慑对方的房正军有点逗。 梁旭倒是没有怕:“网上能查到是卢某,我也问过你的是不是,然后你说这不相干。” 这还扯到房正军身上了,房正军真火了:“所以呢?” “所以我猜是的。”梁旭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对得很。 房正军无话可说,亦问无可问,没有证据之前,这段提问又被绕死了。 但可以确定,梁旭知晓卢世刚的隐秘身份。他是否还通过其他途经了解过金川案的详细过程?又会否以金川案的手法来进行无谓的? 这些问题,房正军先咽下了,此时不应打草惊蛇。 短暂的笔录确认之后,房正军换了个方向:“那你之前来问我卢世刚是谁,你之后没有去找他吗?” 梁旭毫不迟疑:“没有。” 房正军敲了敲桌子:“梁旭,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公|安局,你如果在这里说谎,要负法律责任。” 梁旭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没有。” “八月二十七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就在外面。” “说清楚,什么地方。” “就一直在外面。” “我让你说清楚,在哪里,干什么。”房正军说:“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 这次梁旭思考了很久。 “几点?”他问。 “十一点。” “记不清了。”梁旭说:“可能去上网了。” “去上网?” “去网吧,打游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父亲刚刚过世。”房正军走到他面前,捏起他臂上的孝纱:“热孝在身,你跑去上网打游戏?!” 梁旭大约也觉到他的怒气,他偏转了视线:“我爸爸,不喜欢我在家打游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以后都不会在家打游戏。”梁旭说。 大家似乎又有点解过他的意思来了,是为了纪|念他父亲,所以不在家玩游戏?然后跑到网吧玩游戏? 这真是你爸主要是反对游戏,不是反对你在家啊!你这是想把你爸从高桥公墓气蹦出来啊?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不做声了。因为梁旭低下头去:“叔叔,我也要活下去的我很累。” 这一声“叔叔”叫得人难过。 他的表情并不十分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这样大家就懂了。 年轻人,遭逢亲丧,精神紧绷到极限,想要放松一下,似乎也说得通。 房正军没再说话,他踱了几圈,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哪个网吧?” “战略高手,就我家旁边。” “有其他人能为你作证吗?” “不知道。”梁旭说:“我一直在网吧,通宵。” 如果梁旭所说是真,那么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卢世刚一家都死于凌晨前后。只是这份不在场证明口说无凭。 网吧需要,但这一块长期存在冒用c代用的乱象,上网记录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前台登记的网管倒是可以充当目击证人,网吧应该也有。 事情明朗起来了。 问|讯时间还很充足,他们没有放梁旭离开,而是立刻通知在外调查的各个小队:“三小队去明德门,找一个叫战略高手的网吧,调取,向他们店员查证当天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发过去了。” 对面进行得似乎不顺利,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领队的小邓直接赶回来了。他把房正军叫到外面:“房队,这网吧违规经营,没开。” “怎么回事?” “网吧老板怕费电,装了就没开过,他网吧里四个头,全关着,每次检查的时候才开。” 房正军气得原地转圈:“又是刘宸的事!他曲江|派出所是吃干饭的!管得什么狗屁!” 又问:“值班网管辨认没有?” 小邓的脸色更难看了:“两个值夜网管,情侣,其中一个还是老板的女儿,昨天跟男朋友旅游,大巴翻了,两个人都遇|难了。” “” “就为这个,这网吧都没开门,我们找到老板家里,办丧事呢。那老板哭得话也说不清,问什么都说不清楚。” 这他|妈|的,晦气事都撞在一起了。梁旭挺漂亮一个脸,还他|妈是个死神投胎,沾上的都死|绝了。 ——不,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间网吧,现在根本无人作证。 只能采取最缓慢的方式,通过当天晚上网吧登记的人员名单,逐个询问是否目击过梁旭出现在网吧,并且是整夜待在那里。 房正军抓抓头发,忽然看了一眼小邓:“你打就行了,这才几点,活儿还没干完你怎么就回来了?” 小邓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房正军没心思管他:“你们这些小孩,做事太不上进了——看我|干什么?带你|的|人继续去查!把当天的上网人员捋一遍!” 他把小邓丢在外头,又折返回房间,再问梁旭:“你记不记得自己旁边坐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梁旭似乎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我记不清了。” “你得记清,梁旭我告诉你,现在要是没有人给你作证,你的嫌疑就很大。”房正军恳切道:“你想清楚,那天晚上你跟别人交谈过吗?” 这次梁旭有回应了:“有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门忽然开了。 “我!我能作证!”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门口,房灵枢一头钻进来:“他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 房正军懵了。 房灵枢溜到梁旭旁边,梁旭亦觉得意外,眼前这个娃娃脸穿了一身警服,一时间还真的认不出来。 娃娃脸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剑圣小哥哥,是我呀!你的菜鸡!” 犯错没什么,知错能改就好,至于曲江案的隐瞒包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他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阻止房正军走错,现在他做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只要有希望,房灵枢就能骚起来。 至于那些追不回的童年岁月,房灵枢不可惜它,也决心不再为它而耿耿于怀。 他已经有足够的爱了,不如珍惜眼前当下。 车子让给房正军了,房灵枢意气风发地骑着一辆破摩托前往翠微花园,他要去检查翠微花园所有在职的警卫名单。一路上,他思考着昨夜的对话。 房正军了非常有效的信息,这当中有许多事情是他无法凭推理得到的。 他回想金川案始案的原始情况——仅仅只死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身强力壮的男性,身娇体弱的孕妇却没有杀死。现场打扫过,但远没有后来的现场干净利索。它带有非常强烈的的倾向,凶手应当就在附近,而不可能是千里奔袭作案。 事实上,大部分连环案的始案凶手,都是附近的住户。他们最初的犯案,都有或多或少的因素。 另一方面来说,一人独自行凶,那么这个人需要有非常好的身手,说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也不为过。如果他素昔就有武术功底,或是格斗的技巧,那他不可能逃过房正军十年的排查。 卢世刚会有这个本事吗? 格斗技术不是一天练成的,这需要有专业的训练,而通常的防身术又和真正的技巧有着本质区别。 金川县沙场村的村民何德何能,会在穷山沟里学会这种的技术?他们大多都是外出打工,要么就是在家务农。 等等,外出打工外出打工! 房灵枢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在他屁|股后头响了,这必须要接,因为他屏蔽了所有不必要的号码,打来的,要么是公|安局,要么是梁旭。 房灵枢靠边停车,拿出一看,他有点儿泄气,也有点儿意外的甜蜜。 是邹容泽。 妈|的,还有这个美国佬的不在屏蔽之列。邹容泽这黏人的功夫是和谁学的?自己吗?一联系上就没完没了地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交锋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儿子也许可以在高校做个研究什么的。 好嘛, 千盼万盼, 小房一回国,不但没进高校, 还正儿八经进了公|安系统, 用房夫人的话来说:“你说你, 他这个学历不够进省厅坐办公室?省厅没有刑侦局?你让他去市局算什么东西?” 还是个市局的小分处! 房夫人原地爆炸:“警|察干了一辈子,省厅你不认识人?你就不会撅撅屁|股使把力?房正军, 我跟你结婚几十年,狗屁福没有享过, 儿子是你自己的儿子, 你上学不过问工作不操心,你干什么娶老婆生孩子?” 连珠炮,房正军额头冒汗:“那刑侦中心也是正规机构,也有编制。” “有你|娘的编制!我稀罕你的编制!” 夫妻俩吵到离婚, 依然没能动摇小房同志想奋战在刑侦第一线的意愿。关键房灵枢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警|察, 天天打扮得像个时髦小鲜肉, 搞得网上老传“钟楼那边有个超帅的警|察小哥哥”。 实事求是地说,房灵枢真的没有英俊到“超”字冠名的程度, 只是职业光环加成, 加上他平时又爱拗造型,五分脸硬要拗出八分俏。加之这位小哥哥积极回应网络民众的热情, 天天在微博上搞些犯罪心理的分析段子, 隔三差五照骗自|拍, 现在已经是十万粉丝的网络红人。 这些房正军也都忍了, 关键他儿子还有点没法提的个人取向。小时候倒不那么明显,从美国回来以后就彻底放飞。 就为这个破取向,房夫人差点没把房队长徒手生撕了。 不说了,说不了,房队长头疼。 此刻房灵枢转着手里的u盘,笑得一脸羞涩:“对不起各位叔叔伯伯,我刚从法|医那边回来,弄了点资料,来晚了。” 他是局里人从小看着长大的,是同事,也都是叔叔伯伯。陈国华招手笑道:“小专家,进来进来。” 房正军一看他这个矫揉造作的劲头就觉得操|蛋,不由得沉了脸道:“你来干什么?” 陈国华嗔道:“什么叫他来干什么,海归的优秀人才呀!老房你这就不对了,任人不避嫌,举事不避亲,你这做事有失共|产党员的准则。” 大家都笑起来。 房灵枢不肯和他亲爹拌嘴,他采取最简便的方式,规规矩矩挪到他父亲身边,一面将u盘递给他父亲,顺手摸出了眼镜戴上。 眼镜戴上,他整个人的气质忽然沉静下来。 “刚才我在门外听了,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就和房队长说得一样,我刚从技术科回来,作为刑侦中心的干警,想对房队长的陈述做一些补充。” 他对父亲改换了称呼,显然是要表达郑重其事的情绪,大家也收拢了笑容,都坐起来。 “初步解剖,卢世刚一家三口的死亡时间是不统一的,死因也不统一。从外表看,三个人都死于刀伤,但卢世刚被绑缚的时间远长于他妻子和儿子的绑缚时间,他可能被捆绑了长达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这会在尸体上留下明显的尸斑,和张秋玉及卢天骄的尸体不同,卢世刚的手腕甚至留下了明显的擦裂伤。 “张秋玉和卢天骄死亡时间虽然还不能具体判明,但推断是先于卢世刚而死。她们的尸斑异于卢世刚,是死亡之后才进行捆绑,因此没有扩散的痕迹。卢世刚则是先捆绑,然后才被杀。” 这是技术进步的好处,至少十五年前,警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细致地辨明死者的先后次序。 ——可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房灵枢的表情凝重起来:“我们的侦破技术,确实在进步,但那并不代表‘勘明死亡时间’这件事十五年前做不到。”他扶了扶眼镜:“至少三桩连环案当中,我们能确认,凶手是先杀死家中最身强力壮的一方,然后才对妇孺进行剿杀。” 他的娃娃脸在电子屏的微光下,有一种奇异的郑重,并不可笑,是令人感到尖锐的敏慧。 房正军目视他的儿子,此刻他并不感到自豪,只觉得急切。那急切的心情远高于自豪,是对同行的一种无自觉的嘉奖。 ——回到案情上。如房灵枢所言,先击杀家中的壮年男子,威慑无力的妇女儿童,对于金川案的凶手而言,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也是行之有效的攻击策略,能最大程度地简化他的行凶过程。 但凶手要杀就杀,并不存在折磨和□□的现象。 曲江案却展现了另一种模式,在细枝末节上区别于金川案。 那其中似乎包含|着一些刻意的态度。 房灵枢抬起头来:“我想有另一种可能,那是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可能,也是最棘手的可能——曲江案的凶手,与金川案也许并非同一人。” 他的声音尖锐地敲在所有人心上,这是大家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我怀疑,这是模仿作案。” 稍停一停,他点开一张尸检图:“我带着这个疑问,和法|医仔细勘察了三具尸体,和我想得一样,卢世刚的颈部有明显的骨折痕迹,胸|部,脑部,膝部,都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和断裂伤。这说明他死前曾经遭受殴打,但未致死,凶手是刻意卸除了他的反抗能力,然后经过一段时间,才将他彻底杀死。” 也就是说,卢世刚被凶手反捆双手,一直处于无法反抗的状态,他很有可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儿死在面前。 随后,凶手才这个一家之主捅死,仿佛是一场首尾呼应的表演。 凶手不仅仅是想要他死,还蓄意要他经历一场精神上的酷刑。 众人推想着当时的情景,都不免渗出一层毛汗。 这是大家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形——纵观全球的经典连环谋杀案,最可怕的莫过于模仿shā rén。这是一种暴行的传染。 一个人的shā rén,总有其动机可言,无论这个动机是否合乎情理,它都还是独立的c不会轻易示人的。但当一个shā rén模式被奉为经典,单纯为模仿而模仿的时候,shā sh一u的数量就无法控制了。 它会像病毒一样不断复制,一次成功的尝试,会有难以想象的连|锁反应,第一个凶手的心态暂且不提,对后续所有的模仿者而言,每一次成功模仿都是巨大的嘉奖。 “逸乐犯。”房灵枢说:“当shā rén变成一种学习和乐趣的时候,我担心这个模仿者无法|像始案凶手一样控制自己,他可能很快就就会再犯。” 那就意味着,整个长安市的市民,都被笼罩在袭|击的阴云里。 他们变成了练习shā rén的道具。 陈国华和其他几个派出所的领导,脸色都难看起来。 房灵枢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说得太对了,“棘手”,对的,就是棘手。大家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本能地不愿意这样去想。 如果真的是模仿作案,那么危险程度是远高于金川案的,这就意味着全市都要进入警备状态。 旅游节怎么办?多少人辛辛苦苦了半年的事情,如何收场? 房灵枢却不肯放过他们,他直起身来,用一种不高不低的声音款款发问:“各位领导,你们不是想不到,你们是不愿意那样想。” 他的父亲抬起头,陈国华也抬起头。 “金川案给大家造成了惯性,也造成了惰性,好像羚羊逃避猎豹一样,只要献祭出一户人命,就能换取一年的安全——这种态度,对整个关中省的群众来说,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他才二十六岁,说话真是狂。 房正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无人应答他的发言,大家回应的只有沉默。一众领导的脸上都露出一种黯淡又了然的苦笑。 陈国华望了房正军一眼,示意他不要生气。 何必生气呢?年轻人就是这样,对年轻人来说,正义实在太容易c太简单了,他们的正义直来直去,不需要考虑维持正义的成本和代价。他们喜欢竭尽全力。 而公权不能随便竭尽全力,它需要公平地顾及每一个群体的利益。 这些犯不着向房灵枢解释。房灵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完了,就够了。 “灵枢,前面这些你说得很有道理,你是认真思考了。”一阵沉默之后,房正军开口了:“但是有个问题你没有去想。” 房灵枢向他父亲转过脸。 众人也一并向他投去目光。 “你觉得,曲江案和金川案,在犯案手法上,存在差异,所以你怀疑这是两个人所为。这有道理。”房正军掏出烟来,又把烟向下传过去:“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凶手还是原先那个人的话,他已经五年没有出来了。五年未动,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是的,五年未动,对一个坚持shā rén六年的凶手来说,良心发现的可能性太低了。更有可能是他受伤或者生病。 “凶手也是人,他也会有生老病死,五年过去,他的体力会下降,他的状态会改变,在这些前提下,他选择先制|服男性,然后快速杀死妇孺,也是有可能的。” 房正军将目光转向尸体的zhà一 piàn:“以往他不会选择这种迂回的方式,那是因为他正值壮年。现在他做不到一击必杀了。” “真是那样就好了。”房灵枢摘了眼镜,忽然向他老爹来了一个k。 房正军被他雷到了,房正军像避子弹地往后闪了一下。 大家又忍不住笑起来。 “我也觉得特别奇怪,凶手是不是壮年我不知道,但卢世刚今年五十出头,身体保养得很不错,他是不应该没有反抗能力的。” 他站起来,朝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卢世刚身上,完全看不到反抗的痕迹,他的指甲里连一点点撕扯的人体组织或者衣料,都看不到。” 说着,他抬起手:“反抗时手腕c指关节c肘部,这些地方,应该有挫伤——没有,完全没有。” 卢世刚是束手待毙。 房正军的脸色一瞬间地阴晴变幻。 房灵枢重新戴上眼镜,温和道:“爸,你先坐。” 他转身去调动电子屏上的按钮:“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也是引起我另一个猜想的地方。如果卢世刚是个完全清白无辜的群众,那么我不会有这个猜想,刚进门的时候我就说了。”他仰头看向房正军,又将清灵的眼珠向陈国华转了一转: “陈局,房队长,你们当年都在金川县,是同事,应该知道,卢世刚是金川始发案的犯罪嫌疑人。” 十五年了,金川案一直未能找到凶手,但当初并非一个目标也没有。 那个人,正是三天前死去的卢世刚。 房正军没有说话,陈国华站了起来:“卢世刚是无罪释放。他不是凶手。” 至少法院已经认定他不是凶手。 “是的,我知道,当年一力主张疑罪从无的,就是我爸。” 房灵枢的声音很轻,但没有退缩的意思:“我爸给了他一个清白的身份。” 他说得很尖锐,是“给”,而不是“还”。 “警方认为卢世刚清白,但清白与否是人心认定的,有时候法律说服不了情绪。”房灵枢偏了偏头,电子屏在他脸上落下一层阴郁的蓝光:“如果我是这六起连环案当中的死者,如能死而复生,我一定要把卢世刚,千刀万剐。” 所有一切,都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早晨了。 对于十五年前的房正军来说,对于那时候的关中警方来说,“金川案”还是一件十分有希望破获的大案要案。 先从第一次凶|杀案说起。 这起血案发生在金川,卢世刚家,二零零零年的夏天。死者是县拆迁办副主任胡某,他和卢世刚的关系只算是熟识——确切地说,他们近乎有仇。 公|安局接到报案赶去现场,现场的情况令人心悸。胡某已经死亡,他的尸体被五花大绑,跪在床头,卢世刚的妻子张秋玉当时身受重伤,也被五花大绑,跪在床下。 当时金川县沙场村正在拆迁,胡某专门负责这个拆迁项目,因为做得不太厚道,群众对他意见很大。而张秋玉身为居委会主任,和胡某一向走得很近。 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秋玉的丈夫卢世刚。而他作为村里反对拆迁的钉子户带头人,和胡某所在的拆迁办有过数次争执乃至械斗。 群众之间更加传言,因为张秋玉和胡某有奸|情,所以卢世刚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不过到底呢一夜夫妻百日恩,卢世刚没舍得对老婆下shā sh一u,张秋玉又被抢救了过来。 张秋月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个孩子当然流|产了。大家都说,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卢世刚这一手够狠,留下母的,不清不白的野种嘛,弄死算了。 卢世刚显然有很强的作案动机。当时的金川县派出所所长陈国华,副所长房正军,立刻达成共识,逮捕卢世刚并进行了审讯。 审讯结果有些尴尬——卢世刚因为之前械斗抗拆,被拘留谈话,案发当夜,他刚从拘留所里被放出来,又被房正军抓着教育了好几个小时。 尸检报告则显示,早在卢世刚离开拘留所之前,胡某就已经被害身亡。 卢世刚没有犯案时间。 他在拘留所里自责万分,为了他重伤的妻子痛哭流涕,寻死觅活,只喊“让我死了算了。”拘留所的干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捆又是麻|醉针,才没让他在拘留所里自尽。 因为胡某作风一向不好,因此群众对这个案子意见很大,几次上|访,大家都觉得凶手简直是为民除害,加上公|安局方面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也检不出指纹和脚印,一时间群情激愤。 陈国华和房正军焦头烂额。他们不敢释放卢世刚,又无法举证卢世刚shā rén。只能先行拘留,将他作为嫌疑人看管起来。 当时的审讯流程还不是很严谨,卢世刚在拘留所里呆了大半年。 仿佛就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大半年之后,另一起shā rén案在金川县爆发了,死者是拆迁办主任杜某。这一次,凶手干脆利索地完善了自己的作案手法——还是五花大绑,但现场更加洁净了,杜某一家三口全部遇害。 卢世刚没有任何嫌疑,他人在拘留所里。 民间愤怒的声音越来越高,大家都觉得这个无名shā sh一u实乃义侠,专杀害人精。金川县那几年的拆迁矛盾异常激化,因此这个案|件从一个连环shā rén案,上升到了党群关系的问题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Moon river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diàn huà那头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 kev笑起来:“好吧, 你要迁怒于我, 那我甘愿承受。” 房灵枢被他一句话堵得没词儿了。 “灵枢,你的不安, 我能理解。你发现了你父亲的秘密,所以愤怒又害怕。在金川案和曲江案破解之前,你有可能先把他送上法庭——哦, 中国走什么程序,我还不很了解。此外,突击搜查的后果,你自己也很明白,你根本没有把握,所以你暴躁不安。”kev道:“甜心,你现在全身都是攻击性, 如果骂我能让你回复平静, 那先容我脱|光了衣服,享受你的辱骂。毕竟我们很久没玩那一套了。” 房灵枢被他气笑了。 kev仿佛真在那头脱起衣服来了, 一阵布料的响动:“好了, 我脱|光了, 全身上下一|丝|不|挂——我的公主, 你是想用鞭子抽我, 还是用脚踩我呢?” “色≈|情狂。” “平静了吗?” “你滚蛋!” 是的, 房灵枢心里明白, 突击搜查, 好的结果是当场拿住证物,不好的结果就是空手而回。 空手而回会带来无数谣言,以及更多对警方的指责。梁旭的立场已经十分可怜,刚刚丧父,又被警方无故搜查,而他的民事赔款还没有及时判|决下来。可以想见网上会把这件事扭曲成什么样。 两人在大洋两岸无声相对,风从房灵枢的窗边吹进来。 长安的夜已经有了秋意,夜风开始凉了。 kev听到房灵枢含|着鼻音的道歉:“对不起,kev,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没有不应该。”kev噙着笑:“听你发脾气,是我的特|权。你若对别人发脾气,恐怕我还要吃醋。” “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待会儿会跟我爸谈成什么样。”房灵枢擦了擦眼睛:“我要说服他缉拿梁旭,还要他自己说出梁旭的身份。kev,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都知道,但那不代表我不爱他。” “事实不一定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kev说:“忍辱负重,必有其由。” 隔了好一会儿,房灵枢从diàn huà里猫叫似地“嗯”了一声。 kev压低了声音哄他:“勇敢点,宝贝儿,你要这样哭,我待会儿怎么处理我的欲|望?” 房灵枢带着哭腔,含含糊糊地骂他:“滚你|妈。” “好的c好的,我的甜心,你就骂个痛快。”kev低头捡起领带——衣服他可没真脱,就是吓吓他的小房警官而已:“很晚了,回家去和你父亲谈谈吧——还是那句话,我们任何行动,要有证据,但证据不靠暴力和莽撞获得。” “我知道。” kev慢条斯理地打好领带,这可是机场,旁边人都看着呢。只希望大家原谅他的玩笑,不要报警说他打算裸奔。 许多人咧嘴笑着,瞧着这个拉丁混血的男人潇洒地单手系领带。 房灵枢也才听见他diàn huà里仿佛有广播的声音过来。 “你在干嘛?商场里吗?” “是啊,给你买个礼物。”kev顺口胡诌道:“还有半年就是你的生日了。” 这都是什么狗屁理由。房灵枢满心都是案子,也来不及细想,只是一阵温柔涌上心头。 幸何如之,他能遇到这个大洋彼岸的男人,他弥补了他内心的一切缺憾,总能让他在躁动不安的时刻找回一颗平静的心。 没头没脑地,他叫了一声:“邹凯文。” “嗯?” “我爱你。” “我的天,你这是暗示我跟你来场diàn huà做|爱?” “我爱你!挂了!” 房灵枢怕他再说什么骚话,只好“啵”地吻他一声,赶紧挂了diàn huà。 是的,困难重重,但一切都有眉目了。等这个案子破掉,他就ci zhi去美国。 没道理一直让kev那样等。移民是不一定的,但至少先干个三天三夜吧。 只要梁旭的身份明确,乱麻之局就能从头解开。包括跟踪他的那个警卫,既然在翠微花园上班,也不怕找不到。 他走出公|安局大院,秋风又起了,仰望夜空,倒映在他眼里是一片宝光璀璨的深蓝。长安的夜空少有如此清澄的时候,仰头就能看见北斗七星,悬天如剑。 北斗何|光耀,熠熠照长夜。 房正军果然没有睡,不过也没有刻意等他,房灵枢回到家里,房正军正在书房里写报告。 房灵枢先把梁旭送他的东西仔细收好,才来敲他爸爸的房门。 “回来了?” 房正军惯于俭省,自己在家就没开空调,光着脊梁写报告。听见儿子进门,他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声。 房灵枢靠在门上:“房队长,你在忙?” 房正军闻得他儿子腔调不对,就回过头来:“干什么?” 回过头来,他看见房灵枢戴着眼镜,手里抓着一沓纸。 “我要和你谈谈。”房灵枢说。 房正军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公事去局里说,你|妈|的事就不用说了,她懂得什么。” 房灵枢走到他面前:“房队长,我请求你代为提请,尽快逮捕梁旭,并突击搜查他的住处。” 房正军看他半天,把笔向桌上一丢:“你又发什么疯?” 房灵枢若无其事地望着他:“就算我不说,你也认为梁旭的住处应当搜查,不是吗?” “那是局里的事情,你只负责走访排查,你查出什么了?” 房灵枢推推眼镜,在他父亲身边坐下了:“三天内,刑侦中心地毯式排查了翠微花园所有住户,并且进行了走访,有人目击梁旭曾在卢世刚死前出没于翠微花园。” “所以呢?他有不在场证明,这是你自己给他作证的。” “别急,没证据我不会乱说话。”房灵枢把一叠zhà一 piàn摊开。 “我们仔细摸排了二十七号当晚,全市所有还在运行的jiān k一ng,从明德门,到翠微花园,房队长,你看这是谁。” 房正军举目望去,那是经过技术处理的jiān k一ng截图——因为是夜里,模糊极了,只能放大再处理,房灵枢和整个刑侦中心不知道把这些录像看了多少次,大海捞针地抓出了这几张截图。 “行走姿态,衣着特征,身高,体型,就是梁旭。”房灵枢说:“七点到九点半,他先后出现在曲江会展中心和寒窑路上,这条路线正是通向翠微花园的常规路径。但我认为他不是想去翠微花园,因为卢世刚的广源建材公司,就在寒窑路上。” 这是长安富有盛名的一条街道,据说王宝钏就是在此地等了薛平贵十年。 卢世刚倒也不嫌寒窑路的名字不吉利,好好一个公司,开在寒窑里。 房灵枢捻着那张zhà一 piàn,忽然笑了笑。 梁旭应当是想去公司楼下堵住卢世刚。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在公司附近与卢世刚见面。jiān k一ng也没有拍到他们同时出现在镜头里。”房灵枢道:“但是十点左右,他从翠微花园的南门出来了,只有背影,但我确信这就是他。” 房正军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还是戴上老花镜,把几张zhà一 piàn仔细看了一遍。 “最关键的这张图,太模糊了。”房正军说:“梁旭去寒窑路,这离翠微花园还有相当一段路程。他想去索赔,没找到卢世刚,这也说得过去。你要指证他,这最后一张zhà一 piàn实在难以服众,这背影说是他也行,你说是小邓也行,说是谁都行。没有目击者,不能光凭这一个背影取证。” “所以我才要提请搜查他的住处,他住处一定还藏着其他证物,哪怕血迹洗掉了,只要我们行动得快,可以提取出残留的血样痕迹。” “你这完全是在血口喷人。”房正军严厉起来:“就凭几张截图,硬往他身上扣黑锅。然后就要搜人家家里——房灵枢,省厅下来的文件你读了没有?梁旭什么身份?你这时候大张旗鼓跑去搜查,查不出东西你怎么交待?” 房灵枢不说话了。 房正军叹了口气,扶一扶老花镜:“你不服气,年轻人,做事莽撞冲动,这我都能理解。我再给你说一个事情,卢世刚生前的通话记录,移动ti g一ng给我们了——当天晚上八点多,卢世刚给他儿子打了一个diàn huà。然后快十二点的时候,又给他妻子打了一个diàn huà。” “这个我知道,”房灵枢琢磨了一下:“你想说,至少在这个时候,卢世刚还有自|由行动的能力。” “是啊。”房正军无奈:“你以为我就没有看jiān k一ng吗?我夜夜值班都在看,证据不足啊灵灵。你是个警|察,做事要有真凭实据。” “证据是有,只是我怕你听了要犯心脏|病。” 房正军未料他这样回答,不由得沉下脸来看他。 “有些证据,我不说,是因为不太好看,也不便公开。”房灵枢低着头:“有线人向我这边通报,半个月前,也就是梁峰刚去世的后的几天,梁旭曾经秘密委托私|人|侦|探,调查卢世刚的身份,并且窃取了他的dna。” 房正军有些愕然,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 “如果梁旭真的对卢世刚一点图谋都没有,他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偷卢世刚的dna样本呢?” “这是谁说的,你让他自己出来作证。” “对方是私|家|侦|探,不可能出来给你作证,人家还要做生意的。” “什么狗屁生意?”房正军一把搡开他儿子:“违法违规!房灵枢,你天天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房灵枢从地上爬起来,退后两步:“我也犯不着说谎,用得着你老人家气成这样?” 房正军是真的动怒了:“我就不明白了,梁旭好好一个孩子,他跟你有什么仇?你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算计他,我就不说什么,拉了几张jiān k一ng就硬说他尾随卢世刚,我也就不说什么,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私|家|侦|探,信口开河——房灵枢,你是不是不枪毙梁旭就不安心?”说着他又拍桌子:“抓犯人,能像你这样疯|狗乱咬吗?梁旭可疑,别人就不可疑?他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这十八个黑锅没头没脑往人家身上栽?” 房灵枢不吭气,只是看着房正军,过了一会儿,他笑起来:“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护着梁旭?” 房正军红头涨脸:“我怎么护着他了?” “房队长,你怎么护着梁旭,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房灵枢摘下了眼镜:“你,陈伯伯,还有梁峰——梁叔叔,你们为什么要那么保护梁旭呢?” 听到梁峰的名字,房正军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我对梁旭的身份,实在很感兴趣。这个兴趣不是别人给我的,就从你避而不谈卢世刚的嫌疑人身份开始。从那时我开始怀疑,梁旭是不是和金川案有什么关联。但他身世清白,是射击运动员的儿子,看上去和金川案怎么都扯不上关系。” 房灵枢想了又想,把样本报告递给房正军:“不好意思,违规办事。别处分小杨,是我恐吓她干的——我很不巧地得到了梁旭的样本,又很不巧地发现梁峰的尸检样本还留在局里,于是很不巧地我们就分析了一把,结果很不巧地,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房正军怎料他这样胆大,一时间气也来不及生,只是咬牙切齿地看住他。 房灵枢在他父亲前头蹲下来,无辜地抬起头:“房队长,以及曾经的芝川派出所房所长,还很幼小的我,那时,也跟着你住在芝川。你一年到头奔波在外,可是有段时间,你突然天天在家了,我还以为你是转性了,现在想想,你是不是从金川县带回了什么人?” 房正军不说话。 “哦,没记错的话,有一次你答应我去儿童乐园玩,我在学校等你到天黑,一路哭着去找你,人家告诉我,你去城北了。后来你跟我说,是临时有公务,我都信了。”房灵枢摸|摸鼻子:“这两天我又把这个破事儿想起来了,忍不住查了查当时的老地图,唔,原来当年的芝川孤儿院,就在城北。” 房正军还是不说话。 “梁峰,我得喊他一声梁叔叔吧?你们都在华阳县当兵,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不知道是不是人富贵了就狗眼看人低,他成了全运会冠军,跟你们就没来往了,是不是?”房灵枢恶毒地看向他父亲:“所以他死了,你和陈伯伯,连葬礼都不肯去,算什么战友呀?苟富贵勿相忘都不明白,还犯得着掏这一分白礼的钱吗?” 这话真的激怒了房正军。 “房灵枢,你说话不要太难听。陈年旧事,关你小辈什么事?” “哦”房灵枢点点头:“所以你也承认,你是认识梁峰的嘛!” 房正军被他儿子阴了一把,顿时又不说话了。 “梁峰叔叔人真好,心甘情愿当接盘侠,给人家养儿子。梁旭不是他亲生,他居然含辛茹苦地养了他十二年。这得是多大的真爱啊?” 房正军终于忍不住了,一记耳光落在房灵枢脸上。 “我怎么养出你这种混账东西,你凭什么这样说别人?” 房灵枢擦了擦嘴角的血。 “有什么好激动呢?房队长,我说的不是事实嘛?”他缓缓站起来:“要问是谁送了梁峰这么一个便宜儿子,那可就很难说了,也许,大概,有可能,是从芝川县孤儿院抱来的。但是谁有这个权力,把梁峰的收养记录抹除掉呢?又或者说,登记户口的派出所,根本就跳过了民政局的收养手续,直接给上了户口——哇,不愧是全运会冠军,收养儿子都比别人有特|权!” 房正军只是沉默。 芝川派出所所长就是他本人。他明白房灵枢在含沙射影地表达什么。 不能松口。 房灵枢满意了。他拍拍屁|股,换了个姿势。 “行了,看你老人家一脸痛苦,我就不刁难你。”他吹吹眼镜:“梁旭什么身份我不在乎,你过去干了什么我也不追究,咱们回到案子上来。” 不自觉地,房正军松了一口气。 都落在房灵枢眼里。 “刚才你跟我举证卢世刚的通话记录,确实,如果这个diàn huà真的是他本人亲自拨打,那的确是铁证如山,证明梁旭见到我的时候,卢世刚还活着。” 房灵枢凑近了他:“可是爸爸,我想问问你,你怎么就能确认这个diàn huà是卢世刚亲自打出去的?凶手也有手,他也能拨diàn huà。你又如何确认接diàn huà的就是卢天骄?diàn huà卡登记的是他的名字,但这支sh一u ji,我们根本没在现场发现——它根本不在被害人身边。” 房正军瞪着他:“说,你说,你想说什么?” 房灵枢在他面前,慢慢地c慢慢地坐下来。 可以了,所有铺垫,就为这一刻,房正军的心理防线已经崩了。房灵枢所放出的一切空话,包括搜查梁旭,包括梁旭的行为,包括他刻意污蔑的梁峰的收养。 都只是为了要看房正军的态度。 无需回答,房正军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房灵枢知道自己猜中了全部。 “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为什么曲江案就不能是合伙作案?梁旭为什么不能有同谋?” “” “有人帮助他shā rén,又或者,有人胁迫他shā rén。” 房正军听见“帮助”二字,倒没有什么反应,听到“胁迫”二字,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我要问问你房队长,也想问问陈局,问问李局,金川案c曲江案c你们凭什么确信它是一人行凶?十五年了,为什么关中警方一直死咬着这个思路不松口?能不能给我一个说法?” 房正军的嘴唇翕动着,他像狼一样盯着他的儿子,而他说不出一个字。 “不能说,对不对?”房灵枢也盯着他:“因为还有活着的目击者,他告诉你们凶手是独自一人,你们为了保护这个幸存者,不惜一切代价地要他活下来,生怕他暴露身份,会被shā rén灭口!” 房正军面色青白地坐着,一言不发。 “可你没有想到,天缘不巧,这个孩子真的命里带克,他的亲生父母在金川案中遇害,他的养父又阴差阳错地死在金川案始案嫌疑人的儿子手里——你怕啊,房队长,你害怕这个孩子会知道真相,所以哪怕他问你,你也闭口不答。可你没想到他居然偷偷地去查了卢世刚的身份,换做你是这个孩子,你能不报仇吗?” 房正军整张脸都扭曲了。 “十五年了,你,陈国华,梁峰,你们护着这个幸存者,千辛万苦地希望他活下来,好好长大。哪怕他现在可能变成了新的凶手,你们还是不愿意暴露他的身份,你面对不了这个事实——你保护的孩子,成了丧心病狂的fu ch一u者,是不是?房正军?” “这个幸存者,就是梁旭,我说对了吗?” 死一样的沉默。 从不知何处的墙角里,传来秋虫的躁响。 他们对峙着,长久地对峙着,两人眼里皆是剑拔弩张的怒意。 许久,房正军低下头去,艰难地嗫嚅:“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到底要弄什么” “爸,我求你说出来。”房灵枢在他膝前跪下了:“梁旭到底是谁?他今天告诉我,他有可能身处险境,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威胁他什么——也许那个人,就是你找了十五年的金川案的真凶。” 他抓|住房正军的手:“你不救他吗?” 这话终于打动了房正军。 房正军垂下眼,看着房灵枢的眼睛。 “你今天,就是来套我的话。”房正军黯然道:“我都明白。” 房灵枢只是一动不动地看住他。 是的,知子莫若父,他心里想什么,房正军不会不清楚。只是人关“情”之一字,房正军挣脱不了。 “是的是的,你说得,一点没错。” 房正军抬起头来,哽咽许久,他颤声道: “他是金川连环案,七个案子里,唯一的遗孤。他本名应该叫做叫做张小兵。” 他让房正军感觉不顺眼,这实在太正常了,房正军说不出他哪里不好,只是隐约觉得“这小王|八蛋不是善类”,对的,这种小王|八蛋只有同类懂得,你把他扔到酒吧里,他张嘴喊一句“小哥哥来玩呀”,那真是一点都不违和。 明明骚,还装乖巧,亲爹眼里的小混账,男人中的绿茶婊。 房灵枢在美国攻读犯罪心理,两年前才回国,被作为优秀人才纳入市公|安局刑侦中心。要问房夫人和房队长为什么吵到离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亲妈不愿意儿子再干警|察这一行,偏偏儿子一定要子承父业——当初读警校,房夫人已经大不乐意,眼看着小房赴美,房夫人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儿子也许可以在高校做个研究什么的。 好嘛,千盼万盼,小房一回国,不但没进高校,还正儿八经进了公|安系统,用房夫人的话来说:“你说你,他这个学历不够进省厅坐办公室?省厅没有刑侦局?你让他去市局算什么东西?” 还是个市局的小分处! 房夫人原地爆炸:“警|察干了一辈子,省厅你不认识人?你就不会撅撅屁|股使把力?房正军,我跟你结婚几十年,狗屁福没有享过,儿子是你自己的儿子,你上学不过问工作不操心,你干什么娶老婆生孩子?” 连珠炮,房正军额头冒汗:“那刑侦中心也是正规机构,也有编制。” “有你|娘的编制!我稀罕你的编制!” 夫妻俩吵到离婚,依然没能动摇小房同志想奋战在刑侦第一线的意愿。关键房灵枢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经警|察,天天打扮得像个时髦小鲜肉,搞得网上老传“钟楼那边有个超帅的警|察小哥哥”。 实事求是地说,房灵枢真的没有英俊到“超”字冠名的程度,只是职业光环加成,加上他平时又爱拗造型,五分脸硬要拗出八分俏。加之这位小哥哥积极回应网络民众的热情,天天在微博上搞些犯罪心理的分析段子,隔三差五照骗自|拍,现在已经是十万粉丝的网络红人。 这些房正军也都忍了,关键他儿子还有点没法提的个人取向。小时候倒不那么明显,从美国回来以后就彻底放飞。 就为这个破取向,房夫人差点没把房队长徒手生撕了。 不说了,说不了,房队长头疼。 此刻房灵枢转着手里的u盘,笑得一脸羞涩:“对不起各位叔叔伯伯,我刚从法|医那边回来,弄了点资料,来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五月槐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此人必须信得过, 是熟人, 但又不至于令人一眼发现养子的异常。 偶然地,就在那一年,梁峰回到芝川了,他是作为文体界代表来访问福利院,陶院长向房正军提起这件事,他才想起这个多年未见的老战友。 那时他还不知道梁峰没有孩子, 对方是全国冠军, 房正军亦不敢高攀。倒是梁峰先打了他单位的diàn huà:“军子, 我听说你也在芝川,这你也不见我一面!” 梁峰一直在北京训练, 那一批战友里,他发展得最好, 自然也就和大家有些脱节。他热情地邀房正军出来见一面,房正军推辞不过, 还是去了。 老战友见面,当然亲热。梁峰并没有冠军的架子,他自己斟上酒,又给房正军斟酒:“其实我家就在芝川,只是训练一直住在北京。我听老陈说你来芝川工作了,想着想着要见你一面。” 梁峰其貌不扬, 但因为工作的缘故, 精神面貌很好, 人也显得年轻。相形之下, 房正军沧桑得多,也拮据得多。 “你怎么就有白头发了。”梁峰叹息道:“军子,你这工作,太磨人了。” 房正军只是苦笑:“喝酒,喝酒。” 他们谈起在华阳当兵时的往事,那时梁峰c陈国华c房正军,他们三人关系最好。梁峰刚去射击队时,还常给陈国华和房正军写信。后来出了大案,房正军和陈国华都无心再传鸿雁。联系也就慢慢淡了。 但感情还在,他们互相了解,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品。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去野外拉练,被野狗围上了,还是你,神枪|手,一枪一个,那一地打得狗毛乱飞。”房正军感慨往事:“你这个功夫,就应该当运动员,应该拿冠军,许海峰之后就是你了,你俩名字里还都有一个峰。” 梁峰只是憨厚地笑。 他们都没变,再聚首,梁峰还是那个山沟里出来的神枪|手,房正军也还是那个愣头愣脑的副班长。 一个屋里睡过,一个锅里吃过,只有当过兵的人懂这份情谊,那是和亲兄弟一样坚固的感情。 酒过三巡,房正军诚恳道:“改天让弟妹和你嫂子见一面,小孩子结个拜把兄弟。让我老婆看看我兄弟的出息,也让我儿子跟你好好学学。” 梁峰羡慕地看他,半晌,低下头去:“我这到现在,还没有娃娃。” 房正军诧异地看他。 “你弟妹生不了。”梁峰憨厚一笑:“生不了就不要了吧。就这么也能过,我的钱,也够以后养老。” “是c是,这确实为难,你不容易,弟妹也不容易。” 梁峰红了眼圈儿:“你不知道,她这个人要面子,又不愿意去医院。这么些年我也没跟人家提过这个事。” “” 那一瞬间,房正军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天成的想法——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难自有贵人解,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他怔了半天,磕磕巴巴地问:“就没想领养一个?” “想过。我这不是,前几年,忙得很,你弟妹心里也别不过这个弯。”梁峰叹口气:“算了,是我命里没缘分,那天去福利院,我其实也想过,还得和你弟妹再商量。” 房正军猛地抓|住他的手:“要是要是要是我托付你一个孩子呢?” 梁峰愣住了。 房正军是怎样向梁峰和盘托出一切,梁峰又是如何说服妻子,接纳张小兵,这些事情,十二年过去,已经无法一一还原。在房正军泣不成声的叙述当中,房灵枢只能粗略地明白一个大概。 总而言之,梁峰未负所托。 无人知晓房正军和梁峰是怎样约定了这个承诺,为保险起见,房正军擅自动用了公权,在未bàn li收养手续的情况下,给张小兵上了新户口。 他们甚至伪造了出生证明——于是这个孩子在一切记录上,宛然就是梁峰亲生亲养的孩子了。 梁峰急中生智地给自己的儿子取了名字:“就叫梁旭吧,旭日初升。” 他甚至连这个孩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是的,他听说张小兵有心理障碍,也听说他自闭且失禁。而他什么都不问,因为他确乎如房正军所了解并相信的那样:为人忠厚,并且善良。 房正军托付他,他就义无反顾地许诺了。 他淳朴的内心怀着美好的期望,期望这个孩子能走出黑暗,无论是谁的生命里,都应该有太阳。 两天之后,房正军领着梁峰,见到了张小兵。 在那之前,他给张小兵做了多少工作,这些不说也罢。 “孩子,以后他就是你的新爸爸。”房正军把张小兵的手放在梁峰的大手里,又叮嘱他:“好孩子,要记住叔叔跟你说的话——你的事情,对谁都不可以说,别人问你梁叔叔是谁,你要说,他就是你的亲爸爸。” 张小兵怔怔地看他,又看梁峰。 “可是叔叔,我有爸爸妈妈。” 房正军小心翼翼地捏起张小兵的手:“叔叔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能一直留在福利院,这个梁叔叔,他是运动员,冠军,他是叔叔的老战友,会对你特别特别好。”顿一顿,他又说:“你得答应叔叔,过去的爸爸妈妈,你再也不要提,什么时候等叔叔破了案,你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知道吗?” “叔叔,你不是警|察吗?”张小兵眨着泪眼:“为什么你不去把坏人抓|住?我都告诉你了。” 梁峰和房正军都沉默无言,童言无忌,而它像一把尖刀,刺在他们心上。 没有比这更痛苦c更自责的时刻,房正军摇摇晃晃,在这个孩子面前跪下了。他抱住张小兵。 “是叔叔无能,叔叔对不起你。” 这个年近不惑的汉子,跪在孩子面前,除了痛苦的眼泪,别无他法。 “小兵,你要相信叔叔。”他抓紧张小兵的小手:“我这一辈子,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一定抓|住凶手,给你|全|家讨回公道。我一日活着,一日发誓给你报仇雪恨。在那之前,你要乖乖听话,听梁叔叔的话。你长大了,好好活着,才有看到你父母沉冤得雪的一天,记住了吗?” 张小兵看看他,又看看梁峰,梁峰也落泪。 张小兵没有再哭,他松开房正军的手,用力抹了抹眼睛。 “叔叔,我等着你。” 这是世上最纯洁也最沉重的托付。 就这样,梁峰成了张小兵的父亲。对这个死人堆里捡回来的的养子,他甚至比房正军考虑得还要周到。 “正好我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比赛。既然是这样,我就准备bàn li退役了。”梁峰说:“芝川我不能久留,长安有个射击俱|乐|部邀请我去做教练。今后一别,我就带着孩子搬去长安了。为免别人起疑心,咱们也尽量别联系了。” 房正军不想他这样果决,为了孩子,连运动生涯也放弃了。 他张口结舌,脑子里只是不停地回响着梁峰刚刚说的“以后别联系了”——他们刚刚重逢啊。 “不是,大峰,我——咱们俩没必要不见面啊。” 梁峰想了又想:“不妥当,你跟金川的案子永远也脱不开,小旭见你一次,就得想起来一次他的亲生父母。更何况咱们见面,免不了你又想看看孩子,蛛丝马迹,总有一天教人看穿。” 房正军知道他说得对。要保护张小兵,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他永远隐没在人海,远离金川案的一切,就像“张小兵”这个名字从未来过世上一样。 “你是不是信不过我?”梁峰诚恳地看住他:“军子,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我跟你保证,只要我在一天,没有任何人能动这孩子半根毫毛。” 房正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头。 梁峰带着张小兵走了,而他依然偷偷地关注着梁峰。他知道梁峰去了长安,又知道张小兵似乎康复,上学了。梁峰真的没有再出赛,他的运动生涯在遇见张小兵的那一天画上了句号,他韬光养晦地活着,尽量平凡地活着,把所有精力都用来抚育这个养子。 十二年过去了,他们如同约定的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 再见到梁峰,是在尸检房里了。 他听闻是卢世刚的儿子误伤了梁峰,无人能解他那一刻的心情,他真有心将卢世刚千刀万剐。 真是老鼠儿子会打洞,老|子的帐还没有算清,儿子又害死了他的兄弟。 而他房正军什么也做不了,他连当面哭一声都做不到,还要若无其事,公平公正地处理这场民事纠纷。 为何恶人总能次次无辜地逃脱?梁峰一生忠厚,他又对不起了谁? 房正军连他的葬礼也不敢去,陈国华见他不去,也就默然地没有出席。梁峰的葬礼简薄得可悲,房正军听说,只有射击馆的同事前去致哀。 他只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梁峰的卷宗,想起他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他多胖!可是粗中有细,做事比谁都稳妥。 他的眼泪未敢为人所知,儿子来了,他就立刻停止了流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风中沙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灵枢没有直接回家, 他去了局里,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又拨通了邹容泽的diàn huà。 “我要跟我爸摊牌。” “说什么,说你终于决定嫁给我吗?” “” “别生气,宝贝儿, 你知不知道, 你刚才的语气, 像头豹子。”kev缓缓道:“那不是适合谈判的语气。” “我没有提请逮捕的权力。”房灵枢缓和了情绪:“不能再拖了, 我觉得有必要先逮捕梁旭, 突击搜查他家里。那天他来公|安局,脚上的鞋子刷过了。我觉得他很有可能在行凶的时候沾上了血迹——不管有没有, 先搜再说。” “以我对中国政|府机构的了解,”kev道:“灵枢, 你有否考虑过,如果这次搜查无果,下次你会没有理由再去搜查他?”停一停, 他接着说道:“你自己告诉过我, 关中政|府希望在处理此案的过程中保持舆情的稳定, 而你现在, 在和他们对着干。” “你要来黑中国政|府是吧?美国佬,我老实告诉你, 我现在脾气很不好, 你想吵架, 我就愤青一把陪你吵。” diàn huà那头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 kev笑起来:“好吧,你要迁怒于我,那我甘愿承受。” 房灵枢被他一句话堵得没词儿了。 “灵枢,你的不安,我能理解。你发现了你父亲的秘密,所以愤怒又害怕。在金川案和曲江案破解之前,你有可能先把他送上法庭——哦,中国走什么程序,我还不很了解。此外,突击搜查的后果,你自己也很明白,你根本没有把握,所以你暴躁不安。”kev道:“甜心,你现在全身都是攻击性,如果骂我能让你回复平静,那先容我脱|光了衣服,享受你的辱骂。毕竟我们很久没玩那一套了。” 房灵枢被他气笑了。 kev仿佛真在那头脱起衣服来了,一阵布料的响动:“好了,我脱|光了,全身上下一|丝|不|挂——我的公主,你是想用鞭子抽我,还是用脚踩我呢?” “色≈|情狂。” “平静了吗?” “你滚蛋!” 是的,房灵枢心里明白,突击搜查,好的结果是当场拿住证物,不好的结果就是空手而回。 空手而回会带来无数谣言,以及更多对警方的指责。梁旭的立场已经十分可怜,刚刚丧父,又被警方无故搜查,而他的民事赔款还没有及时判|决下来。可以想见网上会把这件事扭曲成什么样。 两人在大洋两岸无声相对,风从房灵枢的窗边吹进来。 长安的夜已经有了秋意,夜风开始凉了。 kev听到房灵枢含|着鼻音的道歉:“对不起,kev,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没有不应该。”kev噙着笑:“听你发脾气,是我的特|权。你若对别人发脾气,恐怕我还要吃醋。” “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待会儿会跟我爸谈成什么样。”房灵枢擦了擦眼睛:“我要说服他缉拿梁旭,还要他自己说出梁旭的身份。kev,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都知道,但那不代表我不爱他。” “事实不一定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kev说:“忍辱负重,必有其由。” 隔了好一会儿,房灵枢从diàn huà里猫叫似地“嗯”了一声。 kev压低了声音哄他:“勇敢点,宝贝儿,你要这样哭,我待会儿怎么处理我的欲|望?” 房灵枢带着哭腔,含含糊糊地骂他:“滚你|妈。” “好的c好的,我的甜心,你就骂个痛快。”kev低头捡起领带——衣服他可没真脱,就是吓吓他的小房警官而已:“很晚了,回家去和你父亲谈谈吧——还是那句话,我们任何行动,要有证据,但证据不靠暴力和莽撞获得。” “我知道。” kev慢条斯理地打好领带,这可是机场,旁边人都看着呢。只希望大家原谅他的玩笑,不要报警说他打算裸奔。 许多人咧嘴笑着,瞧着这个拉丁混血的男人潇洒地单手系领带。 房灵枢也才听见他diàn huà里仿佛有广播的声音过来。 “你在干嘛?商场里吗?” “是啊,给你买个礼物。”kev顺口胡诌道:“还有半年就是你的生日了。” 这都是什么狗屁理由。房灵枢满心都是案子,也来不及细想,只是一阵温柔涌上心头。 幸何如之,他能遇到这个大洋彼岸的男人,他弥补了他内心的一切缺憾,总能让他在躁动不安的时刻找回一颗平静的心。 没头没脑地,他叫了一声:“邹凯文。” “嗯?” “我爱你。” “我的天,你这是暗示我跟你来场diàn huà做|爱?” “我爱你!挂了!” 房灵枢怕他再说什么骚话,只好“啵”地吻他一声,赶紧挂了diàn huà。 是的,困难重重,但一切都有眉目了。等这个案子破掉,他就ci zhi去美国。 没道理一直让kev那样等。移民是不一定的,但至少先干个三天三夜吧。 只要梁旭的身份明确,乱麻之局就能从头解开。包括跟踪他的那个警卫,既然在翠微花园上班,也不怕找不到。 他走出公|安局大院,秋风又起了,仰望夜空,倒映在他眼里是一片宝光璀璨的深蓝。长安的夜空少有如此清澄的时候,仰头就能看见北斗七星,悬天如剑。 北斗何|光耀,熠熠照长夜。 房正军果然没有睡,不过也没有刻意等他,房灵枢回到家里,房正军正在书房里写报告。 房灵枢先把梁旭送他的东西仔细收好,才来敲他爸爸的房门。 “回来了?” 房正军惯于俭省,自己在家就没开空调,光着脊梁写报告。听见儿子进门,他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声。 房灵枢靠在门上:“房队长,你在忙?” 房正军闻得他儿子腔调不对,就回过头来:“干什么?” 回过头来,他看见房灵枢戴着眼镜,手里抓着一沓纸。 “我要和你谈谈。”房灵枢说。 房正军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公事去局里说,你|妈|的事就不用说了,她懂得什么。” 房灵枢走到他面前:“房队长,我请求你代为提请,尽快逮捕梁旭,并突击搜查他的住处。” 房正军看他半天,把笔向桌上一丢:“你又发什么疯?” 房灵枢若无其事地望着他:“就算我不说,你也认为梁旭的住处应当搜查,不是吗?” “那是局里的事情,你只负责走访排查,你查出什么了?” 房灵枢推推眼镜,在他父亲身边坐下了:“三天内,刑侦中心地毯式排查了翠微花园所有住户,并且进行了走访,有人目击梁旭曾在卢世刚死前出没于翠微花园。” “所以呢?他有不在场证明,这是你自己给他作证的。” “别急,没证据我不会乱说话。”房灵枢把一叠zhà一 piàn摊开。 “我们仔细摸排了二十七号当晚,全市所有还在运行的jiān k一ng,从明德门,到翠微花园,房队长,你看这是谁。” 房正军举目望去,那是经过技术处理的jiān k一ng截图——因为是夜里,模糊极了,只能放大再处理,房灵枢和整个刑侦中心不知道把这些录像看了多少次,大海捞针地抓出了这几张截图。 “行走姿态,衣着特征,身高,体型,就是梁旭。”房灵枢说:“七点到九点半,他先后出现在曲江会展中心和寒窑路上,这条路线正是通向翠微花园的常规路径。但我认为他不是想去翠微花园,因为卢世刚的广源建材公司,就在寒窑路上。” 这是长安富有盛名的一条街道,据说王宝钏就是在此地等了薛平贵十年。 卢世刚倒也不嫌寒窑路的名字不吉利,好好一个公司,开在寒窑里。 房灵枢捻着那张zhà一 piàn,忽然笑了笑。 梁旭应当是想去公司楼下堵住卢世刚。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在公司附近与卢世刚见面。jiān k一ng也没有拍到他们同时出现在镜头里。”房灵枢道:“但是十点左右,他从翠微花园的南门出来了,只有背影,但我确信这就是他。” 房正军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还是戴上老花镜,把几张zhà一 piàn仔细看了一遍。 “最关键的这张图,太模糊了。”房正军说:“梁旭去寒窑路,这离翠微花园还有相当一段路程。他想去索赔,没找到卢世刚,这也说得过去。你要指证他,这最后一张zhà一 piàn实在难以服众,这背影说是他也行,你说是小邓也行,说是谁都行。没有目击者,不能光凭这一个背影取证。” “所以我才要提请搜查他的住处,他住处一定还藏着其他证物,哪怕血迹洗掉了,只要我们行动得快,可以提取出残留的血样痕迹。” “你这完全是在血口喷人。”房正军严厉起来:“就凭几张截图,硬往他身上扣黑锅。然后就要搜人家家里——房灵枢,省厅下来的文件你读了没有?梁旭什么身份?你这时候大张旗鼓跑去搜查,查不出东西你怎么交待?” 房灵枢不说话了。 房正军叹了口气,扶一扶老花镜:“你不服气,年轻人,做事莽撞冲动,这我都能理解。我再给你说一个事情,卢世刚生前的通话记录,移动ti g一ng给我们了——当天晚上八点多,卢世刚给他儿子打了一个diàn huà。然后快十二点的时候,又给他妻子打了一个diàn huà。” “这个我知道,”房灵枢琢磨了一下:“你想说,至少在这个时候,卢世刚还有自|由行动的能力。” “是啊。”房正军无奈:“你以为我就没有看jiān k一ng吗?我夜夜值班都在看,证据不足啊灵灵。你是个警|察,做事要有真凭实据。” “证据是有,只是我怕你听了要犯心脏|病。” 房正军未料他这样回答,不由得沉下脸来看他。 “有些证据,我不说,是因为不太好看,也不便公开。”房灵枢低着头:“有线人向我这边通报,半个月前,也就是梁峰刚去世的后的几天,梁旭曾经秘密委托私|人|侦|探,调查卢世刚的身份,并且窃取了他的dna。” 房正军有些愕然,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 “如果梁旭真的对卢世刚一点图谋都没有,他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偷卢世刚的dna样本呢?” “这是谁说的,你让他自己出来作证。” “对方是私|家|侦|探,不可能出来给你作证,人家还要做生意的。” “什么狗屁生意?”房正军一把搡开他儿子:“违法违规!房灵枢,你天天跟什么人混在一起?” 房灵枢从地上爬起来,退后两步:“我也犯不着说谎,用得着你老人家气成这样?” 房正军是真的动怒了:“我就不明白了,梁旭好好一个孩子,他跟你有什么仇?你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算计他,我就不说什么,拉了几张jiān k一ng就硬说他尾随卢世刚,我也就不说什么,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私|家|侦|探,信口开河——房灵枢,你是不是不枪毙梁旭就不安心?”说着他又拍桌子:“抓犯人,能像你这样疯|狗乱咬吗?梁旭可疑,别人就不可疑?他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这十八个黑锅没头没脑往人家身上栽?” 房灵枢不吭气,只是看着房正军,过了一会儿,他笑起来:“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护着梁旭?” 房正军红头涨脸:“我怎么护着他了?” “房队长,你怎么护着梁旭,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房灵枢摘下了眼镜:“你,陈伯伯,还有梁峰——梁叔叔,你们为什么要那么保护梁旭呢?” 听到梁峰的名字,房正军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我对梁旭的身份,实在很感兴趣。这个兴趣不是别人给我的,就从你避而不谈卢世刚的嫌疑人身份开始。从那时我开始怀疑,梁旭是不是和金川案有什么关联。但他身世清白,是射击运动员的儿子,看上去和金川案怎么都扯不上关系。” 房灵枢想了又想,把样本报告递给房正军:“不好意思,违规办事。别处分小杨,是我恐吓她干的——我很不巧地得到了梁旭的样本,又很不巧地发现梁峰的尸检样本还留在局里,于是很不巧地我们就分析了一把,结果很不巧地,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房正军怎料他这样胆大,一时间气也来不及生,只是咬牙切齿地看住他。 房灵枢在他父亲前头蹲下来,无辜地抬起头:“房队长,以及曾经的芝川派出所房所长,还很幼小的我,那时,也跟着你住在芝川。你一年到头奔波在外,可是有段时间,你突然天天在家了,我还以为你是转性了,现在想想,你是不是从金川县带回了什么人?” 房正军不说话。 “哦,没记错的话,有一次你答应我去儿童乐园玩,我在学校等你到天黑,一路哭着去找你,人家告诉我,你去城北了。后来你跟我说,是临时有公务,我都信了。”房灵枢摸|摸鼻子:“这两天我又把这个破事儿想起来了,忍不住查了查当时的老地图,唔,原来当年的芝川孤儿院,就在城北。” 房正军还是不说话。 “梁峰,我得喊他一声梁叔叔吧?你们都在华阳县当兵,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不知道是不是人富贵了就狗眼看人低,他成了全运会冠军,跟你们就没来往了,是不是?”房灵枢恶毒地看向他父亲:“所以他死了,你和陈伯伯,连葬礼都不肯去,算什么战友呀?苟富贵勿相忘都不明白,还犯得着掏这一分白礼的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后记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房正军不忙着发火, 先问他儿子:“说吧, 什么情况,那天晚上当事人和你在一起?” “是啊,我跟他玩了一个通宵。”说着房灵枢就去瞟梁旭:“对吧?” 梁旭不吭气,他还不是个智障, 此时既关系他清白, 又是人家父子打擂台, 梁旭懂得安静如鸡。 不知为何, 他似乎不愿意去看房灵枢, 他的脸色有些泛白。 房正军寻思了一会儿:“你们认识?” “不认识,就是正好联座, 就一起玩了。” 房正军猛地转过脸:“二十七号晚上,你跟我说你要去帮小邓搬家, 你他圌妈跟我扯谎?” 房灵枢缩了缩脑袋:“呃,下午就搬完了——房队长,办案请注意文明用语。” 还文明用语呢, 你爸现在想给你素质十八连。 房正军又看梁旭:“是他吗?坐你旁边的?” 梁旭难得地脸红了一下:“对他挺黏人的。” 背后不知道谁“噗”地笑了一声。 这可算是对上榫了, 看来这两个孩子那天晚上是真在一起, 不然梁旭怎么知道房灵枢黏人? 房灵枢倒是一点也不害臊, 大咧咧拖了椅子坐下了:“走程序,做个笔录吧。” 房正军一头青筋地看看梁旭, 又看看房灵枢, 忍了又忍, 终于没说话。 27号当天, 房灵枢确实是去帮小邓搬家了,活干完了他还不想回家,非拉着小邓出去玩。 小邓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坚决不去酒吧,两个男人不喝酒还能干什么?网吧联座,英雄联盟。 两个人还得互相打掩护,一个声称局里有事,另一个声称帮忙搬家。小邓是酷爱l一l的直男,奈何未来的邓夫人视游戏如情敌,这一晚上二人如鱼得水,玩得房灵枢眼冒金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猫咪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他呼吸着, 时间在他沉重的呼吸里溯流回去,他离开了长安,回到芝川去c回到金川去, 他的老战友梁峰又复活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许梁峰此时还在射击场上争取荣耀。 所有一切, 都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早晨了。 对于十五年前的房正军来说,对于那时候的关中警方来说, “金川案”还是一件十分有希望破获的大案要案。 先从第一次凶|杀案说起。 这起血案发生在金川, 卢世刚家, 二零零零年的夏天。死者是县拆迁办副主任胡某, 他和卢世刚的关系只算是熟识——确切地说, 他们近乎有仇。 公|安局接到报案赶去现场, 现场的情况令人心悸。胡某已经死亡,他的尸体被五花大绑,跪在床头,卢世刚的妻子张秋玉当时身受重伤, 也被五花大绑, 跪在床下。 当时金川县沙场村正在拆迁, 胡某专门负责这个拆迁项目,因为做得不太厚道,群众对他意见很大。而张秋玉身为居委会主任, 和胡某一向走得很近。 报案的不是别人, 正是张秋玉的丈夫卢世刚。而他作为村里反对拆迁的钉子户带头人, 和胡某所在的拆迁办有过数次争执乃至械斗。 群众之间更加传言, 因为张秋玉和胡某有奸|情,所以卢世刚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不过到底呢一夜夫妻百日恩,卢世刚没舍得对老婆下shā sh一u,张秋玉又被抢救了过来。 张秋月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个孩子当然流|产了。大家都说,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卢世刚这一手够狠,留下母的,不清不白的野种嘛,弄死算了。 卢世刚显然有很强的作案动机。当时的金川县派出所所长陈国华,副所长房正军,立刻达成共识,逮捕卢世刚并进行了审讯。 审讯结果有些尴尬——卢世刚因为之前械斗抗拆,被拘留谈话,案发当夜,他刚从拘留所里被放出来,又被房正军抓着教育了好几个小时。 尸检报告则显示,早在卢世刚离开拘留所之前,胡某就已经被害身亡。 卢世刚没有犯案时间。 他在拘留所里自责万分,为了他重伤的妻子痛哭流涕,寻死觅活,只喊“让我死了算了。”拘留所的干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捆又是麻|醉针,才没让他在拘留所里自尽。 因为胡某作风一向不好,因此群众对这个案子意见很大,几次上|访,大家都觉得凶手简直是为民除害,加上公|安局方面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也检不出指纹和脚印,一时间群情激愤。 陈国华和房正军焦头烂额。他们不敢释放卢世刚,又无法举证卢世刚shā rén。只能先行拘留,将他作为嫌疑人看管起来。 当时的审讯流程还不是很严谨,卢世刚在拘留所里呆了大半年。 仿佛就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大半年之后,另一起shā rén案在金川县爆发了,死者是拆迁办主任杜某。这一次,凶手干脆利索地完善了自己的作案手法——还是五花大绑,但现场更加洁净了,杜某一家三口全部遇害。 卢世刚没有任何嫌疑,他人在拘留所里。 民间愤怒的声音越来越高,大家都觉得这个无名shā sh一u实乃义侠,专杀害人精。金川县那几年的拆迁矛盾异常激化,因此这个案|件从一个连环shā rén案,上升到了党群关系的问题上。 房正军原本就坚持疑罪从无,这时候便劝说陈国华:“卢世刚的确无辜,他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作案时间。现在闹得这么大,把他放了吧。” 房正军犹记卢世刚离开拘留所的那天,一步三回头。 “青天,青天。”他流着泪说:“还我清白了。” 当时还有人为房正军鼓掌叫好。就是这样嘛,大快人心,祸害原本就该死,无辜的老百姓为什么要被关起来。 而房正军却对卢世刚的表现起了疑心。他演得太过了,整个人脸上都是大喜过望。他的狂喜仿佛不仅仅来源于沉冤得雪,而似乎是一种侥幸。 这些内情,因为涉及到政|府形象和群众关系,被严密封|锁起来,新闻单位严禁报道。几年过去,无人再提起这个案子背后的故事,它也就逐渐被淡化。加上当时网络还不发达,因此更加无人知晓。 房正军回想那时他的所作所为,只有“后悔”二字可以形容。他不后悔坚持疑罪从无,但他后悔自己放人放得太轻率。 他那时还年轻,有英雄主义情结,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救护无辜的事情。 而更多无辜的生命,在后来的数年里,给他上了血的一课。那些当初为他鼓掌叫好的人,很快震慑于接下来的数起血案,他们的嘴皮一翻,又开始数落起警方的无能。 说到底怪谁?不就是怪放走卢世刚的房所长吗?哎呀,他升官发财,调任到外地去了,不晓得是不是当初收了卢世刚的钱呢。 房正军不在乎美名与骂名,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无所作为。他的人生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追凶。 而凶手隐匿无踪。 房正军在那几年里十分神经质,他走在路上,看谁都像凶犯。 房正军还记得接到报案的那个早上,那是二零零贰年的立秋。在接到diàn huà之前,他已经有不祥的预感。 当时他已经调动去了芝川,diàn huà是陈国华打来的。 “老房,你快来阿陵,出事了。” 作为前三个案|件的主要参办人员,房正军责无旁贷,报告之后就立刻驱车赶往阿陵。 连环shā rén,还是那样的手法,已经是第四案了。这次的受害者是三口人,一对夫妻和婆婆。 房正军进了现场,头像针扎一样的疼。凶手把犯案现场打扫得这样干净,场面是那样熟悉。 他在嘲笑警方。 是的,你们抓不住我。是的,你们根本不懂我。 尸体已经开始膨|胀,房间内弥漫着臭气。房正军一言不发地戴上手套,检查每个房间,看看是否可以找到遗留的证据。这个房子是自建房,被害者全部集中在二楼的堂屋,房正军一点一滴地搜过去。 忽然地,他在尸臭里,闻到另一种奇怪的气味。那不同于死人的尸气,是一种活人才有的c便溺的气味。 厕所在一楼,这不是厕所传来的气味。 他循着这气味,满屋地打转,最后走到一个矮柜前面——太矮了,很难相信这里会藏着人,也许只是猫或者狗。房正军思量片刻,还是蹲下|身去,打开那扇门。 “” 门里蜷缩着一个孩子,他在这个柜子里已经呆了不知多久,如果案发当时他就在这个柜子里,那么他已经在柜子里蹲了整整两天两夜。 他下|身实在肮脏不堪,薄薄的短裤上全是屎和尿,湿了又干,变成一条一条黄褐色的痕迹。人已经昏厥了,蜷在柜子里,像是死了一样。 房正军紧急地去试他的鼻息,又试他的脉搏——还活着!还活着! 他一把将这个孩子抱了出来,几乎张口就要喊“还有人活着”,下一秒,他闭上了嘴。 不能让人知道这孩子还活着。 因为凶手可能就隐匿在极近的地方。 他随手脱下衬衫,裹住孩子的脸,另一个人走过来,他们像抬尸体一样,迅速而小心地把这具幼小的“尸体”抬出了案发现场。 抬着这具“尸体”的另一个人,就是现在的长安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华。 这个叫做张小兵的孩子,是整个金川连环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也许亦是唯一的目击者。当时他只有十一岁。 他在武|警医院得到了救治,醒来之后,他既不说话,也不会哭,只是大睁着眼睛,向天花板发愣。 房正军耐着性子问他:“孩子,两天前的夜里,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告诉叔叔。” 张小兵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啊啊”地发出微小的声音,连转动眼珠似乎也十分费力。 当月,参办阿陵案的所有人员,达成了共识:保护证人,不向社会公开。 一旦让凶手知道这个孩子在世,那他恐怕要不计后果地shā rén灭口——是的,这个孩子是一个绝佳的钓饵,但怎能用人的性命去钓取罪犯?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这些人慢慢散落在人海,有些人不堪重负,ci zhi离开,也有些人停薪留职,之后就干脆下海经商去了。 金川案是他们心里抹不去的伤疤,是他们人生失败的标志。而张小兵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活着,就永远在鞭笞和谴责这些参办干警的良心。他们总在夜里想起,是自己的无能,让这个孩子家|破|人|亡。 没有人能忘记张小兵那时的眼睛,又大又黑,它原本应该充满纯真与欢笑,而他躺在病床上,像完全被抽走了灵魂。 生亦如死。 只有房正军和陈国华,依然留在岗位上。 凶案未破,永不言弃。 张小兵不能长久地留在医院里,医生和法|医给出的建议都是一样的:“他是心理性创伤,所以不肯开口说话。” 法|医则给出了更加明确的建议:“如果是为了破案,当然是越快让他说出实情越好,但如果为了这个孩子的健康考虑,还不如不要提这些事了。” 房正军要带这个孩子远离金川县,那里毕竟危险,熟人太多,于保护不利。商量再三,他把张小兵带到了自己所辖的芝川,安置在芝川福利院。 “怎么办啊,喂饭也不吃,游戏也不做,说话也不说,晚上一直尿床。”福利院院长头疼:“十一岁了也是大孩子了,这是不是弱智啊?” 院长真不知道房所长是从哪儿弄来了这个傻孩子,房正军不肯说,只是严厉地告诉他,这孩子十分重要。因此她只能委婉地抱怨:“这要怎么带啊,光是天天给他换床单就晾了一院子。” 房正军二话没说,次日,福利院就收到了二十张床单,和房队长的一张存折:“这是我一年的奖金,陶院长,无论如何,你帮帮这个娃娃,他太可怜了。” 这说是私生子吧长得也不像,要说是两不相干吧,房所长也太疼这个孩子了。 陶院长无话可说,只是点头。 那半个月里,房正军每天都偷偷摸|摸地往城北福利院跑。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有这样细心过。 不只是怜悯,还因为自责,因为愧疚。 他不知如何向张小兵开口去问。张小兵甚至无法接受他父母的死讯,他在福利院里发呆和打转,像是等待父母来接他回家,而他盼来的,永远只有房正军。 房正军知道自己对不起儿子,给张小兵买过的东西,房灵枢从来没有得到过,给张小兵换过的尿布,房灵枢从来没有享受过,给张小兵喂的饭c唱的歌,房灵枢大概一辈子也没见过。 他无法忘记那天房灵枢拖着书包,在路上哭着找他,几乎要被车撞死,房正军又急又怒,先在他儿子头上痛打几下,又问:“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在学校等吗?” 房灵枢像个小姑娘一样放声大哭:“你答应我的!学校都关门了!” “十五了!大孩子了!灵灵,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儿让我不操心?” 房灵枢气得大骂:“你为我|操过心吗?你也配!” 那天他们到底没有去成游乐场,房正军给房灵枢买了一个裱花蛋糕,房灵枢当面把它扔在马路上。 “小孩吃的,谢谢,我不要。” 从那时开始,房灵枢比过去更难说话了,他一夜之间长大了。他眼巴巴地拖着他的童年,一直拖到了十五岁,而房正军终结了这一切。 童年在他生命里完全消失了,他被迫迎来了迟到而叛逆的青春期,他变成一个古怪的少年,张扬又乖僻。 忠孝难两全,房正军想,灵灵好歹还有他亲妈,而张小兵什么也没有了。 或许是因着他的一片诚心,张小兵终于开始自己吃饭,渐渐地,也不尿床了。他逐渐恢复了一个十来岁孩子应有的生理功能,只是依然沉默寡言。 就在那一天,房正军下了班,照样过来看顾张小兵——他从h一u én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张小兵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玩蜡笔。别的小朋友都在前院做游戏。 见到房正军来了,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玩蜡笔。他没有黑色,于是用赭石在纸上用力涂抹,赭石里混着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房正军仔细辨认那张画,长头发的,可能是女性,代表母亲,黄头发的,可能是老人,代表祖母,蓝头发的两个,互相交叉着线条状的手。 那也许就是凶手的象征。 但父亲在哪里呢?是否意味着,张小兵窥视到凶手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遇害? 这张简单的涂鸦,含|着难以尽述的恐怖氛围。它远远偏离了一个十岁孩子应有的绘画技巧,显得过于笨拙,甚至有些低智,但它表现得这样强烈,让人一眼就联想到阿陵案的现场情况。 画面里没有灯光的表现,却仔细地还原出了凶案现场的家具格式。人物表情一片混乱,那也许就是张小兵内心的投射。 房正军看得出了神。 他俯下|身去:“孩子,在画什么呢?” 张小兵全身哆嗦了一下,他捂住那张画,在纸上乱涂起来。 房正军于是掏出一兜橘子,先去洗了毛巾,给张小兵擦手,又给他围上干毛巾:“不看不看,叔叔不看,叔叔喂你吃橘子,好吧?这橘子可好吃了。” 张小兵任由他摆布,只是不张嘴。 房正军耐心道:“张嘴,啊,张嘴,你看陶阿姨都说你会吃饭了,橘子吃了对身体好——听话啊,张嘴。” 张小兵忽然转头看他。 房正军被他乌黑的眼睛骤然一瞧,居然心头发震。 “叔叔,我爸爸我妈妈是不是死了。” 橘子从房正军手里滚下来。 “还有,我奶奶。” 房正军慌张地捡起橘子,大声问他:“孩子,你是想起什么了?” 张小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过了许久,眼泪逐渐从他眼眶里漫出来,孩子的睫毛格外浓长,这眼泪曲折地悬在睫毛上,又大颗地掉下来。 房正军什么也管不了了,他跪在地上,抱住张小兵:“孩子,你那天到底看见什么了,你一五一十都告诉叔叔,你得说出来。” 张小兵被他吓住了,张着嘴,瞪着眼,哭不出声音。 房正军又急又痛:“你说啊,到底看见什么了,我的好孩子,你不能光是哭,你告诉叔叔啊!” 张小兵真被他狰狞的眼神吓哭了,两人乱做一团,阿姨从前面跑过来:“我的命啊房所长你这是干什么?小孩儿刚好一点你来捣什么乱呢?!” 房正军大吼一声:“你前面去!不许过来!” 阿姨被吓走了。这里房正军连哄带劝:“好宝宝,小兵,不哭,你别哭,你看叔叔嘴笨又不会说话,你擦擦眼泪,你想一想,就你为什么要蹲那个柜子里,是谁到你们家来了?” 张小兵哭得抽抽噎噎,房正军在他撕心裂肺的哭声里,模模糊糊地听到他说:“他在笑,吓人。” ——他在笑? “什么人在笑?” “我捉迷藏他就进来了。” 房正军一头雾水,只好继续追问:“是谁进来了?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张小兵摇头。 所以是没有看到凶手的脸——也对,如果孩子当时和他四目交接,恐怕现在已经没命活着了。 “他把我,爸爸,推倒了,就脖子” 张小兵断断续续地说。 房正军紧急地总结这些支零破碎的片段,所以张小兵是当时正在捉迷藏,凶手破门而入,张小兵没有动,因此免于被凶手发现。 凶手在这个孩子面前行凶,杀死了他所有亲人。 “那你仔细想想,他们是几个人,几个人到你家来?两个人,三个人?” “一个”张小兵哭着说:“一个。” “男人还是女人?” 张小兵哭了半天,哑着嗓子说:“是,是叔叔。” “多高?你跟叔叔比划比划,有多高?!” 张小兵又看他半天,把手伸向房正军的耳朵:“比你矮。” “” 孩子当时可能遭受了巨大的惊吓,他对犯人体型特征的描述也许并不完全准确。但凶手是一人独自行凶,这是决计不会错的。 房正军在心中勾勒着这个shā sh一u的形象,又情不自禁地去看那张已经毁掉的涂鸦——性别c高矮,这和卢世刚,真的太像了。 那么巧,张小兵死去的母亲,当时也和张秋玉一样,怀着身孕。 “干嘛丢下家业干这行啊?”当初房灵枢也问过他,“你家底那么丰厚。” “fbi嘛,每个美国人都有的英雄梦想。”kev答道:“为我的祖国,奉献我微薄的力量。再说了,如果我以牧场主儿子的身份跟你认识,你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搭理我。” “放屁。”房灵枢笑道:“那是因为你来给我们讲课。”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abc,骨子里流着星条旗的血,从未将自己当做炎黄子孙。华夏只给了他一张黄种人的面貌,而不可能同化他对民|族的认知。 但他们毕竟看上去相似。宛如许多留学期间的露水情缘,他们因为相近的肤色c相同的专业而走在一起,又因为共同的兴趣彼此相爱。 房灵枢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kev居然带他去了洛杉矶,看花样滑冰。 房灵枢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个啊?” kev没说他准备了多久,只是笑着摸|摸鼻子:“我觉得你一定喜欢。”又补充:“这兴趣跟你很搭配。” 干这行的,要是连追求对象的爱好都侦|查不了,那还不如回家洗脚了。 房灵枢也笑,他们两个搞刑侦的,不知道和花样滑冰搭配在哪里。 那天的比赛是值回票价的精彩,只是房灵枢喜欢的选手没能夺冠。他喜欢的是女选手b,最后拔得头筹的却是女选手a。 kev见他嘟着嘴巴,一脸的痛心疾首,不由得笑道:“你是b的死忠啊?” “那倒也不是,只是a总让我感觉失望。” “美国人都很喜欢a,她在全世界都更受欢迎。” 房灵枢看他一眼:“我觉得呢,花样滑冰,说到底是个竞技体育,然后才是艺术。a的表现总是追求稳定——比如她在跳跃之后,会做一个激动的表情,但那个跳跃对她来说根本不难。” kev含笑看着他。 “明明是轻而易举,还要表演得很激动,这个表情一点也不真诚。而b的编排就好得多,她的跳跃多有难度呀,跳完之后,观众也觉得激动,那个激动的表情就是天人合一的真情流露了。”房灵枢远望着洁白的冰场:“我喜欢纯粹的东西,不喜欢故意的表演。a对我来说,像个演员,我更愿意看b的表现,那才是体育精神的艺术化。” “可是a从不出错。” “做个运动员,连挑战出错的精神都没有,还谈什么更高更快更强呢?”房灵枢振振有词:“就好比干|我们这行的,要是怕死怕难,还谈什么维护正义呢?” 他在这里高谈阔论,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一直说到自己忽然觉得不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美人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书记的批示,不知是不是特意换了红笔, 一笔一划写着“办案以慎, 查案以严, 各单位部门全力配合,一定要打击犯罪分子嚣张气焰。” 后面稍小的字,详细批示了宣传部和各新闻单位, 要“杜绝谣言,净化舆论,坚决保障长安省旅游文化年的有序稳定。” 这个重视程度, 让大家都觉得鼓舞,同时也很紧张。 虽然此案还没有任何定论,但领导们显然已经将它和金川案联想在一起。 不能再出事了。 房灵枢现在恨自己没入|党了,也知道后悔自己不思进取了, 回国两年,既不是党员, 也没混上二级警司。 后悔也晚了。 房正军只说:“我早就叫你写入|党申请书,你拖拖拉拉, 就知道玩。” 房灵枢犹不甘心:“我就不信了, 难不成做笔录的也得上二级警司?让我做笔录好不好啊?” 房正军捶他脑门:“公|安局是你家?你还挑三拣四?公事公办, 你干活儿去!” “我|干嘛去啊?” “跟着中心的人去翠微小区,排查!安排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出个国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 房灵枢委屈巴巴地跟着调查小组出勤了。 梁旭是下午一点才跟随警方前来, 不可避免地, 他有些紧张, 一直低着头。进了问询室,负责问|讯的警官就安排他坐下,这时他才终于把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房间里其他几个人都吃一惊。 ——在犯罪行为和动机理论的学说当中,有一种相当跳跃的学说,简称为“犯罪相貌”,它认为暴力犯罪者往往具备一种面貌上的共性,比如较窄的前额,较高的颧骨,粗短的下颌和小间距的眼距——虽说如此,一个罪犯究竟应该长什么样,凭此学说也实在难以定论。 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对的。 但是,当问询室的所有人看到梁旭的时候,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一瞬间的以貌取人,他举目向四围一望,众人心中便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种想法:犯罪相貌有没有不知道,但世间恐怕真的有决不犯罪的脸。 梁旭实在不像是个凶手。 这孩子长得太好了。 他看上去十分英俊,并且是一种端正的c良善的c令人心生好感的面貌。起初他一直低着头,刘海的阴影遮住了额头,那气质总显得有些阴郁,可他抬起头来,就露出一张年轻又英气的脸孔。 人如其名,他真像初升的朝日一样光彩夺目,那是一种男子刚步入成年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十分明丽,生着秦人特有的单眼皮,并且是干净爽快的丹凤眼,眉毛亦是挺拔英武的两道剑眉——这种眉眼适合于顾盼神飞的骄傲姿态,而他的眼神有些过于忧郁,微微含|着一点严肃的神态,因为拘谨而略带腼腆,这就更让人觉得他朴实又自然。 他浓厚的黑发以最规谨的方式剪短又梳齐,没有染,看上去有些天然的鬈曲,在耳畔划出一条整齐的线,正是古人称赞的有如刀裁的鬓角。 宛如diàn yg里最经典的正面人物,他的一切神情姿态,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正直和纯洁。 衣饰上也是一样的整洁端正,一件藏青色的p一l一衫,大学生常穿的那种磨白的牛仔裤,鞋子也很干净,大约是刚刚刷洗过。 因着父亲热孝,他臂上还别着黑纱。 梁峰可惜了,有个这样的好儿子,偏偏天不假年。 大家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去瞟房正军,心想这不该让小房去出外勤,该把他跟这个小梁放在一起,那才真是花蝴蝶和清水芙蓉,好对比。 想想更觉得好笑。 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遐想只是一瞬间。无论梁旭长得是有多俊俏,都不能凭面貌洗脱嫌疑。大家见他坐下,就收拢心神,严肃地开始询问。 在场的数人,只有房正军一人参办了前段时间的民事纠纷,他看着梁旭,梁旭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房正军问他:“你父亲的后事办妥了吧。” 梁旭抿了抿嘴唇,他乌黑的眼睛向房正军望着,片刻,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书记员照样作下笔录。jiān k一ng也在拍着。 梁峰鳏夫一人,家中似乎也没有亲眷,可以想见,火化葬仪,全由他儿子一人主持操办。 房正军向他微微颔首:“孩子,难为你了。今天是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你要实话实说。” 梁旭亦点点头。 于是经过一段例行公事的事前告知,又是一段关于姓名年龄的问答,之后,他们进入正题。 “卢世刚,你认识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他儿子杀了我爸爸。” “” 大家都警觉了起来,这个回答里包含了很明显的偏执情绪。 “卢天骄是误伤。”房正军说。 “哦,误伤。”梁旭没有反驳,他不等提问,继续说下去:“他说要赔钱,就这样。我爸已经不在了。法院还没判下来。”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作为嫌犯,这个回答显然太不理智,也太缺乏掩饰了,但作为当事人家属,这个态度倒是可以理解。 房正军于是又问:“你之前和卢世刚有过接触吗?” 梁旭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不认识。” “之后呢?” “没有。” “你确定?” 梁旭抬起眼睛,他的瞳仁深邃且大,因此直视旁人的时候就有一种迫人的意味:“房警官,我是来找过你,问过卢世刚的事,那又怎么样?” 旁边坐着的人便咳嗽一声:“态度放端正,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是你的义务,也是洗脱你嫌疑的必要过程。” 梁旭显然对“洗脱嫌疑”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转头去看说话的常警官,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房正军揉了揉鼻尖:“卢世刚是金川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迟疑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 房正军盯着他,加重了语气:“我问你,卢世刚是金川连环shā rén案的始案嫌疑人,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梁旭显然不善于说谎,他避开房正军的目光,又是片刻迟疑,他说:“我不懂什么叫,始案嫌疑人。” “所以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这次梁旭转回了视线:“是的,我也问过你。” “为什么要查他的身份?” “他儿子害死我爸爸。” “卢天骄是误伤。” “哦。” ——谈话进入了死循环,加之问询室灯光强烈,大家都有点额头冒汗。 “你对金川案了解多少?” “没有多少。”梁旭说:“就网上查的,反正我知道他有案底。” 房正军盯着他:“梁旭,金川案的卷宗一直作为机密被封|锁,你能从网上看到?” “百度一下都有,你们自己可以百度。” “我们问你当然是调查过,你不要含糊其辞!”房正军一拍桌子:“百度!哪里有说过!卢世刚是金川始案嫌疑人!你查给我看!就现在查!” 莫名地,大家都觉得他这腔调活像是在怼儿子。 要是换做其他嫌疑人,可能还没有这个喜剧效果,梁旭看上去太纯善了,显得试图威慑对方的房正军有点逗。 梁旭倒是没有怕:“网上能查到是卢某,我也问过你的是不是,然后你说这不相干。” 这还扯到房正军身上了,房正军真火了:“所以呢?” “所以我猜是的。”梁旭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你对得很。 房正军无话可说,亦问无可问,没有证据之前,这段提问又被绕死了。 但可以确定,梁旭知晓卢世刚的隐秘身份。他是否还通过其他途经了解过金川案的详细过程?又会否以金川案的手法来进行无谓的fu ch一u? 这些问题,房正军先咽下了,此时不应打草惊蛇。 短暂的笔录确认之后,房正军换了个方向:“那你之前来问我卢世刚是谁,你之后没有去找他吗?” 梁旭毫不迟疑:“没有。” 房正军敲了敲桌子:“梁旭,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公|安局,你如果在这里说谎,要负法律责任。” 梁旭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没有。” “八月二十七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就在外面。” “说清楚,什么地方。” “就一直在外面。” “我让你说清楚,在哪里,干什么。”房正军说:“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你在哪里?” 这次梁旭思考了很久。 “几点?”他问。 “十一点。” “记不清了。”梁旭说:“可能去上网了。” “去上网?” “去网吧,打游戏。”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父亲刚刚过世。”房正军走到他面前,捏起他臂上的孝纱:“热孝在身,你跑去上网打游戏?!” 梁旭大约也觉到他的怒气,他偏转了视线:“我爸爸,不喜欢我在家打游戏。”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 “我以后都不会在家打游戏。”梁旭说。 大家似乎又有点解过他的意思来了,是为了纪|念他父亲,所以不在家玩游戏?然后跑到网吧玩游戏? 这真是你爸主要是反对游戏,不是反对你在家啊!你这是想把你爸从高桥公墓气蹦出来啊?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不做声了。因为梁旭低下头去:“叔叔,我也要活下去的我很累。” 这一声“叔叔”叫得人难过。 他的表情并不十分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 这样大家就懂了。 年轻人,遭逢亲丧,精神紧绷到极限,想要放松一下,似乎也说得通。 房正军没再说话,他踱了几圈,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哪个网吧?” “战略高手,就我家旁边。” “有其他人能为你作证吗?” “不知道。”梁旭说:“我一直在网吧,通宵。” 如果梁旭所说是真,那么他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卢世刚一家都死于凌晨前后。只是这份不在场证明口说无凭。 网吧fu u需要,但这一块长期存在冒用c代用的乱象,上网记录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过前台登记的网管倒是可以充当目击证人,网吧应该也有jiān k一ng。 事情明朗起来了。 问|讯时间还很充足,他们没有放梁旭离开,而是立刻通知在外调查的各个小队:“三小队去明德门,找一个叫战略高手的网吧,调取jiān k一ng,向他们店员查证当天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个人,zhà一 piàn发过去了。” 对面进行得似乎不顺利,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领队的小邓直接赶回来了。他把房正军叫到外面:“房队,这网吧违规经营,没开jiān k一ng。” “怎么回事?” “网吧老板怕费电,装了jiān k一ng就没开过,他网吧里四个jiān k一ng头,全关着,每次检查的时候才开。” 房正军气得原地转圈:“又是刘宸的事!他曲江|派出所是吃干饭的!管得什么狗屁!” 又问:“值班网管辨认zhà一 piàn没有?” 小邓的脸色更难看了:“两个值夜网管,情侣,其中一个还是老板的女儿,昨天跟男朋友旅游,大巴翻了,两个人都遇|难了。” “” “就为这个,这网吧都没开门,我们找到老板家里,办丧事呢。那老板哭得话也说不清,问什么都说不清楚。” 这他|妈|的,晦气事都撞在一起了。梁旭挺漂亮一个脸,还他|妈是个死神投胎,沾上的都死|绝了。 ——不,他到底有没有去过那间网吧,现在根本无人作证。 只能采取最缓慢的方式,通过当天晚上网吧登记的人员名单,逐个询问是否目击过梁旭出现在网吧,并且是整夜待在那里。 房正军抓抓头发,忽然看了一眼小邓:“你打diàn huà就行了,这才几点,活儿还没干完你怎么就回来了?” 小邓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房正军没心思管他:“你们这些小孩,做事太不上进了——看我|干什么?带你|的|人继续去查!把当天的上网人员捋一遍!” 他把小邓丢在外头,又折返回房间,再问梁旭:“你记不记得自己旁边坐了什么人?是男是女?” 梁旭似乎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答道:“我记不清了。” “你得记清,梁旭我告诉你,现在要是没有人给你作证,你的嫌疑就很大。”房正军恳切道:“你想清楚,那天晚上你跟别人交谈过吗?” 这次梁旭有回应了:“有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门忽然开了。 “我!我能作证!” 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门口,房灵枢一头钻进来:“他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 房正军懵了。 房灵枢溜到梁旭旁边,梁旭亦觉得意外,眼前这个娃娃脸穿了一身警服,一时间还真的认不出来。 娃娃脸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剑圣小哥哥,是我呀!你的菜鸡!” 犯错没什么,知错能改就好,至于曲江案的隐瞒包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他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阻止房正军走错,现在他做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只要有希望,房灵枢就能骚起来。 至于那些追不回的童年岁月,房灵枢不可惜它,也决心不再为它而耿耿于怀。 他已经有足够的爱了,不如珍惜眼前当下。 车子让给房正军了,房灵枢意气风发地骑着一辆破摩托前往翠微花园,他要去检查翠微花园所有在职的警卫名单。一路上,他思考着昨夜的对话。 房正军ti g一ng了非常有效的信息,这当中有许多事情是他无法凭推理得到的。 他回想金川案始案的原始情况——仅仅只死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身强力壮的男性,身娇体弱的孕妇却没有杀死。现场打扫过,但远没有后来的现场干净利索。它带有非常强烈的ji qgshā rén的倾向,凶手应当就在附近,而不可能是千里奔袭作案。 事实上,大部分连环案的始案凶手,都是附近的住户。他们最初的犯案,都有或多或少的ji qg因素。 另一方面来说,一人独自行凶,那么这个人需要有非常好的身手,说是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也不为过。如果他素昔就有武术功底,或是格斗的技巧,那他不可能逃过房正军十年的排查。 卢世刚会有这个本事吗? 格斗技术不是一天练成的,这需要有专业的训练,而通常的防身术又和真正的shā rén技巧有着本质区别。 金川县沙场村的村民何德何能,会在穷山沟里学会这种shā rén的技术?他们大多都是外出打工,要么就是在家务农。 等等,外出打工外出打工! 房灵枢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diàn huà在他屁|股后头响了,这diàn huà必须要接,因为他屏蔽了所有不必要的号码,打来的,要么是公|安局,要么是梁旭。 房灵枢靠边停车,拿出sh一u ji一看,他有点儿泄气,也有点儿意外的甜蜜。 是邹容泽。 妈|的,还有这个美国佬的diàn huà不在屏蔽之列。邹容泽这黏人的功夫是和谁学的?自己吗?一联系上就没完没了地打diàn huà。 房灵枢愿意被他黏,恨不得自己也能黏他个十天十夜,只是现在真的没功夫跟他,他伸手就要挂,转念一想,又接起来了。 diàn huà接起来,是一个柔情满怀的c含笑的问候:“宝贝儿,现在心情好吗?” 他的声音实在动听,别人说这种话,多半显得轻狂,邹先生说起来却如同泉水流过青苔,哪怕是陌生人听了,也觉得十分受用。 更何况是房灵枢呢。 “干嘛呀?” 房灵枢不想他是专程来关心这个,倒有点不知所措。 kev笑了笑,温存道:“没什么,想你了,自然就会给你打diàn huà。你昨天晚上哭成那样,作为追求者,我当然应该问候你的心情。” 你肉麻起来真是有一万个理由。 kev人在首都机场,刚到中国,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和房灵枢说点儿什么,可diàn huà接起来,他又想起他们没了时差,这是他的白天,也是房灵枢的白天,多聊只怕要耽误房灵枢办事。 微笑片刻,他只说:“现在的中国,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也许我真的应该试着移民。” 房灵枢不知他发什么疯,又没道理怼他,笑了一会,他言归正传:“亲爱的,我正好也想找你。” “唔,你把刚才那个称呼,再重复一遍。” “少废话,老公,帮我办个事儿!” “我的太太,我什么都愿意做。”kev笑道:“看来,昨天你和你父亲谈得不错。” 房灵枢也笑了:“是,基本都在意料之中,说开了就好多了。他现在答应我申请批|捕——先不说这个了。”他把车子推到树荫底下:“kev,你fbi神通广大,有没有办法查到2000年之前果敢军的人员情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变猫记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经过一圈漫长的手续交接,梁旭被允许离开公安局, 但不能远离长安市。 “近期还有可能对你进行传讯, 希望你随时配合调查。” 梁旭整个人都保持着初来时的腼腆和严肃, 他点点头,举步向外走去。 房正军忽然从背后拉住他——对方似乎处于极端戒备的状态里, 房正军猛一拉他, 他本能地擒住对方的手。 他回过头,正对上房正军的双眼。 房正军亦明明白白看到他双目中的凶光。 一瞬间地,梁旭松开手:“对不起。” 房正军微笑一下,去打量这个年轻人的右手:“手上倒没有茧子——你父亲曾经是全运会的射击比赛冠军, 他没有教过你用枪吗?” 梁旭本能地撤回手:“卢世刚是被刀捅死的吧。” 房正军更加微笑起来, 在他缺乏保养的眉间叠起一串褶皱:“谁告诉你,卢世刚是刀伤毙命?” 梁旭回答得冷漠:“网上网下, 都传遍了。他还欠着我的赔款。房警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有事,你可以再叫我来公安局。” 说完他掉头就走。 房灵枢从后头追出来,伸手就捶他老爹:“就你话多,惹他干嘛呀?” 房正军没来得及答话, 房灵枢早就一溜烟地追出去了。 房灵枢一直追出了公安局大门。 他跑得急,在后面长一声短一声地喊:“小哥哥!等等我!” 梁旭头也不回。 房灵枢干脆放声大喊:“剑圣!剑圣!剑圣!” jg chá帅哥精装追男仔, 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咧着嘴看, 长安市警方的脸都要被房灵枢丢光了。 剑圣实在绷不住了。他终于停下脚, 冷着脸转过头来:“还干什么?!” 房灵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面扯开领带,一面委屈巴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我叫你半天!” 旁边一堆大妈在爆笑围观。 梁旭皱着眉把他拉到一边:“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啊?打游戏的时候你对我温柔又体贴!进了局子你就翻脸不认人? 房灵枢要闹了。 “吃个饭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 梁旭毫不领情:“不用了,我回家吃。” “别这样嘛!”房灵枢勾肩搭背:“干嘛搞得好像不认识一样啊?我们好歹一起打过通宵的!过夜的朋友对不对!” “不要这样说话,我跟你又不熟。” “梁旭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房灵枢扇着汗:“知恩图报四个字你懂吧?刚才帮你作证的是谁?还你清白的又是谁?你不能拔无情用完就蹬呀?” 什么叫拔无情?梁旭想打死他了。 他性格耿直,一时间对不上词儿,只好说:“你小声点,丢人死了。” 房灵枢满意地笑了,这次他声音小了:“按理说,应该你谢谢我,请我吃饭,我不讹你,我们aa制,好不好?” 梁旭抿着唇,不说话。 “啊就当报答你带我上段啊!剑圣!劫神!走嘛!” 梁旭对他的死皮赖脸无可奈何:“走吧。” 小房同志怎么能穿着zhi fu出去吃饭?小房同志不要面子吗?小房同志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衬衫:“你等等我,小哥哥,我去换身衣服,很快的!” 梁旭简直要被他打败了:“好了我等你,你不要再叫我小哥哥了,叫我名字。” 这jg chá到底要不要脸啊,摆明了自己比他小好不好? 房灵枢笑着跑了,热风里传来他蜜里调油的一声“好!” 他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半天,就差没化妆出镜了。 半小时后,房灵枢艳光四射地出来了,头发打理过,香水也喷了。 梁旭依然站在警局门口的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没玩sh一u ji,只是宁静地望野眼。他看上去像个初恋中的大男孩。 房灵枢向他跑过去。 梁旭被他一身喷香弄得退后三步:“你可真会打扮。” “那当然啦,我根本没想到你会答应我一起吃饭。那我当然要认真打扮一下啊。”房灵枢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见你我就特别后悔,应该跟你要个微信的。我一直记着你呢!” “”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说娘炮吧他也不怎么娘炮,说是个男人也太骚包了,钢筋直男如梁旭也闻得到对面漫天缭绕的基佬气息了。梁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花蝴蝶,他憋了一会儿,求饶地问: “到底想干什么啊?” “哇,我折腾一圈儿,你居然这么问我!”房灵枢委屈了,他抓住梁旭的手:“梁旭同学,我一身正气帮你作证,精心打扮求你吃饭,你说我是为什么呀?” 他没等梁旭答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凑近了梁旭的耳朵:“当然是想泡你呀!” 梁旭给他吓得一直往后退,噗通一声撞在树上了。 房灵枢放声大笑:“你还当真了呀?” 梁旭无话可说,也被他气笑了。 房灵枢不肯松开他的手,只是明快地笑道:“大学还没毕业吧?走,哥哥带你吃饭饭。” 还特么“吃饭饭”,你怎么不去撞车车? 梁旭感觉自己上了一条不得了的船。 他们俩在去哪儿吃饭这个问题上墨迹了一会儿,房灵枢先道:“你家住明德门?我家也在那边,咱们那边儿好像有个茶餐厅吧,叫一米阳光,蛮好吃的。” 梁旭道:“一米阳光不在明德门。” 话一出口,他仿佛打了个寒噤,缩住了口。 房灵枢却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又挠头:“那吃什么呀?想找个离网吧近的地方,吃完了咱们再去打两把,我跟你讲,我把你的事情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笑我吹牛逼!今天晚上你带我虐死他们啊!” 梁旭有些疑惑:“出了大案,你们还有时间玩游戏?” “jg chá也是人好吧?”房灵枢伸了个懒腰:“查案的事情上班时间做,下班时间就得放松自己,我还不想过劳死呢。”说着他又往梁旭脸上凑:“你看我的皮肤,自从干了这一行,天天敷面膜都没用!风吹日晒的难看死了。” 梁旭避之唯恐不及,房灵枢的眼睫毛就快戳到他脸上了,他只好架住这位雄性警花:“很白c很细,你好好说话。” 他们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年龄有差,因着房灵枢的娃娃脸,倒显得梁旭像个大哥哥。 长安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是一片洁净的昏黄。 吃饭的时候,梁旭又忍不住问起房灵枢的工作:“你们这样下班就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急个屁啊?”房灵枢擦嘴:“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你懂的,这案子上头说了,必须二级警司才能参办,听着高大上,其实只会拖慢速度。”说着他又去吃梁旭的豆腐:“你都摘清白了,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 梁旭温和地拿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好像也对政府挺不满意。” 房灵枢不以为意:“人呢,抱有期待,才会觉得失望。我从美国回来,当初也是对这个工作充满希望,但是你懂的,两年下来什么希望都磨成老油条了。”他手托下巴:“两年了,我一个海归,连二级警司都不是,连参办你案件的权力都没有,只能打杂。要不是今天机缘巧合,搞不好你要在局子里呆满二十四小时。” 谈到正经话题,他看上去就不那么造作了,有种侃侃而谈的自信风度。 梁旭不知“二级警司”到底是何级别,只是同情亦钦佩地看他。 房灵枢朝他努努嘴:“是不是?不能怪我不满意啊,办事效率就是低,做事也不替老百姓着想,你看你爸的赔偿案,到现在都没审下来。” 梁旭的脸色一瞬间阴晴变换。 房灵枢只是瞧着他,不说话。 过了许久,梁旭“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房灵枢这句话触怒了梁旭,饭毕之后,梁旭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今天不打游戏了我不想玩了。” 房灵枢顿时一包眼泪:“不是说好的吗?” 梁旭摇摇头:“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房灵枢的谎扯得面不改色:“我轮休。” “那也不玩了。”梁旭推开他的手:“你是jg chá,我是个嫌疑人,这样不太好。”说着,他走开几步:“回家了大哥,谢谢你今天的作证。”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房灵枢,心里一直叫他“打游戏的”,此时只好以“大哥”相称。 太打击了,房灵枢巨委屈,被拒绝也就算了,还成了大哥。 夜色蔓上城东的天空,梁旭转过身,慢慢向外走了。他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是房灵枢追上来,在他身后问:“梁旭,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梁旭莫名地转过头来。 房灵枢远远地站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于是只好走近两步,方听见他说:“挺多人嫌我娘炮。说我像gay。” 路灯照在他身上,原本个子就不高,黄巴巴的灯照下来,更显得可怜。 梁旭有点无措:“不是你只是爱漂亮。” 房灵枢低着头:“我其实没什么朋友,别人不太喜欢我,是我死乞白赖缠着你玩。” 梁旭到底善良,心又软了:“别这样说。” “那我能要你的diàn huà吗?” 梁旭点点头:“嗯,明天我再陪你出来玩。” 房灵枢巴巴地记了他的diàn huà,又加了微信,抬起头来卖可怜:“可我今天都跟人家吹过牛了” 梁旭对这个警花毫无办法:“好吧,就打一会儿,不保证能赢啊。” 房灵枢高兴了,他一把搂过梁旭:“那咱们真算交朋友了噢!” 梁旭只怕推开他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口头强调:“普通朋友。” 他们在网吧玩到十点半。 梁旭回家了,房灵枢独自一人,向公安局的方向走。 他的车还停在大院里,得开回家——梁旭看上去是个喜欢保护弱小的人,开车会让他感受到两人年龄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 房灵枢需要装弱,所以他选择不开车。 他就手拿起diàn huà,拨了小邓的号码:“我回局里开车,你们搞定了没?” “房队交代过,放心吧,我们已经撤了,jiān k一ngqiè tg,全部到位。” “没进人家家门吧?” “知道,就放在门口和阳台上,他有什么动静我们第一时间知道。” 房灵枢满意地挂了diàn huà,痛快地打了个响指。 要摆布这么一个单纯男孩,实在是太容易c太简单了——明天应该约在哪里?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对手简直像只菜鸡。 游戏里是很厉害,像个无敌剑圣,也许能把自己的九尾狐追着砍十八条街。只可惜这并不是游戏。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无罪,那倒是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房灵枢以为他爸应该睡了,一开灯他吓得蹦起来,房正军黑脸包公似地,正坐在客厅等他。 “哎呀爸,你吓死我了。干嘛不开灯坐黑屋里啊?” “你也知道害怕?”房正军说:“十一点才回来,你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房灵枢伸了个懒腰:“带到哪儿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你老人家争取布控的时间。” 房正jun1 zhǎng久地凝视他:“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怎么了?” “口蜜腹剑,什么人敢跟你交朋友。”房正军道。 房灵枢向他恶劣地一笑:“梁旭如果清白,那我只是在为他争取明证,如果他真是凶手,那就是他对我说谎在前。”他冷下脸来:“有哪里不公平吗?” 房正军“嗐”了一声,没有说话。 房灵枢向他摇摇sh一u ji:“diàn huà微信,都给我了~其实他人不坏。” 房正军艰难道:“既然人不坏,为什么这样算计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做?” 房灵枢脱了衣服,又脱裤子:“房队长,这话说得好恶心啊,下午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房大队长自己派人去梁旭家门口安设备的。”他光溜溜地转过身:“你嫌我算计梁旭,你还陪着我算计他?” ——那时梁旭坐在他旁边,房灵枢知道他在紧张。 大约梁旭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巧,当夜联系开黑的居然是jg chá,现在又是这个jg chá,来为自己作证。 他一定在回想自己当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许他也想起了自己刚落座时的冲动神态。 房灵枢不动声色,他维持着当夜迷弟的表现。他举目望向房正军,那是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眼神。 亲生父子,此时当然有灵犀。 房正军对这个儿子虽然不满意,但他懂他。房正军等他做完笔录,随口说了一句:“我看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既然没有找过卢世刚,又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先这样吧。” 房灵枢立刻领会了。他再度望向房正军,从背后比了个手势。 无论梁旭是否真凶,他都有谎报的行为。他身后牵瓜带蔓,藏着太多东西。而对凶犯来说,shā rén之后,先是紧张的应激期,随后会迎来一段兴奋和松弛的暴露时间。 shā rén也是一段chuán qi,对单纯的年轻人来说,很难将这段chuán qi就此深埋心底。 房灵枢不会放过这段暴露时间,他在各种情感方向上和梁旭取得了欺骗性的统一,梁旭对他的防备在不断降低,一定还会吐露更多东西,他的好恶将有助于描绘出他的犯罪动机和犯罪模式,那将为破案ti g一ng最明确的指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变猫记2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第二天, 梁旭果然应允他的邀约。 “今天不打游戏了, 总叫你扶贫,怪不好意思的, 咱们去打球吧!” “篮球吗?” “嗯啊, 不走远, 明德门这边不是有个体育场吗?我们去那儿混球吧!” 梁旭换了衣服,直接穿了球服出来,臂上却还裹着黑纱。球服没有袖子, 他把纱别在护臂上。 房灵枢不能视而不见, 只好顺水推舟:“其实你现在没什么心情玩吧我是想让你放松一点。” 梁旭对他九曲十八弯的欲擒故纵根本无从理解, 只是腼腆答道:“还好。头七纸烧过了。” “你|爷爷奶奶呢?” “我家没亲戚。”梁旭摸了摸臂上的孝:“我要是再不好好活着, 就真对不起我爸了。” 那一瞬间,房灵枢是真的有些同情他。 而他不知道,他在这头盘算梁旭, 梁旭也一样在盘算他。 梁旭隐隐约约觉得, 他们的关系似乎进展得太快, 又或者, 房灵枢太黏人了。而他支不出招。 算了, 可能那种男孩子, 确实朋友少。 自己也是一样, 可能除了房灵枢, 已经没有朋友了。 他想起另外一个人, 自己总是对孤独者抱有同情心, 或许也是同病相怜的一种自我怜悯。 因着工作日, 暑假也快结束了,球场里空寂无人——黄天暑热,谁大白天来体育场?两个人l一,梁旭高,而房灵枢灵活,居然也打得有来有往。 “你运动神经这么好,怎么玩游戏手慢?” 房灵枢笑道:“没有,我是在美国的时候才学打篮球,朋友教的。留学娱乐也不多,就经常玩玩。” 梁旭亦点头道:“看着是练过。” “刚才是热身,现在来真的,打赢我,就让你决定待会儿去哪儿。” 梁旭只怕他又要去打游戏,这赌约求之不得:“行,那我小心点。” ——房灵枢是打惯了街头篮球的人,擦擦碰碰相当不规范,兼之眉来眼去还有吃豆腐的嫌疑,若不是梁旭脾气好,换做别人早就火气打上来了。当然也是因为房灵枢长得萌,瞧着他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换谁也发不起脾气来。 梁旭十分意外,没想到这小个子打法这么凶,一点也不肯让人。到底是警|察,他想,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很结实。 两人全神贯注地争球,房灵枢忽然向外一看,球在他手上,梁旭伸手打他的球,而房灵枢十分碰瓷地向后倒下去。 梁旭恐他受伤,侧身拉住他,而房灵枢的眼睛还在往他背后看,转瞬间的事情,梁旭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自己翻身摔在地上。 “看什么呢!” 房灵枢吓傻了,眼睛还在往外看:“有个人过去了。” “什么人?” “我见过的,想不起来。” 梁旭挣扎起来,也回头去看,真的有个人影闪过去了,隐入行道树后面,然后再也看不见。 房灵枢这才发现梁旭受伤了,他脸也白了:“卧|槽对不起!” 梁旭只是着急,倒没生气:“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不拉你你头就碰地了。” 房灵枢一张脸吓得雪白:“不是故意的”他慌慌张张跑到球架下面,从包包里拽出一块手帕:“我给你包一下啊!要不先冲洗一下?” 那样子看着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梁旭看惯了他那矫情样子,忽然觉得好笑:“没事的,打球谁还没碰过。起来吧。” 他把房灵枢拉起来,房灵枢仔仔细细拿矿泉水给他冲了伤口,又拿手帕给他包裹:“还好只是擦伤。” 梁旭见他那手帕十分精致,不像一般的便宜货:“我第一次看见男人用手帕。” 房灵枢噘嘴道:“爱马仕的呢!贵得很!” 这下倒轮到梁旭不好意思了:“弄脏了多不好。” 房灵枢瘪着嘴道:“又没说要送你,止血了就还给我。这是人家送我的,你想要我还舍不得呢!” 娇气包,梁旭想,他这样的确实难交朋友,像个姑娘似的。也不知道什么女孩儿口味独特,还肯送他手帕。 他又想起刚才那个树后的影子。房灵枢没有说谎,是有人在跟着他。那也是他想跟这个警|察出来的目的。 热汗从他颈间缓缓地滑落,手臂上也淌着汗,它们渐渐渗透了房灵枢的手帕,刺入他的伤口里,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感到一阵疼痛的战栗,像良心发出的尖锐的谴责。 按理说人受伤了,两个人也该散了,房灵枢却黏着梁旭,又是吃饭又是喝茶。只有梁旭这样涉世未深的年轻直男,才会相信如房灵枢这等人会没有朋友。须等到他们过了二十五岁c三十岁,被几个情场老手骗走过恋人,才会明白,这种男人怎会没有朋友?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勾搭朋友。 他们善于言谈,又善吹捧,懂得示弱,又懂察言观色,既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也能触发女性的同情心——宛如名作里那些凭着健谈而讨人欢心的沙龙客一样,只要你不出言阻止,他简直可以娓娓不断地说上几天几夜。 因为坐的是书吧,话题就聊到书本上面。 “我呢,佩服那些善于叙事的作者,读起来轻松愉快,光是看他说事儿就觉得特别爽快。”房灵枢拿起另一本书,那是一本相当反智的通俗小说:“当然了,我也佩服这种作者,能把裹脚布似的东西写个十七八万,这是得有多大的耐心啊。” 因为看上去天真无邪,他刻薄的谈吐也有一种惹人喜爱的风趣意味。 “你口才真好。”梁旭出神地望着他:“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房灵枢眨眨眼:“真的吗?你夸我啊?” “真的。”梁旭说:“别人让我讲故事,我只会读书,好故事都被我讲坏了。” 这下房灵枢真的惊讶了:“你还会给别人讲故事?” 这情景有点儿无法想象啊。 梁旭迅速地垂下眼睛:“以前会。” “是谁啊?你前女友吗?” “没有,只是朋友。”梁旭想了想:“现在也不算朋友了。” 这之后,无论房灵枢怎样缠着他问,他都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这场下午茶莫名其妙地沉寂下来,房灵枢只能装乖巧,而梁旭一直在沉思。临别的时候,梁旭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踌躇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房灵枢不敢表现得太过期待,只能慎重地望着他:“什么事?” 梁旭思索了一会儿:“我们以后,少来往吧。” “为什么?还是因为你的案子?” “不是。”梁旭摇头:“我这个人,命很硬,我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房灵枢简直大失所望。 他和梁旭对脸懵逼,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过了一分钟,房灵枢“噗”地笑出来了:“帅哥,你中二病还没好全吗?” “”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天煞孤星世所难容啊?”房灵枢有点不耐烦,又觉得可笑:“想开点好吗?人生还很长,你得从悲痛里走出来。无论谁的死,都和天命无关,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硬背。” 房灵枢敢按着良心说,此时此刻,他说的是真心话。 梁旭因为父亲的死而倍感自责,这令他感到同情,当然了,还会产生一些其他联想,“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个“都”字,又是指谁呢? 他拉过梁旭的手:“行啦,别想那么多,手帕还我!” 梁旭捉过他的手帕:“我带回家,洗一下吧。” “别啊,弄得跟谈恋爱似的你和男生还这么讲究啊?”房灵枢促狭地笑起来:“拉倒吧,奢侈品,我还怕你给我洗坏了呢!” 梁旭包容他的张|狂,片刻等待之后,他们相互道别,各自上了公交车。 房灵枢握着那条手帕,把它小心地折叠起来——是的,这就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 回到家,他先敷面膜,一面打开他的刑侦中心小群。 “明天你们什么安排?” “还是走访,现在证据不够,现场又没有发现受害者之外的血迹,对比不了dna。灵枢,你那边情况呢?” 房灵枢一手的冰河泥:“没,他小心得很。他手上原来有淤青,很像撞击伤,现在看已经消成黄斑了,八成是用什么药酒揉过了。”又说:“dna样本我弄到了,回头你们把这个样本,拿去跟梁峰的样本作比对。” “卧|槽,你连这个都能搞到,你跟他约炮了吗?” 房灵枢想起梁旭的样子,笑着回了一句“滚蛋,是血。” “哪儿的血啊?菊部有血?” “邓云飞我真的要日|你了啊?” “不是,你这也太怪了,要拿梁旭的样本,走程序也能拿啊,干嘛这么曲折?” “你懂个屁。”房灵枢擦了键盘上的面膜:“那还得申请,还得批,打草惊蛇何必呢?再说了我信不过我爸。” 技术科的小杨是个姑娘,做这种事还是有点怕:“查可以,但这样本可不能说出去,梁峰尸检的时候我忘了扔了,捅出去全是我的责任。诶我说你干嘛对他们的样本啊?” “你们不觉得梁旭和他爸一点儿都不像吗?他爸五短身材那么粗|壮,还胖,鼻子跟被捶过一样,梁旭摩天大楼的鼻子你能信他俩是亲生父子?” “这关曲江案什么事你意思梁旭是隔壁老王的种?”另一个人开始逗逼。 “你他|妈正直一点会死啊?” “精英,你要照顾我们的智商。”小邓在群里发了个表情:“至少你得跟我们明确一下,每一步的行动到底目标是啥?” “我怀疑梁旭的身份,你看我爸跟陈局,都遮遮掩掩,我怀疑他和十五年前的金川案有很大关联。我让你们查他的户口,查梁峰的户口,你们搞了没有?” 群里沉默了一下。 “灵枢,我私聊你吧。”小邓道。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都是自己人,不搞小团体。” 小邓犹豫再三:“我让曲江所的小冯去查了一下,梁峰和梁旭的户口都没什么可疑梁峰,曾经在华阳当过兵。” ——华阳县。 “我爸和陈局,也是在那儿当兵的。” “对而且他们是同期。” 大家都不说话。 所以,陈国华c房正军c梁峰,这三个人是一个部队出来的战友。转业后,房正军和陈国华进入了公|安系统,梁峰则因为出色的射击技术成了运动员。 房正军是认识梁峰的。这能解释房正军的悲伤,他为死去的战友而哭泣,合情合理。 但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梁峰呢? 梁峰家中无眷,他退役多年,体育局对他也不重视。而房正军连他的简薄的葬礼都没有出席,陈国华,也是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变猫记3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早上起来,他们还是精神抖擞, 活像出笼的斗鸡, 警车上各种咕咕day。 而梁旭如房灵枢所期望他那样,他似乎按捺不住了。 房灵枢在出勤的路上接到梁旭的微信, 钢铁直男的问候方式:“在吗?” 直男发微信无非三个套路,在吗干嘛在忙吗? 不好意思,如果房灵枢真是个姑娘,恐怕要赏你一句不在很忙没干嘛。 但小房同志是个刑警,聊微信也不是为了钓凯子, 他忍着笑, 回了一句:“在。” 果然接下来梁旭从善如流, 立马发了一句:“忙吗?” 房灵枢“噗”地笑出声了。 旁边的同事立马伸头来看,不得了, 大家炸锅了。 “卧圌槽,房灵枢,可以啊,说发微信真发微信,你给姓梁的下迷圌魂汤了吧?” “岳萍萍!你看看!男人都比你会勾引人!你跟房哥好好学学啊。” 房灵枢也趁机犯贱:“对的, 小岳,一个月五百块, 包教包会,什么贾斯汀比伯强尼德普我保证你想睡哪个睡哪个——当然泡我不用交钱, 我免费给泡!” 岳萍萍似笑非笑地看他:“房灵枢, 你想挨揍是吧?” 岳姐今天要把你的脑壳都打爆。 大家全体后退, 留下战场给小岳,至于房灵枢,卖了算了。 “不!岳姐我错了,岳姐别打脸!”明明犯贱的是所有人,挨打的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房灵枢委屈万分:“你们这些狗比,说得什么屁话,我岳姐国色天香,用得着我来教吗?妈圌的别卖我啊!救命啊!” 这不像警车,一路上鬼哭狼嚎像拉了一车去屠宰场的猪。 梁旭的微信跟他本人一样,腼腆又直男,三件套是少不了的,既然前面都问了在吗忙吗,后头这句也就跟着出来了:“在做什么?” “上班呀。”房灵枢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一面揉他被揍过的脑壳。 梁旭静了很久,才发来新的消息:“哦,想找你出来吃饭的。明天周末,你有空吗?” 你终于把天煞孤星的问题想开了吗? “再看吧。”房灵枢回复:“最近查案有点紧,似乎有线索了。” 如果房灵枢不是警圌察,那他倒是很愿意跟梁旭出去溜达。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该控制的已经控制了,公圌安局人手本来就不够,房灵枢也得踏踏实实干活儿。 “我给他下了个饵。”他在diàn huà里和kev说:“他得知警方有了新线索,就会更加主动地来接触我。这比我求着他说话容易多了。” 所有凶手,都有接近警方和现场的欲圌望。这是无法控制的。 “他也一定在琢磨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办案的消息。” “如果他真正清白,那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kev答道,“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正在证明他的清白,只要他肯配合。” 房灵枢回答得一样很痛快。 长安这边已经是夜里十二点,kev那头大概正在吃午饭,diàn huà里传来撕汉堡纸的声音。 “你又吃汉堡?”房灵枢说:“我不在你就开始乱吃东西。” kev只是不无醋意地问他:“你们明天约在哪里?” “图书馆。” “那可真够纯情的。”这下邹先生真的吃醋了:“过去你想玩都是去pub,只跟我去图书馆约会。” 房灵枢笑起来:“少废话,放下你的汉堡,出去找个正经餐厅吃饭。” kev也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要和你说。” “关于我这边的案子吗?” “嗯。” 房灵枢翻身爬起来:“老是国际长途太贵了,换skype吧,你详细地说。” “不换。”那头坚定得很:“就这样,别挂我。” “干嘛呀?” “我在书上读过这句话——要看一个男人是否爱你,就看他是否舍得为你付出。若是他有钱,他要舍得为你花费时间,若是他有时间,他要舍得为你花钱。”kev的声音里含了分明的笑意:“越洋diàn huà,又花钱,又花时间,最能表达我爱你的心情。我跟你隔着太平洋,既无法吻你,也无法抱你,你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你还开闸了吗? 房灵枢终于忍不住了。 “操圌你圌妈。”他笑着骂他。 “不,不,我和你的关系,决不应该是你我妈圌的问题。”kev一本正经:“严谨地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我圌操圌你。” “你去死吧!” “哦,对了,咱们中间还隔了两块大陆。” “让你死没听见吗?” 他们没换skype,kev似乎真听了他的话,一面向外面走,是找餐厅的样子,一面在diàn huà里和他交谈。 “我在上海的朋友,给了我一个消息。他是一家私人事务所的负责人,半个月前,梁曾经通过网络联系到他,并委托他调查了卢的身份。” “接着说。”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我的这位朋友,窃取了卢的dna。我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这至少说明,他对卢有很强的图谋心。这个信息也许不足以成为呈堂证供,我的朋友也不愿意为警方作证,但它应该对你的侦破有所帮助。” 房灵枢半天没说话。 “邹凯文,你在fbi到底是干嘛的?对华情报间谍吗?” kev大笑起来:“想多了。dna这东西,太容易弄到了。卢是建材公司的管理人,我的朋友委托一位南京的投行经理,跟他约谈生意。酒席上可以很容易地得到他的样本。” “南京投行跟长安的建材公司谈生意?这特么万里长征啊?卢世刚没起疑?” “那就是资本的力量了。”kev笑道:“这个投行所属的财团资力雄厚,大约又有恰当的投资理由,这些我没有细问,总之是那位女总裁卖了个人情给他。若不是梁给了他一笔相当不错的酬劳,他也不会如此费尽周折。” “他哪儿来那么多钱?” “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kev认真道:“梁所给出的酬劳,恐怕是他家庭收入的数年总和。他可能动用了父亲的遗产,这是连日后的生活都不考虑了。” 破釜沉舟。 “如果说他调查卢世刚还只是可疑的话,这种散尽家财的行为就有点接近恐怖分子了。”房灵枢说:“他该不是做好了被枪毙的准备吧。” “你和他接触的时候,要慎之又慎,如有必要,可以佩枪。”kev道:“无法预料他会不会突然发难,我更怕他这次主动约你,是要挟持你来做什么。” “姓邹的,搞清楚,我很能打的好吗?”房灵枢不满意了。 “别rén iàn前也许是,在我床上就未必。” “你不说骚话会死对吧?” kev笑起来:“我怕梁的事情会令你难过,所以希望你高兴一点。”又调笑他:“回想起来,初圌夜之后你软得要我抱你去洗澡。” 房灵枢拍着枕头怒吼:“闭嘴!闭嘴!滚蛋!滚蛋!” diàn huà里传来kev畅快的大笑。 他枕头边摆着笔记本,里面是拿回来的jiān k一ng录像。房灵枢已经习惯了边做事边看jiān k一ng,此时他两手乱拍,画面恰好定格。 kev听他突然不响了,以为他真的生气,连忙道歉:“别生气,我不再提了。” “别扯淡。”房灵枢止住他:“kev,这录像不对劲。” “什么录像?” “梁旭的实时jiān k一ng。这个楼上下来的男人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kev不明所以,又看不到他说的内容,只说“你倒回去再看一次。” 因为是针眼,所以shi p效果十分模糊,只能作为监视明确目标而用。房灵枢挪回去看,此人是从楼下上来,经过梁旭门口,稍作盘桓,他上楼去了。 过一会儿,又下来了。 房灵枢坚信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身影,他走路的样子,有些跛脚,勾着头,已经上了年纪。 kev不欲打扰他,只是沉静地在diàn huà那头,陪同思考。 “我肯定见过,日了狗了,想不起来。” “别急。”邹先生安抚他:“试试特征记忆,这个人的形象和谁有关?” 和谁有关?和梁旭有关。 但关联在何处? 时间在他们无声的回想中过去,这一刻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被折叠了。房灵枢只是穷极苦思,而邹容泽在diàn huà那头柔声指点。 这情景和他们过去的日子何其相似。 一阵讯息震动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是小杨的信息。 房灵枢点开信息来看,这一次,他从床上爬起来了。他一直冲到房门口,又折返回去。 “先不说那个kev,我们猜中了。” “怎么了?” “梁旭真的不是梁峰的儿子。”房灵枢压低了声音:“样本分析出来了,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连亲缘关系,都谈不上。” 他是梁峰的养子,而他的户籍上,民政手续上,从未显示收养记录。 kev知道劝也无用,只是叮嘱他:“我在第一课给你讲过的内容,还记得吗?” “凶手的意识开关,是吗?” “对,梁旭的行为模式如此合乎道德,曲江案的犯案手法又凶残而熟练,如果他真是凶手,那么他在很大程度上,会有分裂人格的倾向。” “你是想说,他的开关,就是孝纱。” “是的,如果明天他见你,没有佩戴悼|念物,那请你与他保持距离,并随时做好制伏他的准备。”想了想,kev补充:“你们约在图书馆,那里人流密度虽然不高,但场所内的人员大多缺乏搏斗能力,你应联络警方,做好安全措施,保护无辜的市民。防止梁将他们挟持为人质。” “这我知道。只是梁旭现在明面上暂时洗脱嫌疑,没有合适的调动警力的理由。”房灵枢想了又想:“你放心,他虽然高大,但打不过我。” kev无奈地笑了:“自信是好的,但不要过度自信。我相信你能保护自己,我是希望你注重市民的安全。” “我会注意。”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 房灵枢赶到的时候,他身上因为紧张而不免带有煞气,而梁旭人不在馆内,房灵枢打了个diàn huà,才看到他的位置。 看见梁旭的那一刻,房灵枢全身都放松下来。 梁旭依然带着孝纱。 他坐在露天的角落,那里四围无人,显然并不适合随手挟持谁。这是小清新们喜欢选择的位子,光线充足,便于摆拍,聊天说话也不会打扰他人。 梁旭带着一个大书包,坐在台阶上,看见房灵枢来了,就向他挥挥手。 他确实长得帅,既能英气勃发也能清新文艺,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两道微微的阴影。这场景合乎一切青春文艺片的情调,岁月静好,满目绿意,明媚又忧伤。 房灵枢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他有种走错片场的迷之尴尬。 因为来得急,他今天也没有仔细打扮,防晒霜是没时间涂了,头发更是一团糟——他凌晨四点才眯了一会儿,此刻眼下两团乌青,总之整个人是既不精致,也不美丽。 梁旭从未见他如此憔悴的样子,不由愕然地看他。 “你怎么了?” 房灵枢倒不怕他问,反正谎话随口就来:“忙呗,早上跟我爸吵了一架,我没洗脸就出来了。”言罢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梁旭:“你是不是嫌我丑啊?” 梁旭被他雷了一下,踌躇再三,他认真道:“不会,我是以为你生病了。” “所以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今天颜值至少降低了两分,还鼓起勇气来见你,就问你感动不感动。” 不敢动,不敢动。梁旭无言以对,拿了一瓶绿茶给他:“喝吧。” 房灵枢贴着他坐下,梁旭真不敢动,唯恐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只好默默忍受,让他贴着。 房灵枢见他膝上放着书。是《基督山伯爵》。 “哇,有品位,大仲马名篇。”无脑吹先来一套。 “以前的版本叫做,《基督山恩仇录》。”梁旭说:“那个名字更好些。” “说真的,你是学医的,我没想到你会喜欢看小说。”房灵枢笑了:“正常理工男不都看什么诛仙灭世破碎虚空。” 梁旭见他笑,也就微微笑起来:“我都无所谓,好看就会看。” 房灵枢今天是怀着鬼胎而来,他很想当面向梁旭求证对方的身世,但理智告诉他这样做太蠢。他不知道梁旭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按理说,卢世刚死了,梁旭大仇得报。 但金川案真凶未明,他会不会因此报复社会? 除非能让梁旭认为,卢世刚就是金川案的真凶,那么也许他会就此收手。 破案当然是重要的,但房灵枢认同另一个说法,有如中医的“治未病”,若能将凶手的犯罪意图扼杀在摇篮里,使他们悔悟,会比将他们当场抓获更有价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变猫记 终 我还想对爱情抱有希望~~~~~~~~~~~~~~~ 而房正军知道, 自己保护的责任还没有尽到——这么多公|安局的人来到芝川福利院, 虽然明面上打着“访问”的旗号, 房正军心里还是担忧。他真怕凶手就在自己身边, 更怕张小兵遭遇不测。 死去的人, 他追不回命来,活着的,他说什么也要守住。 房正军想把张小兵带回家里,又怕目标太大, 无法解释他的身份。更何况他愧对妻儿, 原本对房灵枢就关心不够, 现在领回来一个张小兵,还不知道房灵枢要闹成什么样。 有什么人可以收养张小兵呢? 此人必须信得过,是熟人,但又不至于令人一眼发现养子的异常。 偶然地, 就在那一年,梁峰回到芝川了,他是作为文体界代表来访问福利院, 陶院长向房正军提起这件事, 他才想起这个多年未见的老战友。 那时他还不知道梁峰没有孩子,对方是全国冠军,房正军亦不敢高攀。倒是梁峰先打了他单位的diàn huà:“军子,我听说你也在芝川, 这你也不见我一面!” 梁峰一直在北京训练, 那一批战友里, 他发展得最好,自然也就和大家有些脱节。他热情地邀房正军出来见一面,房正军推辞不过,还是去了。 老战友见面,当然亲热。梁峰并没有冠军的架子,他自己斟上酒,又给房正军斟酒:“其实我家就在芝川,只是训练一直住在北京。我听老陈说你来芝川工作了,想着想着要见你一面。” 梁峰其貌不扬,但因为工作的缘故,精神面貌很好,人也显得年轻。相形之下,房正军沧桑得多,也拮据得多。 “你怎么就有白头发了。”梁峰叹息道:“军子,你这工作,太磨人了。” 房正军只是苦笑:“喝酒,喝酒。” 他们谈起在华阳当兵时的往事,那时梁峰c陈国华c房正军,他们三人关系最好。梁峰刚去射击队时,还常给陈国华和房正军写信。后来出了大案,房正军和陈国华都无心再传鸿雁。联系也就慢慢淡了。 但感情还在,他们互相了解,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品。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去野外拉练,被野狗围上了,还是你,神枪|手,一枪一个,那一地打得狗毛乱飞。”房正军感慨往事:“你这个功夫,就应该当运动员,应该拿冠军,许海峰之后就是你了,你俩名字里还都有一个峰。” 梁峰只是憨厚地笑。 他们都没变,再聚首,梁峰还是那个山沟里出来的神枪|手,房正军也还是那个愣头愣脑的副班长。 一个屋里睡过,一个锅里吃过,只有当过兵的人懂这份情谊,那是和亲兄弟一样坚固的感情。 酒过三巡,房正军诚恳道:“改天让弟妹和你嫂子见一面,小孩子结个拜把兄弟。让我老婆看看我兄弟的出息,也让我儿子跟你好好学学。” 梁峰羡慕地看他,半晌,低下头去:“我这到现在,还没有娃娃。” 房正军诧异地看他。 “你弟妹生不了。”梁峰憨厚一笑:“生不了就不要了吧。就这么也能过,我的钱,也够以后养老。” “是c是,这确实为难,你不容易,弟妹也不容易。” 梁峰红了眼圈儿:“你不知道,她这个人要面子,又不愿意去医院。这么些年我也没跟人家提过这个事。” “” 那一瞬间,房正军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天成的想法——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难自有贵人解,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他怔了半天,磕磕巴巴地问:“就没想领养一个?” “想过。我这不是,前几年,忙得很,你弟妹心里也别不过这个弯。”梁峰叹口气:“算了,是我命里没缘分,那天去福利院,我其实也想过,还得和你弟妹再商量。” 房正军猛地抓|住他的手:“要是要是要是我托付你一个孩子呢?” 梁峰愣住了。 房正军是怎样向梁峰和盘托出一切,梁峰又是如何说服妻子,接纳张小兵,这些事情,十二年过去,已经无法一一还原。在房正军泣不成声的叙述当中,房灵枢只能粗略地明白一个大概。 总而言之,梁峰未负所托。 无人知晓房正军和梁峰是怎样约定了这个承诺,为保险起见,房正军擅自动用了公权,在未bàn li收养手续的情况下,给张小兵上了新户口。 他们甚至伪造了出生证明——于是这个孩子在一切记录上,宛然就是梁峰亲生亲养的孩子了。 梁峰急中生智地给自己的儿子取了名字:“就叫梁旭吧,旭日初升。” 他甚至连这个孩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是的,他听说张小兵有心理障碍,也听说他自闭且失禁。而他什么都不问,因为他确乎如房正军所了解并相信的那样:为人忠厚,并且善良。 房正军托付他,他就义无反顾地许诺了。 他淳朴的内心怀着美好的期望,期望这个孩子能走出黑暗,无论是谁的生命里,都应该有太阳。 两天之后,房正军领着梁峰,见到了张小兵。 在那之前,他给张小兵做了多少工作,这些不说也罢。 “孩子,以后他就是你的新爸爸。”房正军把张小兵的手放在梁峰的大手里,又叮嘱他:“好孩子,要记住叔叔跟你说的话——你的事情,对谁都不可以说,别人问你梁叔叔是谁,你要说,他就是你的亲爸爸。” 张小兵怔怔地看他,又看梁峰。 “可是叔叔,我有爸爸妈妈。” 房正军小心翼翼地捏起张小兵的手:“叔叔不是跟你说了吗?你不能一直留在福利院,这个梁叔叔,他是运动员,冠军,他是叔叔的老战友,会对你特别特别好。”顿一顿,他又说:“你得答应叔叔,过去的爸爸妈妈,你再也不要提,什么时候等叔叔破了案,你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知道吗?” “叔叔,你不是警|察吗?”张小兵眨着泪眼:“为什么你不去把坏人抓|住?我都告诉你了。” 梁峰和房正军都沉默无言,童言无忌,而它像一把尖刀,刺在他们心上。 没有比这更痛苦c更自责的时刻,房正军摇摇晃晃,在这个孩子面前跪下了。他抱住张小兵。 “是叔叔无能,叔叔对不起你。” 这个年近不惑的汉子,跪在孩子面前,除了痛苦的眼泪,别无他法。 “小兵,你要相信叔叔。”他抓紧张小兵的小手:“我这一辈子,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一定抓|住凶手,给你|全|家讨回公道。我一日活着,一日发誓给你报仇雪恨。在那之前,你要乖乖听话,听梁叔叔的话。你长大了,好好活着,才有看到你父母沉冤得雪的一天,记住了吗?” 张小兵看看他,又看看梁峰,梁峰也落泪。 张小兵没有再哭,他松开房正军的手,用力抹了抹眼睛。 “叔叔,我等着你。” 这是世上最纯洁也最沉重的托付。 就这样,梁峰成了张小兵的父亲。对这个死人堆里捡回来的的养子,他甚至比房正军考虑得还要周到。 “正好我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比赛。既然是这样,我就准备bàn li退役了。”梁峰说:“芝川我不能久留,长安有个射击俱|乐|部邀请我去做教练。今后一别,我就带着孩子搬去长安了。为免别人起疑心,咱们也尽量别联系了。” 房正军不想他这样果决,为了孩子,连运动生涯也放弃了。 他张口结舌,脑子里只是不停地回响着梁峰刚刚说的“以后别联系了”——他们刚刚重逢啊。 “不是,大峰,我——咱们俩没必要不见面啊。” 梁峰想了又想:“不妥当,你跟金川的案子永远也脱不开,小旭见你一次,就得想起来一次他的亲生父母。更何况咱们见面,免不了你又想看看孩子,蛛丝马迹,总有一天教人看穿。” 房正军知道他说得对。要保护张小兵,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他永远隐没在人海,远离金川案的一切,就像“张小兵”这个名字从未来过世上一样。 “你是不是信不过我?”梁峰诚恳地看住他:“军子,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我跟你保证,只要我在一天,没有任何人能动这孩子半根毫毛。” 房正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头。 梁峰带着张小兵走了,而他依然偷偷地关注着梁峰。他知道梁峰去了长安,又知道张小兵似乎康复,上学了。梁峰真的没有再出赛,他的运动生涯在遇见张小兵的那一天画上了句号,他韬光养晦地活着,尽量平凡地活着,把所有精力都用来抚育这个养子。 十二年过去了,他们如同约定的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 再见到梁峰,是在尸检房里了。 他听闻是卢世刚的儿子误伤了梁峰,无人能解他那一刻的心情,他真有心将卢世刚千刀万剐。 真是老鼠儿子会打洞,老|子的帐还没有算清,儿子又害死了他的兄弟。 而他房正军什么也做不了,他连当面哭一声都做不到,还要若无其事,公平公正地处理这场民事纠纷。 为何恶人总能次次无辜地逃脱?梁峰一生忠厚,他又对不起了谁? 房正军连他的葬礼也不敢去,陈国华见他不去,也就默然地没有出席。梁峰的葬礼简薄得可悲,房正军听说,只有射击馆的同事前去致哀。 他只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梁峰的卷宗,想起他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时他多胖!可是粗中有细,做事比谁都稳妥。 他的眼泪未敢为人所知,儿子来了,他就立刻停止了流泪。 梁峰躺在冷库里,容貌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大变,而他再也不会说话了。 他没有等来养子冤仇得雪的一天,也没有等来和房正军痛快相认的一天。他躺在那里,再也不会举起他心爱的气|枪,也不会笑着给他斟酒,喊一句“军子!华子!” 而他始终未负所托。 房灵枢看着房正军,房正军低着头,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剩下一双血红的眼,脚边全是烟蒂。 房灵枢不知该说些什么,是的,原来就是梁旭,原来竟然是梁旭,夺走他对父亲的一切期盼,结束了他迟迟不肯面对的空旷的童年。那个人就是梁旭。 而夺走梁旭人生的,又是谁呢? 天已经大亮,刺眼的日光从窗帘缝隙里射|进来。 房灵枢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了,恐怕已经过了上班的点头,他没有心情再去指责房正军什么,他只想公事公办,了结此案。 “灵灵,我是真的,对不起你,但你但我”房正军哽咽道:“我真的是” “别再说了。”房灵枢低声道:“房队长,你隐匿证人,这个到底是不是当年专案组的决定,还需要你想办法来出示证明。但你和陈国华副局长涉嫌滥用职权,不经合法程序为梁旭登记户口,这个问题,洗脱不掉的。” “不关老陈的事。”房正军黯然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己一个人。” “有什么好开脱呢?你保护证人,这没有错,即便违规,也有情可原。但你和陈国华在曲江案的侦破环节上隐瞒事实,这个行为,你要给出解释。” 房正军无话可说。 “有什么话,检|察院会让你好好说清楚的。” 房灵枢背过身去,擦掉眼泪:“可是爸爸,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了。” 房正军抬起头来。 “你有很多让我失望的时候。”房灵枢说:“但是,在保护证人这件事上,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做相同的选择。” 房正军无声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他捂住脸,大声痛哭起来。房灵枢不知道他是为谁而哭,是为了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抑或为了走上歧途的张小兵,又或者是为了再也不会复生的梁峰。 时间永不回头,抉择永不回头,他们都是善良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为恶的念头。 怪凶手残忍,也怪命运不公。 房灵枢拉开窗帘,天光明澈,已经九点了。 父子两人都一夜未眠,疲劳极了。但搜查梁旭的事情不能再拖,就是今天。房灵枢走去厕所,洗了把脸,又拧了毛巾来拿给房正军。 “擦擦脸,爸。” 房正军接过毛巾,也站起身来:“你换个衣服,我跟你一起去局里。我的问题,我会尽快跟李成立交代清楚。批|捕的事情,你交给我吧。” 房灵枢尖锐地看他:“李局长不怕殃及自身?” 房正军叹口气:“我是你的亲爹,他是我多年的老上司,我再怎么感情用事,不会在这个上头骗你。其实当初如果不是你出面阻挠,我会直接拘留并搜查梁旭——灵灵,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跑出来作证呢?” 房灵枢垂下眼睛,片刻,他说:“你想听实话?” “说吧,爸爸真的老了,你们的脑子,我跟不上。” “实话就是,我根本摸不清你那时的想法,又怕你感情用事,在搜捕环节故意包庇。一次搜查未果,以后再想出击可就千难万难了。”房灵枢背过身去,他缓缓回头,目视房正军。 “爸爸,别怪我多疑。你走错一步,我不能让你步步走错。” 那一瞬间,真有鹰视狼顾的凶狠。 房正军再一次感到心头发震。当年张小兵抬头看他,那是第一次,现在房灵枢回头看他,这是第二次。 儿子真的长大了,不知是谁把他教得这样狠辣又无情,而他这样聪明,这样果决。 并不是自己养育的成果。 房正军哑口无言,他拿起车钥匙:“换衣服,走吧。” “你不洗澡啦?” “不洗了,不洗了,你|妈又不在我这么讲究干什么。”房正军无奈道:“抓紧时间吧。” “邋遢老汉。”房灵枢笑道:“你先走吧,我要去翠微花园。” “去那儿干什么?” “嗯,有件事还没跟你提。翠微花园的警卫有点可疑,我在梁旭的针眼jiān k一ng里看到一个人,在他住处附近出没。这个人还曾经尾随梁旭,我想去翠微花园的物业先看看。公|安局方面别动风声,免得打草惊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