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界》
【Prologue】 写在旅途开始前
《界》是我构思了一年的故事，属于文字冒险游戏的范畴，主线不止一条。
换句话说，各位会陪同主角度过几段从零开始的时光。
换句话说，书中人物的命运，是切实地、经由你们的意识来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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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0
我到现在才明白，那个人给我的，是整个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Prologue】 Chapter.01
时近黄昏，浓郁的斜晖逐渐从地平线上漫向大地，布满了整片沙漠。在满地的黄沙与机械残骸中，少年弓着腰、骑着机车，往前方飞驰而去；橙红的阳光把他的身姿勾上了一圈金边，在金黄色的沙漠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剪影。
与其说这是一片沙漠，倒不如说这是一片废墟。广袤的黄沙上满是陈旧机械的碎片与飞船残骸，有许多已被沙土掩埋了大半，上面布满了斑斑的锈迹。少年身下的机车倒是与这片荒凉的环境融合得很好——这部侧三轮摩托机车除了还维持着摩托车的大体形状、并且还能开动之外，几乎已经与垃圾无异，全身上下的零件无不锈迹斑斑、歪歪扭扭，仿佛是把一辆陈旧的摩托车让大象踩过几遍，再勉强拉扯成原状的。
太阳渐渐往地平线以下沉了下去，少年的影子也在沙面上越拖越长。也许是发现时候渐晚，少年也扭了扭油门，加快的机车的速度。机车用难听的声音嘶吼起来，仿佛在爆炸的边缘抖动了一阵，才忽然加快了速度。少年低下头，贴紧了车体，身后扬起一道弥漫的黄沙。
回收站坐落于328区边陲。成堆的家电废品、废弃零件在这里堆积，拼凑起一座座怪异的小山，看起来倒是和连名字都没有的328区相得益彰。
这里距离居民城镇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毕竟，328区本就是一个地广人稀的地方。要到这里来颇为费劲，但封艾还是每隔一个星期都会骑着摩托车来到这里，乐此不疲。
被弃置在这里的都是些早已失去了本来作用的东西，人们就算路过，也不会朝里面多看上一眼。这些废品注定沉睡在这里，等待着漫长岁月将其锈蚀，化作历史的尘埃。但对封艾来说并非如此，这里各式各样的家电废品，在他眼里，就是一座座令人两眼发直的金山宝矿……而且还是任君采撷的那种。
封艾当然不是神经病，他是宝物猎人。他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习自某位修理铺的无良老板。将尚且能使用的零件带回城镇里，重新赋予它们新的生命，是一项可以补贴家用的行为艺术。
而他将这片地方当做天堂的理由，不仅仅如此。
摩托车嘶鸣着碾过散落在回收站里的垃圾，颠簸得就像是下一刻就要散架，分不清楚地上飞起的哪些是回收站的零件，哪些是从摩托车上掉下来的。封艾一路颠簸着，轻车熟路地在回收站里七折八拐，来到了深处。
这里，横陈着一艘废弃的飞船。
从一端望去，看不见尽头，黑压压的钢铁外壁无处不透露出一股沉默的威压，那一块块使用巨型铆钉拼接起来的钢板经过日积月累的高温暴晒而扭曲翻卷，像是脱落的墙皮。飞船宛若令人望而生畏的远古巨龙，身躯早已死去，唯有那具就连时光都无法吞噬殆尽的巨大骸骨仍然保持着桀骜。
封艾却对眼前的景象早已司空见惯，看不出什么讶异神情，一个利落的翻身下了车，拍了拍摩托车的车把。
“诺兰，在这等我。”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和一位多年的老友对话，但诺兰只是一辆用边角料拼凑起来的摩托车，摩托车是不会说话的。所以诺兰沉默。
封艾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睛，清秀的面庞带着和煦的笑意，与黑峻峻的飞船对望了一阵，伸手入兜，掏出了一双皮手套。
飞船本名为穿梭号，元纪年之前，后战舰时代遗留的最后一批虎级战舰。寻常人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但封艾却很清楚。他的脑子里总是塞满了许多乱七八糟，异想天开的机械知识，这或多或少地得益于修理铺那个丧尽天良的猥琐老板，但他并不会为此而感激那个家伙。
皮手套与被晒得滚烫的钢板接触的瞬间便呲啦一声冒出焦烟来，若真用手直接去触碰的话，非得烫得起泡不可。封艾见怪不怪地捏住一块快要脱落的钢板，一脚踏在飞船外壁上，借着反作用力吃力地扳开了钢板，钻到了飞船里面去。
飞船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封艾在这几年间陆陆续续扫荡一空，化作了肚子里的干粮粉。而还能再用的零件则被他放进了许多异想天开，没点屁用的奇怪发明里。
但封艾依旧很喜欢这里，这里很阴暗，但也很阴凉，至少在这热情如火的夏天里可以让他不至于被烤出肉香味。
想到自己即将拥有一段独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安静时光，封艾那张清秀的脸蛋上渐渐绽放出纯洁的笑容，手里的手电筒也开始轻快地四处晃悠。
封艾的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当他距离那间主控室越来越近时，慢慢意识到的一件事实让他的脚步越来越轻，心却沉到了谷底。
有人。
空旷而阴暗的主控室里，七八道手电筒的光柱来回交错，偶尔照亮的是几道穿着军装的士兵身影。
“有线索吗？”当头那名军衔最高，不苟言笑的下士语气严肃。
“队长，什么都没发现。”一人回应道。
“如果真的有人藏在这里的话，一眼就能看到了吧？”另一名士兵道。
“而且，上头不是说了咱们的目标无法活动吗，就算这里有人类脚印，也代表不了什么吧？可能只是有流民经过罢了。”
“这个可能性很高，毕竟这里早已经被洗劫一空了。”那名被称为队长的下士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加快搜索进度，如果在这艘飞船里找不到线索，我们就必须扩大搜索范围了……”
话音未落，队长眉头骤然蹙起，警觉地将电筒探向了主控室的大门。他微微眯缝着眼睛，侧了侧头：“安德鲁，去看看外面。”
“嘁，”角落里的列兵安德鲁显得很是不悦，忿忿道：“屁大点事儿都要我来做。”
嘴上虽这么说，他还是把手里的手枪上膛，不情不愿地拿着电筒朝着门口走去。
大门外的漆黑廊道里空无一人。
“不过是老鼠罢了。”安德鲁没精打采地转过身来，看向队长的眼神有些怪异。“队长，犯得着这么神经紧张吗？”
队长没有理会安德鲁的冷嘲热讽，甚至不知为何，有意忽略了这名为安德鲁的列兵以下犯上的言行，淡淡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士兵们继续在主控室里翻箱倒柜地进行搜查。而封艾，虽然早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溜开了很长一段路，却没有就此离去。他对这帮不请自来的艾斯兰军人感到好奇，所以做出了非常大胆的举动：凭借着自己对穿梭号了如指掌，他竟是钻进了一处通风管道，一路爬回了主控室，在主控室的完那句话的时候，上方躲在通风管道里的、封艾忐忑的神情，便发生了变化。
封艾是个很普通的人——当然，这所谓的“普通”并不针对他的家庭结构。
在那间小小的修理铺里，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家庭成员中。有一个近年来出落得越来越惊艳，以至于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和封艾不是亲生的妹妹。且先撇开妹妹的长相不谈，这段时间以来，封艾一直觉得自己的妹妹似乎无时无刻都想要杀掉他，这令他感到非常地毛骨悚然，寝食难安……
而家里的另外一个成员，按照年纪来说，本该充当父辈角色的修理铺封老板，那个家伙实际上在家庭里担任的角色更像是……蟑螂。
没错，就是蟑螂。让人嫌恶无比，却赶也赶不走，弄也弄不死，除了只会把家里弄得一团恶臭以外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蟑螂。
他这辈子干过的最伟大的事情或许就是在封艾小的时候将其收留，教给他一身本事。这当然不是对于封老板品德方面的赞赏，而是指他的深谋远虑以及厚颜无耻使得封艾在8岁起就开始被作为童工对待，让封老板得以提前进入了混吃等死的退休生活。
而在如今的时代，普通人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全世界近九成的普通人都是“外民”。
除了大洋彼岸那座光陆怪离的海上宏伟都会的原住民以外，所有人都是低一等的外民。
那座面积堪比一整块大陆的城市叫做艾斯兰。
百年前那场世界大战唯一的赢家，超越奇迹的国度。
作为这个国家的原住民，艾斯兰军人的确有资格骄傲。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骄傲在元纪年开启的第48年后，已经演变成了一种畸形的自满。有许多艾斯兰人渐渐地开始把所有境外人士都视作低等种族。
在自己的土地出生成长，过着平凡的日子，却被别人称之为“外民”。各地的平民对此的怨念也可想而知。所以，哪怕艾斯兰人再怎么骄傲，称呼其他人为外民也是莫大的忌讳，在艾斯兰军队中更是如此。
所以，当安德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善于隐忍的队长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
所以，当封艾听见那句话的时候，眼底对艾斯兰军人的敬畏与好奇渐渐消失。更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若有若无，意义不明的冷笑。
“队长！有发现！”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从主控室中间的战略操作台下面钻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堆泛着冰冷金属光泽，卷轴模样的物什。
队长接过了那一堆卷轴，仔细地观摩了一阵，讶异道：“这好像是……上个世纪的视讯芯片。”
话刚说完，主控室里忽然又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群士兵顿时乱了阵脚，手里的电筒四处乱晃：“什么情况？！”
“都给我安静！”队长喝道。他盯着手里的视讯芯片，眼底透出凝重的神色，沉声道：“总而言之，先看看芯片里是什么内容再说。”
一群士兵慢慢围拢过来，队长的手指慢吞吞地移向了卷轴顶部的一颗按钮，随着这个动作，其余的士兵不由渐渐屏住了呼吸。
在这艘属于上个世纪的破旧飞船里，主控室难以察觉的角落，竟然隐藏着如此之多的视讯芯片。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这里面储存的又是什么？当年穿梭号舰长留下的军队日记？亦或是前人遗留下来的某些信息，甚至是有关于百年前那场战争的真相……
按钮被按下，棍状的视讯芯片自动弹开，铺展成一块半透明的平板，一阵电流闪烁过后，中心的屏幕化作一片黑暗，而后，淡淡映出了“fbiwaing”的字样……
看着屏幕里那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众艾斯兰士兵脸上的神色由凝重渐渐转为僵硬，而后，慢慢化作了深深的迷茫……所有人，包括那名队长在内，显然都没有料到这些视讯芯片里面隐藏的信息冲击力之强远超他们的想象，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当机状态，忘记了思考，甚至没有留意到上方通风管道传来的声音。
管道里的封艾紧紧地捂着口鼻，神情极其扭曲，似是在强忍着狂笑的冲动，发出了和老鼠叫声差不多的响声，不过那点细微的声响，早就已经被底下视讯芯片里传出的呻吟声盖过了……
封艾的体格不算壮硕，屁股虽然很翘但是也没什么肉。他那没什么肉但是很翘的屁股正坐在通风管道的栅栏上，栅栏是圆形的，拦着他，让他不至于掉下通风口。栅栏和管道是用螺丝固定的，螺丝和这艘百年岁数的穿梭号一样，年久失修。
而封艾笑得正欢，下意识挪了挪屁股，所以栅栏也跟着挪了挪，所以螺丝也跟着挪了挪，所以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螺丝彻底寿终正寝，所以栅栏也松动了，再也支持不住封艾那很正点的屁股。
那一瞬间，封艾觉得自己仿佛正从阿尔莱斯港的浮台山的云间瀑布坠落，清风拂面，感觉很是真实。
砰。
一声巨响在主控室中心的位置响起。
所有艾斯兰军人都被猛然吓了一跳，队长手一哆嗦，那视讯芯片便脱手而出，掉落在地。其余的士兵们如临大敌地掏出了腰间的手枪，七八把枪还有手电齐刷刷地对向了主控室正中的那座战略操作台上。
一名头上挂着护目镜的少年，仿佛是天外来客一般，带着它的神秘飞行载具：一块圆形的通风管栅栏从天而降，正吃痛地揉着屁股。
场面变得很是安静。
没人有反应。像是歌剧演唱家在舞台，在高潮处戛然而止，观众们来不及反应。
安静得就连心跳声都能听见的主控室地面上，那块视讯芯片屏幕不断闪烁，断断续续地传出无比尴尬的呻吟声。
队长最先反应过来：“快把那该死的玩意儿关上！”
一名士兵揣起手枪，连忙扑到了地上，手忙脚乱的地去摸着视讯芯片的按钮，将视频彻底关上。
场面再次恢复寂静，队长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僵硬，谨慎地看着操作台上的少年：
“你是谁？”
电筒的强光刺眼，隐约间可以看见黑峻峻的，充满肃杀气息的枪口，屁股上真实的疼痛无时无刻提醒着封艾如今不是在梦中。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封艾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就像是壶里的热水不断升温，最终到达沸点，开始翻腾着汽化，化作另外的一种形态。当紧张的情绪突破了阈值后，那个平淡无奇，有些清秀的少年脸上忐忑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带着羞涩的微笑……却不知为何，看上去总让人从心底觉得有些不对劲。
封艾抬手，抓了抓他并不怎么痒的后脑勺，那双干净的眼睛满是真挚，说道：
“修理铺打杂的。”
场面顿时陷入了沉默，很显然，就算是经验丰富如队长，也并没有从这几年的军旅生涯中系统地学习过如何应对突然从天而降的人类，所以队长皱了皱眉头，道：
“你是328区的居民？”
“是的。”
队长沉下一口气，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道：“睡觉啊。”
一旁的安德鲁终于沉不住气了，诧异道：“你竟然在这种地方睡觉？”
封艾抬起头，认真的神情直勾勾地射向了问话的那安德鲁，他当然知道安德鲁便是先前出言不逊的那名军人。封艾眼里耿直而毫不作伪的神色让那人心里直犯怵，莫名有一种“他在把我当白痴看”的情绪，他眨了眨眼，反问道：
“你们可以在这里看片子，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睡觉？”
少年语出惊人，令在场的七八名军人皆是尴尬不已，队长干咳了两声，道：“刚才的事情只是误会，希望你可以好好配合我回答我们的问题……”
封艾打断了队长的话，问道：“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安德鲁不悦道：“老子想去哪就去哪，你他妈管得着吗？”
还没待队长提醒安德鲁注意言辞，眼前那一脸淳朴无害的少年竟毫不犹豫地立马回应了：
“老子也是，你们管得着吗？”
“你……”安德鲁已经是暴跳如雷，握紧了手中的枪，“你这是几个意思？敢用这种态度和我们说话？”
少年此时竟是再也不畏惧那上了膛的枪口，满脸无辜回应道：“你用什么态度，我就用什么态度啊。”
队长额头渗出冷汗，打断了两人的犟嘴：“这位居民，我们正在做的调查属于机密事件……”
封艾眨巴眨巴眼睛：“聚众看那种片子也算机密吗？”
“你这该死的肮脏外民……”
“安德鲁！”队长再一次喝止了失控的安德鲁的出言不逊，怒道：“注意你的言辞！”
没想到，还未待安德鲁回复，封艾便循声转过头去，面对安德鲁认真说道：
“你是烂屁股。”
“你说什么？！”安德鲁瞪大了眼睛，青筋暴起。
“你是阴阳人。”封艾又字正腔圆地说了另外一个词。
“你……你敢骂我？！”安德鲁早已语无伦次，甚至忘了如何回击，说话也是干巴巴的语无伦次。
“我没有在骂你，”没想到封艾竟是厚颜无耻地直接矢口否认，满脸真挚：“我只是说你是柠檬头，老鼠眼，鹰钩鼻，八字眉，招风耳，大翻嘴。生儿子没屁屁，你老爹卖屁屁，你自己烂屁屁，还爱吃鸡屁屁。”
没想到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封艾在突破了阈值以后简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巧舌如簧，连珠炮式地变着法子将列兵安德鲁狠狠地侮辱了一番，安德鲁气得不能自已，当即便抠动了扳机，随着一声巨响，封艾的屁股旁边赫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弹孔。
封艾猛地窜起身来，瞪大了眼睛：“卧槽，你来真的啊？”
“安德鲁，你想被军法处置吗？”反应过来的队长已是气极，上前去按住了安德鲁持枪的双手，转过头来对封艾冷冷道：
“这位……先生，我也想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对艾斯兰军人进行口头人身攻击是在帝国的法律里可是重罪。”
封艾无辜道：“我可没有进行什么人身攻击啊！人身攻击是对别人不正当的侮辱，但我只是在说实话啊！你又怎么知道这位安德鲁先生不是烂屁股、阴阳人呢？当然了，如果安德鲁先生愿意当场脱下裤子为大家证明他真的不是烂屁股、阴阳人，那我之前说他是烂屁股、阴阳人就是不对的，我会承认错误。但是如果安德鲁先生不愿意脱下裤子证明他其实不是烂屁股、阴阳人的话，我也是有权维护自己的言论自由以及尊严的，我会告你们诽谤哦。”
安德鲁已经快要气得口吐白沫，此前几次都是他先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出言挑衅，没想到根本斗不过封艾那根毒辣的舌头，反倒是屡次自取其辱。此时更是在听完封艾那番话后，满脑子只剩下了烂屁股和阴阳人两个词，用尽全力想要挣脱队长的束缚，满脸通红，火冒三丈：
“队长，何必再跟这只肮脏的蛆虫再多说废话！这种垃圾就算死在了这垃圾堆里，也没有谁会算到我们的头上，让我一枪毙了他！”
“你给我冷静下来！”队长一边使劲地压制着安德鲁，一边转过头来，对封艾说话的语气也不复客气：
“你最好也注意一下此刻你的立场，虽然艾斯兰军人有军令不得随意伤害外民，但在这种没有监控没有人烟的地方，如果我们真的用出一点强硬手段，没有人可以保得住你……”
看来，经过封艾一番闹腾以后，这几名艾斯兰军人都已经冒出了火气，打算用上一些蛮不讲理的手段了。封艾见局势瞬间变得严峻了起来，不但没有感到畏惧，反而站直了身子，双手叉腰。
“哼！”他趾高气昂地冷哼了一声：“既然你们不讲道义，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封艾眯缝起眼睛，冰冷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军人，那群军人不知为何，背脊忽然一阵发凉。
少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阴森森道：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队长额头渗出冷汗，皱眉道：“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但只要你触犯了艾斯兰的军例，就算是大罗金仙，也要依法处置。”
封艾的眼睛越眯越紧，冷笑道：“哦？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啊……”
“……那就好！”
说到“那”字的时候，封艾抬起了手，说到“就”字的时候，封艾的手指触动了头上护目镜的某个开关，说到“好”字的时候，护目镜猛然弹下，罩住了他半张清秀的脸庞，封艾脸上带着贱笑，从身上那条造型奇特的腰带上弹出了一颗浑不起眼的铁弹子，那弹子就像是哑了火的玩具手枪，毫无气势地从腰带上掉下来，落在金属制成的战略操作台上，发出弹珠一样清脆的响声。下一刻，弹子骤然炸裂，一股浓郁的烟雾瞬间填充了整个主控室。
下一个瞬间，封艾如箭射般腾地而起，无比灵巧地借着烟雾的掩护窜进了人堆之中，找到个空隙，从一名军人的胳肢窝下穿了出去，撒腿狂奔。
“溜了拜拜！”
主控室里的众军人陷入了一片混乱的局面。
“咳……咳……”
“这是什么？”
“是烟雾弹！那小子有烟雾弹！”
“普通平民怎么可能会有烟雾弹？”
“快抓住他！快！！！！”
几名军人在电筒也照不穿的浓郁烟雾中不断咳嗽，眼泪鼻涕横流，摸索着跑出了主控室，朝着封艾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封艾在万分焦急的情况下仍然记得这艘飞船迷宫一般的出路。幸亏他对穿梭号了如指掌，否则以他的奔跑速度，显然比不上那些训练有素的军人，少不了一顿让他六亲不认的毒打。
封艾气喘吁吁在飞船纵横交错的过道中狂奔着，身后遛狗般跟着七八个火气冲天的男人，虽然每次转弯都能让他们措手不及，稍稍拉开距离，可是这样根本没办法把他们彻底甩掉。几分钟后，他已经来到了飞船的出口，那个破开的船壁。
“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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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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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选择：
1，来不及了，快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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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让他们看看，外328区跑酷小王子带给他们的绝望。
——跳转chapter20
3，像个爷们一样地去战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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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02
（上接chapter1。）
刚从飞船的外壁缺口里钻出来，封艾便毫不迟疑地拐到了停在附近的诺兰面前——这台被他称之为诺兰的摩托车造型极为诡异，看起来就像是用这个回收站的垃圾随意糅合在一起，再重新堆砌成个机车的轮廓似的，混在小山一样的垃圾堆里竟是伪装得无懈可击。若不是封艾自己停的车，怕是也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在垃圾堆里翻出这辆摩托车来。
“嘿嘿……诺兰，久等了！”
封艾造型夸张的护目镜下掩盖的是一张毫无畏惧可言，满是张扬少年气息的阳光笑容。
几名艾斯兰士兵紧随封艾的脚步钻出了飞船外壁，手指无意触碰到了那卷曲的钢板，被烫得咿呀怪叫，再回过神来时，远处的那名少年已经在以无比潇洒的姿势翻身上车，粗暴地将一辆怪异机车的油门拧到了极致！
诺兰的轮胎在剧烈空转。扬起无数沙尘。
“休想跑！”当头的安德鲁气急攻心，再也顾不得其他，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搭上了那辆机车的后座，而就在这时，随着一声野兽般的轰鸣，诺兰终于启动！
怪异的机车骤然向前狂飙，在惊异的惨叫声中，安德鲁直接被扯飞了好几米，方才失去意识松开了手。
封艾驾驶着诺兰熟练地在回收站狭窄的道路间驰骋。他一直把油门拧到最满，风不断地扑腾着他的头发，这种感觉畅快得无法言喻。
封艾脸上绽放起狂放的笑意，一旦他接触到任何机械造物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变得不一样。
就像拿着剑的侠客，端着枪的狙击手……就像是，摆出了roundhousekick姿态的查克·诺里斯！
随后纷纷赶至的其余士兵们扶起了昏迷不醒的安德鲁，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那绝尘而去的机车。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磁悬浮机车吗？”
“放屁！你见过贴着地面走的磁悬浮机车？”
……
……
回收站到外328区的居民区有很长一段距离。
外328区曾经是上纪元的一处战场。这里残存着战争辐射的伤痕，所以寸草不生。
或许说，这里只有泛着肃杀钢铁气息的杂草。
广袤的一片大地，只有无数巨大的飞船、导弹残骸直插地面，冷冷地映射着赤色的夕阳。
漫山遍野的战争机器，最终都归于尘土，确实和杂草无异。
黄色和赤色的画面交织，却不觉狰狞，身置其中，让人有渺小之感。
再把画面拉远时，封艾与诺兰与一路上扬起的飞烟，亦不过是这漫天黄沙之中，一粒渺小的沙尘。
但封艾依旧感觉很畅快。风扑面而来，吹得头发飞扬，这个瞬间里，在机车上疾驰的少年似乎拥有了整个世界。
……
……
外328区。
黄沙弥漫的世界，没有名字的城镇。
这片区域地广而人稀，在百年之前便是罕有人至的地方。直到百国大战掀起之后，才有许多战争遗民为了避难而陆续迁居至此。
所以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你可以从这里看到来自世界各地不同风格的建筑——尽管那些建筑都是用无数巨大的钢铁废料重新拼凑而成的。还有许多不同肤色的人种——尽管大家都无一例外地穿着朴素的衣服。
在这片恶劣环境中生存至今的人们，都有着一颗强大的心脏，以及……顽石一般又臭又硬的性格。
这里的建筑没有统一的格局，甚至连像样的建筑都见不着。七歪八扭的由铁板和碎石砌成的教堂泛着锈迹，像是巨大铁筒的居民楼贴满了乱七八糟的霓虹灯，甚至可以在城镇北面看到一座由废弃音响拼凑成的鸟居。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杂乱无章，远远看去，就像是边境处那座回收站的缩影。但是这种没有风格的风格经过岁月的沉淀以后，反而渐渐出现了一种纵观世界各地都见不到的独特美感。
而封艾的家，那间小小的修理铺，便坐落在328区城镇最不起眼的角落——说不起眼，倒也不太合适，因为修理铺其实正正位于城镇中心的那座废弃钟楼一旁，之所以难以让人注意，只不过是因为那件修理铺实在太过于普通，本质上就是一堆垃圾似的建筑群里最像垃圾的物什。
废弃的钟楼是328区最高的建筑，但它没有名字。或许在百年前它曾经有过名字，但在经过了几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后，这座钟楼的名字便逐渐被世人所遗忘。人们只是单纯地称其为“滴答（tic-tac）”。
滴答损坏的年代过于久远，以至于只有328区最老的老人才会依稀记起滴答钟楼往昔规律的钟声。
“滴答”曾经是世间最美轮美奂的钟楼，关于这一点，整个328区都没有人会质疑。光是看着它如今残败的模样，都能够依稀构筑当初建成之时，琉璃砖瓦流光溢彩，精致的指针严谨转动，每到准点时分便有知更鸟从楼顶探出伸展羽翼的美好姿态。只是如今的滴答早已不复以往，琉璃砖瓦在七十二年前剥落殆尽，黄铜砌成的外壁在百年间逐添锈迹，就连那只两人高的知更鸟也在二十三年前最后一次报更后坠落在地，化作尘埃里的碎片。如今的滴答，只不过是一座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无论是深更半夜，还是鸡鸣啼晓，都不忘在某个人们最不愿意清醒的时刻发出嘶哑长鸣的破败钟楼。人们不愿将其铲除的唯一理由，也只是因为滴答的动力系统与整个328区的蒸汽发电炉紧密相连罢了。
“滴答”的时针与分针从二十三年前起便停留在了五点三十二分。这个时间恰好是328区每天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分。如果328区有某位惊才艳艳的大艺术家寄居如此，或许会因此而感叹命运的偶然，甚至为此创作出世代流传的惊世之作。但328区从来都没有艺术家，有的只是为生活奔波忙碌的“外民”。
所以328区的人们不喜欢钟楼。既不能指向正确时间，且不按套路出牌胡乱报更的钟楼本就不应受人喜欢。而封艾一家人的修理铺坐落于此的理由，也只不过是因为租金便宜罢了。
此时此刻，小小的修理铺里，唐唐正在洗菜，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像往日一样哼着小调，葱白般的手指随意地梳理着菜叶，眼睛却悄悄瞟向窗外将落的夕阳。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忽然赌气般地丢下了手里的青菜，过了半晌又幽幽地拾起来。
直到窗外隐隐约约传来诺兰那熟悉的轰鸣声。她便丢下了手中的菜，水龙头都没关上，随意地擦了擦手，带着点湿气的手指捋了捋发丝，匆匆忙忙地踏着小碎步跑出修理铺。
诺兰慢吞吞停到了修理铺门口，排气管呜咽着吐出一口黑烟，封艾一个翻身下了车，看着从修理铺里走出来的唐唐，便下意识地笑了笑，咧出一口大白牙：“这么早？”
封艾只顾傻笑，却不曾想原先在修理铺里还心不在焉的唐唐在见着他以后，竟是没声没息地退了两步，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地打量了封艾一阵，秀眉微蹙：
“好恶心。”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一·态度异常冷漠。）
封艾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衣物上那钻通风管道时留下的满身污渍，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出了点小意外……呃，在飞船里遇见了几个艾斯兰军人。”
唐唐望向封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弱智：
“这是一点小意外？你是被人当成拖把来使了吗？”
“……”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二·吐槽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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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03
（上接chapter01）
当这些军人们狼狈地爬出飞船船壁的同时，他们便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那个看似天真无害、身材瘦弱的混小子居然转过头来，正用居高临下、霸气睥睨的眼神扫视着他们。
“安德鲁！”队长一手拦住了暴跳如雷的安德鲁，同时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生怕他突然使诈：就在一分钟前，这个小崽子还逃得比兔子还快，现在却突然刚得像个二傻子。要不是其中有诈，那只能是某个脑子有洞的读者在文字游戏里选中了坑爹作者留下的、最坑爹的选项了吧……
就在队长注意着封艾的同时，安德鲁却已抓住了他短暂的分神，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队长反应不及，在原地暴跳如雷，但又忌惮封艾的鬼把戏、不敢上前，只好在原地跳着脚破口大骂：“你疯了吗，快给我回来！否则我现在就以艾斯兰的名义就地把你开除军籍！”
而远处的封艾却似乎胸有成竹，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冷冷一笑，嘴角微微翘起：
“哼，我打爆你的狗头。”
当他说出“我”字的时候，安德鲁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当他说出“你”字的时候，安德鲁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当他刚把“头”字吐出一半的时候……安德鲁的拳头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现场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队长看着一头栽倒在地上的封艾，很快地做出了准确的判断：第一，这个人的行为转变目前仍然存疑；第二，这个人没有帅过三秒钟；第三，如果现在再不把他往死里锤，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不幸的是，您正在阅读的是一本世界观严谨、主角成长过程较为正常的小说，所以封艾并没有被什么奇迹所拯救，也没有在小说开始就通过开挂干掉一群艾斯兰军人的能力，所以阅读到这行字的您有幸成为了这场文字游戏中最早的失败者。不要灰心，故事刚刚开始，从头来过也还不算难受。另外，为了表示对您的鼓励，我们甚至还给您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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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flag：【我是菜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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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04
（上接chapter2）
“嘿嘿……”封艾讪笑：“说来话长。”
唐唐见封艾显然没有打算坦白的意思，便已经将事情弄明白了七八分：
“惹麻烦了？”
“是的。”封艾老实地点了点头。
“多麻烦？”
“还行。”
唐唐剜了他一眼，却是没有深究的意思，径自转过身去，没好气道：“不洗干净不要上饭桌。”
真是个奇怪的妮子，自己招惹到了最不好惹的艾斯兰军人，这种说小不小的事情在唐唐眼里却好像远不如他弄脏了衣服更加重要。封艾在心里嘟囔着，无奈地拍了拍诺兰的车头，跟在唐唐身后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修理铺。
穿过大门，转进过道，封艾看见那散落在过道各处的书籍和修理工具，便判断出来封老板今天竟是难得地在天黑前到家了，而且唐唐显然也是刚从学校回家没多久，尚未来得及打理修理铺。
封艾不知为何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凌乱的书籍，朝浴室走去。
刚来到浴室，便大老远地听见了走调的口哨声。封艾挑了挑眉头，与撩开浴室门帘走出来的封流面面相觑。
“你刚从屎里爬出来吗？”刚一见面，封流便语出惊人。
封艾的表情则更是诧异：“你竟然还会洗澡？”
面前的邋遢男人赤裸着上半身，湿漉漉的长发凌乱地耷拉在胸口处，仿佛就算是难得地洗了一次澡，也不能够洗去脸上那胡子拉碴的风尘气。
封流瞪眼道：“我洗澡很奇怪？”
“很奇怪。”封艾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下移，看见包裹着封流下半身的浴巾，惊叫起来：
“那是我的毛巾！”
封流没精打采地抠了抠耳朵：“用用怎么了？”
“放你妈的屁！”没想到封艾的反应竟是异常激烈，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的干嘛不用？”
“谁会在意啊？不都是和厕纸一样随手扯下来就用的吗？”封流虚着眼道。
“你用过的东西还是人能用的吗？！”封艾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情绪激动道：“要是你不小心扯下来的是唐唐的那一块，你可能就……就……圆……圆……”
“圆满了？”封流瞪着眼睛接茬道。
“圆寂了……”封艾生无可恋地说道。
封流皱起眉头仔细思量了一阵，方才簌簌地冒出冷汗来，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厨房的方向，小声道：“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
封艾洗完澡的时候，还没到饭点。唐唐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被封流折腾得一团糟的走廊，封艾想了想，便决定去工作室里将手头的一些修理活计一口气做完再吃饭。
走进了工作室，便看见封流倚在本属于他的工作椅上，把脚翘到了桌子上，戴着老花镜优哉游哉地看着报纸。桌子上的修理工具以及一大堆零件被堆到了角落去，果不其然，这人所到之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附近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杂乱不堪。
但这并不是让封艾感到诧异的理由，封艾看着堆放在地上的那一堆视讯芯片，风扇，冰箱，很快便发现了端倪：
“你都修好了？”
封流从老花镜下抬起眼来：“有问题吗？”
有。而且问题大了。封艾心里几乎是立刻冒出这个想法来，急匆匆地扑到那堆被封流修好的家电里，东翻西找，翻出了一台老式电视机来，凑到屏幕前，迫不及待地按下了开关，随着屏幕一阵闪烁，一阵静电乱窜的酥麻感传到了脸上。
封艾转过头来：“这台玩意儿你也修好了？”
“屁大点事而已，”封流从报纸下探出一张嚣张的嘴脸：“消磁电阻坏了，驱动板也坏了很长一段时间，换了大概三成的零件，用过载修复法处理一下就行。回头你交货的时候记得把价钱再抬高一点，最好是说明一下这是大师手笔，童叟无欺……”
封流一家子之所以能够在这片贫瘠的地区勉强维持营生，是因为整个328区就只有这一家修理铺。负责维修的小伙子人挺热情，维修的价格也向算公道——这当然是因为大家都是穷人，支付不起太高昂的维修费用。所以居民们有事没事就会把一些坏了的玩意儿丢给封艾进行修理。由于只有这么一家修理铺，人们对传统修理铺也没有什么正确的概念，只觉得这就是个修东西的地方，所以封艾负责的业务其实非常广泛，小到儿童玩具凳子桌子，大到一些古董级的机械沙发，冰箱电视，他都来者不拒，一年到头封艾要干的活儿其实很不少。
而也正是因为只有这么一家修理铺，所以人们也没法通过对比知道这家子人的维修水平，只要是坏了、不能动的东西，都丢过去让封艾修。有很多时候，封艾不得不满头大汗地跟邻居大娘解释她家的收音机之所以拍一拍就能够修好是因为频率偏移的问题，而她扛来的那台只剩下空壳子的音箱就算再怎么踹也是不可能踹好的……
还有很多时候，居民们丢过来的东西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以传统的维修方式是绝对不可能修理好的。就好比封艾身前的这台古董电视，一来这台电视年岁已多，里面的金属零件几乎全部老化，很难再继续发挥作用，二来这种类型的古董机早就
在上个世纪就彻底停产，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替换零件。就算能够将其修好，耗费的成本也完全足够买一台全新的电视了。
不过，封艾一家子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在维持低成本的情况下将这台电视修复，对他而言其实也并非难事，就比如封流先前提到的过载修复法——328区的人恐怕永远不会想到，所谓过载修复法，其实是艾斯兰军方机甲维修师的一种通用修理方式，以机甲的核心能源“方舟反应堆”对金属进行活化刺激，让老电视重新恢复金属寿命。换句话来说，其实就是用修理机甲的方式在修家电。
方舟反应堆无疑是极其稀缺的新型能源，与以往的动力源：蒸汽，电力等的运作原理存在着天壤之别，封艾自然是不可能搞到真正的方舟反应堆的。但是他可以找到其他用于代替的能源，比如说回收站里那艘废弃飞船穿梭号引擎中的蜕能残渣。尽管那艘飞船早已经废弃了近百年，但那些残存的蜕能残渣在本质上和方舟反应堆是类似的，尽管质量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但封艾要维修的只是一台老电视，又不是真的要给机甲充电。
事实上，封艾今日特意去回收站，其实也是想要在飞船里找找看有没有剩余的蜕能残渣。所以他对封流能够修理好这台电视并不感到好奇，因为他自己也正打算用过载修复的方式进行修理。真正让他在意的事情是……
“你竟然会修东西？”
“你这是什么意思？”封流顿时放下了报纸，对着封艾吹胡子瞪眼道：
“数典忘祖？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忘恩负义？”
封艾问出的这句话真要理解起来有两种意思，一种好像是震惊于封流竟然懂得修理，但封流不可能不懂修理，毕竟封艾这一身的本事都是在他言传身教，辣手摧花下慢慢熏陶出来的。所以，封艾要表达的，明显是另外一种意思——
“你这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渣，竟然还良心大发、知道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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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05
“你这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渣竟然还良心大发知道干活了？”
“呀喝？”封流瞪大了眼睛，从椅子上坐起来：“怎么说话的？谁人渣了？我像是那种人吗？”
“不像。”封艾毫不犹豫地便接过了封流的话头，斩钉截铁道：“你本来就是。”
“咳咳，”封流干咳了两声，摘下了老花眼镜，瞪着一双死鱼眼语重心长道：“小子，你不能老是用有色眼镜看待别人，身为一家之主，偶尔体恤一下你们的生活，分担一下你们的工作，也是我理所当然该做的事情嘛……”
“一天到晚拿生活费去对面理发店做大保健的家伙也好意思自称一家之主吗？”封艾冷冷说道，却忽然受到了某些启发，脑海中快速将一些零碎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这个邋遢的家伙不仅难得地洗了澡，还屁颠屁颠地跑到这一年也不曾踏足一次的工作室里殷切地给自己修好了所有东西，事出反常必有妖……
封艾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十有八九正确的结论脱口而出：
“你把这个月的生活费花光了？”
封流猛然一愣，下一刻，脸上拧起谄媚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巨大的，盛开的菊花。
“小子，你在外面忙活了一天，怕是累坏了吧？来来来，让我给你揉揉肩……”
说着，封流便从椅子上站起来，给封艾让出了位置。封艾却是完全不吃这一套，冷冷道：“免了，没钱。”
封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又干笑了两声：“好说，好说……”他搓搓手：“其实吧，我也没想怎么样，也不是要你再多给些生活费什么的，你看现在也快月底了，你看是不是可以提前预支下个月的……”
“这个月的生活费是上个星期才给你的。”封艾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封流说的话，自顾自地检查着面前的那部旧电视，又冷冰冰地补上一句：“剩下的钱都在唐唐那里，你要有那个本事就自己问她要去。”
封流忽然瘫坐在了椅子上，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比起找那个一毛不拔的妮子要钱，我还是直接去外面出卖自己的色相比较靠谱一点……”
“如果你真的要出卖自己的色相，”封艾头也不回地说道：“前段时间的吉普赛马戏团现在应该还在去隔壁329区的路上，他们还缺几只训练有素的大猩猩。诺兰可以借你，但记得开自动导航让它自己回来。不过你最好学一下怎么跳火圈，现在大猩猩面试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收拾好了走廊的唐唐已经来到了工作室的门口，娇小的身躯倚靠在门框上，懒洋洋说道：“5.5分。”
唐唐的突然出现以及这莫名其妙说出来的分数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封艾却是极有默契地回过头来，诧异道：“才5.5？”
唐唐抱着白皙的手臂，轻轻晃了晃脑袋，没精打采道：“大猩猩的梗有点一般。”
封艾叹了口气，幽怨道：“唐唐真的很严格。”
封流看着门口的唐唐，嘴角疯狂抽搐，语无伦次道：“你……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平日的唐唐脸上很少有其他神情，眉目清冷，就像是一整季的春雪都融化在了她的眼里。而此时的唐唐，在听到封流的问话以后，顿时展颜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有两个甜蜜的酒窝，仿佛漫山遍野的风声都要为她的笑容而止息了。但这抹忽然出现的，我见犹怜的笑容在封流看来，简直就像是魔鬼的凝视，令他背脊生寒。
唐唐笑眯眯道：“当然是……某人打算预支下个月生活费的时候了。”
“呵呵……”封流讪笑了两声，认命地闭上眼睛，仰天长叹：“吾命休矣……”
自己把生活费在大保健上全部花光的事情彻底败露，而且还是在唐唐的面前……就当封流以为事情不可能变得更加糟糕的
时候，一直蹲在地上检查电视机的封艾忽然想到了什么，僵硬地拧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封流，语气有些怪异：
“我问你……你给这台电视机做过载修复的时候用的蜕能残渣……是从哪来的？”
“蜕能残渣？”唐唐挑了挑细秀的眉头，好奇道：“就是你之前给那只机器小鸡装进去的东西吗？”
“不是机器小鸡，是oxx-17机械小鸡。”封艾认真地纠正道：“那是我最伟大的作品！它是一只完美的小鸡！”
封流闻言，额头冷汗开始簌簌地落下，眼神闪躲地拧过头去。唐唐却是秀眉微蹙，回忆道：
“说起来，我今天刚回到家的时候，确实还看见大叔在追着那只叽叽喳喳烦得要死的机器小鸡在修理铺里到处乱跑来着，现在怎么听不见了呢？”
“是oxx-17机械小鸡！”封艾又纠正了一遍，神情激动地用膝盖挪了两步，狠狠地搭在了椅子扶手上：“老板！你把我的鸡怎么了！！！”
封流嘴角疯狂抽搐，伸出手指挠了挠他那并不痒的后脑勺，打着哈哈：
“那什么……正好看见有现成的蜕能残渣可以用，所以就……”
……
……
饭桌上有菜。椅子上有人。
菜是真的菜，见不到一颗肉丁。
人却像假人。
一颗汗水顺着封流额头的皱纹斜斜滑落。
三人围坐一桌，沉默不语，气氛极为尴尬。
成为了众矢之的的封流手上抓着一块干粮饼，却怎么也下不了口，冷汗从后背渗出，浸透了刚换上的干净衣服。
感受着面前两道炽热的目光，他如芒在背，坐如针毡。
还是唐唐最先打破了沉默。她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对封艾道：
“就算你想要悼念机器小鸡，把它放到餐桌上也是不对的。”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三·永远叫不对oxx-17机械小鸡的名字。)
封流见沉默终于被打破，如蒙大赦，认真接腔道：“放在餐盘上就更加不对了，没煮过的鸡是不能吃的。”
唐唐秀眉紧蹙，瞥了一眼封流：“根号三分。”
封流开始埋头啃饼，不说话了。
封艾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刀叉，胸口别着围巾(唐唐系上去的)，一双眼睛没有焦距，失魂落魄地呆望着面前餐盘里那具从垃圾桶捡回来的机械小鸡残躯，看起来就像是个受到剧烈冲击以后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植物人。过了好一阵，他才仿佛刚刚听到唐唐说话似的，机械地转过头来，望着唐唐，幽幽道：
“是oox-17机械小鸡……”
“哎。”唐唐忽然无奈地把手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语气不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倒像恨铁不成钢的妈妈似的：“真是服了你了。”
封流把脸从干粮饼团里拔出来，含糊不清道：
“鸡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大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大不了再重做一只好了。”唐唐也安慰道。
“不行！”封艾把餐盘里的机械小鸡捧了起来，脸上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
“那是我的鸡！全天下就只有这么一只oxx-17机械小鸡，独一份的！”
他低下头，凝视着手里的那只oxx-17机械小鸡，哭丧着脸道：“我特别喜欢它，也许是因为它不用喂食，叫声总是那么响亮；也许是因为它来之不易，我为它收集了大半年的材料，才造出了这么一只完全模拟真鸡智慧的机械小鸡，我还和它拜了把子，约定好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模拟真鸡智慧的机器小鸡听起来都不像是值得炫耀的发明啊……”唐唐虚着眼道。
封艾抬起头看着唐唐，沉默了半晌，幽怨道：“是oxx-17机械小鸡……”
“喂，小子，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无视我，这样不太好吧？虽然弄坏了你的鸡是我不对，但我的本意还是好的嘛，你这样一点都不顾及孤寡老人的尊严是很没有道德的事情明白吗？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一家之主吧……”封流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见缝插针不断地碎碎念，话说到一半，唐唐却毫不留情地淡淡打断道：
“我可没听说过哪个人类家庭的一家之主会是一只蟑螂。”
封流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丝毫不在意唐唐的嘲讽，反倒挤出一张谄媚的笑脸，搓搓手：“那个……妮子，你看啊……就算是一只蟑螂，也是要有钱吃饭才能活下去的嘛，这预支生活费的事……”
“没得谈。”唐唐冷冷道，秀眉微蹙。
封艾悲愤地对封流说道：“你把我的鸡赔我！”
“不要再提那只鸡了！！”唐唐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语调也提高了八度。
“这个……虽然我现在就有现成的，比你那只小铁鸡仔还大还硬的，但是这事儿很难办啊……”
“砰！”
唐唐猛地用叉子的后柄跺到了桌面上，整张餐桌都为之一抖，小小的客厅里杀气四溢。拿着调羹的封流和抱着机械小鸡的
封艾瞬间挺直了腰板，面面相觑。
“闭嘴。”
两人紧紧抿上嘴唇，客厅里顿时寂静无声。
“吃饭。”
两人瞬间把手里的调羹（鸡）丢到了一旁，抓起桌子上的干粮饼狼吞虎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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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06
我叫封艾。328区的封艾。
普通人，差几个月到十八。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平凡的气质，最显著的个人特征应该是贫穷。七岁前住在孤儿洞里，目前在328区的修理铺生活，名义上是个修理学徒，实际上什么活都是我在干。
从出生以来到如今的生活经历都乏善可陈，非要说的话，这辈子遇到过最倒霉的事情应该就是七岁那年被一个叫做封流的中年男人收留，过上了非常糟糕的日常生活。
关于这个流里流气的邋遢中年人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最值得称道的成就除了在理发店流连的纪录高达四十二天以及这辈子从来没刷过牙以外，或许就只剩下那一份整天吹嘘自己那些子虚乌有的、曾经作为艾斯兰军队最伟大的机甲维修师，精英战士，战地医疗兵，花花公子，战舰指挥官……类似这种“光辉历史”的本事了。
封流吹牛胡诌的话虽然破绽百出，连三岁小屁孩都骗不过。但他每每提及自己的“峥嵘过往”时，我都很乐于将其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也算是变相地在锻炼自己对待神经病的耐受性。
除去以上种种，他就是一个单纯的谜。同住一个屋檐下已经十年时间，我始终不知道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无法单纯地从日常的交流去评判他的过往和为人，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因为邋遢而显得极端老成的中年男人真实岁数到底是多少。这些问题曾经深深地困扰着我，但随着岁月的流逝，我长得越来越帅，也就不再纠结封流的身世了。
打自被收留那一天起，他便逼着我每天花时间做一套怪异的体操，日复一日的已经持续了十年。起初的时候我还很是抗拒，因为那套体操不仅姿势怪异，而且……痛苦无比。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套体操已经成为了我生活里的每日必修课。
昨天一整夜我都沉浸在我的挚友oox-17的去世中悲伤的不能自拔，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此时天刚蒙蒙亮，我已经下意识地离开了钟楼，来到了修理铺的后院里，凭借着本能习惯做起了体操。
这套体操的创造的目的我至今没有弄懂，不像是为了锻炼身体，倒是像在摧残自己的身体，任何一个动作训练的都不是肌肉的力量，而是尽可能地、最大限度地给体内每一根骨骼制造压力，产生颤抖。这种颤抖对于肌肉的刺激极其强烈，每一次运作都有万蚁噬骨般的痛楚。不仅如此，这套体操对每一个动作的要求都极为严格，稍有不慎做错了一个动作，或者是力道没有到位，都会扭伤身体的关节或是韧带，起初刚开始练习的那小半年，我基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尽管如此，这套体操还是没有给我带来过任何实质性的收益。我的体能既没有远超同龄人，身体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化。除了动作诡异以外，它的本质似乎就和南方广场的大妈们每天早上扭的朋克秧歌没什么区别。
直到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在练习这套体操的时候，当我的骨骼再次开始颤抖时，我忽然隐约地感觉到后脑倏地一凉，旋即体内便蓦然出现了一道类似气流的东西，沿着特定的轨迹在体内流转。当时我被吓得半死，还以为练了十来年的魔功终于把自己练凉了，结果把身体的状况告知老板的时候，他却依旧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模样，挖着鼻屎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
第一次感受到这体操的不同寻常，使我的人生观念遭受到了极大的颠覆，甚至一度产生了封流吹嘘自己光辉历史的事件都是真实的错觉，知道后来我才慢慢想通，确定了一件事。就算老板是个神经病，也是个有点来头的神经病。
气流出现以后，我便在自己随时会暴毙的担忧里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星期，认真感受体内状况的时候，依旧能够感觉到那股气流在身体里流动，但到头来，那气流就好像是普通的血管里的一部分，完全没有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于是我便在隔了一段时间后重新开始练习了。只是从那以后，每次练习的时候，我都会记起那天老板仿佛是漫不经心，又仿佛是刻意留下的一句话。
“记住这段气流的运转轨迹，当你遇到极致的危险的时候，将这股气流逆向运转。但是千万记得，不到危在旦夕的时候，决不许逆运气流。”
……
封艾练习完毕后，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满身大汗地走回了修理铺。
当他看见空荡荡的客厅，以及餐桌上的食物以及唐唐留下来的字条的时候，方才意识到今天走神的次数有点多，竟是练体操入了魔，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早餐的时间。
唐唐还在上学，这个点应该是去了学校。至于封流那个老不死的倒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唯有属于他的位置上一片狼藉的餐盘保留着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修理铺里忽然就只剩下封艾独自一人了，淡淡的孤寂感觉慢慢溢上心头。封艾苦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呐呐：
“没了那两个聒噪的家伙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封艾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三下五除二将盘子里的干粮饼塞进了肚子里。又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从工作室门外的挂壁上取下了那副他自制的怪异护目镜——上面镶嵌着许多齿轮，似乎隐藏着不少奇怪的机关，封艾随手按下了一颗按钮，护目镜边缘喷出空气，隐藏在后面的古朴皮质绑带便从中弹射了出来。
把护目镜挂到脖颈上，封艾又顺手取下了一条造型奇特的宽腰带，正打算穿上的时候往工作室里走的时候，方才后知后觉地愣了一愣。
今天要维修的东西，早就已经在昨天被封流抢着干完了。而他现在手头上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每天都很忙碌的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竟是难得地闲了下来。想到这里，他却有些迷茫地挠了挠头发。
“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却是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好了……”
封艾穿上了腰带，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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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选择：
1，回钟楼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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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看看唐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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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07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何处可去，封艾便索性摘下了身上的装备，打算回隔壁的滴答钟楼睡个回笼觉。
封艾一家三口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修理铺里活动，奈何这铺子实在太小，上下两层加起来也只有两个能住人的房间。封流自己住惯的那间卧室早已经凌乱肮脏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光是从门缝里往上一眼都仿佛有圣光扎进眼底，堪称元纪年的都市传说。
而另一间房起初是封艾自己一个人睡，后来捡回了唐唐以后两人就常常挤一个房间。只是如今唐唐已经出落得惊为天人，又已经过了单纯懵懂的年纪，两兄妹(我的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四·从来不肯叫我哥哥)自然就不方便再常常共处一室了……
所以，久而久之，本属于封艾的房间就变成了“封艾与狗不得内进”的闺房，而封艾呢，就不得不收拾家当，搬进了隔壁无人问津的滴答阁楼里。
滴答钟楼早已损坏多年，又恰好紧挨着封流的修理铺。所以早在多年之前，封流便厚颜无耻地将其当做了自己的私有物，用来放置一些用不上的杂物。
滴答很高。下半部分用铁板封死，里面都是许多巨大的齿轮，链条，算是钟楼的机关房。上半部分与修理铺的二楼相通：走上修理铺的木质楼梯，从一个隐藏的暗门里钻进去，爬过那条被伪装成排气管的管道，便直接到达了钟楼的上半部。再沿着一条长长的回旋楼梯上到话的力气都没有，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却仍然倔强地挤出几个字来：“老狐狸……”
封艾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是，封流之所以能够知道这电击器的蹊跷，是因为他进门的时候太过于嘚瑟，又恰好看见鞋架上有一只明显不属于封艾的皮鞋，拿上手摆弄了一下，结果却意外地按下了鞋底的按钮，射到了自己，在地上躺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否则以他平日那溜门撬锁偷奸耍滑的本事，是断然不会磨蹭到封艾回到钟楼了还没开溜的……
“你……哈……你到底……”封艾深深地喘了两下，才慢慢缓过气来：“想要……做什么？”
封流胡子拉碴的脸上挤出一张高深莫测的笑容，看得封艾狠狠不已：“无可奉告。”
封艾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吃力地换了个姿势，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道：“除了想在我这里偷点银子出去花天酒地，你还能有什么事可做？”
封流不予置否地笑了笑，阴恻恻地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语毕，他也不管那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恢复行动能力，更加谈不上对他有任何生命威胁的封艾，继续在储物柜里翻腾起来。
“你还是死心吧，我这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封艾额头涔涔渗出冷汗，先前那电击枪带来的刺痛感仍未完全散去。
封流却仿佛没有听到封艾的话一般，手上翻箱倒柜的动作片刻不停：“没有值钱的东西？那可未必吧？”
封流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封艾，不怀好意笑道：“昨天我思考了一晚上赚钱的法子，忽然想起来你那只机械小鸡的ai确实处理得非常完美，如果能够找到图纸去科研局那边申请个专利的话，嘿嘿嘿……”
“你休想动0xx-17的主意！全天下只配有一只oxx-17！”封艾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对封流气急败坏地大喊起来。
“况且，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0xx-17的设计图纸的，图纸这种东西就像是小说家的大纲一样，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真正的图纸当然都在我本人的脑子里……”
“那还真是难办啊……”封流回应着，但脸上丝毫见不到为难的神情，倒是在听完封艾那句话后，停止了搜寻，优哉游哉地拿起地上剩下的半包薯片一股脑地倒进了嘴里，就着那条被大腿崩得紧实的牛仔裤擦了擦油腻腻的手指，对着封艾笑眯眯含糊不清道：“如果没有图纸的话，就只能解剖原型机来倒推制造工序了……”
封艾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敢动oxx-17一根汗毛，我就马上咬舌自尽！”
封流愣了愣，诧异道：“你咬舌自尽关我屁事？”
“你以为你这些年能够像蟑螂一样白吃白喝不用干活是拜谁所赐？”
“哦——”听完了封艾的回答，封流仿佛是恍然大悟般，长长地哦了一声。而封艾还未来得及说上第二句话，封流竟是原地暴起，爆发出与那吊儿郎当的身影绝不相称的敏捷，闪电般冲到封艾面前抄起地上的那只皮鞋便将整只鞋头塞进了他的嘴里，还不忘扯出几根鞋柜上的鞋带将封艾双手双脚死死地缚住——那麻利的动作简直就像是一生浸淫屠宰之道的杀猪师傅，而封艾就是那只不断发出呜呜惨叫，任人宰割的可怜小猪。
“问题解决！”封流拍了拍手，叉着腰，眯缝起眼睛审视了一番自己的作品，在地上不断挣扎却无济于事的封艾不断发出悲愤的“呜呜”声，令他深感满意。
“那么……现在，我们亲爱的机械小鸡在哪里呢？”
“雾五巫！雾五巫五！”
听着封艾愤怒的声音，封流越来越来劲了，扭着屁股故作姿态地走向封艾的床边，猛地掀开了被单，露出了寒风中赤裸裸瑟瑟发抖着（在封艾的眼里）的0xx-17。
“啊哈！”封流挤眉弄眼道：“瞧我们发现了些什么？一只野生的机械小鸡！铁元素足有普通小鸡的上千倍！只要去掉头就可以吃了……”封流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无比标准。简直让人觉得这家伙不去做个播音员是暴殄天物，但这种才能用在此时此刻，只会让封艾气得脸蛋发青。
“雾！！！！五！！！！！！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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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08
（上接chatper06）
反正无处可去，倒不如去偷偷瞧一眼唐唐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了。
如此想着，封艾便戴着一身的装备走出了修理铺。
……
隼先生。隼先生就叫隼先生，没有姓氏，也没人知道他的本名。他只叫人喊他作隼先生，怕也是因为他终日戴着一副复古的鸟嘴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缘故。
隼先生是328区里唯一的教书先生。
这并不是稀奇的事情。实际上，328区竟然会有教书先生——这才是最稀奇的事情。
但隼先生存在的本身，比上述的所有稀奇还要再“稀奇”一些。
因为，隼先生总是从头到脚披着防油布制成的大衣，无论春夏秋冬；双手永远戴着巨大的皮质手套，脸呢，则藏在那张可以过滤空气，状若鸟嘴的面具里。人们看不到他的本来样貌，甚至也无法从肤色分析出他是哪里来的人氏。只能够依稀凭借说话的习惯来判断他大抵不是328区本地人，而且是个男性。
实际上，隼先生那张鸟嘴面具之下隐藏着的面孔，是近年来与修理铺对面的理发店里那位琳达小姐的体重、以及滴答钟楼的本名并驾齐驱的、三大328区的未解之谜之一。
除去外貌特征以外，隼先生的其他方面也令人捉摸不透。
他开创了328区唯一一间学校，但学校没有固定的地址。他只让学生们每天在一个废旧的、铁皮铸成的厂房里集合——那个厂房非常巨大，整齐地排布着上个世纪的蒸汽发动机的残骸。而后，他便带着学生们在328区四处旅行，路过不同的地方，便随性而行地教给他们一些奇怪的知识——有时候是教他们读书写字，有时候会为他们讲解滴答钟楼的文化历史，有时候又会开始讲解令人费解的机甲知识……有时候，甚至还会教上一些哪怕是328区的大人也完全云里雾里、闻所未闻的奇怪知识。隼先生似乎从来没有备课，也不拘束于任何事物，只教他想教的以及他会的东西。而他会的东西似乎没有尽头。
隼先生收徒的规矩也很奇怪。
他只看钱。他只收整个328区愿意支付最多学费的五十名学生。这个规矩如是放在大洋彼岸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去，一点也不奇怪；一来物以稀为贵，限制了名额反而能够激发人们成为那少有的“特权者”的热情；二来大都会的人从来不缺钱，哪怕只有五十个名额，经过轮番的竞价拍卖有以后，完全可以到达让普通人十辈子也衣食无忧的天价。
可这里是328区，在328区立下这样的收徒规矩，无疑是让人觉得不可理喻……甚至有些愚蠢的。
因为328区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有钱人”。
因为328区根本就没有多重视知识与学历的人。
所以隼先生在328区以这种特立独行的规矩收下的学生们所缴交的学费，实际上也就是比其他的穷人们更愿意付出那么一丁点钱财罢了。
所以隼先生订下的规矩并不能让他赚到多少钱。反而让他一直处于生活拮据的状态。
所以经常穷得揭不开锅的封流一家子才能有机会让唐唐成为隼先生的五十名学生之一。
以封流那一分钱都要攒起来喝花酒的性格，自然是不可能主动支持唐唐读书的。
为唐唐争取下来那难得的学位，承担起对这个小小家庭而言有些困难的费用的人，是封艾。
那时的封艾只有十岁。那时的唐唐八岁。十岁的封艾已经为封流做了三年的童工，开始在破旧的修理铺里成为了独当一面的男子汉，而早熟的他将唯一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全部交给了那个被他从孤儿洞捡回来的、脏兮兮的小丫头。
没有人知道当时只有十岁的封艾面对着混吃等死的封流、以及一家三口的生活以及学费开支，到底承担了多少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压力。但唐唐知道，而唐唐却不说话。她只是认真地上好隼先生的每一堂课，用笔记专心记下每一节课的要点知识，无论是人文地理，科学历史，都会在回到修理铺后，凭借着她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向封艾复述一遍。这十年来，唐唐借隼先生之口教会封艾的社会常识，恐怕远比封流教他的要多得多。
而封流呢，则是在唐唐入学的第一天晚上，听过她为封艾讲课的内容起，就一反常态地对那位来历不明的隼先生所教授的知识保持着十分暧昧的态度：不予以任何评价，也从来没有反对过唐唐继续读书。
……
要找到正在教书的隼先生并非易事，他总爱带着自己的那一班学生在328区各处随性漂泊，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唯有这段时间是例外的。上个星期，一支艾斯兰的军队跨过了北境329区的传送门，浩浩荡荡地一路搜寻过来，在城镇里颁布了许多禁令。人们不得深夜外出，针对异人的体检也开始提前，还有许多地方更是直接成为了重兵把守的禁区。
如今仍有一部分艾斯兰军人驻守在328区城镇里，人们并不清楚这群令人敬畏的军人到底在做些什么、要找些什么，但光凭每天不断在镇上巡逻的人数渐渐增加这一点，就可以判断事态已经日趋严重。
所以隼先生能带学生去的地方并不多。
此刻，隼先生正带着学生们在城镇南部的采石场附近写生。这个采石场早已荒废，陈列着许多挖掘机器的废墟。随着黄沙一路蔓延到了地平线深处，苍凉之感尽收眼底。
但学生们手里拿着的素描本画的不是这方苍茫天地，而是一艘飞艇。
不是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的飞船，而是一艘覆盖着残破蒙皮的废弃飞艇。看起来就像是坠落在328区的一颗巨大原子弹头，没有带来毁灭与死亡，笨拙的身躯就那样静静地倾斜着随着时间流逝沉入地面，成为了328区的遗迹。
三四十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散落在各处，或是盘膝而坐，认真地观摩着飞艇的结构，或是绕着飞艇跑了一圈又一圈，有的更是直接把画本丢到了一旁，仰头躺倒在地，睡起午觉来。
隼先生看起来并不在意他们打算怎么画、或是画不画那艘飞艇——实际上，他甚至不在意那十几个因为睡过头错过了集合时间，所以没有出现的学生。他拄着那根永不离身的绅士手杖，找了块巨大的黑岩倚靠着，仰起头来，那副鸟嘴面具的两个圆形眼镜倒映着天空的流云。
328区的风格太过于强烈，以至于这方天地里任何突兀的物什——无论是这艘飞艇，亦或是远方直插地面的飞船残骸，在地面上跑跳的少年，倚靠着岩石的怪人老师，都出乎意料地和这方风景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
地上的那朵朴实无华的小黑伞亦如是。
唐唐坐在地上，身旁撑着一柄外出时不离身的小黑伞。小黑伞并不精致，撑开的伞面却像黄沙土地上一朵盛开的花。她身前的素描本上的画面栩栩如生，就像是将远方的飞艇用墨水拓印到了纸上。
这群孩子们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就连一丁点素描的基础也没有。所以大多数人的素描本都是一些乱七八糟，不成样子的涂鸦。唯有唐唐的画最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她天赋异禀，又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太安静了。
从隼先生将他们带到这里、派发了素描本和铅笔，告诉他们要画的是什么以后，唐唐便一直坐在这里，撑着伞，不声不响地画着。她表现的太过于成熟，也似乎太有耐心了一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仿佛周围一切的声音和画面都与她无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远方的飞艇和面前的素描本。
唐唐的画早已该完成。至少看上去是如此。但此时的唐唐却微微蹙着眉头，认真地盯着素描本上的某处，握着手中的铅笔犹豫不决。她的手掌外侧沾满了铅笔粉末的痕迹，与那原本白皙的皮肤对比格外鲜明。
唐唐斟酌了很久，笔尖轻巧地点在了画中飞艇的载座附近，细致地勾勒出了一颗小小的黑点，看起来就像是坐在飞艇里的渺小人影。
过了半晌，唐唐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掉转笔头，将那道人影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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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09
约莫下午两点时分，靠在岩石上午睡的隼先生被夏日的暑气所惊醒，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招呼所有学生集合到了一起。
“时间还早，今天就提前下课吧。路你们会走，解散了。”
说罢，他便就真的径自离去了。
隼先生的声音苍老而深邃，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时间还早”，通常接下去要说的话应该是还有些别的什么活动，而他的后半句话却是截然相反的内容，听起来总让人觉得这位隼先生也未免太率性、太随意了一点。
但学生们自然不会在意。无论在哪个时代、什么地点，提早下课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那三四十人中，几个脾性顽劣的家伙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欢呼起来了。
唐唐拿起素描本，收起小黑伞，方站起身来，便听到耳后猝不及防传来一声：
“你在画什么？”
唐唐一怔，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名同班的男生便笑嘻嘻地探出手来，一把扯过了她手里的画册：“借来看看！”
唐唐认清来人是同行学生里性格最顽劣的几个学生之一，秀眉紧蹙：“还我。”
那男生笑嘻嘻地躲过了唐唐伸来的手，仗着身体优势一溜烟地跑开一段距离，装模作样地在素描本上来回看了好几眼，故作姿态地大声叫道：
“哇，大家快看，唐唐在飞艇上面画了个人！”
“我看看我看看……”
“什么人？男人吗？嘿嘿……”
那男生一帮同党一拥而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的八卦消息，争相抢夺起唐唐的本子来。画里的那个小小人影和整艘飞艇相比起来，不过是一颗渺小黑点，再怎么注意细节的人，也很难一眼便看见那藏在飞船载座上的蹊跷之处。
而那个带头的男生能一眼看见，无非就是早已经在暗中注意唐唐很长时间罢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是情窦初开、却总爱口是心非的年纪，总会去留意班级里长得最好看的女生——而唐唐远远不只是这小小班级之中长得最好看的。
这个年纪的男生会因为意气之争作出没头没脑的事情，也会三五成群地到处撒欢作乐，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偏偏遇着了心仪的女生时，却一个个都变得扭扭捏捏起来，从不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而是用一些另类的、自以为可行的方式吸引众人注意力，希望得到女生的青睐。
他们所作出的事情，大多数都是一些没趣又没品的恶作剧，在大部分女生看来，不仅不会让她们产生一丁点好感，反而却是嫌恶至极。
唐唐本就是冰雪聪明的人，又远比同年纪的少男少女要早熟得多，对这群男生整蛊作怪的原因自然是了然于心，心底虽是无奈到了极点，却又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她看着那本在男生堆里被传来传去的素描册，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小黑伞柄上的某个按钮，将其折叠起来。
其他的同学没有留意到这边的状况，隼先生也早就拔腿开溜了。唐唐却是再也没有纠结那本素描册的事情，连一点要拿回来的念头都没有，便打算就这么离去了。
男生们还在闹腾，刚刚抢到了素描本的一名男生见唐唐有直接离开的意思，自然心底不甘，有意跑上前去再耀武扬威一番，结果他的肩头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双巨大的皮质手套搭上了。
那男生猛地一惊，回过头来，却撞上了一张尖锐的鸟嘴面具。
“隼、隼先生？！”
分明已经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的隼先生，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人群之中，突然来到他背后的？
而且看样子，隼先生似乎还有时间换了一身外套，面具的模样看起来也有些奇怪，和之前的款式好像有些不同……
“小同学，你这样不太好哦。”
鸟嘴面具下，那道苍老又深邃的声音传出来的瞬间，那男生心底刚刚生出的一丝疑虑便已经被彻底打消。那声音听起来语重心长，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就像是……多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美丽的女孩子可是世界的宝物，身为男性的你们更应该用心呵护才对，怎么可以这样捉弄别人呢？”
那拿着唐唐画册的男生低下了头：“隼、隼先生……我不是……”
隼先生仍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在他肩头拍了拍，语气沉重地摇头叹道：
“虽然身为你们的长辈，我也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的想法，但是想凭借调戏的方式获得喜欢的女生的好感，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那名男生顿时涨红了脸，似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跳脚道：“我才没有喜欢……”他急着要辩解，下意识脱口而出：“谁会喜欢那种丑八怪啊！”
话音刚落，那男生便已意识到失言，场上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戴着鸟嘴面具的隼先生还非常感慨地发出了“啧啧”声，让他的脸越来越红，简直羞愧欲绝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那张鸟嘴面具忽然凑到了他的脸上，尖锐的鸟喙快要戳到他脸上了。那男生被吓了一跳，支吾着说不出话来，隼先生又忽然抬起头：“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隼先生环顾众人，那张面具下的目光扫过之处，那群顽劣的男生就像是被风吹低的麦子般纷纷低下头来，场上一片沉默。
“真的有人……觉得你们面前这位女孩子……是丑八怪吗？”
隼先生说出的话宛若针芒，直直地刺进了场上所有男生的心底，每个人都觉得甚是羞愧，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头扎进土里，再无之前的喧嚣气焰。
场上的唐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回身来，看着隼先生那装腔作势的表演，不禁好笑又好气，冷冷道：
“你再用变声器装模作样，我就连着你的眼镜打爆你的头。”
唐唐说出来的话让众人又是一愣，摸不着头脑。那位“隼先生”却是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笑了起来。
“玩过头了。”
这时，他的声音不再显得深沉而浑厚，倒是像个和他们这几人年纪相仿的少年声音。“隼先生”探手到脑后，按下了一个按钮，只见那张尖锐的鸟嘴面具竟是一层层回缩，几个转换间变作了一副造型怪异的护目镜。那人摘下了护目镜，挂在颈间，露出了一口欠揍的大白牙。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五·非常乐于让我出糗）
看到那张陌生的，看起来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清秀面孔，那群男生惊叫道：“你不是隼先生，你是谁？”
“嘿嘿……”封艾摘下了那双皮质手套，笑嘻嘻道：“鄙人封艾，舍妹唐唐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没有你这么白痴的哥。”唐唐毫不留情地打断道。
“呃……”
当头拿着唐唐画册的那名男生终于反应过来，想到自己之前在他面前流露出的窘迫模样，不禁怒由心生：“你……你耍我！”
封艾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我怎么耍你了？”
“你……你为什么要扮成隼先生？”
“我没有啊！”封艾大言不惭地矢口否认，还不忘极其欠揍地耸了耸肩，“我只不过是闲来无事戴着一张面具到处逛逛恰好遇到你们而已，我可没听说在328区戴鸟嘴面具是隼先生的专利啊？”
“你……”那男生被封艾强词夺理的说辞镇住了，一下子想不到应该怎么回复，下意识道：“可是，你刚才明明也在用隼先生的声音说话，而且我们喊你的时候你也默认了……”
“有——吗？”封艾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显得异常单纯：“我只是在你们面前自称长辈而已啊？比你们大个一两岁，自称长辈也没什么不妥吧？”
“你……你……”
“而且不管怎么说，”封艾完全不等那小子反应过来，又继续义正言辞道：“偶然路过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了，我总得出来管一管吧？”
“我没有欺负她！”那男生气急败坏地应道，话刚说完，便发觉自己手上还拿着从朋友那里夺来的素描本，铁证如山，他慌张地回头望去，那群不争气的小子们不约而同地别过头去，假装这码事儿和自己没什么关系。那男生顿时乱了阵脚：“我……我只是……”
“你只是对舍妹有一点点青春期男生的正常想法，然后又因为一点点青春期男生的正常悸动作出了一点青春期男生都会做的事情，还顺便给舍妹起了个不怎么妙的名号……这些我都理解，好说，好说……”封艾接腔道。
这群刚从尿嗞泥巴的年纪成长过来的小屁孩哪里斗得过从小就在修理铺和封流打滚摸爬的封艾，虽然明知自己被他摆了一道，却不管怎么样也辩不到上风去。
他的脸上笑眯眯的让人看不穿真实想法，只让众男生觉得这个分明只比自己大了两年的家伙似乎城府极深，完全不像是个少年，倒像是个择人而噬的恶魔……那男生的脸由红转青，低下头来，不说话了。
封艾伸出手来，拍了拍那名男生的肩膀，一副“我理解”的模样，继续笑眯眯道：“咱们家里人一向都是非常宽容大度的，所以今儿的事就此揭过，反正大家其实都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误会而已……”封艾又凑到了那名男生耳边，意味深长道：
“有空的时候，我还会经常偶尔路过一下的。”
那名男生猛地打了个寒颤，刚反应过来，封艾却已经轻飘飘地站远了，冲大家拍了拍手：
“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已经提前下课了，没什么事就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哈。”
连他们提早下课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该死的家伙应该是一早就在旁边偷看了吧……那群男生如此想着，纷纷灰溜溜地转身欲行。
“就这样完了吗？”
唐唐清冷又空灵的声音忽然响起，落在耳畔清清凉凉的，却让听到这句话的众男生心底猛地一凉。
也是……他们这样子捉弄了唐唐，唐唐心里不窝火才怪了，怎么想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更何况，现在人还有家长在这撑腰……
这么想着，那群男生又灰头土脸地转过身来，等待着接受命运的审判。但当他们看向唐唐时，才发现唐唐根本就没有在注意他们。
封艾非常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了？”
唐唐忽然笑了。她笑起来向来都是极动人的，像阳春三月般明艳，能够将春雪融化。但每次唐唐笑起来的时候，封艾都会遭殃。
她笑眯眯地说了三个字：“你说呢？”
封艾倔强地挠了挠头发，有模有样地沉思了一阵：“嗯……应该没别的了吧？”
“真的吗？”唐唐又说了三个字，笑容越来越动人了。
封艾忽然讪笑起来，灰溜溜地转过身去，走到了之前拿着素描本的那名男生身旁：
“哥们，借后背一用。”
“啊？……”那男生下意识地转过身去，隐约感觉到封艾的手指在他背后点了点，捏起一颗纽扣大小的物什出来，小心翼翼地揣进口袋里，对他笑眯眯道：“好了，完事，你们可以走了！”
那男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在我背后放了什么东西？”
“嘿嘿……没什么……”封艾有些羞涩地挠了挠脑袋，嘿嘿笑道：“只不过是闲来无事自己做的一点小玩具，熏熏hw03号，方便携带，远程遥控，里面装的是针对臭鼬的生物催情剂，如果引爆的话会散发一点点信息素，吸引方圆几里的臭鼬对携带者放一个甜蜜的求爱之屁罢了……”
看着眼前这个长着一张纯良无害的脸的家伙竟然在暗地里给他贴上了这么恐怖的东西，那男生浑身汗毛倒竖，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由忌惮化为了惊恐，怪叫着争先恐后地跑远了。
偌大的天地里，又只剩下两人了。
封艾干笑了两声，将手里的素描册递给唐唐，唐唐却没有去接，反倒是将手里折叠好的小黑伞一并丢到了封艾怀里：“走吧。”
封艾抱着唐唐的伞和本子跟在后头，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讪笑道：“唐唐……你不是又在生气了吧？”
“没有啊。”前面的娇小身影仰起头来，说话的语气轻飘飘的。
“呃……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天的天气有点热，但很好。还有回家了该做点什么。”
唐唐转过头来，清丽的眼眸凝视着封艾，皱了皱秀气的眉头：“你才刚招惹了艾斯兰的军人，不躲在家里避避风头，跑出来做什么？”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码事儿了。”封艾傻笑着挠了挠头。
“白痴。”唐唐毫不留情地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头去，声音却轻了些：“……最近在镇子里巡逻的军人越来越频繁了，你该小心才是。”
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封艾的错觉，今天的唐唐心情似乎很不错，双手背在身后，走路的步子也轻快了少许，他嘿嘿笑道：
“那倒是没什么所谓，如果真被抓了，我就来个大义灭亲，先把封流供出去，将功抵过……虽然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唐撇了撇嘴，淡淡道：“三分。”
这是属于唐唐和封艾之间独有的默契。每次封艾说话时不经意地要玩梗的时候，唐唐总是会习惯性的、极为客观地给封艾的梗评出个分数来。封艾挠了挠头，却是弄不清楚唐唐的笑点到底在哪里，以满分十分计算的话，每次他的分数都是在五六分之间徘徊，现在更是直接跌到三分去了。
为了缓解尴尬，封艾继续道：“而且要不是我闲来没事刚好路过这里，你被同学欺负了怎么办？”
“你根本就是一早就已经到了吧？”唐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封艾的谎言，道：“而且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是一本素描册而已，没了就算了。”
“话不能这么说，”封艾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管是谁，想要打我妹妹的主意当然还是要过我这一关，更何况是想要捉弄你了……”
唐唐眨了眨眼睛，极其复杂的神情从眼底一闪而逝，却是忽然问道：
“现在是如此，那两年，三年，四年后呢？”
封艾愣住了。他自己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唐唐如今已经十六岁，迟早也会到情窦初开，到遇到心仪的人，到离家出嫁的年纪，真的到了那时候，自己再如此护短，真的会遂她所愿吗？
正当封艾心绪一团乱麻之际，唐唐却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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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10
时间一晃而过。
这几天以来，封艾一直闭门不出，在家里不断翻阅储物室里一本本陈旧的书籍，研究着各种各样的奇怪发明。倒不是他愿意如此，一来今日艾斯兰军人的巡逻日益频繁，甚至已经到了挨家挨户查户口的程度，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他只得减少出门的频率；二来家里的维修工作已经被封流一个人全部完成了，闲得发慌的封艾也只好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来做。
唐唐依旧是每天按时起床，给一家三口准备好早餐以后出门上学，往往是傍晚才会回来。而封流呢，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再出去厮混，蛮不讲理地霸占了本来是封艾居住的钟楼，不知道在里面鼓捣些什么。
如今已是周六，每逢周六日封艾都必须出门，到328区东南部的老矿场打工。那座矿场早已荒废多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机甲格斗场，天南地北的机师汇聚于此，用那一台台以废弃材料拼凑起来的机甲进行一对一的决斗，长久以来已经在附近几个外区间颇有盛名。
封艾走出修理铺，跨上诺兰，却没有直接往东南方向驶去，泛着古铜色光彩的机车诺兰在城镇崎岖不平的路面上穿行，引得人们频频侧目，直到一路上的人烟越渐稀少，封艾才在328区城镇的某个偏僻角落停下了摩托车。
这附近一带都是些低矮破烂的平房，颜色单调地不成样子，偏偏在巷道的角落里，有一台废弃的古典钢琴。
这里不是贫民窟。整个328区都算得上是贫民窟。这里是比贫民窟还要现实的地方，这里是孤儿洞。
几十年间，艾斯兰和异人革命军的战争愈演愈烈，为维持生计而投身入艾斯兰军队，去到大都会作为女佣的外民不计其数，大部分人都是一去不复返，只留下在家中留守的孩子。世界各地被划分成上千个外区，每个区域都有着不尽相同的风土人情，唯有孤儿洞是无处不在的。
就算是封艾和唐唐，也曾经在孤儿洞中各自生存了几年时光。
封艾翻身下车，径自走向那台年久失修的钢琴。钢琴陈放于此的年头很长，琴键早已遗矢了大半，就连最简单的曲子也无法弹奏出来。封艾却不在意，他本就不是要来弹钢琴的。
封艾直接将钢琴的琴盖掀开，探手进伸出，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团来，摊开读完了上面的文字，神情骤然一凛。
“艾哥
我不行了救我
之”
纸上的字迹很是潦草，但封艾读懂了，身上涔涔渗出冷汗来。再也顾不得其他，将纸团揉进兜里，骑上诺兰，调转了车头便往孤儿洞深处冲去。
摩托车的轰鸣声惊扰了孤儿洞的宁静。许许多多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从各个角落探出身影来，诧异地看着疾驰而过，掠起残影的诺兰。
“是疯子吗？”
“应该是他吧？”
“除了那个家伙，还有谁会坐那种奇怪的玩意儿？”
“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吧……他这次回来是要干嘛？”
诺兰在狭窄的巷道里七折八拐，终于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这里似乎本是一处广场，如今杂草丛生，青苔遍地，倒是成了孤儿们的聚落。
几名少年坐在混凝土制成的管道上打发着清晨的闲暇时光，听得那摩托车怪异的轰鸣，纷纷转过头来。
“疯……疯子？”
“疯子！”
“疯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封艾拧转刹车，探脚支地，一路滑起无数烟尘，总算是将诺兰停在了那群少年面前，急道：
“寒暄的废话少点说，小之去哪里了？”
“小之？”
“说起来，那家伙已经快有一个星期没露面了啊？”
当头那名叫做陈卓的少年挑了挑眉头，沉思道：
“我们这段时间确实没见到小之，但我记得前段时间他好像和我说过他的身体有些不对劲，还问我有什么地方是没什么人去的……你要是想找他，不妨去南边的那座破庙里试试看。”
封艾毫不犹豫地再次启动了诺兰，对陈卓道：“桌子，有时间再跟你叙旧，我现在要去看看小之到底是什么情况，先走了。”
陈卓冲他挥了挥手：“快去吧，正事要紧……小之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小之没有名字。就和封艾一样。他们都不是被父母遗弃的留守儿童，是实实在在没父没母的孤儿，封艾的外号叫“疯子”是因为他曾经在孤儿洞生活时发生过的某些事情，而小之的名字却是封艾替他起的。
小之年纪和唐唐相仿，是封艾自从离开了孤儿洞，收留了唐唐以后才认识的孩子。他因为肩头长着两颗显眼的黑痣而一直被人取笑称为“大痣”，小之生性怯懦，又不似其他孩子那般有远在大洋彼岸的父母寄来的资产卡，亦或是自力更生的能力，因此受尽了孤儿洞中混混的欺凌，直到遇见了回孤儿洞帮唐唐报复解气的封艾。封艾一直待他视如己出，不仅为他起了名字，还在生活本就拮据的情况下隔三差五给小之带点吃的、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如何在鱼龙混杂的孤儿洞里生活。对小之而言，封艾就如同兄长一般值得信任。
每隔一段时间，小之都会在巷角里的钢琴给封艾留下一封信件，这是他和封艾之间的约定。信件里往往会交代一些小之在孤儿洞里的生活见闻，方便封艾了解孤儿洞中人们的动向。然而这次，小之却只在信里留下了寥寥数字，字迹潦草，看起来写信的时候又甚是仓促，再联想到他身体上的问题，封艾不由紧张起来，不安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浸上全身。
诺兰在孤儿洞里渐行渐远，到了不见人烟的地方。封艾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幽暗密林前停下了诺兰，毫不迟疑地往密林深处冲去，这里的植物生长得异常茂盛，以至于到了狰狞的地步，清晨的阳光丝毫无法驱散林中的阴霾，交错投下的树影宛若诡异的人形。
封艾的衣衫被荆棘划破，恍然间有一种身后不断有人拉扯的错觉，再联想到小之已经藏身此处好几天了，不由感到一股凉意由后背升起，哽在喉间。
这片林中有幢小屋，本是用木板藤条搭建起来的简易木屋，却不知从什么年月起坠落在了地上，随着落叶和动物的尸体一起日渐腐化。在如此幽深的森林里有一幢不知何人所造的小屋本就是离奇的事情，孤儿洞的孩子们也是在偶然的探险中意外发现了这座小屋的存在，但人们总不愿意在那附近久留，因为那座小屋周围尽是些枯萎的树叶，横陈着许多动物的尸体。
封艾已经走到了木屋那破烂的小门前。怪声从门缝里听得越来越明显，像是人类婴儿的哭声，但又隐约有什么不对劲。封艾不禁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小之？”
哭声骤然停止。
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从门缝里无法窥见任何东西，除了一片黑暗。
封艾的心脏越跳越快，手却是不受控制地伸向了门把。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无比刺耳，光是简单的一个开门动作都仿佛让这幢不堪重负的小木屋摇摇欲坠，到了崩塌的边缘。
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就仿佛之前的哭声从来都不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就仿佛这里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活着的东西存在。
封艾的手有些颤抖，又喊了一声：“小之？是你吗？你在里面吗？”
沉默持续了一小阵。小屋深处忽然传出了一道怯懦的声音：
“……艾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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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11
“小之！”
听见那久违的熟悉声音，封艾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径直冲进了小屋之中，循着声音的方向直接拉开了隔壁房间的小门。
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稀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依靠在角落，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除了长期封闭导致的沉闷以外，还能隐约嗅到一丝血腥气息。封艾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周围的光线，一步步走到了角落处那少年的身旁，就当他看清楚小之的轮廓时，却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曾经那张稚气未脱的怯懦面孔依稀可见，却已成了皮包骨头。皮肤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眼窝深陷，十指的指甲都被啃得一干二净，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小之的两肩上，那两颗原本极为显眼的大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两只淌着脓水，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婴儿般的手掌。
看见就连他平日里视如亲哥哥的封艾都被吓得呆若木鸡，小之瘦弱的身子不禁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眼底的绝望和茫然之色更甚。颤声道：
“艾哥……我……我已经……”
“……变异了……”
小之紧紧缩着身子，看起来就像是在掩盖着难看伤疤的少年，神情恍惚：“我……前几天……我忽然觉得、肩头好痛……也好痒……然后它们长了出来……我害怕……那群人、孤儿洞的、还有军人……所以我躲了起来……躲在这里……躲了好久……”
看着小之肩头那两只掩盖不住的仍在微微翕动的细嫩手掌，封艾心底一沉，蓦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虽然艾斯兰军队和异人的争斗已经持续了半个世纪，尽管他很清楚所谓异人是真实存在的。但他却从来都不曾想过，自己的亲人朋友真的会有变异成为异人的那一天。
所谓异人并非某个固定的种族或者组织，是人类发展到公元末年后便逐渐出现的现象，就好像是基因突变。从某一天起，就忽然有人从后背长出了一双翅膀、或者是能够从指尖放出火来。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人类产生这种变异的具体原因，变异不靠基因遗传，也无法通过药物遏制，往往是在毫不知情的某天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出现了惊人的异变。
艾斯兰帝国人将这种变异视为神罚，认为所有变异的人类都是罪孽的化身，会对整个世界都造成不可估量的威胁。所以从上个世纪起，就开始了对异人的大规模屠杀。
在没有变异之前，大家都是和睦相处的普通人类。而当你成为了异人，面临的则将是艾斯兰永无止境的追杀、毫无人性的研究、活体实验。异人对艾斯兰的仇恨是基于对生命本身的无奈，并非自己的选择。而普通人呢？
普通人害怕异人，更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异人。所以每年每个外区都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体检，人们总会对那些突然对检测异人体质的净蚀金属发生了反应的人投去后怕而怜悯的眼光。
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不该生存于这个世上罢了。
这就是每一个普通人对异人的想法。
这也就是为什么，小之会显得如此绝望。
“它们……越长越大……我觉得自己好可怕、也好恶心……我用刀子去割它们，用锤子去砸，可是它们还是会重新长出来……我觉得好痛……艾哥……我好怕……”
小之语无伦次地呐呐着，虚弱的语气中带着哭腔，听得封艾心底越发压抑起来。他在小之面前蹲下，擦了擦他脸上的灰，轻声道：
“没事的。”
“可是，我已经变成异人了……”
“那也没事的。”封艾的语气很是笃定，哪怕他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
“我的脖子后面……好像已经有‘罪纹’了……”
脖子后面自然浮现出的怪异纹身，是每个异人都会有的独特标志。
“那也不会有事的。”封艾如此说着。
“孤儿洞的人都会害怕我、他们会用石头砸我，会把我赶出去……”
“那就反过来，谁敢惹你，我就帮你打他。”
“艾斯兰的人也会把我抓走……抓去做人体试验……”
“那我们就跑。我带你跑，带你到艾斯兰军人找不到的地方。”封艾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到这里，小之浑浊的眼底难得亮起一丝光彩，却很快又暗淡了下来。
“那种地方，真的会有吗？”
“会有的。”
“我们……真的找得到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封艾说着，便扶着小之站了起来——小半个月不见，小之已经瘦弱得不像样子，将他托起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一点重量。小之紧紧地抿着嘴唇，踉踉跄跄地依在封艾身上，和他一步一颤地走进了屋外的阳光里去了。
久违的阳光洒在苍白的皮肤上，小之紧紧闭上眼睛，显得兴奋又惶恐，身旁那大不了他多少岁的哥哥，胳膊没有比他健壮太多，偏偏被他扶着的时候，总有一种奇异的安定感觉。
封艾扶着小之穿过了幽暗的森林，回到了诺兰的身旁。他将小之抱上边车，又从边车底下抽出了一块麻布毯子披到他的身上，遮盖住了肩头两只招摇的手掌。小之肩头的两只手掌其实是受他自己所控制的，所以封艾给他盖上毯子的时候，那两只手便又很乖巧地耷拉下来一动不动。想到小之曾经因为惊恐，顾不得十指连心的痛楚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两只手折断，封艾心底便不禁泛起一丝酸楚。
小之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小之是个很乖很温顺的孩子，只是这一切都不是他选择的。出生在孤儿洞也是，变成异人也是。
“艾哥，我们要去哪里？”
“去329区。前几天的吉普赛马戏团应该还在附近沿途表演，如果能够赶上的话，或许能让他们带你去艾斯兰军队已经撤走的外区。”早在扶着小之穿过丛林的时候，封艾便已经打好了主意：“所以咱们要快，现在328区的监管很是严格，过不了几天就会排查到孤儿洞里来了，如果不能赶上那队吉普赛人，我就很难想到别的偷渡到隔壁外区的方法了。”
小之不再问了，他沉默地看着封艾翻身上车，拧动油门，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声音太轻，隐没在轰鸣声里。
……
出发了不要问那路在哪
迎风向前是唯一的方法
出发了不想问那路在哪
命运哎呀什么关卡
当车声隆隆梦开始阵痛
有种预感路的重点是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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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12
诺兰已经启动，驰骋在天地之间，在荒凉广阔的土地上拖起一条翻滚流动的白烟。
迎面而来的风扑得小之脸有点疼，肩头上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毯子使其不至于脱落，忽然出声问道：
“艾哥。”
戴着护目镜的封艾侧过头来，在风声中高声应道：“怎么了？”
“我们真的能追上那个马戏团吗？”
“安啦，”封艾咧起他那标志性的大白牙：“只要跑得够快，什么都能追的上。”
“那追上了以后呢？”小之犹豫了下，又道：“我现在这幅样子……吉普赛人真的会愿意收留我吗？”
“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啊。”封艾俯下身子，又将油门拧了拧，诺兰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起来：“以后你也不要再去折腾那双手了，等它们长出来，以后再去做点代抄作业的活计，能事半功倍呢。”
“艾哥，”小之的面色有些苍白：“一点也不好笑。”
“嘿嘿……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如果唐唐在这里，估计会给他一个冷漠的零分。
“艾哥。”过了一阵，小之又说话了。
“嗯？”
“送我到那边去以后，你就要回家了，是吗？”
封艾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小之怔怔的望着远处的地平线，乱糟糟的头发扑腾在脸上，又道：“我去到那边以后，还可以回来看你吗？”
封艾再次沉默，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
“……或许吧。”
小之眨了眨眼睛，可能是风太大了，又可能是太久没有看见阳光，他的眼睛又干又涩，隐约泛起红来：
“艾哥，我又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了，是吗？”
“不会的。”
封艾几乎是立刻便斩钉截铁地作出了回答，却在说出这个答案后陷入沉思。当然，他没有沉默太长时间，重新开口时，语气已恢复了之前的笃定。
“你不会是一个人生活。世界那么大，总会有着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人，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自己的同伴，所以你不是孤独的。你从来都不是孤独一人，你以后也不会孤独一人……我向你保证。”
过了很久，小之才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过头来：
“艾哥……如果我真的去到了那边以后，可以给你写信吗？”
封艾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忽然涌上心头。他讶异地抬起头来、把视线投向了窗外，对着无尽的黄沙瞪大了眼睛。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而迅捷，但在这无比短暂的一个刹那之间，世界上的时间却好像完全静止了。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封艾清晰地看见，整个世界都仿佛发生了一次电视机短路时的频闪。
恍然间，封艾觉得自己记忆深处中的某些东西多了一块，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漫上心头。
这个画面、这个时刻，我曾经见过。
眼前是黄沙，在尽头处连接着湛蓝的天空。云雾舒卷半掩着斜阳，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封艾再次想起这个瞬间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在那个时候，他将审视着自己的每一次人生，惊讶于自己的生命竟能够衍生出如此多不同的可能，并回想起所有可能产生的那个：在那一刻，他本来如沙漠般平静而单调的生命，蓦然飘入了一片如玫瑰般明艳的嫣红。
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一抹红色。
猛烈的刹车声与碰撞声交错响起。
封艾与小之不受控制地飞出了诺兰。
在空中如花瓣极尽舒展的是红色的裙摆，在地上如湖泊肆意流淌的是红的血。
封艾被疼痛所唤醒，恍然回过神来，眼前的黄沙荒地上，除了诺兰和小之，赫然出现了一名穿着嫣红长裙的金色长发少女。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裙子没有遮盖住的白皙皮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刀伤，还留着先前被诺兰撞飞时造成的淤青，双眸紧闭，看起来没什么生机、饶是如此，依旧掩饰不了她那惊心动魄、甚至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美丽。
封艾彻底怔住了，陷入深深的茫然之中，甚至忘却了身上翻滚擦伤留下的疼痛，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留意到在身旁呻吟着爬起的小之，慢慢地走到那名少女面前跪坐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紧紧闭阖的双眼。
少女很美，这是毋庸置疑的。与唐唐那钟天地灵秀的清丽不同，她的美给人的感觉是热烈而深沉的，宛如无尽黑暗中孑然独立，摄人心魄的一朵红玫瑰，似乎所有十七岁少女的美好都汇聚在她这里了。金色的发丝与鲜红的裙子交缠在一起，构成了惊艳至极的画面，却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好像心底缺了些什么，莫名地哀伤起来。
“艾哥……她是怎么出现的？”小之终于挣扎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和封艾差不多的迷茫。封艾呆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前面本来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小之看了看封艾，又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有些犹豫不决：“艾哥，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封艾麻木地回应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却又顿了顿。
现在的当务之急必须是要把她放上诺兰，找个医院紧急处理一下。但是被全速行驶的诺兰撞出这么远，说不定已经伤到了某些骨头，如果轻举妄动反而会有造成二次伤害的危险。而且，封艾和小之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在日落之前找到那个正在去往329区的吉普赛马戏团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无论做出哪个选择，都会牵扯到另一个人的命运，这令封艾感到头痛欲裂。
少女身上除了被撞的伤痕以外，还有很多怪异的刀伤，鲜血正在往外汨汨流出，如果再不及时做些处理，只怕是会危在旦夕了。
封艾咬了咬牙，打定主意，正打算将少女抱起来的时候，身旁的小之忽然指向封艾身后，惊道：“艾哥，你看那边！”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去，远处那片本来空无一物的土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整排渺小的黑影，而且正在以相当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这里靠近。封艾眯缝起眼睛，心底猛地一惊。
那是艾斯兰的单兵作战用悬浮机车。
封艾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回收站偷听到的艾斯兰军人对话，方才意识到如今的艾斯兰军人来到328区似乎是为了寻找一名十七八岁的金发少女；而自己身前昏迷不醒的这一位，似乎完全符合艾斯兰军人的描述。
那群艾斯兰人是冲着这名少女来的吗？但是，不管如何，此时的封艾还在带着小之逃亡的路途中，遇到这群艾斯兰军人实在是祸不单行了。
封艾抱起了少女，看着地平线上的那一排黑点，仍在逃跑开溜和进行交涉之间摇摆不定，却忽然看见那一辆辆流线型的悬浮机车前方似乎有光点闪烁。
封艾浑身汗毛倒竖，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如猛兽般窜开，抱着少女将茫然的小之扑倒在地。
几枚填充式飞弹划破长空，径直轰进了封艾和小之先前所站立的位置。爆炸声响起，在满天烟尘中，封艾抱着少女被气浪掀飞，在地上不断翻滚。
死里逃生的小之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艰难地从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的迷茫。封艾咬牙道：
“快跑！他们想要直接杀人！”
饶是再怎么摸不着头脑，小之也算是明白了当下局势的严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跟着封艾窜上了诺兰，小心翼翼地靠在边车的角落，扶着那名昏迷不醒的金发少女。封艾二话不说便直接催动诺兰，将油门拧到了极致，诺兰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中摇摇晃晃地窜了出去。
数十名乘坐着悬浮机车的艾斯兰军人渐渐逼近，在烟尘散去后，发现远处那三人不但没有直接被消灭，反倒是坐上了一部奇怪的交通工具打算逃跑，当即加大了马力，亮银色的机车拖出紫蓝的尾焰，对那三人紧追不舍。
“那到底是什么？机车吗？”
“机车怎么可能会贴在地上走？恐怕又是世隐乡造出来的东西。”
“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必须迅速清除目标，绝对不能有一点差错！”
“对，继续射击！”
几十台悬浮机车前方的炮孔一阵变化，炮管回缩，又从上方的孔洞里探出了一排排类似格林机枪的枪管，不约而同地对远处的诺兰开始了射击。
密密麻麻的子弹在地上溅起一排的尘土，扫射到了机车诺兰的车身上，整部机车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封艾急促地大喊了一声：“快低头！”随后便戴上了护目镜，压低了身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无数的子弹落在周围的地上、诺兰的车身上，有时候更是直接和驾驶座上的封艾擦肩而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接近，他无暇再去思考自己被追杀的原因，只得在心底暗自祈祷诺兰能够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诺兰身上的弹孔越来越多，本就是用无数废弃边角料堆砌成的车身上不断有碎片跌落，后轮也被子弹扫穿，若非诺兰是三个轮子的摩托车，早就控制不住地侧翻在地了。
后轮的钢圈碾过坚硬的土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排气筒里不断冒出黑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爆炸解体。封艾紧咬牙关，紧紧握住车把的双手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僵硬，缩在边车里的小之看着被他抱着的、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女，已经是害怕到了极致。
封艾忽然惨哼了一声，一颗子弹径直贯进了他的左臂，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他无法把控住车头的方向，整部诺兰都为之一颤，小之慌张地探出头来：“艾哥，你没事吧？”
封艾几乎是用怒吼的语气喊了一声：“不要探头！”他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深入骨髓的痛苦用右手扶住车把，死死地掐着油门。形势每况愈下，诺兰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后方的悬浮机车也越来越接近。
或许是因为边车太过于颠簸，躺在车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金发少女眉头微蹙，终于是悠悠醒转过来。她的眼睑缓缓张开，露出了一双星空般深邃的眸子，晶莹如宝石的瞳孔缓缓聚焦。小之惊喜地喊道：“艾哥！她醒了！”
少女虚弱地屈起手肘，想要支撑着坐起身来。小之见状，急忙将她按住：“现在不能探头，外面还有艾斯兰军人在追咱们呢。”
少女缓缓眨了眨眼睛，显得空洞又迷茫，像是具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但当她转过头去瞥见驾驶座上封艾的侧影时，她的瞳孔又骤然收缩，就像是在平静没有波澜的湖面上投进了一颗玻璃珠，泛起层层涟漪来。惊讶、意外、惆怅、悲伤……各种似是而非的情感揉在了一起，全然看不出来她想的是什么。
封艾没有回头，只是用余光扫了扫倒后镜。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他却仿佛在镜中少女的双眼中看见了宇宙深处闪烁的星辰。只一瞬的恍惚，又向小之的方向看了过去。
“小之，想办法给她包扎一下，车上有衣服。”
“啊……啊，明白！”小之闻言，便手忙脚乱地从角落里抽出了封艾放在边车里的衬衫，吃力地撕扯起来，少女看见他肩头上两只稚嫩的手掌，眼底仿佛流转着惊异，却不知为何，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吃惊。
这时，又一颗子弹擦着边车的围板飞过，小之猛地抖了抖肩膀，慌张道：“艾哥，摩托车快要不行啦！”
封艾此刻已是心乱如麻，全然想不到任何求生的办法。那群艾斯兰军人显然是铁了心地要置他们于死地，根本没有一丁点回旋的余地。他只好硬着头皮喊道：“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在这时，少女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缓缓地坐起身来。小之见状，急促道：“姐姐，不能……”
话未说完。下一个瞬间，无论是在驾驶座上的封艾，还是刚刚伸出手试图阻拦少女的小之，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阵渗透进灵魂之中的颤栗，仿佛是在短短的一秒之中被无数种充满戾气的负面情绪冲击了一遍。这种感觉极为短暂，只在一个恍惚之间，却让封艾和小之身上渗出了许多冷汗。
少女的手中黑芒闪现，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把黑色的、样式古朴的短筒双管猎枪。
猎枪不知是什么材质所铸，在阳光下反射不出一丝光线，让人有一种它就是黑暗本身的错觉。仔细看去，可以依稀看到枪身上镌刻着诡异的纹路，再认真凝视时，仿佛目光都会被其所吞没。
小之愣住了，以至于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少女倔强地坐起身来，举起了手里的猎枪，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一切，忘记了她此刻的行为意味着多大的危险。他的全部心神，都好像被那把黑色的猎枪彻底吸引住了。
古朴的黑色猎枪，骤然爆发出极为冷冽的黑芒。肉眼可见的黑色粒子如同烟雾般从少女白皙细腻的手臂上逸散而出，又缓缓注入手里的黑枪之中，而那把猎枪的枪身仿佛也因此越发地深邃起来。
诺兰的轰鸣声、子弹的破风声、轮胎钢圈碾过碎石的声音、悬浮机车的呼啸声，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时间亦如是。
整个苍茫天地间，只剩下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清脆、悦耳——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一颗古朴、精致的黑色子弹，带着丝丝缕缕的黑炎，破开一切，贯进车队之中。
空气在刹那间骤然收缩。
一朵摄人心魄的黑色爆云在天地间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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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13
枪响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封艾从地上爬起身来，被烟尘呛到，干咳了几声，扶着脱力的左手摇摇晃晃地走向诺兰。
诺兰已经被整个掀翻，车头灯吊在半空摇摇欲坠。远处的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平整的陷坑，像用汤勺挖去一块的慕斯蛋糕。
他无法理解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几十名艾斯兰军人在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化作飞灰。造成这一切的，是一颗拇指大小的子弹。
小之从车底钻出来，晕晕乎乎地扶着脑袋。
烟尘渐渐散去，封艾终于看清坠落在地的红色身影。他茫然地走上前去，扶起了那名双目紧闭的少女，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不知从何说起。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又一次的，似曾相识的，整个人被投进无尽星辰的感觉。
她的眼睛好像要道尽世上千言万语，偏偏此时的封艾读不懂。少女的眼里掠过一丝迷离，虚弱地抬起手来，虚弱的指尖轻
轻划过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一片冰凉。起先初见时她已虚弱如风中残烛，射出那一枪后，竟似连最后一丝余温也要就此散去了。
“……封艾……”
封艾如同被子弹击中。
他感到震惊和茫然。他可以确认自己此前的生活中从未见过这名少女，既然如此，她又如何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此时的她虚弱成这样，又会不会在下一次阖上眼睛后再也睁不开？念及此处，不知为何，一阵极为揪心的苦楚便从胸腹间弥漫开来，宛若窒息。
“你……认识我？”封艾就连说话都在颤抖。
“会认识的。”少女说话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这短短几个字都快要耗尽她全部的体力。她吃力地试图露出微笑，眼底深处却不知为何满是悲伤。封艾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沉到了底处。
“这……又是什么意思……”
冰凉细腻的手指无力地滑落，划过封艾的脖颈和胸膛。少女轻轻摇了摇头，金色长发摩挲着封艾的手臂。
“快没时间了，你要听。”
封艾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有太多疑问了，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少女吃力而轻微地呼吸着，生怕打扰了她即将要说出的每一个字。少女苍白不见血色的脸颊上忽然浮起一丝潮红，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这个世界太大了……”少女的声音很轻，那双星辰似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似是斟酌了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要把它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吗？”
封艾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少女颤抖着抬起手来，想要再去触碰封艾的面颊。封艾无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将那只手握住，天地之间却再次出现了一次电视短路时的频闪。封艾的五指渐渐合拢，里面空无一物。
方才仍躺在他怀里的少女不知所踪。
只留下了跪坐在地上，木然抬手的封艾。
呆坐在远处的小之微张着嘴没有说话。
……
诺兰发出的声音像苟延残喘的拖拉机，歪歪扭扭的后轮仿佛下一刻就要脱落。
车上的两名少年各自怀抱着各自的心事沉默地朝夕阳驶去。
短短一天的时间，无论是小之还是封艾，他们的生活都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虽然原因不尽相同，但他们都很迷茫。
傍晚时分，快要灯尽油枯的诺兰追上了正在前往329区的吉普赛马戏团。
吉普赛人在如今的世界中地位很是特殊。艾斯兰军队几乎不会去打扰这个坐在敞篷车上四处流浪的民族。所以这个马戏团也有过收容异人的先例。因为吉普赛人从来不愿意受到任何规则与传统观念的束缚，他们有着自己的理念。
对吉普赛人而言，生而为人，出生时是，死亡便是终点。简单而纯粹，与一个人是不是异人并无关系。
封艾带着小之走进了这群吉普赛人的长老营帐，与那名骨瘦如柴年纪过百的老人谈了很久。小之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手足无措。
以自己特制的护目镜为交换条件，小之被收留了。
小之将会留在这里，随着这群人一起四处流浪，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
这本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至少身为异人的小之不会再有生命威胁，不用再作为过街老鼠一样受到众人唾弃……但小之并没有觉得庆幸，他甚至没有一丝释然的情绪。
他躲在帐帘下，看着为他打点完一切事务的封艾风尘仆仆地跨上了诺兰，对他摆了摆手，向来路驶去。
没有说话。
……
封艾想了太多，封艾什么都没想。、
平静的生活破碎了。小之离去了，金发少女消失了，来时路上的巨大陷坑沉默地告示着他不在梦中。
诺兰的排气管吞吞吐吐地喷出黑烟，像是在呜咽。没有了平时从不离身的护目镜，总感觉轻松了许多，轻松之余又有些空落落的。
小之会给他写信吗？少女最后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封艾想不明白，他看见夕阳缓缓坠落在巨兽匍匐般的山峦里，天空被黑暗逐渐蚕食，他感到有些冷。
他还记得自己本该去采石场那边打工，不知道那个小心眼的老板会不会因为他的旷工而暴跳如雷。往常这种时候，他该坐在狭窄而温馨的修理铺里吃着晚饭。不知道唐唐现在怎么样了，自己这么晚都没有回来她会着急吗？以她的性格，大抵是不会的吧。诺兰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城镇，修理也要花不少时间呢。
如果变成异人的不是小之，而是他自己，他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那个女孩，她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
诺兰踉踉跄跄地穿过音响堆砌成的鸟居，刚进到328区，便远远地听到城镇深处滴答那恼人的钟声了。太阳还剩下一点，像篝火的余烬。钟声敲响第十二下的时候黑暗会笼罩整个天空，而那时人们会开灯。
诺兰的车把也有些凉。真奇怪，现在可是夏天。
不会有更糟的事情了……吧。
如是想着，封艾抬起头来，看见了隐没在黑暗中的一艘虎级空舰。
太低了。
像遮云蔽日的远古巨兽。
为什么人们都没有看见呢？它的反侦测外壳效果太惊人了。封艾缓缓停下了诺兰，仰起头来和那艘战舰沉默对视，就像是砖缝里的蚂蚁抬起头看见了一只象。
大象慵懒地抖了抖身子，从身上抖落许多泥尘，在刺眼的炽光下缓缓下坠，那是许多悬浮机车。那些机车直直坠入地面，却又在即将与地面接触的时候平稳地停住了，地上扬起风来，扫净了周围的灰尘。
世界也许真的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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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14
让封艾从昏迷中醒来的是一桶冰凉的水。
他恍惚着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眼底出现三三两两穿着军装的身影。
感受着后颈的疼痛，封艾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却听到了镣铐响动的声音。
封艾的心底漫上一丝冰凉，像是方才的那桶水从皮肤里渗进了内脏。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的双手却被反扣在铁架床的床脚处，那张床直接被焊死在原地，无论他多么用力，就连手腕都勒得通红，也丝毫无济于事。
“别挣扎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封艾抬起头来，心底猛地一惊，竟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安德鲁。
当初在飞船穿梭号里，对自己队长出言不逊，甚至公然称呼他为外民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列兵。
安德鲁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在他身前蹲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虚弱的封艾：
“你是不是很好奇自己在哪里？”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与安德鲁沉默对视，没有说话。安德鲁却并不在意，伸出手来拍了拍封艾的脸：
“睁大你那低贱的眼睛好好看一看，再仔细想想看吧。”
安德鲁那猫戏老鼠的语气以及脸上麻木的感觉让封艾勾勒起些许错乱的回忆：他刚刚回到328区城镇，然后看到了那艘巨大的、真正的虎级战舰，而后艾斯兰军人们驾驶着悬浮机车从天而降，将他包围……
“这里……是舰船的宿舍。”
封艾无数次出入回收站里的那艘破旧飞船，对舰船的构造十分了解，能够分析出这点并不稀奇。安德鲁扭了扭脖子，冷笑道：
“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封艾没有反驳。他正在细致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状况，凭借自己的饥饿程度、喉咙干渴的程度大致推断了一下自己昏迷的时间，而后大脑又开始疯狂运转，推断自己会被艾斯兰军人大动周章动用舰船强行逮捕的原因。
“之前在破飞船里的时候你的态度不是很嚣张的吗？”安德鲁忽然探出手来掐着封艾的脖子，逼着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他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封艾的皮肤里，刺痛的感觉让人几乎无法思考。
“现在怎么不敢嘚瑟了？”安德鲁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讥讽：“你这个卑贱的蟑螂。”
封艾无法呼吸，被掐得整张脸都涨红起来，但附近的几名军人却对此视若无睹，捧着枪的动作宛若雕塑。
安德鲁在封艾窒息的边缘松开了手，封艾仿佛从淹死的边缘脱生，喘着难听的粗气，像是破风箱。安德鲁见状，眼里的兴奋之色越来越浓，暴戾的气味简直要从眉头溢了出来，猛地提起封艾的领口，将封艾轻轻松松贴着床脚拎起一截：
“害怕了？知道错了？后悔了？说话啊！还是说，你已经害怕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吗？渣滓！”
安德鲁猛然松开手，封艾跌落在地，虚弱地喘息着，咳嗽了几声，终于艰难出声道：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
封流偷偷摸摸地伸出手来，摸向了餐桌上的一片培根。一根叉子以恐怖的速度掠过光和影落下，扎进了他食指与中指的缝隙之间，尖头的部分插进了桌子里。
封流浑身冷汗涔涔，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跳脚道：“会死的啊！”
对桌的唐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既然知道会死，你为什么还要伸手？”
封流嘴角抽搐了下，擦去额头的冷汗，殷切道：
“只是吃块培根而已，不至于真的要捅死我吧？”
唐唐端坐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眼神上挑，瞥了一眼封流：
“至于。”
封流无奈地抓了抓头上乱蓬蓬的长发，叹气道：“至于吗？不就是晚回来一点而已吗？他不想吃饭我想啊，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啊小祖宗，封艾那小子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偶尔晚归一下也情有可原的吧？”
说到封艾的名字的时候，唐唐的上半身依旧是巍然不动，桌子下面的双脚却是翘起了二郎腿，频率极高地抖了起来，脚后跟不断地点在地上，在狭小的饭厅里听起来格外怪异。
封流用余光瞥了一眼唐唐，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促狭，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点燃一支塞到了嘴里，阴阳怪气地叹道：
“你也不用整天担心那些有的没的。疯小子十七八岁人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处理的妥当，所以路上出车祸了啊，干活的时候被机甲砸成了肉泥啊，被黑社会抓去贩卖了器官啊，走路不小心摔跤掉进了井里啊……这些事情都是不存在的。”
封流说出这长长一串话来，每提出一个假设，唐唐抖腿的频率便又加剧一分，感受到桌对面的强烈杀气逐渐弥漫，封流在千钧一发之际来了个急刹车，总算是让唐唐腿不再抖了。
封流又抽了口烟，话锋一转，开始在死亡的边缘不断试探：
“但是，转念一想，这小子恰恰是开始发春的年纪，所以晚回家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成自然的，说不定今天就是因为遇见了谁家的大姑娘，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的……”
唐唐腾地一声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门口处走去。封流挑高了眉头：“妮子，你这是去哪？”
“出去看看。”
唐唐头也没回地应道，走出修理铺大门的时候，顺手从鞋架旁抽起了那柄平日外出从不离身的小黑伞。
封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装模作样喊道：
“既然你走了，那我就先吃了啊！”
门外的唐唐已经走远了。
……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街上行人寥寥，就连近来无处不见的艾斯兰巡逻士兵也没了踪影。唐唐抬起头来，总觉得今夜的星辰比往日要少一点。没来由的慌张感觉让她加快了脚步，绕过几个街口往东南边走去。
走不多时，本来脚步匆匆的唐唐却忽然顿了顿，而后又放缓了速度。街道上透着奇异的宁静，显得有些反常。唐唐握紧了手中小黑伞的伞柄，慢慢走到一个巷口处，又忽然加快速度行了进去。
唐唐在小巷里七折八拐，先是快步走，而后更是直接小跑起来，灵活地挤过陈旧家具之间的缝隙，跑进了死胡同里。
唐唐转过身来，双眼在淡淡夜色中透着奇怪的光彩，像是流浪的野猫。这时，先前她跑来的方向才慢慢响起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许多将身体包裹得严实的人匆匆赶上，将她堵在了这个胡同里。
当下正是夏日时分，白天的暑气还未散去，空气中仍然不时翻起灼人的热浪，穿一件单衫都会热得大汗淋漓。可眼前这群人却都穿着一件覆盖了全身的长风衣，莫说是五官，就连一丁点皮肤也见不到，只能大概凭借身材来推测是男性。
被这七八个男人跟踪了一路，换做是谁都难免心生慌乱。但唐唐却不怎么慌，她和那七八个男人对峙着，眉宇间显现出和年纪不符合的沉稳。
“找我有什么事？”
那几个男人始终保持着沉默，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似乎有着无言的默契。他们缓缓散开，将唐唐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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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15
拳头狠狠地砸在封艾的脸上，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后仰，撞到了身后的床角，一时间头晕眼花，从嘴角流出鲜血来。
“够了，安德鲁，”一旁的军人终于出声，拦住了气喘吁吁的安德鲁：“要是什么东西都没问出来，就直接把他弄死了，长官会让我们几个都掉上好几层皮的。”
安德鲁甩开那名军人，走到封艾的面前提起他的领口，脸上满是神经质的笑意：
“你刚刚不是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吗？正好我也有几句话要说。”
安德鲁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神色：“你还记得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吗？”
封艾愣了一愣，眼睛微眯起来。
中午时分，他驾驶着诺兰带着小之去追赶吉普赛人的马戏团，中途遭遇了那名穿着红裙的少女，而后，又目睹了一段极为恐怖的经历。
那名少女用一把黑色的双管猎枪轰飞了大片土地，对他说了一些令他毛骨悚然的话，又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我们必须杀死的目标。”
“上头派出去的一整支队伍忽然失去了联络，于是他们调取了机车的摄像记录仪资料，看见了你那骑着那台垃圾、载着那个女人的画面。”安德鲁的声音越来越阴沉：
“他们查看录像的时候，我也在场。你是不是很好奇像我这种等级的列兵为什么会有资格和他们一起查看这些资料？因为……这艘舰船的舰长是我的亲哥哥。”
安德鲁流露出无比得意的笑容，猛然撒开手让封艾掉落在地：
“说起来，还真是不得不感叹命运的讽刺。被你这个臭虫在破飞船里恶心了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让我再次见着你。我记起来你当时说过你是在修理铺打杂的，我将这个线索汇报给舰长以后，328区的军人马上展开了调查，结果我们沿着这条线索，发现了某些更加有趣的事情……”
听到这里，封艾的心底猛地一跳，安德鲁意味深长地盯着封艾，慢慢道：
“你修理铺里的那个老板，前身其实是艾斯兰的机甲维修师，在战争里犯下了重罪，害死了许多同僚以后又没声没息地叛逃了。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能找到他的行踪，没想到他竟然会藏在这种鬼地方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不过……这样也好。”
安德鲁按了按拳头，指关节噼啪作响，阴冷地笑道：
“现在，我不仅有了解气的机会，还阴差阳错地因为找到了二等战犯立下了三等功，说起来，全都得感谢你啊……”
说着，安德鲁又是猛地一拳打在了封艾的脸上，封艾闷哼一声卧倒在地，紧咬着的牙关不停颤抖。
安德鲁将封艾一把抓起，凑到他面前，阴森森笑道：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如果当初在飞船里你知道识相一点，没把我彻底惹毛的话，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如果你愿意给我跪地求饶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放过你。”
封艾满脸淤青，嘴角不断淌出血来，沉默地看着安德鲁，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来。安德鲁又道：
“艾斯兰对战争逃犯的追捕从来都是不留余地的，虽然你和他是家属，但毕竟也不是亲生的，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现在你家附近已经有七支队伍在原地待命了，只等你这边确认最后一件事情……”
“那个姓封的家伙是个狡兔三窟的阴险之徒，直接抓捕的话会比较麻烦。不过……如果你愿意招供他的秘密藏身处出来，我们不仅会放你一马，还能给你一点赏金……”安德鲁微微眯缝着眼睛，凑到封艾耳边：
“……一千艾斯币怎么样？”
安德鲁话刚说完，便听见了笑声。
不合时宜的笑声，在军人宿舍里传出，并非来自艾斯兰军人。
封艾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艰难，却又很自然，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咧着嘴，就像是憋了很久的笑意，终于忍受不住般，肩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在房间里不断回荡，其余的军人诧异地将手按向了腰间的手枪，封艾的表现太过于反常，简直就像是有危险倾向的精神病患，令人心底发毛。
安德鲁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窘迫，恼怒道：“你笑什么！”
“一千艾斯币？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那个家伙可是我的至亲啊！”封艾过了很久才缓过气来，舒了口气，抬头望向安德鲁，义正言辞道：
“两千块！少一毛我都不干！”
……
“这是什么？”唐唐接过了封艾递来的小黑伞，秀眉微蹙。满身油污的封艾挠了挠后脑勺，咧起一口大白牙，得意道：
“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最满意的一个作品！名字我还没想好，还在考虑是应该叫机巧伞zt型还是便携式海陆空万用伞zt型比较好……”
唐唐看着手上的小黑伞，眉头越皱越紧：
“好丑。”
“……”
“名字也很难听。”唐唐又补充了一句。
“……”
“我不要。”唐唐正欲将伞递回去，封艾却忽然伸手将她按住：“相信我！它真的很好用！这可是倾注了我无数心血设计出来的最伟大的产品，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杀人利器，唐唐你一定会需要它的……”
封艾取过了那把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小黑伞，按动伞柄上的按钮，开始给唐唐演示起来：
“你看，按下这个按钮的话，伞尖就会吹出风来，三档风力和温度可供调整，以后你洗完头就再也不用到处去找吹风机了……对了，还有这一节，把它拉长延伸出来以后再按这个，像这样逆时针旋转两圈，这段伞柄就会发热，可以用来当做卷发棒使用……伞柄的这个握把我特意设计成了符合人体力学的结构，不仅握着很舒服，而且当你将它这样子扭动以后，它就会开始振动，可以用来当做***，平时累了困了用来按摩后背啊大小腿啊绝对舒服惬意！还有这个，你把伞骨上翻，整把伞都会加长，然后就可以拿来当做晾衣架，顺带一提，我还加进了吸尘器、收音机、录音机的功能，如果你愿意的话，甚至还可以……”
“我不要。”唐唐冷冷地打断了封艾热情满满的介绍，封艾脸上的神情转为悲愤：“为什么？”
“拿着伞尖对着头发当做吹风机看起来就像是个傻【哔——】。”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二·吐槽不留情面。）
“不是，那什么，唐唐，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它还有很多非常实用的功能，就算别的功能都不用，拿来自保也是绰绰有余的……”
唐唐忽然伸出手指向伞尖上的另外一个黑峻峻的洞口，问道：
“这是什么？紧急的时候用来开枪的吗？”
“呃……”封艾虚着眼道：“不是，这个看起来像是个枪口，其实是一个非常富有欺骗性的装置，它里面装的其实是一把水果刀，能让你在不被封流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偷削苹果吃。”
唐唐眉头跳了跳，看向封艾的表情有些奇怪，又指向了伞柄上一道可以移动的滑槽：“那这个总该是真枪了吧？”
封艾有些虚弱地说：“不，这里其实也是一把水果刀。”说着，他按下滑槽下面的一个按钮，果真弹出一把水果刀来：“我怕你找不到第一把水果刀，所以设计了一把比较明显一点的……”
“所以说，”唐唐的额头隐约露出青筋来：“你这把‘平生最伟大的发明’到底有什么实际作用？”
“嘿嘿……”封艾搓了搓手：“这把伞呢，其实比一般的伞要重上不少，挥起来非常趁手，而且因为选用了部分机甲上面的材料的缘故，伞身也非常结实，所以直接用来砸人的话会效果拔群……”
……
七八名穿着风衣的男人冲向了唐唐，探出手来要将她抓住，唐唐抿起嘴唇，抬起手来，她的手上始终握着那把折叠起来的小黑伞。
小黑伞平淡无奇，当头的那人连撤手的想法都没有，想要直接挨下这一棍再将唐唐制伏，小黑伞划出破空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下一个瞬间，异变突生。
黑伞的伞尖在经过剧烈的震荡后，忽然溢出了一道电流，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小巷。看起来就像是整个房间的灯光都因为短路而频闪了一下，与伞尖直接接触的那个风衣男直接惨嚎着倒飞出去好远一段距离。周围的那几人感受到一股酥麻的感觉扑面而来，似乎整个小巷里的气氛都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呆呆地转过头，望向身后那被电得衣衫褴褛不省人事的同伴，惊悚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心了！那把伞有蹊跷！”
小黑伞的真正秘密，就在于当它直接用来砸人的时候，会触发隐藏的运行机制，而后其功率会被无限增强，每一个看起来毫无作用的奇葩功能都会变成对封流级的杀人利器。
出其不意地击倒一人后，唐唐的动作丝毫未停，直接打开了小黑伞，伞骨夸张地反折起来，汇聚成了一个点，将整把伞变作一杆长枪，扫向了身旁的另外一人。那人见状，仓促地抬臂欲挡，就在他手臂与小黑伞接触的瞬间，又是一阵电流爆发，将那人震飞到了墙上。
“该死的……不要碰到那把伞！”
“开枪！直接开枪！保持距离！”
“可是……”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要直接击毙就好！”
直接被击倒两名同伴，其余的风衣人都已是乱了阵脚，一边后退一边从怀里掏出手枪来，唐唐见状，当机立断将伞骨回收，小黑伞又从长枪变回了普通雨伞的形态，她蜷起身子，将全身都掩在了伞面之下，巷道里枪声四起火光飞溅，一颗颗子弹划破了夜色打在那反射不出一丝光芒的黑色伞面上，竟是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唐唐抿着嘴死死地握住伞柄，就连双手都被几把手枪的冲击力震得发麻。
手枪弹匣容量不多，没一阵便已经打空了子弹，枪声停止的刹那，唐唐便直接站起身来，收起伞面，按动机关，将伞尖对准了其中一名风衣人，伞尖的洞口处骤然喷发出一道压缩过的高温气流，隔着几米开外将那人撞倒在地——就像大功率吹风机吹飞了一根掉落的头发。其他人尚且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唐唐已经转动伞柄，握着那柄不断振动满是杀机的小黑伞向他们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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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16
小巷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狼狈不堪、动弹不得的风衣人。唐唐不紧不慢地收起小黑伞，就像是抖落风尘雨雪的旅人，来到了一名靠在墙壁不断呻吟，身上衣衫破烂的男人面前，踢开了地上那把早已打空了子弹的手枪，皱眉道：
“艾斯兰军人？”
那人的墨镜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被打得稀烂，还剩半个框子耷拉在耳边，抬起头来看向唐唐的眼神带着莫名恐惧，却又依旧保持着硬气，抿着嘴一言不发。
而唐唐似乎对此并不感到以外，她的动作很直接、很利落——她把伞尖上抬，对准了那人的脸，然后按下了伞柄上的某个按钮。一阵无比强劲的热风从伞尖吹出，如同炮弹般源源不断轰到那人脸上，那人的脸皮就马上如同被狂风席卷的哈巴狗一般一层一层地掀了起来，看起来格外痛苦、却又意外地滑稽。
“啊呃啊呃呃呃啊呃啊呃啊……”
吹了一阵，唐唐又把吹风机的功能关上，那人艰难地喘着粗气，迫于眼前这小姑娘的淫威，只得悻悻然招认：
“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那你就应该明白，袭击艾斯兰军人可是重罪……”
那名军人的威胁对唐唐没能起到一丁点作用，她的语气依旧平淡：“跟踪了我十几条街、明显对我意图不轨的人还好意思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吗？”
军人脸上浮现出几分窘迫，一时间无法反驳，唐唐又问道：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修理铺里的那个大叔？”
听到后半句，那人的眼里略一闪烁，冷哼了一声：
“我们没有必要告诉你，这是军事机……”
那人话未说完，唐唐便二话不说再次打开了小黑伞的吹风机功能，卡在嘴里的“密”字发不出去，变成了啊呃啊呃呃呃啊呃啊的惨叫，吹风机功率之强劲，简直让人怀疑再过几秒那男人的眼球都要直接被吹进脑子里。
唐唐忽然又关掉了吹风机，慢悠悠道了一句：
“请你们搞清楚……”
“呃啊呃啊呃啊呃啊啊啊……”说完那句话，唐唐又打开了吹风机，军人又开始惨叫起来。
“修理铺里的那个家伙犯了什么罪，你们想怎么样弄死他，是你们和他之间的事。”吹了一阵，唐唐又关上了吹风机，不慌不忙地补上了一句话，又打开了吹风机。
“呃啊呃啊呃……”
“虽然我们和他住在同一个地方，但实际上我们比你们更想把那个好吃懒做的蟑螂赶出去。”
“啊呃啊啊……”
“如果你们想要把那个人绳之以法，我个人是相当欢迎的，只是……”
“啊啊啊啊啊……”
“如果你们把事情牵扯到我……或者是另外那个家伙的头上的话，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呃啊呃啊……”
“这里是328区，328区的人都是些从穷山恶水出来的睚眦必报的市井刁民。”
……
安德鲁放下了对讲机，脸上洋溢起病态的笑容，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身伤痕的封艾，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你招供了。你们这些外民的感情还真是廉价啊，两千艾斯币……哈哈哈哈……”
安德鲁捂着自己的脸，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
“两……两千！两千艾斯币就买下了你亲人的命！我还以为低贱外民嗜钱如命、毫无道德只是个传言，没想到原来都是真的！哈哈哈哈……”
封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被反扣在床脚下的双手没有任何动作，冷冷道：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安德鲁自顾自地笑了一阵，才慢慢缓过气来，慢慢蹲下身，歪了歪头：
“哦？我确实答应过可以放你一条命，但是，你好像还没有跪下求饶啊？”
封艾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安德鲁却显得越来越高兴，就像是在享受猫戏老鼠的愉悦。
“你放心，区区两千艾斯币随时都可以给你，这条贱命我也会给你留着，只是……”
安德鲁眼神越来越阴翳，冷笑着伸手去抓封艾的头发：
“我说过让你活着出去，但是我可没保证能让你完整地走出去啊……”
……
修理铺的警钟骤然暴响的时候，封流正在厕所里捧着情色刊物拉屎。
在警铃响起的下一瞬间，封流的眼睛从报纸下抬起，那双慵懒而浑浊黯淡的眼睛掠过一丝森然的光芒，他的括约肌骤然收缩，夹断了还没拉完的那半截，连屁股都来不及擦，整个人如同箭射般窜出厕所，以无比狼狈、却是最高效率的动作四肢并用地在满是狼藉的走廊里狂奔，还不忘提溜起裤子，一路往二楼冲去。
从修理铺后门旁破窗而入的艾斯兰特战军人听到那声警报后显得十分茫然，身后的队长看见从饭厅一闪而逝的封流，当机立断拔出了对讲机：
“我们中计了！快点加派人手，他要往楼上跑！从外面把他包围住！”
几名军人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楼梯上的封流一阵点射，一时间本就狭窄的房间里枪声四起，木屑纷飞，四窜的子弹打破了壁橱上的瓷瓶，复古的吊灯不断闪烁，摇摇欲坠。
空气是热的，桌上的培根已凉了。
“追！快追！”
收到了讯号后，在大门处把守的军人也顾不得其他，分出一队冲进了修理铺，艾斯兰军人从四面八方从天而降，紧追着封流蹭蹭跑上了楼梯。
刚上到楼梯，封流的身影便在转角的房间门口一闪而逝，他的动作迅捷无比，简直就像是训练有素的长臂猿，如此狭窄的路面根本无法限制他的动作，当头的艾斯兰军人咬起牙关直冲上去，却差点被堆放着各种器械的地面所绊倒。
当他们冲进那个房间里的时候，却又意外地发现房间里竟是空无一人，门窗又是紧锁着，外层加装了防盗铁网，根本没有跳窗逃逸的可能性，封流到底去了哪里？
后面的艾斯兰军人陆陆续续跟了进来，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茫然的神情。一名肩头印着军衔的队长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与那群军人面面相觑。
“长官！我们跟丢了……”
那长官紧咬着牙关，四处张望：
“不可能的！他一定没有走远，快搜！看看这个房间里有什么机关！”
一行人开始在房间里仓促地搜寻起来，没一会儿，便有人发现了蹊跷之处：
“长官！你看墙上这副海报！”
那长官应声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几乎快占据了三分之一块墙面的巨大性感女郎海报，其尺度之大让人根本无法直视，好几次视线掠过的时候都会让人忍不住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可当仔细看去时，才发现海报的边角有一处卷起的痕迹，像是经常被人掀开。
一名军人走上前去，掀开了那张海报，发现了海报之后的墙壁竟然已经被完全掏空，加装了一个暗门。
长官咬牙道：
“进！进！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快点追上去！那个家伙狡猾地要命，再这么下去又要给他溜了！”
军人们从那道暗门鱼贯而入，发现这竟是一条极为狭窄的管道，一路向上延伸，不知道通向哪里。
封流从管道中跳下，已经进到了滴答的内部，沿着楼梯一路狂奔，跑到某个巨大的玻璃陈列柜前停了下来，喃喃自语道：
“封小子，这次可不是我的错，回头你要赖就赖那群小崽子吧。”
话音刚落，封流的身体竟然开始以诡异的频率疯狂颤抖起来，他的手搭上了那用合金玻璃制成的玻璃柜，不断地来回抚摸，其神态动作看起来极为猥琐，就像是在深情抚摸情人曼妙的身躯，可是他手上摸着的却是冰冷的玻璃。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封流的手搭上那巨大玻璃柜的瞬间，整个玻璃柜都隐约随之颤抖起来，角落处的锁扣轻轻微颤，没过一阵就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封流粗暴地打开了玻璃柜门，取出了里面那只封艾珍藏多年的、尚未完全损坏的外附式军用维修臂，动作无比熟练地将其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上，随后竟是直接翻过栏杆，从近七八米的高度径直向下跃去。
封流的身体仍在不断颤抖，那并非因为恐惧而害怕，而是封艾每日练习那个炼骨体操时都会出现的颤抖，他从空中一跃而下，落地时一个巧妙的翻滚卸去了许多力道，竟是毫发无伤。
“还有……大概十七秒。”
封流喃喃着，马不停蹄地在滴答的中段地面上狂奔起来，跑到地上那个用铁板焊死的通道处，右手在机械臂上臂的操作表盘上如闪电般按下了几个按钮，那只巨大臃肿的机械维修臂前端开始迅速转换，手指的部分化作了一支细长的枪头。
封流将枪头对准了铁板的焊接部位，枪头喷出极高温的气流焰，直接将铁板的焊接部位融化，随后，封流单手一抽，直接提起了那块厚实无比的铁板，纵身一跃跳进了滴答钟楼下半部的机关房。
在合上铁板的前一秒，封流从洞口里弹出半只身子来，伸出左手，右手按动机械臂上的按钮，左手机械臂指尖射出了一发信号弹，直接飞上了滴答的顶楼。
从封流打开铁门，放出信号弹，钻进机关房，耗时总共十七秒。
再下一秒，管道里钻出了当头的艾斯兰军人，那军人刚进入滴答钟楼内部，便听得一声巨大的暴响，一颗烟花在他头顶上绽开。
“在上面！大家快追！”
被信号弹诱导了的军人们沿着长长的回旋楼梯急匆匆的向上爬去，不时对楼梯旁的那一个个巨大的玻璃陈列柜投去震惊的目光，似是惊讶于这个战犯竟然在这个别有洞天的秘密基地里有着这么多的奇怪珍藏。
滴答钟楼顶部的阁楼其实是封艾的房间，艾斯兰军人自然不知道这些，直接伸手一拽，拉开了房门。随着这一动作，军人们却忽然听到了某些机关被触发的声音，讶异地抬起头来，发现门顶上那块毫无意义的门牌摆设竟是颤抖着掉落了下来，从后面的方形凹槽中喷射出大量奇怪的液体。
当头的几名艾斯兰军人猝不及防被那液体浇了一身，身上皮肤裸露的地方传来灼烧的感觉，那几人心里猛地一惊，都是以最快的反应窜开，避免淋到更多不明液体的同时在地上打起滚来，这是减少和液体接触的最有效率的方式。
但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因为这几名军人在地上滚着滚着……忽然就滚不动了。
他们就像是被捕蝇纸黏住的苍蝇，死死地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长、长官！这……这不是腐蚀性液体！这是强力胶水！”
匆匆赶到的长官看见那几个被粘死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军人，气得咬牙切齿：
“几个人去把这三个家伙薅起来，其他人跟我进房间里！”
有了地上那三人的前车之鉴，其他军人进到房间里的动作都不由小心起来，大家都长了心眼，生怕再触碰到些什么出其不意的陷阱。
“队长！房间里也没有人！”
那名长官环顾了一眼四周，这个小小的阁楼里实在见不到什么藏人的地方，他拿起对讲机：
“四队、七队、刚才有没有人看见钟楼附近有人影出现？”
“报告长官！钟楼附近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动静！”对讲机里传出沙哑的回复，长官听罢，当机立断，道：
“快搜！这房间里一定还有什么隐藏的机关！他不可能跑得出这里的！”
军人们开始在房间里急切地搜寻起来，不多时，角落处的一名军人忽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众人寻声望去，发现那名军人手里握着一只皮鞋，正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皮鞋里面探出的一根电线与一枚怪异的电镖相连，而电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扎到了那名军人身上。
那长官还没来得及做出指示，另一边再次传出艾斯兰军人的惨叫声，一名艾斯兰军人踩到了某块地砖，地砖下陷，机关触动，墙上的一块巨大而笨重的壁画直接坠落下来，将他严严实实地压倒了。
“长官……啊！”
“呃！”
“哦！”
“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啊！！！”
越来越多搜寻物品的军人陆陆续续地发出惨叫声来。有的是被瓷瓶里钻出来的蛇咬住了鼻子，有的是吸进了储物盒里忽然喷射出的奇怪气体，有的是被突然自己合上的抽屉死死夹住了手腕……这间小小的阁楼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上演着一幕又一幕小鬼当家中恶棍被疯狂整蛊的戏码。
这间阁楼是封艾的住所，而封艾已经有过太多被封流偷溜进来翻箱倒柜的前车之鉴，所以他早在房间里设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对封流级”陷阱，而阴险狡诈的封流在知道了这一点后，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将艾斯兰军人诱导到这间房间里，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但封艾其实是个大骗子。他曾经说过所有的对封流级装置都是些旨在出其不意、一击必杀的装置，但实际上都是些整蛊人的小玩意儿罢了……自始至终，封艾都没打算真正地弄死过封流。
房间里的艾斯兰军人被折腾的手忙脚乱，门口处还不断有军人涌进试图解围，但往往结果会变得更加糟糕，就在那名长官面色越来越铁青的时候，对讲机忽然又传出了声音：
“长官！钟楼底部的铁门有灼烧的痕迹！他应该是往下面走了！”
长官闻言，猛地从地上窜起，一路狂奔出了门口，对周围的军人暴躁地喊道：
“下去！下去！都给我下去！那天杀的往下面跑了！打开热感应成像仪，不要让他钻到别的地方去！”
在钟楼外围的房子里拿着望远镜蹲守的艾斯兰军人闻言，纷纷戴上了热感应成像仪，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钟楼的下半部分，于是，让他们震惊的景象出现了。
“长官……整个钟楼的下半部分温度非常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请务必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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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17
……
军人宿舍的地板一片冰凉。封艾的脸贴在地面上，视线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不停喘着粗气的安德鲁虐打的动作越来越粗暴，早已没了分寸。
“嗯？这是什么？”安德鲁甩了甩隐隐作痛的拳头，忽然发现了封艾左上臂处一道显眼的枪伤，眼里溢出兴奋之色：
“原来如此……是今天中午逃命的时候留下的枪伤吧？”
安德鲁狞笑着伸出脚来，踩在封艾的左臂伤口上，几乎快要昏迷的封艾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惨叫声却只会让安德鲁更加兴奋，不断地用力碾踩着封艾的伤口。
这时，把守着门口的艾斯兰军人腰间的对讲机忽然传出嘶哑的声音，那名军人抽出了对讲机仔细听了一阵，额头渗出冷汗来：
“收到！我们马上就到！”
那名军人将对讲机放回腰际，神情紧张：
“那名逃犯躲进了钟楼里，我们的部队中了陷阱，情况危急，现在要加派舰船上所有可用的人手……我们先下去了，安德鲁，你自己在这待着吧。其他人跟我走！”
安德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其他军人从宿舍门口离开以后，安德鲁从角落抽出一张椅子，放到了封艾的面前，自顾自地坐下，看向封艾的眼神满是冷漠。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看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玩玩呢。”
安德鲁阴冷地笑了笑，弯下腰来，揪起封艾的耳朵，封艾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浑身都是淤青和血迹：
“怎么样，现在开始觉得后悔了吗？”
“外民就是外民，一群猪狗不如的垃圾，早点承认这个事实不好吗？如果当初在舰船里你稍微识相一点，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我现在给你三十秒，还能动的话，就给我下跪磕头认错，心情好的话没准就会放过你。怎么样，这个交易很不错吧？”
安德鲁猛然松开了手，封艾的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宿舍里忽然变得无比寂静，只剩下了通风扇转动的嗡鸣声，封艾窸窸窣窣地在地上挪动着，艰难地支起身子来，倚靠在床脚边上，如同破风箱一般喘着粗气。安德鲁冷冷说道：
“还有二十秒。”
封艾的双眸紧闭，似乎没有听见安德鲁说话，仍旧自顾自地喘着气，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安德鲁眉头微微皱起，语气越来越冷漠。
“还有十秒。”
封艾在血里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明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看不出畏惧，也看不到愤怒，却不知为何，令人心底泛起凉意。安德鲁咬牙道：
“八、七、六、五、四……”
还剩三秒的时候，封艾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安德鲁不由凑近了些。封艾的嘴唇又翕动了一下，似乎的确想要说些什么，但已经实在是没有了出声的力气。
安德鲁皱起眉头，蹲下身来把耳朵凑到了封艾的嘴边：
“把话给我说清楚！”
两人离得极紧。就在这时，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我说……”
“你是烂屁股。”
安德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狂暴的怒气不可遏制地涌上胸膛，双手一把攥起封艾的领口，大喊道：
“你说什么？！！！！”
在这个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安德鲁恍惚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转动声。“啪嗒”一下，听上去，就像是……镣铐被解开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拳头。
苍白，瘦弱，洇着血，微微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拳头。
拳头之所以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愤怒。那种颤抖来自于封艾修炼了十年的怪异体操，是腰马合一，肉体与骨骼发生激烈共鸣时才会出现的颤抖。
来自穷山恶水的小人物，对不该招惹的存在挥出了匹夫的一拳。
“砰！”
拳头狠狠地砸在安德鲁的下巴上，他下颚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位移声，安德鲁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所轰飞，在地上滑行出好长一段距离，竟是直接昏迷了过去。
封艾支撑着慢慢从床下站起身来，方才那一拳消耗了他太多的体能，如今的他更是接近虚脱。可封艾只是紧咬着牙关，完全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
封艾弯下腰，从地上的镣铐旁拾起了一枚造型奇特的针状物什，插回了腰间那根造型奇特腰带的某个插槽里，又按下了另一个机关，腰带喷射出蒸汽，从前端弹出一截高强度的碳纤维绳来，摇摇晃晃地地走向了安德鲁，将其五花大绑，确认其绝对无法再动弹分毫以后，便在他脸上扇了好几个耳光。
安德鲁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迎面对上的，却是封艾冷漠如冰山的眼神。
“你……你想干嘛？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艘船现在在空中近千米的地方，你以为你这样逃得掉吗？”
封艾完全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安德鲁，从腰间的腰带里弹出了一把军用小刀，握在手中冷冷道：“告诉我开门的密码，或者我每隔三秒就在你身上开一个洞。”
安德鲁心底泛起冰凉的恐惧，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在这个少年面前是有多么趾高气昂，颤声道：
“就算你走出了这里，你也……啊！！！！！”
话未说完，冰冷的军用小刀已经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安德鲁的腰侧，封艾缓缓地将军用小刀拔出，刀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封艾的语气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三，二……”
“我说！我说！！是2834！！”安德鲁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来自腰间的剧痛让他无法思考，挣扎着报出了密码。
封艾将小刀放回腰带，走上前去按下了密码，宿舍的门重新打开。封艾却没有直接离去，而是走到手脚都被反绑的安德鲁身旁，拉起了他的领子，就像是提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将他就这样拖了出去。
绑住安德鲁双手双脚的绳子都被封艾打上了死结，再无一丝挣扎反抗的余地，安德鲁慌乱地仰起头：“你……你想要带我去哪里？”
封艾没有说话，沉默而倔强地在飞船的通道里自顾自行走着。安德鲁的腰间不断渗出血来，在地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他颤声道：
“你……你是不可能跑得掉的，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我的队友们很快就会发现你的行踪，而且飞船的通道错综复杂，你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出去的路……”
封艾沉默了一阵，忽然说道：
“这艘飞船里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就算有人，也不会有空留意通道里的状况。”
安德鲁心里猛地一惊，忽然想起方才他在宿舍里虐打封艾的时候，他的同伴忽然接到的紧急指令，现在飞船上的军人确实是应该被紧急调配到修理铺那边去了才对……
先前将这小子绑上飞船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意到他腰带的蹊跷之处，没想到里面竟然藏有万能钥匙、军用小刀这种奇怪的东西，现在想来，早在安德鲁给他三十秒跪地求饶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靠在床脚上，借着身体的掩护偷偷打开了镣铐……该死的！为什么时机会这么巧合，偏偏选在这个飞船里四下无人的时候……
安德鲁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阵惊恐的感觉漫上心头：
“等等……难道说，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一直没有动手吗？”
身后拖着他衣领的那只手没有丝毫变化，封艾的声音冷漠依旧：
“我和你们一样，并不了解修理铺里那个人的真实状况。只是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大概知道他的本事的，就算他会被你们抓到，也绝对不会那么轻而易举。”
安德鲁的心底逐渐冰凉。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深藏的心机和胆魄远超他想象，他本以为封艾只是个卖亲求生的卑劣外民，却没想到自己早已经一步步踏进了他设计好的陷阱之中，先是给他提供了虚假的情报，让修理铺里的那名叛徒事先警觉到艾斯兰军人的围剿计划，而后又一直隐忍不发，任由安德鲁对他施虐，沉默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再猛然暴起……
安德鲁咬紧牙关，颤声道：
“就算你想要带着我逃跑，我也不可能告诉你飞船的出路的，你最好还是放弃吧，这里是在近千米的高空之上，就算你能够走出这艘飞船，你也绝对没有办法回到地面上去……”
身后除了坚定倔强的脚步声以外便是死一般的沉默，安德鲁感到越来越恐惧，道：
“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梅林家族的人！这艘万宁号的舰长是我的亲哥哥！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被他知道了，你绝对会不得好死的！”
“该死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知道你招惹到了多庞大的一个家族吗？你这个该死的井底之蛙，卑贱的蝼蚁，肮脏的外民！”
封艾的脚步戛然而止。安德鲁慌乱地抬起头来，与那名沉默的少年在阴暗的灯光下对上了眼神，有那么一个瞬间，安德鲁觉得自己恍然置身于无底深渊的边际，稍有不慎就将坠入无边地狱。
“你听说过孤儿洞吗？”
封艾忽然开口，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话。安德鲁愣了愣，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因为莫名的惊恐，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封艾拖着安德鲁继续向前走去，自顾自道：
“孤儿洞是你口中‘外民’的特产，几乎每一个外区都会出现的地方。”
“贫穷的人们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投身到大洋彼岸的那座大都会里去，成为军队里的炮灰、亦或是贵族的佣人，留下年幼的小孩独自在贫民窟里成长。这样的小孩数不胜数，他们汇聚到一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这就是孤儿洞的由来。”
飞船里的路错综复杂，但封艾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止，拖着安德鲁轻车熟路地在舰船里曲曲折折地走着，就像是对这片区域无比熟悉。
“在那种地方，想要生存下来，需要遵循的法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弱肉强食。受到年纪更大、身体更强壮的人的欺凌时，如果一昧的忍气吞声，不进行任何反抗，只会被人视为可以随意欺凌玩弄的垃圾，从此以往对你的虐待就会变本加厉。”
“在那种情况下，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反抗。就像一条真正的疯狗一样，不顾一切地扑向第一个招惹你的人，死死咬住他的脖子，就算被人拳打脚踢、头破血流，也绝对不松口。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害怕你，当人们害怕你的时候，就不会再欺负你。”
封艾的声音无比平静，语气却越来越冰凉，安德鲁浑身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我生来就是孤儿洞的人，我在那个地方独自长大，独自生存了八年的时间。孤儿洞教给我的道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持愤怒、绝不姑息。”
“你说的没有错。大洋彼岸的那座城市的确是我这井底之蛙从来不曾见过的天空，你们这些艾斯兰的军人也应该是我这辈子都招惹不起的人物。尽管你看不起外民，但这已经是艾斯兰的常态，我又只是个普通人，没权没势的，根本没必要为了争上这一口气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莫名地笑了笑：
“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大人物，也不是信奉君子复仇，十年不晚之类大道理的文人，我学到的东西很简单，那就是如果有条狗咬了我一口，我或许不会反过来咬它一口……但我不仅会要他的狗命，还要打爆他的狗头。”
这就是封艾，没有信仰，绝非君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物……一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物。就像是328区这片穷乡僻壤里生长出来的又臭又硬的顽石，固执而倔强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封艾已经拖着安德鲁来到了飞船的紧急逃生舱，直到此刻，安德鲁都无法理解这个来自328区的少年到底是如何知晓这艘飞船的地形的。封艾从墙上取下了一只降落伞包，对着安德鲁露出了淳朴又真挚的笑容：
“……所以了，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还会骂你是烂屁股、阴阳人。”
安德鲁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封艾的想法，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想要做什么……不！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打开舱门……我不会再追究你任何事情……不，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我是家族里最小的继承人，我可以继承很多财产，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金钱还是女人？权力还是地位？都给你！都给你啊！！”
手脚都被紧缚的安德鲁努力挣扎着想要爬到封艾脚边，绞尽脑汁苦苦哀求着，但封艾依旧无动于衷，咧起一口大白牙，笑容阳光得让人感到刺眼，而他的手，早已搭上了紧急逃生舱门的启动装置。
舱室里闪烁着红光，刺耳的警笛声不断响起，舱门渐渐收缩，恐怖的风压透过缝隙卷进舱室之中，沉默狰狞的夜空逐渐向两人张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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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18
……
三四名军人抓住了铁门的把手，合力将铁门慢慢拉开。一股惊人的热气蒸腾而上，扑向众人的面庞。简直让人怀疑这下面不是钟楼的机关房，而是一个煤炭动力炉。
长官擦了擦额头的汗迹，沉声道：
“下去的时候都给我小心点，鬼知道那个家伙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头的那名士兵抓着吊索从门口一跃而入，这底下的空间异常宽阔，简直就像是个真正的大铁炉子。只是他们脚下踩的仍非真正的地面，在底下似乎还有一层。
艾斯兰士兵们拿起手电筒，小心谨慎地四处张望着，这层空间的高度只有两米不到，电筒照到的地方看不见巨大的齿轮和机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空无一物的、用铁皮铸成的大厅。空气中除了弥漫着滚烫的热气以外，便只剩下脚下传来的齿轮颤动声，听起来像是某种巨兽的奇特嗡鸣。
不安的感觉慢慢弥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见任何活动的物体都必须多加小心，把子弹上膛。”
“增援部队还有多久才能到？”
“不知道，大概五六分钟吧。”
正当军人们陆陆续续从绳子上爬下，小心翼翼交流着的时候，他们忽然在黑暗中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每个人都是心底猛地一惊，几十个电筒仓皇地四处乱窜。
“是什么？”
“什么鬼东西！”
“啊！”一名士兵忽然发出了杀鸡般的惊叫声，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手电筒的光芒齐刷刷地照向了他。
只见那人脸色煞白，额头冒汗，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那人的脚下，赫然有着一直模样可爱，气焰嚣张，昂首挺胸的……机器小鸡。
那只小鸡好奇地转动着脑袋，绕着那名士兵的脚来回打着转，就像是伟大的国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土时忽然发现了某些奇怪的生物，尖细的喙啄了啄那名士兵的脚面，把他着实吓了一跳。
钟楼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他妈的……是什么？”
“报告长官，我觉得这是一只鸡。”
“放你娘的屁，老子没瞎！”那名长官气急败坏，却又不敢高声喝骂，小心翼翼地骂了一句，又道：“问题是，这种鬼地方为什么会有一只机器做的小鸡？”
“会不会是新型的遥控炸弹？”
一名士兵的猜想让在场的所有艾斯兰士兵都是猛地一惊，纷纷退开了几步，只留下被一只鸡彻底包围的那名士兵吓得面无血色。
看着自己的手下被一只机器小鸡吓成这副模样，那名长官的面色越加铁青，冷冷道：
“尼克，你赶紧把那只鸡拿起来检查一下。”
被机器小鸡缠住的那名军人腿都要被吓软了：
“长官……我……我……”
“别废话！我们没有时间了！赶紧的！”
尼克被长官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便遵从命令弯下腰来抓住了那只机械小鸡，机械小鸡马上就怒了，尽力地扑腾着那双小小的翅膀，像是在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眼前这只不长眼睛的猴子竟然敢这么粗暴地对待自己？！
机械小鸡二话不说便对着那人的手掌来了一发鸟喙啄击，名为尼克的军人惨叫着松开了手，机器小鸡在空中扑腾了几下，鸡爪子抓到了那人的脑袋上，把尼克啄得连连惨叫，满地打滚，周围的艾斯兰士兵都已经彻底惊呆了。
收拾完了那名军人，那只机器小鸡又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了众士兵，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皆是连连后退。机器小鸡疑惑地歪着脑袋，然后撒开鸡爪子朝着众人狂奔而去。
军人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惊叫声，几十名受过严格训练的铁血军人被机器小鸡碾得到处乱窜，屁滚尿流，场面甚是喜感。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猛然响起，那只机器小鸡发出凄惨的呜咽声飞出了老远，形象生动地挣扎了两下，两颗米粒大小的鸡眼逐渐失去了光芒，那名长官面色铁青：
“跑跑跑！瞧瞧你们，都像个什么样子！不就是一只鸡而已吗？”
在场的众士兵皆是面色发窘，一言不发地承受着长官的训斥。
“没有时间再在这里胡闹了，赶紧找地方下去，如果让那叛徒跑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士兵们纷纷作鸟兽散，积极地在周围寻找着向下的通道，不多时便有士兵传来反应，说是发现了下去的楼梯。
士兵们重新集结，进入了作战准备，维持着队形向那楼梯走去。
越是往下，空气里的温度就越来越高，军人们的心情也就越来越忐忑。
随着视线的逐渐开阔，人们终于看见了钟楼下半部分的全貌。
这座巨大的滴答钟楼下半部分是一整个机关房，里面本应该充满着巨大的齿轮和链条，与要把oxx-17机械小鸡的专利拿去卖了换钱，实际上只是为了将其修复，留给封艾一个惊喜。只是，这份巨大的惊喜对艾斯兰军人而言……实在有些无福消受。
军人们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本能地遵循着长官的命令，朝着地上的鸡海宣泄着枪口的火焰，眼前的景象宛若丧尸围城，成百上千的机械小鸡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如同一道道浪潮般涌向艾斯兰军人。一名军人惊恐地拍了拍那名长官的肩膀：
“长……长官！你、你看中间！”
那名怒不可遏的军官循声望去，看见了中间的物什时，瞬间沉默了。
……
唐唐在巷道间仓促地奔跑着，朝着她来时的方向。
既然已经确定了跟踪她的人来自艾斯兰，那封艾此时应该还在那群军人的手上，就算唐唐有小黑伞，想要独自一人闯进艾斯兰军人的大营里把封艾救出来也无异是天方夜谭。不管心里再怎么焦急，唐唐能做的也就只有赶回钟楼那边先确认了封流的状况，然后再另做他想。
当唐唐回到钟楼街，看见那座重新开始运行的滴答时，秀气的眉头顿时便蹙了起来，她没有再冒然前进，而是爬上了附近的一座废弃的居民楼，趴在栏杆附近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周围的状况。
轻微的声音在身后远方响起，唐唐转过头去，看见了在空中绽开的一朵降落伞，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小黑伞，眼底流转着惊异的神情。而当她再仔细看去时，好看的眼睛却越睁越大，急急忙忙地从好几米高的居民楼跳下，在半空中打开了小黑伞，在空中缓缓漂浮了一阵落下地面，又急匆匆地朝着那降落伞下坠的方向跑去。
封艾刚刚从空中落下，便瞥见余光处的街口冲来了一道小小的身影，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身影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惯性把他整个人带倒在地。封艾惊异地眨了眨眼睛，却是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唐唐，我没shioe呃啊呃啊呃呃啊呃啊呃啊……”
跪在他身上的唐唐忽然把伞尖戳到了封艾的腋下，打开了电击器的开关，封艾被电得七荤八素，头发都根根直立起来。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六·暴力的人身攻击）
天色有些暗，不知是不是封艾被电得有些眼花，看见唐唐那张俏丽的脸蛋上，眼眶似是有些泛红，唐唐关掉了电击器，问道：
“你怎么还不去死？”
封艾：“……”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七·妹妹是真的很想要杀死我）
封艾无奈地揉了揉脸，虚弱地叹气道：“说来话长……这次是真的差点就死了。”
唐唐问道：“你被艾斯兰的军人抓走了？”
“是的，准确的说，应该是出现了一点意外，卷进了一些偶然的事件里面……”
唐唐皱起眉头：“你出去跟别的女人鬼混了？”
封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妮子的第六感怎么这么恐怖，他好像还真是因为撞上了某个金发少女才发生这么多事情的。心里这么想着，封艾却是猛地摇了摇头，真挚地眨巴眨巴眼睛：
“绝对没有！”
唐唐将信将疑地挪开了伞尖，封艾如蒙大赦地舒了口气，问道：
“老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正想去看看，然后就看见你了。”唐唐摇了摇头。
封艾闻言，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挣扎着站起身来，唐唐扶着他受伤的左手。
“咱们要加快脚步了……”
……
钟楼中间的那玩意儿，非要用什么去形容的话，应该算得上是一台用各种各样的破铜烂铁、废弃家电拼凑起来的怪异机甲，但是，真的要用机甲来形容这玩意儿的话，就必须要对全天下的机甲先说一声抱歉了……因为这玩意儿长得实在是太丑了……
它到底丑到了什么程度呢？只能够依稀凭借整体的结构分析出来是个有手有脚的东西，能够运转起来简直就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唯一靠谱的东西是那个早年间被封流偷偷运走声称已经卖掉了的斥候d6型头部装置，可是那颗巨大的头颅本身的设计就像是未开化的猴子脑袋一般毫无审美可言，头顶上还散发着令人眼睛又辣又疼的茫茫绿光——就这儿，还是整台“机甲”里面最见得人的地方，头部往下的，基本就是“不可描述”的级别了。
坐在机甲里面的封流却是来劲的很，通过机甲附带的喇叭嚣张地哼着歌：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且不说这几年间偷偷收集材料在钟楼内部造出了这么一台玩意儿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如果是用来对付艾斯兰军人的话，显然他的作战已经相当成功了，在楼梯上逐渐注意到了那台怪异机甲的艾斯兰军人们已经彻底目瞪口呆，受到了极为恐怖的精神伤害。
封流越唱越开心，忽然操控着整台机甲歪歪扭扭的转身面向楼梯，一个拧腰挺胯（这台机甲能做出这种动作而不散架实在是令人震惊），暴喝了一句：
“灭世神龙号！快使用‘要你命三千’！”
话音刚落，那怪异机甲的裆部闸口骤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黑峻峻的炮管来，随着封流拍下了按钮，那炮管猛一收缩，旋即开始喷射出无数刀叉调羹，密密麻麻地向艾斯兰军人扫射过去。
楼梯上的艾斯兰军人纷纷发出惨叫声，许多人被叉子扎到，控制不住脚步从楼梯上翻了下去，被地上的机械小鸡彻底淹没。那长官总算是回过神来，气急攻心，恶狠狠地喊道：
“开枪！都都他妈给我开枪！把那台天杀的玩意儿给我射爆！”
“哼！雕虫小技！”
机甲里传出了封流不屑一顾的声音，无数的子弹扫射在机甲身上，溅射出大量火光，许多零碎的家电材料在密集的火力网下纷纷掉落。只见那台被称为灭世神龙号的机甲不紧不慢地伸出那快有一整个人那么大的机械手臂，猛地搭在了那座铁制楼梯上，用力一压，那年久失修的楼梯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压力，轰然掉落在地。楼梯上的军人们一阵失重，控制不住地从空中往下掉落。
原本是数百人在钟楼里包围封流一个人的局面，如今却演变成了封流和无数机械小鸡对艾斯兰军人的单方面屠杀。
机甲无论再怎么破烂，终究还是用钛银合金骨架拼凑起来的机甲，用寻常的子弹就算能够击落机甲上冗余的外部挂件，也完全没办法伤害机甲的核心，周围的军人们不断发出惨叫声，或是被机器小鸡彻底淹没，或是被灭世神龙号丑不拉几的大爪子扫上了天空，那名长官看得睚眦欲裂，抽出对讲机撕心裂肺地大吼道：
“加派人手！把热能导弹带进来！我们需要更多火力！钟楼里有机甲！重复！钟楼里有机甲！”
……
唐唐和封艾趴在废弃居民楼的阳台上，拿着封艾腰带里藏着的袖珍单筒望远镜观察着钟楼里的状况，看见那些源源不断从修理铺里涌进去的艾斯兰军人以及他们运过去的越来越触目惊心的重型武器，封艾满头大汗地感叹道：
“看来老板这次是真的要凉了啊。”
唐唐皱起眉头，饶是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隐约听见钟楼里的火力声，她有些惊异地问道：
“大叔他一个人是怎么和这几百号人打得有来有回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将望远镜递给了唐唐：
“鬼知道那家伙在滴答里面做了什么……反正我总感觉不是太妙……”
……
滴答的分针仍在旋转，钟楼里的战斗还在继续。艾斯兰的军人们终于被沸腾的鸡海折磨出了血性，悍不畏死地叫嚣着冲上去顺着机甲的腿部往上爬，想要直接爬进驾驶舱里把罪魁祸首直接揪出来，封流浑身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手上的动作只剩下残影，飞快地操控着机甲做出一个又一个惊人无比却又辣眼睛的高难度动作，有时是旋转劈叉，有时是踢踏舞，有时是三十六路扫堂腿，总而言之就是换着法子不让那群疯狗一样的艾斯兰军人近身。这台出自封流之手的机甲仿佛每一刻都有彻底散架的可能性，偏偏却又倔强无比，任封流如何折腾都坚挺一如往常。
骁勇的艾斯兰士兵扛着热能导弹终于跑到了钟楼底层，在一番瞄准过后，飞旋的巨大导弹轰进了机甲，直接掀飞了一只左臂，噼噼啪啪的电流在空中不断逸散，操控着机甲的封流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这群小兔崽子还真是下血本了啊……”封流紧握着操纵杆，猛地吐出一口痰来，“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这种舰船的编制应该在288人左右……”
矗立在楼梯口的导弹炮座还在重新装填，封流阴仄仄地笑了笑，操控着只剩一只手臂的灭世神龙号，猛然在偌大的钟楼内部狂奔起来。
灭世神龙号全力奔跑时的气势十分惊人，就像是一只喝醉酒的大猩猩，摇摇摆摆的速度却是极快，路上的艾斯兰军人纷纷仓促避让，只见那机甲头也不回，竟是直接冲着钟楼的墙壁处冲去。
封流的手闪电般在操作台上拂过，下一刻，系统冷漠的电子合成音开始响起：
“已经启动自爆装置，开始进入倒计时，10，9，8……”
第二枚热能导弹划破空间，直直射向灭世神龙号的后背，就在即将击中其后背的瞬间，机甲也来到了钟楼的墙壁面前。
灭世神龙号忽然一个大跳，空中一个极限的拧身，用仅存的右臂挡下了热能导弹，爆炸声响起，右臂齐肩而断，借着庞大的冲力，整个机甲的后背都轰进了墙壁之中，将整个钟楼滴答的外壁轰然撞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恼人的喇叭声音再次响起：
“永别了！小兔崽子们！想抓到我……再等一百年吧！”
话音刚落，人们便听见了来自机甲的电子合成音：
“4，3，2，1，0！”
滴答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
此刻是六点01分，正是328区破晓的时间。
从封流启动机甲给整座钟楼通电的瞬间，滴答走完了漫长生涯中的最后29分钟。
这29分钟，正好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分通向黎明的时间。
而在最后一次钟声响起以后，整座钟楼轰然爆炸。
冲天的爆云中，无数机械小鸡惊叫着从钟楼中飞了出来，乱七八糟地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在滴答的前方便是缓缓前行的封流。
暴风卷起他的长发，他的眼神无比冷酷。在那个瞬间，他不再是修理铺的邋遢老板，而是从不回头看爆炸的真男人。
……
“怎么样怎么样？”唐唐好奇地瞪着眼睛，封艾麻木的卷起了单筒望远镜放进了腰带里，失魂落魄道：
“你还是不要看了……有点辣眼睛。”
“怎么个辣眼睛法？”唐唐挑起了眉头。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扶额道：
“他后面的衣服被炸没了，从前面看是挺酷的，问题是从后面看的话，他好像拉屎的时候忘记擦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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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19
生活重新归于平静，就像是列车回到正轨，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封流操纵机甲引发的自爆让艾斯兰军人死伤惨重，余下的部队已经回到飞船上全部撤走。修理铺却很幸运地没有受到爆炸余波的波及，只是本就不太妙的外表蒙上了一层黑灰，看起来更糟糕了。
滴答彻底没了。
现在只剩下修理铺孤零零坐落在城镇中心了。
封艾本以为封流会在经历这次事件后开始跑路，带着一家三口过上疲于奔命的生活……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从那天起，封流就恢复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性子，既不打算和他们探讨艾斯兰的事情，也没有跑路的打算，优哉游哉地早出晚归，把生活费和时间都投入在和理发店的琳达小姐打情骂俏上，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就好像一场梦一样。
但封艾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快要分崩离析的诺兰提醒着他，左臂上的伤口也在提醒着他。
滴答不复存在，封艾睡觉的阁楼自然也没了。当天晚上，他就不得不搬回了修理铺，睡在饭厅的沙发上。
封艾彻夜未眠，第二天清晨却一如既往地早早便起了床。
尽管左臂的伤势仍未痊愈，精神也甚是疲惫，封艾却丝毫没有给自己放上一天假，暂停晨练的打算。他的精神始终像紧绷的弓弦，注视着平静日常下的暗流涌动。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接下来的日子里，封艾每天都会出入隔壁滴答的废墟，尝试着从里面拾回一些他曾经收藏在玻璃柜里视若珍宝的东西。很
幸运的是，他在碎石瓦砾间找到了唐唐小时候的画册，喜出望外地带回修理铺，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打算再弄个框子装裱起来的时候，被放学回家的唐唐撞了个正着。
唐唐看见那本画册，就连脸上的表情都难得地生动了起来，多次试图抢夺未果后，拿起小黑伞给封艾做了全套磁暴电疗。
诺兰的修理并没有花上太长的时间，将其拼凑起来的零件大多都很是廉价且随处可得，倒是少了一个轮胎让封艾折腾了很久，东奔西跑了好几天寻找能够代替橡胶的材料。重新修复，焕然一新的诺兰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弱不禁风、摇摇欲坠了。
闲暇的时间里，封艾都会爬上修理铺的屋话，他站定了身子，随手格开又一颗一颗致命的子弹，在距离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封艾似乎能够看到他那副被巨大怪异墨镜遮住的脸上，平静而认真的神情。
少女似乎力有不逮，也停下了动作，站在那男人对面，警惕地望着他，轻轻地喘着气。
“你很厉害，如果假以时日，你应该也可以成为很恐怖的家伙……”
灰斗篷的声音越来越凝重：“但是那个人不能交给世隐乡，所以我必须阻止你……抱歉。”
少女仍自喘着气，揩去嘴角的一丝血迹，也不说话，将左手的白色手枪别回腰间，双手握住黑色的双管短枪，缓缓举起。
于是，封艾瞬间感受到了无比恐怖的压力弥漫在身周。
恐惧、愤怒、不甘、暴戾、贪婪、悲伤、嫉妒……无数的负面情绪如同利刃不断地割裂着他的心脏，周围的空气黏稠得有若实质，封艾睁大了眼睛，一动都不能动，只能勉强靠炼骨体操的气流维持着微弱的呼吸，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黑色的双管猎枪之上，开始汇聚无数浓郁的黑色气息，随着少女白皙的手指慢慢扣动扳机，枪口传来致命的杀意。
会死。
封艾想着。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在三十米开外，封艾也觉得，如果这一发子弹射出枪膛，他也会被殃及池鱼，毫无生还的可能性。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说起来很是离谱，但封艾就是有这种感觉：不仅仅是他，甚至这整片矿场，都会被这一枪夷为平地。
而他却被无比恐怖的气场镇压在了当场，完全动弹不得。
而这只是气场的余波。
在气场的中心，被这道暴戾气息锁定的灰色斗篷男，竟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他随手压了压斗篷，把脸遮得更深了一点。
他伸出了左手，那是一只缠满绷带的左手，绷带一直延伸到上臂，看不到一丝裸露的肌肉。
左手上是一把刀。
未出鞘的刀。
刀不算长，连柄大概一米有余。刀鞘上也缠满了诡异的布条。
刀鞘之上有四条长度不一的锁链，连接着刀柄，意义不明，似乎是完全不想让这把刀出鞘一般。
“一尺鞘。”
眼前的黑枪能量已经汇聚到了临界点，他依旧不紧不慢地伸出同样缠满绷带的右手，解开了刀鞘上最靠近刀柄的那条最短的链子。
于是，刀能够出鞘了。
能够出鞘的长度，刚好是一尺。
清脆的金属声响起，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封艾的心跳在一瞬间跳到了峰值，绝望的情绪在胸间弥漫，短短的半秒钟，他似乎回顾了整个十八岁的人生。整个世界在他眼前都变慢了。他看见枪口喷出火焰，看见一颗精致小巧的黑色子弹雀跃着舞蹈着飞舞着旋转着，子弹精致地像是最伟大的雕刻师最自豪的作品，子弹慢得像缓缓飘落的枫叶，而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除了那个男人。
男人左手握刀鞘，右手持刀柄，横于身前，在无限接近于静止的空间中，缓缓拔刀。
刀鞘开始和刀柄分离，5厘米，10厘米，20厘米，33.3333厘米。
正好一尺。
第二条锁链绷得很直，正好卡死了剑鞘，让剑鞘不能再向外拔出。
于是，封艾忽然意识到，在无限近乎于静止的时间和空间里，只要那个男人愿意，封艾仍是不能捕捉到他的行动。
灰色的残影一掠而过。
一尺的黑色刀身，横向切开了黑色的子弹。子弹犹如哑火的核弹，两半残片在空中不规则地慢悠悠旋转了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
身周的压力骤然一轻，封艾猛然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喘着粗气，他惊异地抬起头去看，远处，少女的腰际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细纹。
细纹渐渐扩大，像是破裂的鱼缸，像是被泼墨晕染的宣纸。
红色的血，沿着那一圈细纹，渐渐地扩散。让本就是红色的衣服更加鲜红。
少女清澈而又好看的眼睛里泛起一丝茫然，保持着握枪的姿势，慢慢倒下。
震惊。迷茫。难以置信。
全身笼罩在灰斗篷之下的男人平静地收回刀鞘，封上锁链，神情僵硬而冰冷，像是对这一切已经麻木。
他转过身，缓缓向封艾走去。
封艾已经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没有一丁点劫后余生的喜悦，灰色斗篷下的那双鞋踩出漫漫黄沙，渐渐逼近。
“你好。”
封艾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呆滞，停留在远处倒地的那道红色身影上。致命的气息如此真切，以至于封艾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他逐渐空洞的瞳孔中，远处那道模糊的影子不断放大，像是清冷的白玫瑰，被人踩在脚下，肆意地碾成了碎泥，带着惊艳的血色。
这就死了吗。
这就死了啊。
“你还好吗？”
“你……”斗篷男的声音不断敲击着他的耳畔。
就在这时，封艾的心脏猛地一跳，无比诡异的情景在他眼前发生。
那少女倒地的躯体，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起来，旋即，少女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开始抽搐起来——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时，产生的频闪。
那方圆两米的空间，开始不断地闪烁。
下一秒，前所未有的，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从那少女身周散出，席卷了他目所能及的一切。
全世界都仿佛开始扭曲，无与伦比的暴戾气息在封艾胸口间炸开。
“嗯？”那灰衣斗篷男似乎终于有所动容，诧异地回过头去，他的脚步稍一趔趄：整片矿场都开始发生剧烈的震动。
“啊……”
灰衣斗篷男忽然跪倒在地，无比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封艾同样跪倒在地上，勉力抵抗着澎湃的压力，他艰难地抬头看去，远处，那座被荒废多年的矿山，无数的石块开始滚落，地面扬起漫天的沙尘，废弃的矿屋如同散架的积木轻而易举地崩塌。
矿山之前，疯狂震动的一片巨大空地开始向内坍塌。
塌陷的泥土犹如流沙，在恐怖的流沙池中，骤然探出一只无比巨大的手。
机械的手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嚎叫声在封艾耳际响起，灰色斗篷男死死地抱着头，封艾能够看到他的手臂上，绷带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蠕动。
“好恨……好恨啊……”
斗篷男用尽全力，挣扎着爬起身来，再也无暇理会封艾，在几个跳跃间，消失在了地平线之外。
来自红衣少女的滔天压力开始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矿场那边的无尽凉意。
那边的塌陷的矿场上，爬出了一个，巨大得超越了封艾所有认知的机器人。
两只巨大的机械臂，便已有寻常机甲的十倍有余。
比328区的矿山还要大上许多的机器人。
两条用作行动的履带，似乎可以轻易地碾碎一切。
机器人的头部，逸散着刺眼的红光。
像是沉睡初醒的巨人，机器人那巨大的笨拙的头部旋转了一圈，红光一阵闪烁，最终锁定了地上的红衣少女。
随后，机器人发出了一阵在几里之外都刺痛了封艾耳膜的，野兽般的嘶吼，履带开始疯狂地旋转，径直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冲来。
要死。
死定了。
这次真的。
必死无疑了。
看着那气势汹汹朝他扑来的巨大机器人。
看着那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少女。
看着身后静止不动的诺兰。
封流的头发真乱，该修修了。明明亏待了自己那么多年，此时此刻竟然对他一点都恨不起来。
唐唐不知道现在在干嘛，大概还在等他回家吧，这妮子，每次都非要等他到家才准封流吃饭。
你呢？
躺在那边的……你还好吗？你还活着吗？
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再次见面，也没想到见面的情形会是这样……还真是可笑啊。
事到如今，我好像……还没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有太多想要问的了。
你的头发……很好看。
我说，那个大家伙，是要来杀你的吧？
我说，如果我现在跨上诺兰就跑，它也不会理我的吧？
我说，我们素不相识，没必要为你搭上一条命的吧？
我说，就算救了你，你这样的伤势，也活不长了吧？
封艾勉力挣扎着，颤抖着，站起身来。
他的浑身都在发抖。
他的牙关也在打颤。
他死死地看着那遮天蔽日的，正在冲过来的机器人。
他终于迈起了步子。
一小步，又是艰难的一小步。
他开始小跑起来，脚步越来越快，他倾尽全力地狂奔着。
“这样的事情。”
他倾尽全力地大吼着：
“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他跑去的方向，是少女倒地的方向。
他抱起了素不相识的红衣少女，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我一定是神经病，真的。”
他转过头去看那巨大的机器人，短短的十几秒，离他们已经不到一公里。
而封艾，却只感到释怀，再也没有恐惧。
“那么，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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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Chapter.20
（上接etropolis》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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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01
（上接chapter.19）
机器人仍在逼近。
恐怖的身躯在数百米外传来风压，地上的碎石在颤抖，砂砾划过封艾的脸，刺痛他的神经。
封艾脱下身上的衣服，撕扯成布条状，紧紧地将少女腰间的刀伤包裹起来。
那是拦腰而过的刀，那刀极快，以至于少女几乎完全被砍成两段的身躯还没来得及渗出太多血。
所以少女并没有彻底死去，仍然残留着微不可闻的呼吸。
包扎的时候，少女的衣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起来，从领口里爬出了一只白色的小老鼠。
封艾被吓了一跳，惊异地看着那只老鼠对他完全不管不顾，径自窜到了少女的脸侧，在她耳边吱吱喳喳地叫着。
大概，是她的宠物吧。
封艾叹了口气：“对不住了。”
地下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巨大齿轮碾碎地面的咆哮声已然近在耳边。封艾拾起了少女遗落在身侧的黑白双枪，别在了腰间。他一把抱起少女，小白鼠仓皇间又跳进了少女的领口。
他狂奔到诺兰跟前，小心翼翼地把少女放上了边车。推动诺兰调了个头，猛地将油门拧到极限，诺兰的轮胎在地上剧烈的空转了一阵，猛地向前蹦起，歪歪扭扭地开了几米，便朝着来路直直地驶去。
驾驶座上的封艾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前方的路面，诺兰带着少女远离的那个瞬间，他的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那不像是机械造物能够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凶暴的野兽。
封艾的脊背发凉，紧攥把手的双手用力过度，抠得发白，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巨大的机器离他们有多远，他只能不断地在心中默念。
“快点，再快点……”
经过改造的诺兰极限时度少说也有六十公里，远比那如山脉般高耸的怪物笨重的身躯要轻快。事实也正是如此，诺兰正在一点点地，和身后的机器怪物拉开距离。封艾丝毫不敢大意，在没有彻底甩开那个东西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迎面打来的风刮得他双耳隐隐作痛，在扑朔的风声中，忽然传来了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怒号。
是的，并非机器的轰鸣，而是彻彻底底的怒号。就像是嗜血野兽在追逐猎物时，愤怒的咆哮，封艾的耳朵顿时像是被塞进了两只大象，在耳鸣的剧痛中艰难地回过头去，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那机器仿佛真的有情绪。数十层楼高的庞大身躯不顾一切地再次提速，早已锈迹斑斑的巨型履带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溅射出无数火花，伴随着被甩到身后的青烟，和不时从履带内弹出的零件，像一只真正的猛犸象愤怒地朝诺兰冲过来。
机器怪物和诺兰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减。
“该死！”
封艾不断拧动把手，然而诺兰的速度已然到了极限，他现在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地造一台磁悬浮机车！
该怎么办？怎么办……
齿轮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后颈处。封艾缩了缩脖子，牙关也几近咬碎。身后山一般的机器身躯笼罩了光线，阴影开始将蚂蚁一般的诺兰彻底包围，这种乌云压顶的感觉让绝望的情绪彻底弥漫在封艾的胸口。
调转方向？弃车逃跑？任何一种方式都只能让他们死得更加凄惨。封艾能做的，似乎只能是等待必死结局的到来。
怪物已然近在咫尺。
它抬起铲斗状的前臂，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朝着诺兰拍下，像是要拍死一只恼人的蚊子。
封艾以无比夸张的角度猛然调转车头，诺兰的轮胎一阵嘶鸣，在地上硬生生扭出一段飘移的胎痕，千钧一发间避过了这铺天盖地的一击。
无比巨大的铲斗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溅起无数碎土，早已干涸的黄土地被砸出触目惊心的陷坑，恐怖的反冲力挟着劲风
在诺兰身后半米处绽开，直接将封艾连人带车掀翻在地。
封艾被掀飞了好几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全身的衣服都被划烂，蹭出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来不及感觉到疼痛，他挣扎从地上爬起，他的身体使不上力气。他艰难地抬起头，看见的是已经再次举起的巨型铲斗。
像是能够轻而易举撞碎摩天大楼的恐怖铁球，像是死神的镰刀。
朝着远处生死不知的少女缓缓拍下。
铲斗落下的速度很慢，仅仅是看起来慢，那是相对机器人庞大的身躯而言。
实际上，将少女的身躯碾碎，只有不到三秒的距离。
三秒能做什么？
可以做一次深呼吸，或者是喝下一大口水，又或者抽一口烟。无论做什么，都只是须臾之间。
三秒的距离，对封艾而言，只足够让他扑到少女的身边。
于是封艾便这么做了。
他没有再选择逃跑，他扑在少女的身上，用自己的身躯作为掩护。
这当然不能救下她，只不过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不后悔，只是觉得遗憾。
如果知道自己活不到十八岁那天，或许就该对唐唐和老板好一点。
他总是和封流怄气，尽管封流一直都很讨嫌，他倒是没有真正地厌恶过他。
不过，那个家伙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点了。
这个时候，唐唐估计已经在家里做饭了，真是可惜啊，又多做了一人份的饭菜。
说起来，封流那个混蛋倒是能够吃下两人份的……
如果是在生死攸关的一瞬间，或许还能在短暂的三秒内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
这真是漫长，又无聊的三秒钟。像是在排队等待每年一次的体检。
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下还躺着个好看到不可方物，却生死未卜的女孩子，也算能够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如果他能够早点知道等待死亡是如此漫长的事情，或许他就不会再想死了。
他还能干点什么呢？要不要想想怎么活下去？
想到这层，封艾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人的求生欲望真的是很可笑的东西。明明已经无力回天，还想着再挣扎一阵。
他能干点什么呢？他只会修东西，捡破烂，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做一套封流教的奇怪体操。
如果……
乌云压顶。
“砰！”
铲斗砸下。
烟雾四起，在漫天黄沙中，无数碎石飞溅而起，借着冲劲向四周滚落。在铲斗的中心，大地如同蛛网般龟裂，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陷坑。
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得了封艾。
本应如此，但那巨大的挖掘机器却骤然发出响彻云霄的惨嚎。
像是吃痛的野兽，既痛苦又愤怒。
机器人重新抬起砸在地面上的铲斗，铲斗的正中心，赫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三角形缺口，从缺口处溅射出无数紫红色的浆液。
烟尘缓缓散去。
陷坑正中心，不见封艾和少女的身影。
只有一个两人高的，泛着奇异的银色的正三棱锥。
三棱锥稳稳地伫立在那里，银色的外壳沾染着紫红色的液体，还有黄色的沙尘，显得无比突兀。
三棱锥忽然从顶部开始裂开成三瓣，露出了里面狭窄的空间。
封艾满身伤痕，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少女，蜷缩在三棱锥的底面之上。
封艾轻轻地放下少女，站起身来，走出了三棱锥的底面。
封艾的模样较之从前并没有什么变化，清秀的脸蛋沾满了灰尘，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透着坚毅。
但是气质却隐隐有了无法言喻的改变。
这一点点的改变，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把锋锐的剑，又像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他的右手手背处，多出了一个泛着红光的，诡异图案。
正圆形的外边，许多复杂的图案在中间交错，却并不显得杂乱无章，像是手表里精密的齿轮嵌合在一起，形成了极为独特的美感。
那四面三角形组成的三棱锥正在如同受热的干冰般逐渐逸散，封艾试探性地朝少女伸出右手，少女身周蓝光涌现，再次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泛着冷艳色彩的银色三棱锥。
封艾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脸上泛出复杂的神情，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抬头看向那高耸如山的机械巨兽。
“来玩玩吧。”
封艾攥紧了拳头。
机器人再次发出怒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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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02
在那个巨大的金属铲斗向他缓缓拍下来的时间里，无数个念头在封艾的脑子中一闪而过。在这其中，当然包括了“怎么活下来”这样的问题。
当然，他也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想起了封流“到了危急关头，可以逆运炼骨体操试试”的教诲——事实上，在那个铁怪物缓缓举起铲斗的同时他就下意识地运用起了这套家传秘技，也确实发现自己的身体强度与体内的气流在可以感知地变强。尽管如此，作为一部世界观严谨、设定科学的小说的主角，封艾仍然只感到了深深的绝望——无论人的肉体被强化到什么程度，都是绝不可能扛住这个重达数百吨的大铲子的。
“要是能有个三棱锥罩在我头上就好了”——封艾想。
三棱锥是最稳固的立体结构，只有三棱锥能承受庞大的压力而不至于崩溃，也只有三棱锥才能将冲击力由着：
“看爸爸给你做个大保健。”
此时的封艾，脸上淌满了鲜血，仍不忘挖苦这不通人言的机器人，看起来就像是个神经病。
只要是机器，就会有总闸，就会有开关，再不济，也会有动力源。
只要能够找出来，再毁掉，再厉害的机器也只会是一团废铁。
在机器人的背部往上爬的时候，封艾也不断地观察着其构造。他发现这部机器的设计虽然有很多诡异的，不合理的地方，但终究还是有电阀的。
有电阀就好，封艾暗暗一笑。
按照他的经验，这种尘封在地下多年的机器，其电路必然已经彻底老化，完全不能再承受过大的电压，这时候，只需要一点火花，就可以产生很夸张的连锁反应。
封艾爬到了那个几近一人高的圆型电阀接口附近，那是一块圆形的突起平台，应该是往日停止作业后接上巨型电缆充电用的。他一只手抓着背上的突起物，半边身体悬在空中，掏出了腰间的黑色手枪。
他依然记得方才少女使用这两把手枪时，造成的恐怖威力，如果是这种程度的电阀接口，一枪就能打得稀巴烂。
封艾抿着唇，瞄准，扣动了扳机。
什么都没发生。
“嗯？”
封艾显得很是意外，他又连续扣了几下扳机，却依旧无果，只好又将黑色手枪插回腰间，掏出了白色的手枪。再扣，还是没有反应。
“可恶！没子弹了……”
这时候，机器人猛地一个刹车，身体剧烈晃动，挂在背后的封艾险些被甩飞，他仓皇地攥紧了外壳，手里的白色手枪已经脱手而出，从空中落下。
“没办法了。”
思考了一阵，伸出左手，变化出一桶汽油，丢到了平台之上，又变化出了一个防风打火机，三两下将火点着后，往电阀接口处投掷了过去。
不及等结果，封艾便仓促地从机器人背后一跃而下，半空中蓝光闪现，背后多出了一个简易的降落伞，在空中绽开一团白色的云朵，缓缓下落。
这时，爆炸声响起。
果不其然，燃烧的汽油接触到了电阀后，立马造成了短路，刹那的高电流直接突破了阈值，形成了效果惊人的爆炸。
而随着这一声爆炸，机器人身上所有仍在运行的电子组件也正式宣告寿终正寝，像是被拔了插头的吸尘器，这狂暴的巨兽终于沉默了下来。
封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正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异变突起。
随着一声前所未有的，响彻云霄的尖啸，那如山般的狂暴机器再次动了起来。
它胸口处代表电能的警示灯已然彻底灰暗，头部的电子摄像头也已经无法再转动，然而它的躯干却极其诡异地扭动起来，像是即将有什么恐怖事物要破体而出，这景象之猎奇，直教人头皮发麻。
那颗巨大的机械头硬生生地向后仰起，已经到了关节卡死的角度，仍然没有停下，机器人脖颈间的一条条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拉扯声，最终一一崩断，爆射出暗红色的液压油，在夕阳映照中，像是被割破颈间大动脉的人类。
机器人开始用双臂凶残地砸向自己前腹部的装甲，溅起无数碎片，砸向自己的前胸核心，砸向自己的肩膀，左臂砸向自己的右臂，右臂砸向自己的左臂，双臂诡异地扭曲，反过来砸向自己的背部。无数红色的液体随着拳头的打击而飞溅，机器人周围的地面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被扭曲的关节部位，那用作活动的肘部关节因为这样的动作而被硬生生挤碎，化为一坨铁块，露出了里面紫红色的……肉体。
没错，这个巨大的机器人，内部不是金属的骨骼，也不是电线电缆，而是紫红色的，生物的肉体。封艾用自己的生命发誓，除非他瞎了，否则他绝对没有看错。
封艾惊诧地说不出话来，然而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要面对的，还有赤裸裸的性命攸关的事实，他正在半空中依靠着降落伞徐徐降落，现在的他和那暴走的怪物之间的距离显然并不安全。
降落伞终于落地，封艾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正打算静悄悄的离开，那发狂的怪物紫红色的肉臂却正好扫向了他！
“滑翔翼……”
情急之中，封艾再次默念着，打算故技重施，通过滑翔翼化解这致命一击，却发现他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无论再怎么努力构筑，他的脑海就是一片空白，丝毫没有办法变化出一丁点东西。
封艾心中一凉，睁开眼睛，看见的最后一幕是一只已经砸到了自己眼前的恐怖紫色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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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行路难】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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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03
封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无数破碎的片段交织在一起。
唐唐的笑靥，封流的胡茬，那金发少女空洞的眼神，他梦见少女的腰部开始断裂，流出的却不是血；梦见一把掩藏在尘埃里的白色精致手枪，梦见了短发的少女，梦见了一双慵懒的眼睛；梦见自己被一寸一寸地碾碎，又被一只巨大的手捏橡皮泥般重新捏成自己的样子；梦见那金色长发的少女对镜梳妆，眼中没有情绪；梦见自己昏迷在床上，半睡半醒间，唐唐温柔地，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喂粥。那是双秀气的手，微微颤抖，眼里蒙着轻轻薄薄的雾气。
封艾的心底泛起一丝潮湿的感觉，温暖中又带着酸楚。
封艾终于睁开眼。
眼前灵动秀气的身影与记忆中的唐唐重合又分离，于是封艾意识到了，正在给自己喂粥的手不是唐唐的手，给自己喂粥的人也不是唐唐。
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独属于豆蔻少女的活泼气息与唐唐有些相似，眉眼之间同样充满了奇特的灵性，气质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
她惊异地看着自己，连手上拿着的，勺子里的粥倒在了封艾身上的被子也不曾发觉，长长的蝎子辫在颊间随意地垂下，在被单上盘成一卷。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仍旧虚弱不堪的封艾：
“诶——诶？！”
“醒、醒了？”
封艾嘴唇苍白如纸，苦笑着：
“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你能不要趴在我身上吗，怪沉的。”
姑娘坐起身来，轻巧地翻身下床，随手把粥碗丢在了床头，碗里的小半碗粥都晃洒了少许。
她气不打一处来，道：
“这还能怪我了？谁叫你那么奇怪，被摔得跟泥巴似的，一个星期就能痊愈成这副模样……”
说到后面，她气势渐消，嗫嚅道：
“而且，看你样子长得娘里娘气的，味道却还怪好闻……”
娘里娘气？！封艾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长得娘里娘气！
封艾完全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无奈且头疼，伸出手想要扶额，才发现自己穿着病号服，手上，全身上，都缠满了绷带。
而眼前的姑娘手臂上戴着十字臂章，只有医护人员才会戴着十字臂章。
封艾忽然问道：
“这里是哪里？”
少女恼怒道：
“这里是医务室啊，你是猪吗？”
封艾急道：
“这里当然是医务室，这里是哪里的医务室？”
少女闻言，恍然一笑，脸上流露出恶作剧的笑意。
“哎呀，你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呀！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傻嘛。”
封艾徐徐摇头：“我不认识你。”
这里是医务室。封艾去过328区的医务室，所有的外民每年都要去医务室做一次体检，如果医务室有这么一个姑娘的话，封艾多少会有印象的。
况且，这个房间的格局也和他印象中328区的医务室完全不同。
少女展颜一笑：
“你当然不认识我。小同学，欢迎来到世隐乡。”
封艾惊异道：
“世隐乡？”
“对——呀！”
“世隐乡是什么？”
“世隐乡就是世隐乡，世隐乡就是从来都不存在的地方，就是你用卫星地图也找不到的地方，就是只有异人革命军才知道的地方。”
“异人革命军……”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封艾思索了两秒，猛然坐起身来：
“暴徒党？！”
“暴你的狗头！”少女气恼地砸了一下封艾的大腿，这一拳丝毫没有留力，重重地牵扯到了封艾的伤口，封艾立马吃痛，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
“我要回去。”
房间里只有封艾和蝎子辫少女两人，两人保持死一样的寂静已有将近十分钟，而封艾十分钟后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回去”。
“你回不去。”
少女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郁恼地撑着下巴，又气又恨地看着封艾。
“为什么？”封艾问。
“你伤得很重。”
封艾挣扎着爬下床，光是这么一个动作，已经耗尽他所有力气，他扶着床边，气喘吁吁。
“我走的了。”
“就算你走的了，你也回不去。”
“为什么？”
少女嘟嘴道：“因为这里离328区超——级远。”
“那我也要回去。”
“就算你走得回去，你也进不了328区。”少女忽然转过头，笑嘻嘻地望着封艾，眼里流露出得意。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
“是个‘暴徒’啊！”
少女特意把‘暴徒’二字咬地很重，显然是还不能够忘怀先前封艾对异人的刻板评价。
封艾窜起。他残破重伤的身躯本不能窜起，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已经因浑身剧痛失力瘫倒在地。
少女一副奸计得逞的神情，趴在了床上，撑着下巴戏谑地欣赏着封艾难以置信的神情。
封艾的眼里满是震惊，他回忆起自己之前面对挖矿机器时所作的一切，对他已经变成异人的事实相信了大半，躺在地上失神落魄地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后颈。
“别捂啦，你的界纹又不在后颈。”
少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指抵在唇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哎呀，不对，你们那边的人管这个叫什么来着……‘罪纹’？”
少女拨开长长的蝎子辫，露出了白白净净的后颈，笑眯眯地看着封艾。
她的后颈处，赫然有个形状怪异的黑色纹身。
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看见这个纹身，封艾猛地一惊，低头去看自己的右手。
右手背上，那个复杂而完美的圆形纹身正散发着暗淡的红光。
封艾试图通过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却连平稳地深呼吸都做不到，苍白的嘴唇不断颤抖，显然内心已经惧怕到了极致。
为什么，自己当初并没有意识到，右手忽然出现的图案，是罪纹？
这就是封流不许他逆运气流的原因吗？
一旦逆运气流……就会变成异人？
封流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给自己修炼的炼骨体操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少女忽然嘟囔道：
“我也觉得奇怪，我还以为界纹只可能会长在后颈的，像你这样长在别处的倒是头一次见。”
“喂，”少女似乎是来了兴致，轻轻戳了戳倒在地上呆若木鸡的封艾，压低声音：
“能不能偷偷告诉我，你的能力是什么？”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小气鬼。”少女嘟囔着，翻身躺在床上：
“你要走就走吧，我才懒得理你呢。天天照顾你这个白痴白眼狼，老娘可是累得要命。”她说着，竟真的转过身去，直接睡去了。
恍然间，封艾似乎记起了什么，焦急地爬起身来，晃了晃犹自沉睡的少女：
“小姐……姐？”
“干嘛！”
封艾急道：
“那个女孩呢？”
蝎子辫少女揉了揉眼睛：
“谁啊？”
“就是那个……金色头发的，红色裙子的那个，她没有被救回来吗？”
“你说小师妹啊？”少女懒洋洋道：
“她啊，一个人把你这个死猪一样沉的家伙拖回来，能有什么事？”
“什么？”
封艾的大脑已然成了一片浆糊，完全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被拦腰砍伤，生死未卜的那个女孩，竟然一个人把自己拖了回来进行治疗，好像还毫发无伤的样子？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没什么事就快点滚啦，不要吵着我睡觉。”少女一把抄起枕头捂住了脑袋，又没了声响。
封艾挠了挠脑袋，少女似乎是真的很累，没一会儿又再次沉沉睡去，他没来由地感到些许歉意。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拖着身子趔趔趄趄地朝着门外走去。
门口处迎面走来一人，手里提着一包草药。封艾避让不及，撞到了一块。
那人匆忙伸出手扶了封艾一把，声音温和有礼，脸上带着满满的歉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得太着急，你没事吧？”
“没事。”封艾下意识地回应道，这才抬起头去看眼前的人。
男子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书生髻，炯炯有神的眼里透着温柔，让人不觉间有亲近之感。
“没事就太好了，”男子笑了笑，朝他伸出了缠满绷带的右手。
“在下李默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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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04
“封艾。”
封艾伸出手，和李默存握了握，忽然道：
“你也是伤员吗？”
“啊？”李默存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封艾指的是他缠满绷带的右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倒不是，这是很久以前的病了。我是来找小师叔的。”
“小师叔？”
李默存道：“给你疗伤的那位便是。”
封艾惊了。他下意识地回头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那个……姑娘？”
李默存点了点头：“是的。”
封艾顿时有些头大。
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却是二十七八青年的小师叔。偏偏这位小师叔还好像不知道哪根筋被自己招惹到了，对自己没什么好气的样子。
封艾又开始有些失神，道：
“她睡着了。”
“这样啊，”李默存挠了挠头，“那就只有等她睡醒了。”
他接着对封艾眨了眨眼，疑惑道：
“不对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能下床了？”
封艾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他忽然心念一动，问道：
“你们是这里管事的吗？这个……世隐乡？”
青年闻言，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不算是，这里应该是二师妹在管事。你找她有事吗？”
“我想回328区。”
李默存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带着歉意：
“这个怕是有点困难的。我们现在都不怎么受人待见，”他抚了抚自己的后颈，继续道：“如果你回到以前住的地方，过关的时候就会被发现了。”
封艾黯然：“我知道。”
“在那边有亲人吗？”李默存忽然问道。
封艾用极缓的速度点了点头：“是。”
李默存的神情极认真：
“我理解的。”
封艾愣了愣，抬头看他，李默存神情带着无奈：
“世隐乡的人都是异人，没有谁天生就想成为异人的，这里只是无家可归者的居所罢了。”
封艾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第一次听到异人革命军时的反应有多愚蠢。
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囚身于世界不可知之处，悉心照料伤员，却还要被称呼为暴徒，任谁都是会难过的吧。
封艾莫名感到一阵酸楚。或许是念及自己对异人的刻薄印象，又或许是念及自己也将成为这样的无家可归之人。他朝着李默存深深低了一下头：
“对不起。”
李默存顿时手足无措，忙低头还了一礼：
“不用的，不用的。”
“对了，”李默存忽然道：
“你要是觉得在这里待着太闷，可以四处走走，世隐乡是个很可爱的地方。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去问问二师妹，真的想要回家的话，师匠或许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师匠？”
封艾自然是知道师匠的，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师匠这两个字意味着艾斯兰帝国永恒的梦魇，心口的一把刀，除不掉的伤疤。
传闻师匠是妖魔的化身，当年大都会初建成，他孤身进城，没带一点兵器，只一双拳脚就把大都会砸了个通透，若不是军神元帅甘道尔将其拦下，大都会只怕已成了一抔黄土。
可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建都之祸后，师匠便彻底销声匿迹，再无音讯了。在元1年建都之时，师匠已是老人，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余年，应该早已寿终正寝才对。
“他还活着？”
封艾刚问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的很不对劲，李默存却并没有在意，只是笑道：
“师匠自然是还活着的。”
封艾心头猛地一跳：
“这么说，你……是他的徒弟？”
“是的。”李默存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师匠在外面的世界被形容成什么样的人，他其实是……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他前段时间出了远门，有机会的话你会见到的。”
“……”封艾说不出话来了。
师匠销声匿迹四十年，却多了几个徒弟。光是他一人便已状若妖魔，他的徒弟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封艾心情复杂，仔细地看着眼前的李默存，他看起来温和又有礼，让人生不出恶感，眼睛炯炯有神，却并不咄咄逼人，不像个久经杀伐之人，甚至不像个绝世强者，只像个普普通通的温柔书生。他只是淡淡地笑着，继续说道：
“在这之前，你最好还是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再另做打算吧，你体内的能量流动很是紊乱，需要再调息一阵子。我们会给你安排住处的。”
封艾道：
“我不用加入……异人革命军吗？”
李默存笑着摇摇头：“当然不用。”
“加入革命军的人都是自愿的。隐世乡有很多像你一样被迫来到这里，却不想介入这些纠纷的人，他们就像普通的居民一样，在这小镇上寻一份工作，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
走在世隐乡的街道上，竟让封艾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本以为，被世人称作暴徒党的秘密基地，或许该是充满了钢铁气息的机械要塞，该是不见天日的地下堡垒，或者是隐匿在山壁后的世外之境，但他都猜错了。
世隐乡就是个普通的小镇。比328区的城镇还要普通的小镇。
青石砖铺就的街道干净整洁，房子多是低矮的平房，却不像328区用钢铁废墟拼凑成的房子那般杂乱无章，霓虹灯的店铺招牌被细心的店主擦拭过，分明已有了年月的痕迹，却看起来很舒服。
街道上的行人看上去也像是普通的平民，比328区的外民还要普通的平民。他们不疾不徐地走在街道上，提着菜篮子的阿姨绑着头带，跟水果店的老板娘眉飞色舞地寒暄着，讨论着哪家的姑娘又准备出嫁了，酒席又要摆在哪里；帽子戴歪了的年轻邮差吹着不着调的口哨，骑着在328区难得一见的单车摇摇晃晃地在街上穿梭，叮铃叮铃的车铃铛渐飘渐远；五金铺的老爷子搬出一张板凳，坐在门前翘着二郎腿眯缝着眼睛抽烟袋；理发店二楼浓妆艳抹的女人们倚在窗台闲聊，笑得花枝乱颤。
还有就是，每个行人的后颈上，都有着形态各异的黑色纹身。
他们的眼中没有对生活拮据的焦虑，也没有对跋扈官兵的恐惧，比起328区的居民，他们活的反而更加真实。
封艾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竟有些痴了。
在外民之间口口相传的异人暴徒党，能止婴儿夜啼的妖魔鬼怪，便是这样的吗？
如果这边的世界才是真实的，那他往前的十七年又算是什么呢？
为什么艾斯兰皇朝要刻意打击这群本质上和普通人类无甚区别的异人？单纯是为了信仰吗？
如果唐唐和老板能够看见这些该多好……
小之……小之他……如果小之能够来到这里……
到头来，自己不也还是和小之一样吗。
念及自己即将因为手上的这一个纹身而和家人阴阳永隔，封艾不禁悲从中来，眼眶泛红。
封艾低下头去，狠狠抹了抹眼睛，拭去眼里的雾气，再抬头看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了一道金色的身影。
封艾心头猛地一跳，顾不上身体周身各处的剧痛，一瘸一拐地朝着人群挤了进去。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不好意思，让一让。”
“让一下，实在不好意思。”
他焦急地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那抹若隐若现的金色。能在陌生的异乡看见一点自己在家乡见过的东西，于他而言是最大的慰藉。
被推搡开的人群有些不快，转头看见是一名穿着病号服缠满绷带的少年，便又不再计较了，主动让过了身。
封艾没有在意这些，他的目光死死地追逐着在人群里慢慢走着的金发少女。
及腰的金色长发，带着好看的微卷，鲜艳的红裙。
除了那个“小师妹”，还能是谁？
封艾终于挤到她身后，犹豫了半晌，哑口无言，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金发少女仿佛触电一般，如同警惕的小兽般转过身来，快速后撤了小半步，下意识地和封艾保持着距离。精致地宛若星辰，却空洞得让人窒息的眼睛又惊又疑地看着封艾。
封艾也被她夸张的反应很是吓了一跳。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挤出一口大白牙：
“那什么，好久不见！”
少女没有回应，只是依旧警惕地看着他，眼里透着疑惑。秀气的眉头皱起好看的弧度，谨慎地观察着封艾的一举一动，左手无意识地放到了大腿外侧的枪套上。
那是一只空的枪套，枪套里本该有白色手枪，白色的手枪被封艾失手掉落到了尘埃里。
过了半晌，少女缓缓摇头，启唇，轻轻道。
“我不认识你。”
封艾愣住了。
他的大脑又开始一片混乱，胸间压抑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手抬起又放下，不知道该指哪里。
“怎……怎么会？”
“你还记得你和那个……灰斗篷打架的事情吗？”
“你被他砍了一刀，对，就在腰上，”封艾比划着自己的腰，“这——么大的伤口！”
“然后又来了个超级大的挖掘机，好像是冲着你来的，对了，你身上有只小老鼠，白色的，很可爱……”
“然后我就带你上我的摩托车逃跑，那个机器人就把我们拍下车……”
封艾继续语无伦次地形容着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说给她听，还是为了什么。
“你一直都昏迷不醒，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才看不见我，不过后来我听说是你背我回来的……”
“真的是你背我回来的吗？明明你已经……”
“不过我看你现在好像很正常的样子，你也是异人吗？你……”
少女又摇摇头，打断了封艾的碎碎念。
声音空灵，悦耳，语气淡淡的没有起伏，冷得教封艾如坠冰窖。
“对不起。”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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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05
封艾盘膝坐在小小的庭院里，双眼紧闭，认真地思考着自己荒诞的人生。
他本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修理学徒，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倒也不算难捱，家里有个可爱懂事的妹妹，还有个邋邋遢遢的老板，过得也算是热闹；直到某一天，他莫名其妙被卷入了一场神仙打架，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人们口中忌讳莫深的异人，迷迷糊糊地就被拖到了异人的秘密基地，还被告知有可能这辈子都要回不去。
家里的妹妹本来还在等他取了粮票回家烧饭，自己已经人间蒸发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唯一的慰藉，勉强算得上是熟人的金发少女，也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对自己完全没有印象。
他现在就住在被分配到的屋子里，屋子的设施还算不错，至少比他那乱糟糟的修理铺要整洁的多，还有一个小小的庭院，就是有些冷清的要命。
他该干点什么？出去找份工作，好好地在这里过日子，运气好些没准还能找个好看点的姑娘结婚，再生个小异人？
还是去报名加入革命军，扛着机关枪冲进大都会就去给那帮贵族老爷来上一梭子，然后光荣殉身？
离开世隐乡？跋山涉水回到328区，然后体检仪器蹭蹭蹭地响，被戴着口罩的艾斯兰军人抓去坐牢？
修炼炼骨体操？封流那个老狗贼已经把自己害的不浅，早说自己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说什么都不会逆运炼骨功的。
况且，逆运炼骨功后开启的那个奇怪的能力实在让他头疼不已，每次使用的时候大脑都感觉像是要被人撕开，踩碎，再撒上一把胡椒粉，狠狠地塞进嘴里咀嚼，简直是痛不欲生。
但是不练，他又能干什么呢？
“练练练，练他娘希匹的。”
封艾万念俱灰，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沉寂的气流逆向运转。
“嗯？怎么回事？”
封艾感受着身体的状况，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气流呢？！”
他辛辛苦苦修炼了整整十年的炼骨体操，才凝练出来的那一股平时鸟用都没有的气流，彻底不见了！
封艾的神情极其怪异：
“既然没有了气流，就没办法逆运炼骨体操了，那我岂不是跟普通人没区别？”
“等等……”
封艾慢慢地伸出右手，眼神诡异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熟悉的蓝光从掌心溢出，流动循环，渐渐凝结成了一颗苹果的形状。
封艾咧了咧嘴角：
“竟然不用逆运了……而且脑袋也没那么痛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手上的苹果，转来转去仔细观察，跟一般的苹果别无二致，皮上的纹路，淡淡的香气，厚实的质感。
他犹豫了一阵，慢吞吞地把苹果凑到了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下了一口，细细咀嚼。
“什么味道？”
一个老头蹲在旁边的树墩子上，啃下一大口手上的甘蔗，含糊不清地问道。
封艾呆呆地看着苹果上的齿印：
“甜的，苹果味。”
“好吃吗？”
“还行……等等！”封艾猛地窜起，手里的苹果滚落在地，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满脸惊恐地看着身旁树墩子上的老头，刚想问点什么，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直接把口里的苹果吞了进去。
“咯啊……”封艾脸色发青，死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试图不让那块苹果滑进自己的食管。这可是他变出来的东西，鬼知道吃了会不会出事啊！
而吓得封艾吞下了苹果的罪魁祸首，那个老头，悠哉地换了个姿势，大刺刺地盘腿坐起来，吐出一口甘蔗渣，又啃了一口甘蔗，笑眯眯地看着他，也没打算上去帮忙的样子。他的牙口极好，坚硬的甘蔗直接用牙齿便能把皮剥下来。
封艾箍着脖子，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嘶吼声，眼球都要凸出来了，过了一阵，他忽然猛地打了个嗝儿，一团蓝色的光雾从他嘴里嗝儿了出来。
老头见状，还煞有介事道：
“哦……原来是这样的能力啊……”
封艾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使劲地咳嗽了一阵，鼻涕眼泪横流，抹了一把脸，委屈地抬头冲那老头悲愤喊道：
“你谁啊！！”
老头并没有回应，而是拉开自己裤腰带，把手里剩下的两节长的甘蔗塞了进去，随意就着上衣擦了擦手，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抓住封艾的手臂，封艾猛地一惊，正要说话，老头忽然“咦”了一声：
“年轻人，你好像在做梦啊？”
“什……啊！！！！！！！！！！！！！！！！！！！！！！！！！！”
老头突然用膝盖就不说，我现在也不稀罕了。”封艾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心念一闪，抬起头来，惊疑道：
“你是……师匠？”
老人左手背回身后，右手又从裤腰带里抽出了那节甘蔗，啃了一口，含糊不清道：
“当然不是。”
“哦，”封艾又道：“那你是谁？”
“高手。”老人面色依旧，淡淡道。
封艾咧了咧嘴角，甚至开始怀疑这老头是存心要激怒自己。老头依旧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样子，把甘蔗渣吐到了地上，完全不理会封艾埋怨这是他的住处，开口道：
“对了，小鬼，把你在328区遇到金发小妞后经历的事情跟我说一下。”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是高手。”
“……”
封艾再一次深呼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老头口里嚼着甘蔗，不疾不徐道：
“第一，我比你强；第二，我没恶意；第三，你不说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封艾觉得自己简直是命犯天煞孤星。经历了十秒钟的思考后，封艾最终还是在名节与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老老实实地向老头说明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是一个不怎么晴朗的下午。”
“说重点。”
“我开自己做的摩托车去取粮票。”
“说重点。”
“然后我感觉到风云变幻，气氛压抑。”
“再不说重点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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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06
在老人的淫威逼迫之下，封艾终于是断断续续地把他经历的故事说完了。老头仔细地咀嚼着嘴里的甘蔗，认真思索了一阵，口齿不清地为整个故事做了个简单的总结：
“你是猪吗？”
“什么？！”封艾整个人都窜了起来。
老人没有接腔，而是忽然问道：
“你刚才说，你在那什么劳什子机器人底盘上具现化了拉环是吧？”
封艾不明所以，只得点点头：
“是啊！”
老人又忽然指了指地上，说：
“你试着把这块土地改变一下形状，让它凸起来之类的。”
封艾挠了挠头，思索了一阵，跪坐在地上，双手伏地，心中开始构筑模型。
果不其然，他身前约有拳头那么大的一片圆形开始垂直上升，形成圆柱的形状，而周围的土地开始凹陷。
老人见状，又道：
“你试试在远处做一个同样的东西，可以做大一点。”
封艾一头雾水，依言照做，庭院靠墙的地方，一个等人大小的圆柱拔地而起，同样是轻而易举地成功了。
老头又问：
“你做这个大圆柱子轻松一点，还是刚刚变个苹果出来轻松一点。”
封艾稍作回忆，下意识回答：
“柱子轻松……啊！”
封艾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老头问：
“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封艾整理了下语言，缓缓道：
“因为苹果是无中生有，而那个土柱子只是改变了土地分子的排列，也就是说把周围的分子挪到了中间去，摆成了我想要的形状。”
老头补充道：
“而且你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做到这点。只要你可以接触到你想要改变的物体。”
封艾无奈道：
“我把机器人底盘的一部分改变成了拉环，可是我没有注意到这点。”
老头道：
“所以你大可以在接触到机器人的外壳的时候，就直接把他的关节改变，直接铸死，它就会变成棺材板里的大肉坨。你也不用被拍成一团泥巴。”
封艾幽幽道：
“所以我是猪。”
老头毫不留情道：
“可以说是非常侮辱猪了。”
封艾：“……”
老人吐出嘴里的最后一块甘蔗渣，又点燃了一根香烟，瞥了封艾一眼，缓缓道：
“你的身体很特殊，可以确定的是，比起普通的异人，你更像是上古时期的‘界师’。”
“界师？”封艾疑道。
“就是以你手上的那种纹身作为媒介，改变物质的本质，探究真理的科学家。”
“就是说，我不是异人咯？那我可以回……”
“放屁。现代的异人其实就是当年界师的变种，只不过也有了很多的不同。”
封艾被这个话题所吸引，不觉间端坐起来，问道：
“怎么说？”
老人悠悠叹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很多事情，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封艾越加疑惑：“为什么？”
老人道：
“在以前的世界，界师是受人尊敬的职业，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拥有这样的天赋。他们隐匿在都市之间，通过各种形式的纹身，也就是我们现在的界纹，来和天地元素沟通，探究世界的本质。他们可以利用界纹来改变物质的特性，将物质的分解了解透彻以后，分解，再构成，完成凡人所不能做的事情。”
“而如今的世界，天地间的元素全部都是紊乱的，完全没有办法进行沟通，界师也就不复存在了。”
封艾皱眉问道：
“那……为什么我可以做出类似的事情？”
老人道：
“你和界师一样能够将任何一种形式的元素进行分解、再构成，或许与你右手上的纹身有关。”
“你右手的纹身，和我曾经在某些古籍上见过的‘白纹’相似。那是一种界师初学者所使用的界纹，可以与任何一种形式的天地元素进行沟通，但是沟通的效率非常低。界师们通过白纹来了解与自己最契合的元素，之后再去更换适合自己的界纹。”
“但是，你的白纹却比我在古籍中见到的白纹要复杂、严谨得多——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我大概能够猜到，这个白纹的特殊性是你能在这个世界里和元素产生沟通的原因，也是你能同时操控几乎所有的元素的原因。”
“——是的，你可以操控所有元素的能力是我从未见过的异类。每个异人的能力都会根据后颈天生的界纹而有所不同，有的人的界纹能够与火元素沟通，从而得到控制火焰的能力，有的人的界纹则与土元素相关，可以借此强化身体素质……而你不一样，你可以变出一台飞船的部分零件，也能变出一滩玉米糊糊。”
“还有你凭空创造东西的异能，是我闻所未闻的。因为这种能力，已经违背了宇宙最基本的等价交换守则……我想那大概是另外一种能力，和你的身体也有关联。”
老人忽然问道：
“你凭空变出来的东西，一般能持续多久？”
封艾挠了挠头，思索了一阵，道：
“没怎么注意……如果我有心维持它不消失的话，还是可以坚持很长时间的，就是会让我有大脑不断被抽空的感觉……”
老人点了点头，莫名叹道：
“你真是个变态。”
封艾窜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老人道：
“你又不是传统的异人，也不是传统的界师，不是变态是什么？”
封艾闻言，呆呆地看着手背上的圆形纹路，忽然问道：
“比起界师，异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老人悠悠道：
“界师通过引导天地元素触发异能，理论上只要天地元素还存在于世间，界师就可以一直存在；而异人每次使用异能，消耗的都是身体中的能量，能量大小因人而异，一旦用光了能量就会因为超负荷而直接死亡。”
老人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也就是说，我们身上的能量，用一分就少一分，永远不会恢复了。”
“所以我奉劝你，谨慎使用自己的异能，下次再想着去具现化一艘飞船的话，你可能就会爆体而亡了。”
老人一边说着，朝着庭院的门外走去。封艾虚着眼道：
“你还知道从门口走啊？”
老人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口，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还有，如果真的想使用异能的话，练好七重楼，会对你有帮助的。”
庭院再次恢复了寂静。
封艾呆坐在地上，认真地扶着下巴思考着老人说的话，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感觉到一扇崭新的大门正朝他打开，而他却对未来的路充满了迷茫。
正抽搐间，一只健壮有力的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封艾猝不及防又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又发现了刚才的老头。封艾的脸色很是绝望，哀嚎道：
“你又要干嘛啊！”
老头的脸色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
“刚刚装-逼装过头，又忘了跟你说件事。”
封艾：“……”
老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对封艾道：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你就当我没出现过，要是让那家伙发现我就惨了。”
“一定要记得啊！”
封艾还没回过神来，一阵清风拂过，老头子真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一样，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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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07
封艾正站在林舍予的门前。
这是一扇普通的铁门，门打开以后便是小小的庭院。映入眼帘的，便是庭院正中普普通通的小楼。
当然，如果处在这个世界的我们能够跟随封艾的视角、经历了从328区到这里的景观变化，只怕会觉得整个世隐乡都不大正常——如果说328区是一副高科技战争废墟般的模样，那么世隐乡看上去实在太像是一处与世无争的、处在偏远地区的中国小城。只是封艾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一般、早就习惯了多种差异巨大的文明在这片大陆上共存的现象，更不会把它与这个“世界”被产生时发生的意外联想到一起。
因此，封艾很快便自然而然地走进了林舍予所住的院子。除了因为他并未对这里的布置风格有什么奇怪，也因为这个地方的格局和封艾所住的地方实在是别无二致。
作为世隐乡的管事二师姐，林舍予所居住的地方，实在是平凡得有些不正常。
在这里住下的第二天，封艾决定寻一份工作，暂且应付当下的生活。于是他出了门，有热情的居民给他指路；他在热闹的市集里穿行，走到了一条相对静谧的街道，便已经到了。
铁门之后的庭院有花草，青青葱葱，修剪得很是整齐，显然是被主人悉心照料过。
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封艾踌躇许久，伸出手敲门。
刚敲了一下，他便发现铁门并没有锁。
封艾一怔，满腹疑云，探头进去，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四周，却不见人影。
封艾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他穿过庭院的曲折小径，径直来到了小楼门前。
小楼的门依旧没有关。
封艾开门，入楼，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这里的一切都打理得很整齐，很干净。
他继续上楼。
上到二楼，他一眼便望见了坐在窗边的女子。
一袭轻裳。端坐窗台侧。
一个极温，极婉的女人。
阳光穿过树隙，在木地板上投下女子的剪影，看不清她的脸。
她的手捻着细细的银针，正在一块绢布上绣花。
那是一双极白净，柔和的手。
无法形容的手。
胜过了玉葱，胜过了葇荑。像是生来就该用来拈花，或是写字，或是刺绣。
女子仿佛没有察觉封艾，犹自绣着莲花。
她下针极慢。好看的手悬在空中，宛若静止的雕塑，只有胸膛轻微的起伏。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确认了针位，轻轻巧巧地将针穿过。
那是一双不仅极好看，也极稳的手。
她绣的是莲花。她身后，堆放着小山一样，整整齐齐的，一摞摞的绢布。绢布上同样绣满了莲花。
封艾愣了很久，才记起来自己的来意。
他犹疑道：
“林舍予……小姐吗？”
林舍予将最后一根线头裁断，淡淡道：
“是舍予（she3yu2），不是舍予（she4yu3）。”
封艾很是尴尬。
“好的，呃……舍予小姐。”
林舍予道：
“什么事？”
封艾道：
“我是来找工作的。”
林舍予问道：
“你想做什么？”
“啊？都可以啊……”封艾下意识地回答。
“你确定？”林舍予在他刚说完“可以”的时候，便出声再问了。
封艾被突如其来的质问愣了一愣，挠挠头道：
“应该没问……”
“那就做保安吧。”不等封艾说完，林舍予便做好了决定。
封艾怔在了原地，一脸的呆滞，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啊？”
林舍予仍是淡淡道：
“做保安。”
“保、保安？”
林舍予静静地看着又惊又疑的封艾，平静道：
“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那什么，保安……保什么的啊，去哪啊……”封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林舍予语速极快：
“保护小师妹伊斯特秋楚，三天后，大都会，外区，她有任务要完成，很安全。”
林舍予说的话信息量太大，封艾一时间处理不过来，焦急道：
“不是，不对啊？很安全为什么要我去做她的保安啊？”
林舍予淡淡道：
“以防万一。”
封艾的眼皮子狂跳，心中感到无奈的同时，也隐约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是，我说，我好像没说过我要……”
“放心，不是革命军的工作，你只需要跟着她就好。”林舍予又打断了封艾的话，她似乎能够洞穿封艾的思想。
封艾犹疑了一阵，又道：
“为什么是我去啊？”
林舍予道：
“你的界纹不在后颈。”
“啊？”
“进了大都会，后颈有界纹，就会暴露。”
“哦……”封艾好像明白了一点，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那那个……伊斯特……不也是异人吗？她的界纹也不在后颈？”
林舍予淡淡道：
“小师妹不是异人。”
封艾猛地窜起来：
“哈？”
林舍予依旧风淡云轻，似乎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还有什么问题吗？”
封艾头痛道：
“有。我能不去吗？”
林舍予道：“不能。”
“为什么？”
“没有别的活给你干。”
“……”
“明后两天，下午三点，来这里找我。”
“为什么？”
“职业培训。”
“……”
深夜。
封艾躺在床上，干巴巴的眼睛瞪着天花板。
他悠悠叹了一句：
“我好像被骗了。”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过了很久，他忽然猛地一拍床板，坐起身来。
“妈-的！这根本就是个圈套啊！！”
封艾的语气很是悲愤，自言自语着。
“那个女人根本是早有准备，知道我要过来，才把门开着的吧！”
“早就盘算好了让我去出生入死做炮灰了啊！”
“果然世隐乡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假的，不存在的，什么自由选择，什么新世界大门，一群道貌岸然的老骗子，无耻的传销组织！”
封艾越说越来气，不觉间已然热泪盈眶。
……
封艾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满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坐在林舍予的庭院里。
林舍予依旧穿着一身青裳，静静地站在封艾的对面。
“要学什么？”封艾叉着下巴，打了个呵欠。
林舍予道：
“搏杀。”
封艾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林舍予没有回应他，而是直接道：
“你来打我。”
封艾咧了咧嘴角，打量了一下林舍予的身形，她穿着的那一身长裙完全阻碍了自己伸展拳脚，流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稚嫩，像个从没打过架的千金小姐，手指细而柔，看上去没有一丝力道。
封艾虚着眼道：
“舍予姐姐，我感觉你在碰瓷。”
“你打不打？”
封艾无奈地摆了摆手，道：
“我感觉你总好……”
封艾闭上了嘴，剩下的半句“像有什么阴谋”被自己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
因为他的脖颈间，多了一根手指。
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手，像是精心雕琢后的绝世美玉。
轻轻地指在他大动脉处时，却像一把世界上最致命的刀。
封艾战战兢兢地抬起下巴，吞咽了一口口水，一大颗冷汗从额间滴下，自始至终，那根手指都没有离开过他的动脉。
林舍予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此刻封艾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身前半米便是呼啸而来的紫色肉臂。
封艾说不出话来。
林舍予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
“我教你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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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08
“呃啊！”
封艾倒旋着向后飞出三米有余，狠狠地撞在了院墙上，到处尘土飞扬。
林舍予收回了右手，冷冷道：
“太慢了。”
尘土中传来封艾悲愤的叫声：
“你刚刚一定是想杀了我吧！一定是的吧！”
林舍予道：
“你还能说话。”
封艾立马噤声。
经过一天的苦痛折磨，封艾已经完全意识到了二师姐林舍予的恐怖之处。
如果她真的有心杀死自己的话，自己是不可能还有力气发出声音的。
想到这层，封艾心里便泛起深深的恐惧。
林舍予道：“再来。”
林舍予继续道：
“你没有杀死我的决心，是碰不到我的。”
封艾狠狠地啐了一口混着血和尘土的唾沫，咬牙道：
“说得简单。”
他看着林舍予脚下用足尖划出的那小小的一个圆，绝望之情油然而生。
三个小时了。他连续不断地对林舍予进行了无数次突袭，都没能让她踏出那小小的圈子哪怕半步。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褴褛，沾满了泥尘。
他是真的用尽了一切方法，甚至包括自己具象化的能力。
他尝试着幻化出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变出过手枪朝林舍予射击，她都能提前预判子弹射出的方向进行躲避。林舍予的身形如同鬼魅，总能用最简单，最不费力的方式化解他的攻击。
封艾甚至还投机取巧地在林舍予所占的圆圈上，将土地重新构成，升起一根巨大的地刺，试图将林舍予逼出圈外。而林舍予仅仅是轻轻一跃，避开了地刺，仿佛蜻蜓点水般，柔软的布鞋轻轻地点在地刺的尖顶，悠游至极。
对于封艾的攻击，林舍予仅仅是平淡地评价：没有风格，杂乱无章，欠缺头脑。
封艾已是气急败坏，却依旧拿她没什么办法。
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前方的林舍予默默伫立，身影娇小秀丽，却宛若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封艾没有说话，闭上眼睛，林舍予也没有催。
夕阳倚在了山腰，在地上铺开柔和的光晕，两人沉默对峙，已经是上演了无数次的画面。
封艾却什么都没有想。
他一直在尝试着用奇招拉近他和林舍予实力的差距，却无一成功。
所以他现在索性什么都不想。
有晚风吹拂。
庭中有榕树，随风而轻摆。
有榕叶离树而飘零。于风中飘摇。
榕叶极轻而薄，斜阳中泛着油绿，被清风牵萦，柔然掠向圈中的林舍予。
这时候，封艾动了。
他双手猛地一拍，蓝光倏然一闪而逝。
林舍予心头一跳，仓促转过头，榕叶堪堪从颈间掠过，割下一缕发丝。
她眉头一皱，骤然转回头，这时封艾已然冲到她身前。
林舍予左袖内的手呈掌势，右拳虚握，上身微弓，正待招架封艾未知的攻击。封艾却忽然面色一变，眼神怪异地看向林舍予后方：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林舍予不为所动，这种黄毛小儿掐架的诈术自然是骗不到她的，她左手后拂，暗防着来自背后的攻击，眼神紧紧地盯着封艾的右手。
封艾想要进行具现化，必然要以右手结印。
果不其然，封艾趁着林舍予微微分神的一刹那，双手再拍，林舍予已经做好准备面对一切突如其来的袭击，没想到封艾手中竟是蓝光暴射，随着惊人的爆炸声，一瞬间的光亮如同闪光弹，直接晃到了林舍予的眼睛。
林舍予左袖再拂回身前，遮挡无比刺眼的光线，这时，她的身后隐隐有破风声袭来。
数十把悬在空中的复合强弓。
箭在弦上，弓如满月。
这种程度的夹击，林舍予自然可以轻松闪过，弓箭再快，也不及子弹，而林舍予连子弹都能躲得掉。
但她不能躲。
弓箭太多，箭射如雨，甚至不需要瞄准林舍予，只需要瞄准林舍予所在的圈内。
因为林舍予不能出圈。
画地为牢。
此时的林舍予目不能视，也寻不到封艾的方位，箭势汹汹，已然袭至身前，林舍予袖袍一卷，用上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箭雨卷入袖中。
林舍予青袖再挥，箭矢尽数落地，泛着冷光的箭头敲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得手啦！”
林舍予上空处，突然传来封艾得意的声音。她仓促抬头，正好迎上一声清脆悦耳的扳机扣动声。
封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屋檐之上，双手持枪，枪口旋出一颗充满肃杀气息的子弹。
子弹在空中旋转，须臾之间已飞至林舍予面前。
“锵！”
无比清脆的金铁交集声响起。
一切再次归于寂静。
林舍予的右手二指，悬于面门之前一寸。
二指之间夹着一颗子弹。
手是世上最好看的手，却比子弹还要坚硬。
子弹是黯淡无光的子弹，弹壳彻底凹陷，未能完全燃烧的火药冒着断续的灰烟。
林舍予的睫毛很长，轻轻微颤，静静地看着眼前黝黑的子弹。
林舍予右手的衣袖已经残破。
那是一只光洁如玉，线条纤柔的手。
那是一只比子弹还要快的手。
所以质地轻软的袖子破碎得很彻底。飘着残絮。残絮在风中轻荡。
封艾垂下手，脱力地坐下，任由手枪坠下房檐，在空中化作蓝光消散。
他悠悠叹了口气：
“哎，输了输了。”
林舍予不语。她看了屋檐上彻底脱力的封艾一眼，丢下手中的子弹，径自走出了圈子外。
林舍予道：
“你可以走了。”
封艾猛地坐起身来。
“哈？”
“你及格了。”
封艾愣了愣，道：
“我没让你出圈啊？”
林舍予道：
“我从没说过，能把我逼出圈才算及格。”
封艾被呛住了，虽然很是意外，但是这个消息对现在的他而言无疑是一种解脱。
“那，”封艾纵身跳下房檐，拍了拍手，
“我就……先撤啦？明天见？”
“嗯。”
得到批准后，封艾一溜烟地从林舍予的庭院溜了出去，生怕她反悔似的。
没有了聒噪的封艾，庭院里顿时恢复了寂静。
此时的庭院，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林舍予却并没有理会，她沉默地伫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封艾前脚刚走不久，李默存便提着一个药盅跨进了庭院。
他温和地冲着林舍予笑了笑：
“二师妹，喝药了。”
林舍予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转身回到小楼门口，在门槛处坐了下来。
李默存把药盅递给了她，挠了挠头：
“这里怎么变得这么乱？”
林舍予接过药盅，打开了盅盖，一股难闻的药味扑鼻而来。
“职业培训。”她说道。
“什么职业培训？”
“封艾。”
林舍予晃了晃手里的药盅，温度适宜，并不烫嘴。
“嗯？你要培养他吗？”
“师匠的意思。”
李默存恍然，揉了揉鼻子：
“也是，后日小师妹就要回去大都会了吧。”
林舍予抿了一口呛鼻的中药，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你的药很苦。”
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也尝过了，是有点苦。”
说着，他把手伸进了内襟的口袋：
“我带了糖，你要吗？”
“我不是小孩。”
李默存有些尴尬，抹了抹鼻子：
“挺好吃的。”
林舍予没回应，转而问道：
“其他人呢？”
“三师弟去了南方。四师弟大抵还在从大都会回来的路上，五师弟在禁闭房里待得很安分。”
“师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
林舍予猛然将药喝完，秀眉紧蹙，抿着嘴。
李默存犹豫了一下：
“真的不用吃糖吗？”
林舍予摇了摇头。
李默存接过了药盅，道：
“要不要我明天帮你收拾一下庭院？”
林舍予道：
“不用了，明天还要继续。”
她抬眼，看向余晖将落的夕阳，忽然悠悠道：
“天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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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09
第二天封艾再来林舍予庭院进行练习的时候，再也没办法进入昨天最后一次尝试时那种空灵的，随性而行的状态了。
结果封艾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被圈子里的林舍予摔得找不着北。
“哇，舍予姐，有飞机！”
“哇，舍予姐姐，神仙打架啊！”
“诶，师匠，你怎么也来了！”
“哇，舍……予姐姐姐轻点轻点哇要死要死要死……”
昨天那次突袭的小有所成，让封艾莫名养成了打架的时候不断说垃圾话的习惯。对此，林舍予却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不语地挡下封艾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似是有什么心事。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的时候，林舍予径自走出了圈子，封艾一头雾水：
“诶？不打了吗？”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留点精力，明日一早去大都会。”
“好好好……”封艾长吁了一口气，也不介意满地的泥土，整个人瘫倒在了地面上。
“舍予姐”，封艾枕着手臂，忽然问道：
“你只教我进击搏杀，不教我格挡闪避，这样真的好吗？”
林舍予又坐回了小楼的门槛上，支着下巴，淡淡道：
“我只会搏杀。”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轻轻松松防了我两天是怎么回事？”
“我的招架功夫很烂。”
“……”封艾一阵无语，忽然心念一动，道：
“那如果换你来攻击我呢。”
林舍予看着地上的蚂蚁，不假思索应道：
“我会敲烂你的头。”
封艾嘴角咧了咧，有些怀疑道：“不至于吧？”
林舍予道：
“至于。”
封艾想了想，道：
“那如果我全力使用自己的异能呢？”
“我会敲烂你的头。”
“……我可以具现化出钻石做的头盔。”
“连着头盔，敲烂你的头。”
“……我可以改变地质，让自己躲进山体里面。”
“把山凿穿，敲烂你的头。”
“……我可以做出一台机甲……”
“连着机甲，敲烂你的头。”
“……”
“可以！”封艾腾地坐起身来，“聊天结束……我还是回自己窝里待着去吧。”
林舍予也不答话，轻轻颤了颤睫毛，看着封艾一瘸一拐地、慢吞吞地朝小院门口挪去。过了一阵，封艾有些犹豫的转过头来：
“那我真走了啊？”
“嗯，记得收拾行李。”林舍予淡淡道了一声。
封艾摸了摸鼻子，似是有什么话要讲，却又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刚准备踏过门槛，身后却又传来林舍予轻飘飘的声音：
“去到那边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
话音刚落，封艾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抬起一半的右脚，麻溜地转了个身冲着林舍予瞪大了眼睛：“舍予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确定？”
“嗯。”
“真没骗我？”
“没骗你。”林舍予回复得很快。
“真的只是去做保安？”
“是。”林舍予的语气很是肯定。
“真的没什么危险？”
林舍予忽然不说话了，慢慢地偏过头去：
“没有。”
“……你的表情已经彻底把你出卖了吧喂！！！！”
……
……
……
封艾灰头土脸地从林舍予的小院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
浓郁的夕阳铺散在世隐乡的街道上，就连空气中荡漾的浮尘都被刷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这种静谧平和的景致在封艾心底印下强烈的不真实感，可来自身体的疲倦却又无时无刻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刻，他已是异人。
这里不是328区，这里是世外神隐乡。
而明天清晨，他就要启程前往大洋彼岸的那座雄伟海上都会。
至此，他乡即是归途。
封艾猛然拍了拍双颊，试图让自己从失神的状态清醒过来，喃喃自语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回住的地方收拾一下行李再说吧。”
封艾抬起头来，视线穿过三三两两的人流寻觅着回家的方向，忽然心念一闪。
说起来，自从来到世隐乡以后，他不是缩在屋子里调整心态，便是找林舍予做那所谓的“职业培训”，实在是没有认真在这片地方逛过。
既然时间短暂，明日便要离开，倒不如趁这最后的一天，好好看一看这片完全陌生却又令人神往的土地。
“话虽是这么说，去哪里好呢……”
封艾挠着头发，左顾右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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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去医务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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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随便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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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10
（上接pter.09）
沿着回自己小院的方向，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镇子里的那间医务室前。封艾挠了挠头发，脑海里忽然蹦出前几天从昏迷中醒来、初初看见的那蝎子辫少女来。
依稀记得那叫李默存的世隐乡大师兄曾经说过，自己重伤昏迷的这几天，一直都是她在照顾自己。只是那时的封艾刚得知自己已然背井离乡，心神恍惚，到头来也没有对她好好道上一声谢谢。
封艾苦笑了下，踏过门槛，走进了医务室中。
那模样可爱的女孩仍旧在房间里，她面前的床沿上正坐着一位老爷爷，而她则是半跪在地上，仔细地捧着老爷爷扛在凳子上的一只脚眨巴眨巴眼睛，嘴里也不知道在嘟囔着些什么，过了一阵，又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噢……噢……是这样啊……”
少女忽地抬起头来，好看的脸拧巴起来作佯怒状：“张伯伯，你又偷偷喝酒了吧？”
被称为张伯伯的老人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呃……这个……”
少女作势狠狠地在老爷子的膝盖上拍了一下，实际上却下手极轻、纵是如此，那岁数不轻的老爷子也吃痛地咿呀怪叫起来。
女孩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这痛风的毛病不是不能治，但是治的时候一定、一定、一定要戒烟戒酒戒海鲜，你还想不想好了呀？”
老爷子龇牙咧嘴地倒抽着冷气，额头上涔涔渗出汗来，却还不忘对那女孩赔笑道：
“哎呦，园园，我这不是……隔壁家那老傅头你也是知道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撺掇我喝酒，想当年我年轻气盛的时候，凭这消化酒精的异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怎么能让那无耻老贼骑到我头上来？这么一想，我就一时上火，没收住……”
少女抱着双臂，也不搭腔，却是抬起眼来，没好气地问道：“喝了多少？”
老头讪笑着，抬起左手，比划了个“一丝丝”的手势，看起来就像是食指和拇指之间虚捏了一根绣花针：
“就这么点儿。”
“真的吗？”少女皱起眉头，试图让自己表现得再凶一点，灵动的大眼睛却怎么样也看不出什么威慑力。但看到被称为“园园”的少女露出这副模样，那老头却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将手上食指和大拇指之间的缝隙又张开了一点。
“其实应该是这么多吧。”
“你确定吗？”
“呃……可能还要、再多一点点点点……”
“嗯？”少女拖起了长长的尾音，老头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已经能塞得下一整张女孩的脸蛋了。那老头尴尬地擦了擦额头的汗迹：
“喝了点暖场酒，然后就弄来俩骰盅，整了一点点啤的……”
“啤的？你还喝啤酒啊？喝了多少？”
“也……也就……两三……箱儿吧……”
“……”少女不说话了。
“后来，咱俩都喝上头了，老傅头那个狗贼，非说要拉着我去隔壁渭城找家酒吧蹦迪……”
“……”少女彻底无言以对了。
“……”同样完全沉默的还有门旁站着的封艾。
这时，少女终于是注意到了门口还有另一个人，定睛一看，忽地瞪大了眼睛，猛地拍了拍老张头的大腿，气道：
“白眼狼！你怎么又来了！”
坐在床上的老张头发出杀猪似的惨叫声，封艾尴尬地挠了挠脑袋，纳闷道：
“为什么是‘又’呢……”
少女把老张头的裤管子捋了回去，放下他扛在凳子上的腿，没好气道：“收拾收拾回家躺着去，从明天开始每天过来找我一趟，再让我查到你身子里的酒精味，你就完蛋了！”
“好说、好说……”老张头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忍着痛讪笑着从床上坐起来，一瘸一拐地从门口走了出去，还不忘对路过的封艾投来一缕意味深长的、同病相怜的目光，看得封艾后背一阵发凉。
待到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个人时，那妮子便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床上，翘起二郎腿，乜了一眼封艾，不耐烦地问道：“来找我干嘛？你不是身子骨跟蟑螂似的，伤早就好了嘛……”
封艾讪笑着挠了挠脑袋：
“小……姐姐，我这次真不是来看病的。”
那女孩稍稍有些意外，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了封艾几眼，却仍然没忘记那天封艾说过的话，心底甚是恼闷，便强行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摆出一副生硬的模样：
“有屁快放，没屁快滚。”
封艾苦笑了一下，心想这妮子倒是记仇的很。真挚道：“其实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前几天我一时没控制住，说了些不对的话，想来给你道个歉。”
“呃……诶？”见到封艾这么直接却又诚恳的道歉，少女好不容易摆出的谱子便彻底乱了阵脚，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回应，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的变化了一阵，毫无气势地说了句干巴巴的场面话：
“你……你以为我这样就会放过你了吗？”
封艾也眨巴眨巴眼睛，笑道：“行啊，我这条命是你给的，要杀要剐随你便嘛。”
“嘁……”少女忽地不爽起来，忿忿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好说话……这样岂不是没有理由把你揍一顿了嘛……”
“难道你一直在尝试找些什么理由把我痛扁一段吗？”封艾虚着眼道。
“……不行！”少女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不够解气，不可以这么简单就原谅你这个好心当做驴肝肺的白眼狼，你还是答应我一个条件好了。”
“可以啊。”封艾想也不想便以极快的速度答应了：“……除了把我揍一顿以外什么都可以。我明天还得去大都会，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诶——诶？！”
听到这里，少女忽地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你……你明天要去大都会？”
“是啊。”封艾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舍予姐姐叫我去的，有什么问题吗？”
“和……和伊斯特一起去吗？”
“好像是的。”
少女忽然紧紧抿起嘴，眼底溢出满满的悲愤和不甘心：“为什么连你这只白眼狼都能去！我也超想去大都会的，我这辈子都没去过呢，听说那里真的超漂亮，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屋子都是飘在天上的，还有飞来飞去的汽车……”嘴上不停碎碎念着，眼底都快要溢出委屈的泪水来了：“听说伊斯特要回大都会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求舍予姐姐捎上我了，不过她非说什么‘你后颈的界纹太明显了’，死活也不肯答应我，我真是气的要命……”
“呃……”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显而易见的难过神情，封艾想着要适当地安慰一下，却又不是很擅长这方面的工作，讪讪然道：“那要不……我就把你刚刚说的那个条件给满足了？”
“这样啊……”小姑娘眼睛转了转，心有不甘地看了看封艾；仔细想了想，才恨恨地说：“我要你说出你的异能是什么。哼，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舍予姐愿意让你这么只白眼狼去大都会玩……等等，诶——诶！？”
此时，距离医务室不远的禁闭室里，一个头发凌乱、表情慵懒的男人正拿着一只汤匙，不知在地上刨些什么。当他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人的身体被连续摔到地上的巨响后，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心生后怕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娘希匹的，幸亏老狗贼设计的门锁够结实，不然我早就给这婆娘锤死了……”
接着，那人侧过脑袋、稍微停了停话头，略带惊讶地听了听封艾“救命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哎呀呀呀”、“你脸上的蟑螂真的只是个玩具啊呃呃呃唔”、“姐姐你不会怕蟑螂吧哎呀我的妈要死要死这次真的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惨叫，表情骤然一凝，竟是无端端变得肃穆了起来，双手合十，悠悠叹道：
“这位壮士，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但我敬你是条汉子……愿天堂没有沈园，一路走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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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11
（上接pter.09）
在世隐乡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阵，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时，已是暮色将近。
云压得很低，将斜阳掩盖，隐约透出沉闷的红。丝丝缕缕的清风消去日间最后一丝暑气，附近三三两两的人家已燃了灯火，空气里飘荡着炊烟。
宁静而温馨。以至于，形单影只的封艾此时看起来有些多余。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融进了墙角的阴影里，像是沉默的树根。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嘴角生涩地咧了咧，像笑，却又不是。
他推开庭院的铁门。这里的一切都一如往常，墙角的树叶在生长，干净的泥地上偶尔有蚂蚁爬过，搬起清晨封艾匆匆留下的面包屑；爬山虎在墙缝里恣意地生长着，小楼的台阶以人类的时间不足以察觉的速度覆上细微的尘。角落里有树，地下的泥土深处有蚯蚓，会在下雨天的时候被冲刷出来，被雨水染成深色的土地上就能看见一丝薄薄的亮色，狗洞里有个人，小楼旁的景观石也不说话，一切都和今日清晨他离开院子去找林舍予练习时别无二致。
这里很好。这里当然很好。但封艾却感到有些寂寞。
他开始想念328区那间凌乱邋遢的修理铺。
他于是开始有些明白自己期翼的不是丰衣足食的安逸生活，比起这些来，有两个人的斗嘴叫骂声要更亲切得多。
封艾叹了口气，却忽然眨巴眨巴眼睛。他蹙起眉头，试图收拢自己方才游离的思绪，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封艾忽然瞪大了眼睛。
封艾忽然咽了口唾沫。
封艾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了小院的墙根。
小院的墙根有个狗洞。
狗洞里有个人。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发色是显眼的棕红，一双桃花眼里带着令人莫名其妙的慵懒。
封艾用了大约三秒钟的时间意识到“自己家的墙角狗洞下面多出了一个半截身子被卡在外面的男人而且这个家伙的表情看起来还异常淡定”是一件非常惊悚的事情，然后用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意识到自己应该适当地发出失控的尖叫来宣泄自己此刻的情绪——事实上，在他意识到这点前，他已经通过骨传导听见了自己声带里发出的惨烈叫声了。
狗洞里的年轻男子依旧无比淡定，满是泥尘的脸蛋如雕塑般肃穆，耐心地等待封艾尖叫到没气儿的时候，才腾出手来掏了掏隐隐作痛的耳朵，挤出一张平静的、又带着一丝做作的亲切的微笑。：
“兄弟，有烟吗？”
“啊？哦，”封艾下意识愣了愣，停止了尖叫，掏了掏自己的裤兜：“没带啊……”
话刚说完，封艾便猛地跳了起来：“不对！这不是重点！我根本就不抽烟好吧？！”
话刚说完，封艾又猛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不……不对！这也不是重点！”
封艾伸出手来，颤颤巍巍地指向狗洞里的男人，惊慌失措道：
“你……你……你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狗洞里的男人风淡云轻地笑了笑，只是这看起来意味深长的笑容搭配上此刻他的处境反倒更让人觉得滑稽了：“如你所见，我是一个被卡在狗洞里的人。虽然在这世上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人生偶尔也是会有意外的嘛……”
“怎么可能会有人‘一不小心’就卡在了别人家的狗洞里？！！你真当我是猪吗？！”封艾用几乎是惨嚎的语气吼着，显然还没有从先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别慌，先别慌。”那男人尽力地想要表现出自己友好的态度，几乎是用哄骗小孩子的语气说道：“你是新来的吧？如果你是本地人的话，应该不会不认识我的……毕竟我，咳，在这片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也算是个有点口碑的美男子……”
“你是谁根本就不重要！”封艾插嘴道：“问题是，你为什么会在我家的狗洞里？”
“虽然这么解释可能稍微有点难以置信，”那名男子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的真挚：“但是这位兄台，请你务必相信，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误会，因为我在计算地道挖掘方位的时候出现了那么一丁点小小的误差，本来是打算挖到墙外面去的，结果刚好卡在了狗洞里……”说着，那男子还不忘干笑两声：“嘿嘿，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啊，你说对吧？”
“我又不傻！”封艾恼怒地出声质问：“你闲着没事在我家地下挖地道是要做什么？而且你这两手空空的，连个作案工具都没有，叫我怎么相信你真的是挖洞过来的，不是打算偷钻进我家里？”
“咳咳，”男子又干咳了两声，有条不紊地回应道：“……这么说吧，首先呢，我其实和这地方管事的某个老阿姨有些私人纠纷，又因为种种原因被关进了你家附近的禁闭室里——对了，医务室的那个母老虎你认识吧？头发贼长见识贼短那个……”
听到这里，封艾大抵猜到那人口中所指的应该便是前些天给他疗伤的那蝎子辫姑娘，木讷地点了点头：“好像认识。”
男子见状，眼底掠过一丝喜色，脸上却作出一副沉痛的模样：“认识就对了，那娘们的脾气有多暴躁，想必哥们你也是有所耳闻的。而我呢，又恰好被关在了那婆娘的医务室隔壁，每天都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的，生怕那娘们一个不顺心连着禁闭房一起都给我砸扁了……连个牢饭都吃不安乐，你说这日子是人过的吗？所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挖了个地道，也算是生存所迫吧……”
说着，那人还在身下掏了掏，挖出半截断掉的汤匙出来，笑嘻嘻道：“你看，我连作案工具都留着呢，要不是挖到一半忽然断掉了，我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封艾嘴角开始疯狂抽搐：“你用汤匙来挖地道？”
“有什么问题吗？”那人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便说道：“世隐乡的地质比较特殊，表层的泥土基本上都是百年前泄洪的积泥沉淀物，内部结构特别松散，虽然摸起来是挺硬实的，但只要用水泡上一泡就基本上跟橡皮泥没什么两样了，前两天不是下雨呢嘛，你有没有注意到地上的蚯蚓特别多？那也是因为这里的泥土比较松散，有足够的内部空间给蚯蚓……”
“行了行了行了……”封艾无奈地摆了摆手：“不用给我科普了……”说完，封艾转念一想，惊道：“你这么熟悉这种操作，莫非还是个惯犯？！”
“惯什么犯！什么惯犯！”那男子忽然挑起眉头，大义凛然道：“我也是有尊严的！为了活命而逃狱的事儿，能算逃吗？那着，男人再次发力，想要扑腾出洞里来，没想到按在他脑袋上的那只手也同时用力往下按，打地鼠似的又把他按下去几分。
“……”
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洞里的男人和封艾对视了一眼，忽然极有默契的、不约而同地开始发力，一个使出了吃奶的劲扒拉着周围的泥土要往上钻，另一个则不要命地双手齐下按住对方的脸往下摁，那狗洞里的男人一张尚算俊俏的脸蛋被挤得完全变形，似笑非笑，封艾的脸上也带着淳朴的、真挚的笑容……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狗洞里的男人却突然感到头上的分量一下子消失了；他向上用力已久，此时失去了压力，竟一下子拱出了相当可观的好几厘米。男子不禁大喜，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了看封艾；发现他已经收了手、凑到了面前，又挤出了一丝谄媚的神情：“诶嘿嘿，还是兄弟深明大义心慈手软，我蓝思琳改天一定亲自上门道谢。不过现在咱们就先不叙旧了，那两只母老虎凶残得紧，兄弟你还是快给我指个……”
“我没你想得那么善良。”封艾始终带着单纯的微笑、无害地看着他，但此时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只不过刚刚有个人在我身后拍了我一下，我觉得她可能想见见你。”
“人？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那个叫蓝思琳的男子此前一直被封艾摁着脑袋、抬起头来时又被凑到面前的封艾全然挡住了视线，自然看不见封艾身后的人。话音才落，他便听见了封艾身后飘来的、冷冰冰的声音：
“在你说‘这地方管事的某个老阿姨’的时候。”
片刻之后，封艾看着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地洞，摸了摸冷汗。过了半晌，才后怕地看了看身后面无表情的林舍予。
“舍予姐姐……被你沿着原路一拳打回禁闭室里，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沈园小姐会收治他。”
封艾点了点头，暗暗吞了口口水。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倒觉得这个叫蓝思琳的男人与死亡之间距离好像又缩短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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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12
封艾感到很是不自在。
伊斯特·秋楚，也就是那天被他救下——或者是救下了他的金发少女正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支着头，侧过脸去看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暗黄的车窗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偶尔倒映着她精致的面庞。
她似乎对火车车厢里颇为压抑的空间，嘈杂的人声车轮声恍若未闻，也并没有想要理会封艾。
事实上，自从封艾和她一起离开世隐乡那一刻起，两人走过了长长的地下暗道，乘着船夫拉引的扁舟度过无人问津的小河，在山野田地间走了整整一天，又坐上了连夜开往大都会外区的火车，自始至终，伊斯特都没有和封艾说过话。
所以封艾很头疼。他感到舟车劳顿。火车晃荡着穿过山川河流，在铁轨之上跨过了海洋，窗外有密密麻麻的星辰扑朔，他都无心理会。
他试图打破这个尴尬而僵硬的局面，却无从开口。
初入大都会的封艾带了很多行李，塞满了一整个登山包。对于那座从小到大只存在于液晶轴的显示屏里的城市，封艾总是充满了莫名的陌生与敬畏感。
这也让抱着登山包坐在座位上的封艾看起来像个刚从乡里进城的土鳖。
他也确实是。
伊斯特只带了一个小小的挎包。
挎包里只装了一袋干粮，一本本子，少量的路费。这也是封艾刚刚才知道的。
因为伊斯特的领口里忽然钻出了一只模样可爱的白色小老鼠。
小白鼠钻上伊斯特的肩头，直立起来，粉色的鼻子微微耸动，细长的胡须轻轻蹭着伊斯特细腻的脖颈。
于是伊斯特转过头来，伸出手，通人性的小白鼠跳到了她的手上。伊斯特把小白鼠捧到座位前的桌子上，从袋里拿出了那包干粮，掰开小小的一块，放到了小白鼠的面前。
白皙的手指轻轻刮蹭着白鼠小小的脑袋，伊斯特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暖意。
封艾的目光也被小白鼠所吸引。
他是见过这只小白鼠的。
那时候的伊斯特·秋楚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封艾正打算把她抱上诺兰逃命的时候，小白鼠便像先前那般钻出来过。
这时，封艾登山包里的一把锅铲忽然掉了出来，砸在桌面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伊斯特被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封艾。小白鼠也受到了惊吓，猛地窜到了伊斯特的手心，瑟瑟发抖。
封艾手忙脚乱地把锅铲塞回了登山包里，拉紧了拉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做了个“抱歉”的口型。
小白鼠又战战兢兢地从伊斯特的手指间探出脑袋，黑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封艾。似乎是对眼前的这个人类有点眼熟，过了一阵，又从伊斯特的手里爬了下来，爬到桌子边缘，直立起来，看着封艾。
封艾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小白鼠的鼻子耸动着，细细地嗅了嗅封艾的指尖，径直跳上了封艾的手掌。
伊斯特忽然轻轻地吸了口气，像是在惊呼。星辰般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封艾手中的小老鼠。
“真可爱啊……”封艾也是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感叹道：
“这好像是只利克斯坦鼠呢，一般来说性格都是像石头一样又倔又硬，不爱搭理人，这只却一点都不怕生的样子。”
伊斯特的眼神似是有些畏缩，轻轻地偏转了过去，犹豫了半晌，才悠悠道：
“阿尔萨斯。”
“哈？”封艾不明就里。
伊斯特道：
“它叫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封艾逗弄着手里的小白鼠，阿尔萨斯的样子似乎颇为享受。封艾嘟囔道：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它可是母的，起这样的名字真的好吗？”
说着，封艾挠了挠小白鼠的下巴，笑道：
“你说对吗？阿尔萨斯小姐？”
伊斯特只是缓缓地摇摇头：
“不是我起的。”
“呃，那是谁起的？”
“我不知道。”
“……”
伊斯特轻轻地咬着嘴唇，眼神游离在一人一鼠间，似是不解，又似是委屈。犹疑了好一阵，才道：
“阿尔萨斯很怕生。”
“诶？”封艾愣了愣，看着手里亲昵的小白鼠，疑惑道：“看着不像啊？”
伊斯特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封艾捋了捋阿尔萨斯的背毛，若有所思道：
“或许是因为我之前就见过它了吧。”
伊斯特抬起头来，有些不自在地看着窗外：
“……真的吗？”
“真的。那时候你还……咳，不省人事呢，正打算带着你溜掉的时候它就钻出来了。”
“可以跟我说说吗？”
“啊？”封艾挠了挠脑袋：“说什么？”
“那天的……事情。”
封艾疑惑了片刻，恍然回过神来。
倒也不算奇怪。按照迄今的表现和他的猜测，眼前的女孩，大概是有失忆症的吧。
封艾笑了笑：
“是这样的……那是一个不怎么晴朗的下午……”
封艾显然是个话唠，尤其是没有人威胁他不说重点就打爆他的狗头的时候。
所以他像是个说书先生似的，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和挖矿机器人大战三百回合的故事向伊斯特·秋楚滔滔不绝地讲着。
讲述伊斯特是如何跟灰衣斗篷男战斗的。
讲述伊斯特手中黑枪的威力有多恐怖。
讲述斗篷男那一刀的精妙。
讲述挖矿机器人的体型。
讲述他变成异人的经过。
伊斯特·秋楚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封艾意犹未尽地将故事讲完的时候，伊斯特才缓缓的摇摇头：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气氛忽然又变得有些压抑，小白鼠阿尔萨斯又跳回了伊斯特的手里。过了半晌，封艾道：
“这样也不错啊。”
“嗯？”
伊斯特有些空洞的眼神里带着疑惑。
“至少，偶尔失忆的话，可以忘记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吧。”
伊斯特没有说话。她忽然直勾勾地看着封艾，眼底深处像是有星辰闪烁，却让人仿佛置身于幽深太空，孤寂而幽冷。不知怎么的，封艾莫名地感觉到一股深深的酷寒。
伊斯特又转过头去，轻轻地说着：
“有些忘不掉的。”
……
火车又晃荡了一天。终于在外1区停了下来。
大都会是世界的中心。各大外民区彼此相连，依照逆时针方向围绕着大都会由内向外分布，形成了一个好似鹦鹉螺外壳横切面的结构。所以，外1区就成了最靠近大都会的地区。
火车不能直接驶进大都会。
两人需要排着长长的队，通过安检，才能进入那面高耸入云的铁幕围墙之内，进入那座光陆怪离的都市。
伊斯特·秋楚没花太多时间，便轻松地过了安检。精密的检测仪器扫过她的后颈时，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她径自往城里走去，过了一阵才发现身后的封艾并没有跟上来，这才疑惑地转过了身去。
封艾在过安检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他的登山包体积实在过于夸张，塞不进安检机。
封艾尴尬地挠着脑袋打着哈哈，只好背着包到后面的桌子上进行人工检查，他把登山包甩到桌子上，整个桌面为之一振，飘起许多灰尘。
戴着口罩的安检人员下意识嫌恶地向后退了退，冷冷道：
“全部拿出来。”
封艾耸了耸肩，打开了登山包的拉链，垃圾堆一样的物什从里面涌了出来。
除了一大堆寻常的旅行用品，换洗衣物，水壶，以外，还有许多他问大师兄李默存要来的奇怪物什。
“这是什么？”
“指北针。”
“这个呢？”
“呃，帐篷。”
“你带帐篷来干嘛？”
“我可能或许会喜欢露营吧？”
“这个呢？”
“灯泡。”
“灯泡？”
“万一用得上呢？”
安检人员忽然感到一阵头疼，继续翻查。
“这个是什么？”
“针线包。”
“你一个男的带针线包干什么？”
“我一个男的就不能缝袜子的破洞了吗？”
“……那这个呢？”
“……”封艾揉了揉鼻子，“呃，卫生巾。”
安检员看向他的眼神很是诡异。
封艾无辜道：
“我用来垫脚的，超耐磨！”
“这是什么？”
“多功能军用小刀。”
“你打算拿来干嘛？”
“削苹果，剪指甲磨指甲，开瓶盖，开罐头，做牙签，钻孔，锯木，固定位置，撬钉子，测量，电线剥皮，开包裹，上螺丝……”
“没收。”
“哇！为什么！”封艾的语气很是悲愤。
安检人员冷漠道：“管制刀具。这个又是什么？”
他手里拿着两个样子十分丑陋的布偶。
封艾无奈道：
“公仔，布偶，洋娃娃，卡通玩偶，精神伴侣随便你怎么叫都可以。反正都是供儿童玩耍的人形玩具，也有的是取自动物的外貌，而且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的地区会因为各自的需求发展处不同文化特色的娃娃……”
安检人员额头暴起青筋：
“你在当我白痴？我在问你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娃娃干什么！”
“那你又不直接问。”
安检人员气得头皮发麻，好不容易沉下气来：
“那我现在问你了行不行？”
封艾撇了撇嘴，道：
“青葱少年为谋家计离乡背井，自己做两个洋娃娃在异乡睹物思人有什么错？”
“……”
安检员觉得自己在短短几分钟内憔悴了好几岁，虚弱地摆了摆手：
“你走吧。”
“不搜了啊？”封艾问道。
“差不多了。”
“要不你再搜搜？我觉得我应该是个好人。”封艾满脸的真挚。
“不用了，你走吧。”
“真不搜啊？那我走了啊？”封艾抱着登山包，无辜地朝着安检员眨着眼睛。
“快滚！”安检员终于沉不住气了。
“好好好……”封艾笑眯眯地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塞回登山包，正欲拍拍屁股走人，忽然又被安检人叫住。
“慢着。”安检人员看向封艾的眼神带着狐疑。
“你为什么只有右手戴着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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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13
封艾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瞬间变了一副模样。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那安检人员。
安检人员语气依旧冰冷：
“脱下来看看。”
封艾道：“我可以不脱吗？”
“不可以。”
封艾忽然走上前来，双手撑在桌面上，鼻子猛地凑到安检人员面前，把他吓了一跳。封艾的语气严肃而凝重：
“你确定要看吗？你有能力承担起看见我右手之后发生的一切后果吗？”
安检员的额头渗出冷汗，右手悄悄摸向桌子一边的报警器。
“我确定。”
封艾叹了口气，左手握住右手的黑色手套，悠悠道：
“其实，我的右手封印着上古魔神的力量。如果手套摘下的话，上古魔神就会突破我设下的禁制，复仇的黑燚将会吞噬整个世界……”
手套缓缓摘下。
安检人员的心吊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地盯着封艾的右手。
那是一只手指修长，线条分明的右手，对男人而言，或许略显秀气。美中不足的是，手背上一块惊心怵目的伤疤破坏了整体的观感，让这只右手平添几许狰狞。
封艾捂着右手，捧在心口，忽然忸怩地像个被人逼着掀起裙子的少女：
“哎呀，讨厌了啦，人家什么东西都被你看光啦……”
安检人员显然已经明白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已经将自己玩弄了一遍又一遍，不由怒极，浑身上下都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愤然转身：
“没事了，快滚吧。”
封艾仍自西子捧心式，委屈道：
“哎呀，难道你不打算对人家负责吗？”
安检员暴跳如雷：
“滚！快给老子滚！滚开我的视线！滚出这片地方！我不想再见到你！快滚！！”
封艾狼狈地背着小山一般的登山包撒腿就跑，屁颠屁颠地跑到了伊斯特·秋楚的面前，戴上了右手的手套，露出一口大白牙赔笑道：
“久等了久等了。”
伊斯特轻轻地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问道：
“你的右手，怎么了？”
“哦，这个啊，”封艾戴好了手套，得意地笑笑：
“我用胶水，纸巾，还有颜料做的假伤疤，是不是看上去跟真的一样？厉害吧？”
“嗯。”
“对了，”封艾忽然挠挠头，道：
“你的……那把黑色的手枪，没有带来吗？”
伊斯特道：
“带了。”
“哈？怎么带？不是应该会……”封艾下意识地接着问道，伊斯特却依旧转过了身，继续朝大都会外圈的大学城区里走去。
“走吧。”
“呃，诶？等等我……”封艾仓促地跟了上去。
这是封艾第一次接触光陆怪离的大都会。
都会城高三千公尺有余，大约自八百米以上，即是整座城市的高新区域。一栋栋大厦如参差的利剑般直入云霄，楼与楼间连着纵横交错的架桥，几处架桥在空中相会，便汇成一处宽阔的广场；久而久之，高楼间几乎全然连成了一片、并在此基础上又起新的楼宇，形成了都会高居云上的上半城。
上半城的建筑几乎全部由秘银金属作为外墙涂层，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最盛的时候，雪白的阳光在城市上空席卷而过，让这座天空上的都市反射出耀眼的银光。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高楼间行色匆匆地行走着，如同沐浴在圣光之中、俯视着人间的神祗；而他们的面容又是那么的淡漠，显是早已对身边不时在空中一闪而过的磁悬浮机车与高楼外墙上不时经过的清洁机器人见怪不怪了。
艾斯兰的下半城倒也是个绝好的去处，但毕竟建成时间较早、因而较上半城陈旧，其间的建筑也无非是些红砖或深色大理石外墙的普通楼宇；只是建得考究、规划又恰到好处，因此虽年岁较长，却依然自有一派皇城的气势。街道两旁的墙壁高而陡峭，散发着无形的威压，仿佛连被高墙所夹着的道路都变得逼仄。
至于某些本就狭窄的巷口，更是被高墙阻拦了阳光、变得阴冷潮湿，其中堆着的垃圾缓慢地散发着臭味；而距离巷口不远的，便是无数人纸醉金迷的风月场，其中传来着悠扬的、昼夜不息的笙歌。
封艾还欲去看时，却突然被一块巨大的阴影遮暗了视野；抬头去看，才发现都会之上的竟是别有洞天。在近四千米的高空之上悬浮着球形的飞天公寓，光滑的钢铁外壁反射着亮白色的阳光；极远处的城市另一端，一栋高得超出了封艾目力范围的建筑如一道白线般穿透了蓝色的苍穹，正是那艾斯兰王庭所在的极星宫。此时此刻，无数庞大如钢铁巨兽般的悬浮战舰正遮云蔽日地从那里列队而来，开始它们一天的巡逻。
有城如此，雄绝天下。
两人在大学城区里兜兜转转，折腾了许久，才来到了一幢老旧的公寓面前。
公寓本就在人迹鲜至的巷口深处，在夕阳里泛着岁月的痕迹，像是这座繁华都市里被世界所遗弃的一角。若不是深知自己身上没有几两肉，封艾简直怀疑自己是要被伊斯特拐来做人口贩卖的了。
伊斯特带着自己轻车熟路地走进公寓，搭上电梯——这种地方竟然还有电梯！上了五层，走到了503室前，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门锁随之打开。
伊斯特拉开房门，才仿佛记起身后跟着个封艾，她无意识地用身子挡在门缝前，好看的眼睛扫了扫封艾，带着警惕与踌躇小声道：
“你不要跟进来。”
“哦，诶？那我住哪？”封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道。
伊斯特犹豫了下，手指指了指她对面的房间，道:
“没人住。”
封艾顺着伊斯特指的方向，望向了对面的房间，504室的牌子上积满了灰尘，像是很久都没人入住的样子。他忽然听见“砰”的关门声，伊斯特已经溜进了屋子里，不见人影了。
封艾嘴角咧了咧，无奈地挠了挠头：
“所以是要我自己搞定吗？”
看着满是灰尘的504室，封艾丢下了登山包，伸了伸筋骨，悠悠自言自语道：
“那么封艾同志，问题来了，出租房子的房东在哪里呢？”
这时，封艾身后忽然又传来“吱呀”的门轴转动声。
伊斯特·秋楚打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从门缝里面探出半边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封艾。
似乎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里挣扎，伊斯特才犹豫着开口道：
“要帮忙吗？”
“呃，”封艾下意识回答道：“不用了吧？我自己应该也能搞定的……”
伊斯特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
“明天见。”
便又带上门，没动静了。
封艾默默地跪倒在地，动作极缓地把头贴在了地面上，一下又一下地用头撞地。语气极为懊恼：
“封艾啊封艾，你为什么要装逼？”
“让人家帮个忙不是挺好的吗？”
“所以说，房东到底是住在哪里啊……”
……
在封艾找到房东，看房，交房租，收拾房间，整理背包，洗澡洗衣服，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以后，已经是晚上11点了。
封艾呈大字型躺在床上，这两天的舟车劳顿让他身心俱疲，可他只是眼睛亮铮铮地盯着天花板，丝毫没有睡意。
眼下这间小小的房子，便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落脚处了。
房子的灰尘已经被封艾清理干净，拖过的地面看上去整洁得让人心旷神怡，再把背包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在房间里摆放好，空荡的房间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他的思绪万千。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封艾也在短暂的一个下午见识到了大都会的繁华。
这里有着许多土包子封艾未曾见识过，或者只在修理铺的书里见识过的新鲜事物。
他欣喜，迷惘，迫切地想要跟伴随自己成长的唐唐和老板分享着一切，但此刻的他却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自己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天，唐唐究竟怎么样了？她会担心自己吗？那个妮子，总是要缠着自己才睡得着觉，这两天可睡得安稳？
如果他在那天没有逆转七重楼，他终究也还是要来到大都会进修的。他家境不好，终究要去参军服役，靠津贴养活一家子。
只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仓皇得不知所措。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又将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林舍予师姐让他来到这个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己所拥有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东西？异人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会与艾斯兰皇朝如此剧烈地冲突？
伊斯特。那个金发的少女。
她美到了极致。教人灵魂为之微微浮起。
她像是在黑暗世界里踽踽独行的红色玫瑰。冰冷而鲜艳。坚强得让人心生怜悯。
她的眼睛也很美。像是亿万光年之外的冉冉星辰。——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情绪。眼底冰冷彻骨的孤独感能让见者魂飞魄散。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林舍予说她不是异人？如果她不是异人，那把恐怖的黑枪又是什么？
封艾如同初破茧的蛾子，来不及伸张羽翼，冷酷无情的世界便在重重迷雾中向他揭露了冰山一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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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14
封艾在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竿头。
“糟了！十二点了……”
封艾从床上窜起来，干净利落地套上衣服裤子，冲进洗手间洗漱完毕，甩开房门冲出了房间。
“等等。”
封艾站在走廊处，看着对面房门紧闭的503室，忽然记起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她说‘明天见’，但是也没跟我说是几点啊……”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暗想着这家伙不会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敲过自己房门没有反应，就自己一个人走掉了吧？
那他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鸟地方该干点什么？
封艾咽了口口水，犹豫着走到503室前，敲了敲房门。
没有反应。
封艾有些头大。他又敲了敲房门，傻傻地站在门前，盯着那颗黑黝黝的猫眼。
又过去了几分钟，依旧没有反应。
“不会真的把我丢下走掉了吧……”
一丝似绝望的情绪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正欲抬手再敲的时候，房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伊斯特·秋楚穿着白色的柔软睡裙，肩带滑落了一半，露出细腻如香皂的肩头，一双小腿白皙而紧致，脚上套着粉色的毛绒拖鞋。及腰的金色长发未经打理，乱蓬蓬的，像是慵懒的小奶猫。头今晚要通宵，酒馆这种行业肯定是通宵时段营业的了。但是，封艾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他尝试着让自己接受一个显而易见的，却无比离谱的事实。
……他被世隐乡的那群混蛋拐卖到大都会里做酒馆侍应生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群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让两个看上去跟异人没有关系的家伙辛辛苦苦混进大都会，就算是告诉他要去窃取国家-机密，进行恐怖-袭击，在双子广场玩上一手纵火自焚双人恰恰舞他都信，但是结果竟然是去酒馆打工？
封艾一脸茫然地跟在伊斯特身后，走过川流不息的街道，穿过琳琅满目的商铺，搭上便宜的有轨电车，进入了高耸的黄道大厦，乘上观光电梯，径直来到了大厦顶层。
尽管封艾再怎么不愿意去相信，在这座黄道大厦的顶层，在这个风光极好，能够将夕阳余晖，日月星辰，晚霞飘虹，林立高楼，悬浮公寓，航天飞船，帕拉达人造河，皇权象征极星双子大厦通通尽收眼底的地方，安静地伫立着一个样式复古，装潢精致，招牌上书“玛丽安娜”的酒馆，却已经是铁铮铮的事实。
封艾痛苦地捂住脸庞：
“这下真成打工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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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15
此时天色未晚，自然还没到酒馆开门的时间。
伊斯特径自来到玛丽安娜酒馆门前，敲了几下门，便遥遥地听到一个女子的回应声：
“来啦。”
随后，便能听到木门吱呀开启的声音，提着裙子踢踏踢踏跑下木楼梯的声音，木地板嘎吱嘎吱的响声，门锁转动的声音。大门终于被打开，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娘便出现在了封艾和伊斯特·秋楚的眼前。
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娘便叫玛丽安娜。
玛丽安娜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柔顺的棕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挽上了一条白色的头巾。修长白皙的脖颈围上一块宽厚的黑色颈带。一字领的黑色连衣短裙外面简单地系上一条围裙，充满了知性的美丽。性感的嘴唇泛着粉色，眉眼之间依稀还有着少女的天真。
“小秋楚！你终于回来啦！”
玛丽安娜看见伊斯特，满是欣喜地冲了上来，把伊斯特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把脸贴在伊斯特的脸上使劲地蹭啊蹭，嘴里喋喋不休：
“你都回去了多久啦！”
“你不在这儿帮忙的日子，我可是每天都忙得要命！那群家伙净知道吵吵嚷嚷的，说什么‘金发小美人哪去啦’之类的话，我真是每时每刻都在炸毛状态，我跟你说啊，就那个马尔科，斯斯文文的那个，他前些天喝了个半死……”
“总而言之，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这些天我又闷又无聊，连店都不想开了……”
“哇，阿尔萨斯还是那么可爱！来来来来，阿尔萨斯，姐姐抱抱！”
阿尔萨斯发出吱吱吱的惨叫声，最终还是没有逃掉玛丽安娜的魔掌，被她从伊斯特的头话了：
“不是。”
得到确切的回复，玛丽安娜终于舒了一口长气，仿佛是庆幸好好一颗大白菜没有被猪拱没了似的，看得封艾嘴角抽搐。
“那他是谁？”
“远房亲戚，想在这里工作。”
玛丽安娜长长地“噢”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那咱们进去再说吧。”
三人一鼠终于是进到了玛丽安娜酒馆。
在科技发达的元48年，玛丽安娜酒馆却依旧保持着复古的韵味。这里的吧台，地板，桌椅都是木制的，斑驳的黑色、红色油漆流淌着岁月的痕迹，大厅里放着一架钢琴，吧台后面的留声机播放着的是公元时期的光碟《flymetothemoon》合集，共计有273首不同版本的《flymetothemoon》，风格各异，却同样的含蓄而深情。
纵使是初次接触这种酒吧类型的场所，封艾也喜欢上了这个优雅的地方。每一处细节的装饰都流露着玛丽安娜浪漫的心思，分明是供人寻欢解压的场所，却完全不觉得粗俗。如果是在晚上，透过窗台还能看见深邃的夜空。
玛丽安娜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
“时间还早，咱们八点才开门，小秋楚先去把衣服换了吧，我去给你的小亲戚朋友面试一下！”
“嗯。”伊斯特应了一声，径自走进了员工休息室。
伊斯特走后，玛丽安娜的神情立马变了，神情怪异地盯着封艾，抱着臂，朝他勾了勾手指：
“你跟我过来。”
封艾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跟在了玛丽安娜屁股后面，爬过窄窄的楼梯，走进了幽深的地下仓库。
玛丽安娜打开了地下仓库的灯，在一张桌子上坐下，翘着腿，敲了敲桌子，道：
“坐。”
封艾老老实实地坐在了玛丽安娜对面。
玛丽安娜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女士香烟，取出一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吸烟的样子很是优雅，充满了女性魅力。
玛丽安娜也不说话，充满活力的双眼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着封艾，盯得他坐立不安，浑身不自在，头皮发麻。
玛丽安娜终于说话了，她忽然趴在了桌子上，气势逼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封艾：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封艾。”
“你真的跟我家小秋楚没有任何关系？”
“有啊！”封艾直言道。
玛丽安娜站起身来，隔着桌子，身子探向封艾。鼻子都快要戳到封艾脸上了，看样子很是不悦：
“什么关系，快说！”
封艾上身尽力地向后仰着，避开玛丽安娜的眼神攻击，无辜道：
“亲戚啊！”
“什么亲戚？”
“嗯……”封艾思索了一阵：“二、二舅姥爷家的三侄女的九叔父的二姑奶的曾孙女？”
玛丽安娜毫不留情地在他头上敲了个暴栗，在封艾的惨叫声中，伴随着玛丽安娜的怒吼声：
“你在玩我吗？”
“真不是啊！姑奶奶！”封艾委屈地捂着脑袋：“我也搞不清楚我跟她是什么亲戚关系，我也才认识她没几天啊！她是我……”封艾脑海中想起林舍予那不苟言笑的神情，继续道：“呃，我姐姐的师妹，带我进城找工作的啊！”
“你姐姐的师妹？”玛丽安娜似乎有点相信了，坐回了座位上，神情中犹有一丝狐疑。
“是的！”
“你姐姐干嘛的？”
“呃，”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回忆起两天前自己被林舍予疯狂折磨的经历，汗颜道：“学、学瑜伽的。”
玛丽安娜瞪大了眼睛，挑着眉头：
“我怎么不知道小秋楚还会学瑜伽？”
封艾嘴角抽搐道：“我也不知道我姐会瑜伽，直到我被她拧成了麻花。”
玛丽安娜已经信了七八成，对封艾的语气不觉间也柔和了许多：
“你真的不是小秋楚的男朋友？”
“绝对不是！”封艾的眼神里充满了真挚。他只希望能够尽快脱离玛丽安娜小姐的魔掌。
他接着道：
“而且，伊斯特那副生人莫近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嘛！”
玛丽安娜闻言，不禁有些黯然。
“也是，毕竟小秋楚她……”
封艾忽然来劲了：
“她怎么了？”
玛丽安娜摇了摇头，看着手中渐渐熄灭的烟头，将其丢进了烟灰缸里，道：
“我也不知道。小秋楚是个超可爱，超级好的女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封艾闻言，也收敛了脾性，沉默了半晌，道：
“看出来了。”
玛丽安娜忽然靠在了桌子上，撑着下巴，眼神又开始不断地打量封艾，忽然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想小秋楚谈恋爱，只是，我怕她心境太单纯，容易被男人骗。”
说着，玛丽安娜又瞥了一眼封艾，别过头去，嘟囔道：
“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封艾挑起眉头：
“哇，老板娘，此言差矣！”
玛丽安娜道：
“干嘛！”
“我就是个好东西。”
“就凭你？”
“我怎么了我！”
玛丽安娜撇嘴道：
“身材瘦巴巴的，又不是很高，除了脸蛋稍微能看点，整个就是一小白脸。”
“……老板娘，你这样，很伤人自尊的。”
“就你话多。赶紧把衣服换了上去干活，那边的衣柜里好像还有一套没用过的男制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封艾瞪大了眼睛：
“你这就面试完了？”
“完了啊，不然你还想干嘛？”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
“您挑人还真是随便啊……”
“才不是呢，”玛丽安娜无聊地摆弄着烟灰缸里的烟头，悠悠道：“一个人的好坏，只要看眼睛就知道了。”
“那你从我眼睛里看出了什么？”
“一个满嘴跑火车，自恋的要命，有坏心也没胆做坏事的混蛋。”
“……”正从衣柜里拿出衣服的封艾顿时没话说了。
玛丽安娜骂道：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衣服换了，小秋楚还在上边儿等着呢。”
封艾道：
“这我知道，但是老板娘你是打算要看混蛋脱衣服吗？”
“你！”
玛丽安娜好看的脸上忽然飞起一抹红霞，站起身来逃也似的跑出了地下仓库。
“啧啧啧，”封艾一脸无奈地一边咋舌一边换衣服，自言自语道：
“自己不也是个表面上看穿了男人，实际上连男人裸体都不敢看的欧巴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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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16
封艾对着地下仓库的更衣镜，在昏黄的灯光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诡异。
这是他第一次穿这种正式的侍应生制服，尺寸倒是刚好，只是领口的位置勒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怎么看都觉得很奇怪。
“哎，算了。”封艾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踏上楼梯，走出了地下仓库。
玛丽安娜正搭在伊斯特的肩头，看着伊斯特细致地擦拭着吧台上的酒具，喋喋不休，眉眼飞扬。
伊斯特的侍应生制服倒是意外的合身：白色的西装衬衫衬出娇小的身姿，阿尔萨斯乖巧地趴在她头上；外面套上了干练的黑色马甲，下身是清爽的a字裙和黑色皮鞋，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甚是好看。
玛丽安娜瞥了刚穿上制服，浑身不自在的封艾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哇！你穿起制服来超好笑！”
玛丽安娜忽然捧住伊斯特的脸扭向封艾那边：
“小秋楚！你快看他！”
伊斯特的嘴唇被玛丽安娜挤得嘟了起来，像是可爱的小猫被主人揉捏着脸蛋。头上还到调酒二字的时候，玛丽安娜整个人的气质都仿佛发生了改变，她的眼神专注而热情，端庄地站在调酒台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调酒师是酒吧的灵魂。”
玛丽安娜一边说着，打开水龙头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
“一间酒吧的档次高低，很大程度都取决于吧台上调酒师的水平。”
她取下一块消毒面巾，将手仔细地擦拭干净，淡淡地瞥了封艾一眼，继续道：
“而调酒师的灵魂，在于自己的双手。”
“调酒师的双手，永远要保持干净整洁。这是最基本的，然后就是要准，和稳。”
玛丽安娜的手就很稳。那是一双手指极为修长的手，指节的线条分明，让人觉得这天生就该是用来弹钢琴的一双手。
她面对着封艾，手伸向背后。背后是琳琅满目的酒架，形态各异的酒瓶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着迷醉的色彩。玛丽安娜并没有看身后的酒架，她的手像是长了眼睛，反手迅速而优雅地攥住一瓶伏特加，抽了出来，玛丽安娜道：
“沃卡迪亚苏红伏特加，七年份。”
封艾勉强看见玛丽安娜手中伏特加的商标，赫然正如她所言。
玛丽安娜的右手正提着伏特加的瓶颈部分，她随意地将酒瓶向上抛出，向上的旋力让酒瓶调了个头，变成瓶口朝上，右手又如同鬼魅般探出，不偏不倚地攥住了酒瓶正中的部分，封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的左手已经扣住了瓶口上的软木塞，轻轻一旋，将瓶子打开了。
暗红色的浆液从瓶口流出，倒进了调酒用的雪克壶。
“二盎司。”
玛丽安娜说着，酒瓶上抬，晃眼间软木塞已经回到了瓶口上。
玛丽安娜反手再将伏特加插回了方才酒架上的位置，手准确地一抬，又抽出了另一瓶酒。
“波尔斯蜜桃力娇酒。一盎司。”
清澈的酒液倒入雪克壶后，玛丽安娜又放回了酒瓶，稍一弯腰，在身下的冰柜中取出了一大瓶橙汁。
“橙汁八盎司。”
将果汁瓶放回了冰柜后，玛丽安娜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就像是一篇动人的乐章，时缓时急，抑扬顿挫，她的手拾起酒具筒中的夹冰器，优雅而轻巧地在身下的冰格中夹起了一块又一块冰块放进雪克壶中。
“冰块四块。”
话音刚落，玛丽安娜忽然打了个响指，右手闪电般伸出，盖上了雪克壶的壶盖，左手刚拂上雪克壶的底部，封艾甚至还没能看清她到底做了什么，整个雪克壶忽然旋转着丢上了空中。玛丽安娜右手再探，准确地抓住了雪克壶，用大拇指抵住了壶盖，食指和小拇指稳稳地夹住壶身，快速而有规律地摇晃起来。
摇晃调酒壶的玛丽安娜有一种令人沉醉的气质，优雅中带着冷酷，动作精准得像个杀手，节奏精妙得像个乐师。
她就像是在演奏一首乐曲，各种材料的组合如同曲子里的音符，调酒壶是她的乐器。
封艾被彻底镇住了，挪不开眼睛。
摇晃骤然停止，如同音乐在高潮时的戛然而止。
玛丽安娜轻柔地旋开雪克壶的上盖，将混合后的橙黄色酒液倒入了鸡尾酒杯中，正好与杯口持平的位置。
玛丽安娜稳稳地单手端起那杯鸡尾酒，左手托住杯底，优雅地递到了封艾面前。
“迷雾之城。”
“……谢谢……”封艾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杯迷雾之城。
“尝尝看！”玛丽安娜双手背回身后，气质尽敛，又恢复了那副平易近人的样子，笑着说道。还不忘对封艾身后朝这边看了一眼的伊斯特骄傲地眨了眨眼。
封艾慢悠悠地把酒杯捧到了面前，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玛丽安娜挑起了眉头：
“喂，我说！你小子该不会是第一次喝酒吧？”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好像还真是……”
玛丽安娜闻言，眼睛一亮，狡黠地笑着用手肘搭上了封艾的一只肩膀，道：
“你先别管，尝尝再说，快快快……”
封艾依言把酒杯凑到嘴边，慢吞吞地抿上了一口，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样怎么样？好喝吗？”玛丽安娜迫切地问道。
封艾眨巴眨巴眼睛：
“没有……酒味？”
玛丽安娜骄傲地抿起了嘴唇：“这正是鸡尾酒的美丽所在啊，通过完美的调和将烈酒中和掉，变得诱人可口。”
封艾猛地仰头，将整杯鸡尾酒都灌进了肚子里，豪气干云地把鸡尾酒杯拍到了桌面上，长叹一声：
“啊，爽！”
玛丽安娜不屑地撇了撇嘴：
“切，乡巴佬暴殄天物，你这样一口喝完小心喝醉。”
玛丽安娜扯过封艾的一只手臂：
“来来来，姐姐教你调酒。”
封艾一愣一愣地被推到了调酒台前，下意识地抓起了那个雪克壶。
玛丽安娜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手：
“先洗手！还有，用过的工具也要清洗一遍！”
“噢……”
玛丽安娜站在封艾的背后，有些艰难地用一只手肘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封艾一丝不苟洗手的动作，认真道：
“调酒其实是一项很复杂的工作。光是能够叫出名字的鸡尾酒就有好几千种。不过，自己慢慢研发新的品种，也是调酒的乐趣所在。”
“哦……”
她的眼神忽然有些迷离：
“像我们这样的人啊，就是要负责抚平人们的忧愁的。不管前路和生活又多迷惘，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喝过一杯酒以后，终究还是有力气坚持着走下去的。”
封艾闻言，不觉间认真地“嗯”了一声。他转头看向玛丽安娜搭在自己肩头的左手，忽然问道：
“老板娘，你哪来的戒指啊？”
玛丽安娜的左手中指，戴着一只精致的纯银戒指。
“这你就不懂了吧，”玛丽安娜得意地扬了扬手上的戒指：“这就是成熟女人的智慧，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封艾撇了撇嘴，没说话，玛丽安娜继续认真道：
“调酒是一项很神圣的工作，只有真正热爱生活的人，才能够把灵魂倾入雪克壶中，调出真正让人迷醉的美酒。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客人真正地爱上这个地方。”
封艾沉默，心中却深以为然。他忽然心念一动，抬头看向身旁的吧台，正在偷偷瞄向这边的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转过脑袋，认真地用抹布擦拭着吧台。
封艾转过头问玛丽安娜：
“那伊斯特呢？她也会调酒吗？”
玛丽安娜叹了口气，朝伊斯特努了努嘴唇：
“你自己问她。”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嫣红，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会。”
封艾瞪大了眼睛：“诶，为什么？难道老板娘你还会对伊斯特藏私啊？”
玛丽安娜随手又给封艾赏了个暴栗：
“去你的。我对谁藏私都不会对我家小秋楚藏私！”
伊斯特犹豫了一阵，才淡淡道：
“不是的，是我太笨了，学不会。”
“你也别太得意忘形，”玛丽安娜一脸不爽，又给封艾赏了个暴栗：
“就算你学会了调酒，小秋楚光是站在这个吧台后面，作用都比你大多了！”
“我才没有得意忘形啊！”封艾委屈地捂着脑袋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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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17
在玛丽安娜喋喋不休的言传和暴栗频生的身教中，封艾终于勉强学会了玛丽安娜酒馆里最常见的几款鸡尾酒的调法。两个小时也一晃而过，正好到了开店的时间。
八点整，华灯初上，繁星和灯火将个大学城区照得亮如白昼。
封艾把挂在门口的，写着“休息中”的牌子翻转过去，没过多久，酒馆里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有客人走了进来。
“早啊，老板娘。”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啤酒肚大汉刚进门，便用他独有的大嗓门朝玛丽安娜打了个招呼。
“早你个头，也不看看现在几点。”玛丽安娜回应地倒是一点也不见客气。
大汉爽朗地笑起来，忽然惊异道：
“哟！伊斯特也回来了啊！好久没见着了。”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权当回应。大汉似乎对这一幕也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尴尬，他的眼神又扫向了封艾：
“嗯，老板娘，你什么时候请了个新的服务生啊，还是个小伙子……”
玛丽安娜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了个大酒杯，语气平淡：
“就今天啊。”
大汉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吧台前面，戏谑道：
“我说玛丽安娜啊，好不容易找个男侍应，也不找个精壮点的。”
玛丽安娜依然不动声色，只是将倒满了啤酒的酒杯拍到了他的面前：
“史蒂夫，把你的猪嘴闭上！”
史蒂夫毫不在意地大笑起来，从兜里掏出了钱放到了吧台的盘子上。
玛丽安娜将盘子里的钱倒进了收银机，转头对封艾笑道：
“都是熟客。”
随后进来的客人也有不少是熟客，显然是认识了玛丽安娜和伊斯特很长一段时间了，一进门就开始跟玛丽安娜拉着各式各样的家常，偶尔也调侃一下沉默寡言的金发小美人和新来的侍应小伙子。气氛很是融洽。
初接触侍应工作的封艾竟然也能把调酒，切果盘，递酒，热菜之类的工作做得有条不紊，不禁让玛丽安娜内里对他刮目相看。
封艾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毕竟，经历了封流长达十几年的童工摧残，封艾对陌生事物的适应能力已经到达了恐怖的境界。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手忙脚乱了……
“玛丽安娜，你这新请的小伙子挺可以啊，之前做过调酒师吗？”
“那是老娘教导有方，才学了两个小时！”玛丽安娜眉眼洋溢着骄傲的笑意，正转身在酒架上寻找伏特加的封艾不禁下意识地抖了抖，回忆起方才玛丽安娜对他细致入微的“言传身教”。
“不过我还是想看大美人调酒，一个大男人瞪着另一个大男人晃来晃去的实在差点儿意思。”客人调侃道。
玛丽安娜漫不经心地回应：
“爱看看，不看滚。”
看着大厅里即将盈满的客人们，玛丽安娜嘴角挂起一丝恬淡的笑意。
封艾忙里偷闲，窜到了玛丽安娜身旁，贼兮兮悄悄问道：
“老板娘，问一下。”
“干嘛？”
“伊斯特在这里做了多久侍应了？”
玛丽安娜看着伊斯特站在收银台前面色平静地数着钱的样子，思索了一阵：
“不算她回乡下探亲的那两个月，也得有大半年了吧。”
说着，玛丽安娜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往事，脸上流露出回忆的神情：
“小秋楚刚来这里的时候，楚楚可怜的，可爱的要命。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和她熟络起来，”随后，玛丽安娜又压低了声音，道：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很抗拒和别人交流。”
封艾深以为然：
“我看出来了。”
“而且”，玛丽安娜补充道：“她好像遇到什么精神刺激的时候，就会出现失忆的状况。”
封艾点头如捣蒜：“见识过，见识过。”
玛丽安娜道：
“我刚刚跟她熟稔起来的时候，咱们大学城这边忽然来了一场很厉害的地震，第二天她来这儿的时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不认识我了，对我怕得很，还说什么‘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份工作’……”
封艾闻言，想起伊斯特在328区被斗篷男砍过的那一刀，之后再见面的时候那副茫然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忽然转移了话题，道：
“老板娘，你这里就没有招过别的男侍应吗？”
玛丽安娜撇嘴道：
“臭烘烘的男人这里就有一大堆，臭侍应生有你一个还不够啊？”
封艾正色道：
“老板娘，此言又差矣。”
“你干嘛？”
“我身上是香的。”
“狗屁。”
“真的，别人都说我身上有股天然的香气。”
玛丽安娜挑了挑眉头，竟真的凑过去闻了闻封艾身上的味道，惊异道：
“还真有那么点香味……”
她转而又道：
“不过，就算你再香，你也是个臭男人。”
“姐，你血口喷人。”封艾捂着胸口，露出一副倍感扎心的表情；思索了一会，又略带疑惑地开了口。
“不过，你就这样一个保安都不招，也不怕有人在这儿闹事啊？”
“怕什么，老娘学过柔道。谁敢在我的地盘闹事，来一个打趴一个，再揉成球从楼上丢下去。”
“……”
这时，大厅那边忽然有客人朝这边招手：
“老板娘！”
玛丽安娜大声回应道：
“干嘛？”
“你为什么老是放这首《fly》什么的啊，换点儿热闹的呗？”
玛丽安娜不耐烦道：
“你爱听就给老娘听着，不爱听老娘就把你的脑袋塞进你的屁股里去。”
全场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这时，隔壁桌又有客人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大声喊道：
“老板娘，来，咱哥儿几个敬你一杯！”
玛丽安娜神色如常，转身从柜子里掏出个大酒杯，从身后的酒桶里倒了满满一杯，就这么捧着走了过去。
一众人，再加上如花似玉的老板娘一齐碰了杯，就这么一饮而尽。
没想到玛丽安娜看起来温软如玉，喝起酒来却如此豪放，丝毫不输男人，与那帮糙汉子几乎是同时把空酒杯拍到了桌面上，场上顿时又绽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玛丽安娜脸上飞起一道红霞，用白净的手捂着嘴打了个酒嗝，挥挥手大大咧咧道：
“这杯算你们的啊！”
“当然，当然！”众人赔笑道。
封艾偷偷摸摸地又溜到了伊斯特身旁，悄声道：
“伊斯特，老板娘这样喝法，真的不会喝醉吗？”
伊斯特摇摇头：
“没见过。”
封艾咋舌道：“这么厉害？”
“嗯。”
“唔……”封艾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忽又问道：
“那你呢？”
“啊？”忽然被问及自己的事情，伊斯特显然有些猝不及防，却只是稍稍偏转过头、又很快转了回去。开口说话时，也依然是原来那轻轻的、淡淡的声音。
“一点点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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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18
欢乐时光转瞬即逝。
一晚上的忙碌，让封艾久违的感受了生活的充实。
此时已是天蒙蒙亮，夜色褪去，整个大都会的大学城区一片寂静，玛丽安娜酒馆也没有了客人。
封艾将最后一块地板拖干净，悠哉地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吁了口气：
“哎，完事了完事了，回家睡觉……”
玛丽安娜将最后一只洗净的杯子擦干，放回了柜子里，拍了拍手，笑道：
“大家都辛苦啦，把衣服换了丢我这儿帮你们洗了，然后领了今天的工钱回家去吧！”
“喔哦哦哦，工资都是日结的吗？”封艾精神一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大惊小怪地从吧台前凑过身来问道，结果却遭到了玛丽安娜的一记暴栗。
“先去换衣服！”玛丽安娜嗔道。
封艾灰溜溜地摸着头上的包钻进了地下仓库。伊斯特还站在玛丽安娜身旁静静地看着玛丽安娜，细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她的西装夹克口袋里，阿尔萨斯蜷成了一颗肉团子，睡得正酣。
玛丽安娜情不自禁地上前去揉捏了一番伊斯特细嫩的脸，
“好啦，你也快去换衣服！”
“好。”伊斯特被捏着脸庞，用她那一贯平淡的语气含糊不清道。
过了一阵，封艾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身清爽地拿着换下的衣服走了出来：
“老板娘！衣服丢哪儿？”
玛丽安娜寻张吧凳坐了下来，打了个呵欠：
“你随便丢台上就好，待会儿我会拿上楼的。”
说着，她探过身去打开了收银台，从里面取出了一些钱数了数，塞到了封艾手里。
“这是你和小秋楚今天的工钱，每人一百五十艾斯币。”
“一百五！”封艾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很多吗？”玛丽安娜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支着脑袋：
“毕竟咱们铺子小，赚不了太多钱，除去零零散散的成本啊，租金啊，运货费用之类的，每天的利润也就在六百艾斯币上下……”
“一百五……”封艾看着手里的钞票，咽了咽口水：“够我买两百张干粮饼的了……”
“什么出息！”玛丽安娜撇嘴道。
伊斯特也换好了衣服，阿尔萨斯趴在她的肩头打着瞌睡。她把换下的制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封艾那堆皱巴巴的衣服旁边。封艾把伊斯特的那份工钱递给了她，咧起一口大白牙：
“你的！”
伊斯特接过了钱，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好啦，”玛丽安娜困倦地伸了个懒腰，抱起了那两堆衣服，“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别过了玛丽安娜，两人搭上电梯下到了地上层，在清晨的阳光中搭上了第一班电车，许多困倦的学生话了，索性专心致志地拆卸着镶嵌在天花上的中央空调外壳。
玛丽安娜则开始对着身旁一点事都没有，身体冰冰凉凉的伊斯特上下其手，又羡慕又妒忌地感叹着：
“为什么小秋楚会一点汗都没有啊？这也太好了吧！老天也太偏心了吧，给了小秋楚这么完美的脸蛋，还给了不容易出汗的体质，我都要死掉了……”
“小秋楚，咱们换一下皮肤好不好，就一下下，求你了……至少让我活过这个夏天吧……”
“小秋楚，今晚过来跟我睡好不好，软软凉凉的好舒服啊……”
玛丽安娜抱着伊斯特不断地碎碎念，伊斯特像是个被三岁小孩甩来甩去的布娃娃般不断摇晃，无辜地眨着眼睛。
正在修理空调的封艾终于忍不住了，吐槽道：
“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么热的话，为什么不去换身清凉点的衣服呢？颈带也不脱掉，臭美也要有个限度吧姐姐？”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怒道：
“你管得着吗！你知道我这条颈带脱掉有多麻烦吗？会让我辛辛苦苦化完的妆彻底花掉！总而言之，除非是洗澡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脱掉颈带的！”
“那你明天开始不戴就好了。”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好看啊！”玛丽安娜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噢，我仁慈的上帝啊，”
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眉心：
“这该死的女人一定是疯了……”
“喂，”玛丽安娜不耐烦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修空调啊？”
封艾虚着眼道：
“我从小到大都是干这行的，你说呢？”
话音刚落，封艾拆开了中央空调的防尘板，一阵灰烟如同烟雾弹般炸了出来，把两个女人吓了一跳，玛丽安娜抱着伊斯特的腰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灰尘渐渐散去，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中，渐渐显露出梯子上一身灰烟，连脸都被熏黑了的封艾。
封艾悲愤地咆哮道：
“你究竟是有多久没叫人来除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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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19
封艾一边咳嗽着，一边把中央空调的外壳重新盖了上去。玛丽安娜拿起遥控重新按了一下，中央空调果然开始顺利运转起来，吹出了阵阵的凉风。
玛丽安娜惊喜道：
“哇！竟然真的修好了？”
封艾从梯子上趴下来，拍了拍手，扬起一堆灰尘，说道：
“本来就只是小问题，积灰太多而已。”
他又悠悠叹道：
“准许完全不知道按时维修家电的女人来做老板，简直是艾斯兰帝国最大的错误。”
语毕，封艾又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退到了门口处的两个女人，向来和封艾针锋相对的玛丽安娜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僵硬地转过头去，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是在憋着极为强烈的笑意，煞是痛苦。
就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伊斯特，眼里仿佛也透着莞尔。
封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又飞出一团灰尘，疑惑道：
“你们俩干嘛？一副吃了【哔——】的表情……”
玛丽安娜终于憋不住了，爆发出一长串爽朗清脆笑声，随后索性在地上打起了滚，几欲喘不过气。伊斯特也不忍再看封艾，稍稍偏过了头去，忍着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的脸……太好笑了……”
封艾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被从天而降的灰尘弹砸了一身，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刚下完井的煤矿工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那口大白牙在一脸灰的衬托下白得更是惊人，尤为好笑。
他张开了双臂，走向了两人：
“来，两位小姐姐，为庆祝我们终于可以享受空调，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吧？”
……
封艾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
封艾耸了耸肩膀，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淡淡的甜味从舌尖滑入他的喉咙，封艾正想分辨出是什么味道的时候，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清香忽然在鼻腔炸开，香气仿佛是恶魔的拥吻，仿佛是真正的毒药，在须臾间入侵了他的大脑，又渗透了他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封艾感觉自己的头脑置身于天堂，轻盈得可以忘记一切忧愁，心脏却炙热地宛如坠入了无间地狱，仿佛是失恋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心头绽开。
他只听见周围一片刺耳的嗡声，玛丽安娜的面庞扭曲狰狞，利爪狠狠撕碎了他的手臂，冲着他嘶嚎；下一个瞬间，却又仿佛听见了情人的细语呢喃，眼前的玛丽安娜恬静而美丽，笑意温柔，轻轻巧巧地叱责着他不该一口喝下这淡极而烈极的toxic。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仿佛过了一个瞬间。封艾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仍旧好端端地站着，周围是一如既往的吵闹欢笑声，眼前的玛丽安娜冲着自己翻白眼，道着：
“就你这乡巴佬的喝酒方式，喝下这杯东西肯定有够你受的。”
封艾犹有余悸地看着手里的空酒杯，咽了咽口水：
“真……真厉害……”
伊斯特·秋楚仍旧捧着那杯满满的碧蓝色toxic，眼神踌躇，终于在玛丽安娜的再三鼓励下缓缓地把杯子贴在了唇边，极为轻微地抿上了一点。
仅仅是一点点。伊斯特白皙的脸庞倏地飞起无比浓郁的潮红，星辰般的眼睛不再空洞，像是一颗青蓝精致的鹅卵石投入平静没有波澜的湖面，泛起涟漪，而后掀起浪涌。她的眼睛里折射着极为复杂的情感，悲伤，快乐，恐惧，喜悦，惊诧，痛楚，最后都化为了若有若无的迷离。
像绝美的妆容点上了一颗泪痣，像美人从画中款款行来。
美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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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20
夜再深点的时候，客人饮酒正酣，封艾也就终于偷得片刻闲暇，瘫坐在吧凳上，像块破麻袋似的喘着粗气，阿尔萨斯在他头发里钻来钻去。
他的大脑仍旧隐约有昏昏沉沉的感觉，看见的每个人影都在恍惚间分为了两三个。玛丽安娜的那杯toxic入口无味，实际上却是至烈至凶的混酒，封艾感觉自己还能保持着意识已经是奇迹了。
伊斯特脸上的红潮仍未褪去，坐在预留的员工小桌前，慵懒地支着下巴，迷离的眼睛闪烁着窗外无尽星辰。
这还是封艾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伊斯特。他甚至不敢细看，担心自己的心脏从喉咙里涌出来。
所以他偏转眼神，看向酒馆门口。
酒馆门口偶尔还是会有新的客人入座的，毕竟隔三差五封艾就要去把三两个醉倒在地的家伙拖到门口吹风，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
一个身着西装，带着眼睛，模样斯文的男子，捧着一束鲜花。在门口踌躇了一阵，最终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般，抿着嘴唇走了进来。
男子看见瘫坐在吧台上的封艾，犹豫着道了一声：
“你，你好……”
封艾坐起身来，一把抓起头上的阿尔萨斯，塞到了旁边的仓鼠滚轮里，咧起笑容：
“你好啊，马尔科先生。”
马尔科也是这里的常客，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独自来到玛丽安娜酒馆小酌一杯，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是一副斯斯文文的上班族模样，久而久之，封艾也就混了个眼熟。
马尔科的呼吸很不稳定，看上去很是紧张。
“请、请问，玛丽安娜小姐在吗？”
封艾瞥见他手里那一束艳丽的玫瑰花，眼中精光大盛，带着不怀好意的贼笑，窜起身来：
“你稍等！”
封艾小跑着冲进后厨，对着仍在干活的玛丽安娜嘿嘿一笑，道：
“老板娘，有人找你哟！”
玛丽安娜随意用毛巾擦了擦手，道：
“谁啊？”
封艾夸张地朝她挤眉弄眼：
“自己去看呀！”
语毕，封艾一溜烟地又钻回了吧台前，屁颠屁颠地一把抱起吧台前的仓鼠滚轮，把在上面玩命跑步的阿尔萨斯吓了一跳，急匆匆地对吧台前坐立不安的马尔科说了一句“马上”，便溜到了伊斯特的身旁。
封艾大喇喇地坐下，把仓鼠滚轮放到了桌子上，看着伊斯特诧异的眼神，神神秘秘地竖起了手指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
“嘘，快看吧台，有好戏！”
伊斯特疑惑地转过头，看见远处的吧台处，玛丽安娜正从后厨里撩开门帘走出来，走到了马尔科的面前。
马尔科忽然双手伸出那一束玫瑰，拘谨地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阵，玛丽安娜淡淡地笑了笑，接过了玫瑰，微微朝他鞠了下身，伸出了左手，说了一些什么。左手的手指上闪烁着若隐若现的银光。
马尔科的神情似乎变得很是意外，随后转为失落，也对玛丽安娜鞠了一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失魂落魄地重新从酒馆门口走了出去。
马尔科前脚刚走，玛丽安娜便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来到了伊斯特和封艾的面前，两人马上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着阿尔萨斯玩滚轮。那副神情就像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阿尔萨斯的滚轮更重要的了。
玛丽安娜抱着臂，眼神扫视着两人，意味深长问道：
“好看吗？”
封艾僵硬地转过头来，挠了挠头发，尴尬的笑着：
“挺好看的。”
“那要不要我给你们俩一人一包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继续看？”
封艾急忙摆了摆手：
“免了，我晕瓜子。”
说着，封艾收敛了神情，又道：
“姐，我有个不成熟的小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封艾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酒馆大门，问道：
“你是不喜欢马尔科呢？还是不喜欢马尔科呢？”
玛丽安娜淡淡道：
“我不喜欢臭男人。”
“所以说，你说的‘成熟女人的智慧’，就是用戒指来假装订婚拒绝表白吗？”
玛丽安娜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没错！我喜欢单身！单身万岁！”
封艾虚着眼道：
“喜欢单身才不会在酒馆门口的牌子上挂着歧视现充情侣的牌子。”
伊斯特忽然掩嘴，泛着酡红的脸上流转着迷离的笑意。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恼怒地伸出双手拽住两人的脸蛋，来来回回的拧了几圈，嗔道：
“用不着你们来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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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21
0点将至。
整个大都会一片灯火辉煌。
王权中心艾斯兰帝国极星双子大厦之前的双子广场上挤满了热闹的人群，悠扬的音乐在城市里流淌。川流不息的磁悬浮列车在夜空里划过红黄二色的流光，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对所有大都会的居民而言，这是艾斯兰帝国正式建立的日子，数百年波及世界各地的浩大战争由此而终结，人们得以过上平安的日子。
人们在家里，广场上，街道上，酒吧里看着盛大的倒计时直播，等待着0点过后崭新一天的到来。
……
世隐乡的居民们也会在这一天庆祝。让人莞尔的是，他们庆祝的不是大都会在那一日正式宣告建成，而是都会建成的当天，一个脾气暴躁的老人孤身走进了那座面积堪比一片大陆的宏伟都会，将其砸了个稀巴烂。
这种独特的黑色幽默不知道最先是由谁提出来，得到了居民们的一致认同，最终沿袭了下来，成为四十多年来的例行传统。
所以世隐乡的人们也和大都会居民一样，穿着隆重的盛装，在街上举行热闹的游行，载歌载舞，甚是开心。
而在离那座热闹的城镇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崖。这里山明水秀，淡淡的月光散进林中，静谧而幽深。
从山崖看下去，世隐乡明艳的灯火已成了细密的光点，人们的嬉闹欢笑声借着晚风拂送过来，荡荡悠悠的听不清楚。
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便坐在山崖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呼吸着沁人肺腑的晚风，似乎快要与月光融在了一起。
他依旧身着青衫，衣服随着鬓角的几缕发丝在风中飘荡，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静静地数着繁星。
他的右手缠满了厚厚的绷带，一直缠到了肩头，显得臃肿又有些好笑。右手旁是一只葫芦，葫芦里盛着自己酿的酒。
他拿起葫芦，拔开塞子，就着月色痛饮了几口，发出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他悠悠叹道：
“真好啊。”
不知这句真好，是在说酒，还是在说这方山水，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李默存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举起了葫芦，正待再喝时，他的神情忽变。他的嘴唇在刹那间变得苍白，眉头紧皱，葫芦掉在了地上，酒水从葫芦口汨汨流出。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右手。右手的绷带之内，似有异物蠕动，被绷带紧缚而不得出，其状甚是吓人。
李默存呼吸紊乱，后背已然湿透，似是感受到了极深的痛楚，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过了快有五分钟，李默存才如虚脱般放开了右手，仰倒在地上，痴痴看着深邃的夜空。
……
二师姐林舍予今日并没有绣花。
她要管理世隐乡。她要处理各地异人革命军的战报，也要兼顾打理世隐乡的各种杂项，所以她是经常不得闲的。
尤其是在今日。在民众自发庆祝的盛大节日里，她总要抽出时间安排庆祝的节目，划分场地，管理摊位，制定活动。
没有人会反对林舍予的意见，哪怕林舍予看上去很年轻，只是个闺房里绣花的，不苟言笑的姑娘。
因为她是师匠的二徒弟。
也因为她是林舍予。
没有人会怀疑师匠的眼光，也没有人会质疑林舍予的能力。
自从师匠让她管事以来，无论军争民杂，事情大小巨细，她都处理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
所以人们发自内心地敬重林先生。
林舍予在世隐乡的中心礼堂里，为即将开演的话剧做最后的统筹准备。清点人数，确定出场顺序，检查道具，办公用的桌子上还摞着厚厚的一叠战报。她忙的焦头烂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轻轻用手背抹去，忽然喃喃自语道：
“希望老五这次能安分一点。”
……
老五一点都不安分。
在这个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夜晚，他不仅不能去庙会好好摸一摸漂亮姑娘的屁股，还得被逼着扛上个偌大的包裹离开世隐乡。
他满脸的愤慨，头也不回地往深山老林处走去，喋喋不休道：
“什么事啊！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才关完禁闭，刚活动了没两天，又把我赶出来！”
“修行修行修行！我修你麻麻的腿腿哎！”
“老爷子和欧巴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净他娘的知道折腾我，外208区？那是什么鬼地方？有美女吗？有好吃的吗？”
“让我去那种毛都没一根的荒郊僻岭就算了，钱都不给我多一点！”
“五十艾斯币！五十！他奶奶的请只小龙虾来拉车都不够车费！这是让老子打断自己的腿一边化缘一边去吗？还是要让我出卖自己的色相？”
“好！没有钱！没有钱就算了！我不怪你们！问题是，为什么老子出来修行，还非得带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不可啊？”
一只纤细的手臂狠狠地拽住了五师兄的耳朵，嗔道：
“你说谁毛都没长齐啊？棕毛猴子！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狗头！”
老五发出凄凉的惨叫：
“不是不是，小师叔！姑奶奶！姐姐！亲姐姐！爸爸！我错了！我不小心说顺口了而已……”
小师叔沈园狠狠地甩开老五的耳朵，拍了拍手，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要不是这么多师兄弟里面就你最废物，老爷子会丢你出来修行吗？别以为我多愿意陪着你似的，你要是稍微有用点，谁想来当你保镖啊？”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确定二师姐真的是叫你来做保镖，而不是来监视我的吗？”
沈园不以为然道：
“那是你自己性格恶劣。调戏小姑娘被舍予姐关禁闭，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我不看着你点，万一你出去又祸害别家姑娘怎么办？”
蓝思琳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摸漂亮姑娘的屁股会让那只母老虎发火，我不知道摸小手也会；我一大早起来开了门，正打算到街上去看小孩打弹珠，忽然看见了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孩子，我就忍不住上去搭讪了：‘少女，你母亲贵姓？家住何方？’那姑娘当我是个傻子，没理我，我一时着急，就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想要再多聊会儿……”
沈园呸道：“色胚！”
她转而又撇嘴道：“我严重怀疑你的审美，我啊，舍予姐啊，还有小师妹都是一，正该是晚上最为热闹的时段。
出人意料的是，今年的建都日，本该张灯结彩的乌苏鲁冰河市集却寥无人迹，四处都如同死一般的寂静。破旧的霓虹招牌在冰风中摇摇欲坠，闪烁着暗淡的光。
人们都害怕冰山伸出被寒风吹来的嘶嚎声，人们都害怕巨魔。
前段时日，镇上近三成男丁离镇去破冰捕鱼，最终只有三两人狼狈地逃了回来。幸存的捕鱼者精神恍惚，向镇上的人说明了巨魔的存在。
相传这片土地受到了诅咒，深埋在冰川深处的远古生物都活了过来，它们身上披着残破的金属外壳，肌肤呈黑紫色，没有人形，嗜杀成性，就算是壮硕的成年男子也会轻易地撕成两半。
恐惧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这个地方，往日的欢声笑语不再，人们都在各自的家中瑟缩，不再出门。
而乌苏鲁冰河远处与地平线相连的地方，却遥遥走来一个身影。
身影极为壮硕，高度两米有余，体型足有三四个成年男子那般大。
那身影戴着一着，忽然微一弓身，硕大的身形如箭射般激射而出，巨大的脚掌踏在冰河之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竟是飘逸潇洒至极，如同纵云踏水的侠客。
逃难的镇民零零散散地涌进了冰极镇最大的礼堂，门口拿着自制的铁头长矛的男丁们一面焦急地指挥着老幼妇孺躲进礼堂深处，一面不断地召唤其他男丁汇合起来准备做好抵抗的准备，一众镇民尽数涌进了礼堂，男人们把大门紧紧关上，搬来了礼堂内一切能搬得动的重物：钢琴，凳子，桌子，烛台，雕像，堵在了门口之后。
还有一排持着狩猎长弓的男人们紧张地将弓拉满，对准了门口。
小小的礼堂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全场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焦躁的呼吸声，小孩的哽咽声，汗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弓弦拉紧的声音。
他们听不见巨魔的脚步声，按理说巨魔的体积那么大，踏在地面上该有脚步声，可他们就是听不见。
男人们正疑惑间，礼堂的大门忽然发生了极为难听的摩擦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巨魔俨然已经来到了大门之前！
礼堂里顿时噪杂起来，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教堂里的老神父向圣母玛利亚祷告的声音……但是最终这些声音都被刺耳的大门摩擦声盖了过去。
大门面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重物，饶是用巨型卡车也未必能够推得动这扇大门，然而那只巨魔，竟然硬生生地把大门推动了！
无数的重物翻落在地，大门洞开，月光照耀着一道极为壮硕高大的身影，戴着巨大的斗笠，全身包裹在蓑衣之中。
在杂乱的尖叫声哭声中，十几枚弓箭再次射出，那巨大的身影青光再闪，箭矢纷纷落下。
“镇静！”
斗笠之下，忽然传来极为浑厚的喊声，在场的镇民尽数被镇在了当场。那身影背后还探出一颗小巧精致的脑袋，眨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那群平民。
身影这才继续道：
“诸位安心，我从不杀平民。”
说着，身影撤下了包裹住全身的蓑衣。
一个巨大的……“人型生物”。
显然是量身定做的，尺寸极大的对襟黑衫，圆滚滚的巨大肚子把靠下的几颗襟纽撑得极紧，感觉随时都会爆开，壮硕的身体不像人类，反而像是直立的巨大黑熊。全身上下都是浓密的黑色毛发，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物什，简直就像是一块门板大小的青铜铁，磨短了三分之一，加了个剑（刀）柄上去。
斗笠慢慢抬起，露出一颗……壮硕的，须发皆张的，毛茸茸的大头，脑后的毛发极长，就像是正常人类的黑色头发一般，在后脑处挽了一个清爽的发髻。
那“巨人”的五官极为特别，鼻孔上翻，似猪似熊，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奇异的气质，既不似野猪般让人觉得蠢笨，也不似黑熊般让人觉得凶蛮。
相反，那臃肿高大，可笑可爱可怖的身影中，隐然有极为出尘的潇洒气质。
礼堂中的老神父看着那道身影，忽然开始颤抖起来，沙哑的声音叫着：
“他……他不是巨魔……他是……暴徒党的……”
高大的身影没有在意，极为认真地朝着众人作了一揖。
“在下，柳拂衣。”
“为猎杀‘巨魔’而来。”
冰极镇人任劳任怨，安居乐业，每年都会向艾斯兰帝国输送大量风味别致的南极冻鱼。然而，他们陷入恐慌，向大都会求助的时候，大都会没有回应。
而在元48年，建都日，勤恳朴实的冰极镇镇民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世隐乡三先生，踏风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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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22
外328区。
市民广场正在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人们围绕着巨大的篝火又唱又跳，在欢笑中等待着凌晨时刻的到来。
而在城镇深处，一间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修理铺却完全没有这种喜悦的气氛。
封流单手提着个硕大的包裹扛在肩后，吹着难听的口哨，把修理铺的闸门拉了下来，紧紧地锁上，还不忘记踩上两脚让铁闸关得再结实一点。随后便对身旁灵秀的女孩懒洋洋道：
“go！向伟大航路进发！”
唐唐沉默地跟在封流身后走了一段路，忽然问道：
“不等篝火晚会的倒计时结束了再走吗？”
封流腾出一只手来挖了挖鼻孔，道：“干嘛？想看烟花？我才不去呢，真正的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唐唐没理会他，也没有点破他在这十几年来的每个建都夜都会偷偷地看一夜烟花的事实，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我们真的不去世隐乡？”
封流挑了挑眉头：
“去那干嘛？你家封哥哥又不一定在那里，没准真是被那鼻屎巨怪踩死了呢？”
唐唐狠狠掐了掐封流腰间的软肉：
“你死上一万次他都不会死！”
封流吃痛地揉了揉腰，耸了耸肩道：“毕竟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
语毕，封流悠悠叹道：
“哎，真是白浪费了我这么多年的精心布置。”
唐唐握了握手里不曾离身的小黑伞，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忽然气恼道：
“所以我们去大都会到底要干嘛啊！”
封流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是平静，没有调侃，也没有大大咧咧：
“处理一些旧事。”
……
玛丽安娜酒馆。
距离0点还有五分多钟的时候，封艾忙里偷闲，跑到伊斯特·秋楚身旁，压低了声音，贼兮兮道：
“伊斯特，跟我过来。”
伊斯特疑惑地看了一眼封艾——她的酒量果然很差，即便喝下那口toxic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她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潮红。
伊斯特不明就里地跟着封艾，两人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悄悄地溜出了酒馆。
从黄道大厦的天台俯瞰整个城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夜空中繁星点点，与悬浮公寓的灯光交辉相应，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要干什么？”
伊斯特问道。
封艾嘿嘿一笑：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给你看点超级厉害的东西。”
封艾忽然蹲在了一块空地上，双手一拍，右手手套内绽出荧荧蓝光，他的眉头紧皱，不知道默念着些什么。
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马甲口袋里钻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一人一鼠静静地看着封艾。
过了一阵子，距离0点还有20秒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窗外的夜空，开始倒数。
“19，18，17，16，……”
人们在心中默念。
“15，14，13，12……”
已经有人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10，9，8，7，6……”
整个大都会，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人都开始为0点的到来倒数。
“5，4，3……”
封艾忽然从远处喊道：
“伊斯特，闭上眼睛！”
“2，1，0！”
伊斯特闭上了眼，她在眼帘中骤然感觉到一阵蓝光爆射，绚烂的蓝光从黄道大厦绽出，在一刹那间仿佛照亮了整个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朵烟花。
全城的烟花都会在0点那一刻点燃，庆祝这个神圣的时刻，但是来自黄道大厦，封艾亲手“做”的烟花最为准时，最先冲入云霄，在夜空中绽开一朵极其绚烂的花朵，其光彩远远地盖过了其他的烟花。
封艾在满城的烟花响声中肆意地叉腰狂笑：
“哈哈哈哈……”
“还是老子的烟花最强！一群渣渣！”
伊斯特在蓝光消退时便已睁开了眼，她那如海洋一般的眼睛倒映着那朵攀上了云霄的巨大烟花，眼里似有千万种情绪。
封艾得意地转过身来，扬起眉头：
“怎么样？好看吗？”
“嗯。”
伊斯特轻轻应道。
“你以前看过烟花了吧？”封艾问道。
“嗯。”
“不过，肯定没有我这个好看，这玩意儿快要把我的脑子榨干了。”封艾自满地说着。
伊斯特确实是看过烟花的。
每逢节日的时候，无论是大都会，还是世隐乡，都会放烟花庆祝。
“但是！”封艾忽然又说道：“过节日就是要有仪式感才好玩，光是看烟花肯定没什么感觉的。”
伊斯特眨了眨眼，问道：
“什么是……仪式感？”
“当然就是做一些让你拥有‘我在过节日’的感觉的事情，比如说……”
封艾嘿嘿一笑，双掌一拍，蓝光一闪而逝，手里忽然多了一束黝黑的铁线花：
“和重要的人一起放烟花，家人，朋友，爱人，什么都可以，总之就是让你觉得很重要的人！”
封艾一本正经地说着，忽然把手里的铁线花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伊斯特刚反应过来，封艾的手里便多出了一个防风打火机，点燃了铁线花的线头。
铁线花忽然冒出细细的火花，把伊斯特生生吓了一跳，身子一颤，险些没把手里的铁线花丢了出去。
“放心啦，这东西超安全的！”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伊斯特闻言，这才垂下眼眉，细细地看着手里的铁线花。
铁线花的光芒并不算太亮，细碎的光点随着棍子的燃烧轻巧地向外跳跃着。
比起能够飞上云霄，照亮夜空的巨型烟花，这样的烟花就只是单纯的小孩子的玩具，稀疏平常，实在算不上好看。
但是伊斯特却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同。
铁线花拿在手里，火花往外冒的时候，她可以渐渐感觉到线头处传来的温度，尽管这样的烟花真的没有太好看，却有着生命的质感。
伊斯特有些痴了。
她的眼底深处微微荡漾，似是迷离，却又不是。
随着铁线花不断地燃烧，在黑夜中坚强地跳动着，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跳动着。
忽的，铁线花便燃到了尽头，黄道大厦又恢复了黑暗。
伊斯特这才回过神来，似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是过于入神了，有些害羞地看着封艾。
封艾挠着脑袋，笑了笑道：
“这些小玩意儿总是烧的特别快，你没玩过烟花吗？”
伊斯特微微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道：
“第一次。”
封艾眉头一挑，喜道：
“那正好！”
说着，又再次双掌一合，蓝光闪现，地上忽然多出了一堆千奇百怪的小型烟花。
“你刚才玩的铁线花，还有这个跳跳蛙，二踢脚，摔炮，仙女棒，狗尾巴草，小飞碟……我会做的千奇百怪的玩意儿特别多，小时候跟我一个在炮竹厂打下手的朋友学过。厉害吧！”
玛丽安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封艾身后，哼哼道：
“好玩吗？”
封艾听到玛丽安娜的声音，猛地窜起身来，看着玛丽安娜抱臂冷笑的样子，头皮发麻。
他尴尬地赔笑着：
“姐，你听我解释……”
玛丽安娜干咳了两声：
“封艾同学，擅离岗位，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我的我的，自罚三杯。”封艾打着哈哈，弓着身便打算溜回酒馆，正好找点酒喝解解渴，马上被玛丽安娜揪住了领口，封艾的反应极快，动作无比迅捷地回身，撤步，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肃然道：
“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玛丽安娜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赏了封艾一个暴栗：
“逗你玩啦，正好我也想出来透透气。”
玛丽安娜又捏了捏伊斯特的脸蛋，嗔道：
“小秋楚也是，胳膊肘往外拐！有好玩的也不带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在夜色中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羞涩。
“哇！？这是……小飞碟吗！”玛丽安娜忽然看见了地上那堆千奇百怪的烟花，兴奋地蹲下身来，拆开了一盒小飞碟，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
“没想到现在还有啊……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了！”
说着，玛丽安娜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小烟花，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引线，丢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引线烧尽的时候，那个硬币大小的小飞碟忽然开始旋转起来，从侧边冒起火花，在地上飞快的打转，竟朝着在地上蹲着、看两人玩着烟花的阿尔萨斯飞了过去。阿尔萨斯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给追得屁滚尿流、吱吱乱跑。玛丽安娜见状，不禁坏笑：
“阿尔萨斯也和烟花玩得很开心啊。”
封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钻了过来，把一个打火机塞进了伊斯特手里：
“你也别光看着，自己去放啊！”
伊斯特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攥紧了打火机。
“喏，”封艾随手递给她一个小礼花：
“烟花的玩法基本上都差不多，把引线点燃，然后跑远一点就好了，自己去试试。”
伊斯特犹豫着，拿着小礼花走到了空地处，小心翼翼地把礼花放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了引线后，有些紧张地起身跑回了封艾身边。
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小礼花才开始喷涌出细密的火花。
伊斯特呆呆地看着那束高高窜起的火花，封艾笑道：
“好玩吧？”
伊斯特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又兴致勃勃地点燃了一颗小飞碟，嘿呀一声丢了出去，封艾见状，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
“姐，你这样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么普通的小飞碟玩法，只会暴露你的年龄。”
玛丽安娜闻言，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那你怎么玩？”
“看着！”封艾抓起那盒小飞碟，把里面所有的小烟花都扔到了地上，然后把每个小烟花的引线都对准了一个点，十几个小飞碟便绕成了一个圆，这时，封艾拿过了防风打火机，同时点燃了十几根引线，一堆小飞碟顿时如同陀螺般在地上带着火花起舞，有时候还会彼此碰撞，像是小人打架。阿尔萨斯瞪着四处乱窜的小飞碟，索性眼睛一闭，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小飞碟就是得一次点完才过瘾！”封艾满足地拍拍手道。
玛丽安娜气鼓鼓地抢过封艾手里的打火机：
“我也有厉害的玩法！”
“你这个不好玩，看我的！”
“嘁，不就是……而已嘛！再看看我这招！”
“到我了到我了！”
封艾与玛丽安娜宛如小孩般围着一堆小烟花打闹，拌嘴声接连不断，全都笑得很是开心。也许是二人欢笑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当伊斯特的笑声轻轻响起、并逐渐变得略微开朗了些的时候，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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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 of Stars】 EC.Chapter.23
建都夜已经过去，大都会的居民们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玛丽安娜酒馆基本上是没有休息日的，封艾也并不喜欢龟缩在家里长毛。所以今夜的玛丽安娜酒馆照常开放，热闹非常。
稍微闲暇一点的时候，封艾凑过去问玛丽安娜：
“姐，今天没有球赛转播了吗？”
他指了指玛丽安娜酒馆的放映屏，往日放映屏上都会放一些球赛的转播，今天却是在放大学城区本地的新闻。
玛丽安娜瞪大了眼睛，道：
“土包子，你不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吗？”
“什么大事？”
“艾斯兰的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殿下准备来咱们大学城区拉选票了啊！”
“噢……”封艾这段时间偶尔也会看看新闻，对这个国家的政治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建国国王阿尔·艾斯兰已经年迈，据说明年就会立下皇储，为新国王的继任做好准备。
艾斯兰的皇子共有五位，五皇子索林·艾斯兰罹患恶疾，英年早逝，七皇子索尔·艾斯兰又刚刚成年，见谁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显然并不在皇储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说，有希望成为大都会的第二任国王的，基本上也只有大皇子迪塞尔，二皇子约瑟夫，三皇子克莱希了。
而阿尔陛下的立储方式也颇具想法：将大都会划分为几个区域，分配给三位皇子、让他们轮流去管理一段时间，再由市民投票决定满意度。综合自己的判断，来确定哪位才是合适的继任者。
显然，大都会最外围的一大片大学城区，是分配给二皇子来管理了。
封艾撇了撇嘴，道：
“他来拉选票，关我们什么事？”
玛丽安娜理所当然道：
“怎么不关我们事了，下任国王的品性直接影响我们这些市民的生活好坏啊！”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当上国王？”
玛丽安娜闻言，仔细地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
“我觉得二皇子最好啊！目标宏远，努力积极，特别有向上心，你看看人家的自己组建的蔷薇商会，现在已经是艾斯兰数一数二的大商会了。”
“而且，”玛丽安娜神神秘秘道：“他还长得高大威猛，特别帅！”
封艾摇了摇头：
“我还是看好大皇子，一看人家就成熟稳重，这样的人才是当国王的好材料。”
玛丽安娜皱了皱鼻头，撇嘴道：
“我不喜欢光头。”
“光头怎么了啊！光头招你惹你了啊！人家发际线太高无奈剃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我就是不喜欢啊，一点都不帅。”
封艾虚着眼道：
“你们女人选国王都是看脸的吗？”
玛丽安娜朝他做了个鬼脸：“是啊！你管得着吗！”
封艾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是看脸选国王的话，为什么不选三皇子？据说人家可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哦。”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转过头去道：
“你管不着！况且，三皇子好像一直都没有要当国王的意愿吧？”
语毕，她又补充道：
“三皇子与世无争的，本来能当个大诗人也说不定，可惜生错了帝王家。”
封艾转过头去问一旁的伊斯特：
“伊斯特，你呢？”
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收银机的伊斯特吓了一跳，疑惑地转过头来。
“对哪位皇子会当上国王有没有想法？”封艾咧起一口白牙。
伊斯特怔了怔，只是看着封艾，眨了眨眼。
“哎，你就随便说一个嘛！”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道：
“大皇子？”
封艾猛地一拍掌，得意洋洋道：
“好啦，这下两票对一票，我宣布光头殿下迪塞尔·艾斯兰正式继任国王！”
玛丽安娜狠狠敲了敲封艾的脑袋：
“嘚瑟！”
封艾嬉笑着摸了摸头，忽然又问道：
“说起来，不是还有两个公主呢嘛？我怎么没在新闻上见过？”
玛丽安娜道：
“四公主我不了解，六公主丽黛儿很出名啊！你不知道吗？”
封艾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土包子！人家可是大都会的宠儿，千年一遇的美人儿。”
封艾虚着眼道：
“跟你比怎么样？”
玛丽安娜毫不犹豫回应：
“没我好看。”
“……不要脸。”
“略略略。”
“……伊斯特呢？”
“没人！可以！比！我家！小秋楚！好看！”
……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时针已然悠悠指向了零点。
封艾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吧台，径自去把塞得爆满的垃圾桶提了出来，把垃圾袋的袋口扎紧，提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玛丽安娜酒馆。
“老板娘，我去倒垃圾啊！”
“快去快回。”
封艾吹着口哨，从货梯下到了黄道大厦的底层，拖着比他还要大的垃圾袋慢悠悠地走出了大厦门口。
“真安静啊。”封艾抬头看了看四周，感叹道。
建都日后的第二天，没有了庆祝活动，整座城市都沉寂了下来，没有烟花爆竹声，也没有音乐，路上偶有寥寥行人匆匆路过，霓虹灯彩也暗淡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昨夜跟伊斯特和老板娘在楼顶的嬉闹，不由轻轻一笑。
“连部车都没有。”封艾嘟囔着，拖着垃圾袋，穿过了街道，往隔壁街区的垃圾回收站走去。
“不过，安安静静的倒也不错，至少还能安心看看星星，思考一下人生。”
封艾的心情很是愉悦，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往日人潮汹涌的街道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就算是想在这里裸奔都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封艾也没有警惕突如其来的危机。
他悠哉地吹着从封流那学来的难听的口哨，拐过了又一条街道，也不去理会空荡荡街道上断断续续闪烁的交通指示灯，径自穿过了马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刺耳的刹车嘶鸣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一道泛着冷光的黑影向自己袭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倒飞了出去。
封艾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就算是紧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来自天花板吊灯那刺眼的炽光。
他恍惚间睁开眼睛，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感叹自己天生就是被撞来撞去的命，之前被那巨大紫色肉臂撞飞也是，这次也是。就连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情景都似曾相识。
只不过，这次他看见的不是一个清秀灵动的小姑娘，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极秀气，而俊美的男人。
一个几乎要把脸凑到自己鼻子上的男人。
天然的酒红色头发让封艾莫名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一双桃花眼里带着惊诧。开口惊叹道：
“哇！竟然真的没死啊！”
封艾的眼皮子下意识跳了跳，又听到身前传来的声音：
“少爷，没出人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说话还是客气点吧。”
“……抱歉。”俊美的男人笑了笑，继续道：
“你是怪物吗？本来还想给你紧急包扎一下，再送到医院去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不用了。”
封艾于是才发现，男人方才是站在身旁，弯着腰把脸凑到自己眼前，而在给自己的右腿包扎的却是另有其人，一名面色苍白得发灰，脸上没什么生气的管家。
男人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菲尼克斯真厉害啊！真厉害啊菲尼克斯！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面瘫除了扮僵尸吓人以外没有别的特长的菲尼克斯，但是偏偏连包扎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完美无缺啊！你看看你这包的！简直完美得像是丽黛儿包的粽子嘛……”
“少爷，我并不能分辨你这句话中包含的意义是褒是贬。”
男人打着哈哈，拍在管家肩膀上的手越来越使劲了：
“当然是在夸你了！啊……没有菲尼克斯的日子我到底该怎么过啊！”
男人闹腾得太厉害，以至于正在包扎的管家都没办法坐稳，连带着牵扯到了封艾腿上的伤口，吃痛地吸了口凉气。
“啊……”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有所收敛，笑眯眯地问道：
“抱歉抱歉，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封艾从沙发上坐起来，捂了捂脑袋，环顾了一眼四周，这似乎就是个比较大的府邸，没有太多装饰，简单而干净：
“我没事。”
“没事就好。”男子愧疚地笑了笑：“怪我赶路太着急，让菲尼克斯把车开得太快了。”
不知是不是封艾看花了眼，总觉得那人的双眼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恬淡笑意。
菲尼克斯略略低了低头，平和没有波澜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封艾，看不出什么情感：
“不好意思。”
封艾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是我自己闯红灯了。”
一阵花香忽然传来，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封艾疑惑间，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男子见状，不由得意笑道：
“好闻吧？是我的白兰花。”
封艾随着男子的手指向的地方看去，沙发前的桌子上，确实摆着一盆白兰花。
“它有点水土不服，又缺水缺得厉害，我这才让菲尼克斯开的快了点，急着带它来浇水。”
男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殿下，花，红发，温柔的笑脸……
眼前男子渐渐和封艾印象中，在新闻里看到的形象重合起来。
那个不爱政事繁琐，却爱鸟语花香，对生命充满了热爱，脸上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男人。
封艾先是犹豫，又是惊异。
“你是……三皇子？”
男子脸上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克莱希。”
他是艾斯兰的三皇子，但他也可以不是。
但他是克莱希，并且一直都会是热爱这个世界的克莱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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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24
，克莱希又撇了撇嘴：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一看吗？”
封艾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确实无甚大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三位皇子被分配到大都会不同的地区进行管理，而在他的印象中，三皇子要去的是大都会的中心区，而不是大学城区。
该来大学城区的，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
克莱希又笑了，笑意中隐约带着些许无奈：
“父亲临时把我和二兄的管辖地区调换了。明天你应该就会在新闻里看见的。”
“所以你以后就会在这边暂住了吗？”
“是的。听说这边的海蔷薇超——级棒啊！中心区离海岸太远了，种不出好看的海蔷薇。”
“对了，”克莱希眼里透着欢欣，又开口接道：“据说这边的银海岸特别好看，是不是真的？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最感兴趣的就是大学城区的银海岸了，你有去过吗？”
封艾摇头：
“我也是刚来没太久。”
“啊是来读书的吗？”
“在酒馆工作。”
“酒馆啊，”克莱希撇了撇嘴，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支着下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酒馆。”
封艾扬了扬眉头：
“为什么不去？”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克莱希语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悲愤地捂住了脸：
“一国皇子跑到酒吧里寻花问柳，第二天你就能看到我被老爹凌迟处死的新闻了吧！”
“同样是男人，偏偏我这样的就因为生在帝王家所以得保持形象，男人该去的地方我一个都不能去！”
“可恶别说酒吧了，能够戴着猫耳去一次女仆咖啡店简直就是我毕生的梦想啊！”
封艾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还真是挺可惜的至少我的老板娘很漂亮，虽然是个欧巴桑。”
封艾话音刚落，便看到克莱希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了他面前，双手狠狠地拍在他缠满绷带的双腿上，封艾不由发出杀鸡一般的惨叫，再低头看去时，克莱希眼底竟盈满了悲愤的泪光：
“有多漂亮？”
“还c还好吧”
“酒馆在哪？！”
“黄道大厦”
“叫什么名字？”
“玛丽安娜酒馆”
克莱希猛然扭过头去，面向远处木头般伫立的面瘫管家：
“菲尼克斯！我有一个天衣无缝的的计划”
“少爷，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你明明连计划内容都没听过！”
克莱希又走到菲尼克斯面前，抓狂地按着他的双肩来回晃荡，菲尼克斯的腔调仍然没有一丝起伏：
“少爷的计划无非就是要和我互换装扮，让我代为参加明天的发布会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我和少爷长得不是很像，我也没有办法模仿少爷的行为举止。”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只要傻笑就好了！反正外面对我的评价不一直都是‘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吗？”
“少爷，我笑不出来。”
“怎么可以笑不出来呢！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随便想想都有趣的要命！你试着想一想女仆咖啡店的可爱少女，或者是昨晚咱们在井月楼吃的烤肉，或者是银海岸覆盖了整片海洋的海蔷薇，绝对会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的！”
“少爷，银海岸的海蔷薇只会沿着海岸线生长，不会覆盖整片海洋。”
“菲尼克斯，你简直是人类最大的败笔！”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我见过的这么多人类里面唯一让我讨厌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从海底深处拖回来的上世纪渔船舢板吗？一股霉味儿的榆木脑袋！”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真的好严格哦！”
“少爷，对此我是真的很抱歉。”
“”
看着克莱希不依不饶地闹腾了好一阵，封艾叹了口气，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插嘴道：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克莱希这才放过了菲尼克斯，讶异道：
“这就走了啊？你真的能走得动吗？”
“只是走路的话绰绰有余的吧”
“你还真是个怪物啊，刚刚的汽车时速已经有六十迈了吧？你还真的能走路啊？”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还要回去上班。否则的话，酒馆里的母老虎大概会一拳把我打成两个小饼饼吧”
“需要送你回去吗？我也可以顺便借着名头去看一看漂亮的老板娘嘛”
“不用了，你这样的家伙出现在酒馆门口绝对会引起骚乱的这里是莎翁道吧，再过两条街就是黄道大厦了，走路也就十分钟的事。”
克莱希叹气道：
“还真是遗憾啊，还以为能在撞了你以后再来点什么因缘巧合，然后和美丽的酒馆老板娘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封艾撇嘴道：
“被撞了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不用再倒垃圾了。”
克莱希笑嘻嘻道：
“你把一堆垃圾撒到了皇室专用的兰迪加长轿车上。”
封艾道：
“希望明天你上电视的时候不会带上车模在车头上摆拍。”
封艾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出了府邸。
克莱希没有问封艾的名字。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个人生轨迹完全不同的人在因缘际会下偶遇，作为一天的朋友便足矣。
无论怎么说，当封艾走出这座府邸，两人都会继续朝着自己的路走下去，再无交流的机会。
封艾回到玛丽安娜酒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玛丽安娜看到推门而入的封艾，怒发冲冠地吼了一声：
“封！艾！”
她摩拳擦掌地走上前来，正欲给封艾头上来上一串暴栗，忽地看见了封艾右腿上缠的难看的绷带，猛地一惊，眼底里的愤怒转为慌乱：
“你你怎么了？摔着了？被人打了？从楼上掉下来了？”
封艾虚着眼道：
“只是被车撞了一下而已”
玛丽安娜似乎真被吓到了，围着封艾打转：
“被车撞了？厉不厉害？严不严重？还走的动道吗？回得了家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没事只不过”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自己遭遇到克莱希的事情说了出来——如果让老板娘知道她心目中的“温柔诗人”其实是个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参观女仆咖啡店的怪胎，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没什么，你看我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嘛。”封艾笑嘻嘻的，咧起大白牙。
玛丽安娜吁了口气，插着腰打量着封艾，眉眼里透着担忧：
“真没事啊？要不要我给你放假回家休息不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到车吧。”
“姐，我真没事。”封艾无奈地摊开手，“你再这样，我就立马给你做一套广播体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玛丽安娜笑嘻嘻道，强行扶着封艾回到了吧台里，搬了张吧凳让他坐在伊斯特的旁边。
“正好，你今晚跟着小秋楚学学收银算账吧，也没什么要你忙活的了。”
封艾白了玛丽安娜一眼，大喇喇地坐在了吧凳上，正偷偷瞄着自己的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转过了头去，专心致志地清点着收银机里面的钞票。
看来今晚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封艾无奈地在吧台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一边看着伊斯特干活，一边逗弄着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过了一阵，他忽然问道：
“伊斯特，今晚忙吗？”
伊斯特惊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那客人多吗？”
“还好。”
“跟平时比呢？”
“差不多。”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为什么要把收银机里面的钱清点了十二遍？”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啪地一声把收银机关上，站起身来，洗碗去了。
“她这是生气了？”封艾一脸的无辜，自言自语。
转眼间，已经是清晨。
玛丽安娜酒馆里又只剩下了封艾三人。
封艾不管玛丽安娜的唠叨，硬是夺回了她手里的拖把，悠游自在地吹着口哨拖地板，玛丽安娜看着封艾的背影，踌躇了一下，忽然道：
“小秋楚，封艾，要不然你们休息两天吧？封艾也好好养养伤，正好我这两天也累了，明后天就暂停营业吧。”
“哟！”封艾立起了拖把，促狭道：
“老板娘还有良心大发，给咱们放假的时候啊？”
玛丽安娜怒道：
“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
“不过，”封艾又重新抄起拖把拖地了，“我不要放假。”
“为什么？”玛丽安娜气恼道。
封艾耸了耸肩：
“因为在家里面缩着很无聊啊，对吧？伊斯特。”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的眼神忽然有些闪烁，流淌着莫名的情绪。突然，又用力咬了咬嘴唇，语气似乎十分气恼：
“你们两个真是反了！我不管，老娘明天就要休息，你们就算来了也不开店！”
“哎，这女人疯了。”封艾悠悠叹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结算完工资，跟玛丽安娜道别后，封艾和伊斯特又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全程无话，封艾倒也习以为常，不会觉得太过于尴尬，只是今天的伊斯特似乎有些异样，总是有意无意地瞥一瞥他。
直到回到了旧公寓，伊斯特打开房门的时候，才仿佛打定了主意般，犹豫着开口道：
“你没事吧？”
“啊？什么事？”封艾被愣了一下，看见伊斯特扫向自己脚上绷带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在询问自己的伤势。
他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发，咧起一口大白牙：
“真的没事，活蹦乱跳的。”
“嗯。”伊斯特闻言，便钻进了门后。封艾本想就此离去，却发现她的房门迟迟没有关上。
稍过了片刻，那门内便又探出了伊斯特的半边脸来：
“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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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25
，第二天，下午五点的时候，封艾照常敲开了伊斯特的房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过了很久才打开了门。她穿着睡衣，惺忪的睡眼带着疑惑。
昨日玛丽安娜已经说了放两天假，今天本来是不用上班的。但是封艾依旧叫醒了伊斯特。
“早啊！”封艾咧起好看的大白牙：
“阿尔萨斯也早啊！伊斯特，今天有空吗？”
伊斯特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过了半晌，犹豫道：
“有。”
“那就好，”封艾拍手道：“我们去找老板娘吧！”
“啊？”
伊斯特显然显得很是困惑。
封艾嘿嘿一笑：
“她说今天不能上班，没说今天不能出来玩啊！”
封艾又忽然道：
“银海岸，昨天听说的，据说很漂亮，离的也不远，你去过吗？”
又过了十来分钟，伊斯特才收拾好，跟着封艾出了门。
两人来到黄道大厦，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回应。
封艾嘟囔道：
“这家伙放假的时候连打雷都吵不醒的吗？”
大门久叩无人应。无奈下，伊斯特拿出了玛丽安娜存在她那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酒馆大门，打算直接进房间去叫醒玛丽安娜。
“哇，老板娘昨晚睡觉连客厅灯都不关的吗？”封艾一脸地嫌弃，随着伊斯特踏着楼梯走上了三楼，才发现玛丽安娜的房门洞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伊斯特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封艾挠了挠头：
“或许是去上厕所了吧。”
厕所也没有人影。
“难道老板娘丢下我们两个，自己偷偷溜出去会情人了吗？”封艾虚着眼道。
他郁闷地吁了口气，又道：
“伊斯特，你在这边再找找，我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地下仓库睡着了。”
伊斯特点了点头，径自朝楼上走去。
封艾进入了地下仓库c打开了灯，却发现一切依旧是他昨晚换完衣服后离开的样子，烟灰缸里面的烟头都没有动过。他困惑地摸了摸下巴，又原路爬了回去。
刚上到地面，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伊斯特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来到自己面前，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疑惑和慌乱。
“封艾”
“阁楼从里面反锁了”
“锁上了？”封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种奇怪的不安感逐渐漫上心头，忙随着伊斯特跑上了四楼的阁楼。果不其然，阁楼的木门紧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封艾皱了皱眉头，敲了敲门：
“老板娘，在不在？你是睡死在里面了吧”
“诶？姐，开门啊！你在里面干嘛？”
“姐？你在不在？玛丽安娜！”
封艾的语气变得越来越着急，伊斯特也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呼吸不禁微微急促起来，扶着木门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连阿尔萨斯都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从衣领里跳了出来。
敲了一阵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肩膀去撞门。
沉闷的碰撞声在狭窄的过道里响起，除此之外，只有阿尔萨斯惊慌的吱吱声。
封艾后撤了几步，猛然出脚，直接踹碎了里面的门锁，木门豁然敞开。
过道的光线照进了阁楼。在细长的光柱里，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轻轻地流动。
除此之外，还有浓郁刺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阿尔萨斯猛然钻进了伊斯特的衣服里。
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
她的嘴唇微张，轻微地c却又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神变得空洞而失焦，逐渐蒙上泪水的瞳孔中盈满了绝望。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从她的颊间落下c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连抽泣声，连哽咽声都没有。
玛丽安娜便在阁楼里，而且从今往后她哪里都不会去了。
玛丽安娜们散落在阁楼的地板上，血迹涂满了木地板。
她美丽的头颅静静地躺在阴影中，眼睑并没有合上，恬静地看着封艾和伊斯特。
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那种笑容，就像是羞涩的女子念及心上人时的笑意。
她的颈带终于脱下来了。连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一起。
伊斯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软，直直地躺了下去。
在她倒地的瞬间，一只瘦削的手托住了她的肩膀。
封艾。
封艾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沉默地抱起不省人事的伊斯特回到了楼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
随后，他独自一人回到了阁楼。
晚些的时候，黄道大厦的底下传来警笛呜鸣。
警察们涌进玛丽安娜酒馆，封锁了现场。
警方要求封艾两人去警局录口供。
封艾抱着伊斯特上了警车。
伊斯特在车厢中悠悠醒转。直到去到黑白色的警局的时候，进入灰色的审讯室的时候，坐在蓝色的刑警面前的时候，听着封艾用没有颜色的语调复述着今天他们经历的一切的时候，听着蓝色的刑警不断问她问题的时候，封艾带着她走出灰色的审讯室门口的时候，坐上红色的出租车回到公寓的时候，她都一直死死地睁着她的眼睛。
她蓝色的，好看的，动人的，苍白的，空洞的，恐惧的，无助的，茫然的c绝望的眼睛。
就这么静静地淌着泪水，连哽咽的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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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今安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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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26
，封艾几乎没说过一句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除了审讯的时候。
还有伊斯特无声地流着泪，打开房门的时候。
“会没事的。”
他这样说着。
封艾的房间没有开灯，热水壶没有烧水，电视没有开。
现在他躺在床上，鞋子也没有脱掉。
他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呼吸。
他借着暗淡月光看时钟转动，依旧没有说话。
没有人知道封艾在这个寂静的时分想的是什么。
或许是在思考玛丽安娜的死因，或许是在回忆玛丽安娜的眼神，或许是在思考自己来到大都会的意义。想起328区的破旧修理铺，想起世隐乡里那个干净的庭院。
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封艾忽然动了。
他下床，披上一件外套，打开门，下电梯。
他来到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街道上忽有夜风起。
封艾捂紧外套，向夜色行去。
黄道大厦。
玛丽安娜酒馆犹自亮着灯。
封艾微怔，穿过了黄色的警戒带，径自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于是他看见了伊斯特·秋楚。
伊斯特坐在吧台上，眼睛无神，眼眶微微泛红。
吧台后的留声机放着浪漫的爵士乐。
往日玛丽安娜还在的话，就算酒馆不开张，也是要放爵士乐的。
所以伊斯特便打开了留声机。
她随着音乐，轻微地晃悠着双腿。
那是极美的腿，人也是极美的。
封艾没有出声，默然伫立，似是不忍打扰。
曲子放完，伊斯特转过头来，方才见着封艾。
她惊了一下，旋即又垂下眼眉：
“你来了。”
封艾道：
“你也来了。”
“嗯。”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又沉默。下一曲音乐响起，伊斯特转过身去，没再看封艾了。
封艾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静默不语。
音乐一曲一曲播放，时间流逝。到了凌晨时分，晚风渐凉。
伊斯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忽然缩了缩身子，身后忽然有一双手，为她披上了外套。
外套仍有封艾身上残留的温度，还有淡淡的体香。
伊斯特转过头去看封艾，眼里带着讶异。
封艾看着伊斯特，淡淡道：
“我会把凶手找出来的。”
伊斯特极轻微地颤了颤，封艾却没等回应，径自走向了大门。
快要踏出门口的时候，伊斯特看着封艾的背影，忽然道：
“为什么？”
封艾僵住，转过身来：
“什么为什么？”
伊斯特偏转过头去，过了半晌，悠悠道：
“你才来了半个月。”
封艾初到大都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他认识玛丽安娜，也只有半个月。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认识一个人，一天就够了。”
他又道：
“她曾经跟我说过，认识一个人，只要看眼睛就够了。”
伊斯特又极轻微地颤了颤，没说话。
他又道：
“玛丽安娜是个好人，她不该枉死，也不该是那样的死法。”
“所以我要把凶手找出来。就算她已经死了，我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语毕，封艾又转过身去，消失在了夜风中。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说不出话来。
玛丽安娜绝对不会是自杀。
没有人可以像那样自杀，让自己的身体散落在各处。
她的肢体残破不堪，她被人砍去头颅，地上留下一把只有她自己，还有封艾的指纹的，沾满血迹的刀。
刑警分析案发现场的时候，认为这是一场完美到无解的密室谋杀。
残忍至极，令人发指的高智商犯罪。
刑警们看见玛丽安娜的残躯时，极为震惊，这样的犯罪手法，让他们想起了已经销声匿迹十年的恐怖都市传说。
刽子手杰克。
——那个在十年前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以极其残暴的手段进行了五十三场随机杀人分尸案，警方苦寻不获，至今仍然逍遥法外的杀手。
人们出于恐惧，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索性以公元纪年最著名的杀手为他命名。
封艾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
他早在见到玛丽安娜尸体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特意亲自检查了案发现场，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反感不管不顾，认真地查看了玛丽安娜的死状，伤口的样子，血迹凝固的时间，带着一身的血迹走出了阁楼，才叫来了警察。
他不打算依靠警察。他要靠自己。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警察知道的要多。
玛丽安娜死前带着平静的微笑，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左手一直不离身的银色戒指不见了。
她被人斩首，面庞安然无恙，脖子却被砍得血肉模糊。
阁楼从内部反锁，没有外力打开的痕迹。
伤口的刀痕显然是来自地上的那一把刀——刀是普通的菜刀，从后厨拿来的。
玛丽安娜酒馆的一c二楼有监控摄像头，但是每天玛丽安娜睡觉前都会把监控关闭。
他仓促地查看过摄像头的监控记录，那天他和伊斯特向玛丽安娜道别以后，玛丽安娜一如既往地抱着衣服上了三楼，过了一阵，便围着浴巾下楼来关闭了监控。
一切都太平常了。
关了监控以后，玛丽安娜到底做过了什么？
为什么后厨的菜刀会出现在阁楼里？她拿着菜刀去阁楼要做什么？
菜刀上有她和封艾的指纹，这是封艾在接受审讯时听刑警说的。
有他的指纹是理所当然的，只有他们两人用过那把菜刀。
问题就在于，如果玛丽安娜真的是被凶手用那把菜刀分尸的话，为什么上面没有残留一丁点凶手的痕迹？
凶手的犯罪手法到底是什么？他是怎么逃出那个阁楼的？
他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是刽子手杰克的话，真的是随机选择到了玛丽安娜吗？
封艾有很多地方都想不通。
于是，他决定先从刽子手杰克的传说入手。
他连夜赶去了大学城区的二十四小时图书馆，凭借着证件借来了便携式电脑，回到了旧公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认真搜寻刽子手杰克的资料。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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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27
，元35年，大都会南部新市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格林企业的股东皮特曼伯爵在自己的府邸惨遭残杀，一百二十平房的主卧室被凶手用残肢涂满了血迹，府邸上下三十五名保安无一察觉。警方闻讯而来，在凶杀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调出监控也不见可疑人物，最终成为了轰动一时的特大悬案。
仅仅在事发两天后，新市区的某处垃圾场，又有一名流浪汉被虐杀，残肢被重新拼凑成了诡异的人形。当局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引起了极高度的重视，却仍然找不到任何凶手的线索。
第三次虐杀案，发生在三天后，新市区与大学城区的交界处，某家地下赌场的老板被削成人棍，吊在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上，四肢被切碎，在下水道被人发现。
新市区因此产生了极为严重的骚动，市民们无比恐慌，每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残杀的目标。
不知何时起，残暴的杀人者被冠以了代称。
刽子手杰克。
没有人知道刽子手杰克的长相，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神秘的恶魔永远将全身都笼罩在一袭黑衣中，身高只有成年男子的一半，行踪鬼魅，极端凶残。
这片阴影很快便从南部开始扩散，凶暴的杀人案件不断发生，案发现场也不再局限于南部。中心区，旧城区，大学城区，都陆续出现了刽子手杰克的身影。
行凶的地点不定，目标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最夸张的一次，大都会北方旧城区有一名巡警在暗巷被肢解，死相极为惨烈，事发的第二天，间隔近千里的中心区，又有一位子爵在自己的府邸被用同样的手法杀害。
所有的死者身上的财物都完好无损，无一例外。
这说明了刽子手杰克杀人从不为财，也不为恩怨，纯粹是为了享受虐杀的快感。
其手段之残忍，行踪之隐秘，骇人听闻，夜止婴啼，甚至惊动了君主阿尔·艾斯兰，国王下令全城警局加强警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加派大量人手，甚至启用了专门的调查组追查案件。
但是刽子手杰克依然逍遥法外，若不是某次作案时意外被堵截，匆忙中暴露了只有成年男子一半大小的身形，人们几乎就以为是师匠重新潜入大都会屠杀了。
然而，残忍的事实是，一切的作为都是徒劳无功。
三个月，五十三人。
刽子手杰克连续屠杀了五十三个毫无关联的人后，彻底销声匿迹。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刽子手杰克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亦或是对这样的杀戮游戏感到了厌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那以后，刽子手杰克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现在，沉寂了十年的都市传说，继当年的师匠入城事件后又一片笼罩在整个艾斯兰大都会的恐怖阴影，又重新浮现在了世人眼前
封艾合上了电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悠悠叹了一声：
“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性的线索啊”
玛丽安娜的死状，确实很符合刽子手杰克的行事手段，但是封艾总是隐隐觉得他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完全不能理出像样的头绪来。
“已经八点了啊”封艾瘫倒在了椅子上。
他感觉到身体已经极度疲倦，精神却无比亢奋，一点睡觉的念头都没有，脑海中一团乱麻，焦躁得想要抓耳挠腮。
这时，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了几乎微不可闻的敲门声。
封艾站起身来，拍了拍额头：
“哪位？”
他刚打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伊斯特。
伊斯特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好看的眼睛里泛着血丝，她被封艾突然起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微微偏转过头去，把手里的一袋面包递了过去。
“呃给我的吗？”封艾有些意外地挠了挠头。
伊斯特依旧没有看封艾，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啊！正好有些饿了”
封艾接过了那袋面包，顺手往嘴里塞了一块，含糊不清道：
“你刚刚从酒馆回来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闷闷的“嗯”了一声：
“被警察赶回来了。”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也是，天亮了警察就差不多要继续调查了。”
伊斯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打开了房门，才微微侧过头，道了一声：
“晚安。”
“噢！对了！”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伊斯特，我问些事情，可以吗？”
伊斯特怔了一怔，疑惑地转过头来。
封艾仰头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得跟皮球似的，随手把塑料袋丢进了垃圾桶，进了电梯。
方才伊斯特回房前，封艾叫住她问了一些问题，确认了玛丽安娜没有什么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也没有和客人发生过什么矛盾以后，心中便有了新的想法，跟伊斯特道别后，独自一人来到了黄道大厦。
此时的玛丽安娜酒馆被黄色的警戒带包围，门口站着两名刑警。
封艾大大咧咧地跨过了警戒带，走了过去，两名刑警将他拦了下来，戒备的眼神打量着封艾。
“你是干嘛的？这里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封艾无辜地挠了挠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傻傻道：
“啊？可是，我是被警长叫来的啊？”
“警长？怀尔德警官叫你来的？”一名刑警疑惑道。
“对对对，”封艾一副刚刚记起来名字的样子，
“因为是我报的案，再加上当时我吓坏了，把案发现场弄得很乱，所以他叫我今天过来配合调查，复原一下案发现场。”
封艾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挑不出毛病，再加上他那副天衣无缝的乡下傻小子模样，很快便打消了两名刑警的戒备。
“进去吧。警长应该还在阁楼。”
“辛苦了，辛苦了。”
封艾走进了酒馆，又着几名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笑了笑，大喇喇地走上了二楼。
二楼暂时还没有人，应该是还没有开始调查。封艾悠然自得地躲进厕所放了泡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从二楼下来，走到了吧台处。
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叫住了他：
“喂，你在干嘛？”
封艾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
“啊？怀尔德警官叫我下来拿这里的电话簿给他啊，我是这里的员工，知道电话簿放在哪儿。”
刑警摆了摆手：
“没事了，去吧。”
封艾笑嘻嘻地从吧台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了电话簿，又径自上楼去了。
回到了二楼的厕所里，封艾笑容收敛，认真地躲在隔间里一页页地翻阅着电话簿。
电话簿上面记录的多是玛丽安娜酒馆熟客的电话号码，有时候客人需要提前预约订台的时候方便联络，也记录了几个送货的厂家电话。
封艾想了想，双手一拍，一阵蓝光乍现。
过了约有十来分钟的时候，封艾神态自若地拿着电话簿，走下了一楼，将电话簿随手放在了吧台上，大大咧咧地走出了门口。
“辛苦了，警察叔叔。”封艾又笑嘻嘻地朝着门口的刑警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刑警疑道。
“是啊，只是复原一下当时的现场，用不了多长时间，警官嫌我碍事，就让我回去了。”
封艾挠着脑袋笑道。
刑警闻言，也便不再纠结，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
封艾走到了露天电梯处，按下了按钮，最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再也没有玛丽安娜的玛丽安娜酒馆，默默念叨：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你敲暴栗了。”
他伸手进口袋，握紧了那一张张抄写下来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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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28
，刚走出黄道大厦，封艾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马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掏出了口袋里的纸条，一个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喂，特雷西小姐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的侍应生，玛丽安娜她”
“噢，是这样啊好的，没事，麻烦你了！”
“喂，是明方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侍应生，对，对，我想要问你一点关于玛丽安娜的”
“喂？沃伦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对，我是封艾，是的，我也很难过，所以我想要稍微问一下她家里的事，如果您知道的话”
“喂？维奥莉特小姐是吗？我是封艾，对，玛丽安娜酒馆的，不不不，酒馆现在已经不开了，是这样的”
封艾郁闷地挂上了电话，他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玛丽安娜的熟客们的反应都是差不多，从电视上听说了事件的会表示同情，没听说的则显得很是震惊，然后便是表示自己很遗憾，开始安抚封艾，问及玛丽安娜一些身世背景的问题的时候，却都是一问三不知。
“就算是大海捞针，也总要试试的。”
封艾悠悠地叹了口气，从兜里又掏出一枚艾斯币，塞进了收银筒里，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等着打电话的人群已经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
排在最前面的大胡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拍电话亭的玻璃门，隔着玻璃门听见他嗡嗡的抱怨声：
“喂，你还想打多久？别人不用打电话的啊？电话亭你家开的啊？”
封艾略一分神，按错了电话号码，恼火地挂上了电话，噌地打开玻璃门，爬满了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西装革履的大胡子，大胡子顿时被他的眼神镇住了，身子都矮下去了半截。
封艾气势汹汹地冲着大胡子吼道：
“吵什么吵！没见过和老婆吵架的啊！老子打电话不用钱啊？你们这帮家伙，自己不去找别的电话亭，又这么多废话！”
大胡子汗颜道：
“但是，我在这等了半天了，你还不走”
“我何止不走啊！从现在开始，我打完一个接一个，call完我老婆call我二姨奶，call完二姨奶call我三姨太，老子有的是艾斯币，你吹啊！你们这帮家伙，斜眉瞪眼的一个个鬼哭狼嚎什么？找揍啊！我看你们都活腻了是吧！”
一条队的人都被骂傻了眼，一个地中海气道：
“走就走，大不了换个电话亭，大中午的就遇到神经病，真晦气”
封艾怒道：
“我气你妈一的头啊！你要是再不走，我连你剩下的头发都拔光，老！”
一个头发烫的五颜六色，画着烟熏妆的小哥走出队来，朝封艾甩了个兰花指，娇嗔道：
“小哥哥，你这样就不对嘛”
“我对你姐姐的螺旋老母鸡啊！顶个花里胡哨的鸡冠头，叫春呢？大清早的出来给老子提神的还是帮老子辟邪的啊？”
那炫彩小哥呆在了原地。愣了几秒钟，才掩面而逃。
这时候，另一个身材魁梧，一言不发的壮汉也转身欲行了，封艾极为泼辣地“哼”了一声：
“亏你长得牛高马大的，连句声都不敢吭，活该你做一辈子苦力，累死你个王八蛋！”
所有人都被封艾骂跑了，还剩下那个西装革履的大胡子怔怔地没有反应。
封艾又怒从中来，猛一探手伸向那人，薅下来一大坨胡子：
“别以为你胡子多我就不打你！”
大胡子捂住自己秃了一块的下巴，呆呆地站了一会，才含着热泪奔逃而去。
封艾把那坨毛茸茸的胡子随手揣进了口袋，转过身去又开始打电话。
“喂？爱德蓝啤酒酿造厂是吗，咳咳，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怀尔德，现在有一些关于玛丽安娜酒馆的事情要问你们”
对付这些厂商，假扮素未谋面的怀尔德警官简直有奇效，没过一阵，对面就极为配合地将近段时间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通过电话亭传真了过来，然而出乎封艾意料的是，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相当的干净，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封艾已经相当疲惫，但依然没有放弃，他又重新掏出那堆小纸条，一个个电话打了过去。
时间飞快流逝，街道上车水马龙纷纷攘攘，整个世界都是在流动的，车与人与交通灯与西落的太阳都在流动，唯有电话亭和电话亭里的封艾是静止的。
从中午一直打电话到下午，总共打了五百多个电话，几乎花光了封艾带出来的所有艾斯币，一无所获。
封艾的嘴唇干裂，眼睛通红，可他依旧没有放弃，他精神已然彻底麻木，掏出了最后一张电话纸，上面列举的熟客名字中，有一个极为显眼。
马尔科。
“喂？马尔科先生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封艾”
“嗯，你好。”电话那头传来憔悴的声音。
“请问，你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了吗？”
“知道了。早上看了新闻。”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机械性地重复着那个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那你知道有关玛丽安娜身世的信息吗？”
封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马尔科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有失望的情绪了，可电话那头的马尔科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犹豫着道：
“我之前追求她的时候，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了解过一些”
封艾飞奔着回到旧公寓里，干涩通红的眼睛里焕发着异样的神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疯癫又可怖，他径直冲回房间，扑到床上，抄起了便携电脑，手指颤抖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字。
道奇酒吧。
根据马尔科的说法，玛丽安娜酒馆在几年前曾经是一家普通的，名为道奇的酒吧。
酒吧的老板也并非玛丽安娜，而是一个叫做道奇的老人。
马尔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转手到了玛丽安娜手上，只是大概地猜测或许那个叫道奇的与玛丽安娜有什么亲戚关系。
尽管只是一丁点信息，但对于封艾而言，无疑已经是很大的进展，至少他这一整天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如果能够找到道奇酒吧和玛丽安娜酒馆的联系的话，或许就可以知道玛丽安娜为什么会被杀了
果不其然，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确实是道奇酒吧。但是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说，道奇酒吧与玛丽安娜酒馆看起来除了地址相同以外，没有什么太多的联系。这家道奇酒吧就突然某一天销声匿迹，清拆重建，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封艾皱着眉头，继续专注地搜索着相关的资料。
马尔科的猜测显然是错误的。
封艾在网络上翻出了一张很多年前道奇酒吧开业的庆祝照片，照片中央名为道奇·马曼的老人是个黑人，而根据伊斯特的说法，玛丽安娜证件上的本姓是莫里森。
两人显然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看上去，就像是道奇酒馆的老板做不下去了，把店转让给了玛丽安娜。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封艾抓了抓头发，这才意识到他对于玛丽安娜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就连本姓也是今天才在伊斯特口中得知的，玛丽安娜原本是哪里人，家住何方，父母是谁，都不得而知。——就连伊斯特也对此不甚了解。
为什么玛丽安娜这些年一直都住在酒馆里？
她没有亲人吗？她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的吗？
为什么网络上搜不到太多关于她的信息？
为什么她的背景，看起来是一片空白。
封艾燥郁地拍打了一下键盘，用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一阵，封艾又喘着粗气，乱糟糟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继续认真地搜查资料。
结果，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方才为了泄愤拍打电脑键盘，无意地触发了放大图片的操作。
那张放大了的，模糊的庆祝道奇酒馆开业的图片里，远处的道奇酒馆的招牌上，赫然画着一朵熟悉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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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29
，封艾认得那朵蔷薇的标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蔷薇商会。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组建的商会，艾斯兰帝国数一数二的大型商会。
他初入大都会的第一天，租下了这间房子，当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二皇子的蔷薇商会正在双子广场组织义卖活动的新闻。所以他对此还留有印象。
封艾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某根颇为关键的线索，他迫不及待地又开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蔷薇商会。
又经过了一番调查，封艾发现了一些怪异的事情。
玛丽安娜酒馆确实是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道奇酒吧也确实是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虽然并非自资产业，却也是属于加盟的产业。
也就是说，道奇酒吧并不属于道奇，道奇只是向蔷薇商会提出了申请，蔷薇商会给出了大笔的资金提供给道奇创业，但是这酒吧的股份是属于蔷薇商会的，道奇只是个代理人。
也就是说，这家道奇酒吧，不是想卖就能卖的，除非蔷薇商会愿意，才会将其转让。
而且，封艾还发现一件让他讶异的事情——道奇酒吧的营业额一点都不差，整体而言甚至还高于只有三个人在干活的玛丽安娜酒馆。
为什么，二皇子旗下的产业，本来干得挺好的，无端端就要推倒重做，然后换一个人加盟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封艾呐呐道，目光锁定在了道奇酒馆的联系人电话那一栏，联系人的名字是道奇·马曼。
封艾又顶着茫茫夜色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了电话亭前。他掏出口袋里的小纸条，拨通了道奇·马曼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
“道奇·马曼？”封艾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使得听上去显得老成一点。
“我就是，你谁？”道奇显得很是不耐烦。
“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
“什么狗屁玩意儿，”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沙哑的骂骂咧咧：
“我才不信你们这些狗屁的电话传销，真有什么事儿直接上门来找我，不然老子就当你们在放狗屁，一群兔崽子”
随后，便是挂电话的声音，还有滴滴滴的忙音。
封艾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看来同一招用第二次是不行的”
“还好我还留了一手。”
封艾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道奇·马曼的住址。
大学城区，旧玛利亚大道。
虽然同样是在大学城区，但是旧玛利亚大道其实是非常偏远的地方，至少封艾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到这片人际荒凉的街区的时候，已经快是晚上十点了。
与黄道大厦那边的不夜城光景不同，十点的旧玛利亚大道几乎不见人影，只有昏黄的灯光闪烁，高楼也甚少，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片区域是在大都会围墙之内的居民区而非墙外的外民区。
封艾又花了很长时间去比对纸条上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道奇·马曼的住址。
那是一幢破旧低矮的复式小楼，还有个小小的后院，二楼亮着灯。
封艾正打算按门铃的时候，却发现铁门竟然是开着的。
他困惑地看了一眼楼上的灯光，喊了一声：
“道奇先生！您的快递！”
话音刚落，封艾忽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怪异的响声——像是某些液体喷洒的声音，然后他又看到二楼另一边洞开的窗户有道黑影一闪而逝。
封艾心头一跳，如箭射般窜起，直接冲进了小楼，寻了楼梯上到二楼，在洞开的主卧室门口看见了道奇·马曼的头。
封艾却没有去理会道奇·马曼的尸体。他无比迅捷地冲进了主卧室，从方才看见黑影的窗口一跃而出，在夜空中敏锐地捕捉到那道若隐若现的渺小黑影，发足狂奔，从楼顶上跃至半空，双手一拍，蓝光乍现，地上忽然窜起一排混凝土柱。
封艾在空中踏上那排混凝土柱，极力冲刺，跃向了对面的居民楼，追逐着那道黑影。
这边的街区全都是低矮的平楼，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很不规律，还有很多突如其来的障碍物，但这都不影响封艾的速度，长期和封流在回收站拾荒的经历练就了他无比敏锐的反应速度和动态视力，他就像是顶尖的跑酷高手，在楼顶与楼顶之间穿梭。水桶，太阳能板，晾衣架，突出的阳台，全都是他借力的工具。
封艾的神情无比专注，头发被猎猎晚风吹乱，右手的手套泛着荧荧蓝光，每次路过一些正常人必然无法掠过的障碍物时，他总会双掌一拍，召唤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帮自己化解危机。
那黑影速度虽快，在楼顶上辗转腾挪的灵活性却远远不如封艾，转眼间，封艾已经朝着那道黑影渐渐逼近。
封艾忽然双手一拍，怒喝道：
“给我停！”
封艾远处三十米开外的地方，黑影即将穿过的地方，蓝光流转，赫然形成了一堵混凝土墙。
那黑影的反应亦是极快，仍在半空中滑行的身子骤然一转，猛然屈膝一蹬，借着蹬在那堵墙的反冲力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入了底下的巷子，终于是没有撞上那堵墙。
封艾却眉头一挑，冷冷一笑：
“中计了！”
他的双手间再次绽出蓝光，又一面横向的土墙在远处生出，像个盖子般盖住了那条小巷的顶部。
封艾早已看准了，那条小巷其实是个死胡同，第一堵墙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让那黑衣人落入巷道中，第二堵墙则是为了让他无法再越出小巷。
封艾冲到了小巷里，看着默然伫立在小巷的黑衣人，捏了捏拳头，指节噼啪作响，他忽然道：
“你不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没有说话。
封艾又道：
“但是杀死玛丽安娜的人，未必就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渐渐逼近的封艾，双手一伸，从袖口里探出了两把小巧的袖剑。
封艾双手横于身前，右手虚握，左手按在右手上向左边横抚过去，一阵蓝光随着左手掌心掠过，化成一柄泛着冷光的刀。
对付这种身形灵活的人，没有进行过枪械训练的封艾更倾向于冷兵器对战。
所以，他下意识地幻化出了一把用得最顺手的刀。
他冷冷道：
“既然你跟玛丽安娜的死脱不了干系，我就先打断你的狗腿，再逼你说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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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30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却先动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黑影蓦然一闪，掠至封艾身前，泛着冷光的袖剑无声地划向封艾咽喉。
封艾眼里寒芒爆射，反手旋刀横于身前，仓促之间堪堪挡下突如其来的一击。铿锵之声暴响，幽黑的巷道里骤然溅起火星。
黑衣人一击不中，半空中回身再刺，封艾只得拦刀再挡，那人的袖剑攻势极诡，力道不沉，却招招致命，宛如银色毒蛇，迅捷而刁钻，直至封艾身上各处要害。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精神无比专注。在此之前，他从未遇见过如此身手敏捷的对手，纵使是林舍予师姐，也仅仅是站着不动任他攻击而已。金铁交击声不断响起，攻势极为狠毒的袖剑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各个方位向封艾袭来，转眼间封艾已经彻底落入了被动局面。
黑衣人的袖剑忽地斜向上挑，弧形的银光直刺封艾下颌，封艾猛然后跳抬刀，挡下了这一击，尚未来得及反应，黑影忽然如同鬼魅般缠身而上，堪堪从封艾身下揉身而过，右手袖剑在无声无息间蛇信吞吐，攀上了封艾的后颈。
封艾只觉得后颈隐约传来酥麻的感觉，像是情人轻软的舌头在背后舔舐，他汗毛尽数炸起，尽使平生之力转身拧颈，寒光从颈旁堪堪擦过。封艾交刀到左手，反手斜斜劈向仍在空中的黑衣人。
黑衣人出剑后却连一刻的僵直都没有，刚划过封艾颈间的袖剑又无比轻巧地伸了回来，两把袖剑交叉在一起，挡下了封艾的一击回击，并借着封艾刀势的反冲力翻滚了一圈，数枚漆成黑色的透骨钉极为阴险地射向了封艾。
此时的封艾左手刀刚挥到力尽处，完全来不及收刀，他右手急急探出，拍向左手上臂，蓝光乍射，如电流般涌向左手拿着的长刀，长刀被蓝光包裹，刀身极为怪异地开始扭曲变形拉伸，在千钧一发之际化作了一块挡在封艾身前的薄薄铁板。随着几声沉闷的穿透声，几枚透骨钉尽数扎在了铁板上。
从透骨钉上，隐隐可以闻到淡淡的奇异甜香。封艾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几枚铁板上的透骨钉，方才他若是中钉，想必早已死于恐怖的剧毒之下。
方才的交战，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情。
封艾落地，眼神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他忽然道：
“你很快。”
随手丢下了左手那块怪异不成样子的铁板，铁板化作蓝光消逝，几枚透骨钉落在了地上。封艾右手蓝光一闪，又重新幻化出了一把长刀。
他的眼里似有某种情绪在燃烧：
“但你比教我打架的欧巴桑慢多了。”
话音刚落，站在原地的封艾只留下了一段残影，气贯长虹的长刀已经来到了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的眼里绽出惊诧的情绪，显然是没料到封艾的速度竟然还能骤然提升一个层次，仓促间双剑交叉挡在身前，抗下了这气势惊人的一记下劈，长刀余势不减，将黑衣人死死地压在了刀下，黑衣人艰难地撤开双剑，一个后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斩落到地面上的长刀。
封艾全身都萦绕蓝光，似被蓝色的火焰所包裹。
他死死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
“我不会打架，我只会搏杀。”
长刀刀尖嵌进了地面，封艾却根本没有拔出的打算。他任由长刀化作蓝光消逝，屈膝弯腰，再次激射而出，赤手空拳地冲向了黑衣人，右手一甩，一枚泛着蓝光的透骨钉疾射向黑衣人。
“还你的！”
黑衣人眼中泛起惊异，袖剑一挥，弹开了那枚透骨钉，抬头再看时，封艾却已在半空中持着一柄双手长斧气势汹涌地朝他砸将下来。
黑衣人往侧边仓促地一个翻滚，斧头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碎石，碎石混合着莹莹蓝光，那长柄大斧忽然又在蓝光闪烁间化作了一柄长剑，向着黑衣人横扫过来。
黑衣人举剑欲挡，却发现长剑根本没有扫向他，而是又随着一阵蓝光闪烁，变成了一把左轮手枪。
扳机扣动，子弹飞旋，划过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色的劲装被撕裂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封艾气恼地“嗤”了一声，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枪法，扳机再扣，连续五发子弹射向黑衣人。在这狭窄的小巷内，再加上已经被封艾逼到了墙壁，黑衣人完全施展不开，几个仓促的侧身翻滚勉强躲过了子弹。
六发子弹全空，封艾也不气馁，随意丢下了手枪，幻化出了长刀，再次冲向黑衣人。
不知何时起，局势已然逆转。开始时被黑衣人不断压制的封艾在争取到喘息的机会，开始不间断地反攻时，便顺利地将林舍予教给他的东西全部应用了起来。
林舍予只教他搏杀，不教他格挡。所以，对封艾而言，以攻为守，无快不破才是最合适他的战斗方式。
再加上封艾特殊的创造和转化异能，使得他总能够使出许多出乎意料的招式，长刀c铁枪c匕首c手枪c长剑，甚至是飞镖斧头，完全没有办法预测封艾的攻击路数会是什么，封艾本来就是思维极清奇的奇葩，使用起这样的能力简直是得心应手。
黑衣人已然渐渐落入下风，封艾的攻势又快又急，光是做出反应格挡已经极耗心神，更不用说想方设法进行反击了。每次封艾身上蓝光闪烁的时候，黑衣人都必须紧盯封艾的双手，看清幻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再做出反应。
封艾嘴角忽然不着痕迹地扬了扬，手里匕首挥砍，被黑衣人躲开，随手将匕首当做飞刀甩向黑衣人，黑衣人挥臂挡下匕首的瞬间，封艾又忽然双手猛地一拍。
封艾其实并不需要拍手也能够具现化，但是拍手是他的习惯，有助于凝聚心神，加快具现化的速度，所以当封艾拍手时，往往会具现化出一些比较夸张的东西，例如那天响彻夜空的烟花，又例如两堵将黑衣人逼入笼中的混凝土墙，又例如当初晃花了林舍予眼睛，使他差点能够将林舍予逼出圈外的闪光爆弹。
封艾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他等待着黑衣人对他的动作习以为常，将全副心神投入在他的双手的时候，再发动这突如其来的闪光弹。
蓝光骤然爆射，刺眼的光芒随着让人耳鸣的爆炸声，在短短的一瞬间，照亮了整个黑暗中的巷道。
封艾紧闭的双眼张开，寻觅着眼前黑衣人的身影，那人方才是在正面吃了自己一记闪光弹，理应就在自己前方。
结果，他的前方却什么都没有。
从发动闪光弹，到闭眼，到睁眼，其实只在一瞬间。在那个瞬间，黑衣人消失在了原地，而在下一个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后背袭来，封艾猛地转过头去，却被一脚狠狠地踹中了后心，向前扑倒在地，嘴里吐出鲜血。
他惊异地看着黑衣人没有情绪的眼神，黑衣人却径自转身，几个跳跃间消失在了巷道深处。
封艾艰难地爬起身来，拭去嘴角的鲜血，眼里净是难以置信的迷茫。
“怎么可能”
封艾晃了晃头，不再细想，继续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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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31
，“跑哪去了”
封艾在低矮的平房间辗转腾挪，不时爬上高处四处探寻，却见不到那黑衣人的影子，他的后背依旧隐隐作痛，呼吸间隐有热辣的痛感，这些他都无暇理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现在满心都是想着尽快抓到黑衣人以后将所有的疑问都好好问清楚。
他艰难地深吸了口气，擦了擦脸上因为方才战斗留下的伤痕，眯缝着通红的双眼。
距离他起床，到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到现在，他已经连续三十个小时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没有睡觉了。
封艾抹了抹眼睛，死死地咬着舌尖，凭借舌头上的痛感维持着大脑的清醒，在楼顶间翻越着，终于又在隐约间看见远处那道转瞬即逝的黑影。
“别想跑。”
封艾咬牙低声道，他的牙齿上沾满了鲜血，有受到一脚重创吐出来的，也有咬破了舌尖沾染上的。
封艾再次急奔起来，透过短暂的助跑飞跃了三米有余的楼房空隙，落地的时候打了个滚，速度丝毫不减地踏上另一栋楼房的水塔，纵身一跃，抓住了对面楼房的阳台栏杆，在栏杆上疾走了两步，靠着惯性在墙上急踏数步再跃，抓住了楼顶突出的房檐，重新爬上楼顶后又继续朝着黑影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黑衣人似乎也到了极限，身形显然不如之前灵活，很少再爬上楼顶，多数时候都是在狭窄的巷道间穿梭。
封艾借着自己跑酷的技巧不断抄小路从楼顶上接近了黑衣人，他看准黑衣人所在的方向，猛然双手一拍，蓝光从脚下蔓延，楼顶突出的房檐被拉伸重塑成了怪异的楼梯，封艾急冲上楼梯，在最顶上一格纵身一跃，借着高度和冲劲直接飞跃了一整栋平房，如同人形炮弹般伸开双手飞向了巷道中的黑衣人。
“哪里跑！”
封艾狠狠地撞上了黑衣人，将其抱在怀里滚了好几圈，把自己碰得头破血流，他却毫不理会，死死地使出了一式擒拿锁，双腿盘在黑衣人的腰间，两手穿过黑衣人腋下，前臂屈回来交叠在一起，死死地卡住黑衣人的后颈，让黑衣人动弹不得。
黑衣人拼命地挣扎，封艾用尽全力扣紧双手，不让黑衣人挣脱，忽然间，他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黑衣人的身躯似乎有些过于柔软了，而且还有一股方才从来没有闻到的淡淡幽香从黑衣人颈间传来。
“混蛋！”
说话的，竟然是黑衣人，而且是个仍显稚嫩的少女声音。
封艾怔住了。
正愣神间，一股极为诡异的颤抖忽然从他抱着的黑衣人身上传来，封艾眼睛里顿时布满了惊诧的神色，随着那阵剧烈的颤抖，黑衣人竟然柔若无骨般极为滑溜地挣脱了封艾的擒拿锁。
黑衣人腾身而起，拔出了插在腰间的匕首，转了一圈反手横于胸前，用那少女的声音愠怒道：
“去死吧，愚民。”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步伐冲向了封艾，封艾眼神中的震惊更甚，完全说不出话来，呆呆地任由黑衣人反手持着匕首冲到了身前。
黑衣人匕首急急朝着一个十分刁钻而诡异的方位刺出，捣向封艾右腰，封艾却只是呆滞地看着黑衣人的动作，下意识地伸出手提前放在了右腰的位置，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
看上去，就像是黑衣人自己把手腕递到封艾手里一样。
黑衣人的全身上下依旧保持着一种极为诡异的颤抖频率，封艾抓住的那截手腕传来十分酥麻的感觉，让他无法攥紧，那只握着匕首的手轻松地挣脱了以后，黑衣人又调转刀头，做出了十分让人难以理解的怪异动作。
她不退反进，整个人欺身而进，揉进了封艾的怀里，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若是遇上正常的敌人，必然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而封艾则是瞪着怪异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提前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果不其然，封艾提前伸手后，那把后来的匕首竟然真的递到了封艾的手里。
整个场景看起来无比怪异，本来那黑衣人用的是奇诡无比的罕见杀招，被封艾这么一折腾，看上去却像是个精神分裂的傻子在跳舞。
那黑衣人已然气急败坏，又用力挣脱了封艾的手，对着近在咫尺的封艾连刺了七八刀，竟然都被封艾预判到了方位，连武器都没用，徒手便打开了。
黑衣人从鼻腔里发出恼怒的嗯声，像是用尽全力打在了棉花上，气得连动作都没有了章法。
“你不是刚才的家伙。”
封艾叹了口气，在黑衣人再次刺过来时，伸手夺过了匕首，使出了擒拿技，将黑衣人的双手抓到背后，右手蓝光一闪，幻化出一捆麻绳，在黑衣人不断地挣扎谩骂声中，把她捆成了一只粽子。
“放开我！不然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
“你这个愚民！蠢猪！肮脏的垃圾！”
“你把我捆疼了！”
“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吗！我会让你被千刀万剐的！”
封艾没有理会少女的喋喋不休，径自上前扒下了黑衣人的面罩。
长发从兜帽后散了出来，露出了一张因气恼至极而噙着泪水的脸。
封艾皱着眉头问道：
“你跟那个‘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
那少女的神情很是惊讶，似乎是惊讶于封艾看见了她的脸却毫无反应。
任何一个艾斯兰的居民，看见她的脸，都不得不有所反应的。
可是封艾却没有，他仿佛完全不认识少女的样子，很认真地询问着她和“刽子手杰克”的关系。
“你不认识我？”少女惊异道。
封艾愣了愣，道：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很出名吗？”
少女闻言，气急败坏地咬牙道：
“我当然很出名，你得罪了我，是会被抓去断头台的。”
“哦，那你跟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
封艾竟是完全没有理会少女的威胁，直接问道。
少女怒极，深呼吸道：
“我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干系？”
封艾闻言，蹲下身来，定定地盯着少女的瞳孔，正色道：
“你最好和我正在做的事情有点干系，因为我已经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现在并不能够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如果你只是闲得蛋疼出来玩spy害得我追丢了真凶，不管你是谁，我都可能会让你过得很不舒服。”
少女被封艾认真的眼神吓到了，封艾的口吻听上去极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很确凿的事实。她不由得下意识收敛了脾气，转过头去气恼道：
“我当然是来抓凶手的。”
封艾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是来抓凶手的？”
“不然呢？”
封艾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名少女：
“你来抓凶手，却穿着和凶手一模一样的衣服？”
“有什么问题吗？在晚上穿这身出来掩人耳目有什么错！”少女不甘地回应道。
封艾头痛欲裂，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庞，完全看不出表情，发出了沉闷的哀鸣：
“啊啊啊啊！！！真的追丢了啊！！！”
他悲愤地冲着那名少女吼道：
“你是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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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32
，封艾像是背着个破麻袋般，把少女扛在肩上，在楼顶上飞快的移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少女四肢被麻绳捆死，嘴巴也被贴上了胶带，正呜呜地发着鼻音，看上去煞是愤怒。
在封艾意识到自己因为这名少女而追丢了真凶以后，万念俱灰，又和少女争执了一段时间。直到少女提出回去后一定会让封艾这个异人站上断头台的死亡威胁以后，封艾终于想通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直接把少女绑做了人质。
少女不断地挣扎，狠狠地瞪着封艾，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恐怕封艾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封艾却全然没有理会，一路沉默地扛着少女往方才道奇·马曼所住的复式小楼跑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路上跳来跳去，瘦削的肩膀把少女的肚子咯得生疼。
回到了小楼，封艾面无表情地走上了二楼，将少女随意地丢在了过道上。
少女摔落地面，吃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只血迹斑斑的脑袋躺在主卧室门口，惊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少女顿时发出无比惶恐的呜咽声，嘴巴被胶带封住发不出尖叫，鼻腔发出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不断挪动，希望可以离那颗人头远一点。
封艾对此毫无反应，径自跨过了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进到了主卧室。
追丢了杀死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的真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封艾纵使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回到案发现场，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道奇·马曼的身体便倒在了房间里，飞溅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地面，脖子的切口很整齐，应该就是用那两把袖剑切断的。
想来是封艾来的太过于碰巧，以至于黑衣人来不及虐杀尸体，便匆促夺窗而出。
封艾向着四周扫了一眼，道奇的卧室非常的普通，简陋的装潢无处不显露出一个孤寡老人的孤独晚年。
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因为这里太普通，看上去太简陋了。
封艾所了解的道奇马曼，不说富甲一方，至少这么多年来一直经营着的道奇酒吧收入不菲，绝对不至于让道奇沦落到这种贫民区艰涩度日。
其中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使得道奇·马曼放弃了酒馆，选择一个人来到这里生活。
否则，黑衣人也不会仅仅在事发一天之后，便来到道奇马曼的住所杀人灭口。
“究竟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再加上少女恐惧的呜咽声不断从门外传来，让他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封艾走到门外，把少女提进了主卧室，丢在沙发上，冷漠地看着少女惊恐的眼神，道：
“你最好安静一点，不然我就一直留你在这里。像他这种孤寡老人就算是死了，也要过天才会被人发现，到那时候，他的尸体肯定会发生一些有趣的变化，你或许会很感兴趣目睹全程的。”
少女眼里噙着眼泪，不出声了。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摘下了右手的黑色手套揣进了兜里，那精致的手背纹身绽起蓝光，一对一次性手术手套套在了双手上。
他蹲下身来，认真地翻看道奇·马曼的尸体。
身上除了脖子的断口，没有别的伤痕，显然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斩首了。
口袋里还有些许艾斯币，意味着凶手杀人并不打算劫财。
不为劫财，也不为其他东西，只为了灭口。
道奇究竟知道一些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的
“嗯？”
封艾忽然皱起眉头，站起身来，认真比对了一下道奇的身高和倒下的位置，测量出了道奇被斩首时站立的位置。
他站到那个位置，微微屈膝，让他的头顶大约和道奇还有头的时候的身高持平，怔怔地看着门口，喃喃自语道：
“如果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即将被人灭口的话，我会想些什么呢”
他忽然走到门口，抱起了那颗滚落在地的人头，这举动直接又让少女吓出了呜咽声。
封艾没有理会，径自抱着那颗人头，平举在前，正好是复原了道奇被斩首前头部所在的位置和高度。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从第一次遇见玛丽安娜的尸体开始，他对这种死人的景象表现得太过于平静了。按理来说，像沙发上的少女那般惊恐，才是见到死人的时候的正常反应。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那颗人头死死睁着的双眼。
那双瞳孔看向的方向，正是卧室门口左边的一张书桌。
封艾放下了那颗人头，来到了那张书桌面前。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临死的前一刻都念念不忘呢”
书桌只是普通的书桌。桌面上有个台灯，还有笔筒，零散地插着三两只圆珠笔，桌面上有张今日的学城都市报，用圆珠笔和一块纸镇压着，赛马的那一版还有一些圈圈点点的痕迹，想来道奇生前也是个赛马爱好者。
几个抽屉都拉开了，都是些没用的杂物，也不存在什么暗格。
书桌之下也仔细地摸过了，除了蜘蛛网什么都没有。
封艾把整张书桌拉了出来，看了看书桌之后与墙壁相连的地方，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把书桌推回去，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左手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和嘴，认真地思考着。
他设想自己就是这间简陋房子的主人，每日最大的娱乐就是看学城都市报的赛马专栏，然后再买上两注，他喜欢的马是12号飞天童子和25号心宽体胖，他正在分析昨日的马赛输注的原因
仔细想着，封艾又拿起那只圆珠笔在手中打着转，过了一阵，他觉得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下意识地打算将报纸翻面看看有没有有趣的内容，伸手去拿起了那枚纸镇。
“嗯？”
封艾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将那枚纸镇放在手心处仔细掂量，明明是用人工大理石雕刻成的方形纸镇，重量却意外地轻盈，就像是里面是空心的一样。
封艾皱了皱眉头，蓝光一闪，变化出一支微型强光手电，抵在纸镇的底部，将纸镇的顶部贴近左眼仔细观察。
强光手电穿透了人造大理石，照出了里面的核心。
在被手电照透的黄光中，纸镇的中心，隐隐有一块大拇指头大小的，婴儿形状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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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33
，封艾变化出一堆精细的工具，径自在书桌上工作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小心翼翼地凿去那层人造大理石外壳，中间拇指肚大小的一块黑色质地的玉坠渐渐显露了出来。
这块小小的玉质品外形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看轮廓像是天然形成的，毫无人工雕刻的痕迹。通体漆黑，不知道是属于什么材质。用强光手电穿透时，隐隐可以看到中心深处有金色丝线状的流光在流动。
封艾并不知道这块黑玉是什么，也不知道其价值。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道奇·马曼很有可能正是为了这块黑玉放弃了酒吧老板的身份，来到这偏远的地方隐居了好多年；也正是因为这块黑玉，他最终命丧黄泉。
而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道奇·马曼仍然惦念不忘地最后看了一眼纸镇里封存着的黑玉。
封艾长长叹了口气，将黑玉随手塞进了口袋。又拎起了沙发上的少女，往门口处走去。
踏出门口时，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少女，转过身去轻轻抚上了道奇·马曼死不瞑目的双眼。
“我不信有什么阴曹地府一说，也不信牛鬼蛇神，更不信什么天道有轮回。但是至少这样还可以让你在入葬的时候体面一点。”
封艾扛着少女专挑荒无人烟的小路走着，找到了一个破旧的电话亭，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假装成慌张的路人说明了自己无意间撞见道奇·马曼死讯的事情，随后便挂上了电话，又扛上了不断挣扎的少女，趁着深夜绕着小路回到了旧公寓。
此时已是凌晨，封艾气喘吁吁地扛着少女回到了504室房门之前，正打算开门的时候，对面的503室忽然打开了房门。
穿着睡衣的伊斯特从房门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顶着阿尔萨斯。
封艾怔怔地看着伊斯特，少女停止了挣扎，看向伊斯特和阿尔萨斯，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
三人一鼠面面相觑。
封艾的房间里。
少女被丢在了床上，封艾头疼地坐在桌子上捏着眉心，伊斯特换回了平日贯穿的裙子，有些拘谨地站在房门旁边抱着肩膀，阿尔萨斯黑溜溜的眼睛不断地看着三人。
过了一段时间，封艾才打破了沉默，指了指床上的少女：
“所以说，这个蠢货真的是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
伊斯特默默点了点头。
少女怒道：
“你说谁是蠢货！”
“谁搭腔谁蠢货。”
“你！”少女气极，又不说话了。
伊斯特依旧不敢直视封艾，忽然道：
“你见到凶手了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见到了。”
“凶手不是真的刽子手杰克，刽子手杰克的身高只有成年人的一半，而我见到的那个杀死了道奇·马曼的凶手，身高好像和我差不多。”
伊斯特抬起头来，轻微地皱了皱眉，疑惑道:
“发生了什么？”
“我花了一天时间，找到了可能跟玛丽安娜有关系的人，一个叫做道奇·马曼的黑人。刚去到他家的时候，便撞上他被黑衣人斩首，我追出去和黑衣人打了一架，而且”
封艾正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下，道：
“那个黑衣人，应该也是个异人。”
他想起自己使用闪光弹的那一刻，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脚。
伊斯特的神情似乎很是讶异。
封艾继续道：
“之后的事情大概就是，黑衣人忽然用了很奇怪的招数，闪到了我的背后，把我打伤了以后就跑了，我正打算重新追的时候，被这个扮成黑衣人的蠢货公主坑了一道，错失了抓住凶手的机会。”
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脸上带着怨愤的表情，狠狠地瞪着封艾，反驳道：
“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封艾不冷不热回呛道：
“你被蠢货打了，你还被蠢货捆来做了人质。”
“你”丽黛儿双手被绑在身后，被气得呼吸都不均匀了。
她是帝国的六公主，大都会的宠儿。甜美可爱的长相被媒体誉为千年一遇的美人，多少单身汉夜里捧着她的照片睡不着觉，无论是谁见到她不都是恭恭敬敬的？
而如今，本该受尽万千宠爱的丽黛儿·艾斯兰，却被一个傻子绑了，这个傻子不仅仅对自己的长相一点兴趣都没有，还经常流露出嫌恶的表情；不仅如此，他还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各种威胁恫吓就且先不表，这家伙破麻袋似的就扛着她就这么一路颠簸过来，她觉得自己腰都要断掉了！
而且，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子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啊！
丽黛儿越想越气，委屈道：
“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暴徒！怪物！白痴！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封艾一脸不屑道：
“嘁，你自己不也是个怪胎。”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不仅是个怪胎，还是个奇蠢无比的怪胎。”
丽黛儿怒道：“我怎么怪胎了！”
封艾撇嘴：“修炼七重楼的都是怪胎。”
丽黛儿闻言，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你怎么知道七重楼？”
封艾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来，心念一动，那只手忽然以极其诡异的姿态颤抖起来。
丽黛儿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你怎么也会七重楼？这明明是皇室不外传的秘功，只有几个人知道这门功夫才对”
封艾虚着眼道：
“你家的这门秘功不仅没有‘不外传’，而且连不知道哪来的抠脚大叔和吃甘蔗老头都知道。”
丽黛儿的神情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七重楼我已经练到了第一重的巅峰难道你已经练到了第二重？”
封艾耸了耸肩：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听一个老头说了‘往生’什么的，反正也没听懂。”
丽黛儿闻言，失神呐呐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世上只遗存了《七重楼》的‘绣铁’卷才对！‘往生’c‘向死’c‘嗔极’c‘惧’其他六卷早就在战乱中遗失了啊！你是怎么修炼到往生境的？”
封艾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线索已经断掉了，该怎么抓住凶手。”
语毕，他转过头去问丽黛儿：
“喂，你不好好在极星宫做你的公主殿下，跑来这里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丽黛儿怒道：“我叫丽黛儿！”
封艾燥郁地揉了揉眉心，嘟囔了一声“小鬼难缠”，又阴阳怪气道：
“那么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您不远万里跑到咱这穷山僻壤追捕逃犯，所谓何故呀？”
伊斯特忽地莞尔一笑，急忙捂住了嘴巴。丽黛儿见状，脸上倏地泛起羞赧的红晕，转过头去，幽幽道：
“我是来救克莱希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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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34
，“救克莱希？”封艾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了？”
丽黛儿的神情有些凝重，幽幽道：
“我收到了一些消息，最近出现的刽子手杰克案件，其实是有预谋地在陷害克莱希哥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闻言，平静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下意识地抱紧了阿尔萨斯。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是说导致了现在这一切的源头，包括玛丽安娜的死，是因为你们几个皇子之间的皇权纠纷？”
丽黛儿道：
“玛丽安娜是谁？”
封艾淡淡道：
“‘刽子手杰克’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丽黛儿微微吃了一惊，沉默了半晌，才悠悠道：
“所以你才会这么执着要找出凶手吗？”
“嗯。”
似乎是感受到了封艾的情绪波动，丽黛儿好像便不那么讨厌这个家伙了，而后她又忽地反应过来，怒道：
“但是，你跟丢了凶手，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啊！”
“如果不是你没头没脑地扮成凶手的样子引人误会，我会错过抓到他的机会吗？”
丽黛儿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间有些同情封艾简直是太天真了，她咬牙切齿道：
“你才没头没脑！”
封艾道：
“而且我把你绑过来也不是因为你害我找不到凶手，而是因为你威胁我要把我送上死刑台。”
丽黛儿气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莫名其妙地飞过来扑到我身上，还把我箍得半死！”
封艾呛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白痴自己扮成黑衣人引起误会！”
“那c那我们艾斯兰人和你们异人本来就就是死敌，抓你去判刑不是天经地义吗！”
“既然我们本来就是死敌，我抓你来做人质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
丽黛儿忽然意识到和这个完全没有节操的人渣拌嘴只会不停吃瘪，只得郁闷地闭上了嘴。
“言归正传，”封艾道：“你得到的消息可信度高吗？”
丽黛儿道：“可信度不高的话，我才不会偷偷一个人溜过来找线索呢。”
封艾悠悠叹了口气：
“我开始有点相信了。”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问道：
“为什么？”
封艾整理了一下思绪，正色道：
“第一，我已经确定了杀死玛丽安娜的人绝对不是刽子手杰克本尊，如此一来，凶手有意地伪装成刽子手杰克，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二，我搜索了资料以后，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信息，玛丽安娜酒馆和它的前身，也就是已经死掉的道奇·马曼开的道奇酒吧，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立的商会。如果丽黛儿所说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这几条线索就可以串联起来了：那个假装成‘刽子手杰克’的凶手和某位皇子有着联系，他是皇子的手下，利用‘刽子手杰克’的身份掩人耳目，在不暴露身份，不牵扯出背后的主子的情况下，帮助主子争取立储的机会。”
封艾又分析道：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无疑是非常强势的皇位竞争者，他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而且胸怀大志，极有商业头脑。蔷薇商会的产业受到了损害，必然会影响二皇子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二皇子的势力受损，得益的只会是其他皇子。”
“而艾斯兰皇室的几位皇子中，七皇子刚刚成年，基本上没有立储的可能性，五皇子已经不在人世，剩下有机会争取皇储的就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了。”
“二皇子作为这次皇权纠纷的受害人，应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所以，大皇子和三皇子是最有嫌疑的，况且，在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三皇子克莱希偏偏又刚好调配到了案件发生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忽然咬牙道：
“绝对不可能是克莱希哥哥！”
封艾转过头去，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丽黛儿忽然满脸通红，羞涩地转过头去：
“哥哥他是个超级大好人。”
“哦？”封艾阴阳怪气道：“照你这么说，你的其他哥哥们就一定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咯？”
“不是的！”丽黛儿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
“只是克莱希哥哥他一向都无心争权的他那么一个温柔又和蔼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封艾长长吁了口气，忽然道：
“其实我也觉得，不会是克莱希。”
伊斯特问道：“为什么？”
封艾沉默了半晌，道：
“我见过他。”
他回忆起了玛丽安娜死前的那个晚上，他与克莱希的一面之缘。那个总是带着由衷的恬淡笑容的人，眼里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满心只想着照顾好那一盆白兰花，还有去看一眼美丽的银海岸
“但是，”伊斯特忽然问道：
“玛丽安娜她和道奇老板都不是很有权势”
两个并非很有权势的人被谋杀，自然不会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多大的损害。
封艾点头道：
“没错，所以我想，这正是凶手扮演刽子手杰克的原因所在，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刽子手杰克是连环杀人犯，必然会有第三次谋杀，而且迟早会有位高权重的，二皇子势力的商人被杀死。”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信息，”封艾道：
“我们的目标就明确很多了。如果某位皇子真的在设计陷害克莱希，必然还有某些线索会让克莱希引起怀疑，我们需要尽快找到这些线索，在克莱希被陷害之前，找出扮演‘刽子手杰克’的人究竟是哪个皇子的手下。还有就是，在第三次杀人案出现之前，想办法抓住刽子手杰克，如此一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克莱希也会摆脱嫌疑了。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明天大概就会去检验一下。”
“那我呢？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丽黛儿忽然插嘴道。
封艾理所当然道：
“当然是等到案件水落石出的时候，我又不确认你是不是真的会找你爹告状，至少在案件解决之前，我绝对不能就这样死掉。”
“不行！”丽黛儿叫道：“你快点放我走！顶多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我也要去找凶手！”
“不可能。”封艾道。
“为什么？”
“你没头没脑的，我没办法信任你。”
“你去死吧！”
“放心，”封艾撇嘴道：“案件一结束，我就会放你走的。我对你没什么兴趣，要劫财吧，我一介升斗小民对钱也没太大兴趣，劫色吧，你又没有伊斯特好看”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嫣红，不知所措地转过了头去，丽黛儿又气又恨，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巴不得上去用牙齿把封艾撕成碎片。
封艾跳下了书桌，伸了个懒腰道：
“好了好了，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吧，我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散会睡觉。”
伊斯特闻言，轻轻道：
“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打开了房门，正想把门关上的时候，却发现封艾也走了出来，朝着她大喇喇地笑了笑，也不理会房间里丽黛儿的叫嚷，把自己的房间门反锁后，转身道：
“早点睡，会解决的。”
伊斯特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疑惑的神色，犹豫道：
“你不睡觉吗？”
“睡啊，现在就去睡，累死了。”封艾打了个哈欠。
“那你”伊斯特瞥了一眼封艾的房门，被五花大绑丢在封艾床上的丽黛儿正在房间里不断地咒骂着封艾，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哦”封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
“我去下面大堂的废弃沙发上睡，我可受不了跟一只暴躁的母猩猩睡同一间房间。”
“我跟你去”伊斯特说着，忽然看见封艾诧异的眼神，她的脸霎时间变得羞红，闭上了眼使劲摇头解释道：
“说点事情”
封艾大喇喇地瘫坐在了大堂废弃的旧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
“说吧！什么事？”
伊斯特咬了咬下唇，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要查下去吗？”
伊斯特显然很不擅长说话，封艾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的事态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玛丽安娜的死背后牵扯着的是背景雄厚的国家皇子，如果再追查下去，封艾很有可能会面临危险。
面对伊斯特不经意流露的关心，封艾淡淡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想知道吗？关于玛丽安娜的真相。”
伊斯特犹豫了阵，轻轻攥了攥拳头，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封艾道：
“玛丽安娜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不是吗？”
伊斯特垂下眼眉，轻轻嗯了一声，又道：
“我可以帮你吗？”
“这个啊”封艾挠了挠脑袋，眯缝着眼睛笑道：
“正好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帮我看管六公主一天，毕竟还是不能让她饿死的，可以吗？”
伊斯特轻轻地点点头：
“好。”
封艾笑了笑，忽然道：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讨厌那只母猩猩。”
“嗯？”
他想了想，道：“她某些地方很像我的妹妹。”
伊斯特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细声说道：
“我回去了。”
“嗯，晚安。”
“晚安，”伊斯特迟疑地转过了身去，又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
“谢谢。”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淡淡地笑了笑，径自躺下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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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35
，甘柏尔街位于大学城区与中心城区的交界处，因为一些特殊的历史和政治因素，这里的管理层向来比较模糊不清，一些明文法律在这条街道也是行不通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也正是因为如此，甘柏尔街的地下行业发展得异常发达，艾斯兰皇廷对此也采取了只眼睁只眼闭的态度，使得这里成为了富豪权贵们发泄欲望的场所。
妓院，古董，赌博，赌石，毒品交易这些在甘帕尔街都应有尽有。
不同于其他繁华街道车水马龙，霓虹招展的景象，这条街道人流虽多，每个人却都用衣服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显得十分怪异。
在这个几乎是三不管的场所，只有两条不成文的规定：
一c绝对不能询问他人的身份背景。
二c绝对不允许任何机械人或者交通工具在这里通行。
第一条规定存在的原因很简单，在这条街道上，随便揪出一个人把外衣扒掉，都有可能是某位权倾朝野的公爵太子爷，绝对不能随便招惹。
至于为什么会有第二条规定，就不得而知了。
甘帕尔街最大的古董行“红雨伞”的门口，走进了一个人。
全身都紧密地包裹在灰色的风衣中，一副巨大的蛤蟆镜遮住了半张脸，戴着一顶老气的猎鹿帽，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径自走向了前台。
前台的伙计对此已然见怪不怪，客套笑道：
“客人有何贵干？”
那人声音低沉，冷冷道：
“鉴定。”
伙计笑道：“客人鉴定的是玉石还是古董？”
“玉石。”
伙计闻言，从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前台走了出来，弯腰道：
“里面房间请。”
那人也不说话，径自跟着伙计走进了柜台后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灯光暗淡，地上铺着名贵的地毯，唯正中间有一张透着莹莹白光的鉴定台。
两人在鉴定台两旁坐下，伙计恭敬道：
“请借宝贝一观。”
风衣男子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他的右手带着一只黑色的露指手套，手里拿着一颗小小的黑色玉石。
伙计初一见那颗玉石，眼中便绽起异样的神采，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石，从口袋里拿出了放大镜和手电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玉石的成色。
“这”伙计的额头忽然冒出冷汗，脸上带着犹疑的神色：
“这货我怕是不能接手，您稍等。”
说着，伙计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对讲机：
“凯撒先生，我这儿撞着件狠货，我没敢管，您要不要亲自看看？”
过了一阵，伙计收起了对讲机，脸上恭敬之色越甚：
“这位客人，二楼雅座有请。”
伙计谦卑地领着风衣男子上了二楼，让男子在二楼的桌子前坐下，示意稍待少顷，便躬身退去了。
二楼的光景与楼下又大有不同，空间极为广阔，装潢极致奢华，仿佛是宫廷会客厅，琉璃的落地窗透着炫目的光彩。
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过了一阵，门后走来了一名西装革履，面庞俊朗的男人。
男人坐到了风衣人面前，堆起温和的笑容：
“你好，凯撒。”
风衣人语气依旧冷漠，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黑玉，放在了桌子上：
“鉴定。”
凯撒又笑了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雪茄，递到了风衣男子面前：
“抽烟吗？”
风衣人淡漠地摇了摇头：
“我不抽烟。”
凯撒闻言，又扬了扬嘴角，掏出了打火机，礼貌地问道：
“那介意吗？”
风衣人摆手。凯撒点燃了雪茄，放在了嘴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鉴定用的工具，拿过了那枚黑玉，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过了一阵，凯撒放下了放大镜，依旧充满礼貌地微笑问道：
“这玉你卖吗？”
风衣人冷冷道：“看你。”
凯撒道：“四千万。”
风衣人忽然冷笑，伸手便要去拿回那颗黑玉。
凯撒无奈地苦笑道：
“是我不好，这种成色的黑金翡翠确实不止这个价，明人不说暗话，九千万。”
风衣人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将黑玉放回了口袋，淡然道：
“我只鉴定。”
凯撒闻言，笑容顿时收敛了一些，眯缝着眼睛：
“客人可是在空手套白狼？‘红雨伞’的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风衣人没接话，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你刚才拿打火机的时候，偷偷按下了藏在桌子底下的按钮。”
凯撒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他就着桌子上的烟灰缸放下了雪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右手伸向后脑勺摸了摸头发，不着痕迹地摸向了藏在后衣领的点28式袖珍手枪。
能够在这种黑吃黑的地下街道发展成独占鳌头的古董行，红雨伞必然尤其不简单之处。
而能够在这种古董行成为主管，凯撒必然也有其不简单之处。
他曾是最大的世外组织“蜉蝣”的退役佣兵，代号笑面蛇。大大小小参与过的战役数不胜数，身上伤痕无数，却仍能安然退役，成为了古董行的总管。他不仅枪法入神，反应更是极快，一手拔枪术练得炉火纯青。
但是风衣人的反应更快。
就在他拔枪瞄准的一瞬间，风衣人骤然暴起，掀翻了身前的檀木桌子，直接把凯撒撞倒在地。
与此同时，门后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群身穿西装的保全人员冲了进来，手里的机枪毫不犹豫地对着房间正中横扫。
风衣人行动如风，随着一道灰影掠过，整个人翻过了那张翻倒在地面上立起的桌子，将檀木桌当成了挡箭牌；密密麻麻的子弹呼啸着如打桩机般在厚实的檀木桌面上留下无数弹孔。凯撒的反应亦是极快，手腕一甩，再次将枪口对准了压在身上的灰衣人，灰衣人出手如电，直接将凯撒手里的手枪打落在地。
多年以来刀口舔血的过往让凯撒拥有了无比丰富的搏斗经验，他被灰衣人骑在身上，一时间无法动弹，却依旧无比冷静地拦腰箍住灰衣人，将头部死死地抵住灰衣人的肚子，任由灰衣人对其进行攻击。
他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只要找到合适的空档，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发动反击。
战斗能力比他强横的佣兵比比皆是，但是只有他活了下来。因为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精确地，在生死攸关的时机找到反击的空隙。
可惜凯撒打错了如意算盘。
灰衣人从来都不会任何搏斗技巧，他的攻击既无章法，也无节奏。
因为他只会搏杀。
凯撒忽然感觉到他死死箍住的身躯开始极为诡异地颤抖起来，灰衣人一记狠辣无比的肘击直接砸到了凯撒的后颈处，抗击打能力极为凶悍的凯撒竟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洒在灰衣人的风衣上。
又是一肘击。
简单的两记精准而力道恐怖的肘击，直接敲碎了凯撒的两截颈骨，他身躯一软，失去了意识。
门口处的几名保镖扫光了手里冲锋枪的子弹，趁着短暂的几秒换弹空隙，风衣人拾起地上的袖珍手枪朝着门口处开了几枪，保镖们匆忙闪避。随后，机关枪声再次响起，风衣人果断地丢下了手枪，一把抱起凯撒挡在身前，陡然站起身来，借着凯撒宽厚的身体作为挡箭牌，往身后的落地窗退去。
机关枪子弹扫在凯撒的背后，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显然灰衣人早已发现了穿在凯撒身上的分层战术防弹衣，才有此一着。
风衣人借着凯撒的身躯掩护，来到了落地窗前，又是反向一肘击，直接打碎了防弹落地窗，抱着凯撒纵身跃下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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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36
，两个男子从红雨伞二楼的琉璃落地窗跌出，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引起周围一片惊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灰衣人丝毫没有停顿，爬起身来，将重伤昏迷的凯撒背在身上，推开拥挤的人群，往街道深处疾行。
“快追！他背着一个人，跑不掉的！”
几名保镖扛着冲锋枪就这么冲下了一楼，毫无顾忌地来到了大街上，街道上的人们见状，纷纷向两边避让。
在这种人潮汹涌的街道上，保镖们是不可能开枪的，他们唯有挤开人群，向着远处的灰衣人追过去。
风衣男子扛着凯撒，忽然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巷道。
保镖们冲进巷道，发现巷道在这里分开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为首的保镖指挥道：
“分两拨人，一人走一边，留下一个人守住街道的出口！”
脚步声渐渐散去，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巷道里的两个大型绿皮垃圾桶陡然化作蓝光消逝，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灰衣男子和凯撒。
灰衣男子托起凯撒，狠狠地掐了掐他的人中，使其醒转过来。凯撒面如金纸，嘴唇苍白，没有防弹衣保护的四肢布满了弹孔，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灰衣人没有再刻意改变声音，发出了略带焦急的少年声音：
“快把你知道的关于黑金翡翠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凯撒咳了一声，嘴里溢出一口血，犹自挂着戏谑的冷笑，涣散的瞳孔盯着灰衣人。
他艰难地笑道：
“行有行规，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异人。”
灰衣人闻言，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闪电般探手，直接摸上了凯撒腰间防弹衣没能够防住的子弹贯穿伤口。
凯撒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灰衣人淡淡地看了看凯撒，语气无比冷漠：
“你失血过多，几分钟内必死无疑，但我还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楚。”
灰衣人还没把手伸进去，凯撒便几乎是惨嚎着说出了答案：
“蔷薇！蔷薇商会！”
“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货币，有着专门的交易渠道红雨伞也是蔷薇的产业，所以要防止来路不明的人得到黑金翡翠”
鲜血从凯撒身上的弹孔里不断地汩汩流出。凯撒颤抖着倒吸几口凉气，凄惨地笑了笑：
“给我一个痛快”
灰衣人沉默不语，沾满了鲜血的手套忽然绽起蓝光，一把手枪出现在了手中。
一声枪响在巷道里回荡。保镖们回过神来，往来路冲去：
“在那边！”
保镖们冲过拐角，看见了灰衣人的身影，连忙开枪扫射，灰衣人在远处的路口一闪而逝。保镖们又收枪再追，完全没有理会躺倒在墙边，眉心的弹孔冒着残烟的笑面蛇凯撒。
几名保镖又回到了街道上，看见地上滴滴点点的血迹：
“他中弹了！沿着血迹追！”
保镖们沿着血迹穿过街道的另一边，进入了另外一条巷道，拐过一个路口时，骤然看见一道身影，下意识地抬枪瞄准，定睛望去，才发现是个穿着褴褛西装的流浪汉，一手拿着半瓶啤酒，一边往嘴里灌，一边解开裤带，露出了半边屁股正悠哉地。醉醺醺的流浪汉看见几名保镖手里的冲锋枪，猛一哆嗦，刚撒了一半的尿又缩了回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略一犹豫，径自越过了那名流浪汉，往巷口深处追去。
见那群凶神恶煞的保镖走远，流浪汉吁了一口气，提拉起裤带，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到了街道上，提溜着半瓶酒，晃晃荡荡地挤过人群，走到了甘柏尔街和大学城区的交口。
守在路口的保镖巡视着四周，眼神警惕。完全没有在意从身旁擦肩而过的，满身酒味的落魄流浪汉。这样的人在甘柏尔实在是太过于平常，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流连在甘柏尔街的纸醉金迷的地下世界，寻欢买醉，最终输光了全部家当，流落街头。
流浪汉就这样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甘柏尔街道，毫无目的地瞎逛了几个街区，才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
一阵蓝光逸散，那身罩在身上的褴褛西装渐渐消失，流浪汉扯下了脸上的胡子，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
封艾扶着墙壁，眉头紧皱，神情中满是痛苦。他牙关微颤，死死的捂住自己后腰处触目惊心的贯穿伤，他已经用变化出来的绷带简陋地包扎了一遍，伤口处仍然在不断往外渗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具现化出一截绷带，倚在墙上重新缚紧了伤口，又具现化出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颤颤巍巍地朝着旧公寓的方向走去。
封艾所住的504室响起门铃，伊斯特刚打开门，封艾便一头倒进了房里，失去了意识。幻化出来的绷带外套也随之消失，腰部右侧的贯穿伤触目惊心，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地面。
封艾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伊斯特正在为他换绷带。双手环过了他的腰际，精致的面庞几乎快要伏到了他的裸露的胸口上，金色的卷发散落在身上，传来轻微的酥麻感觉。他甚至可以看清伊斯特细长的，轻轻微颤的睫毛，还有温软的呼吸。
似乎是感觉到了封艾呼吸频率的异样，伊斯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封艾慌乱的眼神。伊斯特的脸蓦然泛起浓郁的红晕，如同受惊的小猫般，惊呼了一声，猛地仰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封艾的伤口处。
封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痛楚之色。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轻抚着封艾身上缠着的绷带：
“对对不起”
“没关系”封艾苦笑着道，声音仍然很是虚弱：
“我昏迷了多久？”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很久，你恢复得很快，已经基本上止血了。”
正在一旁椅子上吃着薯片的丽黛儿撇了撇嘴插话道：
“他已经进入了‘往生境’，生存能力比蟑螂还要强，只要心脏还在跳，多重的伤都可以轻松恢复的。”
封艾皱了皱眉头，道：
“你在干嘛？”
“嗯？”丽黛儿含糊不清应道：“吃薯片啊！”
“你为什么在吃薯片？”
“因为我饿了啊！”丽黛儿理所当然道。
封艾无奈道：
“你是人质。”
“人质就不能吃薯片了吗？”丽黛儿朝他挤了个鬼脸。
封艾嘴角都开始抽搐了：
“世界上哪有你这样，没被五花大绑，还悠哉地坐在那吃薯片的人质？”
丽黛儿得意地吐了吐舌头，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蛮不讲理，冷酷无情的吗！”
她又道：
“我早就跟伊斯特小姐达成了共识，签定了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协议了！我们现在可是好朋友！”
“还有，我跟阿尔萨斯也成为了好朋友，对吧，阿尔萨斯！”丽黛儿忽又转过头去，阿尔萨斯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钻到了丽黛儿的肩头上，“吱”了一声。
封艾好奇地转过去看伊斯特，问道：
“什么协议？”
伊斯特脸上红晕未消，偏转过头去，幽怨地看了丽黛儿一眼。丽黛儿又翻了个白眼，道：
“喂！都说了是女孩子之间的协议！怎么可能会让你这种白痴知道！总而言之，我会好好待在这里做人质，不影响你探案，但是三天后的皇廷宴会必须要放我回去，不然我偷溜出来的事就露馅了。”
封艾道：
“可我不想让你在这做人质了。”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啊？”
封艾艰难地坐起身来，定定地盯着丽黛儿的眼睛，正色问道：
“我可以信任你吗？”
早已经习惯了封艾的毒舌，忽然面对他认真的嘴脸，反倒让丽黛儿不知所措。
“你你想干嘛？”
“请你帮个忙。”
“哈？”丽黛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也会有想让人帮忙的时候吗？”
封艾淡淡道：
“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得到。”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
“你又要出去了吗？”
封艾点点头：
“有些事情需要去确认一下。”
伊斯特没说话了，眼神不自在地瞥向了封艾腰间的伤口。
封艾见状，恍然挠了挠头，大大咧咧地笑道：
“只是去确认一些事情，不会去危险的地方，不用担心我的。”
伊斯特俏脸一红，急道：
“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出来了，她又转过了头去。
丽黛儿长长叹了口气：
“说吧，白眼狼，想让我干嘛？”
封艾道：
“陪我去一趟警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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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37
，一辆磁悬浮的士停在了大学城区的警署门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丽黛儿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便装，造型夸张的大口罩将姣好的面容挡住了大半，一头标志性的长发也收拢起来，藏进了帽子里；她的身旁跟着一名温文尔雅的老管家，穿着笔挺的燕尾服，胸前的方巾叠得一丝不苟，戴着白色的手套，两撇八字胡尤为显眼。
老管家自然就是乔装打扮后的封艾。他身上的所有道具都是自己用能力具现化出来的，唯有那两撇胡子是货真价实的八字胡——那天他从黄道大厦出来，去电话亭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最后还把一个大胡子男人的大胡子薅了下来一大坨。本着既然薅下来了就不要浪费的恶趣味心态，封艾在昨天扮演流浪汉的时候用了一半，今天又用了剩下的一半。
“噢，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我向仁慈的上帝发誓，您今天的这副打扮实在是太糟糕了，蠢得无可救药。”
老管家封艾神态谦卑，嘴里却阴阳怪气地嘲讽着。
“闭上你的狗嘴吧，小艾子。”丽黛儿冷冷回呛。
两人径自走进了警署，招待处的警察抬眼看了一下这诡异的二人组，犹豫道：
“有什么事吗？”
丽黛儿直接道：
“我找你们的警长。”
那警察程序化地说道：
“怀尔德警长？他公务繁忙，小姐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可以先在我这里登记”
丽黛儿摘下了帽子，取下了口罩，柔顺的长发披散到了小腿，无需故作姿态，便天然地散发出一种令人迷醉的贵族气场。
那警察难以置信地看着丽黛儿，全艾斯兰帝国的男女老少，没有谁会不认得这张脸庞，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想到，本该在皇宫里的天之骄女会突然出现在人流混杂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似乎对警察那种震惊的神色习以为常，她面无表情淡淡道：
“现在够重要了吗？”
负责招待的警员汇报情况后，两人便静静地等待怀尔德警官的到来。
封艾忽然凑到了丽黛儿身旁，不动声色地低声道：
“没想到你这张脸还这么好用。”
丽黛儿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
“本来就是，除了你这个白眼狼，整个艾斯兰不会有人不认识我的。”
怀尔德急匆匆地从楼上办公室冲下来，仅仅过了不到三十秒。
怀尔德气喘吁吁地来到丽黛儿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问候礼，语气极谦卑道：
“公主殿下，有失远迎，请问有何贵干？”
封艾打量着怀尔德脸上那两撇和自己的扮相极为相似的八字胡，忽然站出身来，戏谑道：
“噢，是这样的，尊敬的怀尔德先生——我们美丽而又尊贵的公主殿下最近征得了阿尔陛下的同意后，正在大学城区进行为期三天的踏青活动，又恰巧遇见了骇人听闻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噢！我的上帝呀，那案件多么的恐怖啊！老奴以自己的胡子担保，这实在是近十年以来最骇人听闻的案件了，简直比我五岁的小侄子用来收集小狗粪便的长筒靴还要糟糕！”
“所以，我们美丽而又亲民的丽黛儿殿下在听闻了这件事以后，便决定要深入地了解一下案件侦查的进度，并且希望能够为勤劳的警察朋友们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噢——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能够把案发那几天的街道录像让我们的丽黛儿殿下看上一眼，我想，公主殿下会因此而感谢你的！”
丽黛儿的嘴角略略抽搐，却强忍着没有说话，任由封艾人来疯似的耍宝。
怀尔德闻言，额头忽然渗出冷汗，仍旧弯着腰，看不见表情，犹豫道：
“但是案件调查的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
“噢！”封艾忽然走上前去，双手狠狠地搭在了怀尔德警官的肩膀上，阴阳怪气道：
“我尊敬的怀尔德警官，难道是老朽这双该死的耳朵又出了问题了吗？在整个艾斯兰帝国，有谁会忤逆我们美丽的，善良的，温柔的，和蔼的，聪明的，睿智的丽黛儿殿下提出的一！点都不过分的小小请求呢？”
怀尔德颤声道：
“不不敢”
“那么，”封艾搭着怀尔德警官的肩膀，带着他转了个身：
“现在就请您高抬贵脚，带着我们的公主殿下，去你们神圣而肃穆的档案室去好好看一眼吧，可以吗？”
两人进到了档案室后，封艾由以公主殿下需要独自思考一下案件疑团为由，支走了怀尔德，关上了门。
封艾陶醉地抖了抖肩膀：
“噢，艾·封·王尔德管家，多么完美的演绎啊，我简直要为你而折服，真是催人泪下的演出！”
丽黛儿虚着眼道：
“我的管家从来不用那种恶俗的翻译腔说话，你可以稍微消停一会儿吗？”
封艾拍了拍手：
“好的，我美丽而又高贵的公主殿下，让我们来干点儿正事吧！”
于是，两人开始全神贯注地调出了监控记录，认真地翻看玛丽安娜被杀当天每条街道的监控录像。
结果丝毫没有出人意料：黄道大厦周围的四条街道都安装了摄像头，基本上不存在死角，然而，从那天封艾和伊斯特下班回家后，直到第二天发现玛丽安娜尸体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没办法在录像中找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
丽黛儿瘫坐在椅子上，那副懒散的样子和先前在警察面前那副端庄高贵的姿态完全像是两个人。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抱怨道：
“这样一来，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啊！”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语气凝重道：
“不，这恰恰是最重要的线索。”
丽黛儿疑惑道：“为什么？”
封艾沉声道：
“四条街道总共十八个摄像头，都是二十四小时全天运作的，就算凶手能在天上飞，也会被摄像头拍下来。”
“但是，黄道大厦周围，应该有十九个摄像头。”
丽黛儿问道：“第十九个？那为什么档案里找不到？”
封艾沉默了一下，道：
“因为第十九个摄像头放置的地方，会拍摄到黄道大厦旁边的一座府邸。”
“那座府邸，是被调度到大学城区来的三皇子克莱希的临时居所。”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所以说，为了照顾到克莱希哥哥的个人隐私，那个摄像头会在他入住期间暂停使用吗？”
封艾缓缓点了点头：
“这也是整个黄道大厦附近的所有监控，唯一的一个死角。”
丽黛儿也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幽幽道：
“杀人案件忽然在克莱希哥哥的府邸附近发生，而监控唯一拍摄不到的地方，就是通向哥哥府邸的地方。”
封艾道：
“单单是这个证据，就足以让克莱希背负上极其重大的嫌疑，至少在真凶浮出水面之前，他绝对会被暂时撤销争取皇储的资格，甚至会被监管行动起居更甚者，根据艾斯兰帝国的刑法，皇子涉嫌违法，罪加一等，还有可能锒铛入狱。”
丽黛儿咬牙道：
“可是克莱希哥哥他绝对是无辜的他可以辩解的啊！只要提供不在场证明或者是其他能够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他就可以洗脱嫌疑了啊！”
封艾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遇见克莱希时，他那带着笑意的眉眼深处，流淌着的无奈神情：
“他不会辩解的。”
丽黛儿身躯微微一颤，问道：
“为什么？”
封艾吁了口气，面无表情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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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38
丽黛儿和封艾回到了家中，一路沉默无话。
伊斯特早在房间里等候多时，百无聊赖地逗弄着阿尔萨斯，见到走进房间里的两人凝重的神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很久，丽黛儿才打破了沉默：
“喂，白眼狼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封艾又坐在了书桌上，掩着下巴，认真地思索着对策。
他忽然道：
“你是不是后天就要回到极星宫？”
丽黛儿点了点头。
封艾又道：“回去以后有办法联络我们吗？”
丽黛儿道：“可以倒是可以你要干嘛？”
“我之前偶遇克莱希的时候，依稀记得他说过，他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是国王的安排。”
封艾继续道：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否则二皇子也不会突然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域，克莱希也不会正好卷入这场风波。”
丽黛儿恍然道：
“所以，你是想让我回去调查一下父皇让克莱希哥哥调换到大学城区的原因吗？”
封艾点了点头：“越快越好。”
丽黛儿撇嘴道：
“你就不怕我回去以后告发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啊？”
封艾道：“不怕。你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但至少也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白痴。”
“你！”丽黛儿咬牙切齿：
“别以为你绑架我的旧帐可以就这样算了！我迟早会让你还回来的，白眼狼！”
伊斯特忽然道：
“那我们呢？”
封艾呼了口气，道：
“整个事件我已经梳理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很多没办法解释的疑团所以，伊斯特，我需要你的帮忙，‘刽子手杰克’的第三次杀人事件在近期应该就会出现，我们必须把真凶抓到，我需要验证一些猜想。”
丽黛儿道：
“那我呢？”
封艾道：“第三次案件未必会在后天之前发生，所以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你最好还是现在就动身回极星宫，尽早把调查后的结果告诉我。”
丽黛儿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了。封艾又道：
“干嘛？被绑出人质情节综合症，不舍得走了吗？”
丽黛儿闻言，腾地站起身来，恼怒道：
“谁说的！我还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呢！我现在就出发！”
她打开了房门，又忽然转过来道：
“伊斯特，你的衣服我就先穿回去啦！”
伊斯特·秋楚轻轻点了点头：
“送给你。”
丽黛儿撇了撇嘴：
“我才不要呢，我可是一国公主，衣服多的穿不完”
她又忽然悠悠道：
“所以，你们不要出什么事，到时候好好的过来找我，我再把衣服还给你，知道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轻轻道：
“谢谢。”
丽黛儿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忙走出了房间，道：
“那我走啦！再见！”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封艾无奈地耸了耸肩，叹道：
“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魔怪。”
房门又忽然开启，门外的丽黛儿恶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我听见了！白！眼！狼！再！见！”
丽黛儿走了以后，封艾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抱起便携电脑坐到了伊斯特的旁边：
“好了！开始干活！”
伊斯特慢慢眨了眨眼，疑惑道：
“我们要做什么？”
封艾专注地在电脑上敲着键盘，认真道：
“找出最有可能的第三名受害人，然后，我们守株待兔。”
伊斯特道：
“要怎么找？”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刽子手杰克’前两次杀人的事发地点都是在大学城区；其次，我们也知道了凶手的目的是为了陷害目前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克莱希。所以，第三次谋杀的地点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会是在大学城区。”
“再者，正如你所言，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都是没什么权势的人，他们的死亡基本上不会伤及二皇子旗下的蔷薇商会的皮毛，所以，我们也可以猜测：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出意外，应该就会是身份相对显赫，拥有一定权势，且隶属于二皇子的人。”
“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地伤害到蔷薇商会的根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同时达成陷害三皇子的目的。”
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继续道：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代入杀手的思维：如果他的目的正如我刚才所说，他应该会怎么样筛选目标呢？”
伊斯特皱了皱眉头，道：
“蔷薇商会？”
“没错！二皇子在大学城区主要发展的势力只有蔷薇商会，知道了这一点以后，我们的搜索范围就会大大缩小。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段时间会逗留在大学城区的，蔷薇商会的，有一定权力的成员。”
确定了搜索的大致方向后，两人开始认真着手寻找资料。封艾认真地在电脑上搜索了蔷薇商会的成员名单，将符合暗杀条件的32名成员名字一一抄写下来；伊斯特去了一趟图书馆，借来了近期的各大报社的报纸，查询与蔷薇商会相关的信息。两人再将信息进行比对，将名单上不利于暗杀的成员名字一一排除。
一直忙碌到天黑的时候，他们俩才完成了筛选的工作，最终确定了最适宜的暗杀目标。
“五天后的克林顿街区，一家五星级酒店‘帆船酒店’将会在克林顿街区举行开业典礼，届时蔷薇商会大学城区分部的最高负责人嘉顿伯爵将会亲临现场，参与剪彩仪式，这无疑是绝佳的暗杀机会。”
“凶手需要扮演‘刽子手杰克’，所以绝对不会使用任何形式的热武器，不存在狙击枪狙杀的可能性；而剪彩仪式开始时，会有大量的观众围观，人群混杂，难以管理，一旦暗杀成功后，也可以趁着混乱的人群无声无息逃离案发现场”
封艾说着：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混在观众中伺机而动，完成刺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伊斯特点了点头，道：
“那我们该怎么样在人群中找到他？”
封艾沉思了一阵：
“很困难观众太多太杂，我们对凶手的身高性别长相也都一无所知；而且没有适合的地点可以纵观全场，认真地观察在场的每一个观众。但是我会尽力试试，毕竟我和凶手交过手，或许能发现一些细节也说不定。”
伊斯特轻轻咬了咬嘴唇，道：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当然了！”封艾突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伊斯特：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伊斯特微微一颤，不知所措地躲避着封艾认真的眼神：
“什什么问题？”
封艾沉声道：
“林舍予姐姐说你不是异人，那你为什么会有异人的能力？我之前见过，你和那个灰衣斗篷人战斗的时候，拔出来的那把黑枪”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时的战斗情景，生平第一次接触异人之间的战斗，那种颠覆了人类常识的对决简直让他怀疑自己往前的十七年人生。
伊斯特闻言，默然垂下了眼睑，轻而长的呼吸似是在叹气。她忽然伸出了右手，在那一刹，一股无比冰冷的气息向封艾席卷而来，封艾仿佛被丢入万丈海渊，身边充斥着暴戾c愤怒c不甘c悲伤c怨恨c绝望c悔恨等无数不尽相同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周围的每一粒空气都重若千钧，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将他挤压成齑粉，让他体内的血液爆散开来，让他在空中化为一蓬血雾。沉重的气势压迫着他，封艾全身都开始抽搐。就连阿尔萨斯也似乎十分惊惧地从伊斯特领口窜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
伊斯特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双管猎枪。
它的造型看上去就像是将一把长筒双管猎枪锯断了前端的部分，枪身通体漆黑，镌刻着诡异的纹路，凝视着它时，仿佛连目光都会被其所吞没，迷失其中。
随着黑色猎枪出现的那一瞬间，充斥在房间里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
伊斯特轻轻道：
“小黑。”
封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缓过气来，诡异地看着伊斯特：
“你是怎么拿出来的？”
伊斯特缓缓摇了摇头：
“它在我身体里。”
“身体里？”封艾呐呐着，下意识地看向了伊斯特的身体：样式简单的红色裙子衬托出她那偏显瘦弱，却又充满少女曼妙气息的躯体，胸前又相对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藏得下这么大一把枪的地方
伊斯特忽然意识到了封艾内心的龌龊想法，俏脸一红，抿着嘴唇忽然让黑枪再次消失又出现，恐怖的威压重新笼罩在了封艾身上。待威压散去，封艾缓过气来，大口喘着粗气时，她才淡淡道：
“就是这样出现的。”
封艾当然也意识到了伊斯特的心思，苦笑着挠了挠头，看着那把黑枪，又瞄了一眼伊斯特头顶上的阿尔萨斯，道：
“‘小黑’也是别人起的名字吗？”
伊斯特脸上又闪过一丝嫣红，认真地摇头道：
“我起的。”
封艾不禁有些莞尔，没想到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伊斯特竟然会给这把摄人心魄的黑枪起了如此可爱的名字。他回忆道：
“我见过这把枪威力很恐怖，我想不到自己可以具现化出什么东西，能够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力。”
伊斯特又低下了眉眼道：
“小黑会让射中的东西湮灭，小白会贯穿东西，但是小白不见了。”
封艾闻言，尴尬地咧起笑容：
“呃说起来，那把白色的手枪还是我弄丢的那时候想用来射那大机器人，却发现没有子弹”
“不是的。”
伊斯特忽然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小黑和小白，只有我能用。”
她的语气很是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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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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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0
“你终于来了，”男人对封艾笑道。
他的笑容极诡异，微微眯缝的笑眼里，瞳孔竖成一道细线，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处，露出一口獠牙，不似正常人类。
“我等了你好久了还顺便拍死了一只可爱的小蚊子”
封艾睚眦欲裂，全身骤然爆发出无比刺眼的蓝光，如同熊熊火焰升腾，他怒吼着掠过一道残影，手里幻化出未成形的长刀，在空中拖过蓝色的电弧，怒吼着朝着那男人暴射而去。
而那男人只是依旧笑着，极随意地一抬手，下一刻，几乎消失在了空气里的封艾重新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前。
男人的左手，紧紧地攥住了封艾的脖子，将他提在了半空中。前一刻仍气势惊人的封艾变成了脆弱的猎物，惊异地抠着脖子上的五根手指，额头的青筋似要爆裂出来，那五根手指却依旧纹丝不动，将封艾的脖颈掐得几乎要内陷进去。
男人极诡异地嘻嘻一笑：
“等我把话说完，我憋了好久了。”
他蛇一样的瞳孔饶有趣味地盯着手中面露痛楚，竭力反抗，无法呼吸的封艾，忽然感叹道：
“‘那个人’说的话真是一如既往准得令人恶心我感觉连肾脏都要反胃到吐出来了”
他兴奋地朝封艾眨了眨眼，道：
“你知道吗？‘那个人’算准了你要做的所有事情，你调查的过程，你的想法，你布下的陷阱他知道你会在今天出现，所以专程叫我代替了‘求不得’来会会你”
封艾右手忽然闪烁起蓝光，幻化出一把手枪，挣扎着抬手贴着那人的脑门连开了五枪。
手枪的破坏力极大，连续的五枪直接轰碎了那人的脑壳，封艾甚至可以在飞溅的血液中看见腥红的脑浆。可那男人的手却纹丝不动，依旧死死的掐住封艾的脖子。他那因为子弹强大惯性直接折断垂到身后的脖子忽然又抬了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尚算完好的下半边脸依旧咧着令人心悸的怪异笑容。
“别这样”那口布满鲜血的獠牙语气极为和善地说着，似乎实在抱怨朋友不要把玩笑开得太过头。
封艾从喉咙发出艰难的嘶吼声，手枪再次绽起蓝光，将手枪里的子弹重新填充，又朝着那人的头连开了六枪，他动作丝毫不停，蓝光又闪，子弹再次填满，疯狂地朝着那人倾泻着子弹。
那已经完全像是个泄了气的破气球的脑袋已经无法看出任何神情，一直没有动作的右手机械义肢忽然抓住了封艾持枪的双手，施力一握，恐怖的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封艾的两只手手骨尽碎。
封艾的眼神极为痛苦，惨叫声却被脖子上的手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惨哼。
那人的脑袋忽然蠕动起来，极为渗人地重新增殖c拼凑组合成了一张完好无缺的脸蛋，咧着那口獠牙，笑道：
“不要那么着急，你已经是第二次打断我说话了，我真的憋坏了。”
说着，他忽然抑制不住地轻笑了两声，笑声尖锐而又极渗人。
“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可以和你见上一面！为了等到现在这一刻，我已经整整五天没有碰过新鲜的内脏了”
那人忽然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又道：
“为了今天，我闷在房子里整整五天，我已经无聊得快要疯掉了！就是为了好好地看一看，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人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骤然变得无比暴戾，如同歇斯底里的精神分裂者，将封艾提到了面前，顶着他的额头，布满血丝的眼球突了出来，咆哮道：
“你好弱啊！你怎么这么弱啊！弱得令人作呕！弱得让我浑身上下都痛苦的要命”
那人忽然低下头来，浑身开始颤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再抬头时，眼里竟然流出了两行眼泪：
“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五天！整整五天！我本来该去找我伟大的兄长的结果为了见到你这个愚蠢的，肮脏的垃圾，我一直都没有动身”
话正说着，那人竟直接开始低头哽咽起来，右手的机械义肢不断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突出的关节刮破了脸上的皮肤也恍若未觉。箍着封艾脖子的左手力道也稍微轻了一点。
封艾稍得喘息，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地深呼吸着，沙哑道：
“你不是那天的”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无踪，冷冷道：
“我当然不是那天你遇见的黑衣人。你要找的是‘求不得’，而我”
他忽然松开了左手，任由封艾无力地坠倒在地。然后极为突兀地摆出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向倒在地上的封艾行了一个极为正式，优雅的贵族见面礼。
他的笑容无比和蔼：
“鄙人‘怨憎会’，很荣幸见到你，渣滓。”
他忽然走上前来，坐在了封艾的身上，无力反抗的封艾搭在身前的右手被他坐在了身下，碎裂的骨片扎进了肌肉中，封艾发出痛苦的惨叫。
在惨叫声中，怨憎会痴痴地看着因剧痛而颤抖的封艾，幽幽叹道：
“真美啊”
他把食指搭在了唇边，一副恍然回神的样子：
“对了，我应该先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才对。”
“是这样的，”他忽然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发：
“我是‘温柔乡’里最强的生命体，至于有多强呢你知道‘出世’吗？”
“出世c出世c出世”怨憎会垂下头来，不停地呐呐着，忽然抬起头来癫狂地笑道：
“出世！我已经是‘出世’级了！就在昨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强的对手，除了我的兄长”
他丝毫没有理会身下的封艾，径自说着：
“你知道‘出世’吗？就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能够达到的最高的境界，‘出世’以后，能力不再受到世界规则的桎梏，从这个逼仄的，恶臭的鸟笼里彻底脱身，为所欲为，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他陶醉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如同唱诗般抑扬顿挫地说着：
“我现在是‘温柔乡’里面最强的而在吞掉了我的兄长之后，我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我将会彻底地凌驾在你们这群肮脏的，下贱的，庸碌如猪的蝼蚁之上，成为你们的”
“上帝。”
封艾痛苦地闭着眼，咳出血来，腥红的血液溅到了怨憎会的脸上，怨憎会却无动于衷，兴奋地伸出舌头舔掉了溅到嘴边的血迹，冲着封艾眨巴着眼睛：
“哦！对了！你想听听关于我兄长的故事吗？”
不需封艾回应，他便迷醉地抚摸着自己的心脏处，继续道：
“你或许已经听说过了，但是你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我现在要认真地告诉你。”
他贴近了封艾的耳朵，悄悄地，虔诚地道：
“我的兄长，是‘刽子手杰克’。”
“唔”他又坐起身来，压着封艾的手，封艾再次发出惨哼。
“不过，是真的‘刽子手杰克’，不是‘求不得’假扮的。”
他的右手攥着自己的胸口，眼中尽是迷离：
“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仰慕他，爱慕他。”
“三个月，五十三具虐杀后的尸体每一具都是精致无比的艺术品，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伟大的艺术家，千古难逢的绝世天才他的犯罪美学是我的终极目标”
怨憎会颤抖着呻吟起来，右手无意识地在脸上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啊光是想象将我亲爱的兄长放在嘴里亲吻c咀嚼，咽进肚子里时的情景，我都要高潮了”
他忽然转过头去，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冷冷道：
“‘求不得’仿造的虐尸现场，和我哥哥的作品比起来，根本就是令人作呕的低劣赝品真是想不通，这一代的‘求不得’竟然是这么没用的垃圾，简直是对兄长的亵渎”
“对了！”怨憎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拍了拍手，兴奋地就像是要向大人展示刚学会的翻跟斗技巧的小孩子。
他对着封艾说道，咧着期待的笑容：
“不如我给你展示一下真正的虐杀美学吧！”
封艾强忍着痛苦，嘴唇泛白，没有回应。
怨憎会显然也不需要回应，他的食指拨动着下嘴唇，天真地嘟囔着：
“唔观众有了，表演者也有了”
“至于道具嘛”怨憎会挠了挠脑袋，忽然看向了身后生死不知的伊斯特·秋楚。
怨憎会站起身来，轻快地吹起了口哨，慢悠悠地朝着伊斯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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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1
封艾当然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休想”
封艾紧紧地咬着牙关，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再碰她”
封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蓝色的火焰慢慢地从体内升腾而出，他的额头处青筋尽露，就连眼中都仿佛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在封艾体内暴响，软绵的双手手腕，碎骨开始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力让本该已经废掉了的手掌重新攥成了拳头。
“一根汗毛”
他不再去考虑任何问题，不顾一切地催动着体内所有的能量，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骼都发出了奇异的共鸣声，仿佛是不堪重负。
前所未有的恨意充斥着封艾的胸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里只剩下了正悠悠走向伊斯特的怨憎会。
封艾右手朝外虚握，掌心处蓝光流转，逐渐构筑成了一把极长的刀柄，刀柄再往前延伸，渐渐凝聚成了一把奇长无比，刀身极窄，深深插入地面的蓝色光刀。
封艾的脑海中忽然有数字在闪烁。
2
8
19
32
48
58
68
随着数字的不断增长，封艾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变。
他的瞳孔渐渐融化，整双眼睛变成了完全的漆黑。
他的全身都开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
环绕全身的蓝色火焰不断变得更加浓郁，绽发出刺眼的白炽光芒，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后，又仿佛被墨染的宣纸，渐渐地转化成了深黑色。
被黑色火焰所包裹的奇长细刀也逐渐形成了黑色的实体。
世隐乡里。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放下了手里的书，蓦然转头看向了北方。
李默存正在厨房里。他站在原地，对渐渐开始散发出焦味的锅炉恍若未闻，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右臂，抬头望北。
荒漠里，有一人踽踽独行，灰白色的臃肿厚实的斗篷包裹着全身。他忽然抬起了头，那副怪异的巨大墨镜遮住的脸庞看向了千里之外的大都会。
大都会中心区的元帅府，帝国的军神，甘道尔元帅缓缓阖上双目。
双子极星大厦，皇权中心，顶层的王座之后，似有阴影流动。
怨憎会停下了脚步，木然转过身来，看向了封艾。
封艾眼中燃着黑色火焰，抬起了右手的黑刀。
黑刀极长。刀身竟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还要长出一米有余。
刀身之上缠绕着黑色火焰，恐怖的温度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封艾纵身前冲，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黑刀挥向了怨憎会。
怨憎会的情绪很不稳定，表情也很多变。遇见封艾仅仅十分钟不到，他的脸上便变化过喜悦c愤怒，委屈，悲伤，爱慕，痴狂等等的情绪。
唯独没有出现过恐惧。
而现在，面对那柄奇特的黑色长刀，怨憎会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惧的情绪。
下一刻，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再下一刻，他的手掐住了封艾的脖子。
再下一刻。整个废弃工厂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塌声。
从方前封艾所在的门口处，一直延伸到两公里外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无比骇人的巨大沟壑。
在沟壑的尽头，怨憎会的手依旧卡在封艾的脖子上。他就是这样掐着封艾的脖子，带着他在一秒间撞破了无数建筑，撞出了惊人的沟壑。
怨憎会松开了手。封艾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
随着封艾失去了意识后，他手里的黑色长刀化作黑光消散，身上的黑色纹身也渐渐消失。
怨憎会余悸未消地喘着粗气，额头渗出了一滴冷汗。
他忽然低头，抓着自己的头发，轻轻笑了起来。
他仰头，笑声癫狂至极。
“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透着狂热的快感，跪倒在了烂泥般的封艾身前，怔怔地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
“明明身体比蝼蚁还要弱小，却召唤出了连我都不敢面对的东西”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他流露出了病态的笑意，眼里渗出泪光，歇斯底里道：
“真是太有趣了！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你彻底成长之后的样子”
“或许会比哥哥还要好吃呢”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怨憎会就这么呐呐着，竟是径自离去了。
封艾昏迷了三个小时后，才醒转过来。
他的衣衫尽碎。本该伤痕累累身体却光洁如新生，在恐怖的冲撞中尽数碎裂的骨骼也已经完全恢复。
对此，他已经不再有惊诧的情绪。
自从他逆转了七重楼的那一天起，他便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封艾轻轻握了握拳头，爬起身来，沿着沟壑慢慢朝原路走去。
他开始小跑起来，又转为急奔。
跑回工厂门口的时候，伊斯特依旧不省人事地靠在墙边。
封艾沉默。
他抱起了伊斯特，朝着最近的医院狂奔而去。
召唤出那把黑色怪刀之后，他体内的能量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他能做的，只有抱着伊斯特跑。
他抱着伊斯特冲进了医院，完全没有顾及周围人看向他赤裸的上身时的怪异表情，挤过了排队的人群，气喘吁吁冲着前台的护士慌乱地喊道：
“救她！快点救她！她还有呼吸！她要不行了！”
“多少钱都行！怎么样都好！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带着哭腔。
伊斯特被赶来的医生推进了手术台，封艾坐在手术室外的凳子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雕塑般静静坐了四个小时。
手术室门打开的时候，封艾收到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全身二十二处骨折，断骨扎进肺部，严重内出血，失血过多，中度脑震荡，生命体征微弱，就算活下来也会有八成几率成为植物人。”
封艾依旧没有说话，看着医生们将手术后的伊斯特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封艾坐在伊斯特的病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伊斯特。
她身上缠满了绷带，双眼紧闭，靠呼吸机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封艾忽然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重症监护室。他走下楼，在茫茫深夜中找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包万宝路，和一个打火机。
他回到医院楼下，钻进了空无一人的吸烟室。
他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窄小的空间里，沉默地看着眼前插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他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放在了嘴里，吸了一口。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他被呛得找不着北，被熏得晕头转向，不停地咳嗽，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忽然开始自言自语：
“我生来就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被老板收留，生活了十几年。又捡回来了唐唐，也生活了十几年。”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也算开心。有时候我会想，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后来，我去买粮票。好死不死的偏偏遇见了你，结果变成了异人，再也没有办法回家。”
“没办法回家就没办法吧，像我这种人，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了。结果在世隐乡里面呆了没有几天，就被赶了出来。”
“后来又陪你来了大都会，我还觉得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人总是要不断适应新生活的嘛。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老板和妹妹，慢慢地认识了玛丽安娜。”
“然后呢？刚刚才和玛丽安娜成为朋友，她就死了。没准我还真是个什么天煞孤星吧。”
“再到后来，我答应你会找出杀死玛丽安娜的人，阴差阳错地认识了那个白痴公主，也是没两天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久而久之，我的身边就慢慢地只剩下了你一个。”
“我认识的人，我喜欢的人，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而去。”
“现在，就连你也出事了。”
封艾凝视着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头，塞进嘴里，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
他抽得太急，被呛得像个傻子，抖得像个筛子。
这烟确实很呛。呛得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封艾把头埋在了膝盖间，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烟头，哽咽道：
“真他妈难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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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2
医院的氛围向来都是极安静的，走廊里散发着消毒水味，偶尔会有拖鞋走在地面的声音，或者是护士推着空病床走进安全通道里搭乘电梯时的脚步声。
医院里面是不允许抽烟的，吸烟室只有底层有一间。
所以护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见倚在墙角抽烟的年轻人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里不可以抽烟的。”
护士对年轻人不悦道。
年轻人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略显清秀的面庞，未经修理的头发稍稍遮过了眉眼，看起来很是憔悴。举止间全无年轻人的朝气，倒是莫名地有着颓废的气质。
年轻人带着歉意笑了笑：
“抱歉。”
他随手掐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走出了安全通道。他在走廊里转了几个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径自来到一张病床前，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柔顺的金发披散在两旁，双眼紧闭，本该泛着天然的玫粉色的嘴唇苍白如纸。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轻轻震颤，好像一只停在泉水边c轻轻抖动着翅膀的蝴蝶；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做梦。脖颈，右臂，腰间，右腿都缠上了绷带。胸口处贴着监测心率的仪器，连接着床边的检测仪。
检测仪的上的心率一直徘徊在极微弱的水平。像是燃到尽头的火柴棍，随时都会在下一刻摇曳着消失，仿佛从来没在这个世间出现过。
少女的睡相很不好，或许是因为躺了整整四天，又或许是她在不需要戒备陌生人的时候本就是如此。她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本能地踢开了被子，露出一小节光洁如玉的大腿。额头处渗着细密的汗珠，病号服也凌乱不堪。
封艾轻轻地笑了笑，帮伊斯特·秋楚重新掖好了被子，从旁边的面盆里拿出毛巾拧干，仔细地拭去了伊斯特额头颈间的汗珠。
已经整整四天，封艾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伊斯特。
但是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太多，身体虽然在逐渐恢复，意识却一直没有苏醒。
封艾几乎没怎么睡觉，他静静地盯着伊斯特时而轻颤的睫毛，死死地看着心电仪偶尔跳动的横线，定定地望着伊斯特微弱起伏的胸口。他害怕自己在晃神间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再也看不到她。
他已经完全不再理会玛丽安娜的案件。桌面上的报纸印着今日的头条，警署警长怀尔德正式宣布，警方经过调查录像发现，首次案发时，凶手唯一可能的逃逸路线只会是通向艾斯兰三皇子克莱希的府邸的路，克莱希因而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建国以来首位被牵扯到重大刑事案件当中的皇子。对于警方的质疑，克莱希选择了缄口不语，最终作为嫌疑人被警局所收容，暂时剥夺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并且收到了法庭的传唤，将在三日后出席审理刽子手杀人案件的法庭。
这些封艾都知道，但他却不再想去理会。
疲惫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对于此时的封艾来说，除了伊斯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所以，为玛丽安娜沉冤昭雪也罢，六公主丽黛儿传过来的信件也罢，封艾都不想再理会。
他真的很累了。
他坐在病床前，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伸出被子外的左手。透过白皙的皮肤，隐隐可以看到手腕上的血管和经脉，这只手握过枪，洗过碗，提过重重的啤酒箱，却依旧如同玉葱般细腻。封艾轻轻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却在触碰到她的手的那瞬间，不经意地紧紧将其握了起来，撑着微微泛红的眼眶，把那只手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直到感觉到脸上有温度传来，才慢慢地把头靠在了床上。
他在不经意间睡去了。
时间犹自流逝，已是深夜。
伊斯特一直维持着极微弱的呼吸，仿佛是要一直沉睡下去。
而在静谧深夜的某一个时刻，她被封艾紧紧握住的那只左手，忽然动了一下。
仿佛是从一场噩梦中悠悠醒转。伊斯特的眉头轻轻皱起，恍惚着张开了眼睑。太久没有接触光线的瞳孔被床头昏暗的台灯所刺痛，星辰般的眸子在混混沌沌间逐渐回过神来。
她迷惘地环顾着四周，闻着刺鼻的药味，看着单调的天花，身上的病号服，床头的检测仪，腰间的绷带
还有用紧握着她的左手c贴着脸颊，无意地枕在了她腿上的封艾。
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想要抽开手，却又停下了动作。
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侧脸。
已经四天未眠的封艾睡得很沉，一直阴郁地皱着的眉头在睡梦里得以舒展开来，安详地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的脸上挂着厚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疲倦又颓废。伊斯特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封艾。
他抓着伊斯特的手握得很紧，像是婴儿生来的抓握反应，又像是在害怕有片刻没有握紧，那只手便会离她而去。
伊斯特动作极轻，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慢悠悠地转过头去，脸上浮起红晕，让苍白的面庞看起来有了一丝血色。
伊斯特像是木头人般，僵着身体，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吵醒了封艾，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眼神里流淌着一丝丝难以言明的情绪，一直躺到了晨曦初生的时候。
长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伊斯特感到很不自在，她于是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尝试着在不惊醒封艾的情况下换一个睡姿，却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手腕，终于让封艾在恍惚间醒来。
封艾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伊斯特，恍惚间对上了伊斯特慌乱不已的眸子。
伊斯特犹豫了下，面上掠过一丝羞涩，轻轻道：
“对对不起”
封艾却没有说话。
他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极酸楚的情绪梗在胸口，他的眼眶忽然泛起红色，眼泪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从脸上滚落。泪痕划过干燥的面庞，流过苍白的嘴唇，这四天以来，除了第一次抽烟的那一天，他再也没有哭过，他也暗自发誓不会再那么狼狈地哭出来，哪怕全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哪怕伊斯特在某天真的离他而去，或是永远地沉睡下去，他都不会再哭出来。
封艾现在的样子简直狼狈得好笑，他强忍着泪水，却抑制不住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鼻涕虫。
可他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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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3
，伊斯特醒来的第二天，便提出了想要回到旧公寓的请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们决定要去堵截刽子手杰克第三次行凶的时候，伊斯特便把阿尔萨斯留在了家里，备上了一个星期的干粮。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伊斯特实在放心不下阿尔萨斯。
封艾曾表示，他可以回去旧公寓把阿尔萨斯抱过来，但伊斯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于是，封艾便不顾医生的劝阻，办理了出院手续，推着轮椅，把伊斯特带回了旧公寓。
封艾推着伊斯特来到了503室门前，伊斯特犹豫了好一阵，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1118。”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才从伊斯特闪烁的眼睛中意识到这是她的房门密码。
他的脸上绽起久违的笑意，挠了挠脑袋，上前去按了密码。
刚打开房门，一道小小的白影便窜到了轮椅上伊斯特的怀里，伊斯特抬起没有缠上绷带的左手轻轻刮了刮阿尔萨斯的脑袋，美丽的眼睛恬静地望着阿尔萨斯。
封艾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着伊斯特走进了她的房间。
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伊斯特的房间。
令封艾感到甚是意外的是，伊斯特的房间空旷的吓人，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普通的衣柜，和一张不起眼的书桌。
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伊斯特的小挎包，拉链里滑出笔记本的一角。
这里像是尚未出租的空房，或者是孤独老人的空巢，却怎么也不像是少女的闺房。
封艾忍不住去想象，每当伊斯特回到这里，该是用怎样的心情度过一个个无趣的日夜。
她不看电视，她会看书吗？
她会对着阿尔萨斯倾诉秘密吗？她会读诗吗？会不会也像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因为怕黑而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她没有爱吃的东西，也从来不唱歌，她会不会也想着攒够了钱，有朝一日去看看浮台山的阿尔莱斯瀑布？
还是说，她只是会静静地看着阿尔萨斯，等待着又一个天黑，然后去到玛丽安娜的酒馆，沉默地工作？
“怎么了？”
伊斯特在轮椅上转过头来，却有些不敢看封艾的眼睛。
“没什么，”封艾挠了挠脑袋，朝着伊斯特笑了笑：
“我抱你上床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久坐。”
伊斯特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轻轻转过头去点了点头。
封艾将伊斯特轻轻横抱起来，伊斯特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左手环过他的后颈。
封艾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真的很轻。
他已经抱起过伊斯特两次了，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带她出院的时候。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封艾忽然感觉到些许的头晕——就像是摄入了尼古丁后产生的飘忽感。
他于是赶紧转身，小心翼翼地把伊斯特放到了床上，从床头柜拿起了遥控器，想要打开空调透透气。
空调没有反应。伊斯特躺在床上，小声道：
“坏了很久了。”
封艾难以置信地说道：
“坏了很久吗？那你平时睡觉怎么办？现在可是夏天”
伊斯特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道：
“没关系，我不会热。”
封艾忽然想起了玛丽安娜酒馆空调坏掉的那天，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伊斯特冰凉的身体的样子，无奈的苦笑道：
“空调坏了可以找人修的嘛。”
伊斯特沉默了一阵，才轻轻道：
“不喜欢让别人进来这里。”
她似是看见了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犹豫着补充道：
“是你的话没关系的。”
封艾温柔地笑了笑，忽然道：
“要喝水吗？”
伊斯特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去修空调。”
说着，封艾便真的直接打开房门离去了，没过了一阵，他又从自己的房间搬来了一大堆修理用的工具，站在椅子上认真地给伊斯特修理起空调来。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封艾的背影。
有了玛丽安娜的前车之鉴，封艾极为谨慎地拆下了空调的防尘板，抱着那块灰尘堆积如山的板子跑到楼道处清理干净，又跑回来仔细地拆卸空调组件检查问题。
“制冷剂还够用，就是电路出了点小问题。”
伊斯特看着封艾从空调里取出了一块板子，放到了桌子上用工具仔细地除尘，重新焊接，又把出风口用毛巾擦得干干净净，将空调重新组装了回去，再按遥控器时，空调果然开始吹出了徐徐凉风。
“老本行还没忘干净。”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把工具收拾干净，帮伊斯特拖干净了地板，这才跑回自己房间，给伊斯特熬了一锅粥，端了一碗过来，坐到了床边。
“吃点东西。”
伊斯特像是个听话的布娃娃，一言不发，任由封艾轻柔地把她抱起，让她靠在了床头，端起碗来，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几口，才递到了伊斯特的嘴边。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直勾勾地看着封艾。
喂了几口，封艾忽然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我脸上有东西吗？”
伊斯特脸上掠过一丝红晕，慌乱地转过头去，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封艾笑了笑，又继续给伊斯特喂粥。
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间弥漫着奇怪的气氛。除了阿尔萨斯偶尔的“吱吱”声，调羹划过瓷碗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本性甚是话唠的封艾此刻也不知为何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两人保持着无言的默契，直到一碗粥喂到差不多的时候，封艾才留意到伊斯特的异常。
伊斯特的脸上布满了浓郁的红晕，低垂着眼眉，一言不发。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封艾神情满是关切。
伊斯特摇了摇头，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阵，方才极轻微地说道：
“想去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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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4
，“想去厕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看着伊斯特脸上浓郁的红霞，封艾恍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着试探道：
“那我抱你去？”
封艾的语气带着询问，像是在征求伊斯特的意见。
但实际上，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伊斯特重伤未愈，当然只能是让他抱着去。
但两人都难以启齿。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被子上的线头，沉默了很是一阵，方才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封艾于是弯下身来，双手横过伊斯特的腰际和膝后，将她抱了起来，走进了厕所。
他把伊斯特在坐盆上放下，直起身来，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伊斯特脸上泛起红晕，似羞似恼，道：
“你可以先出去吗？”
“啊哦好”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两声，走出厕所，关上房门，又站定不动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一声“好了就叫我”，身后的厕所门忽然又打开。
封艾讶异地转过身来，伊斯特的脸庞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她转过头去：
“可以先出房间一会吗？”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刚把503室的房门关上，封艾便如蒙大赦地吁了口气，呆子似的来回走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塞进了嘴里。
日子就这样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一天，行动不便的伊斯特渐渐适应了封艾的照料，空旷的房间里也开始有了些许人气。
封艾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整天和阿尔萨斯把房间闹得鸡飞狗跳，伊斯特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那一人一鼠没头没脑的打闹，眉眼也不觉间柔顺了起来。
封艾给伊斯特煲粥，喂药，说些没营养的笑话试图逗她开心，还给她大声朗读报纸上的内容：今天赌马开盘的结果是，12号飞天童子斩获了头彩，结果却在越过终点后口吐白沫力竭而亡；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患有精神病的长女昨夜从曼巴酒店的顶层跳楼自杀；南极冻鱼的产量锐减，价格飙升，供不应求；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涉嫌三起重大杀人案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将于明日早上十点进行庭审；托灵顿企业的仿生机器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人造人也将会拥有真实的触觉；艾斯兰军队将在誓师会后正式出兵扫荡暴徒党余孽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对玛丽安娜的案件闭口不谈，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封艾也没有跟伊斯特提起他与怨憎会发生的故事，总是保持着一副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样子。
夜已深了。
封艾朝着伊斯特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笑嘻嘻地道了一声晚安，关上了伊斯特床头昏黄的台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时，封艾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抱起便携式电脑，又从抽屉底下拿出了丽黛儿传来的信件。紧皱着眉头，捂着下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不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眼神认真而严肃。
而在房间的另一端，伊斯特艰难地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有些吃力地呼吸着，沉默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看不见眼中的情绪。
第二日清晨，封艾来到了伊斯特的房间，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冲着刚刚才醒来的伊斯特笑道：
“早啊！伊斯特喔！阿尔萨斯，你也起这么早啊？”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厕所，拿出了水杯，面盆，挤上了牙膏的牙刷，笑眯眯道：
“来刷牙吧！”
封艾把伊斯特扶起，靠在床头。伊斯特眨着略显困倦的睡眼，看上去就像是没满月的小奶猫。她伸出左手接过了牙刷，慢悠悠地刷了一阵，又用水杯漱了口，把泡沫吐进了面盆里，封艾又去取来毛巾，洗净拧干，仔细地给伊斯特擦了擦脸。
“粥我也煮好了！要现在喝吗？”封艾问道。
伊斯特有些迷糊地摇了摇头：
“不想喝。”
“唔那面包呢？我可以下楼去买”
“不想吃。”
封艾苦笑道：
“早餐总是要吃的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
“喝水吗？”
“不想喝。”
“要不要给你开窗透透气？”
“不要。”
“要不，你再睡会儿？”
“不要。”
封艾苦着脸：
“你有起床气。”
伊斯特矢口否认：
“没有。”
“那你怎么会什么都不想干？”
“没有。”
封艾忽然叉着腰，眯缝着眼睛，眉头紧皱，猛地探到伊斯特身前，把伊斯特吓了一跳。
伊斯特看着封艾直勾勾的目光，脸上泛起红晕，不自在的撇过头去：
“你干嘛？”
封艾又直起身来，悠悠叹了口气：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眼神游移了一阵，才幽幽道：
“快要开庭了。”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又淡淡地笑了笑，道：
“我就知道。”
他问道：
“你想去看看吗？”
伊斯特没回应。纤柔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抠着被子。忽然道：
“你知道全部真相了吗？”
封艾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有很多都还只是推测，而且真相也并不是那么可爱。”
伊斯特却也摇了摇头：
“我想去看看。”
封艾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又缓缓道：
“你也可能会死掉。没关系吗？”
伊斯特闻言，只是淡淡地低下了头去，似是默认。忽然，她的身体又颤了颤，咬了咬下唇，没敢抬头看封艾。
“那你呢？”
她问道。似是带着一丝歉意，又似是在挽留。
封艾舒了口气，朝她轻松地笑了笑：
“我本就是一定要去的。”
伊斯特张口欲言，却又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几天的相处以来，她自然了解了封艾的天性，知道他骨子里的执拗与坚持甚至是远甚于她的。封艾见她并不答话，于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我去拿轮椅。”
封艾正要转身，却被伊斯特伸手拉住了衣角。
伊斯特低垂着眉眼，在那个刹那，眼里流淌过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她抿着唇，小声道：
“帮我洗头，可以吗”
伊斯特坐在了地上，双腿屈起，枕在封艾的双膝间。
浴室很逼仄，容纳两个人已经是极限。
天花板的灯很是刺眼，所以伊斯特看不清封艾的表情。
而封艾却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脸的。
所以他痛恨自己不是画家，不能画下这惊鸿一瞥；痛恨自己不是诗人，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描述她的美好；所以他也很庆幸正微眯着眸子，睫毛轻颤，脸上泛着红潮的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
封艾的灵魂正微微浮起。
他取过莲蓬头，拧开了水龙头，试了试水温，小心翼翼地打湿了伊斯特金黄色的头发。手指穿过柔软细长的发丝，酥麻的感觉从指间荡漾到胸口。他又拿起洗发液，挤在手上，均匀地涂抹在了伊斯特的头发上。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羞涩地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封艾也没有说话。
但是这样就很好。
封艾完全不敢用力，花了很长时间才揉搓出了泡沫。枕在封艾腿上的伊斯特后颈很是酸痛，她也可以感觉到封艾微微颤抖的大腿，他的洗头技术真的是糟糕透顶了。
但是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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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5
，大学城区，中心法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肃穆庄严的会堂座无虚席。
高达上百人的陪审团成员，无数举着相机的记者，还有一些有名有姓的权威人士，神情严肃的怀尔德警长，带着假发的老法官，负责尸检的医生，打官司的律师
所有人齐聚在此，议论声此起彼伏。
因为今日要审判的嫌疑人，是艾斯兰帝国的三皇子。
克莱希正坐在被告席上，被持枪的警员押解着。他的嘴上戴着铁制的特殊口罩，像是马嚼子。这是艾斯兰帝国的特殊法例，嫌疑人在非辩解阶段，将通过这种方式剥夺在庭上发言的权利。
克莱希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会让他失落，哪怕自己已经身陷囫囵。
场上议论纷纷，人们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帝国的皇子真的出现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人们也不敢相信，嫌疑人竟会是向来与世无争的三皇子。
“肃静！”
法庭锤的响声在庭里回荡，场上渐渐安静，老法官扬声道：
“开庭。”
法庭的正门处，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人们推搡着想要靠近一点了解庭审的经过，保安们拉起了警戒线，吃力地阻挡着混乱的人群。
相比起来，后门的安全通道却安静得多，只有两名保安持着冲锋枪守在大门处，靠着闲聊打发无趣的工作时间。
这时，一个年轻人推着轮椅，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轮椅上坐着少女，穿着红色裙子，金黄色的头发带着些许湿气，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一名保安走上前去：
“你们两个，来这里干嘛的？这里不许闲杂人等内进。”
那年轻人朝保安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咧起一口大白牙。
“不是不是，我们是来的。”
说到“来”字的时候，年轻人十分夸张地做了个奇怪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保安疑惑地往前倾身：
“你说什么？”
“呃你没听见吗？”年轻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挠了挠脑袋，无辜道：
“我们是来的啊！”
年轻人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奇怪的口型。
那保安皱着眉头，凑过身去，不耐烦道：
“你能不能说大声点？”
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仔细地在他耳边说道：
“都说了，我们是来砸场子的啊！”
保安猛地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年轻人忽然极迅捷地一击膝击，毫不留情地踹中了那名保安的下阴，保安面目狰狞地瘫倒在地。守在门口的另一名保安见状，急忙端起手里的冲锋枪，正待开枪，却见一道细细残影掠过，旋即他的右手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随着他手里的冲锋枪滚落到了台阶下。
保安将右手捂在怀里，正想冲上去捡回那把冲锋枪，没想到年轻人的速度更快，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势大力沉的一拳直接砸在他的脾脏处，保安嘶哑着呻吟倒下。他意识恍惚地抬起头来，迎面撞上年轻人笑眯眯的脸庞，他右手的手套忽然闪过一丝蓝光，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
“给你放两个小时假，开心吗？”
“现在请原告陈词。”
原告席上的怀尔德警官闻言，走了出来，整理了一下领结，正色道：
“警署于6月18日接到市民报案，称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即玛丽安娜·莫里森女士惨遭杀害，被残忍分尸。我们接到案件后，第一时间赶往现场采集证据，进行尸检，结果却一无所获。坊间传言是刽子手杰克所为，但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个疑点：根据尸检报告，玛丽安娜女士的死亡时间应为6月18日上午，而那段时间内，从黄道大厦周围调取的18个监控录像都没有可疑人物从黄道大厦内离开的迹象。”
“而就在6月18日凌晨，克莱希殿下来到了大学城区，在黄道大厦旁丽舍道22号的府邸入住。为尊重皇子的隐私，交通署已在17号当天开始暂停了该街道监控摄像头的录制。”
“问题就在于，这个丽舍道的摄像头，正是黄道大厦周围摄像头的一部分。该摄像头暂停了录制，就成为了街道唯一的监控死角。由此排除可得，凶手于18号上午杀害了玛丽安娜小姐，将其分尸后逃逸，唯一的逃逸方向只有克莱希殿下所住的府邸。”
“我们随后又调查了府邸周围的其他摄像头，皆没有可疑人物出入的痕迹。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三皇子涉嫌包庇杀人逃犯，干涉刑事侦查。”
法官听罢，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克莱希，说道：
“被告克莱希，现在并非被告陈述阶段，但你仍然保留通过按钮进行是非回答的权利，我现在要向你确认几个问题。”
克莱希眼神平静，戴着镣铐的手伸向身前的台子，按下了写着“是”的按钮，电子合成音的广播随着屏幕上的“是”字响起。
“你是否于6月18日凌晨入住了丽舍道的府邸？”
按钮再次按动，电子合成音响起：“是”。
“6月18日当天，案发的那段时间，你是否仍然在府邸中？”
“是。”
“你可曾于18日当天，在府邸附近见过可疑人物？”
这次，克莱希按下了代表“否”的按钮。
“你是否有证据证明，凶手的逃逸与你无关？”
克莱希沉思了一阵，按下了“沉默”。
全场骤然响起一片惊呼。法官恼怒地敲了敲法庭锤：
“肃静！”
法官道：
“现在请原告律师发言。”
原告席上的律师闻言，站出身来，扬声道：
“法官大人，总所周知，国王陛下立储在即，现在正是各位皇子争取皇储的时候。而在这种风口浪尖，‘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绝对不是偶然。根据怀尔德警官的搜查资料，第一位受害人玛丽安娜，以及第二位受害人道奇·马曼和前段时间死于暗杀的嘉顿伯爵，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的生意人。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办的商会，可以说是二皇子在大学城区最主要的势力来源。”
“显而易见的是，这三位受害人的死绝非偶然，使得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的分会陷入了极为混乱的僵局，商会中人人自危，害怕自己会是‘刽子手杰克’的下一个目标，不再于公众场合出面，也被迫停止了一切正在进行的商业活动；根据我手头的这一份报告，近十天以来，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几家主要企业的营业额都大幅度下降，部分股东也陷入恐慌，紧急抛售了蔷薇商会的企业股份，使得二皇子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蔷薇商会作为二皇子近年来投入最多的产业，毫无疑问是他用来争取皇储的有力武器，而在这种关键的时期，几名蔷薇商会的成员接连被杀，最大的得益者无疑是同样在竞争皇储的几位皇子。”
“而在第一起杀人案件出现的时候，克莱希殿下便刚好临时调换到了丽舍道的府邸入住；也正是因为如此，警方没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凶手逃逸的线索，我相信这应该不会是巧合。方才法官大人问及克莱希皇子是否有证据证明自己并没有包庇逃逸的罪犯时，克莱希皇子选择了沉默。我们不妨可以设想：被调配到大学城区进行管理的三皇子克莱希，为了争取皇储，自然需要大学城区市民的选票。然而，大学城区存在着许多二皇子约瑟夫殿下培植的势力，这一系列的产业链已经为市民们带来了许多便利，这无疑会妨碍克莱希殿下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
“所以说，克莱希殿下毫无疑问是有足够的动机和理由来削弱二皇子在大学城区培养的势力的。当然了——恕我直言，要做到这些事情，绝对不是皇子殿下可以在明面上做到的，所以才会有了这一系列计划的产生。”
律师慷慨激昂，继续道：
“需要争取皇储的克莱希殿下，为了削弱竞争对手的力量，同时又不暴露自己，设计了一连串积蓄已久的计划：先用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开刀，将现场伪造成刽子手杰克的惯用手法，以引起社会的恐慌，从而转移对克莱希皇子的注意力，再利用‘不能窥探皇子隐私’的潜规则，让丽舍道的摄像头封闭，从而留给凶手潜逃的机会，以制造一场完美的密室谋杀和潜逃，最终将嫌疑全部甩到早已消失多年的刽子手杰克身上。”
律师的发言字字犀利，直指场上平静不语的克莱希，法庭又渐渐响起了议论的声音。法官听罢发言，沉吟了一阵，又道：
“原告律师发言结束了，被告方有什么想法吗？你们是否同意原告律师的推测？”
克莱希身旁的律师尚未发话，法庭观众席的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声：
“我不同意。”
庭上所有人都诧异地转过头去。
观众席之后的安全通道处，迎面走来一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金发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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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6
，原告席上的律师皱紧了眉头：
“哪来的毛头小子，法庭之上，是无关人等可以插话的吗？保安，把他赶出去！”
封艾丝毫没有理会周围几名将枪口对准了他的保安，径自推着伊斯特朝着法庭中心处走去，淡淡道：
“我不是无关人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是玛丽安娜的家属。”
律师恼道：
“就算是受害人家属，也没有资格”
“慢着。”老法官忽然打断了原告律师说话，苍老的面庞打量着走到法庭之上的封艾。
封艾毫不露怯地和法官对峙着，平静道：
“我可以证明三皇子不是杀死玛丽安娜的凶手。”
老法官眯缝着眼睛，缓缓道：
“既然你有证据，不妨说说看。”
封艾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克莱希。克莱希显然也对封艾的到来感到非常讶异，俊美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淡淡欢欣，朝他眨了眨眼。
封艾转过头来，正色道：
“两个问题。”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假设克莱希殿下真的打算借‘刽子手杰克’之名，在削弱二皇子势力的同时洗脱自己的嫌疑的话，他为什么会将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作为第一和第二个目标？”
“这两个人虽然同属于蔷薇商会，但是都没有太大的权力，只是附属合作人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的死，不仅不能够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反而会让人产生联想，意识到这是一次针对蔷薇商会的连环杀人案。”
“如果我是克莱希皇子，我为什么不像真正的‘刽子手杰克’那样，随机挑选犯罪目标，再在目标中夹杂着一些像嘉顿伯爵那样在蔷薇商会中具有巨大权力的人来谋杀呢？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地转移媒体和警方的视线，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到这是一场皇权争斗了。”
原告律师闻言，额头渗出冷汗，犹豫道：
“这当然是”
封艾不等原告律师说话，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如果我是克莱希殿下，而且我真的意图削弱二皇子的势力，我为什么要在自己住的地方附近进行谋杀，引起警方的怀疑？”
律师急道：
“这当然是因为他想要制造一场完美的谋杀，再让凶手逃逸，然后让人怀疑到刽子手杰克的头上了，如果不是因为克莱希殿下，那个街区的摄像头也不会关闭。也正是因为如此，凶手才能够完美地逃逸啊！”
封艾面无表情地看着律师，忽然问道：
“第二次谋杀，道奇·马曼死亡的时候，警方有从监控录像找到什么证据吗？”
怀尔德警官闻言，犹豫了一阵，回应道：
“没有。旧玛利亚大道附近的街区都没有装设监控录像，所以是没办法找到证据的。”
封艾又问道：
“既然如此，三皇子为什么不能将第一次杀人的地点选择在像旧玛利亚大道那样的旧城区？一来既不会因为地区问题而让自己遭受怀疑，二来也可以让凶手顺利地逃脱，符合刽子手杰克神出鬼没的形象。”
律师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法反驳。
封艾面色依旧平静：
“如果你不能够回答这两个问题，就说明你的推论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逻辑漏洞，克莱希其实并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
原告律师的面色忽青忽紫，愤愤道：
“那你又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克莱希殿下的清白呢？”
“当然有。”封艾不假思索地应声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封艾伸手进伊斯特·秋楚轮椅背后的夹层，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件。
“这是来自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殿下的亲笔信，上面有皇室专用的盖戳，你们可以自证真伪。”
说着，封艾将信件递给了身旁的一名保安，保安犹豫着，将信件拿到了老法官面前。
老法官戴上了胸口的老花眼镜，拆开了信件，封艾继续道：
“信笺上的内容大概是：六公主亲自询问了阿尔陛下，本该负责管辖中心区的克莱希殿下忽然与负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的缘由。陛下的回应是，因为二皇子在竞选开始前数日身染恶疾，需要留在中心区的诊所进行调养，才征求了陛下的意见，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地区。”
“也就是说，克莱希殿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进行管辖的，这也就否定了律师先生的另一个推测：克莱希殿下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积蓄已久’的计划用以在大学城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如果克莱希殿下是临时起意，又怎么可能会选择他住所附近的目标来谋杀呢？”
封艾又转过头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怀尔德警官：
“怀尔德警官，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怀尔德的鼻头渗出油腻的汗渍：
“什么问题？”
“丽黛儿公主殿下的信件中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她曾经亲自造访贵警署调查过你们的监控录像，发现了第十九个监控录像，也就是克莱希殿下住所的监控录像被屏蔽的事情。而公主殿下是在第二起杀人案发生后才去的警署，是否真有此事？”
怀尔德警官犹豫道：
“这个确实是有的。”
“那么，”封艾微微眯缝着双眼，沉声问道：
“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这个关键的线索，为什么没有立刻公布出来？为什么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接连被杀，你们都没有联想到他们和蔷薇商会的联系，对蔷薇商会的其他成员进行刑事保护？而是非要等到第三个人——身份显赫的嘉顿伯爵死亡后，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了实质性的损害，才在风口浪尖的时候拿出这个证据来指证克莱希殿下？”
“你不觉得警方的办事效率有些太慢，指证的时间也太过于巧合了吗？”
怀尔德脸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这是因为，第二起杀人案出现的时候，我们还不太确定这个线索”
“也就是说，”老法官问道：
“你觉得，这一系列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并不是为了削弱约瑟夫殿下的势力，而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三皇子的陷害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或许两者兼有，又或者都不是。”
原告律师忽然冷笑了一声：
“可笑！这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主观猜测，根本没有办法否定克莱希存在犯罪嫌疑的客观事实！”
封艾反问道：
“觉得克莱希存在包庇犯人的嫌疑，不也是你们主观的猜测吗？”
律师又愣了愣，气得说不出话来，封艾继续道：
“一切案件的推理过程，都离不开主观的猜测。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让推测合理化。”
“推理，说穿了无非就是穷举的功夫。罗列出一切可能性，然后再根据已知的条件将其一一排除，最后剩下的无法被排除的，就会是真相。”
“你方才提出的有关克莱希涉嫌包庇犯人的推测已经被已知的条件所排除，如果你有什么关键的线索可以否定我的推测，我也随时欢迎。”
律师冷哼了一声，道：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根本不是三皇子想要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是大皇子想要借此来陷害三皇子咯？”
封艾淡淡地看着他，问道：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大皇子与这个案件的关联，你为什么会联想到大皇子呢？”
律师猛然一愣，犹豫道：
“这是因为”
封艾又插话道：
“因为二皇子的势力一旦受损，受益人只会是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中的一个，而当三皇子的嫌疑被洗清以后，按照排除法，唯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了，是吗？”
律师道：
“当然了。”
封艾又接着说：
“从这一点开始往下推论：大皇子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么一个计划，派人模仿刽子手杰克暗杀了玛丽安娜，再故意露出一些马脚，将线索导向三皇子克莱希。如此一来，既能够削弱最大的竞争对手的势力，也能够将黑锅甩到克莱希殿下的头上，看起来非常地合理，是吗？”
律师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
律师眉头颤了颤，恼道：
“为什么不是？”
“你的推理过程错了。”
律师几乎要气得炸毛，沉声道：
“哪里错了？”
封艾道：
“你没有列举出所有的可能性，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错的。因为你的惯性思维决定了你推测的方向。你认定了大皇子是最有嫌疑的人，所以你的大脑会不自觉地将有利于你的推测的线索串联起来，寻找对你的推测有利的资讯，同时忽略掉所有不利于你推测的资讯。”
“就好比你看了这周的星座运势，身为双子座的你会厄运频频。当你听到这个推测后，这一整周当你遇到坏事时，就会下意识地将其归咎于星座运势上，而当你遇到好事时，却不会太过于留意，只会在心里想：自己这周果然是衰事连连。”
伊斯特抬起头来望着封艾平静的脸，她的眼神中流淌着讶异的情绪，似乎是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封艾会竟然为了整个案件思考了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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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7
，律师已然有些气急败坏：
“你到底想说明些什么？我忽略了什么地方？”
封艾道：
“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是道奇马曼所开的道奇酒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间酒吧的收入一直不错，营业额也高于玛丽安娜酒馆，但是在几年前却忽然被拆除重建，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律师皱眉道：
“这根本没办法证明任何事情，很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或许是道奇·马曼作为合伙人，和蔷薇商会签订的合同到期了，又或许是蔷薇商会因为某些私人原因将其转让了给了玛丽安娜”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
他又从文件夹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颗通体漆黑的玉石。玉石的外形如同初生婴儿，一指大小，中心处隐约有金色丝线流动。
“这是我在道奇·马曼的房间发现的黑金翡翠。”
封艾又把手里的黑金翡翠递给了身旁的保安，拿到了法官面前。
“我了解过这种玉石，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专用货币，价格不菲。这是只有蔷薇商会的人才会使用的东西。”
“道奇·马曼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收入甚高的酒馆生意，独自搬到了荒无人烟的旧城区，过着贫苦的生活。而他的房间里，却藏匿着一颗来自蔷薇商会的，价值连城的玉石货币。”
“为什么如此珍贵的货币会流入道奇这种普通的生意合伙人手中？里面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易。再联系到道奇搬去了旧城区，道奇酒吧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我们就可以产生这样的推论：蔷薇商会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让玛丽安娜酒馆代替道奇酒吧，而作为撤销合约的代价，他们给了道奇一颗足矣让他终生富足的黑金翡翠；而道奇·马曼搬到偏远无人的地方，一方面是怀璧其罪的心理，另一方面，也很有可能是答应了蔷薇商会要保守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律师道：
“你这样的推测不会太牵强了吗？就算蔷薇商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让玛丽安娜代替道奇·马曼经营酒馆，也没办法证明这和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有任何联系啊！”
封艾道：
“确实，光凭这个线索并不足以推动案件的发展。道奇马曼一死，我们也没有办法得知他保守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但是，”封艾话锋忽然一转：
“我见过凶手。我也和凶手交过手，所以我很清楚地知道，凶手不是普通人类，很有可能是异人。”
法庭上骤然如同炸锅般沸腾起来，人们难以置信地议论着，老法官又用力地砸了几下法庭锤：
“不得喧哗！”
老法官神情凝重道：
“你继续说！”
封艾回忆着那天怨憎会说过的话，那个被他称为‘求不得’的黑衣人与他交手的那个黑夜，那无比怪异的，忽然在背后出现的一脚
“与凶手的交手，让我得到了很多混乱的信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迷茫没有任何头绪的状态。直到一个星期前，我忽然意识到了很多事情，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封艾缓缓道：
“第一。玛丽安娜的死太过于完美。现场留下的唯一的凶器是来自厨房的菜刀，菜刀上只有我和玛丽安娜使用过的痕迹。整个房间处于绝对的密室状态，是完全完美的密室谋杀。”
他想起玛丽安娜散落在阁楼里的肢体。
“第二。凶手是个异人，而且据我所知，至少拥有一种穿越空间的异能。”
他回忆起那天夜里，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那一幕。
“第三。凶手对我有一定的了解，并且对我没有杀意。”
那天夜里，凶手躲过了他连林舍予都能骗过的奇招后，来到他的后背，却没有用袖剑直接刺穿他的心脏，而是踢了他一脚转身逃逸。
“第四。玛丽安娜死的很平静。”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的头颅上，那抹安详的笑意。
“第五。我了解玛丽安娜。她是个憧憬爱情的人，却至今未婚。”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挂在酒馆门口，充满了对情侣的嫉妒情绪的招牌；想起了那杯宛若天堂，直坠地狱的t一xic。
“第六。玛丽安娜从来没有露出过后颈，她一直戴着颈带，天气再热也不会脱下。她死掉后，被凶手破坏了后颈的皮肤。”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身体冰冷的伊斯特，等待自己修理中央空调。
“第七。也是最后一点”
“凶手连杀三人，没有拿走任何一样财物”
“除了玛丽安娜左手中指的银色戒指。”
伊斯特抬头望向封艾，眼里尽是惊诧的情绪。
封艾悠悠道：
“能够将这七条线索串联起来的，唯一的一条钥匙，只有一个。”
他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道：
“玛丽安娜并没有死。”
伊斯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星辰般的眼睛迷茫而空洞，封艾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左手。她转头看向封艾，张口却无言，嘴唇颤抖着，眼里盈满了泪光。
封艾温柔地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律师的额头不断飙出冷汗，神情极不自然，喝道：
“胡扯！验尸结果很明确！玛丽安娜已经被彻底肢解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摇了摇头：
“玛丽安娜确实是‘死’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能复活，或者是假死，或者是通过什么别的方式制造她‘死’了的假象。”
“因为她是异人”
封艾闭上眼，叹道：
“因为她就是‘求不得’。”
封艾可以感觉到伊斯特的左手攥得很紧，指甲抠进了肉里。
他继续道：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因为幕后真凶需要一个异人，能够制造假死的假象，从而得到一个永远不会被怀疑的身份——死人是永远不会被怀疑成凶手的。有了这个身份，那个人才可以完美地扮演‘刽子手杰克’而不暴露幕后主人的存在。也只有这样的异人，才能够凭借空间移动的异能从密室中逃脱，制造完美的谋杀。”
“所以身为异人的玛丽安娜永远要戴着颈带，否则后颈的纹身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所以她才能够避开我突然的袭击，因为建都日的凌晨，她偷偷看了我为伊斯特放的烟花。”
那照亮了整个夜空的烟花，不就和闪光爆弹一样吗？
“所以她才没有杀掉我，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所以她‘死去’的时候，面容很是平静。”
“她憧憬爱情，却拒绝了别人的求爱；她什么都没打算拿走，除了一颗戒指。”
“因为她所服侍的主子，正是她深爱的男人。而那颗戒指，正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礼物。”
伊斯特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地，无声地哽咽着，任由封艾紧紧握住她的左手。
那个律师的表情极不自然，低下头去，没再看封艾，显得既畏缩又惊恐，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如何证明这一切？”
封艾缓缓摇摇头：
“我没办法证明。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求不得’也就是玛丽安娜，现在正在这个法庭里。这个法庭中，肯定有某个人，戴着玛丽安娜的戒指。”
那律师又战战兢兢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
“我还知道，这场庭审是假的。”
“法官是假的，保安也是假的，律师也是假的，记者也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庭审，这只是一场愚蠢的游戏。”
“我还知道，一直在和我说话的，不是律师先生。你的左耳里有个微型耳麦，你只是负责传话的。真正在和我对话的，另有其人。”
他慢慢地转过头去，对上克莱希那双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他冷冷问道：
“我说的对吗？真正的幕后主使克莱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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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上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上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上的嚼子，和手上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上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t一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上，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上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上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上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上，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上，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上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上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上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肉体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上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欲望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上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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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9
场上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上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销魂，实际上也确实能让人蚀骨销魂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fly t一 the 一一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上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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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death 一f ariana》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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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的嚼子，和手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一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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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49
场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实际也确实能让人蚀骨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lye一he一一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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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eath一fariana结束
解锁主线剧情：猫鼠游戏atand一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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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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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记忆碎片：波顿伯爵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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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顿伯爵打了个呵欠。
花式繁杂的华美礼服紧紧地裹住他的肥肉，勒得像个粽子。
他拉了拉领口，让空气调节器的冷风吹进他的脖子，似乎这样能让他黏答答的后背没那么难受。
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永远有着最好的天气。人造太阳徐徐洒下淡淡的暖，仿大气层的穹顶放映着现实世界中难得一见的透彻晴空，飞花走兽和谐地融入这方世界。
这确实是个适合踏青的地方，波顿伯爵想着，他一定会喜欢这片地方如果不是每天都来这里的话。
这确实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对穿着厚厚礼服的胖子除外。波顿伯爵又想着。
他于是试图寻找些解闷的方式，毕竟每次早朝时，轮到政务大臣莫尼公爵报道的时候，总会让气氛变得很尴尬。那个腰快要弓到地的糟老头总是一副忠君老臣的样子，扯着沙哑的嗓子慢悠悠地汇报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时不时插入一些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对君主陛下的溢美之词。他那气都喘不匀的说话方式总让人觉得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就要鞠躬尽瘁，但波顿伯爵知道他只是在人前如此，背地里和不知道哪里买来的处女缠绵的时候还是相当生龙活虎的。
看着莫尼公爵拙劣的演技，波顿伯爵差点笑出声来。
他开始庆幸自己位卑权轻，至少站在最后一排不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他尝试着转移注意力，他的余光扫向皇座侧方，几个少年正端坐在小小的椅子，穿着正式的礼服。
这似乎是王第一次让几位皇子来听政。如今最小的七皇子也已有七岁，是时候考虑立储的事情了。
纵然是一手建立了艾斯兰皇朝的陛下，也有老去的日子。
波顿伯爵悄悄呼了口气，似是念及某些往事，有些慨然。
最近皇座的大皇子正襟危坐，脸看不出什么神情。分明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却已经有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波顿伯爵轻轻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皇权子弟的宿命吧。
二皇子今年十二岁。可以看得出来稚气未脱，紧紧抿着嘴唇端坐着，双手攥着膝盖，真不知道他是不耐烦还是紧张。
三皇子脸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煞是可爱。看见这个十岁的孩子面对如此无聊的早朝依旧恬淡自在的样子，波顿伯爵便开始感慨这孩子怕是生错了人家。如果不是生在皇室，说不定他会成为一名诗人，或者音乐家。他还依稀记得，三皇子在满周岁抓周的时候，在满桌子的物什中选了一朵月季花。本以为会长成个纨绔子弟，结果却大相径庭：克莱希殿下永远是那么的谦和，对世间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五皇子想到五皇子波顿就忍不住开始头痛起来，陛下的每一个孩子都生有异相，是大器之才，唯独这五皇子，蛮横跋扈，实在令人生厌。就连比他小两岁的七皇子都坐的比他安稳。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今日的小七皇子确实坐得太过于安稳了。平日的七皇子到底只是个小孩，性情还是很活泼的。或许是第一次朝，显得很是拘谨，坐在椅子，脚够不着地，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好看的脸蛋里写满了慌张。
波顿伯爵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低下头不再去看几位皇子。
莫尼公爵的流水账还在继续，他不觉眼皮开始有些沉重。
仿佛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在半睡半醒中，波顿伯爵依稀听到了退朝的声音。他不着痕迹地舒展了下身子，拉了拉被勒出几圈肥肉的紧身裤，他大腿内侧又湿又痒，显然是股癣在作祟。
他强忍着不适，只希望自己前面的这帮老不死退朝的脚步能快些，他开始怀念自己的大床了。
前面的队伍里，三皇子忽然拍了拍脑袋，跟旁边的大皇子说了些什么，转过身来朝着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一路小跑过去。路过波顿伯爵的时候，还不忘朝他咧出好看的笑容。
真是个好孩子啊，克莱希殿下的笑容永远那么温和。这孩子怕是漏了些什么东西在座位，正打算回去取吧。
看了看克莱希的背影，波顿伯爵也没再多想，转身继续跟着慢悠悠的人群挤向圆顶电梯。
“哎呀！”
走到电梯门前的时候，波顿伯爵听到了身后三皇子的惊呼声，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三皇子或许是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正趔趔趄趄地从地爬起来。
波顿朝其他官员示意自己坐下一趟电梯，屁颠屁颠地带着满身赘肉小跑向三皇子。
“殿下，您还好吗？”
波顿艰难地蹲下身子，正打算查看三皇子膝盖的伤口，三皇子吐了吐舌头，无奈地笑了一笑：
“没事的，怪我太性急啦。”
“没有的事”
波顿回应着，忽然猛地一怔。他发现三皇子的膝盖，根本没有任何损伤。
三皇子仍然人畜无害地笑着，无辜地挠了挠头，抱歉地看着他，却特意压低了声音：
“波顿巴尔，你只有六分钟。”
“六分钟后，就会有佣人来打扫皇廷。如果你不能在这六分钟内答应我的条件，我会让你和你全家人都站死刑场。”
只一刹那。波顿巴尔不再觉得闷热，森森寒意在一刹那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僵硬地抬起头，面对三皇子温柔的笑脸。
“殿下？您是？”
“揉我的膝盖。表情自然点。这里还有摄像头。”
波顿下意识地照做，伸出手去揉搓那并无损伤的膝盖，克莱希顺势坐倒在地，双手瘫在身后，脸带着羞赧的笑意，嘴喃喃着，似乎在说“真是麻烦波顿伯爵了”。而他说的是。
“波顿巴尔。前英基兰人，十八岁开始跟随道尔艾斯兰也就是我的父亲大人。”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讽刺。
“你曾经在爱德朗战役中为艾斯兰陛下挡过一发子弹。建国后本应受紫星勋章，终生公爵荣誉，但因为奸女触犯军法被降格为伯爵。”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玩味。
“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好吃懒做，撞了头彩升官发财，结果又不知好歹自毁前途的蠢蛋。但我知道，这只是一出拙劣的戏码。”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轻蔑。
“真正的波顿巴尔，实际对艾斯兰陛下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明面被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你却是艾斯兰从来无人知晓的情报部的首席长官。”
波顿揉按膝盖的动作骤然一滞，克莱希疑惑地歪了歪头，无辜的眼睛望向他：
“怎么了，波顿伯爵，我的膝盖没淤青吧？”
波顿的意识几乎要停滞了，他沉默了有一阵，才问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因为奸女而触犯军法，因为你其实是个癖。”
“我知道你每周都会按时去固定的私人诊所治疗你的腰伤，这当然是对外的说明。实际，你会在途中乔装后，换一辆套牌车去大都会南区的某家地下场所寻欢问柳当然，对象也只会是不到十二岁的小男孩。”
“我知道你现在开始抿着嘴唇，藏在身后的左手开始握紧，这是你在战场遗留下来的握枪习惯，说明你现在很紧张。”
“我知道你在昨天晚，经某位熟人介绍，买到了一个长相似七皇子，就是我弟弟的。啊真是愉快的经历，不是吗？”
“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思考如何销毁证据，就像你作为情报部首领经常做的那样，将你经常光顾的那家妓院赶尽杀绝，不留一丝痕迹，这样就没人能够相信你真的做过这些事情。”
“然而，遗憾的是，那个似七弟的小男孩，其实是我给你一手包办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依旧在笑，笑容是那么的温和，而波顿觉得自己正在和真正的魔鬼对视。
他的身躯开始不停颤抖，他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皇座旁小七皇子的异样。
克莱希温柔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是的，确实是有这么一个长得像七弟的孩子，他今天就坐在我旁边呢。至于你，如假包换的皇子的味道感觉如何？”
在这个瞬间，波顿的灵魂已经彻底被带着笑面的梦魇所击碎。
“是的，你意识到了。你意识到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无法在皇宫眼线底下暗杀掉那位假的七皇子，你也不可能将囚禁在妓院的我的亲弟弟放回皇宫。你意识到了你做什么都无用功，现在的我，只要一念之间，就可以拯救你”
“也可以把你带进无尽的深渊。”
波顿垂下了头。
“你要我做什么？”
“哎呀，六分钟到了呢。”
克莱希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从电梯门口走出来的清洁佣人们，带着歉意真挚地望着身前的波顿伯爵。话语间仍有少年稚嫩的童音：
“波顿伯爵，我好像走不动了，你可以背我回去吗？”
波顿默默地转过身去，将克莱希背在了身，克莱希眯缝着笑眼，似乎完全不介意他背湿透的汗渍。对着他轻声耳语。
“我要你做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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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1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星辰之下最高建筑，大都会的皇权中心。
或曰“通天塔”，或曰“极星宫”。
极星宫位于大都会的最中心处，这里也是世界的最中心处。
这座鬼斧神工的建筑呈凹字形，两边的楼层插入云端，中间顶部的平台是政治中心艾斯兰皇廷。皇廷之有穹顶，穹顶之，方舟反应堆的量子光束直插云霄，连接天地，远远看去，像是天国降下的圣光。
这里是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的居所。
也是王子公主们的居所。
也是波顿巴尔伯爵工作的场所。
波顿伯爵正在圆顶电梯。电梯顶部的数字不断闪烁，升到了三百层之。
电梯很稳，很干净。透过清洁工人日夜清理的明净玻璃，可以俯瞰整个艾斯兰的中心区。
波顿伯爵却没有很稳，他的心在下沉。
每次去到416层的时候，他的心都会下沉。
电梯门打开，门口的卫兵向他行礼，他木然点头，机械性地迈着步伐，走进深处。
发达的虚拟投影技术让整个416层看起来宛若仙境，人造紫外线完美地模拟出四季的阳光，让这一方楼中天地与室外无异。
所以这里的花草树木都开得很好看。像是在公园草地绽开的花。
开得那么好看的花，一定经过什么人细心打理。
极星宫中，唯有一个人最爱花草。
波顿拨开花丛，环顾四周。终于在花丛间看见了克莱希。
克莱希穿着普通的园丁服，正将一株风信子栽进土壤里。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菲尼克斯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连呼吸都看不到，仿佛一尊雕塑。
克莱希看见了波顿，将最后一勺土埋过了风信子的根茎，将园丁铲丢下，站起身来，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温柔笑道：
“来了。”
克莱希俊美的脸庞沾染着泥痕，脸是随性的笑意。
波顿垂着头：
“是。”
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看去就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但波顿胆战心惊。
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十五年前，克莱希还是个稚嫩的小孩。
但他却能知道艾斯兰的长老议会都无从知晓的秘辛，发现了自己隐藏了几十年的身份，用几年的布局让波顿彻底成为听凭他使唤的狗。
而后的十五年，他利用波顿巴尔情报部部长的身份作为跳板，靠着妖孽一般的智慧，接二连三地掌握了艾斯兰高层的弱点。将自己的势力升到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这个多智近妖的男人，在他的脑中有一座宏伟的记忆宫殿，清晰地记录下了每一位权势者的把柄。
波顿无比清楚，所谓皇储竞争，不过是一场愚蠢的玩笑。只要克莱希愿意，他随时可以坐艾斯兰皇廷的国王交椅。
克莱希的脸带着温柔的笑，手里攥着整个艾斯兰的心脏。就算是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不是人类该拥有的智慧。波顿宁愿相信，自己是被迫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所以他表现得很是拘谨，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殿下蔷薇商会的事宜已经打点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不着急。”
他又蹲下身去，轻柔地抚摸着那株刚植下的风信子，忽然问道：
“波顿阁下，你喜欢花吗？”
波顿愣了愣，犹疑道：
“并没有太大的喜好。”
克莱希忽然低下头去，深深嗅着风信子的花香，他陶醉地闭眼睛：
“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之火，享受精彩人生。”
他转过头来，脸洋溢起快乐的笑容：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继续说道：
“花朵本来就只是植物的繁殖器官，吸引动物，传递花粉，受精，结种，繁殖下一代。和人类的生殖系统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但是呢，”克莱希轻轻笑着：
“人类哪怕清楚地知道这些事实，还是会给植物的生殖器官强行冠美好的意象，为它们设置花语，表达自己浪漫的幻想。”
“同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人类将狗的性格定义为忠诚，将猪的性格定义为懒惰而实际，那些都只是动物的本能，动物本身并不存在这种性格。”
“人类总是如此，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思维代入一切有思维的，或者是没有思维的生命体这种浪漫的幻想有时候还会包括没有生命的物事。这样的思维惯式，能不能理解为人类在潜意识中，其实是希望获得同类的？”
“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认为自己的存在立于一切碳基生物的顶点，因为人类拥有着其他生命所没有的智慧尽管在我看来，这个世界近乎全部的人类其实过得跟那些没有智慧的猪狗禽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同的话，”克莱希摘下了一片花瓣，放在指尖揉捏着，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起已经荡然无存。
“我觉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人类一直都很孤独。”
轮椅碾过平整的路砖，行人道的清洁机器人侧过身去避让。
机器人那颗扁平好笑的圆形脑袋泛着黄光，代表着视线的光点好奇地看着轮椅的少女。
少女重伤初愈，刚刚拆下身的绷带，还不能很好的走路，鬓角的金色发丝偶尔随着轮椅撞开的风微微飘摇。
伊斯特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封艾：
“我们去哪？”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银海岸。”
银海岸位于大学城区的东南岸。高品质的石英砂被大海冲洗成了细腻的颗粒，阳光斜斜映下时，洁白细腻的沙滩会泛出无比惊艳的银光。这片海滩绵延数十公里，海水温而静，波浪柔且软，是极美的地方。
此时未至节假日，银海岸的游客不多，美丽的银滩空旷得就像是两人拥有了这一整片天地。
封艾帮伊斯特脱下了鞋子，伊斯特搭着封艾的肩膀，艰难地从轮椅站起来，任由封艾扶着她朝海边走去。
感受着白皙的足尖传来惊人的细腻质感，伊斯特这几日来一直没什么生气的眸子难得地流转着惊异的神采。
近海边的银色细沙变得潮湿起来，沙滩渐渐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孔洞。
“是沙蟹。”封艾笑着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放开伊斯特的手，在那密密麻麻的孔洞间扑腾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抓到了一只小小的沙蟹，像是个拿到新奇玩具的小孩，笑眯眯地跑了回来。
“接着，”封艾把那只沙蟹递给了伊斯特，伊斯特下意识地伸出手，只有指头大小的沙蟹落在柔软的掌心时，她忍不住极轻微地颤了颤，缩了缩身子，封艾哈哈大笑：
“没事的，它不夹人。”
伊斯特有些羞赧，垂下眼眉认真地看着双手捧着的小生物。
沙蟹的颜色跟这方银色的沙滩一样，泛着干净的白，两只牙签大小的钳子横在身前张牙舞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无助地在伊斯特的手掌里爬来爬去，掌中传来轻柔的酥麻感觉。
“可爱吧？”封艾得意道：
伊斯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讲，这种沙蟹可好吃了，我跟我妹妹抓过一大盆，就退潮的时候最多了，沙滩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大群你就拿个篓子，一捞一个准，然后再放到一个罐子里，用棍子生生捣碎，撒很多很多盐巴，然后密封起来存个把月，用来下饭，哇，那个味道，真的是人间极品”
封艾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手舞足蹈，喋喋不休着，显然完全没有考虑过伊斯特手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沙蟹的心情，伊斯特忽然卟哧一声笑了起来，星辰般的眸子轻轻剜了他一眼。
海浪漫过，似有风铃声，天气很好，阳光正好。
而封艾却变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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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2
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上，灵活地追着沙滩上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上，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上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上，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上，瘫在沙发上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上，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上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上，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上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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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上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上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上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上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上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上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上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上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上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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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灵活地追着沙滩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瘫在沙发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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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上，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上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上，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上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上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上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上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上，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上，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上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上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上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才又爬上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上。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上。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上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上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上就在地面上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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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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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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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城惊魂ndertheabyss
“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上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上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上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c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上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上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上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上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上。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上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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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这才又爬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就在地面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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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02
封艾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怪异人形，不着痕迹地拉起伊斯特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咬着牙关，小声吐出几个字：
“快往回跑！”
伊斯特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后撤了几步，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开始了战略撤退。
这条下水道里忽然出现的诡异人形实在是太违背常识了，以至于封艾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场巧合。他甚至隐约有种感觉，那个东西已经站在阴影中久候多时了
尽管事先安排好的地下逃生计划在刚进入下水道不就就已经被彻底打乱，但封艾心底深知，活着比一切都重要，计划可以重新安排，但那只怪异的人形c张开的血腥巨口里酝酿的恐怖界能实在让他提不起靠近的。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地面绝对是最稳妥的选择。
两人气喘吁吁地在冗长的下水道中急奔着，无论跑出多远，身后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没有淡去，伊斯特身上旧伤未愈，呼吸越来越急促，牵扯着的伤口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楚，可她仍只是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吃力地奔跑着。这片下水道实在太过于狭窄，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给封艾具现化出代步的工具，念及此处，封艾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地提速上前，一把将伊斯特横抱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玩命地拔动双腿，使出吃奶的力气撒腿狂奔。
两人进入甬道的时间算不上太长，按理说，在全力奔跑的情况下，他们本该早已回到原先的出口，可当那种无法预知的c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持续逼近时，封艾却觉得那短短的一段路竟如隔天堑。
伊斯特紧紧地环抱着封艾的脖颈，在其怀里颠簸，许是旧伤复发令她精神涣散，又许是无形的压力使她难以压制自己的恐惧，她的身体再一次开始有浓郁的黑气缓缓逸散而出，彷徨c无助c愤怒c恐惧无数种负面情绪在封艾脑海中炸开，封艾身形控制不住地晃荡了一下，咬破了舌尖，强打起精神c继续奔跑着。
“封艾”
封艾仍在奔跑着。
他们距离那个诡异的人形已经很远。
甬道前方一片黑暗，光线微弱的提灯也无法照穿。
伊斯特虚弱地半睁着眼睛，不知为何，看向封艾的眼神，竟宛若悲悯。
“已经”
已经快要到了。一定是这样的。他们进来并没有多久，只要再给他几十秒不，就算是十秒，十秒就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看到了视线尽头处，阳光穿透下水井盖投射出来的缝隙，细微的光柱沾惹着灰尘，宛若生命的火光那是与身后的死亡气息截然相反的东西。
再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不行了”
伊斯特轻轻呢喃出来的字眼，仿佛停滞了时间。
一道炽光。
从封艾身后的方向，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深处。
贯穿了整个甬道。
黑暗被彻底照亮，刺眼得似有圣洁的意味。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在生命彻底结束的那一刻，封艾终于意识到了。
它确实是活着的。它确实在等着他们。它体表张开的巨口，正在积蓄的，是一道意味着绝对死亡的光柱。
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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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03
封艾犹豫的时间不算长，以正常的时间流逝速度来计算，也仅仅是过去了两分钟罢了。
但这短短的两分钟对他而言却如同世纪般漫长。
这两分钟里，封艾一直怔怔地看着前方阴影处的诡异人形，惨白的皮肤隐约倒映着提灯的黯淡光芒，令人毛骨悚然除此以外，那事物就再不曾有任何动作。
伊斯特踌躇不决地看了看封艾，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胸口小口袋里的白鼠阿尔萨斯，正待说些什么，封艾便已经做好了决定。
“绕过去。”
伊斯特闻言，愣了一愣，好看的眼睛里流淌着诧异的神色，但她却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甬道里很是安静，只有两人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似是感受到身后伊斯特的不安，封艾伸出手来握紧了伊斯特，两人侧过身来，紧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那怪物身旁的空隙挪去。
提灯的光渐渐照出眼前人形的轮廓，仔细看清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不知生死的人型生物长得要远比他们想象得丑陋得多：皮肤上布满淤青，却细致得连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身前那道巨大的豁口里，隐约能够看到形状怪异的紫色内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波动在酝酿。
那惨白人形已经近在咫尺。如果它是活的，他们大抵已经能够听到它的呼吸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它头上戴着的半张女伶面具画着的那对眉眼也显得越发妖冶起来，仿佛活了过来般，让封艾有一种被持续注视着的错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她紧紧地贴着墙壁，生怕挨着那怪物一丁点衣角。感受着伊斯特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封艾这才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清冷安静，情绪淡薄的姑娘，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罢了。
从怪物身旁绕过去，其实只花了一分钟，这一分钟却远比先前封艾犹豫的时刻来得要漫长。走到怪物身后的瞬间，两人便急匆匆地奔跑起来，头也不敢回地远离了那段甬道。
直到跑出了极远的距离，两人才停下了脚步。封艾宛如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他的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就连手脚也渐渐开始发软。
封艾心有余悸地晃了晃提灯，照了照空无一物的身后，强打精神笑道：
“还行至少现在没有那种后背凉凉的危险感觉了。”
伊斯特问道：
“接下来要怎么办？”
封艾转过身，看了看眼前同样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段下水道仿佛真的没有尽头。他无奈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心跳速度在短短的瞬间跃至峰值，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冲向了身旁伊斯特，将其扑倒在地。
下一刻，两人身后，那片诡异怪人所站立的甬道，骤然爆发出无比恐怖的能量波动，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条没有边际的甬道都被彻底照亮，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堪比风暴的冲击余波。
那道从身后亮起的光柱，惨白得宛如圣洁。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光柱冲击的，是那只巨口怪人所面对的方向。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他们两人选择了原路折返，毫无意外地会被这道光炮所波及，连齑粉都不会剩下。
哪怕他们已经跑到了怪物的身后极远处，那爆炸的余波都足以把两人掀飞，造成重伤。如果不是封艾在千钧一发间扑倒了伊斯特，后果依旧是不堪设想。
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冲击，甬道周围的墙壁全都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就连旁边的暗渠水也已经蒸发殆尽。封艾艰难地站起身，耳膜传来钻心的刺痛，他的提灯已经脱手飞出，在冲击的余波下化作了破铜烂铁。
“伊斯特”
浓郁的黑暗中蓝光一闪，封艾从手里变化出一盏全新的提灯，将伊斯特颤颤巍巍地扶了起来。两人心有余悸地对视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便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无数道无比凄厉的尖啸声。
那一道道尖啸声来自四面八方，听起来就像是热水壶烧开的声音，却又远比那要尖锐c刺耳得多，两人痛苦地捂紧了耳朵，绵延不断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封艾头疼欲裂，凑近了伊斯特的耳旁，倾尽全力喊叫起来：
“快跑！”
封艾拉着伊斯特的手，带着踉踉跄跄的伊斯特跑了一阵，两人又猛然止住了脚步。封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皱得极紧，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暗。封艾急促道：
“闭眼！”
伊斯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阵蓝光爆闪，整个甬道在一刹那间被照得亮如白昼。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封艾极目远眺，看见了甬道的尽头浩荡涌来的无数只惨白怪人。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或奔或爬，有甚者只剩下半截残躯，用两只干枯的前臂扒着地面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前行着，宛如一片白色的汹涌浪潮。按照这样的速度，眨眼间就可以来到他们身前。
封艾当机立断蹲下身来，双手猛然往地上一拍，从地面上升起一块无比厚实的石墙，一把抱起伊斯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那群追袭而来的伶面人悍不畏死地扑向石墙，石墙开始不停颤动，墙上的碎石粒簌簌地往下掉着，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完全实心的巨大石墙在蝗虫过境般的惨白人形面前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它们几乎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便迅速将石墙蚕食殆尽，以近乎恐怖的速度拉近了与封艾伊斯特之间的距离。
封艾紧咬着牙关，跑到墙壁一侧，伸出右手在墙壁上一路划过，手心的蓝色光芒划过一道长长的光带，所到之处的所有混凝泥土都会被他强行改变分子排列，渐渐向中间合拢，阻挡那群惨白怪人的去路。
尽管这种做法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倒也算是聊胜于无，毕竟经过这一阵狂奔以后，封艾已经绝望地发现，那群长相骇人的玩意儿四肢并用爬起来的时候，比百米冲刺的世界冠军还要吓人，以封艾这小身子板，根本没办法和它们玩赛跑。
正当封艾绞尽脑汁思考着脱身方法之时，身旁忽然传来伊斯特的一声惊呼。封艾心底猛地一惊，才发现伊斯特跑得太急，再加上重伤未愈，方才是控制不住身形，被墙壁上掉落出来的一个方形物什绊倒了。
身后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刚刚才制造出来的石墙便已经被当头的惨白怪人彻底凿穿，挣扎着从墙洞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戴着的女伶面具笑容妖冶，面具之下的啸叫声却令人脊背发寒。
“该死”
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将摔倒在地的伊斯特一把抱起，转身欲行时，余光却瞥见了那只将伊斯特绊倒在地c滚落到墙边的怪异箱子。
这条路两人先前已经走过，分明是空无一物的，那这只箱子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路上？还是说，这些个箱子其实本来是镶嵌在墙壁中的，刚才封艾使用界师的能力将墙壁上的混凝土转移到路中间时，这些箱子便从墙壁中掉落了下来
尖啸声在耳边响起，当头的那只惨白怪人已经飞扑到了他们面前，再有一丝犹豫，他们俩都毫无疑问会横死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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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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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c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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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04
泛着惨白的诡异人形依旧拦在甬道中央，一动不动。想要从它身边绕过去，必然要极其小心地侧着身子就算是如此，也依旧不能保证途中遇到什么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毫无人烟的下水道深处会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就算不论其真假死活，说它没有端倪，封艾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封艾显然也并没有就此打住，回到地面被全城通缉的打算。
身后的伊斯特犹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封艾却自顾自地蹲了下来，他的手中蓝光一闪，具现化出了许多奇怪的金属器材。
尽管此时的气氛有些讶异，伊斯特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诧异，看着封艾鼓捣了一阵，小声问道：
“封艾你要做什么？”
封艾转过头来，朝伊斯特咧起一口标志性的大白牙，又转回头去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物什：
“我在组装。”
“组装？”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眼底的茫然之色更深了，在气氛如此不对劲的节点，封艾既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从那东西身旁绕过去c继续前行的打算，反倒是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人形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优哉游哉地组装起一支奇怪的铁筒来，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在组装固定式反坦克炮。”封艾笑眯眯地解释道：
“前面那玩意儿长得贼拉吓人，就这么过去怕是不太妥当，咱们现在又根本不可能回到地面上，到处都是通缉令，只要一探头就怕是九死一生了。不过嘛，我看它一动不动的，看起来是只要不靠近就不会有危险的类型，既然如此，咱们就往它脸上射上几炮试试看好了。”
听到这个回答，纵是性情平和如伊斯特，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好笑的神情：封艾这家伙脑子里装的尽是些奇怪的东西，在气氛如此忐忑的当口，竟然还能做出这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伊斯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封艾”
“如果你真的想要打一下试探的话，我开一枪就好了”
伊斯特话音刚落，便看见身前封艾组装的动作略略停滞了一下，他头也不回，发出几声略显尴尬的干笑：
“嘿嘿那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伤势初愈，浪费太多能量影响恢复来着嘛”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解释道：“不会的，小黑的能量是用不完”
话未说完，封艾便干咳了几声打断了伊斯特的话，非常敷衍地应道：“哎呀！你就好好歇着看我表演就行了，这种小事犯不着你来出手，能量什么的还是能省则省嘛！”
伊斯特脸上浮现出浅浅的c忍俊不禁的神情，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封艾手中逐渐成型的夸张大炮。
“封艾”
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又怯怯地出声了。
“嗯？怎么了？”封艾转过头来。
伊斯特指了指他面前的狙击炮，轻声问道：“你不是可以直接造出来的吗？为什么要组装呢？”
“哦这个啊。”封艾瞪着眼睛，抓了抓头发，理所当然地说道：
“直接具现化出来浪费的能量比较多，只是用材料自己组装就省事了，能量什么的当然还是能省则省嘛，你看前面那老哥好像也没有阻止咱们组装大炮的意思，慢慢来嘛！”
“”伊斯特悄悄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好了，大功告成！”封艾爱不释手地抚了抚身前那根冰冷的炮管，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
“意大利反坦克迫击炮型精装版，就决定是你了！”
他转过头，对伊斯特说了一声“捂上耳朵”，又跪坐在地上，将炮口对准了面前的诡异人形，意气风发地喊了一声：
“发射！”
黑峻峻的炮弹掠过残影，在空荡荡的下水道里发出恐怖的轰鸣声，直直地扎进了那怪异人形张开的巨口之中。
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是封艾组装出来的是一支假炮c射出去的是一颗哑弹。又好像是那只巨怪的嘴里，其实是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口袋。
意料之中的爆炸c轰鸣c血肉四溅，完全没有出现。
封艾愣了好长一阵，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呃？”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挠挠脑袋，不知道要感叹些什么，而就在下一刻，那颗炮弹所带来的连锁反应，终于发生了。
空气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整个空间都坍缩了一块。
而这只是开始。
下一刻，以那只巨口怪人为中心，周围的界能流动开始疯狂地膨胀起来，就像是将一颗小小的火星，丢进了满是高浓度煤气的房间里。
封艾缓缓地睁大眼睛，他生命中最后一幕的画面永远定格在那张怪异的巨口面前，巨口张得极大，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c讽刺的笑脸在他短暂的十八岁生命即将被眼前那一团无比震撼的爆云所彻底吞噬之前，他并没有来得及回想起人生的走马灯。事实上，在他那颗可爱的小脑袋瓜里流转过的，只有一段仓促的c没有经过仔细斟酌的人生感悟。
作死，是不对的。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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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05
已经来不及再犹豫了。
那当先冲出石墙的伶面人啸叫着扑腾到了空中，距离封艾和背上的伊斯特已是近在咫尺，伊斯特甚至能看清那张怪异的女伶面具上每一处细节，精致的眉眼，妖异的红唇，带着似讥嘲般的笑意，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两人扑来。
伊斯特惊慌地闭上了眼睛，身上的黑气控制不住地逸散而出，就在这时，空间里再次闪烁起耀眼的蓝光，一块钛银金属制造的钢板陡然出现在了两人与怪物之间。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那块足以用作机甲外壳的坚硬合金钢板竟被那怪人的冲力生生撞出浅浅的人形凹痕来，沉闷的撞击声令封艾有些头晕。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闪电般出手，摸到了那块从地上凭白“长出”的铁板表面，一阵蓝光流转，那块钢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所操控，扭曲变形成许多钢条，如同无数巨蟒般将那只惨白怪物交缠捆绑了起来。
面前的墙壁缺口陆续有更多的惨白人形钻出，封艾却没有立刻转身逃跑，咬了咬牙，竟反倒朝墙壁的方向冲了过去，在第二只惨白怪物即将从缺口扑出时，他的右手也恰到好处地接触到了那块被他改变地形变化出来的石墙。
石墙仿佛活了过来，封艾这次是下了血本，一鼓作气地将石墙的材质转换成了更加坚硬的合金。在他的大脑被强烈的抽空感折磨的同时，墙壁的防御效果提升也是极其显著的：被怪物凿开的缺口已疯狂的速度重新“愈合”，将第二只怪物硬生生的卡在了中间，动弹不得。在这无比极限的当口，封艾还不忘抬头与那挣扎无果的惨白人形对视了一眼c感叹了一句“这壁挂比鹿角羊头生动多了”，便又弯下腰来，抱起了那不大不小的怪异盒子，背着伊斯特撒腿便跑。
跑了一段路以后，周围的环境又变得空荡了起来，身后的怪物浪潮被合金墙壁所阻隔，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于是封艾索性便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苦笑道：
“我之前还没试过做这么夸张的事情，没有像上次造飞船一样晕过去实在是太侥幸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似是对自己方才的跌倒c以至于让两人一度陷入危机而感到愧疚，轻轻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封艾愣了愣，看着伊斯特脸上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
“你是猪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让伊斯特也跟着愣住了。封艾却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将手中沉甸甸的箱子放到了地上，一边自顾自道：
“你的伤势才刚好了没两天，就要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这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况且，刚才我也是为了拿到这玩意儿，才让情况变得这么惊险的，完全不是你的错。”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像是为封艾的回答感到惊异，呆呆的样子令人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怜爱，看着封艾神情专注地鼓捣着面前的箱子，问道：
“为什么要拿这个箱子？”
封艾用手擦去箱子上陈年的灰尘，喃喃道：“因为我有一点未必靠谱的推测。”
“仔细想想，在艾斯兰这种大都会的地下，生存着如此超出人类常识的生物，本来就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如果让这种东西跑到地面上去，可想而知对大都会的居民来说会是多大的一场浩劫”
“地下水道系统是艾斯兰官方的工程，换句话来说，他们是不可能不知道地下生活着这么多怪胎的考虑到艾斯兰从来都没有类似的灾害事件，就不难推测，他们应该掌握着某种能够避免这些怪物袭击的方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封艾的眼神莫名凝重了起来：
“更加大胆一点地推测的话，这些吓人的东西，说不定都是艾斯兰养出来的以克莱希的能力，既然能够预测我的一举一动，就很有可能已经猜到我会决定从地下水道和他玩这场捉迷藏，甚至说，他不惜投入如此多的资源也要封锁我们在地面上的活路，指不定就是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他想要让我亲眼看见这些东西”
听罢，伊斯特不由流露出了些许茫然，问道：
“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呢？”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现在的情况是，以咱俩的现状，回到地面之上已经是必死无疑。而至于克莱希的真实想法，以及这下水道的奇怪生物，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我也给不出靠谱的想法。”
“只是，”封艾拍了拍面前的箱子：“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如果艾斯兰真的是这些怪物的主人，那么这些隐藏在墙壁中的箱子，或许就是让我们逃脱的关键所在不出意外的话，箱子里的东西，应该就是让艾斯兰免受怪物袭击的道具。”
伊斯特闻言，便转眼去看封艾身前的那个箱子：材质似是金属所制，有点类似于存放某种贵重药剂的保险箱，密封效果极为优秀，上面还附带着精密的指纹锁，如果不是专门的人士，似乎根本没有直接将其打开的方法。好在封艾本就不是寻常异人，他和界师一样有着改变物体性质的能力，几乎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只是单纯地用手握上了箱子的把手阵蓝光闪现，那指纹锁便直接消失了。
随着一阵气流喷射，箱子缓缓打开，在密封得很好的防撞层里，安静地躺着五支试管状的小瓶子，瓶身上有着意味不明的标识。看见那个标识的时候，封艾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虚着眼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一旦打开这玩意儿就会变成丧尸的错觉”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后再次响起刺耳的尖啸。想来经过这几分钟短短的休整，那群惨白怪人已经完全突破了那合金墙壁，正在朝他们狂奔而来。
封艾想都没想，出手如电射，将五支瓶子极其麻溜地塞进了腰间，牵起伊斯特的手拔腿便跑。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移动的方式也极为猎奇，有的四肢反曲，如同壁虎般在墙壁上爬行c还有的全身长满了鳞片，如同一条惨白巨蟒在地上扭动，封艾频频回头，眉头紧皱，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相当夸张的速度被拉近。
伊斯特轻轻地喘着气，被封艾死死地拉着，吃力地跟在身后。过了一阵，似是已经确定了再这样下去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赢那群怪物的了，伊斯特悄悄抿起嘴唇，恐怖的黑色气息开始从她身体中逸散。
正当她决定幻化出那只怪异的黑色猎枪时，却听到封艾冷不丁的一声：
“伊斯特，等一下。”
伊斯特愣了愣，不及收脚，生生撞到了封艾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忽然停下了脚步的封艾，好看的眼底满是诧异。
封艾却没看伊斯特，神情凝重地望着即将涌来的怪物狂潮，伸出一只手来把伊斯特轻轻推到墙边，两人紧紧地贴着墙壁，看着那惨白的浪潮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扑将过来c却熟视无睹般地在他们身旁奔涌而过。
伊斯特的眼神先是由紧张c忐忑c转为惊慌c绝望，最后，却又化作了深深的迷茫。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狭窄甬道上不断掠过的白色浪潮，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怪物是看不见东西的。”
不知不觉间，封艾已经凑近了伊斯特耳边，咬着耳朵轻声说道。
“如果这种生物真的长年生活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在这种终日没有光线的地方，它们的视力应该早就退化了。这一点，也是我从他们戴着的面具上推测出来的。那些面具眼睛的部分没有凿空，也就是说它们不需要看见东西。”
封艾话锋一转：
“但是看不见不意味着无法生存，更不意味着行动迟钝实际上，大海最深处的那些处于食物链顶端怪异鱼类大部分都是没有视力的。它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取而代之的，它们其他的感官也会得到进化。这种感官可以是嗅觉c也可以是听觉，甚至还可能是某些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跑是肯定跑不赢它们，也不知道这些怪物到底还有多少，所以我才决定试一试的。”封艾取出了挂在腰间的那瓶怪异试管，呐呐道：
“它们之前能够发现我们c做出袭击，现在却彻底无视了我们的存在。我想，应该就是这个东西的作用了。”
伊斯特皱了皱细秀的眉头，好奇问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可能是类似生物信息素之类的东西。”封艾解释道：“试管上的这个图案我曾经在某些旧化学资料书里见到过，大致可以理解成为信息素的意思。说起来，我还自制过类似的玩意儿，采集了臭鼬的信息素制作了03号”
伊斯特愣了愣，问道：“那是什么？”
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会让你成为全天下臭鼬的梦中女神，没日没夜对你放屁求爱的东西”
一时间，伊斯特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她稍稍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这一天到晚没个正型的混蛋家伙c也就只是这稍一愣神的功夫，她便听见了一道来自身旁近处的，非常怪异的，“噗”的一声。
就像是香槟的软木塞被打开。
伊斯特慢慢转回头，看了看封艾手里，那个被打开了瓶盖，正有白烟不断冒出的小瓶子，又看了一眼满脸尴尬，无辜傻笑挠头的封艾。
“那什么手贱鼓捣了两下，没想到瓶口的塞子这么容易就拔出来了”
伊斯特眉头高高扬起，整个人都好像生动了起来，怔怔问道：“那这些白烟是什么？”
封艾沉吟了一阵，满脸严肃地应了一声：“一般来说，这种瓶子里冒出白烟”
说着，他便随手将那瓶子丢到了眼前的白色怪物浪潮中，被不知哪只怪物撞到了远处那动作惯常得就像是把喝空了的饮料瓶丢进了垃圾桶。封艾看了看那个毫无气势地c落在地上的瓶子，尴尬地强笑了一下。
“就应该是要爆zh”
直到最后，封艾还是没来得及把这个“炸”字说出口。
他只是听见了一声几乎让他耳膜被穿透的巨响，看见了远处飘来的c大片大片的爆炸后的白烟，看见了伊斯特脸上变得更为生动的表情变化。
这场爆炸的效果极为显著。那群白色怪异人形接触到那团白色爆烟之后，纷纷停止了动作，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发出痛苦的啸叫。看起来，就像是极为强效的杀虫剂，喷倒了一群在房子里到处飞窜的白色蟑螂。
看见这一幕，封艾的反应倒是很快，麻利地牵起了伊斯特的手，喊了一句“此地不宜久留，快撤”，调头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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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arty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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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道具：神秘信息素4
神秘信息素
道具描述：隐藏在艾斯兰下水道墙壁中的特殊道具，似乎对地道里的伶面人有着一定程度的克制作用。
道具功能：持有时，瓶身携带的信息素能够干扰伶面人的感官，免于遭受袭击。
使用效果：消耗时将产生大量烟雾，能够有效抑制伶面人的行动。
备注：尽管盛放着白色液体的谜之试管看起来真的很酷，但请务必不要把对它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更加不要把它喝下去。这不是西京凉凉，也不是生化危机，也不是超兽武装，你是不会基因变异c成为超人c穿越时空拳打死一个伶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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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06
来不及了！
啸叫着的怪异人形已经扑到了封艾头顶，那双惨白的手指甲脱落，青筋暴突，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封艾从中间撕成两半。在千钧一发之际，甬道里再次爆射出刺眼的蓝光，封艾腾出的右手光芒流转，幻化出一柄冰冷的长矛，堪堪指在那惨白怪物的眉心。
怪物冲势太猛，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封艾的右手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冲力，那一点矛尖几乎是毫无阻碍地便贯进了那不知用何材质制成的女伶面具，将那只怪物从头到尾穿了个透心凉，紫色的浆血爆绽而出，喷洒到封艾的脸上。
封艾下意识地偏过头，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被做成了烤串的c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惨白人形竟蓦地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啸叫，瘦骨嶙峋的双手抓住了矛杆，竟是想要沿着长矛继续爬到封艾身上来。
封艾见状，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张皇失措地尖叫了一声“神经病啊”，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只见一道蓝光沿着他的手心注入长矛，改变了其分子结构，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钢刺顿时从那怪物体内炸开，把它串成了个刺猬模样的物什。封艾丢下手上的矛柄，看也不看那仍在地上惨叫挣扎的刺猬怪物，背着伊斯特撒腿就跑。
提灯在黑暗中疯狂地随着封艾的脚步晃荡，一路上照亮的尽是龟裂的墙壁c干涸的水管，封艾身后不远处，便是铺天盖地的惨白人形。它们撕心裂肺地啸叫着，不知疲倦地追赶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伊斯特呼吸微弱，吃力地伏在封艾的后背上。她的伤口刚刚恢复，经历了那场惊人的爆炸后又再次裂开，正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楚，一张俏脸苍白得吓人。封艾气喘吁吁地寻找着逃生的希望，可当他没跑过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远处的地面寸寸龟裂，形成了巨大的陷坑，在那陷坑中间，站立着一道模糊的白色阴影。
是他们初入下水道时，第一次遇见的那巨口怪人。
那怪人仍旧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但只是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便已教封艾浑身汗毛倒竖。这仍未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前方更深处，还隐约传来了更多的c由远及近的啸叫声
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封艾”
封艾的脑后，响起了伊斯特气若游丝的声音。
“低头”
封艾大脑一片空白，茫然而麻木地依言底下了头，他的背后，伊斯特艰难地探出手来，苍白细腻的手掌上黑气萦绕，化作了一柄黑色的双管猎枪。
随着轻盈的扳机扣动声响起，整个甬道里再次爆发出不亚于先前那道光柱的能量波动。寂灭的气息席卷了封艾面前那端的甬道，那铺天盖地的伶面人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叫声，在澎湃的黑色能量中化作了齑粉。一切又仿佛归于寂静。
但那只是暂时的。
枪声响起c爆炸发生，消灭了堆满甬道的伶面人，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不过是在短短几十秒内。而这短暂的平静，更是在短短几秒后便被彻底打破了。
更多的c无数的c撕心裂肺的啸叫声，开始从远处c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
绝望的情绪漫上封艾的心头。
伊斯特已经在那一枪后耗尽了体力，昏厥了过去。
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因为这条仿佛没有边际的甬道里，有着无穷无尽的惨白怪人。
一切的挣扎，都是多余的。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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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08
两人正急匆匆跑着，封艾忽然看见他们来时的路上，路过的一截已经破碎了的垂直水管。
“伊斯特！这边！”
两人匆忙地跑向那截中间被撞出巨大破口的水管，封艾抱起伊斯特让她钻了进去，自己也急忙爬进了水管。
这条长长的污水管道不知通向何方，刚钻进来，两人便垂直向下滑去。疯狂的怪物们飞扑而至，将管道撞出无数凹痕，有的更是爬上了那破开的管壁，打算继续追进去。
封艾紧咬牙关，用手撑住水管两端，减缓自己下坠速度的同时，双手骤然绽起蓝光，中空的管道被蓝光改变了形态，开始向中间内陷，四周围的泥土也开始向中间合拢，将三两只已经爬进了管道的怪物生生夹死在了土堆里，彻底封死了管道口。
暂时脱离了危险的两人沿着管道一路下滑，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与地面垂直的管道逐渐出现了一些坡度，几乎是以自由落体速度下坠的封艾也终于得以减缓了速度，下滑的惯性用完后，两人终于是停在了管道的中段。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能勉强感觉到身前伊斯特的存在，封艾轻喘着气苦笑道：
“刚刚下来的时候，被一只畜生挠破了屁股，险些贞操不保”
“之前那群地下的怪物钻上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湿所以我就猜测这条管道可能根本不是污水管道至于这条管道到底会通向哪里，我也完全没有头绪了。”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声音：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封艾摇头道：
“不知道回去下水道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管道不算很大，仅够两人弯着腰通过。而且漆黑异常。
封艾于是抬起右手，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正想走到伊斯特身前继续带路，忽然感到一阵无比剧烈的头痛，痛觉之强烈，仿佛连灵魂都要从头顶处开始被撕成两半。封艾抑制不住惨哼起来，两腿一软，提灯掉在了地上，向后栽倒过去。
身后的伊斯特连忙抱住了封艾，半跪在肩上，任由封艾靠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封艾苍白的嘴唇，伊斯特的眼神里满是慌乱：
“你没事吧？”
“没事”封艾双眼紧闭，显然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紧咬着牙关，艰难地故作轻松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伊斯特当然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封艾已经频临极限了。
从进入下水道以来，封艾一直在保持着高强度的战斗，具现化的能力接连不断的使用，可以说是自从觉醒异能以来，消耗的能量最多的一次了。虽然晋入了七重楼的往生境以后，封艾可以使用自己异能的次数大幅增加，可依旧支撑不了如此大幅度的连续消耗。那剧烈的头痛感等于是给封艾的身体敲了警钟，倘若再强行使用他的异能，必然会产生极为恶劣的后果。
所以伊斯特的眼神里流淌着担忧和关切，她僵硬地挺着身子，尽量让封艾靠的舒服一点，低声道：
“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
封艾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从伊斯特的怀里坐起身来，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脸上忽然极不合时宜地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很艰难地憋着一脸的笑意，看起来很是痛苦，眯缝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伊斯特的脸庞。
伊斯特俏脸隐隐泛红，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怔怔地看着封艾，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
封艾终于憋不住了，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封艾狂笑不止，艰难地伸出手指指着伊斯特的脸：
“你看起来就就像是要饭的阿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斯特的脸上倏然飞起一抹极可爱的红霞，这才恍然意识过来，她脸上仍留着在街道上扮老婆婆时封艾画上去的皱纹，此时经过了混乱的战斗奔逃，早已经花成了大花猫。
伊斯特又羞又恼，忙转过头去，用袖子慌张地擦拭着脸庞。
过了一阵，封艾终于缓过气来，随手摸了摸泛起青白色的嘴唇，咧起一口大白牙：
“走吧！”
说着，他便强自站起身来，沿着管道走了下去。
走得越久，封艾越是惊异于这地下系统的构造。这么长的一条管道，特意伪装成了污水管的样子掩人耳目，究竟为了什么？这下水道之下的地下系统为何会如此发达？
两人终于走到了管道的尽头，在尽头处发现了一个向下的闸口。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将闸口打开，探下半只脑袋巡视了一番管道之下的光景，管道之下是一片黑暗，封艾尝试着从闸口里伸出提灯照探，黯淡的提灯光芒却连下方地面深浅都找不出来。
事已至此，再在管道上待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封艾咬了咬牙，翻身从闸口上跳了下去。
闸口距离地面的高度不算很高，至少封艾很轻而易举地便接触到了地面。
但当他的脚底传来那绵软触觉的那一刻，冷汗瞬间渗透了封艾的全身。
封艾猛地窜了起来，一晃一晃的提灯照亮了脚下的事物，那是一只趴在地上的惨白人形，一动不动的如同死尸。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尴尬笑道：“我不知道您在这休息呢，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说着，他便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刚撤回脚，他的后脚跟便又踢到了另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封艾的肢体变得无比僵硬。他机械地抬起手中的提灯，看清楚了这片黑暗里的景象。
两端看不到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形态各异的伶面人。连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地方。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伶面人显然是活着的：它们虽然在不断地活动，却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类的行动模式如果说，他们先前在地下水道见到的那些用四肢爬行的惨白人形，尚算处于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内的话，眼下的这堆伶面人，就是彻彻底底的怪物了。
它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人类的皮囊里，塞进了许多难以描述的怪异生物，如同蠕虫一般趴在地上毫无知觉地c僵硬地挪动着。有的半边子僵硬如铁，只靠着单手单脚在地上摩擦，有的四肢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曲起来，脖颈向后折断，吊着一颗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随着移动的幅度不断晃荡
而就在封艾提灯照亮这里的瞬间，这些怪物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那无数双女伶面具上带着讥诮笑意的c密密麻麻的眉眼，直勾勾地盯向了光源中心的封艾。部分伶面人所处的方位根本不可能直接通过“转头”的方式将头部面对光源，可它们就是那样硬生生地将脖颈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发出令人心悸的骨骼碰撞声，面具之下的c若有若无的视线幽幽地注视着拿着提灯的封艾。
一股麻意从封艾的后背升起，直攀上天灵感。
这时，久久不见回应的伊斯特再也按捺不住对封艾的担心，也从管道上面跳了下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的，不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封艾轻轻捂住她的嘴巴，恐惧的情绪如同墨水般晕染开来，封艾后背被冷汗浸透，只觉得一片冰凉。
再下一刻，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伶面人意识到光源的存在以后，竟然纷纷站了起来，脖子折断的伶面人，断茬的部位长出铁线虫般的肉芽，将两边的断口接合了起来，四肢反曲的伶面人也在一阵骨骼爆裂声中慢慢恢复了正常人类的形态，他们对封艾和伊斯特视若无睹，晃晃悠悠地以人型直立的状态在这片空间里来回穿行。
封艾凑近伊斯特耳边，压低了声音：
“看来咱们是掉进了怪物老巢里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小瓶子，语气中带着后怕，苦笑道：“如果不是带着这些玩意儿，一百个咱们也不够喂给这群东西的”
封艾和伊斯特小心翼翼地在伶面人堆里行走，这里的伶面人数量之多让人毛骨悚然，已经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有种穿行于车水马龙的步行大道上的错觉，封艾将伊斯特挡在身后，不时与迎面走来的伶面人发生各种各样的接触，每次碰到的时候，那些伶面人都会扭过头来，那张似笑非笑的女伶面具对着封艾似是打量，又自顾自地交错离开。
身后的伊斯特被封艾护得很是严实，以至于走路都不太方便了。伊斯特脸上倏地泛起一丝淡淡的嫣红，怯懦道：
“封艾我自己走也可以”
“那不行！”没想到，封艾非常直接了断地做出了回应：
“这里挤得跟春运似的，不看着你点，万一给人偷包了怎么办？”
“”伊斯特不说话了。
在这里行走的时间越长，行走在街道上的既视感也就越加强烈。这条仿佛无边无际的c人头汹涌的通道远比那只够两人并肩行走的下水道要宽敞得多。道路的两旁隐约可以看见类似马路牙子水渠的坑洞，里面不时会有伶面人爬出不过它们看上去倒是非常平静c完全感知不到二人的存在，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刚从商场出来c拎着大包小包的都市丽人若不是周围的家伙都带着一张太过于诡异的女伶面具，环境也太过于黑暗的话，倒是还有几分逛热闹庙会的味道。不过说起来，如果真的有哪个家伙能在这庙会似的闲逛，恐怕也是世间罕见的猛人了。
“伊斯特，”过了一阵，封艾又忽然问道：“你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像什么？”
伊斯特愣了愣，很快便意识到了封艾指的是先前那群伶面人见着他们两人后，从诡异怪物变成直立人形的恐怖景象，那画面实在是太难以描述，足以让人终身难忘了。伊斯特沉思了好一阵，低低地应了一句：“我想不到。”
封艾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像是没日没夜加班的丧尸上班族遇到了老板突击检查”
话正说着，封艾的身形忽然顿了顿，前方的伶面人群不知为何已经挤成了一堆，使人寸步难行。封艾警惕地皱起了眉头，踮起脚尖越过影影绰绰的人群，提起了手里的提灯，想要看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那堆伶面人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圈中不大不小的一块空地上，传来怪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啮齿动物撕咬猎物的声音。封艾眯缝起眼睛，看见那块躺满暗色血迹的空地上，一只只有上半截身子c面具破碎了一半的伶面人，正在忘我地啃咬着地上的另一名同伴，被当做食物的那具尸体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肝胆俱裂，这同类相残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而当提灯的光芒晃进那半身伶面人的眼中时，那只伶面人竟怪异地抬起头来，布满血腥气息的獠牙大嘴冲着远处的封艾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啸叫声。
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直刺封艾面门，封艾几乎没有犹豫，一个转身，拉起伊斯特的手，急急喊了一声：
“快跑！”
伊斯特身高不足以越过人群，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封艾神情严肃，也大抵明白了此刻已经事态紧急，急匆匆地跟在封艾后面跑了起来。
那只有上半身c戴着半片女伶面具的伶面人竟是丢下了手中的猎物，那两只枯槁苍白的手臂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在地上爬行着，朝两人追将过来，周围的伶面人竟似是对这只同类尤其忌惮，不约而同地让开了道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只诡异伶面人的速度又远超封艾想象，给他的危机感甚至不亚于第一只见到的那只巨口伶面人，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将右手摸向墙壁，打算故技重施，制造出土墙将身后的伶面人拦下。
当封艾手中亮起蓝光时，一阵令他头痛欲裂的剧痛也在脑海中炸起。封艾强忍着痛苦，强行将墙壁转移，而当那只伶面人冲到墙壁面前时，连一丁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这样硬生生地将那砖石泥土拼凑起来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封艾惊骇不已，带着伊斯特一路狂奔，嘴里还不忘耍贫：
“你是推土车吗？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显然这半只伶面人是听不懂封艾说的话的，就算听的懂，它也未必有做个知法守纪良好公民的自觉。所以封艾声嘶力竭地喊出那句话的当口，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好大一截。
封艾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普通伶面人效果显著的信息素，对那只怪异的半身伶面人没有任何作用，现在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给他进行思考，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思考着脱身的方法，恍然间，提灯的光芒已经照到了前方，那是他们刚开始进来的下水管道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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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09
“伊斯特！这边！”
情急之下，封艾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向伊斯特探出了手，待她跑到自己身边的同时，猛然下蹲按住了地面，随着一阵蓝光闪烁，一根圆柱顿时拔地而起，如同升降台般将两人运上了头顶的那截管道闸口之中。
谁知那半身伶面人丝毫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啸，用两只前臂不断爬行，紧接着两人之后硬生生地撞进了管道之中。封艾眉头猛地一跳，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两人根本无法快速的移动。别说移动了，就连基本的辗转腾挪都略为艰难，而他们的救命稻草，那几瓶能够在关键时刻用作炸药的信息素，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也毫无用武之地而对于那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怪异人形来说，这截管道根本无法对它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
懊恼的情绪在胸口弥漫，封艾死咬着牙关，思考着补救的方法，结果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在如此狭窄的地方，就连伊斯特的黑色手枪也无法派上任何用场。哪怕是爆炸的余波都足以将两人湮灭。
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下一刻，伶面人已经尖啸着扑向了封艾。
封艾仓促着转身，黑暗的空间里亮起蓝光，照亮了伶面人那一口长满倒刺c鲨鱼般的獠牙。随着刺耳的c令人心悸的铿锵声响起，獠牙狠狠地咬在了封艾手中凭空出现的一柄钢刀之上，钢刀刀刃极为锋利，生生切入那张嘴中几寸，划出一道满是血腥味道的豁口。
那伶面人再次发出刺耳的惨啸，下一刻，那柄被牙齿啃咬的钢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竟是已经开始逐渐崩碎。这咬合力之恐怖，根本不下于近千吨的液压机。封艾本已濒临极限，此刻更是脑海中一片血红，痛不欲生，咬紧牙关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左手抚上刀背，用尽全力修复着那一点点崩碎的长刀，试图阻挡那伶面人的前进。
“伊斯特快走”
被封艾挡在身后的伊斯特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这管道实在太过于狭窄，以至于看着封艾与那怪异伶面人不断僵持陷入危机，她也没有任何能够出手的机会。她那把怪异的黑枪释放的气息不分敌友，根本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更加适合应对眼下情况的白色手枪又早已遗失
就连使用信息素也已绝无可能在这么狭小的范围之内，信息素的爆炸只会把他们全都变成肉泥。
“走啊”封艾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就连说话都极为吃力了：“我叫你走啊！！！”
伊斯特不说话，纤细的双手紧握成拳，无端端从眼里溢出泪水来，却始终一动不动。
封艾的身体已经彻底到了极限，那柄在怪物口中脆弱无比的钢刀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崩碎化作无数碎片，封艾身体里溢出的蓝光越来越黯淡，感觉到身后的伊斯特始终不愿意离开，不知为什么，封艾心底洋溢起极为复杂的情绪，悔恨c欣慰c悲怆c愤怒。
他来不及再多说哪怕一句话。因为长刀已经破碎。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那只怪物的了。
它啸叫着，一点一点地，扑向封艾。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你想要转过头，你的视线掠过一片黑暗，你感受到身体一片冰凉，视线里溅过些许血丝，那是你颈动脉被划破的画面。
但你没有感觉到畏惧，甚至来不及感觉到遗憾。
你竭尽全力地想要拧转过头，想要再看身后的那个女孩一眼。
哪怕是一眼也好。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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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10
“管他的，接着跑！”封艾一把拖过了伊斯特，狠狠地咬了咬牙。
“我就不信了，328区的跑酷小王子，还能跑不过一个只有两只手的残疾人”
话音未落，封艾已经施展出了他的浑身解数，几乎是提溜着伊斯特开始了自己跑酷表演。急停急转玩得不亦乐乎，还偶尔横抱起伊斯特c在几个凸起的管道间玩玩极限跳跃要不是伊斯特几乎从不晕车，此刻恐怕得被他折腾得吐出来。
然而很快，封艾就发现了一个近乎惨烈的事实。
这个只有两只胳膊的残疾人，他还真跑不过。
与别的伶面人相比，这位残奥会冠军虽然只有两只胳膊，但手上的肌肉却显然特别发达而且前臂尤为修长，似乎是专门为了跑步而被改造出来的。才不到几分钟，就已经抓上了封艾的衣服。
“有没有搞错”封艾狠狠甩了甩脑袋以示懊悔，从裤兜里掏出了那一小瓶信息素。拔掉了瓶塞，就往伶面人身上丢了过去。
伶面人显然对那个小瓶子和瓶子中冒出的白烟极其忌惮，嚎叫了一声c脚步缓了缓，几乎就要停下。可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封艾就发现了一个无比郁闷的事实。
他没把这玩意儿丢准。
因为一直在向前飞速跑动c他封某人又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篮球投手，封艾的这一记夺命追魂小药瓶显然有些出手过猛，居然直接从伶面人的头顶上飞了过去，而且还飞过了不少几秒钟后，伶面人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但伶面人却显然并未被波及，而且还向封艾发出了相当生猛的嚎叫
“我他娘的”封艾哭笑不得，带着伊斯特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往一个离他最近的陷坑冲了过去。无论如何，这瓶信息素倒确实拉开了他们二人与伶面人的距离在封艾够到那个坑洞之前，伶面人愤怒地一抓只是够到了封艾的一片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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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11
这位兄台虽然只有半截身子，但封艾绝对不怀疑它有着能从残奥会里脱颖而出突破世界纪录的本事，换句话来说，跑是绝对跑不赢的了。念到这层，封艾便直截了当地放弃了继续往前逃命的想法。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封艾的余光瞥见了方才见过的c马路牙子下水渠状的坑洞，心念一转，急喊道：
“伊斯特！这边！”
伊斯特愣了愣，便看见身前的封艾无比麻溜的两三个箭步c再一个滑铲，直直地飞向了路旁的坑洞里。好巧不巧的是，这时的坑洞里正好有另一位戴着女伶面具的兄台从洞口爬出，打算到街上逛逛透透气，结果刚探出半边脑袋，看见的不是那宽敞的c人山人海的大马路子，却是一双42码的c不怎么干净的廉价运动鞋。如果说世上的伶面人真的存在那么一丁点人性，又或许有着那么一丁点表达情绪的能力，又如果说伶面人真的有眼睛，能够看见即将发生在它脸上的事情，它或许会惊诧地喊出一声“卧槽”。但现实是残忍的，因为伶面人不会说话。
喊出“卧槽”的是封艾。
在这个无比危险的时刻，目睹了全程的伊斯特惊了。
伊斯特愣住了足足有两秒钟的时间，在确认了无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多有令人无语，毕竟身后还有着个非常惊悚的怪物穷追不舍，实在不是吐槽的好场合以后，便在万般无奈之下纵身一跃，跟着跳进了那小小的坑洞之中。
封艾完全没想到这坑洞距离地面的高度如此惊人，在失重的过程中，封艾看见身下的无辜伶面人兄台顶着一张印着鞋印子的面具急急下坠，但他来不及心生歉意，因为此刻危机尚未解除，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封艾在空中一个极为伶俐的转身，看向了自己先前跳进来的坑洞，直到确认伊斯特也跟着跳进来的那一瞬间，当机立断地双手一合，在洞口处具现化出了一块硬度堪比钻石的挡板。随着一声剧烈撞击产生的轰鸣声c以及强制使用异能带来的大脑剧痛感之后，封艾便再也支持不住，直接在半空中昏迷了过去。
封艾在意识恍惚中醒转过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来自身上的绵软触感。
压在身上的伊斯特算不上重，甚至鼻尖还能隐约传来她颈间的淡淡香气。分明已经在这狗屁不通的地方亡命奔逃了不知道多久，这妮子身上还没点汗臭味，实在是令人妒忌。封艾如此想着。感受着来自身上c和身下的温软触感，封艾觉得很是舒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这样继续再睡下去。
因为封艾真的很累，也因为此刻的他确实很舒服。
舒服得就像是汉堡包中间的c用劣质面粉和牛肉碎拼凑成的廉价肉饼。
封艾眨了眨眼睛，忽然发出了一声仓促的c少女般的尖叫，抱着满脸通红的伊斯特往旁边滚了好几圈，方才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方才躺着的位置。
是方才那只可怜兮兮的无辜伶面人兄台。
它的面具上犹自印着封艾的大脚印子，在遭遇了这从天而降的一记脚法，又同时充当了两个人的坐垫以后，可怜的伶面人兄台所受到的伤害显然要比封艾要来得严重c以至于看起来是彻底领完了便当c深藏功与名了。
封艾又眨了眨眼睛，强作镇定地掩饰着尴尬。此时的他在滚了两圈以后已经和伊斯特交换了位置，好巧不巧地坐到了伊斯特的身上。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c非常自然地从伊斯特的身上离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伶面人兄台隔壁，双手合十，念叨着：
“这位仁兄，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愿你来世能投个好胎，阿门。”
做完了法事，封艾站起身来，用余光瞥了瞥呆坐在地上，脸上红晕未褪的伊斯特，干咳了两声：
“咳咳c那什么咱们这好歹也算是脱险了，可喜可贺嘛”
说着，封艾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打量他们坠入的这个房间周围的景象。
这里甚至说不上是一个房间，就是将地下的泥土挖开做成了房间的胚子，没有地砖，也没有任何家具。
房间的格局极为诡异，在房间正中间的地板上，有个灯泡朝上的吊灯，而门口却做在头顶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看起来就像是，将一间正常的房间翻转了过来一般天花板就是地板，窗户则在普通人远远够不到的高处，当然也是倒着装的。
许久没有动静的阿尔萨斯似乎是意识到了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终于从伊斯特的领口跳了下来，跟着封艾从一条本该是螺旋向上的楼梯走下了“二楼”。二楼或者是地下一楼的格局看起来与一楼别无二致，都是空荡荡的房间，高过了头顶的窗户，窗户是完全封闭的，背后就是土墙，只有装饰的作用。
封艾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焦急地踱着步，手指捻着自己的头发，不断碎碎念着：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待在这种地方，感觉就像是什么都是正常的，只有自己才是颠倒过来的这样的设计意义何在”
“除了颠倒的房间以外，其他的看起来都太稀松平常了”
“但是，就是因为太平常了，恰恰才是最不平常的”
封艾忽然走到了墙边，双手撑地，倒立了起来。伊斯特不解地看了封艾许久，直到封艾憋得脸色发青，又趴到了地上。虚弱地呐呐着：
“妈的，倒过来看倒是正常了，不过一点卵用都没有。”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空无一物的，黑黝黝的门口。
“我现在感觉糟透了，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
封艾痛苦地挠了挠脑袋，压下烦躁的情绪，强打精神理智地分析道：
“这里是地下水道之下的，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跟温柔乡有着极大的联系。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够设想克莱希正是想要逼我们走投无路，来到这个地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克莱希到底想让我看到些什么？这间颠倒的房间又意味着什么？”
“伶面人明明不依赖视力，在下水道里不需要光线也可以准确地找到我的位置既然是这样，这里的照明设备又是做什么的？难道说，这里其实不是伶面人活动的地方吗”
伊斯特静静地跟在封艾的身后，微张着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封艾又带着阿尔萨斯跳下了阁楼，这也是整个房间最底下的一层，这个狭隘的空间看起来就像是尖角朝下的三角柱，再往下便是厚实的泥土，完全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这里什么都没有。”
封艾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只能稍作休息，再另做打算了。”
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地面正中间倒置着一盏吊灯，把这片地方照得明亮。给两人带来不少心理上的安全感。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正坐在地上，解开了身后的背包，沉默地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储备粮。如果不是几米开外的地方还躺着一位死于非命的伶面人老兄的话，这里倒是还有那么一点野炊的气氛。
封艾眼神时不时瞟过去打量一眼远处的那具尸体，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伊斯特，你有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封艾挠了挠脑袋，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一只对我们死缠烂打的，只有半边身子的哥们儿，脸上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伊斯特忽然睁大了眼睛，低低地吸了口凉气，马上便明白了封艾话里的意思。封艾接着说道：
“还有我们刚进到下水道的时候，第一次看见的那只大嘴怪，也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目前咱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无论是那只大嘴怪，还是那半身怪，和其他的怪物比起来，都比较呃，凶残。”
伊斯特想到那几乎贯穿了整个下水道的光炮，以及那只有两只前臂，爬行速度却无比恐怖的半身人，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似是表示赞同。
“这似乎也就说明了”封艾犹豫了阵，说出了自己的推想：
“就算这里全部都是伶面人，伶面人当中也是有类似于奇行种的存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奇行种不仅会比寻常的伶面人恐怖很多至少不会像旁边那位仁兄一样这么轻易就被踹死而且，他们还很有可能不受咱们这几瓶信息素的影响，亦或是说，信息素对他们的作用并没有那么显著。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咱们刚才混在怪物堆里安然无恙，却被那只半身奇行种追得上蹿下跳了。”
封艾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叹道：
“咱们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也不知道这片地方到底有多少那种奇行种。如果接下来的路上还会遇到那种玩意儿，就算身上带着信息素，咱们恐怕也不会过得太舒坦。”
伊斯特沉默了好一阵，应道：
“你该多休息一会儿。”
封艾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咱们带着的食物根本不够应付太久的，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世隐乡的。”
伊斯特不说话了。她忽然蜷起双腿，抱着膝盖，下巴轻轻地枕在手臂上，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封艾，长长的睫毛轻轻微颤，仿佛蝴蝶振翅。
封艾看见伊斯特这奇怪的反应，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心跳却不知为何c骤然漏跳了半拍，尴尬地挠了挠头，问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
伊斯特仍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颗脑袋彻底耷拉在了手臂上，像是卸下了防备，蜷起身子的猫。
两人终于重新上路。为了避免再次遭遇那只半身奇行种，他们特意从房间另一端的出口爬了上去。这另一端的景象倒是和之前如出一辙：大马路似的黑暗甬道里人潮汹涌，只是这些“人”都不是活的，而是丧尸般摇摇晃晃c四处游荡的伶面人。封艾已经对眼前的场面见怪不怪，两人随意寻了个方向，寻找着脱身的法子。
一路上，两人的行动也谨慎了许多，提防着突如其来的意外。但令他们惊讶的是，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遇到像半身人那样的奇行种。
于是，两人接下来的旅程几乎是乏善可陈。封艾为了搜寻更多线索，不时会带着伊斯特爬下马路两旁的坑洞，这些坑洞的景象大多和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房间类似，都是些倒置过来的房间，从建筑格局上，倒是依稀可以区分出是不同类型的房子。小平房c居民楼c大厦c商场除了里面偶尔会看见游荡的伶面人以外，仍旧是没有太大的突破性线索。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探索了十几个坑洞房间以后。
封艾皱着眉头，忽然说出了一个颇为惊人的信息：
“伊斯特我忽然意识到，这整片地方，其实都是在复刻大学城区的建筑。”
封艾呐呐道：
“这里的甬道看上去就像是交错的街道，街道周围满是颠倒的房间而且，这些房间分部的格局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走在大学城区的街道一样。”
“尤其是刚才进过的几个房间大厦和公寓的分布，和我们以前去上班时经常坐电车的般舍道几乎一模一样，感觉就像走是在颠倒的般舍道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拐进来的这条街道就应该是木棉道，我记得木棉道的街头有一栋很有趣的面包店，它的外观是圆形的”
说着，封艾将提灯伸进了身旁的一个凹陷，照出了里面圆形的空间。
封艾继续呐呐道：
“整个地下迷宫，看上去就像是大学城区的颠倒镜像，就是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头顶上，会不会真的是那一间面包店。如果是的话，或许我们能够在这里走到西边的污水处理厂也说不定”
“关于这一点，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超古时期的皇帝会在生前为自己建造陵墓，有的陵墓虽然深入地下，格局却与皇帝在地上的行宫别无二致，为的是让皇帝在死后也能号令众生，君临地府这里的颠倒世界，就跟那种陵墓很是相似，至于为什么是颠倒的，或许跟古老的阴阳风水学说有着一定的关系”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陵墓的话，别的我不敢确定，不过墓主人一定是个臭有钱，还特爱显摆，脑子里的水可以注满一个游泳池的神经病”
模仿人类行为的怪物。像“市民”一样行走的伶面人。
模仿城市的地坑，完全镜像倒置的房间
这个无比广阔的地下城市，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两人走到了一个坑洞旁时，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伊斯特，”封艾说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下面的房间，是一家只会在深夜开门的大排档。”他没头没脑地打趣道：
“虽然我不确定里面会不会有个满脸麻子的老板在卖烤串，但是这里面好像有界能的反应。咱们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轻轻应道：
“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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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难得遇到突破性的线索，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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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作死就不会死，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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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12
抱着不能坐以待毙的想法，封艾和伊斯特最终还是跳进了那路边的坑洞之中。
初初进到坑洞，封艾便意识到了此处的不对劲。
这里没有灯。
暗无天日c无底深渊般的地下世界里，没有灯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他们先前已经进过许多不同的坑洞，见过许许多多不同格局的c倒置过来的屋子，唯独没见过四周尽是一片黑暗的。
说是纯粹的一片黑暗，却也不合适。
封艾刚转过身，提灯便照亮了伊斯特的面庞，依稀可以看见她脸上的不安。
伊斯特显得很是局促，轻轻用手指点了点黑暗深处：
“封艾”
封艾下意识地循着伊斯特指向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了。
那里有光。
光不是传统的灯光。是只吊在低矮房檐上的，微微晃荡的纸灯笼。
这个坑洞不是倒置的。
这里默然伫立着一间小小的日式居酒屋。
坑道里不该有风。但那几个灯笼却如同有生命般，轻微晃悠着，灯笼里闪烁着妖异的火光。
居酒屋门口是几条长长的门帘，遮住了里面大半的景象，昏黄的灯光在门帘的缝隙泻出，铺洒出温柔的错觉。空气里隐约荡来炊烟的味道，居酒屋周围的装饰古朴而精致，像是常有人精心打理着。就好像是，它将一直伫立在这里，给来往的旅人洗去风尘，在深夜中提供短暂的温暖。
但温柔只是错觉。
这里不会有旅人。
所以封艾毛骨悚然。
这里怎么会有日式的居酒屋？
伊斯特领口里的口袋微微颤抖，似是感受到了怀里阿尔萨斯强烈的不安，伊斯特轻轻抚了抚胸口，犹豫的眼神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腿像是在地里扎下了根，他几乎忘记了行走。不知为何，他提不起向前去一探究竟的，也没有拔腿逃跑的勇气。
打破僵局的是从居酒屋里传出的声音。
“进来。”
声音由远及近，在空荡的地洞里飘荡极远，刻进两人耳畔。那说话的声音极低沉。咬字含糊不清。
听起来像是咽着血。
伊斯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无助地又看了一眼封艾。这时，封艾也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不着痕迹地捏着伊斯特的衣角，低声道：
“跑。”
话音刚落，封艾便听见了一道轻微的c似是铁链晃动的声音。
随后耳旁半寸有微风拂过。
直到那柄掠过残影，看不清轮廓的物什生生插入他身后的墙壁深处，直到封艾终于看清脸侧那根细长的c锈迹斑斑的铁链一路从居酒屋的门口延伸到那物什的柄部，封艾的汗毛才来得及通通炸了起来。
太快了。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这绝不是封艾c亦或是伊斯特能够抗衡的速度。
那悬挂在空中的锁链颤抖着被一点点收回。插进墙壁深处的武器被一点一点拔出，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被拖曳着往居酒屋的门帘移去。
于是封艾终于看清，那是一把几乎要比成年人身材还要巨大的屠刀。
刀刃上仍带着血迹，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线，带起令人牙酸的声音。
居酒屋深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来。”
封艾和伊斯特对视了一眼，麻木地挪动了双脚。
他们没得选择。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封艾走在先头，跟在那柄屠刀的后面，撩开了居酒屋的门帘。
居酒屋内部的格局很小。类似吧台的围桌前放置了四张椅子。空气里的温度要比外面稍暖些，桌子后的开放式厨房壁架上摆着许多清酒，柜台后站着一个“人”。
说是“人”，或许不太贴切。那生物身长近两米，体现堪称巨大，在这狭小的居酒屋里显得很受拘束，一颗巨大的头颅看起来像是被泡烂的尸体，泛着水肿般的惨白，半张女伶面具镶嵌在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缝线和头部的许多疤痕纠缠在了一起。
是奇行种。
穿着一条巨大的围裙，沉默伫立在两人面前的奇行种。
这只奇行种脸上的女伶面具与先前所见到的又有所不同，眼部的位置开了孔，孔洞深处藏着一双黯淡浑浊的眼珠，表层泛着白翳，不似活人。但那两颗眼珠却在两人踏进居酒屋的瞬间便挪动起来，直勾勾地盯向了门口。
“坐。”那咬字不清，仿佛咽着血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和封艾如同没有知觉的木偶，僵硬地走到距离门帘最近的两张椅子上坐下。
两人坐下以后，那屠夫便不再有任何交流，自顾自地转身，穿过狭窄的过道，走进后厨深处。在封艾的角度，可以看见它从旁边的冰箱里取出了些什么，放到了一张巨大的砧板上，随后提起那柄巨大的屠刀，手起刀落地将那物什剁成了许多碎肉。
屠夫的手法极为熟练，看起来就像是浸淫厨艺多年的厨艺大家，那双巨大的不似人形的c满是疤痕的巨手将切好的碎肉拨进了旁边的大碗，倒进了一只巨大的铁筒中。而后又拿过浮在铁筒上的长柄勺，均匀而有节奏地搅拌着，不时还从旁边的调料盒里取出许多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的香料洒进锅里。居酒屋里一片沉默，只有屠夫烹饪的声音。
不多时，小小的居酒屋里开始飘出极为诱人的肉香，当这股香气钻进封艾鼻腔的时候，生理上的刺激使他的胃部产生了极为夸张的饥饿感，但身体越觉得饥饿，封艾的心中就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反胃的情绪也渐渐油然而生。
屠夫取过两只碗，分别舀了一勺肉汤，端到了两人面前。
“喝。”
碗里的汤汁冒着热气。汤色浓稠如奶液，香气逼人，带着浓郁的肉香，却又不觉腻味，教人食指大动。
但封艾和伊斯特都没有动。
一滴冷汗从封艾额间落下。
先前那屠夫在厨房里辗转腾挪，身形过于巨大，很多细节他看不清楚。但在那屠夫转身的瞬间，有一样东西封艾却看得一清二楚。
砧板上放着的不是猪肉。是一截人类的下半身。
惨白的肌肤渗出紫色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像是淤青。
放在两人面前的，是两碗伶面人肉做成的汤。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肩膀，身上的黑气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紧紧地抿着嘴唇，嘴唇看起来有些苍白。不安的眼神瞟向了封艾，似是求助。
封艾微微皱起眉头，还待犹豫，那伶面人屠夫忽然握起了手中的屠刀，直直地劈在了封艾身旁的桌面上。
随着一声巨响，封艾身旁的椅子应声而随，碗里的汤汁洒落了少许。
“喝。”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被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鹿，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封艾缓缓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神情变得很是怪异：不像是恐惧c也不像是忐忑，就像是一壶水被逐渐加热到了沸点，突破了阈值，开始转化成另外的形态一张看起来真挚，又无辜的面庞。
“老板，你这汤要钱吗？”
在这个无比诡异的场合，伊斯特再一次愣住了。
愣住的不只是伊斯特。
就连屠夫也愣住了。
如果“伶面人”也有情绪的话，那眼前的这只巨大的屠夫在听完封艾那句话以后，久久呆立不动，如同死机一般的表现，无疑就是“愣住”的表现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非常久的时间。直到很久以后，屠夫才仿佛回忆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般，缓缓地将砍进桌台的巨大砍刀抽离，机械性地重复了一句：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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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跟这厮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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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还能咋地，喝就完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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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13
“算了算了，能好好活着非要找死干啥。再说这个破地方，做出来的烧烤估计少不了地沟油”
稍稍犹豫了一会，封艾讪笑着挠了挠头发，牵着伊斯特大摇大摆地从那个地洞边上走了过去。伊斯特沉默不语，只是抬着头c带着两分无奈，看着封艾自顾自地耍宝不过想到不用往这个黑漆漆的洞口跳下去，心里的不安却还是减少了许多。
顺着大路向前走了一会，路面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路边的坑洞也在逐渐减少又往前走了一段，便完全消失了，面前只有无比宽阔的路面。眼见此景，封艾的心情也敞亮起来，双手抱着后脑勺，哼起了愉快的小曲儿：在地面之下行走了不知多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享受到如此轻松c如此令人心情开阔的时光呢。
可伊斯特却仿佛一直有些不放心，不停地环顾着四周，好像在担忧着什么。走了一阵，封艾看她神色不大对劲，便好奇地看了看她。
“怎么啦伊斯特，你不会在怀念刚才的那些伶面人吧？”
伊斯特不说话了。只是停下了脚步c抬起了头，有些慌张地看了看他。
封艾起初还有些奇怪，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骤然滑过。
大概是从路过最后一个向下的坑洞开始，路面上的伶面人便开始以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减少，到了现在，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完全消失了。
此时此刻，二人走在一条足够八辆大卡车并排开过的管道中间，目力所及之处，竟只有他们在往前行走。管道里安静极了，回响着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听起来无比诡异。
封艾想了想，急忙拖起了伊斯特的手，调头往回走去。他的视线以内没有一个伶面人身影，他也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子。
他很快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他熟悉的c逐渐靠近的，雄浑得让巨大的管道都在不断颤抖的声音。
下一秒钟，管道的两头都出现了一团无比巨大的紫红色巨肉，并以极快的速度填满了管道。此时此刻，这两坨无比巨大的紫红色流动物质，正在向两人奔涌过来。
那是他曾在328区看见过的紫红色巨肉。
伊斯特连忙开枪还击，但管道里的紫红巨肉远比上次在328区遇见的难缠不仅在数量上几乎无穷无尽，而且还从两头分头包抄，很快就把二人淹没在了巨大的肉堆里。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触摸了地面，想改变地势c在地面上再次造出垂直向下的陷坑，但却为时已晚：还没等他碰到地面，他就已被那团凝胶状的巨肉堵住了口鼻，失去了意识。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封艾才悲愤地明白，那排竖直向下的竖井除了能给伶面人提供出进的通道，更能让所有在地下活动的生命体在紫红色巨肉填满管道时得以生存而若在巨肉袭来时还待在外面，别说是临时造出一个向下的竖井了，哪怕是往已造好的竖井里跳下去，都未必来得及逃出生天。
在失去意识之前，封艾用力地呼吸了两口，流下了一颗悲伤的泪水：他麻麻的，想不到老子一世英名，居然会死在一颗巨型鼻屎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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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14
封艾一把端起了碗，在伊斯特惊讶的目光下把碗举到了嘴边。
忽然，他的嘴唇却翕动了一下。伊斯特目光一闪，身子悄悄往前凑了半步。
她看清了封艾用唇语在说的话说实在的，这句话只有六个大字，倒不是太难辨认。
而且对于在世隐乡里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伊斯特来说，这六个大字又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打爆他的狗头”封艾用碗挡住嘴巴，斜眼看着伊斯特，表情夸张。眼见伊斯特似乎还没有立刻给出反应，便又龇牙咧嘴c挤眉弄眼地说了一次：
“打爆他的狗头”
如果不是处在这令人胆寒的场景之中，看着封艾脸上让人捧腹的表情，哪怕冷漠如伊斯特怕是都会再也绷不住c嗤地笑出来。但这一回，伊斯特的回应却只有一个。
那把黑色的手枪。
封艾不知道的是，伊斯特的手枪几乎是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因果律武器：黑枪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湮灭”，白枪则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贯穿”只要是被手枪击中的生物体都难逃一劫，即使是那个在328区出现的c快到令人目眩的穿灰色斗篷的男子，都只能在半空中拦下伊斯特的子弹，而绝不敢与之接触。
但那个灰衣男子的应对方式，恰好是从伊斯特的手枪下逃生的c最合适的办法。
伊斯特能够调用世界规则内数得上的力量，但除此之外，她仅仅是一个普通的c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如果能在动作上快过那颗出膛的子弹，那么子弹本身蕴含的能量即使再大，也是毫无意义的。
屠夫的动作虽快，也快不过那颗子弹。
但却能快过伊斯特扣动扳机的速度。
几乎是在黑枪出现的同时，那个长得如一头淹死的野猪的c身高体胖的屠夫，就已作出了反应。伊斯特还没把手搭在扳机上，就已看见了破空而来的c足有一人多高的人形屠刀。
还有一道无比耀眼的蓝光。
封艾的反应未必比得上心细如发的伊斯特，但同样是战斗途中，他却是不需要动用双手c或是做出动作的几乎只是心念一闪，一块巨大的钢板就已横亘在了伊斯特与屠夫的面前。
“快！快跑！”
封艾知道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急忙一个跳步挡在了伊斯特与屠夫之间，便推着她往门口走去。几乎在此同时，那块钢板就已出现了丝丝裂纹，继而被屠夫一脚踢开。
下一秒钟，封艾就看见了那把冲着他迎面飞来的c巨大的屠刀。
相伴而来的，还有那个屠夫第一次念出的c全新的台词：
“死！”
无论如何，在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之前，封艾至少还获得了一些有趣的人生经验：首先，在别人店里砸场子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特别是在老板手里还拿着刀的时候其次，死胖子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一个灵活的死胖子最后，如果现在还有的选的话哪怕是忍着恶心吃掉一碗屎，大概也不会比被人拿大刀从中劈成两半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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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告诉你打不过了还要打，不那么头铁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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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15
那屠夫伶面人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喝”字以后，封艾的眼角便跳了跳，脑海中掠过一丝明悟，眨了眨眼睛，伸出双手，竟是真的端起了面前的那碗肉汤，还认真地朝上面吹了几口气。
身旁的伊斯特见状，吃惊地抽了口凉气，还未待出声阻止，便看见封艾忽然捏起碗里的调羹丢到了桌面上，端起那碗肉汤，往自己脸上倒去。
咕噜c咕噜c咕噜
伊斯特脸上的神情由诧异化作了震惊，夹杂着担忧和恐惧，却又在几秒后变成了可爱的呆滞模样。
封艾喝下这半碗肉汤，倒是喝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那汤汁还顺着嘴边哗啦啦地往脖子淌，流得胸前浸湿了一大片。封艾将那只剩下点肉渣的碗拍到了桌子上，打了个长长的嗝儿。这还没完，喝下一碗后，他又伸手捧过伊斯特面前的另一碗，故技重施，三下五除二往脸上倒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便精神一振，竟是无端端拍桌而起，眉头倒竖：
“垃圾！都是些什么垃圾！”
伊斯特顿时愣在了当场，就连那屠夫伶面人都仿佛木头一般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你这肉汤根本没有放盐，他娘的全是一口油味。肉都已经过期了，骨头也没有骨头味，但你为了掩饰，特意往里面放了八角和香菜，想用调料的味道盖过里面的臭味。但你这样做真是太天真了！因为你煮的时间根本不够，香菜的味道只留在了表面，失败！”
这一瞬，封艾竟是化为了极其毒舌的美食评论家，对着那碗肉汤喋喋不休，一根手指几乎戳到了身前那屠夫伶面人的脸上：
“不仅如此，你里面放的萝卜也没仔细挑过，筋太多，跟吃番薯似的，失败！人皮煮的太烂，没嚼劲，失败！那猪红一样的东西又烂稀稀的，牙齿还没碰到就散了，失败中的失败！最惨的就是这截大肠了，”封艾用手指拈起碗里那一截肠子似的物什，摊开了凑到那屠夫伶面人眼前：
“这里面根本就没洗干净，还有一坨屎！你有没有搞错？哎，有坨屎哎，哎，有坨屎你看到了没？屎哎！你还想不想在这片地方混了？信不信我去消费者协会把你告得狗血淋头啊？”
看着封艾那根快要戳到屠夫脑袋上的手指，伊斯特已经开始有些麻木。此刻的封艾仍在喋喋不休地换着法子批评着这碗肉汤的味道到底是有多糟糕c而且看这个架势，他对肉汤的评价已经开始逐渐上升到了批评这名屠夫作为店老板却丝毫不重视食品安全，从而反馈出其社会道德认同感极其低下，个人素质有待提升之类的人身攻击了，那身形魁梧，面目狰狞的伶面人仿佛犯错受训的小学生般，一动不动地低着头，面具下那对臃肿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封艾，竟是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
其实，坐在伊斯特的角度，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方才封艾将那两碗肉汤凑到嘴边的时候，根本没有喝进去，只不过是装腔作势地让那肉汤顺着脖子倒了下去。不过，且不论封艾的演技有多浮夸，就算看不到动作，光是看那脖子上淌下来的肉汤也该知道封艾并没有喝下去。倒是这屠夫伶面人却不知为何，对此没有一丁点反应，待到封艾骂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像是当机了很久的电脑终于恢复，对先前的指令作出了回应，后知后觉地抬起屠刀，指了指门口：
“走。”
伊斯特忽然瞪大了好看的眼睛，神情里满是诧异，完全不能理解这屠夫的行为。
封艾也瞪大了眼睛：
“你叫我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伊斯特悄悄偏过头去，不知为何，只觉得太阳穴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屠夫又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
“走。”
“走就走！”封艾极为不悦地哼了一声，拉过身旁伊斯特的手臂：
“伊斯特，我们走！没必要跟这种不讲道理的家伙浪费时间了。”
撩开门帘之前，封艾还不忘转过头来，气势嚣张地说了一句：
“这么没有素质，你等着关门大吉吧，小赤佬！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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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16
封艾略微思考了一下，笑嘻嘻地把汤碗端了起来。伊斯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却发现封艾已经一把攒住了她的手。
“哎呀，有点烫，我先吹吹”
封艾仍然嬉皮笑脸地看着屠夫，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那碗汤死活没有凑到嘴边。暗地里，早已死死地握住了伊斯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后蹭着，倒退着往门口蹭去。
伊斯特看封艾龇牙咧嘴c表情夸张地在那碗汤上吹来吹去，吹得汤水四处乱飞c几乎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半碗，差点没憋住笑出来：按照他这个吹法，其实他们大可不用逃跑只要在汤碗上多吹个几分钟，这碗汤估计都要整碗给吹没了
就在封艾拿出了当代中小学生测试肺活量时的积极性的时候，那个人高马大的屠夫终于动了。似乎是对封艾浪费食物的行为甚为不满，他随手就向着封艾丢出了那把足有一人高的屠刀。
封艾被那把擦着耳朵过去的大刀吓了一跳，眼泪都要出来了，在原地狠狠跳了跳脚：“卧槽，没听说过浪费食物就要当场处决的啊！”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过了好久，屠夫才作出了回应，竟仿佛是在回答封艾。
“走？”
封艾惊惧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伊斯特。他的表情如临大敌，看得伊斯特心里有些发毛，拉了拉封艾的衣服。
“怎怎么？”
封艾吞了口口水，眼中的惊讶之色更甚。
“他他会说疑问句”
还没等伊斯特对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表示出自己的无语，那个屠夫就已先一步发话了他的声音显然比先前大了不少，似乎是仅仅存着一丝本能c失去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如他，也快要给这个神经病的小子逼疯了
“喝！”
“诶嘿嘿，这就喝这就喝”
在伊斯特惊讶的注目之下，封艾竟然真的大咧咧地端起了碗，往嘴里送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仍然毫不在意，仿佛他要喝的不过是一碗平常的肉汤。
伊斯特没有看到的是，封艾的右手已经在身后搭上了那个装着几瓶信息素的小瓶子，食指和拇指紧紧地夹住了那个小木塞。
他的手很快，动作也很稳。以至于还没端起碗，他就已拔开了那个木塞子，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木塞子下的小瓶子不断地冒着白烟，逐渐在小酒馆里散开。封艾却似乎毫不在意，带着笑容闻了闻面前的汤碗，并把嘴凑了上去。
他就在这时听见了那个屠夫的惨叫。
小瓶子之所以能杀死伶面人，不是在于其产生的爆炸威力有多大，而是在于其放出的白烟是专门为伶面人的呼吸系统设计的致命毒药。
在这个密闭的小房子里，哪怕是打开瓶塞时逸出的一丝毒气，对于任何一个伶面人而言，都已是相当可观的伤害。
从打开瓶塞的同时把碗送到嘴边c到屠夫痛苦地倒在地上，不过是数秒钟内发生的事。封艾甚至还来得及把小瓶子向屠夫丢出去，送他一场灿烂的大爆炸。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事实上，他还同时丢出了他喝汤的碗。
下一秒钟，他就把伊斯特扑倒在了地上，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在二人身后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屠夫不断减弱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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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17
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以后，两人终于是离开了那件诡异的居酒屋，从坑洞里爬回了宽阔的甬道中。看着甬道里依旧川流不息的伶面人，封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腰间剩下的几瓶信息素有这玩意儿傍身的时候，就连这些皮肤惨白的哥们儿看起来也和蔼可亲多了。
伊斯特跟在封艾身后闷闷地走着，似乎仍然没有从先前的猎奇景象中回过神来。不多时，她便听得身前的封艾说了一声：
“伊斯特。”
伊斯特抬起头来，对上封艾颇为凝重的眼神，疑惑地应了一声。
“伊斯特我对这片莫名其妙的地方，隐约有了一些不是很妙的想法。”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遇到过几个不同的奇行种，那个大嘴怪c半边身子的家伙，还有刚才的那个居酒屋老板你有发现它们之间的共同点吗？”
伊斯特沉吟了一阵，犹豫着说道：“它们面具都不是完整的。”
封艾点了点头：
“对，这些奇行种脸上虽然戴着和其他怪物相似的面具，但它们的面具都不是完整的，尽管我们还没办法理解这是因为什么，但我们不妨将其定义为一种进化的标志。”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奇行种都是比旁边这些普通伶面人更高级一点的物种，那个只有一半身子的哥们儿可以不受信息素的干扰发现咱们的存在，那个屠夫甚至懂得说人话这种奇行种和普通种的区别，不禁让我想到，这片地方的存在，会不会就是为了培养出更高级的某些物种而存在的”
伊斯特愣了愣，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停下了脚步，举高手上的提灯，照亮了周围摩肩擦踵c丧尸一般的伶面人群，神情严肃地问道：
“你还记得咱们刚刚掉进这片地方时发生的事吗？”
听到这里，伊斯特脸上便浮现出隐隐的后怕，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初初进到这片地方的时候，这里的伶面人都并非像现在这般用双足移动的，而是像一堆密密麻麻的蠕虫般，用着各种难以描述的姿态进行移动。直到意识到两人的存在以后，才像是接受到指令的动物，慢慢恢复了人形。
就像是两人无意间触发了某个游戏的b，在并不正确的运行机制中误闯进了一张从来不应该存在的地图，里面的所有数据都以扭曲的方式存在着直到封艾和两个“观测者”进入的时候，它们便按照程序中的本能恢复了以往的运行机制
模仿人类行为的伶面人，颠倒过来的地城，有了初步人性的屠夫伶面人
唯一可以解释的事实只有一个。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
“这些东西应该是艾斯兰人工圈养的实验体”
伊斯特轻轻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封艾看着伊斯特，继续说道：
“这些生物是可以通过训练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的，我们身上的信息素就好像是驯兽师手里的鞭子，它们接触到的时候就会本能地作出反应，按照人类的行为来移动。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就是想要像养蛊一样，培养出真正有智慧的，强大的奇行种。”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颤声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
“只有有着相对智慧的生物，才能够培养出纪律性。只有拥有纪律性的群体，才能够组成真正的军队不过，要把这群东西当做军队，也只是我不完全靠谱的推测罢了。”
接着，封艾又说出了另一个让人震惊不已的推测：
“而且，这些伶面人进化的上限似乎很高，至少我们遇见的那个屠夫已经比半身老哥要凶猛太多了尽管如此，它还是没有真正地拥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伊斯特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它不是会逼咱们喝汤吗”
封艾说道：
“因为它的行为模式太单一，也太机械了就像之前我说过的，好像是受过训练的野兽，只会凭借着既定的模式来行动一样。在它逼咱们喝下那碗汤之前，我也曾试探性地想要和它对话，但你也看见了，它除了逼你喝汤以外什么都不会。所以，要咱们喝下那碗汤时，真的喝进肚子里绝对不是正确答案，它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不同寻常的，它在扮演的正是一个屠夫的角色，所以只需要让它“认为”你已经喝下去那碗汤就好了”
直到此刻，伊斯特才明白了封艾在居酒屋里做出那番无厘头行为的真正缘由，恍然点了点头，沉吟了一阵，又问道：
“那为什么要让它扮演屠夫的角色呢？这个颠倒的房子又意味着什么？”
封艾木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鬼地方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事情真如我所说，这些伶面人都是被圈养的，那么圈养它们的人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些信息素会被封在墙体里？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些都不得而知。”
“那个怪物为什么要扮成屠夫？是圈养者有意而为之，还是它在生前就是个屠夫，这些伶面人究竟是人是鬼，我们都没办法知道了”
“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伶面人真的可以持续进化，那么在这里深处，可能还会有着某些更加诡异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两人一路无话，继续前进，试图寻找这片地方的出口。附近的景象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整体来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c错综复杂的迷宫。好在封艾多少也在大学城区生活了一个多月，对这一片的地形还算是有点影响，不时探头进附近的坑洞里分析一下建筑样式，便能比对推测出他们正在往哪个方向c哪条街道行去。一路上重复得景象见得多了，对未知的恐惧也就慢慢淡化下来，以至于封艾都逐渐开始有闲情逸致对着周围路过的伶面人指指点点，给伊斯特说相声似的点评着伶面人的高矮胖瘦美丑。
直到封艾手里的提灯稍稍黯淡下来的时候，两人才遇到了一些比较奇特的景象。
在他们的左前方，赫然伫立着一座合金铸成c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大门。门旁的密码锁已经失灵，黯淡的屏幕反射不出一丝光线。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个地方用城市地图来比对的话，应该是一间大型百货商场才对”
伊斯特微怔一阵，脑海中对方才那诡异居酒屋的阴影尚未褪去，问道：
“要进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说道：
“我觉得咱们不妨进去看一看，一来咱们的干粮虽然还够用，但水已经不太够喝了二来这地方的设计看起来就是为了隔绝伶面人出入的说不定，就是之前曾说过的那些圈养者的补给站呢？”
伊斯特犹豫了阵，似是认同了封艾的说法，轻巧地点了点头。于是封艾便走到门边，将右手按上那合金铁门，直接将大门的分子转移，溶出一个不大不足够一人通过的洞口，和伊斯特一道走了进去。
进去后，封艾也没忘记留个心眼，将那扇合金门恢复了原状，两人转过身来，举起了手中提灯，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偌大的空间里，放置着一排排的陈列架，放眼望去，真的便像是行走在寻常商场中一样。
封艾笑了笑：“看来咱们也不至于一直倒霉的。”
两人于是便沿着那一排排的货架来回穿行，搜寻着有没有能用的物资。这房间占地面积极大，一排排的货架望不到头，像是没有边际的图书馆只是货架上放的东西倒大多是千篇一律，尽是些经过真空压缩，特殊密封的食用罐头和水，亦或是些在五金店常能看到的修理工具些制式的医用道具，药品等等。唯一让封艾啧啧称道的是，这种鬼地方的角落处竟然还有“大人才知道的世界”专区，陈列着许多让伊斯特脸颊泛红的小玩具。
“看来地下科研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封艾会心地笑了起来。
封艾随手取过一只罐头，借着手电筒扫了扫生产日期，竟是从三十年前就开始生产的食品，好在元纪年的食物保质技术已经不同以往，这种罐头里面装着的往往都是些和干粮粉差不离的玩意儿，坏倒是没坏，但味道就实在是让人感动了。
不管怎么说，在现在的情况下，也不是两人为伙食问题矫情的时候，封艾大大咧咧地扣开了罐头的拉环，“啪”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的时候，封艾便听得伊斯特身上传来“吱”的一声，却是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衣服口袋里窜了出来，扑到了封艾的手臂上。
封艾看着那展露吃货本性的阿尔萨斯将一颗颗干青豆吃进嘴里，把腮帮子鼓得像个气球，不禁打趣道：
“你丫还挺懂得看气氛，有危险的时候连根毛都见不着，一安静下来了窜得比谁都能耐，回头拿条绳子栓你尾巴上探路好了。”
阿尔萨斯闻言，黑溜溜的两颗眼珠子忽一发直，簌簌咀嚼着干豆的嘴巴一动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看得身旁的伊斯特也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情。
两人一鼠又瞎逛了阵，封艾沉吟道：
“从这里边食物的保质期来看，这地方存在的时间最少也有三十多年了，考虑到大都会建成也不过五十年不到，很有可能是和大都会同时成立的机构只是这期间粮食一直没有得到补充，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荒废了很久的科研项目。”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杳无人烟的地下城市必然有过人类活动的痕迹，艾斯兰的科研人员在地下深处利用这些戴着女伶面具的生物做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研究，只是，两人在这里游荡了许久，却始终见不到活人的踪影，这不禁令封艾有些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细想。
尽管这片地方有着充足的粮食和饮用水，但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没有在这里过着地穴野人的生活，一辈子耗下去的意图。越是确认了这里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两人便越想要早日逃离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所以两人并没有在这补给所里停留太久，稍作休息以后，便打定了主意，重新出发寻找其他的出路。
临走前，封艾忽然意识到，经历了前面一连串的惊险事迹，他的异能已经很难再发挥作用了。再这样下去，如果接下来的路程里再遇到奇行种的话，保不准会有什么危险。念及此处，封艾便绕到了旁边的货架处，打算给自己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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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以下道具中进行选择，仅限一件。
1
大减价菜刀
道具描述：开国皇帝阿尔陛下亲自督造的双子极星大厦极星宫的设计师图灵尔公爵家里的第三头爱犬帕里亚出生三周年特价优惠出售的菜刀相信我，那群见钱眼开的商人为了促销什么鬼主意都想得出来！
道具功能：大部分时候是用来切菜，如果想要砍人的话，请先参照艾斯兰治安管理处罚法第743条有关管制刀具之规定。
使用效果：如果你用它砍死了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会死。
备注：虽然在通常的观念中，便宜往往没什么好货。但是仔细想想，其他的两件好像也不是付费道具吧？
2
带着图案的水果刀
道具描述：生产这把水果刀的厂家非常有幸地请到了幼年的四公主殿下作为广告演员这则内容约为一名两岁半女婴拿着一把假扮成猫的女性小学生图案的水果刀柄当奶嘴狂吮的广告出乎预料地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收视率，令其销量远远超过了上面那把靠毫无诚意的理由减价营销的三无菜刀。
道具功能：只要切水果就好了。至于其他的作用人生路漫漫，我劝你善良。
使用效果：它只是一把有点可爱的水果刀，你还渴望它能为你做点什么？！不，我是说，如果你希望能够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从天而降c将泛着粉光的兵刃递进敌人的咽喉的话，这或许是一把很适合藏在袖口里的武器。
备注：不要选它。除非你头铁。或者你是nn信条的头号粉丝。
3
写着“不是猛男不要用”的家用自充式手提电锯
道具描述：描述个屁！你难道没看过电锯惊魂和十三号星期五吗？
道具功能：你他娘的觉得呢？
使用效果：还用我说吗？
备注：不用不是纯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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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18
看着封艾手里拿着的武器，伊斯特的脸上露出相当诡异的神情，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补充完粮食和水，两人重新上路，大致沿着南边的方向行走着，寻找出路。
一路上无惊无险，走了约莫四十分钟，便能够感觉到身前的甬道越来越宽阔，周围的伶面人也渐渐减少。沉闷的空气里隐约传出先前不曾听到过的细微声音。
“是水声。”封艾皱起眉头。
伊斯特闻言，很快便明白了封艾的意思。
艾斯兰城里有条人工开凿的帕拉达人造河，自北向南潺潺流转，汇入南太平洋。河中每晚都有花船游行，烟花汇演，是享受斑斓夜晚的极好去处。以两人的脚程计算，这一路走来，也差不多是到了帕拉达人造河附近。
果不其然，沿着颠倒的金钟道走到尽头，两人便看见了一面冰冷的石墙。这里已经是条死路，唯独墙角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溶洞，水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封艾趴下身子，把头塞进那几乎只有一人宽度，两尺高的溶洞探视了一阵，又把头拔出来，怔怔地看着伊斯特：
“底下是条暗河，还有条小船。”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
“船？”
“是，一条小舢板。”封艾捏了捏眉心：
“理论上这条暗河应该也会通向南海岸，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实际状况是什么样，不过，正常来说，伶面人应该是不懂得乘船的，所以，这条舢板应该是留给这里的工作人员用的。”
封艾沉吟了一阵，继续分析道：
“如果真的是工作人员用的船，那么这条暗流就很有可能是通向某个地方的捷径，且不论危险性，至少它到达的地方会有很多人类活动的痕迹，能够让我们找到些别的线索伊斯特，要下去看看吗？”
伊斯特犹豫了阵，手指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小声道：
“我不知道阿尔萨斯好像很害怕这里”
封艾抿了抿嘴唇，转念道：
“那就这样，我先下去看一看情况，确认没有其他危险了，再接你下来，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掉头就跑。”
伊斯特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干预封艾的决定，只是犹有不安地说了句：
“你要小心。”
封艾笑了笑，示意伊斯特放心，随后便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倒爬着钻进了那低矮狭窄的水溶洞。这洞口距离地下土地的高度大约有两米，封艾跳下来的时候，脚上便传来了湿软泥土的触觉。封艾提起提灯，方才意识到这条暗河远比他想的要狭窄，远处影影绰绰的钟乳石倒悬在顶上遮挡了大部分的视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但是与地面上相比显然是流通的，这也能够说明这条河并非死河。
附近的浅滩上有些难以辨认的矿物，在提灯的光芒照耀下反射出幽幽绿光，水面上泛起淡淡的烟气，好像是溅起的水雾c又好像不是。那烟气状若干冰，轻轻缠绕在那随波飘荡的舢板周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的气温似乎要比外面低上不少。
封艾沉思了阵，挪动脚步正待继续观察，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极为暴戾的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
那是来自洞口的方向。
这气息封艾太过于熟悉了。
每次伊斯特产生强烈情绪波动c亦或是召唤出黑色猎枪小黑时，都会有的波动。
当封艾感受到这股气息时，想都不想便意识到了伊斯特那边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当机立断窜到墙根下，急匆匆地爬出了洞口。
“伊斯特！”
冷汗从封艾额头渗出，当他看见伊斯特还在时，吊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伊斯特正靠在墙边虚弱地喘着气，看见封艾的瞬间，目光里浮现出些许怪异的茫然。封艾蹲到她身旁，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的”伊斯特轻轻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对面甬道的尽头，呐呐道：
“刚才有只奇行种想要袭击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小黑就跑了。”
封艾听罢，便开始在心中暗恼自己真是太过于怠慢了。伊斯特重伤未愈，这片地方又充满未知的危险，本不该就这样任她一人留守着的。
封艾将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扶起，望了望他俩来时的路。
“那个奇行种是从咱们过来的方向跑的吗？”
伊斯特点了点头：
“它很快比先前那只半身奇行种还要快很多，我没能看清楚它的样子。”
封艾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信息素，他们剩下的信息素已经不足以再应对太多突发情况，如果那只奇行种并没有离去，而是躲在远处伺机而动再次偷袭的话，以封艾的反应速度，恐怕根本来不及保护伊斯特的周全。
念及这层，封艾便打定了主意：
“伊斯特，咱们走水路。我已经确认过了，下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伊斯特稍稍舒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看着封艾，点了点头。
两人终于还是爬下了那低矮的水溶洞。封艾还留了个心眼，利用界师的能力改变了墙壁的分子排序，让那水溶洞闭合起来，断绝了被奇行种悄悄尾随的可能性。
随后，封艾便让伊斯特坐上舢板，解开了船桩上的绳子，轻巧地跳上小船，拿起船边的橹子往岸边轻轻一推，小船便随着流水往下游缓缓漂去。
这片暗河地下要比地面上还要黑暗得多，封艾将提灯放在船头，坐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岩洞里的钟乳石怪奇嶙峋，在提灯的光芒下泛起淡淡的乳黄色。好几次，两人哪怕是坐在船上，也不得不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快要长到了船上的钟乳石。
周围除了水声便是一片寂静，封艾试图透过灯光看一看这条暗河里的景象，却发现这河水虽窄，却是极深，全然看不清楚水中的事物。
这静谧的气氛过于怪异，使封艾总觉得不太自在。身旁的伊斯特不知道为什么，总好像不在状态，抱着膝盖蜷缩在船沿，不安的眼神悄悄游移着。
为了缓解一下僵硬的局面，封艾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伊斯特聊了起来。
“伊斯特。”
“嗯。”
“你真的没事吗？”
“嗯没关系的。”
“伊斯特，”封艾继续道：“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伊斯特愣了愣，眼底闪过隐约的慌乱。封艾却没有察觉，自顾自道：
“舍予姐跟我说过，你不是异人。如果你不是异人的话，那些黑色的烟雾又是什么？小黑到底又是怎么从你身体里凭空出现的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伊斯特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眼神莫名黯淡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我都不记得了。”
封艾哑然，旋即苦笑道：
“你这失忆症还真不是盖的，迟早哪天会连你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正待说话，眼神却瞟向了舢板前方，忽然露出极为惊恐的神情。封艾见状，讶异地转过头去。
是光。
莹莹的c颗粒状的绿光，一点一滴地从河滩上汇聚在一起，流入河中，就像是夜空里的萤火虫，在水里悄然流动，不知不觉间汇聚成了一条光带。
封艾皱了皱眉头，心生一念，将船头的提灯熄灭。
当黯淡的灯光三消散，展露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极为惊艳的景象。
一片黑暗c宛若深邃夜空的溶洞深处，点缀着无数颗绿色的光点，看起来就像是幽幽闪烁着的遥远星辰，却清冷得让人心理发毛。
那点点绿光仿佛只要伸手便能触及，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绿光如同尘埃一般，沿着河流缓缓流向远处，实在是美不胜收。
封艾木然看着眼前的景象，把心头的一丝不安压下，扭头看向身旁的伊斯特。提灯熄灭后，尽管有着漫天的荧光，这些光芒太过于微弱，仍旧看不清伊斯特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其他感官是不受影响的。
于是他能够感受到伊斯特忽然捏起了他的衣角，以及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的声音。
“封艾”
“前面”
封艾看向前方，旋即讶然。
舢板一路顺流而下，经过了很长一段狭窄的溶洞后，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这里的绿光更盛c也因为更为宽广的缘故而散播得更远，恍然之间，真的有一种置身于夜空中央的错觉。
但封艾毛骨悚然。
因为他看清楚了河滩两岸上的事物。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些莹莹绿光的来源。
河滩两岸，沿岸上百米，躺满了肌肤泛着怪异惨白的无头尸体。
那些绿光，从来都不是什么矿物。
那是人体中的磷。
无数的尸体在这里堆积，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被分解，从尸体中泄露出来的磷元素，通过长年累月的堆积，以及水势的变化，一点一滴地布满了整片溶洞。
磷本身不会发光。只有接收了外部光源以后，磷才会释放出储存的光能。
换句话说，惊醒了这片地狱景象的，是封艾之前一直打开着的提灯。
封艾下意识地抓紧了船沿，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做了一个无比错误的选择。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他的心跳已经提到了峰值，冷汗涔涔地从后背渗出。他现在只想要调转船头，不顾一切地回到先前的甬道里，也不想在这片孤寂而恐怖的空间里再待上一秒钟。
但那是不可能的，这条舢板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他们在湍流中逆行。
就在这时，两人乘坐的小船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就像是大海中航行的船只遭遇了暗礁。
封艾的心脏只一瞬间便蹦到了嗓子眼：先前他便试图用提灯看清这水中景象，只是这河水深不见底，暗淡的光芒根本就照不出任何东西。
伊斯特身子本就轻盈，在这剧烈的一撞之下更是惊呼出声，险些跌落河中。封艾即使出手拉住伊斯特，咬了咬牙道：
“我去看看。”
封艾小心翼翼地爬到船头，点亮了提灯，一道惨白映入眼帘小船撞到的，竟是一具漂浮在水面上的无头浮尸。
那尸体被暗河浸泡太久，全身肿胀得像个皮球，腐烂的皮肤上泛着斑驳的青色，就像是传闻中的巨人观。
封艾强忍着恶心，取过船沿边上的橹子，想要把那具浮尸拨开。出人意料的是，哪怕封艾已经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那具浮尸竟是完全拨不动分毫，简直就像是从水底长出来的珊瑚礁。
封艾又努力尝试了几遍无果，沉沉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转过头正打算感叹些什么。下一瞬间，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原先坐在船上的伊斯特已经不见了。
无端的恐惧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漫上心头，短短几秒之间，封艾的全身都已经开始发软。他慌乱地爬到船中央，拿着提灯照着漆黑的水面，焦急地喊着：
“伊斯特！！”
没有回应。空幽的溶洞里除了水声一无所有。
水声只会把此处衬得更加死寂。封艾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伊斯特不见了。
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或许还得再算上一具浮尸。
伊斯特不应该是掉进了水里，如果掉进水里的话，她不可能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至少跌落水面的水花声也会非常明显。
这附近除了暗河就只有两边的浅滩，如果她不是掉进了河里，那她究竟去了哪里？
恍然间，封艾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他麻木地抬起头。
河滩两岸铺满尸体，皮肤泛着异样的惨白，和水里的浮尸一样。
封艾无法分辨出这些是不是伶面人的尸体。
因为它们都没有头。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便终于明白了这些尸体为什么没有头了。
头顶的一根根钟乳石柱尖锐而嶙峋，上面如同烤串般插满了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从后脑插入，从嘴巴穿出，无数张女伶面具空洞的双眼幽幽地看着封艾，像是在讥讽地笑着。
麻意瞬间溢满全身，封艾下意识地身子后仰，失去平衡，跌落水中。
此时仍是盛夏。
但幽深黑暗的水底却是彻骨的冰凉。
封艾呛了好几口水，反胃的感觉不断加剧，他尽力地在水里翻腾着，下意识地张开眼睛，想要爬回船上。但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了一件更加惊悚的事情。
此刻他正沉在水中，透过水面可以看见船上提灯扫来的光晕。在暗淡的光线中，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具水中浮尸的正面。
浮尸颈部短茬连接到胸口的地方，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一颗死鱼般的巨大眼睛镶嵌其中，正幽幽地看着他。
那不是浮尸。
那是某些意料之外的奇行种。
而且不止一只。
周围的水中，越来越多的奇行种缓缓游来，像是嗅到水中血腥气息的鲨鱼群，将封艾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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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19
在和水中那位伶面人老兄的对视过程中，封艾迅速地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境地并不怎么乐观。
面前的这位伶面人老兄似乎对封艾这样面容清秀c笑容天真的小白脸很感兴趣，在他落入水中c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死死地抠住了他的衣服，打算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仅如此，附近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对他颇感兴趣，迅速地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想集体见证封艾被表白的浪漫场景。
当然，对于这样浪漫的告别场景，封艾是全然无福消受的事实上，这会他的嘴角正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如同一块新鲜的猪肝。而在水面之下，他的小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他的腰带，又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腰带上绑着的那把菜刀。
这把菜刀说小不小c但却也并未过于笨重，因而虽无法揣进裤兜，绑在腰带上随时抽出使用却是恰好。因而封艾虽然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患者，却还是在伶面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前把刀子抽了出来。
而封艾之所以如此不假思索地选择拔刀，还有一个原因。
对付这帮极有可能是由常人改造而成c骨骼强度与常人无异的伶面人，这把平日里拿来杀猪剔骨的菜刀，也许恰好是最为恰当的御敌之道。
所以封艾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
他很快就听见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来自伶面人断裂的手腕。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水的阻隔，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虽然水的阻力颇大，但菜刀本身重量不小c也足够锋利，因此并不费力地在伶面人的手腕上砍出了一道裂痕。封艾并未懈怠，在伶面人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很快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伶面人的神经似乎有些迟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吼叫向封艾滑行了过去。封艾却已没了先前的慌张，淡定地掰掉了伶面人已经快要断裂的双手。紧接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在伶面人那只丑陋得颇为恶趣味的眼睛上狠狠一蹬。
这一连串动作虽有些纷繁复杂，但却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因此，当封艾如一颗出膛的鱼雷般游向那条小小的舢板的时候，四面的伶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形成合围。
游向舢板的过程中，封艾还不忘在水里亲吻了一下那把造型朴实的菜刀这次能够毫无损失地完美通关，还真是多亏了他绝顶聪明，选中了这把可爱的小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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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20
还没等吞下了一大口水的封艾感慨水怪煲汤的味道还真是恶心，他就与打头阵的那只伶面人打上了照面。
伶面人脖子茬口处的那只大眼睛浑浊不堪，在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中闪着诡异的光。封艾吞了口口水，打算悄悄溜走，却发现伶面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自己的衣服。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你我种族不同c生长环境也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不仅如此，另外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在靠近，大有和封艾轮流发展一段美好的爱情的意思。封艾再也不想耽搁，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ell一itty水果刀：如果不能及时与眼前这位纠缠不休的兄弟一刀两断c被另外几只伶面人老兄拉着谈情说爱，别说是一个封艾了，只怕是十个都不够他们分的
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封艾那不安分的小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刀刃，并卯足了吃奶的力气c给那位对他最是亲切的伶面人老兄来了一下子。可这一刀扎下去，那位伶面人老兄的表情依然淡定，封艾却几乎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在伶面人兄弟全是骨头的前爪面前，封艾同志的这把小刀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要知道，这把小刀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切水果，除此之外基本只能拿来卖卖萌而面前的这些伶面人同志虽然是拿普通人改造的c算不上骨骼惊奇，好歹也具有正儿八经的人体骨骼强度。
在这样的强度面前，封艾手里的水果刀自然用处不大如果给他个十天半个月时间，估计磨断对方的一根手指头还算是有戏。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窘境，四面八方的伶面人都已游了过来，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手指一松，索性任小刀沉入了水底。电光火石之间，他腾出来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裤兜。
裤兜里除了一把没什么卵用的小刀，还剩下几个可以拿来救命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瓶口冒出阵阵的白烟。
眼前的伶面人似乎对那个瓶子很是忌惮c纷纷往后一退，连抓着封艾的爪子也放松了几分封艾则立刻逃出生天，施展出连滚带爬的狗刨式泳姿，一股脑地爬到了船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双手抱头c伏在甲板上的封艾忍不住拿额头狠狠磕了磕甲板：他娘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脑残，选了个这么没卵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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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21
“该死的呃啊”
封艾下意识地狠狠咒骂了一句，却狠狠地吞了口水。地下河里的流水冰冷之余，还带着一丝怪怪的苦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伶面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封艾顿感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水从胃里泛了出来。
还没等他感叹“伶面人煲汤的味道实在是恶心”，那只打头的伶面人就已游到了封艾的面前。看着这位兄弟脖子断茬儿处那只浑浊的大眼睛，封艾显然并没有跟它友好磋商c讨论讨论人生和理想的觉悟，而是开始悄悄往前划水，打算突然转过身，逃回离他不远的船上。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对他颇为留恋，在他掉入水中c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就已用足有十多公分长的指甲死死地扯住了封艾的衣服。封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掏，试图把武器给找出来。
封艾的表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掉进水里之前，他并没有把那把电锯带上。
电锯虽然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由于携带不便c使用困难的特殊性，显然不可能被封艾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而即使此时他顺手拎着电锯，恐怕也会被浸泡出电路故障，最后无法使用。
所以封艾只有和那只伶面人大眼瞪小眼c情意绵绵地对视的份儿。就在伶面人伸出双手c扼住他的脖子之前，封艾突然尴尬地c却又不失调侃地笑了笑。
只听水面上“咕咚”一声，浮起了一个小瓶子。
一个瓶口冒着白烟c光滑的表面闪烁着地下世界的幽绿荧光的小瓶子。
伶面人们显然对瓶子里冒出的白烟有些忌惮，在水里稍稍退后了几分，也稍稍放开了抓着封艾衣角的手而它们踌躇的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封艾远远地撂下一句“溜了拜拜”，再惊魂未定地爬回舢板上了。
当它们反应过来c急忙绕开这个小瓶子的时候，爆炸已经在他们眼前发生。
封艾的舢板足在瓶子的几米之外，但爆炸时仍然被升浪掀出去好远，在船上抱着头c伏在甲板上的封艾也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久才从爆炸中缓过劲来。而这个瓶子最大的威力还并不在于爆炸本身随着爆炸的声浪，一阵浓郁的白烟以瓶子为圆心四散开去，波及了水面上的所有伶面人。
封艾从眩晕中缓过劲来c低头看了看水面上浮着的c蔚为壮观的伶面人尸体，忽然反应过来c走到船尾，在那把卵用没有的破电锯上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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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22
封艾终于艰难地爬上小船，趴在舢板上喘着粗气。先前那群奇行种所带来的余悸尚未消去，他的耳畔便忽然传来了明显是属于伊斯特的，极软c极柔的声音：
“封艾”
伊斯特的声音本就极动人，宛若天籁。若不是从不见她唱歌，总会觉得她若唱起歌来，该是无比动听的。此时她的呢喃声更是不知道因何而变得柔情万种，短短的两个字便教封艾彻底失了魂，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灵魂都要为之融化。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上了封艾的侧脸，轻柔细软的长发拂过他的后颈，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伊斯特唇间呼出的淡淡气息。
封艾僵硬得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余光艰难地下移，看见了几缕伊斯特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肩头，轻轻飘摇。
伊斯特的头发
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漫上封艾的心头，在下一霎，封艾身上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蓝色火焰，身体中的某些桎梏隐隐松动，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撤步，抬手，幻化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朝着自己身后头顶处连扣了六下扳机。
枪声与无比凄厉的啸叫声同时响起。
在枪口绽出的火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以极为吓人的速度，四肢并用，以极怪异的姿态钻进了头顶上的头颅堆中。封艾满心后怕地仰倒在船上。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刚才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的，不是伊斯特。
如果那个不是伊斯特，又是什么？
真正的伊斯特，又去了哪里？
她到底在封艾背过身去推开浮尸的几秒钟里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早在之前感受到那阵熟悉的黑色气息时
封艾已经彻底脱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带着无尽的彷徨与迷茫，被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漂流而下。
过了很长时间，暗河上的舢板终于漂流到了尽头。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从船上爬到岸上，麻木地走出了溶洞另一端的世界。
这里的景象，与先前在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地下研究所。
错综复杂的道路，四周是泛着科技冷光泽的光滑墙壁，走廊上平均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研究室，又像是关押精神病人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干的福尔马林气息，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这里同样是了无人迹。曾经的研究人员通通不知所踪，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印证了封艾的猜想：穿过溶洞以后，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这一切已经是无用功。
因为只剩下了封艾一个人。
这场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唯一支撑着封艾走下去的希望只有伊斯特。
现在伊斯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了理由。
封艾的眼里只剩一片死灰，麻木地路过一个个房门打开的房间，丝毫没有进去里面一探究竟的，只是大概寻了个朝北的方向，希望能够一路绕回先前两人进入溶洞的地方。
在重新找到伊斯特之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片研究所区域的建筑构造极为复杂，且看起来茫茫没有边际，走了许久，都没有回到先前的甬道上。
但封艾并没有在意。他现在甚至没有在意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疲惫，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哪怕这迷宫般的研究所真的没有尽头，他也只怕会走到彻底失去知觉。
过了一段时间，本应无休止地走下去的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见到的c千篇一律的研究所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口。
身前数米开外，周围的金属墙壁竟不知为何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与身后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似是有人匆匆离去时忘记关门。铁制的拉门上布满异样的霉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从各种层面上都暗示着生人勿进，若是放在寻常的恐怖片里，绝对属于即死的类型。但此时的封艾早已没了顾忌，见到此景，只是冷笑了句：
“装神弄鬼。”
说着，他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拉开了那道铁门，进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封艾举起手中的提灯，大致扫了一眼，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霉菌。
房间的东南角放置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墙立式的储物柜，一排一排的抽屉看起来像是存放中药的大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双架床，床单上满是污渍，腐烂得厉害。
整体看去，倒不像是什么存放重要资料的房间。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c多年没有人迹的员工宿舍。
封艾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以后，便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将提灯放到了书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拉开了书桌里的抽屉。
“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封艾诧异地呐呐了句，拿起手中那本泛黄的书籍，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彻底风化，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判断是类似于工作日记的本子，封艾随意地翻开日记，第一页上写着的便是。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元19年2月8日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自从那场意外以后，上面已经彻底把出入的通道封死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会为这场研究献出生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次与人性毫无关联的试验。十几年的研究看来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承受那种基因模组的素材太少了，几乎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试验成功的进化体中，也开始逐渐出现了基因反噬，恶性进化的个例，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也无路可退了。
元19年2月17日
人心惶惶。
组织里的732名研究人员已经成为弃子，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段时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暴动。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基地外的素材们已经逐渐开始出现异常行为，对持有抑制剂的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攻击
哪怕是在基地里，我们也不安全。
我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补给站却在好几公里外的地方
那段距离，对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堑。
元19年3月20日
陆陆续续传来企图逃出这里的人惨死的消息。我们这边死伤的人数已经近半。基地里的人逐渐分成两个派别，一边试图团结起来，突破那片满是试验素材的区域，寻找着离开这片地下世界的方法。另一边选择了留下。
保罗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寻找逃生的希望，我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这所谓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将近十年，哪怕是继续待下去，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比起枯燥漫长的未来，我更害怕死亡。
“这倒是有意思。”封艾彻底被日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吸引了注意力，这本不知道属于哪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们被困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经历，尽管其中透露的信息大多都比较隐晦，但封艾还是能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地下世界里的伶面人确实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应该也就是日记主人口中的“实验素材”。同样还可以了解到的是，这场研究至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其真正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很显然，他们的研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后，某些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地下世界的研究进程彻底失控，这群人也就彻底沦为了弃子，成为了这片地下世界的陪葬品。
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封艾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元19年3月25日
第一批突围的组员带回来了大量的补给品他们竟然成功了。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抑制剂对最底层的四级试验品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压制作用，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除了中途遇到了三级变异种的突袭，折损了七个人
这场成功的突围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原本五五开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人数产生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愿意相信，只要团结协作起来，他们仍然有着离开这片鬼地方的希望。
但我始终抱着悲观的想法。尽管制造抑制剂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在这片地下世界里，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于那些最低级的素材
元19年3月27日
经过两天的研讨，激进派组成了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准备向皇星广场进发。
尽管他们全都士气高昂但我却没有参与进去。
皇星广场是导致这里变成地狱的十二个特异点之一恶性进化的4号变异种就盘踞在那里就连军队也无法将其消灭的生物，就凭我们这两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又能做些什么？
我沉默地继续着自己对四级素材的研究，试图从基因改良层面寻找全新的突破口原本绝对服从指令的四级实验体在进化出类自主思维后产生反抗意识才是让我们身陷囹圄的关键我必须要从最基础开始，推翻之前的所有构造理论，对目前的四级生物构造进行研究身为科学家本来就应该用大脑来思考，而不是尝试用肌肉强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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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23
从日记上的口吻判断，这名不知道名字的科研人员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待到继续翻阅下去时，后面的内容便是一大段冗长而单调的研究报告。封艾看了看，研究的成果基本是毫无进展，便皱起眉头，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元19年5月22日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对四级素材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这个花费了我们十年心血的项目所遇到的重大瓶颈，看来根本就不是花上几个月潜心研究就能够解决的。
每天都需要冒险去到基地外获取新的试验素材，再这样下去，基地里制造抑制剂的材料也会不够用了
但我不能放弃。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除了继续下去，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探险队仍然没有归来。他们是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突破了4号的生殖场，回到了地面上吗？
元19年5月28日
基地里留守的百来个人已经陷入了无比恐慌的状态。
我们的粮食还算富余，但一味的等待足以消磨所有人的心志。
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海克里姆今天竟然试图强暴莉薇特博士，真是丧心病狂
再这样下去，只怕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已经收到风声，有几十个人似乎想要重新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皇星广场看一看究竟。
我仍然无动于衷。
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富潜力的四级个体，对特化基因的耐受性呈极良好的状态，有希望让它“进化”如此一来，我的研究就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了
元19年6月1日
前些天出发探索的第二批队伍只有戴维一个人活了下来。
戴维的右臂被完全撕裂，苟延残喘地倒在了基地门口。
他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恐。
“它还活着。”他说。
如果“它”还活着。那么前些天的“他们”，以及两个月前的“他们”
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根据戴维的描述，自从它恶性进化以后，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态的转变，产生了对能量的需求。也就是说，这两个月来不曾进食的“它”，活性已经大幅度削弱
尽管如此，几十人的探险队还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一整天，基地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我们逃不出去了。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封艾看着日记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往皇星广场进行探索的科研队伍遭遇的生物，应该就是之前日记中所提到的4号实验体，这个编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如果按照科研中心给这群伶面人分级的制度来算，那个4号究竟是属于几级？连军队都无法突破的话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封艾继续读下去。
元19年6月11日
对4级素材的人性改造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前获取的潜力极佳的素材顺利地进化到了三级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不需要抑制剂的诱导，也能让它完全顺服我的一切指令。
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就能够将它培养成完全服从命令的1级特异种，就算是堵在皇星广场的4号，也不是威胁了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其他素材的全部研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它的身上。
我决定为它起个名字
阿曼达。
美丽的阿曼达。
看到这里，封艾的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页一页的翻了下去，冗长的试验日志仍在继续，中途夹杂着一些比较怪异的消息。
元19年7月21日
阿曼达作为三级特异种展现的异能特性是“同化”，这是在所有异能分类中最为罕见的分子构成级异能，按理来说，越稀有的异能就越难以进化，但阿曼达实在是天赋异禀，哪怕多次尝试着超量注射基因模组，它都能够完美承受它痛苦的神情让我感到快乐而愧疚，我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现在阿曼达对我来说，如同捡到了至宝
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重燃。
我将献祭我的灵魂，来完成对阿曼达的研究。
我会让你到达“进化的终极”
元19年8月1日
阿曼达成功进化到了二级，并且顺利地进化出了自主思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从我的命令。就像是最完美的仆人最完美的女性
我对她已经彻底如痴如醉。
我享受着和她一起钻研科学的每一份每一刻。就连着冗长枯燥c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也仿佛有了亮色。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会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这基地里的一切
我的一切
不安的预感在封艾心中蔓延，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显能从日记中看出这名研究员经过半年枯燥的研究后，心理状态出现了诡异的变化，绝对不像之前表现得如此沉稳。封艾甚至还产生了一些相当不妙的设想：“难道这位老哥”
他手里翻阅日记的速度越来越快。
元19年8月8日
我将09到12区永久隔离了，我再也不愿意看见那群庸碌如猪，哀叹生活，如同行尸走肉的同伴了。他们竟然试图想要将阿曼达和我分离，他们怎么能有这种人神共愤的思想，真是一群愚蠢的粪蛆！我只要和阿曼达在这里潜心研究就足够了，二级的阿曼达足以在七成的地下区域任意穿行，她会为我带来我需要的一切。除去必要的生活补给品以外，她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阿曼达阿曼达距离你到达一级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我们一起到达终极
我会让你变回你最原初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我的
所以痛苦都是短暂的
我会陪伴着你。
“日！”封艾头皮一阵发麻，疯狂地抓着头发：“老哥！别啊！那可是伶面人啊！！你这算什么？根本就已经无法区分是同性恋异性恋，恋童癖恋尸癖还是人兽恋了啊！已经从它变成她了啊！！！说好的用大脑思考呢？你的大脑现在已经变成海绵体了吧？！！这也太惊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封艾还是上了瘾似的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元19年8月12日
阿曼达。
今天是8月12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就在这个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我们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卧！！！！！！！！！！！！！！！！！！！！！！槽！！！！！！！！！！！！！！！！！！！！！！！！！！！！！！！！”
元19年8月13日
阿曼达。
我真想看一看你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脸蛋，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隔着面具亲吻你的嘴唇让我心脏悸动，你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却和我满腔洋溢的热烈爱意交融在了一起。
阿曼达阿曼达我会一直爱你我要一直爱你你是我的专属物品你是我的
空荡荡的黑暗房间里响起了非常夸张的翻书声，伴随着封艾一阵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不是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姿势也行？”
“这这完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十八禁了啊！！”
“等等等这个金鸡独立式到底是什么等等竟c竟然还有图解”
封艾强忍着眼睛的辣痛翻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注定不能在中文网发布的404章节，在隐约感觉到一扇新世界大门不断敞开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半年后日记中隐约显现出的一些端倪。
前略
元20年1月13日
阿曼达出现了妊娠反应我被完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阿曼达
你已经处于进化的边缘了离你恢复说话的能力不会太远的
元20年1月20日
这段时间以来，阿曼达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总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快要将我融化。虽然她以前也会这样看着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到底是因为触摸到了一级的门槛还是说
元20年1月21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阿曼达僵硬地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我。这很不对劲，她已经是二级的变异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僵硬的肢体表现，难道是退化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妊娠反应
必须要严肃地进行检查。
放心，阿曼达，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拯救你，正如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元20年1月22日
阿曼达阿曼达今天给我带回来的补给品
竟然是我的同胞们的残肢
这这是她做的吗？
元20年1月23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一定是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明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她
明天必须想办法加大注射剂量，让她早点到达一级为了阿曼达，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元20年1月24日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崩溃了。
我太操之过急，注射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
她的皮肤长出了排异现象导致的黑斑，陷入了深度晕厥。
我开始有点害怕
元20年1月25日
我要求阿曼达打开被我永久封锁的区，被她拒绝了。
她竟然学会了说话
“我和你永远。”
元20年1月31日
我想离开这里。
元20年2月13日
阿曼达的病变越来越明显，她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稳态，经常出现错误同化的状况为避免她毁掉这里的设备，我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转移到了别的房间。
她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令我感到害怕我真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抑制剂抑制剂还留有几瓶
以下是最后一段日志：
元20年2月14日
噩梦般的一天。
阿曼达发现了我的意图，彻底发狂了。在被她杀死之前，我成功地把她锁进了柜子里。我现在必须c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永远都不要打开那个柜子！！！！！！！！！！！！！
读完最后一段，封艾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还真是俗套的恐怖片情节啊，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的”
说着，他将那本日记随手丢进抽屉里，竟是转身走向了墙对面的储物柜。抱着臂摸着下巴沉思道：
“这些抽屉每个也就一个书包大小，这位老哥是怎么把一个伶面人塞进去的，先揉成一团球吗？”
他虚着眼道：“而且十几个柜子，你到底把阿曼达小姐锁哪儿了也不说清楚点，谁会打开啊”
话正说着，封艾的手上却迅捷如电般探出，直接打开了左上角的第一个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以后，封艾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打开了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谁能想到没有了伊斯特在身边的封艾，竟然会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将生死置于度外，做着一连串丧心病狂c冷血无情c变态如斯的事情。当他看到第九个柜子里陈放着一个肢体扭曲，紫血淋漓的胎儿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那眼睛微张，注视着他的胎儿嘴角抽搐道：
“小朋友，您这是刚从煲仔饭里逃出来呢？”
那胎儿如同有人性一般发出了“哇”的哭声，但还没哇到一半，封艾就自顾自把柜子关上，拍了拍手，叹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也不来个人管管。”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觉到了什么，极迅捷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面前一寸处，一张长满霉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封艾抹了抹被喷了满脸的紫色液体，无奈地问道：“不是应该我先叫吗？你怎么还先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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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24
那张脸的主人倒吊在天花板上，与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后，猛然窜向角落对面的提灯将其打翻，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封艾的手移向了腰间的信息素，怪异地笑了笑：
“刚才的不是阿曼达小姐，是那位猛汉研究员啊”
尽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封艾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看见那张反过来的脸显然是男性的轮廓。看来这位日记的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逃生，而是变成了某些奇怪的生物。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阿曼达”
封艾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异变，就像是有某些滑腻的液体在不断渗出，空气里的味道也变得腥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后脑袭来，封艾的身体无端端剧烈颤抖起来，用一记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向他袭来的储物柜门板，封艾站起身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中那块嵌进了墙壁的门板竟被墙壁缓缓吸收了进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事物都好像活了过来。
封艾皱起眉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声，那张钢架床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朝他当头压下，封艾再次打了个滚堪堪避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望向了自己进来时的门口。
门口的门框正在一点点碎裂，以非常夸张的速度重新闭合。
“这样一来，根本就无从下手啊”封艾呐呐着：“这个奇行种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呢？”
怪异的房间c婴儿c研究员c霉斑
正沉思着，封艾忽然感觉到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奇特的触觉，他脚上的地面竟然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封艾倒也不慌，猛一个后仰避开了砸到他面门前的另一块门板以后，狠狠地用右脚在那只手掌上踹了几下，挣脱开来。径直窜到了墙壁边上，将手掌贴合墙壁，手中顿时蓝光大盛，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封艾眼底流露出惊诧的情绪，扭转过身体接住了一条朝他砸来的桌腿。
“嘶力气还真大”封艾感叹了句，旋即那根桌腿便在他的手上蓝光流转，很快便化作了一根尖锐的木刺，封艾瞄准了地上的那只仍未来得及缩回地面的手掌，发力一掷，将那只手掌直接穿透。
“是这样啊”
封艾已经隐隐总结出了这个房间的真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边在这房间里灵活地辗转腾挪，躲避着从未知方向袭来的攻击，一边朝地上那只手掌跑去。
这房间早已成为了死神来了系列中那种险象环生的房间，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随时活过来对封艾发动袭击，然而这种程度的突袭对如今的封艾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常年在328的回收站拾荒，长期需要面对高空坠物的情况，对这种危机处理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封艾猛然攥住那只紫血爆绽的手掌，扎起一个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暴喝了一声：
“起！”
封艾将那只手用力地从地底拖拽了出来，赫然就是刚才那研究员化身的怪异生物，他浑身包裹着粘稠的浆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羊水里滑出来的婴儿，封艾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拾起地上的木刺，反手便朝着那怪物的眼窝子刺了进去。
那怪物顿时发出无比痛苦的啸叫，眼窝里爆绽出许多血浆，溅到封艾的脸上，令此刻的他看起来状若疯魔，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蓝光再闪，将那深深插入头颅中的木刺改变形态，在其颅内绽起一根根倒刺，把那怪物的脑袋直接串成了个刺猬头。
那怪物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但房间里的异变丝毫没有停止，恰恰相反，在那只怪物断气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用合金制造的房间，而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刚才尝试把墙壁改变分子排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封艾对房间里的异变并不感到吃惊，自顾自呐呐道：
“我不能感受到墙壁里面的分子排列，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艾眯缝起眼睛：
“界师的能力可以改变接触到的事物，除了生物以外”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就是说”
“你就是这个房间本身，对吗阿曼达小姐？”
房间里的异动骤然停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什么”
“看来我没说错。”封艾笑了笑：“这周围的地形会像迷宫一样毫无规律c错综复杂，其实也是拜你所赐吧？”
研究员的日记中曾经提到，他为了加快阿曼达的进化速度，在最后一次实验中，使用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导致阿曼达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浑身长满了黑斑。
而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霉斑。
正常来说，以这片地下世界的通风系统和湿度，是不应该会有霉斑滋生的环境存在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条件，别的房间都安然无恙，只有这个房间长满霉斑，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正好可以和日记中阿曼达身上的黑斑关联起来。
因为据日记所述，阿曼达作为一个伶面人，其觉醒的异能是“同化”
尽管日记中对阿曼达能力的具体描述非常模糊，没办法得到太多的资料，但光是顾名思义，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同化”应该就是和封艾改变物体性质类似的能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研究员最后的逃生以失败告终。
哪怕使用了抑制剂也就是封艾腰间的那种信息素，将其关进了柜子中，也根本不可能长期限制其行动。
阿曼达为了离开柜子已经渐渐和整个房间都完成了同化。
现在的它，就是这个房间本身。
“就算我详细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身高三围性取向，你就会考虑放我走了吗？”封艾对阿曼达的疑问作出了极其欠揍的回应。
只是具有初步智慧的阿曼达显然也无法处理这嘲讽意味极浓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复道：
“好饿要吃”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封艾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变软，周围的一切事物：被揉成一团的双架床，书桌，储物柜，都被周围的c活过来般的墙壁渐渐吞噬，与此同时，墙壁里开始传出无数悲鸣声。
封艾脚下的那具怪物尸体一阵抽搐，顶着那颗刺猬头，像是牵线傀儡般僵硬地站起身来。
墙壁中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c覆盖着羊水的手臂。
无数的伶面人正在从墙壁里分泌出来。他们的表皮大多数已经被胃液浸泡腐烂，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头晕的恶臭。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封艾已经被彻底包围。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咧了咧嘴角：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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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口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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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口一定是在衣柜方向！跳转hapter25
呃我倒是觉得是在怪物那边？跳转hapter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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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25
此时此刻，封艾房子已经如同一个行动敏捷的活物一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哪怕忽略墙壁上不断掉下的c体表还裹着粘液的伶面人，脚下如海啸时的波浪般急剧起落的地面也已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但封艾却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而是手脚并用c动作灵敏地向屋子的一角窜了过去。
把手搭到柜子门上时，封艾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柜子里的煲仔饭宝宝似乎对封艾的回访很有意见，挥舞着扭曲的四肢，向封艾张牙舞爪地爬了过来紧接着，便扭动着腊肠似的前爪，对着门外的封艾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啸。
它的嘴巴如绽放的花瓣般分为了好几瓣，在封艾面前片片打开，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利牙齿。嘴的中间是一条舌头，上面也布满了锯齿状的细牙。
封艾一路上使用了太多创造异能，此时头脑早已到了极限，带在身上的武器也难以在狭小的柜子中施展开来。按道理讲，要对付这个一个顶正常婴儿两个大c鬼知道还有什么特殊攻击力的怪胎，实在有些办法不多。
但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他的应对一个很“封艾”的应对。
几乎在那个怪胎长开大嘴的同时，一只拳头就以相当迅猛的速度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嘲讽“找你妈喝奶呢？”
在地下孤身行进了这么久，封艾的情绪早已压抑到了极限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濒临崩溃，瘫坐在原地等死了。
但封艾绝对不会这样。
他是328区孤儿洞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出品的每一个生物，都有着又臭又硬c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封艾想的也永远是该如何想办法活下去，并等待着报复的契机。
被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会促使封艾送给眼前的这个丑家伙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化为了房子本身的阿曼达显然洞悉了封艾的意图，房子四壁的抖动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如同一只从楼梯上滚下的盒子。封艾的脑袋狠狠地磕在柜门，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鲜血溅入眼睛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睫毛。
在拳头打在那个怪胎脸上的瞬间，整间活过来的房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从墙上掉下的伶面人似乎是受到了这间“房子”的驱使，开始逐渐地对封艾形成了包围。
紫红色的血液飞溅到了封艾清秀的脸上。这张脸上此刻全无表情，秀气的双眼如水一般淡漠而平静。不假思索地，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挥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
伶面人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艾的皮肤，但封艾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手里的这条人形腊肠上。下一秒，伶面人已经锁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远离柜门。
再下一秒，那只可怜的伶面人就看到了它这辈子见过的c最恶心的生化武器。
封艾咬了咬牙，使了回蛮力，竟用左手把柜子里的紫红怪胎整个扯了出来。很显然，封艾对拎着它甩来甩去的攻击力度很不满意，于是便把它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伶面人的脸上。
房间的四壁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四面的伶面人极大地加快了聚拢的速度。封艾似乎和这坨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杠上了，对周边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c动作频率极快地寻找着一切能给怪胎造成损伤的撞击对象，并用拍击的方式又给两只伶面人做了瞬成整容手术。而在他的身后，一只伶面人似乎不打算失去自己英俊的容颜，怒吼着冲了上来，用爪子刺穿了封艾的小腹。
如果这只伶面人有眼睛，它在下一刻看见的景象大概会让它永生难忘。
被从后扎成了串串香的封艾一声闷哼，脸上一阵抽搐，居然往后又退了半步，伶面人锋利的前爪在他的腹部露出了颇长的一截。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拎起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把它的脑袋狠狠地扎在了自己腹部冒出来的爪尖上。
也许是被这串造型别致的人体串串香恶心到了，房间一阵极其剧烈的抽搐，终于完全停止了震荡。而伶面人则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封艾的脸上满是紫红色的浆液，腹部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涌入了不少怪胎头上流出的灰色脑浆。但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么淡漠，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他脸上的不是一只地底怪物流下的腥臭血液，而是他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时沾上的c最普通不过的污泥。他刚刚经历的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过家家。
他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拔出了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爪子。接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那个四肢仍在微微抽动的怪胎。
他颤颤巍巍地保持着站立，突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清澈笑容。
“阿曼达小姐，感觉好玩吗？”
封艾虽然被激得孤注一掷，但绝没有被气成傻子。他自然明白，屋子墙壁里掉出的伶面人和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都只是阿曼达同化这片建筑时吞噬c变为傀儡的对象，而不是毁掉阿曼达的关键。
而柜子里这个奇怪的胎儿，则很可能是阿曼达和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怪胎一直保持着未成形胎儿的形状，也从未离开过那个一开始被发现的储物柜。因此，封艾很自然地想到，这条人形腊肠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仍然处在孕育的过程当中，而那个储物柜便起着类似子宫的作用。
在子体离开母体后杀死子体，对母体而言自然没什么损伤。但这颗腊肠既然还没有被正式生出来，就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它老妈的一部分。
所以封艾十分不讲道理地做了一回尊老爱幼反面教材，把这条人形腊肠直接打成了腊肠饼。而这间屋子或者说阿曼达小姐已经奄奄一息的活动趋势，也说明他已经赌赢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阿曼达小姐的声音“不不要”
尽管只有两个字，却比以前更为狰狞，更为嘶哑，似乎带着几丝绝望的挣扎。但封艾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c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c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如果阿曼达还有眼睛，她一定会惊异于眼前看见的这幕景象：这个一直惶恐不安c在黑暗中逃窜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抛开了某种负担，成为了一块在钢铁废墟中一言不发c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石头。
当然，这个年轻人与石头终究还有一点不同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但他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用他仍然淌着血的手重重地扭断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淡漠地任凭眼前的房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c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悲不喜。
“我要把你儿子做成腊肠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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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26
封艾面无表情地跑向了研究员变成的怪物，毫无半点犹豫地捏住了它的领子。可几乎与此同时，他便发现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那个怪物早已成了尸体，死得不能再死。与之相反的是，这间屋子仍然活蹦乱跳，四面八方的伶面人也相当生猛地围了过来。
这些生命体根本不是阿曼达维系生命的关键所在，而是阿曼达吞噬四周的建筑时所吸收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显然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至少此时此刻，封艾已经极其迅速地陷入了伶面人的包围之中对于头脑已经到了极限c在房间里又无法施展异能的他来说，面对伶面人的重重包围，要冲出去的希望只怕是微乎其微。
伶面人很快就将封艾密不透风地封锁了起来，打头的两只更是已经锁住了他的胳膊c用前爪插进了他的腰部。但它们的动作却就此停住了。
封艾的裤兜里发出着滋滋的声响，正在缓缓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伶面人不知所措，阿曼达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足足过了两秒，房间里才响起阿曼达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你你疯了”
封艾居然掣动嘴角c微微笑了笑，笑容淡漠而清澈。
封艾当然没有疯，在被伶面人团团围住c双手被锁在背后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用指尖挑开信息素小瓶的瓶盖，而绝无时间把瓶子丢远但很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实。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c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c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他不知道修炼到往生境的七重楼能否让自己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恢复过来，不知道这瓶信息素对已经变异到如此地步的阿曼达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该死的房间。
他只知道，伊斯特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失去了伊斯特的他，是一个全无顾忌c睚眦必报的人。即便是被阎王爷亲手绑进了地府，他都敢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布满霉菌的房间在瞬间被淹没在滚滚的白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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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27
封艾从那间彻底崩坏的房间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上下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倒是比先前所见的伶面人更吓人几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到了许多重创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却像是鱼鳃般微微翕动，自然止住了血c缓缓愈合起来。
封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至今遭遇过的离奇事件不算多，但每件都犹算深刻：自打被328区那小山般的挖掘机抡了一锤后，他的身体便成了那打不死的小强，往后又遭遇了克莱希的飞车扑脸，被怨憎会一爪子撞飞了两公里地。可他依旧活着。这生命力的强悍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异人觉醒的其实是蟑螂体质，至于那创造的异能充其量只是个副作用。
具现化的能力已经不能使用了。提灯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摧毁，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做一个。
此时的他，哪怕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构筑一下提灯的模型，大脑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两边太阳穴钻来钻去。
好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光源。离开了阿曼达的房间以后，基地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备用的光源已经开启。
顺着房间牌号的指引，很容易地便能够从这个科研基地的z区走出。
一路上封艾都没有再遇见其他诡异的事情，一切都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当他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就连一只游荡的伶面人也见不到。
“想来应该是因为阿曼达进化以后，出现了日志里提到的生理反应，出现了对食物的需求，这才改变了基地的格局，诱导周围的伶面人进来成为了她的猎物”
封艾喃喃自语着，苦笑叹道：“在这种鬼地方，无论怎么走都不会安全的了。”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封艾穿过通道的出口，来到一条巨大的回廊之上，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桶，周围镶嵌着许多类似栈道的步行梯，看起来倒是和328区的滴答钟楼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从底部一路绕行而上，每隔几米便能够看到一个出口，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座立体迷宫的中心部分，全然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封艾皱起眉头，走到栏杆前，眯缝起眼睛仔细眺望对面的光景，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地形如此错综复杂，手中没有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靠着误打误撞回到先前那个水溶洞的出口的。
正犹豫间，封艾却愣了愣——此刻他正位于这回廊的中段，在他正对面的洞口里，恍惚间竟有一道黑影窸窣行来。
封艾顿时提高了警觉，认真注视着那道黑影的一举一动，再下一刻，他的心脏整个都漏跳了半拍。
从洞口里走出的身影赫然正是伊斯特。
封艾欣喜若狂，猛地趴在栏杆上，用力大喊：
“伊斯特！”
封艾的声音在巨大的回廊中久久回荡，对面的伊斯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迷茫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转头看向了封艾。
“封艾”
“伊斯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等我过来！”柳暗花明的狂喜让封艾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路地在回廊里来回走了一阵，迫切地想要找到去伊斯特那边的方向，也正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另一道人影，顿时怔在了原地，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大脑。
在伊斯特楼下的那段回廊上，竟然站着另一个伊斯特。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两个伊斯特的神态c形象都与封艾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就在封艾彻底僵住的当口，楼下的伊斯特忽然竖起了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是在示意封艾不要暴露她的存在。
“在你进去洞口的时候，我被奇行种袭击了”这时，楼上的伊斯特却开始对封艾说话了，“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那只伶面人好像很害怕我手里的小黑，等到把它吓退，再回到你那边时，就找不到你了”
封艾的心跳一瞬间提到了峰值，楼上的伊斯特描述的一切都恰好与封艾的经历完全吻合，自打在溶洞里见着那模仿着伊斯特的声音c将手搭上自己肩膀的身影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伊斯特怕是早在进溶洞前便与他失散了。若说她是别人假扮的伊斯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小黑的存在？封艾的思维有些凝滞，此时却是发着愣，想到了别处去。
此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曾扮作伊斯特，随他一起在船上漂流许久。无论神态c动作俱是天衣无缝，以至于封艾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只是他问及伊斯特往事的时候，那人只是嗫嚅，含糊带过。
想来也是当然，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再怎么精妙的模仿，想来也不能完全像本人一样承载相同的记忆。只是封艾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与伊斯特朝夕相处，不仅没能看护好她的周全，就连她出了意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心的愧疚便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方才的经历也不能说不危险，伊斯特从洞口那边一路赶过来，怕是也不太好受
正想着，楼上的伊斯特又蹙了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口：
“封艾你受伤了吗？”
此时封艾看见楼下的伊斯特远远对他做了个口型，看起来像是“不要动”，而后，那个伊斯特便静悄悄地爬上了栏杆，竟是想要偷偷爬到楼上去，显然是对楼上的伊斯特有什么意图。
按照正常的思路，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伊斯特就此见面，无论楼上楼下哪个才是真身，如果冲突爆发，对真正的伊斯特来说都会有潜在的危险。眼下却也没什么比较巧妙的方法能够区分出谁才是真正的伊斯特，就在这时，封艾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伊斯特你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
话问出口，对面楼上的伊斯特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神中又似是带着黯然，抿了抿嘴唇，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那伊斯特又愣了愣，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惊讶道：“你在这里看见玛丽求不得了吗？”
封艾又愣住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他特意问了和伊斯特进入这地下世界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照理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楼上的伊斯特必然是真身无疑了，如果这样的话，楼下的“伊斯特”为什么却
这时候，那楼下的伊斯特已经无声无息地攀到了楼上伊斯特的下面，看起来已经随时准备要对她出手了。
封艾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楼上的才是伊斯特，他再不出声喝止的话，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如果楼下的才是伊斯特的话
该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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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28
“封艾……我现在就过来……”楼上的伊斯特似是意识到了封艾身上的伤势，便不再打算在那边站着干等，决定要想办法绕过去和他汇合，却是对楼梯下面一触即发的危机全无预警，封艾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死死地捏住栏杆，却也不说话。这场赌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刺激，假设楼上的伊斯特才是真身的话，这般坐视不管，只会让伊斯特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楼下的伊斯特身手十分敏捷，几个翻腾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攀上了楼上的栏杆，不知是不是错觉，封艾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动作虽一气呵成，却也有些吃力。楼下的伊斯特此时正单手抓吊在栏杆之下，另一只手移向了腰间的荧光物什，将那一下子看不清是什么的棒子取了下来，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楼上伊斯特的面前。那根荧光棒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绿色的光圈，甩向了正打算寻路汇合封艾的伊斯特。
那原先在楼上的伊斯特仓促地转过头，看见那道光圈时，眼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了一声：“伊斯特！”便匆匆寻了个方向便朝对面跑去。
荧光棒差之毫厘地从伊斯特颈间擦过，砸在了墙壁上，随着爆裂的响声，陡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白烟，封艾眼皮子跳了跳，终于意识到那荧光棒原来就是挂在他腰间的那些信息素。白烟里传出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惨啸，丢出了信息素的伊斯特和封艾都看不清楚烟雾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烟雾中一闪而逝。
堪堪赶到的封艾一股子钻进了白烟中，气喘吁吁地咳嗽着穿过了烟雾，于是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神情憔悴的伊斯特。
离得近了方才看到这伊斯特身上裸露的皮肤各处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是一路上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斗方才来到封艾面前的。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方才看见伊斯特在楼下翻转腾挪时那隐约的不对劲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她已受了伤，此时再做出那么多高强度的动作，自然是极吃力的。
伊斯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封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安慰，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软软地蹲了下来。
封艾匆忙地上前去要将她拢进怀里，这时，伊斯特的领子里便闪出一道极为敏捷的白色残影，扑到了封艾面门上。封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仰倒在地上，伊斯特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又抿紧了嘴巴，只是眼底的笑意依旧莹然，虚弱的脸上也漫起一丝红潮，显得精神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阿尔萨斯，你轻点，他受伤了。”
阿尔萨斯非常不满地从封艾脸上跳下来，还不忘用那条长长的尾巴在他脸上甩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轻巧地蹦到了伊斯特肩上。封艾从地上坐起来，和伊斯特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分别又重逢，相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想来这段时间里彼此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封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但直到看见伊斯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又都无从开口了。
沉默了半晌，却是伊斯特先勉力站起身来。封艾想要上前去扶她，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封艾满身的伤，小声道：
“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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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29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栈道对面响起了一声非常惨烈的：
“等一下！！！！！”
无论是楼上把着栏杆的伊斯特，还是楼下正准备一个翻身，将腰间的荧光棒掷出的伊斯特，皆是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封艾正坐在一条蓝光流转的楼梯上惨叫着滑行而下，那条原本是封艾脚下的楼梯被他强行改变了分子排序，与墙壁相连的钢钉接连脱落，整条楼梯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笨拙地拧转过去，甩向了这边的栈道。此刻情况实在容不得封艾一路跑来，于是他便用了这无比鲁莽的法子，直接跨到了对面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楼梯狠狠地撞在了两个伊斯特所处的栈道上，封艾哎呀一声从楼梯上飞了起来，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尴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伊斯特都被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的伊斯特险些被这剧烈的震荡甩下楼去，仓促间翻身上了楼梯，这才免于危难。
眼下的状况极为诡异：封艾嘟哝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自己左方站着方才在楼上和他对话的伊斯特，右边则是轻轻喘着气，刚从楼下爬上来的伊斯特。三人所处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个三角，面面相觑，对视无声。
方才楼上的伊斯特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楼下翻身上来时，好看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极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两个伊斯特此刻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却又听见旁边封艾的干咳声。
“咳……那什么……”
封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撞得生疼的屁股，尴尬地笑了笑：
“两位同学，有什么事情要解决的话，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伤到人多不好啊。”
这时，他右边的伊斯特忽然抿起了嘴唇，带着些许气恼，轻轻骂了一句：
“笨蛋。”
封艾愣了愣，便看见那伊斯特从腰间取出了那枚泛着绿光的荧光物什——直到现在，封艾才意识到那是一管信息素。看见那信息素，封艾心底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猛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对面的伊斯特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信息素已经掷出，飞旋着砸向先前楼上的“伊斯特”，那“伊斯特”再也顾不得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啸，径直朝封艾这边冲了过来。
到了这时，哪怕再如何迟钝，也总该知道哪个才是伊斯特的真身了。他仓促间伸出手来想要把那假扮伊斯特的生物留下，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封艾直接抓了个空。
他的反应倒也算快，二话不说地同样取出了腰间的信息素，冲着那惨白色生物逃逸的方向猛然砸了过去，瓶身砸在墙壁上，爆绽出浓烈的白烟，但那生物只是在白烟中一闪而逝，始终没能将其留下。
封艾傻傻坐在地上，扭过头来，看着轻轻喘着气的伊斯特，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显然流露出不太开心的神情，看见封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里的不悦又悄然消散了，只是半阖着眼睑，闷闷地靠在了栏杆上。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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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30
两人走在过道里，伊斯特的步伐要稍快些，走到了封艾的前面。腰间的信息素随着身体的摆动晃荡着，泛出莹莹绿光，虽然光线不是很亮，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用作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先前在那片栈道里，她已经用去了一瓶信息素，此刻腰间挂着的是最后一瓶。方才封艾看见伊斯特从腰间抽出另一支信息素，随意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时，把封艾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信息素经过敲打之后，竟是缓缓冒起绿光来。看来伊斯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封艾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同归于尽，只是单纯想找个光源而已。
封艾苦笑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这妮子从哪里弄来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信息素还有用来当做照明的效果的。事实上，从十五分钟前开始，两人离开了那片回廊，沿着这通道一路走来，伊斯特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对他说的话也当做听不见，完全不作搭理。只有趴在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懒懒散散地摇晃着尾巴，不时扭过脑袋对封艾投来一缕鄙夷的神色。
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分辨不出两个伊斯特谁真谁假而生着闷气呢。封艾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十分无奈，只得一路上跟在伊斯特后面，郁闷地挠着脑袋。
“伊斯特，那时候情况这么紧急，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解释终归是要解释的，封艾在心里打了番腹稿，也不管前面的伊斯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确定哪个才是真的你，只觉得万一受伤的是你，那就很不妥了，这才不得不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子不好，害你白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来说，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嘛……”
前面的伊斯特悄悄抿了抿嘴唇，只在心里面对这白痴轻轻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真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只是以她一贯的性子，这些话她是不会明说的，便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着身后那家伙有一茬没一茬的解释。
“说到底，那时候就算真的判断出哪个是真的你，也还是会忍不住犹豫一下的……毕竟那东西伪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它竟然连玛丽……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都知道……我也是脑子犯浑，一下子没抓住关键，早知道，那时候问她阿尔萨斯的事情，没准就能直接确认下来了。只是，她说的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跟我心里面潜意识觉得你会作出的回应是完全一样的……”
封艾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忽然顿住了脚步，猛一拍自己额头：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溶洞里和你分散以后，那个妖怪就假装成你的模样和我坐了好半天的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刚才在栈道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违和感……这说起来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形伪装，总不能连一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也跟着模仿，这样太不合常理了。我到现在才稍微想明白一点，那个怪物的能力恐怕不仅仅是能够模仿一个人的外形，它还能够一定程度地判读我的思想，实际上，它假扮成你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作出的每一个回应，都和我心里面想的，你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完全一样。包括说到玛丽……玛丽安娜的时候，我一开始在心里面想的是，你和我一起经历过玛丽安娜的事情，一定会记忆很是深刻，我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这里偶遇了玛丽安娜，后面又忽然意识到，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也不该叫玛丽安娜，而是求不得，然后它就完全契合我的想法，改了口……”
封艾说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整理过便脱口而出，听起来有些混乱。但伊斯特是听明白了的。总的来说，就是封艾觉得“伊斯特会是什么样”，那只仍然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样。伊斯特悄悄眨了眨眼睛，也不作回应，却是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他一起在大学城区里度过的时日，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算不上是太长的时间。只是因为后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方才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这个脸上整天笑嘻嘻的家伙为了她奔波了许久调查玛丽安娜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出去，他也曾经帮自己洗过头……现在想来，两人也算是直到现在都仍共患难的关系。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日常的对话和共同度过的经历，自己其实对他以前经历过的人生一无所知，只是大抵知道他是个外民，在老家有个可爱又冷淡的妹妹，还有个混吃等死的老板。而她自己平时表现得有点木讷，也是性子里极易害羞的缘故，直到现在也不曾对他交代过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
所以说，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实际上对彼此都处于一种不算特别熟悉，却又隐隐有默契的状态。封艾对她的感情是心照不宣的，可这反而会让伊斯特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说伊斯特一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只是她性子生来如此，实在是不懂得该如何作出回应。
她又想到封艾方才说的话，想到栈道里那个伪装成自己的生物对封艾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怪物远远看见封艾身上伤痕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伊斯特的脸颊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走在前面没让他看见异样。她继续想着，才明白封艾潜意识中，原来是希望伊斯特能够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说出要去主动找封艾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换做她自己在楼上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封艾这个呆子，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当然也得归咎于她自己不善于表达，但是想归想，心里面也对封艾的苦衷清楚的很，看到封艾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那么着急地冲上来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太解释得明了的难过。伊斯特又抿了抿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涨得越来越红，却又轻轻放缓了脚步，任封艾走到她的身旁，这才鼓起勇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一句：
“封艾是笨蛋。”
一时间，封艾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看起来像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榴莲，又用胶带封上了嘴巴。伊斯特似是为了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又小声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封艾木然挠了挠头发，笑道：
“好了、好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又是些和莫名奇怪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没什么新奇的。”他又转过头来问道：
“伊斯特，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伊斯特轻轻摸了摸肩头上阿尔萨斯的脑袋，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封艾，眼底无端流转起俏皮的笑意：
“也是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
重逢后的伊斯特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伊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又像是花在开。但伊斯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就是之前那只半边身子的伶面人，它把我带到了屠夫的房间，才发现那只屠夫伶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它大概是想把我当作储备粮，但是它不知道我身上有小黑在，也算是很侥幸地才出来。那个房间已经被小黑湮灭了大半，我在墙壁里看见了几只放信息素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小黑炸坏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两瓶。”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想也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伊斯特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境况应该要远比她描述地艰险得多。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让封艾徒劳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晃了晃手里发着绿光的信息素：
“受到冲击以后的信息素瓶子会发出绿光，原理可能和荧光棒差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算是意外的发现呢。”
说着，伊斯特把手里的信息素递到了封艾面前，眼神温柔道：
“你拿着好不好？”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道：
“为什么？你自己也拿一瓶傍身不好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又分开了的话……”
伊斯特摇了摇头，却已经将信息素塞到了封艾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一红，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小声道：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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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31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c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
“这里竟然还有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伊斯特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
封艾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封艾不觉间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这种机器人大约是在元12年盛行的产物，主要作用就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工厂进行清洁工作，它的履带采用了特殊的独立设计，可以在各种地形上平稳的行驶。你看见那两条吸尘器管子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就是吸尘器，不过用的材料是复合软塑，这种材料让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吸走灰尘，也可以吸走一些小型的垃圾，一般都是些易拉罐什么的，足球也能吸得进去然后它的肚子里面是压缩装置，可以把吸进去的垃圾压缩成立体方块，再堆放在一起集中销毁不过因为体积太大而且过于笨重，耗能高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就被淘汰了”
封艾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部机器人，给伊斯特展示着各个部件，伊斯特虽然仍是一脸的迷茫，不过也没有打断封艾的意思。
封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这台家伙，好像坏得还不算太厉害啊”
这句话伊斯特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修得好吗？”
封艾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目前为止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不能摸出一点眉头的话，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如果能修好这个机器人，或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忙也说不定。”
封艾手头上没有可以用作修理的工具，具现化的能力也无法使用。这倒也难不倒他，只见封艾把住那机器人的一截机械手臂，呼哧一声将其硬生生拔了出来，右手在上面一抚而过，随着一阵蓝光流转，直接将那金属制成的手臂分解成了许多一截一截的铁疙瘩，又分别将那些铁疙瘩改变了形状，做成了一个个琳琅满目的修理工具。这可是封艾的看家手段，做起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借着封艾着手修理那台机器人的时间，两人也得以稍事修整，伊斯特安静地坐在封艾地旁边，从封艾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碎撒在地上喂给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一会儿跳到封艾的头发上，一会儿又绕着那部笨拙的圆筒机器打着转，样子很是欢脱。两人一鼠就这样在惊险起伏的地下世界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封艾在认真干活的时候，总有着碎碎念的毛病。
“模组的电路板彻底损坏了，不过重新焊接一遍应该还能用，伊斯特，头转过去，会很闪”
“啊这个关节的完整性真高啊，应该是换了没多久机器就坏掉了”
“我现在得把内挡板拆出来，检查一下里面的液压系统”
“履带的螺丝锈死了，还真是头疼啊这样的话就不能那么灵活了，算了，用这个也勉强可以代替”
“哇，凯撒企业真不愧是卖蓝符电池出身的，机器人的设计不怎么样，电池的容量是真的厉害，到现在竟然还有残余的电量”
“疼疼疼疼！阿尔萨斯！不要揪耳朵！”
“伊斯特，帮我拿一下镊子不是，那个是老虎钳，不不不，那个是电笔，不那个是平衡夹算了，我自己来吧”
过了好一阵，封艾终于丢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功告成！”
伊斯特把阿尔萨斯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封艾，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遵从血之盟约，吾在此召唤汝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说着，手指扣动了那圆筒机器人后背的一个按钮。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倏地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还有电流噼啪声响起，伊斯特被吓得缩了缩身子，才又好奇地继续看去。
脑袋上的眼睛似的两颗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果然亮了起来，冒着淡淡的黄光。那机器人醒转过来以后，圆形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转，似是有些好奇地转向了身前的伊斯特和封艾，身下的履带发出沙哑的磨合声，笨拙地，慢悠悠地来回挪了一圈。
阿尔萨斯又从封艾头上跳下来，绕着那部机器人打转，机器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身旁的小老鼠，两颗黄澄澄的“眼睛”随着脑袋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笨拙地捕捉着那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整个滚筒般的身躯都跟着傻里傻气地自转起来。
封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说是智能系列的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的机器人还是非常蠢的”
伊斯特跪坐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部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羞涩道：
“很可爱”
封艾虚着眼道：
“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啊”
他忽然拍了拍手，站起来道：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咳咳，这名字太长了，不能这么叫”
封艾沉思了一阵，又饶有趣味地转过去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傻里傻气的机器人的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伊斯特惊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道：
“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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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32
被取名为脏兮兮的圆筒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滚向了墙壁旁，一举一动都会发出奇怪的齿轮转动声。它身前的封闭仓忽然打开，探出了一样三角柱似的物什，吸附在了土质的墙面上，那个三角柱开始向上龟速转动，同时也借助强大的吸力带着脏兮兮往上爬。
两人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爬了一段，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脏兮兮爬的实在是太慢了，速度简直堪比蜗牛。它吃力地往上蹭了将近一分钟，才上升了不到两米。
封艾嘴角抽搐了数下，忽然若有所思道：
“我怀疑这个机器人是温柔乡企图困死我们的阴谋的一部分。”
伊斯特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封艾答道：
“我们会在等它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思衬道：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楼底下看见它，理论上脏兮兮这种型号的机器人确实是可以在这种高低落差比较大的地方自由穿行的。”
伊斯特闻言，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一台？”
封艾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型工厂至少都要配备好几十台这种机器人，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智能系统特别蠢，跑错了地方吧”
脏兮兮一头钻进了头顶黑黝黝的坑洞中，伊斯特又问道：
“它要去哪里？”
封艾拿起了地上的背包，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脏兮兮都是在这里工作过的机器，没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跟上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脏兮兮在电梯通道里慢悠悠地向上爬去，脏兮兮的三角支架运行速度十分缓慢，爬上一层几乎要花上两分钟的时间，好在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看着脏兮兮那圆筒形的屁股一点一点上升，跟着它回到了那伶面人来来往往的甬道里。
脏兮兮来回转了两圈，认定了某个方向，领着两人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
甬道并不止一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街道，好在脏兮兮看上去确实认得该怎么走，带着他俩七折八拐在迷宫般的甬道里穿行着。
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平整的凹陷，封艾不时探头进去查看，发现那些凹陷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之前进过的那种颠倒房间，封艾若有所思地跟在脏兮兮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脏兮兮会忽然钻进某个凹陷里，从房间的另一个门口出去，像是要抄近路。
幽深的地下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脏兮兮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脚步。封艾认真地观察了很长的时间以后，两人一鼠外加一个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甬道还是那些宽敞平坦的甬道，路上见到的伶面人却越来越少。封艾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忽然道：
“我算是认出来了脏兮兮要带咱们去的，是皇星广场的方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皇星广场有什么特别的吗？”
皇星广场位于艾斯兰大都会大学城区东南部，算是大学城区里相当有人气的地方。以往乘坐电车去黄道大厦上班的时候，常常会从那边经过。空旷的地面上整齐地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树上挂满全息彩灯，映出五彩斑斓的广告画面，与周围那一圈非常发达的商业大楼交辉相应。由于毗邻大学城区最大的步行街南星路，广场里总是热闹非常。白天可以见到在广场上散步休息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的时候，便会成为三三两两情侣观赏烟花的极佳去处。要是赶上了春季，广场上更会铺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毯，一家子人带着简单的食物在此地踏青赏花。逢节假日时，艾斯兰官方便会组织一些大型商会在此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像是花灯会c展览c慈善义卖c演唱会，不一而足。
封艾在这片光陆怪离的城市住了两个月，实际上还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土鳖。有关皇星广场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当初伊斯特在电车里给他解释的。在他没认识玛丽安娜之前，她会在下班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伊斯特回家，也曾经很小孩子气地拉着劳碌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伊斯特在那边放过风筝c吃冰淇淋。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地面上的皇星广场没什么特别的。”封艾笑了笑：“只是这地下的可能会不一样。”
他继续说：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了这里的研究基地，发现了一本研究人员的日记内容中隐约有提到，现在的皇星广场那边，似乎盘踞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按照日记里的描述，恐怕是一些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怕的奇行种”
伊斯特轻轻蹙起眉头，两人遇见过的奇行种不算多，初入下水道时看见的大嘴怪算一个，半边身子的算一个，居酒屋里的屠夫也算一个。伊斯特不知道封艾后来还经历了和阿曼达搏斗的故事，但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是奇行种，就没有一个是能够轻松对付的。那屠夫甩刀时极其凶猛，以两人的速度完全无从闪避，真要打起来，也算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结果伊斯特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为什么暴死在了居酒屋里。就连从那半身伶面人手下逃脱，伊斯特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甚至摧毁了整个房间。直到此刻她都仍然不能顺利地召唤出那把黑色手枪来，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回廊里遇到假扮自己的那只小伶面人，直接一枪轰过去就万事皆休了，何必冒险翻上楼投掷信息素。
奇行种绝对不好对付，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伊斯特抬头看向封艾，眼睛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脏兮兮真的是要将他们带去皇星广场，且封艾已经确认了那里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必要走下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出声道：
“我们得去。”
“我们已经在这片鬼地方消耗了太久的时间，食物和水的补给虽然不是问题，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这片地方本身潜在的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已经遇见了好几只奇行种，再往后也保不准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精神都会被彻底消磨干净。实际上，就算不去皇星广场，我们的处境也未必比现在会好，这地方暗流汹涌，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一鼓作气，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伊斯特眨了眨眼，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拧转过头去，荧光棒的绿光扫过一丝黑影。
“竟然又跟过来了”
那只极为瘦小的伶面人，身形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孩子大小，还有黑色的长发，其余的细节却看不太清。
是当初在回廊里假扮伊斯特的伶面人。
自打在回廊里用了信息素将其驱逐以后，这东西便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封艾和伊斯特失足掉进了坑洞里，遇上了脏兮兮，又从另外的出口爬出，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它依旧冤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封艾忿忿道：
“烦死了这家伙是上门推销的还是怎么地？”
伊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脑海里隐约划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漆黑的路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封艾，暗暗抿着嘴唇。
就这样，他们随着脏兮兮慢吞吞地前进着，身后还远远地吊着个意图不明的伶面人，怀抱着忐忑的心思，慢慢接近了皇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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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33
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那只伶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了踪影。两人一鼠，再加上脏兮兮机器人，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甬道，正当脏兮兮想要转进右边的路口时，封艾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它后背的突起。
履带在土地上空转了一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橙黄色的信号灯看向封艾，像是透露着疑惑的神情。
封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们到了。”
再向右走，便是皇星广场附近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身上隐隐有黑色气息逸散而出。封艾将左手背回身后，准备随时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右手则虚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探出了半边脑袋。
面前是一段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开阔的出口，出口处隐约可以望见红色的光芒。
奇异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入耳畔，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好像那边并不是某些巨大生物的盘踞地带，只不过是个大型的流水线工厂。
封艾皱紧了眉头。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伊斯特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从转角处走出，缓缓地走向了甬道尽头。
“这是”
封艾来到了一处无比开阔的陷坑前。
这一处的格局与先前去过的所有房间都完全不同，俨然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废料回收工厂。
耳畔不断传来各种巨大的机器运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传输带上，大量细碎的金属废品被堆放到一起，缓慢地向前移动，足有卡车大小的液压压缩机极有规律地上下挤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一堆又一堆的废品压成不占用空间的巨型铁块，又丢进了熔浆状的铁水处理池中，在橙红色的沸腾熔浆里翻了个头，沉进了底部，冒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解释了封艾心头的些许疑惑，却让他更加迷茫起来。
“见鬼了”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觉到不自在。就像是捏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最终却一拳挥到了空处。他早已做好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的准备，但当他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皇星广场时，看见的却不是什么铺天盖地的巨大奇行种，也不是什么超出常人预料的c恐怖片里才会见到的怪物巢穴，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工厂。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星广场的倒置房间会是这种东西？
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奇行种呢？那个所谓的“4号”呢？
那些研究人员的尸体骸骨呢？
这种预料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封艾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伊斯特见封艾久久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走到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站到甬道边缘，这空间里没有风，但披散在她肩头的金色发丝竟无端飞扬起来，恍然间宛若霞光下的金色柳枝。封艾略略愣了半晌，看见伊斯特眼底里流转起深深的惊诧来。
一片通红的世界。
红的不是灯光，是熔浆。
两人站在洞口前，画面逐渐拉远，看见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山洞，周围嵌满了供人类行走的楼梯，空气里传来炙热的气息，各种工业化的设施铺陈在坑洞底部，在幽深地底徘徊许久的二人俨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令人意外的是在传输带之下，陷坑的最底部，躺满了无数的金属垃圾
以及与脏兮兮型号相通的圆筒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无一例外都死寂沉沉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零件碎得七零八落，满是锈迹与灰尘，它们与地上的其他金属废品没什么不同，终究都会被地上的螺旋垫板旋转着推上传输带，最终面临被压成方块，融成铁水的命运。
封艾一行人所站的门口位于传输带之上，这里有一个极长的通道，用铁板焊接起来的平台，看起来是工作人员进行维修和检查的工作时用的。
在通道靠墙的地方有向下的楼梯，楼梯被铁门虚掩着，画着禁止入内的标识。
脏兮兮穿过了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废料回收厂的正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两颗眼珠子闪着难以理解的光芒。
封艾沉默地看了一眼脏兮兮，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圆脑壳，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你是最后一个了。”
脏兮兮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残骸。转动的关节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伊斯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封艾沉声道：
“废料回收厂。把废弃的金属重新压缩融解再提炼，另作他用。”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沉思道：
“可是在这地底深处有这样规模的回收厂，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封艾仔细地观察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一惊，咬牙道：
“又是那个伶面人”
传输带周围的墙壁上，延伸出许多钢铁平台，其中的一个平台上，赫然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伶面人在警惕地东张西望。
封艾眉头紧蹙，握紧了手里的信息素，死死地盯着那个伶面人：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伶面人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正位于他们下方较远的位置，不过这次，它显然没有再藏匿身形的意思，封艾得以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俨然一副小女孩的身形。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裙，正匍匐在地上，时而谨慎地看着通道上的封艾，时而转过头去盯着那巨大的传输带。
它的肩头上有一处焦黑的伤痕，正是先前被爆炸的信息素所波及，留下的伤痕，正在往外淌着紫色的血迹。它的皮肤不似其他伶面人那般呈死一样的苍白，隐约可见些淡淡肉色，女伶面具缝死在了脸上，原先以为与别的女伶面具无甚不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面具是完全封闭的，甚至连眼睛的地方都没有孔洞，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也不知道它的视力是从何而来。
封艾环顾四周，从脚下拾起一块零件废料，手中蓝光流转，将其化作一枚圆融的铁弹子，猛然发力，投掷到它身前的栏杆上，溅起火花，那伶面人被吓得退了退身子，又抬起头来朝着封艾愤怒地啸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退缩的意思，犹豫着又四肢并用向前爬了一点。
封艾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找些可用的投掷物，伊斯特却拉住了封艾的手。
封艾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伊斯特慌乱的眼神，伊斯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犹豫了一阵，怯怯道：
“它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封艾惊异道：
“那它是来干嘛的？”
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传输带，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边”
封艾顺着伊斯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阵，才发现传输带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布娃娃，正堆在金属废料之间，被缓缓地推向那巨大的液压压缩机。
封艾这才意识到，那只小伶面人的心思并不在于他们，它爬上了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布娃娃，猛然纵身一跃，划过四五米的距离，两只青白的手掌险之又险地在传输带上扒拉了几下，抓住了边缘，才没有掉进地下深不见底的废弃金属堆。
伊斯特见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封艾显得有些迷茫，难以置信道：
“它这是要去拿那个布娃娃？”
小伶面人艰难地爬上传输带，在松散的废品堆间腾挪，挤下去很多细碎的金属，落在底下的深坑发出空荡的回音。它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金属的边缘划得血迹斑斑，又是骤然往前一跃，勉强地跳到了另一堆金属垃圾上，发出痛楚的悲鸣，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只布娃娃爬去。
伊斯特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轻轻地咬着下唇，挣扎了很久，忽然小跑着朝墙壁旁边向下的通道跑去，封艾显得很是意外，转头问道：
“伊斯特，你去哪？”
伊斯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很是着急：
“我要去帮她”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伊斯特的身后，跑到了虚掩着的铁门前，封艾急促道：
“伊斯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只怪物，不是人类！”
伊斯特使劲地转动着门把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铁门打开，转过头来，怯懦地看着封艾：
“不是的她不是的”
跟随了他们一路，却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
站在岔路口，不让封艾和伊斯特走那条路
被封艾恫吓时，那畏缩的神情
布娃娃
伶面人
似乎是觉得没有时间再解释，伊斯特轻咬贝齿，扭头朝着传输带跑去。
封艾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跑到了伊斯特身旁，拉住了伊斯特的手。
“你伤势没好，我来。”
伊斯特惊异地看着封艾，封艾却没再多说，灵活地在废品堆里连踏了几步，双手猛地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直接将零散的废品聚合成了架空的平台，就像是在传输带上凌空架起的桥梁，一路朝着那个伶面人急奔过去。
传输带上的布娃娃距离那部恐怖的压缩机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几秒后就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化为一堆无用的棉絮，伶面人使劲地扭了扭头，扯断了被废品堆卡住的几缕黑色头发，带着一身的伤痕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只布娃娃，眼看这速度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这时，伶面人的身后忽然被阴影笼罩，伶面人惊惧地抬起头，才发现它的头上有蓝光流动，废品堆被凝聚成了横在头上的长长铁桥，封艾的身形在它身旁一掠而过，划出一道残影，迅捷地奔向那只布娃娃。
“要想办法把它拦下来”
封艾又猛然一拍双手，想要在布娃娃之后具现化出一块挡板阻碍其继续前进，他的手中却只是闪烁出了几道微弱的蓝色电弧，随后，封艾便极为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封艾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无法再具现化了。
伊斯特又惊呼了一声，焦急地爬上传输带，朝着封艾跑去。
封艾紧咬着牙关，脚步丝毫不停地冲向那只布娃娃。
布娃娃在转眼间已经到了巨大的压缩机正下方，压缩机正带着铺天盖地之势缓缓压下。封艾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间抓住了那只布娃娃，连同那只布娃娃一起，滚进了压缩机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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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34
压缩机彻底压下，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封”
见到那压缩机严丝合缝地c没有一丝阻碍地合上的那一刻，伊斯特双眼便已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张着，颤抖着，要念些什么，字眼触到唇边却是断续的气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封艾挟着电射一样的蓝光，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进了那决死的境地离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没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
早先看见那小伶面人的模样，她便只是心有所想，而后某个微渺的念头便在她胸口里生了根，随着对那小伶面人的观察而越发壮大。
那小伶面人不太寻常，好像没有恶意，目标不在于地城里的这两个外人，它很可怜这些情绪初初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最终却促使她鬼使神差地作出了帮忙的决定，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基于某些往事的共鸣。但她是不曾细想过要做的事情能否做成的。
这个叫伊斯特的女孩子，平时总是一副讷讷寡言的模样，像是不善人言的布娃娃，但她的内心始终是敏感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不擅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感，很多时候c很多事情，都只想着或许该用行动来表达才更好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将心性深深埋藏在身体这层外壳里，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是显得孤僻的，也不怎么遭人疼爱。
这些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她的心底里是明白的，像她这样的性子总是不遭人喜欢的。但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一直明镜似的。这样或许不好，但至少对她而言是好的。
任谁再怎么心疼她，想要和她交流，对话间往往总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也便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交心了。这样很好，她会不会把真心交给别人，或许会c或许不会，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她害怕别人将心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用如履薄冰的方式处理着每一段关系，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真心喜欢她的人，便不会真心地为她而感到失望。
这样子空泛平淡c没有色彩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总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够少点波澜，未来哪怕是一片灰色的也好，至少不会是黑色。但世事向来没有尽是如意的在她决定这么做了c且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直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麻木，相信这样的生活是不错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先是凭空闯进了一个嬉笑怒骂都不做遮掩的女人。
那个叫玛丽安娜的女人用蛮不讲理的热情和喜爱扣动了她的心门，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又闯进了另一个同样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尽管在冥冥中，她早已自己告诉了自己，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她终究是意外的。
那个总爱咧起一口白牙，充满少年感的笑容耀眼得让她觉得有些自卑，敢爱敢恨的处世之道与她大相径庭，偏偏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该与她的生活有过多瓜葛的男孩子，用那么蛮横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心意。
这让她彻底地失了方寸，与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相处的时日里，她手足无措的时间总比往前年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这份得让她害怕坦诚得让她觉得刺痛的感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自打那天从法庭里走出，她便一直都在敷衍c在逃避c在抗拒这一切，心底却只能茫然无措地发现，她生命里那一片自己苦心经营的单调的灰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色彩。
在许多个被封艾不经意逗笑的时分，她都会恍然回过神来，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想要继续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但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却又会在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会不会过得比以前要好一些？
往往念及此处，她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悸动。复杂c难以言明。
那些安静的夜晚里，她安静地逗弄着阿尔萨斯，眼睛里却在出神，自顾自地红了脸庞，随后又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那个人的那份心意她大抵这辈子都没法回馈的，偏偏是这样，自己还总是贪心地想要留住这一切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却始终不愿意远离。她期盼着这样若即若离，有着分寸的生活能够长此以往继续下去，但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价。她眼睁睁地看着封艾在她眼皮底下永远消失，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下眼睛里那阵深深的酸涩了。
如果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再大胆一点，不那么抗拒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封艾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早点告诉他自己对那伶面人身世的推测，早点告诉他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如何如何，封艾或许就可以早一点行动，没有了那一瞬的犹豫，这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的。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便是如此了。
一切都只剩下寂静了。
小伶面人站在传输带的边缘，头顶上阴影投下，是方才那人用废弃材料筑起的架桥，阴影遮掩着它半边身子。它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个雕塑，仿佛是在发怔。
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c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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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c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其全部掩盖。此刻他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眼下的景象便明显了起来。
无数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岩壁里的熔浆，交错纵横着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一时间竟给人一种身处异时空隧道的错觉。
封艾蹙紧了眉头，一旁的伊斯特也注意到了这般景象，轻吸了口气。
小伶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封艾与伊斯特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行动之间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一边暗暗惊叹眼中场景的震撼，一边随着小伶继续前行。
越是往前，那些紫色的光芒也便越加明显。像是一条条丝线，在视线尽头慢慢汇聚。封艾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抚上岩壁，才发现那些丝线其实并不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细小的裂缝里有一层类似琥珀质感的半透明结晶，将紫光包裹其中，就像是温度计里的水银。
在紫光交织的通道里前行，听起来颇为浪漫。但封艾着实感觉不是太好，这些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某些液体，令他隐约想起，这片地下世界的伶面人，它们身上的血液大多也是紫色的。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无比震撼。
流动的紫光像是脱离了窄小通道的束缚，向这片无限宽广的黑暗空间里游弋而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线条交错，没有边际。封艾甚至一时间不敢再抬脚，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宇宙星空深处漂游起来。
这片天地里闪烁着无尽荧荧紫光，紫光似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了一起，隐隐流动着，在远处渐渐汇聚，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逆流而上，像是树干上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树冠尽头，组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放眼望去，就像是闪烁的群星汇聚成了树形的星象图。
光是站在这里，看见这般景象，都让人有窒息之感。
有谁能想象，在繁华的大都会地底深处，埋藏着一片无比浩瀚的星空，以及一棵体积堪比摩天大厦的参天巨树？
封艾心底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在这片无垠星空里，人类的存在简直渺小得如若尘埃。这片星空不该是位于艾斯兰的地底深处，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一颗星球，就像是未开化的生灵直面宇宙本身，在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伊斯特同样也是怔在了原地，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情绪，机器人脏兮兮的脑袋不断转动着，电子信号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表达着些什么。
小伶却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反倒对身后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神情感到些许不解，只是自顾自轻车熟路地绕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陷坑，朝着那片紫光走去，而后又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稍微走近一点的时候，封艾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恢弘震撼。并不是紫色的光芒汇聚成了巨树的形状，而是真的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矗立在这地下深处。紫色的流光沿着树干的经络流淌着，发散到树冠的各处，在树冠上，垂下无数长方形的匣子，如同果实一般，同样泛着紫色的光芒。
封艾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忽然倒抽了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形匣子里，每一个匣子中都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
无比强烈的危机感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伊斯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封艾的衣袖，一行人慢吞吞地接近那颗巨大古树，提灯照过地面，暗淡的光线晃荡着照出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方形匣子。
那些方形匣子比远看上去要大的多，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乍一看，竟然和棺材极为类似，只不过匣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像是玻璃般透明，却又坚硬无比。
封艾无意地攥紧了双拳，他忽然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景象，意味着那无比庞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千万万具透明的棺材。
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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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
封艾终究还是有点微薄的良心在，此时已经不再把脏兮兮当挡箭牌来用，一只手挡在面前，俯下身子向前面急奔，另一只手不时拍开零零散散扑将过来的落单怪鼠，此时他的双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在自己生命力惊人，相当耐揍，这种程度的伤口仍然算不得什么。
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起先他们从包围圈冲出的时候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此时便只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随处乱窜，由于身后还吊着一群铺天盖地，蝗虫过境般的疯狂鼠群，实在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的伊斯特小伶状况倒要好上不少，有封艾在前头开路，能扑到她们这边的怪鼠不多，伊斯特虽然伤势未愈，但能在328区跟那神仙似的斗篷人打得昏天黑地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加上身旁还有小伶身形敏捷保护着，拍开几只速度不算快的怪鼠也不在话下，此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伤痕。至于阿尔萨斯那家伙，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伊斯特的领子里去了。
一声嘶鸣响起，一只巨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扑到了封艾背上。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封艾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般地一个俯身，反手拽起那只好几斤重的大老鼠往前甩去，那巨鼠在空中划过一条不受力的抛物线，可以依稀看见它在空中挣扎的四肢，狂甩的尾巴，
然后，下一刻那只被丢出去的巨鼠无端端地被切割成了许多肉块。
一股森寒的凉意漫上封艾心头，他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底里那不妙的感觉重新漫了上来。身后的脏兮兮没止住冲势，撞在了封艾身后，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举起了手里的信息素。
莹莹绿光被面前的无数根半透明丝线反射回来，在他们面前几米开外的那片空间里，遍布着许多交错纵横的银色丝线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蜘蛛丝。其中一段浸着隐隐的紫红色，那是封艾先前丢去那只巨鼠的方向，这也就是它被瞬间肢解开来的原因。
只要封艾再往前冲上几步，他便也会像那只怪鼠一样，被这黯淡光线下几乎无迹可寻的银色丝线切割成无数肉块。
余悸漫上心头，此时身后的伊斯特和小伶也已经赶来，伊斯特喊了一声封艾，正待说些什么，封艾却猛然转身大喊了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伊斯特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却终究是第一时间按照封艾所说的蹲下了身来，还不忘抱着身旁的小伶一并蹲下身，只见封艾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一阵蓝光爆闪，他们周围的一片圆形地面陡然下沉了半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忽然从地上沉了下去。
而就在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潮水般的巨鼠群便随着惯性的冲势，从他们头顶上几厘米的地方声势浩荡的飞扑而过。
狂乱的声音，冲撞声，奇异的c液体溅开的声音相继传来，伊斯特抱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原先充斥耳际的暴躁鼠鸣声已经逐渐消退，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闻着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血腥味道。蹙着眉头，茫然地跟着封艾站起身来。
他们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堆积着如山一般的巨鼠碎尸肉块。
腥臭的血液凝聚成泊，空间里，无数道被染成紫色的细线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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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37
“封艾”伊斯特被眼下的场景吓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鼠群下一刻就化作了无数尸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她又哪里见过如此惊恐又怪异的景象，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有些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封艾：“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却是没有反应，怔怔地在原地出神，脑海里许多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凑起来。
银色的丝线
很熟悉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看见，是在初入皇星广场时，伊斯特金发无端飘扬起来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没有风。伊斯特的头发被撩拨起来，不是因为风。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太过于在意，却的确留意到了有银色的光线流动。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
皇星广场在研究人员的日记里，是那不曾见过的奇行种“4号”的盘踞地点
“4号”去了哪里
小伶小伶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捡洋娃娃，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c至少在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要他们来帮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去到皇星广场”
想到这里，封艾眉头越皱越紧，推理的线索中出现了个断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将现有的推测串联起来。
假设小伶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去到皇星广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被伊斯特驱赶后仍然不肯离开，她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甚至是阻挡我们走到别的路去，或许就是在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的方向。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导下去，她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联系到日记里面提到的奇行种，最有可能的或许是想要借我们之手c以及身上的信息素来摆平盘踞在皇星广场的奇行种“4号”但实际上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4号那个“4号”去了哪里
银色的丝线进化异能变形
某个极为不可思议，却让封艾后脑发凉的想法漫上心头，刹那间，封艾如遭雷殛。
伊斯特看见封艾神情的变化，正觉得讶异，却看见封艾仿佛失心疯一般抽出了腰间的所有信息素，蹲在地上挨个敲打一番。吓得伊斯特还以为封艾这是要爆瓶自尽，心底却又隐约觉得封艾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看下去。
封艾把所有的信息素的玻璃夹层都敲碎，里面的物质发生了交互反应，缓缓泛起莹莹绿光来，他将几瓶信息素并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乍一看比寻常的提灯还要亮上几分，像团幽幽鬼火。
他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伊斯特，小伶，脏兮兮，你们都不要动。”
说着，他也不管小伶和脏兮兮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举着那巨大的手电筒绕着众人照了几圈，伊斯特疑惑的目光随着封艾游移，看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嘴里不断地喃喃：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封艾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到了伊斯特锁骨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伊斯特吓了一跳，脸上浮出红晕来，分明是羞愧欲绝的模样，却又不好阻止，只得紧紧抿着嘴唇，紧闭着眼睛怯怯地抬起了下巴。若不是眼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放在寻常的街道上，俨然就是无量恶棍轻薄少女的场面了。
封艾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件事情所占据，如同魔怔。他缓缓收回手指，放到伊斯特面前，还把另一只手上的荧光棒凑近了点。
“看。”
伊斯特犹疑地睁开眼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封艾的眼睛，见他全没特别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觉得不是滋味，这才轻轻巧巧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上，是一截极细极细的c半透明的丝线。若不是身旁有好几瓶信息素合成的光源，根本看不真切，封艾的提灯沿着丝线的一端缓缓移动，伊斯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缠上了这些比蜘蛛丝还要细的丝线。
“这些线是和那边的那些完全一样的东西。”封艾沉声说道，又放在指尖捻了捻，闭上眼睛，浮现出非常焦虑的神情：“而且我没办法通过界师的能力改变它的形态”
伊斯特显得很是茫然：
“这些线其实是什么东西？”
封艾深吸口气，将与她分开后进入了研究基地，进入阿曼达房间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日记里确实有提到，皇星广场盘踞着那个被命名为4号的奇行种，而且从小伶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那里盘踞的生物有所忌惮，所以才会试图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争取让她混进去拿到布娃娃的契机但是，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那个4号的存在，这一串线索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合理了。”
“但是，”封艾话锋一转，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这些线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
封艾握了握手里的细线，轻若无物，没有一丁点实在的质感，这样的丝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全身。他看着伊斯特，语气沉重道：
“这些线”
“是活的。”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轻响，像是某些东西崩断的声音，又像是把衣服里的线头抽出的声音。场上感觉最为敏锐的小伶忽地绷紧了身子，半蹲在地上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封艾和伊斯特诧异地循声望去，巨大的荧光棒照向了身后的那片空地，那被怪鼠血液染得紫红的c交错纵横的丝线正在轻轻微颤，封艾眯缝起眼睛忘了一阵，旋即极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
“糟了！”
伊斯特怔了一下，便看见封艾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她后背，肩头扒拉下许多半透明的丝线，猛地一撕扯，结果那些丝线巍然不动，倒是封艾的手心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绷直的线轻巧地划过了豆腐块。
伊斯特被封艾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封艾怎么了？”
封艾的神情焦虑异常，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将那些丝线弄断，嘴里呐呐道：
“这些线这些线正在收拢！”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切成肉块了”
封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衣物包住一截丝线，又把另一端踩在脚下，猛一发力想要将其扯断，结果那丝线坚韧无比，又因为过于纤细而极端锐利，竟是直接划破了封艾鞋子的胶质底层，卡进去了一半。封艾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将那丝线拔出来，取出身上从那百货大楼拿来的武器疯狂地切割着那丝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磨出了深深的痕迹，那丝线仍然没有一丁点破损。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行动，一时半会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此刻也没什么靠谱的方法，能够彻底摆脱身上这些坚韧无比的细线，若是早先她还能召唤黑枪的时候，凭借小黑能够湮灭事物的特质，这些细线当然是不在话下。如今她伤势未愈，无力催动体内的能量，也就只是无能为力了。
空气里那阵奇异轻响原先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逐渐清晰，伊斯特抬起头来，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某些白色的事物正在逐渐汇聚，就像是一台3打印机正在那边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立体模型。用的材料正是他们身上的这些丝线，一旦这些丝线彻底收拢，他们的身体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切割成许多段，无力回天了。
冷汗涔涔地从封艾头上滴下，他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失神地看向四周，似是再也想不到一丁点办法。这片空旷的黑暗星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工具，遍地都是些怪异的陷坑c以及从那颗参天巨树上掉下来的水晶棺材，对眼下的危机毫无帮助
“等等”
刹那间封艾如同醍醐灌顶，眼睛里爆射出惊人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来，牵过了伊斯特的手，伊斯特愣了一愣，便被扯着朝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伶，脏兮兮，都跟上！快！”
其余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只是看着封艾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只得愣头愣脑地跟着封艾一通瞎跑，狂奔到了那颗巨大古树面前。封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紧紧攥着伊斯特的手，还不时回头焦急地冲身后的两个非人类喊道：
“快点！再快点！没时间了！小伶！快！脏兮兮！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凉了！”
脏兮兮全力催动马达，笨拙的履带碾过地上崎岖不平的树根，整个圆柱形的身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去，非常勉强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由封艾领着绕着那颗巨大古树跑着。
封艾几乎是用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伊斯特的手被他扯得生疼，尚未痊愈的伤势也在这剧烈的跑动下再次裂开，只是看着封艾神态焦急，心里也不敢怠慢，一声不吭地紧抿着嘴唇跟在身后，努力不去拖封艾的后腿。
众人始终没有明白封艾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空气里的轻响已经越发清晰，变成了让人心底不安的嗡鸣声，远处那片堆积着巨鼠残肢的小山不时被某些快速抽回的丝线所抽动，碎肉飞溅，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堆积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
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点，封艾还在带着他们绕树狂奔
怪异的奇行种，神秘的暗河溶洞，河岸上的无头尸体，酒馆里的屠夫，研究院里的“阿曼达”，皇星广场消失不见的“4号”许多的谜团依旧解释不清，在封艾心头纠成一团乱麻，或许他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透透彻彻地了解这片地下城市所掩盖的真相，但是，至少是此刻，封艾很清楚，他们即将迎来的，必然是自打进入这片地城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威胁
皇星广场的4号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哪怕它已经进化出了食物需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凭白饿死。
它必然会像阿曼达一样，适应了这片环境，从而进化出了全新的捕食本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从皇星广场开始，就已经在无形中攀附到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而现在，钓鱼人已经收起了钓线，一切真相都即将揭晓
视线尽头处，重重鬼影逐渐汇聚，泛着幽幽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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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38
远处的白影彻底凝聚成型的时候，封艾硬是扯着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绕树三周半的壮举。
封艾的嘴唇干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当他还想跟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树继续犟下去再跑上两圈的时候，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散布在各处的坚韧丝线已经收到了尽头，当最后一截丝线猛然收回的时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让经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缠绕在大树身上的丝线猛然勒进了树干深处，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这时，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尽力保持着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脏兮兮，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要被震到远处去了，方才被封艾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一截机械手臂截停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却并没有给做成上校人块。
再下一刻，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吱呀声。
丝线会收紧，汇聚到远处的白影上，这是封艾早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应变方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玄乎的法子。
打个比方，假若手中有条细长的绳子，在左手食指绕上几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发力，那被勒紧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将绳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绕上几圈，方才发力拽动时那股拉扯的力量便会转移到中指上，相对的，食指则不会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这是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常识，并没有太多高深晦涩的科字理论，只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能够把思路延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实在不多。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维实在是向来奇葩早先在328区遭遇那巨大机器人的时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来对付冲击的法子。再联想到此时的境况能够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封艾显然没有想到这股细线的拉力竟然如此惊人，绕上巨树几圈的细线宛若世上最为利的刀锋，硬生生地切进了这直径少说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树中段，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那被细线勒进的断茬边缘泪泪地淌出许多紫色的浆液来。那紫浆许是与封艾腰间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着幽幽流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整片地面染出一片渗人的光晕。
封艾余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转头去看远处那即将凝聚成形的白影。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上，凝聚起一张由银白丝线交织而成的恐怖怪脸。此时那张脸上接近天灵盖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为封艾从中捣鬼，将部分丝线卡进了巨树中央，导致无法顺利回收的缘故一一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张狰狞面庞带给场上众人的震撼。
交织成怪异面庞的丝线如同波浪般涌动，使得整张铺天盖地的巨脸都在不断地变形扭曲，额头顶部的银色丝线无风自散，在空间里缓缓飘散，看起来甚是吓人。
封艾怔怔地看着远处那张可怖面庞，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问道：
“高高晓松？”
伊斯特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松？”
“没什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下显然并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时机，封艾看着那好几层楼高的巨大怪脸，掂量了下几个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后，下定了决心对伊斯特说道：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好像没注意到咱们，也没拦着咱们进来的路，不如就这样偷偷溜出去吧”
话刚说完，那巨脸便微微拧转过来，冲着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伶面人在同时惨嚎，就连同样身为伶面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别走！”
“永远和我在一起！”
“别想走！”
“我好冷啊！”
“别跑！”
“休想！”
那张巨口张开的瞬间，空气里仿佛同时飘荡起无数道声线，有男人有女人c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凄凉的叫喊声，混杂在了一起听得并不真切，却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过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一nsteruntercevilayry。没有见到一只怪物就非得拼上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况眼下封艾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武器，冲这怪物砸上几瓶信息素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封艾也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说打架就打架的热血白痴。在实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第一样事情还是直接撒腿开溜。
远处那汇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阵涌动，像是白面团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截，带着恐怖的劲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一个干净利落的恶狗扑屎躲过了那团来势惊人的白色丝线，再一个动作极为流畅的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追上伊斯特的脚步。
但那白影的攻击方式显然不仅限于此。一击不中以后，前端纠结在一起的丝线一阵扭曲变化，却是变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纠结的五官深处渐渐浮出一张女伶面具，尖啸着抱住了跑在最后头的脏兮兮。
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一阵旋转，就像是被挖掘机铲倒的绿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面人拖回去了。封艾仓促回头来看见这一幕，本能的行动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骤然折返，猛地扑到了脏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机械履带试图不让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见这一幕，也是直接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回过头来帮忙。小伶跑了一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犹豫。
直到抓上脏兮兮履带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白痴了，能够把笨重的脏兮兮提溜小鸡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个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那由白线织成的伶面人死死地抱住脏兮兮的身体拖向身后的怪异巨脸，伶面人的那张女伶面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啸声。
“啊！！！”
“叫你妈！”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气势上固然不输于人，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被一并拽着飞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来，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腰间已经开始有黑色烟雾不断向外溢出。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断摩擦，封艾那件无比耐磨的牛仔裤也已经开始变得褴褛，肌肤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在被拖着经过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时候，封艾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棺材的边缘，整个拖拽的过程骤然一滞，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拉力拉脱臼了。
好在有修炼七重楼的底子在，他身体的强度远超常人，哪怕干出了这种蜘蛛侠式的鲁莽作为，也没有让封艾从中间开始裂成两半。
他的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却始终是一手抓着棺材，一手抓着脏兮兮的履带纹丝不动，短短几秒内，他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就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发出了沉闷的挪动声，硬生生地从地上移动了几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边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艾骤然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脏兮兮的履带骤然一松，其中一截履带链环竟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断了。
眼看着脏兮兮像是被弹弓击飞的小石头般被拖拽着绝尘而去，封艾的脸色由红转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弱道：
“脏兮兮这家伙质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着气问道：“封艾你没事吧？”
封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还好，左手扶着那只无力垂在肩膀一侧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关节，咬起牙关做了个屈肘内旋的动作，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嘎嘣声以及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总算是勉强复位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那阴森森的巨大怪脸，满头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来咱们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惨白头颅又有了新的动静。它面朝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缓缓蠕动，正在向这边逐渐逼近，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看起来像颗森然头骨。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总归要想些应对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执拗，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破南墙也要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随着蓝光流动，直接溶下了一大块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里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变形，待到蓝光散去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两把泛着璀璨光泽的水晶长剑。他扭过头，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伊斯特。
“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没让你去打架。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不要勉强了。虽然拿这玩意儿去砍那东西基本就跟用牙签戳人差不多，但有总归比没有好。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争取到了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就赶紧跑，沿着那个洞口回去，让小伶想办法带你出去，我大概记了一下这边的路，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皇星宫”
封艾嘴里碎碎念着，颇有交代遗言的悲壮味道，伊斯特提着那柄水晶长剑，抿着嘴唇，也不答话。脏兮兮不知道被卷进了哪里，那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终于能够看清，那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不断蠕动，实际上是那些白色丝线化成了无数人类肢体的模样在地上爬动，看起来倒像是成千上万的瘦骨嶙峋的奴隶驮着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种“4号”了，它为了维持生存的需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地稀释c再稀释，将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长无比的细线，借由路过的伶面人不断传播，几十年以来，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多少同类。
当然，也有可能那并不是4号，只是某些超越了伶面人的物种，一路吞噬一路成长，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了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封艾的具现化异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枪也是如此，凭借着两具凡胎，在这铺天盖地的怪物面前，就连站着都需要勇气。
“来吧。”
“过来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妈妈。”
“进来吧。”
“我们会出去的，我们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们一起。”
“好饿。”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快来吧。”
“你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妈妈我想妈妈”
“好痛好痛啊”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或是呜咽，或是怒吼，或是讥讽，或是轻声呢喃，混杂在一起传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
异变突起。
巨脸上一阵涌动，许多由白线牵引着的c由白线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两步，转为行走，转为急奔，一张张女伶面具从细线组成的头颅内部分泌出来，镶嵌在了脸上，啸叫着冲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只伶面人当头扑下，张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拧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伶面人的扑击，与其交错而过，那璀璨的宝石长剑如同划过细腻的豆腐块般，毫无阻碍地将那伶面人从空中切成了两半。
封艾心底里讶异，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用棺材板做成的c怎么看也不太靠谱的长剑对上这些由白线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许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来存放伶面人的，虽然不知是何材质，但没准也有某些克制伶面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这一手无心之举，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被斩成两段的伶面人，与身后巨脸相连的下半身一阵巨颤，像是吃痛般收缩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维持不住形态，变成了一团银白色的杂毛。
解决了一只，对前方扑面而来潮水军队一般的伶面人群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两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面人彻底淹没包围了。封艾举臂抬剑，对着扑将过来的另一只伶面人一记当头纵斩，锋利的宝石长剑直接切进了那女伶面具中央，将其从头顶切成了两半，而后脚步丝毫不停，又一个撤步将长剑拔出，借着惯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划过身旁的另一只怪物。
“好饿啊！”
一只伶面人从地下钻出，攻向封艾下盘，仓促间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险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被爪牙撕扯出来的伤口，他调转剑头，猛地将那绑定在腿上的伶面人扎了个对穿，拖着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长剑自右向左横扫而出，击散了面前的一大圈伶面人，剑挥到穷时便右脚一踏，一个流畅的旋身，借着长剑挥舞的惯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脱了腿上的伶面人，在攻势汹涌的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才这群伶面人冲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挤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们在一起！”
“丑逼，滚！”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医生，别烦我，滚！”
“嘤嘤嘤妈妈”
“砍死你个嘤嘤怪！”
长剑的破空声，的撕裂声，伶面人的惨叫声，封艾不绝于口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比诡异的画面。没人知道在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紧要关头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边强行突破着伶面人紧密的包围圈，一边振振有词一句一句地吐槽着那些伶面人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
这些生物早已经被白色丝线彻底同化，此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是残留在记忆里的部分情感外溢，它们本身并没有理智可言。但封艾还是非常认真地c有一茬没一茬地用语言回击着这群伶面人的呓语，从比较靠谱的角度来考虑，这或许是给自己打气的某种方法，但实际上看来，纯粹只是因为这货在危急关头习惯性嘴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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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掩盖不了封艾并未系统学习过剑术的事实。此时他能够在翻涌的怪物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全亏这十年来孜孜不倦练习七重楼带给他的强悍体质，以及二师姐林舍予在临行前三天给他做的紧急特训，使他对危机的预感极其敏锐，能够凭借着本能控制挥剑的方向。
饶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意识恍惚的关系，方才他精神一黯时，脑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个数字。但他此刻并没有在意，努力地抬起头，终于是在骚乱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体质不比封艾，当初被怨憎会重伤，身上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而后又在这片地下世界数次陷入险境，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风雨里飘摇的脆弱树叶，在怪物堆里无助地辗转着。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顾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加快了挥砍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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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伊斯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封艾才隐约意识到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伊斯特虽然看起来体质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面人的包围圈中被逼得连连后退，实际上她受到的伤远比自己轻得多封艾认真看去，才发现伊斯特持剑的手法与他截然不同，剑身调转过来，剑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里反握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是在握着一把剑，倒像是握着把匕首。
她辗转腾挪的范围极小，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能够凑效地发挥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剑身也更便于自己进行格挡，抓握时不容易脱手。战斗时的姿态也和封艾不同，由于反手握法攻击距离较近，此时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在徒手格斗，在人堆里鬼魅一般游移着，不时会使出一手干净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针引线一般，虽然弄死的伶面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却是游刃有余的，比起封艾那大开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见伊斯特的战斗，最早与她初遇时便已经看见她与那穿着怪异斗篷的男人战斗的景象了。要论格斗技巧的话，伊斯特其实远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世隐乡里的小师妹，师匠的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封艾对眼下场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里自如游走的姿态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头大定，想要加快速度冲到伊斯特身边，与她汇合以后再一并突围。
就在这时，一阵轻促的破风声在空气里隐约响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几乎是想都不想，凭借着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道残影在他背上掠过，擦着他的后背直没入远处的黑暗，封艾惊骇地抬起头来，透过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身子的奇行种。
那奇行种的身体也是由白线组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头颅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块，线头在那里微微摆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应快些，只怕要直接被那炮弹一般轰过来的家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了。那怪物一击不中，在地上拧转过身子，双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酝酿起一股惊人的压力来，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满的弹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种便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直直冲向了封艾的面门，封艾此时刚站起身，来不及再次躲避，只得仓促间抬剑格挡，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封艾感受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阵麻意，整只手都几乎要失去知觉。而他的整个人也被这惊人的力道直接轰飞，被那半边身子的伶面人携卷着倒飞进了怪物堆里，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面人。
“该死”
那伶面人虽然只有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沉重，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堆伶面人作为缓冲，方才那一撞都够让他糊到墙上变成肉泥的了。饶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头脑昏花，脑海里那奇异的数字一阵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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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恍然间，封艾听到了一阵轻促的，怪异的笑声，那声音极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面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此刻危机当前，他也无暇他顾，咬着牙关死死撑着胸前的那柄长剑，不让那伶面人再贴近他半分。
那伶面人力道实在太大，死死地抓握着他手里的长剑，张开一张布满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脑袋，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掐着它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他想要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引爆，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双脚发力一蹬，硬生生从那奇行种身下挤了出来，横向滚了两圈，就连身后的背包背带也直接崩断，落在了远处。封艾踉跄站起身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寒意，看样子并没有趁机脱离那奇行种追击的打算，他随手抚了抚手上那柄宝石长剑的剑身，一阵蓝光流转，似是在重新修复剑身上的裂纹，随后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启发，掉转了剑尖，右手反手持剑横于身前，左手却是虚放在了身后，大叫了一声：
“来啊！”
那伶面人从地上爬起，张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人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就来啊！”封艾凛然喝道。
伶面人双臂屈起，仓促弹身飞起。
残影掠过，与宝石长剑对撞。
空气里响起奇异的嗡鸣。
伊斯特正与魔物缠斗，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激烈战场。
反手持剑的格挡效果远超直接握剑，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阵发麻，弓着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后滑了小半米，却终究是没有再被击飞。
力道用尽的那一点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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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封艾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里，眼中爆绽出惊人的光彩，一直虚放在身后的左臂蓝光流转，如同闪电一般砸向了那扑到剑身上的奇行种头颅。
“啊”
刺破耳膜的惨啸声响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用水晶制成的匕首。匕首已经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种脑壳之中，深入脑髓，紫血四溅。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蓝光一闪，那匕首在怪物里扭曲变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颅内炸开，这力道惊人的怪物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势用左手拂过长剑，并不是为了修复长剑的破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溶下了一块结晶握在手中，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而后他又特意用语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仓促地再次发动攻击，导致蓄力不够充分，力道不足，单手就能挡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块结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终结了这个力道远超封艾数十倍的恐怖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内里的精准算计，惊险程度却是无比复杂的，短短的几秒内，封艾已经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面人的极限力量，在语言激怒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握剑姿势能够在不被击退的情况下挡下致命的一击，将一切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以后，作出了冷酷到极致又惊人到极点的决定，仿佛冰冷而准确的机器般执行着脑海中在几秒内考虑好的计划，方才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伊斯特看着封艾面色平静地将那怪物头颅里的倒刺拔出，重新铸进手中长剑，若无其事地继续砍杀起来，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依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变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觉间散发着一种冷漠得让人心悸的气质。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面对伶面人的怒吼时，毫不畏惧c镇定自若的那一声“那就来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一只进化程度较高的奇行种，对远处那张苍白怪脸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直到此刻，两人都没有办法对那巨大的头颅造成一丁点实质性的损害，相对的，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经历了连番高强度的战斗以后，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白色丝线，就像是张巨大的地毯，将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银白。封艾和伊斯特奋力拼杀着，竭尽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浓郁的黑暗，用性命拼出一道微弱的曙光来，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即将出现转机的时候，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满地的白色丝线忽然疯狂摆动起来，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些被斩断以后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发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汇聚成无数惨白干枯的手臂，封艾看见眼前景象时，心底猛然一跳，仓促间竟是直接被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无数伶面人惨啸着扑到他身上来
遍地哀嚎。
那张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挪了过来，扭曲的五官上绽起一个似是讥讽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终于看腻了蝼蚁的杂耍，终于准备出手碾死这两个脆弱的生命了。
那张大嘴猛然张开，从里面探出一条奇长无比的白色舌头，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的白蛇，吐着信子缓缓向前伸去，扎进了彻底疯狂了的伶面人堆里，从里面卷曲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浑身浴血，血迹沿着那条白色的舌头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脸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窝子流露出贪婪的笑意。
舌头越缠越紧，像是巨蟒正在勒进怀中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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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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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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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乱的记忆狂乱地充斥着封艾的脑海，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渐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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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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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啊。真脆弱啊。真无助啊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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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吧。愤怒吗？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无济于事呢，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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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怪异的声音不断响起，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仍旧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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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要挣扎下去吗？你已经不行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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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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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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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来越厉害，黑色的瞳仁已经眼睛里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猫。他睁着眼睛，神态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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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解决一切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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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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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帮你的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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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吃掉！！！！！！！！！！！！！！！！！！！！！！！！！！！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看起来倒是与伊斯特平时散发出的黑色烟雾极为相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就在封艾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脑海深处的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c悦耳的声音。
声音很轻，轻得就快要听不见。混杂在伶面人的呓语中c肢体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闻。但封艾却听得很清晰。那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空间里划过一道细微的黑线。
一颗古朴，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师至高杰作的黑色子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旋，轻巧地扎破了空气，在眨眼间来到了那只巨大的怪脸面前。
空气在一刹那间骤然收缩。
黑色爆云绽放，在星空里逐渐蔓延。
惨叫声。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封艾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那奇异的声音在黑枪响起后便再无踪影，他瞳孔里的黑色也正在逐渐消退，恢复到正常的模样。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脸被恐怖的黑色子弹直接湮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头上那一片平整圆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断扩散。
打偏了一点。
想到这里，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讶异地转过头去。
伊斯特正被无数长蛇一般的苍白手臂所包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颗由白色细线组成的巨茧彻底吞噬，她艰难地从缝隙里探出身子来，甚至不再考虑身体的负荷，强行召唤了黑色的双管猎枪，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昏迷，眼看着便要被无数手臂彻底淹没。
那巨大的怪脸受到这一下重创，惨嚎不停，痛苦地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银白丝线四处飞舞，而后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脸的形态，来来回回重复几遍，不知不觉间已经挣扎到了那棵参天古树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树干上。
那棵古树，早就在之前，因为封艾从中作梗而被细线切进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生生坠倒下来。
直径近百米的参天古树，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癫狂状态的恐怖巨脸。
一道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整片黑暗星空里点缀着的无数紫光都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妈妈呜妈妈”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这个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饿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无数的凄厉啸叫声在空气里交杂，封艾的耳膜一阵刺痛。
大地开始震颤。
古树倒塌之后，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溃了。
无数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面人从棺材里爬出。
成千上万的。
它们呆坐在棺材上，仰起头，那张女伶面具显得呆滞而惊悚。它们迷茫地四处张望，它们惊恐地四处乱窜。
就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一片极致的混乱。
恍惚间，在漫天乱窜的黑影中，封艾的余光似乎又扫到了一些什么，一股无比强烈的阴冷气息攀上了他的脑海，封艾回过神来，竭力朝着冲着远处喊了一声：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连耳膜都快要胀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漫天鼠鸣中听到了极为细微的锁链晃动声。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乱里走出。
由白线交织成的躯体接近两米，面具只有半张，最显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着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凄厉的叫声惊醒，正恍惚着。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无比凶戾的气息袭向了伊斯特的后心。
此时的伊斯特才刚刚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强转过头来，完全来不及闪避。
封艾睚眦欲裂，用尽全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此时的他依旧被无数银白丝线死死束缚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那道残影太快了。
没有什么能够拦下来了。
绝望的情绪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残影贯穿了那瘦小的身躯，干瘦的胸腔被彻底捣烂，溅起无数紫红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银色丝线汇聚成巨大魔物的时候，小伶与他们一起逃跑。
后来，封艾为了救下脏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样也是。
但小伶没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对那惨白巨脸的恐惧无以伦比。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帮助这两个人类。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却始终不能做下决定。于是她便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两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犹豫着没有出现。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个为她包扎的女孩子陷入彻底的死局的这一刻。
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她看见那柄屠刀掠过残影刺向伊斯特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有热流淌过。
那是什么？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伊斯特挡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贯穿了小伶的身体，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成为了没有生机的尸体，被屠刀牵扯着，在地上拖出斑驳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乱窜的伶面人堆里。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洞。嘴唇微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面人正拖着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挂着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尸体，巨大的伶面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头顶，封艾的眼睛只一霎便溢满了血丝，身体深处某种牢固的桎梏隐隐松动，身上爆绽起惊人的蓝光：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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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39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谁料当那背包被轰穿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烟也随之爆出就好像是引爆了一颗烟雾弹。
但那浓郁的白烟不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那是封艾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摘下，丢进背包里的信息素。
封艾方才的那一番连续的动作：冲刺c飞扑，翻滚，抄起背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那暴躁的行径，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失了理智，随手将背包丢过来，却没想到他还能在背包里藏了如此阴险的一手。
屠夫猝不及防中了一招，那浓郁的白烟将其彻底笼罩，身上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气化的硫酸一般。因为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这烟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它的眼里，直接烧毁了它的视网膜，剧烈的痛楚使得它发出了极其狂暴的嗥叫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菜刀。
柄上贴着大减价标签的c取自地下迷宫里的超市的菜刀。
封艾在屠夫犹在痛苦挣扎时暴跳而起，飞跃了将近三四米的距离，右手扬到了极致，利用恐怖的惯性和冲力将那柄菜刀挥向屠夫伶面人的头颅。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那菜刀就这样硬生生地砍进了那半张女伶面具中，溅起大量的紫色血液，但那材质不明的面具却远比封艾想象得坚硬的多，哪怕是受到如此程度的冲击，依旧没有被劈裂开来，甚至菜刀的刀刃砍进皮肉的部分也不多。那伶面人惨嚎了一声，猛地挥动手臂，将面前的封艾推得倒飞而出。
封艾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死咬着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的能量，双手猛然拍向地面，只见那蓝光宛若火线般蔓延到屠夫脚下，旋即绕着他周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再下一刻，那圆圈中的地面陡然变得无比松软，直接让犹在痛苦挣扎着的伶面人塌陷了进去。
封艾起身再冲，直接跳到了那屠夫的身上，双手发力抽出那柄菜刀，狂吼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那伶面人的脑袋上，如同劈柴一般。那伶面人吃痛大吼，抬臂格挡，菜刀打在他的手臂上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不锈钢制成的菜刀竟是直接被弹卷了刀刃，封艾咬牙从腰间再次抽出一瓶信息素，粗暴地塞进了那屠夫的嘴里：
“给我去死！！！！”
浓烟再次暴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周围四窜逃逸的伶面人都不敢接近，在那渐渐向四方席卷而去的一片灰白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一阵又一阵规律而不曾间断的c类似砧板上砍肉的声音。
一刀，两刀，三刀
浓烟里的景象看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瘦削而不算高大的身影，正跨坐在一道巨大的人影上，手中提着一把菜刀，不知疲倦地对着头颅的位置一刀又一刀地劈砍着。
身下的那道魁梧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应。或许早在那第二枚信息素引爆时它便已经彻底死透，但封艾仍旧不肯收手。麻木地重复着抬臂c挥刀c劈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八音盒里重复旋转的塑料小人。
只是他不是在跳舞，他是在虐杀。
毫无理智可言的虐杀。
被完全的愤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让见者心惊胆寒的虐杀。
浓烟渐渐散去时，跨坐在尸体上的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丢下了手中的菜刀。
那已经不能算作菜刀了，刃口完全卷曲，只是一块不成形的废铁。
而在他的身下，那具身长两米的尸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稀烂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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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40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那个人类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至它的面前。
封艾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赤手空拳一般一跃而上，此时那屠夫刚刚收拳，右手仍旧提着那屠刀锁链来不及回收，只得仓促地抬起手臂抵挡。不料封艾却全然没有与其正面硬撼的意思，直接跃起两米有余，在那屠夫手臂上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它的头顶飞跃了过去。
那屠夫不明就里，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待它回过神来时，挂在后颈里的一瓶信息素已经轰然炸开。
屠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愤怒地转过身来，它的后背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空气里不断弥漫的白色烟尘仍在腐蚀着它的皮肤，剧烈的痛楚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屠夫怒吼着抽动手里的锁链，被投掷到远处的恐怖屠刀被生生扯回，抓握到了手上，但令它更加诧异的是，那分明跃到他身后去的封艾，此时已经在模糊的白烟中没了踪影。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愤怒地巡视着四周，试图揪出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结果却是遍寻无获。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回拧转着，面具下臃肿的眼睛散发着憎恶的光，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嘈杂，大地仍在震颤，四处有伶面人不断飞窜，远处的白色怪脸仍在哀嚎。
就在这时，屠夫的身后宛若鬼魅般浮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掠过轻微的破空声，一柄造型小巧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屠夫的后颈。
屠夫吃痛地发狂大吼，猛然甩动手中长刀一百八十度旋了一圈，却是再次挥空了。那屠夫巨大的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发怒的野猪，本就已经被炸伤的身后平添了一道深而窄的刀痕，正汨汨地淌出鲜血来。那人类的身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几乎是借着信息素炸出的白烟和四周嘈杂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正当屠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逐渐稀薄的白烟里再次掠过一道寒芒，屠夫右手的肌腱被生生割裂，那柄巨大的屠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落到了地面。
屠夫已经出离愤怒，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屠刀，彻底发起疯来，一人高的c布满血迹的恐怖屠刀在周围的空间里狂乱地挥舞着，一时间竟是扫出阵阵飓风来，在他身周几丈开外的伶面人都受到了波及，被这全方位挥舞着的屠刀或是拍飞或是斩断。屠夫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响起，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地发飙将近两分多钟以后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
常年生活于地底深处，以伶面人为食的它，竟在蓦然间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它不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的，之前是在那信息素爆绽的白烟中鬼鬼祟祟地穿行倒尚可理解，现在白烟已经彻底被他挥舞屠刀用极其粗暴的方法驱散了，人又去到了哪里？
屠夫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传来一阵爆响，那道消失已久的身影竟仿佛泥鳅一般破土而出，由下至上的寒芒爆闪，那柄小巧的水果刀直接刺进了屠夫的咽喉深处。
“呃”
屠夫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它的气管已经被刺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它已经无法呼吸，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无济于事。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粗糙的手指拼命地扣着喉咙上的伤口，血汨汨地流。
它的视线模糊，它摇摇欲坠，它倒下之前，恍惚的眼神里看见的是静默地站在远处，阴冷地看着它死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沉默得可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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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41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封艾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包里存放着的武器，正朝他狂奔而来。
那是一柄巨大而笨重的电锯。
起先封艾选择这把电锯当做武器，也只是随意而为，纯粹是想要感受一下当个猛男的感觉。事实上，在后来的历险中，这把巨大而又笨拙的武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基本上是完全形同累赘。但直到此时，封艾提起那把电锯，拉动引线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
屠夫见到封艾已经快要冲到身前，右手提着的长长链子猛一发力，那不知掷到何处的屠刀被这巨大的力量猛然牵引着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一路上也不知道砸翻了多少无辜的伶面人，它那双女伶面具下的眼睛冒出凶戾的气息，用咽着血的声音暴喝了一句：
“死！”
“我杀你全家！！！”
封艾如同野兽般嘶吼了一声，满目通红，一时间这暴戾的回应在气势上甚至还盖过了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
屠刀在空中旋了一圈，屠夫左手扯着锁链猛然一拽，对着冲来的封艾当头砸下。
封艾举起手中的电锯，迎面冲上。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天地，屠刀的刀刃与电锯上疯狂转动的齿轮对撞到了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封艾头顶压下，封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颤抖着。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直接将他周围的地面砸得龟裂，而位于撞击正中心的封艾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电锯，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重于千斤的一记斩击。那电锯上转动的齿轮掠成触目惊心的残影，与那交错的刀刃打出电焊般刺眼的火花，下一刻，竟是将那柄屠刀直接弹飞了起来。
屠刀毕竟是屠夫靠甩劲掷下的，被封艾抗下这一波冲击后显然便后劲不足，但以常理而论，这足以摧金断石的一刀又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抗下的？此时，就算是那无甚神智的屠夫，眼里也不禁冒出错愕的情绪来。
“去死！！”
封艾已经彻底状若疯魔，举着那把气势惊人的电锯，猛然跃起，冲着那伶面人当头劈下。那屠夫只来得及稍微避让，便被那杀气凛然的电锯直接从左肩一路切进了肚腹，在漫天爆绽的紫色血浆中发出凄厉沉闷的惨啸声。
血浆溅了封艾一脸，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如同从紫色的墨池里走出来一般，唯独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不是紫色的，没多少人形，倒比这屠夫还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怪物。
屠夫痛苦地伸出手臂，骤然掐住了封艾的脖子，想要在灯尽油枯之前将其生生掐死。封艾此时已经彻底着了魔，哪怕被掐得面目紫青，无法呼吸，也丝毫没有打算挣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抽出电锯，狠狠地插进那屠夫的肚腹，血迹一波又一波地绽出，天上下起了紫色的暴雨。
此时的封艾大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是被整个丢进了搅拌机里搅碎成了肉泥，但这种刺痛的感觉只会让他更加癫狂，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电锯，将那屠夫伶面人的身体搅得七零八落。
箍在他脖子上的惨白巨手逐渐失去力气，封艾胸腹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盛，那把电锯在先前与屠刀对撞时已经卷刃，变形的齿轮不断旋转着摩擦出令人心悸的火光，此时其实早已经卡壳。在一阵剧烈的嗡鸣中爆绽开来，碎片四处飞溅，炸得封艾满身伤痕。
但封艾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仿佛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忍着大脑的剧痛在脑海里疯狂地构筑着模型，手中爆绽出刺眼蓝光，握着一枚手榴弹，提着那屠夫的领口将其拽到在地，将整颗手榴弹都塞进了它的嘴里。
“给我去死！！！！！”
扣环拉动。炸弹发出暴响。
这片剧烈震颤的大地上，尘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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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D.Chapter.42
剧烈的震颤仍在继续。
这片广袤的黑暗星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满身鲜血的人从尸体上站起身来。
封艾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微微浮于身体之上，身体的各处感官不断传来各式各样庞杂而紊乱的信息，他却感觉像是个旁观者，冷漠地感受着身体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耳蜗传达来刺痛的嗡鸣，巨树下恐怖怪脸的惨嚎刺破了他的耳膜，隐约中还有鼠潮慌乱的窸动声，地壳摩擦震动的声音。
他的皮肤感觉到刺痛，那是被爆风吹袭的感觉，是巨鼠被掀飞划过他脸庞的触觉，是碎石飞溅打在身上的感觉。
他的视网膜在脑海中成像，无边的紫光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所吞噬，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眼珠转动的声音传递到了脑海中，他的视线模糊在聚焦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伊斯特秋楚。
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牵扯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从洞口处传来。
在感觉中无比嘈杂，却又极端静谧的空间里，在稍纵即逝，又仿佛永恒的时间里，他缓慢的扭转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挪到了洞口处，于是他看到了剧烈颤动的洞口处，开始有紫红色的熔浆弥漫。
他的大脑修复了视网膜成像的误差，他极目望去，才意识到那不是熔浆，而是填充了整个洞口的，正在往洞口之内不断增殖的，无比巨大的，紫红色的肉块。
封艾的脑海中开始有错乱的记忆碎片闪烁，恍然间像是回到了328区，那个黄沙漫天的矿场，那时候他在半空中坠落，那时候他看见如小山般的挖矿机器人内部也是有着同样的紫红色肉块。
那肉块像是贪婪的魔鬼，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殖弥漫着，乱窜的巨鼠被包裹其中，再也没有声息，肉块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封艾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莫名地闪过在世隐乡时，甘蔗老头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意识碎片开始交织。
面积堪比大陆的宏伟都会。
地下深处的黑暗世界。
陵墓一般的设计。
温柔乡。
伶面人。
紫红色的肉块。
挖矿机器人。
参天巨树。
紫红色的溶液。
变异的巨鼠。
那令人恐惧的巨大怪脸并不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真正主人。在那真正的终极面前，它的存在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设计成陵墓的样子，确实是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不是开国皇帝，不是伶面人。
而是
仪态端庄的女仆素手纤纤，将壶中的花茶细细倒入茶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轻抚杯沿，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了克莱希身前。
克莱希已去了焚香沐浴，此时身上披着浴袍，酒红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脸侧，眉眼间带着静谧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去接那只茶杯的时候，整个皇廷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是大地震。
女仆一时间把持不住，名贵的茶杯和茶托摔落到地面，溅起碎片无数。女仆惊慌失措地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连声道着不是，身形瑟瑟发抖。
克莱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科罗娜，你这样可不行哦，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是喜欢虐待女仆的恶棍的。”
他忽然扭头，看向窗边的无边浮云，层层叠叠绵延到天际线的尽头，云卷云舒中隐约透出的却是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尽管自从当年师匠入城后，艾斯兰重建的极星大厦就加装了全天下最好的防震系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剧烈颤抖。
克莱希眼底有欢欣的笑意油然而生。
“小毛虫要破茧，蝴蝶要进城。好戏快开始了。”
封艾依旧不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冲向了远处，拾起地上那残破不堪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不重要，只是他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一本伊斯特的笔记。他又继续跑，将双目无神的伊斯特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与增殖肉块相反的方向奔跑，尽管这样并不能让他们逃离被肉块吞噬的结局。
漫天飞窜的巨鼠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暇顾及封艾和伊斯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掉进陷坑者，撞上肉块者，撞在巨树上生生撞死者无数。大量的玻璃棺材从树冠上坠落，打开的棺盖里爬出无数身上沾满了紫色粘液的伶面人。伶面人也无暇顾及封艾，不约而同地呆坐在棺材之上，如同雕塑般怔怔地望着席卷而来的紫色肉块。
封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他的手臂逐渐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数字跳动，他也无暇顾及。他横抱着伊斯特，极力奔跑着，寻找着能够暂且躲避的地方。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那是脏兮兮发出来的声音。脏兮兮不知何时已经从满地的白色线团中滚了出来，看起来倒还算完好，正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陷坑旁，使劲地挥舞着它那滑稽可笑的吸尘器手臂，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闪烁着难以理解的色彩。
封艾却仿佛感觉到，脏兮兮是让他钻进那个陷坑之中。
封艾抱着伊斯特，跑向了脏兮兮，他再也不去思考任何后果，毫不犹豫地滑进了陷坑，脏兮兮的圆脑袋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弥漫到跟前的紫色肉块，也一头栽进了陷坑里。
封艾抱着伊斯特，两人下滑的速度很慢，陷坑很小，却深不见底。他意识到陷坑的洞壁里竟然镶嵌着无数只伶面人，伶面人发出凄惨的悲啸，从土里探出苍白的手臂，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疯狂地撕扯着封艾的衣服。封艾将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全身被锐利的指甲刮出无数伤痕，他无暇再去理会。
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脏兮兮体积太大了。
从洞壁中伸出的无数残肢断臂死死地撕扯着脏兮兮脆弱的零件，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笨拙地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黄光，吸尘器管子一样的手臂被撕扯断裂，溅起火花，沙哑的关节磨合声听起来像是悲鸣。
脏兮兮被洞壁中的伶面人卡住了。
它的零件被一点一点地撕碎。
它只是一只脏兮兮。
它是最后一只脏兮兮。
封艾什么都做不了。
封艾抱着伊斯特，仍在下坠。
下一秒，他们就会和脏兮兮永远分离。
封艾极力伸出右手，想要抓住脏兮兮的机器手臂，他握住了那根管子，向下的坠力却将管子扯断。
他所看见的脏兮兮的最后一眼，是闪烁的电子信号灯。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截滑稽，可笑，脆弱的机械手臂。
他向着无边深渊，继续坠落。
封艾将伊斯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狭窄的陷坑中疾疾坠落。
陷坑的深度仿佛无穷无尽，隐约有热风流动。距离与脏兮兮分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却依旧没有坠到底部。
按理说，除非这个陷坑直达地心，否则不该有如此恐怖的深度。封艾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以现在的这种重力加速度，他俩触到底部的一瞬间，就会化作齑粉。
下坠到了一定深度后，洞壁上就再无伶面人。无边的黑暗里，唯有怀中的伊斯特和阿尔萨斯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着必然的死亡，封艾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感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失重感，封艾低下头去静静地端详着伊斯特。
伊斯特双目轻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想来是小伶的死让她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伊斯特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宛若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她闭合的眼睑上，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像是在做着噩梦的孩子。
封艾不由又将伊斯特抱紧了一些，他的身躯在下沉，灵魂却在上升。他开始回忆起一些很没有边际的事情。
初次与伊斯特相见，是在328区的矿场上。一袭标志性的红色连衣裙，手中一黑一白两把形态怪异的枪，金色的长发，美得摄人心魄的目光，一时间让封艾惊为天人。但是他真正喜欢上伊斯特，却是在之后的事情。
喜欢她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时，如同怕生的小兽般畏缩，怯懦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喜欢她明明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尽力一点一点去接受他的样子。
喜欢她沉默寡言，内里却有着柔软的灵魂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羞涩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故作坚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的样子。
喜欢她喜欢玛丽安娜，却从不表达出来的样子。
喜欢她看烟花的样子。
喜欢她坐在酒馆的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晃悠双腿的样子。
喜欢她看着阿尔萨斯，眼神恬静的样子。
就连她强忍着不肯抽泣，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样子，也很喜欢。
构成完整的伊斯特秋楚的一丝一缕的细节，无论是好是坏，封艾都很喜欢。
那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呼吸着同一片天底下的空气，在某时某刻会抬头看着同一片月光，就心满意足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待在这样的人身旁，就算身处灰暗的城市也觉得宛若置身天堂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相拥着共同赴死，除了荣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全世界最亮的烟花，为她生死不知而狼狈地哭了一场，为了她出席法庭，义无反顾地卷入无边黑暗的洪流，揭开残酷世界的帷幕。
他还进过她的房间，喂她喝过粥，帮她修过空调，抱她进过厕所，帮她洗过头。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斯特的人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可以知道伊斯特小时候的故事，阿尔萨斯的故事，她和世隐乡的故事，她和玛丽安娜的故事。
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下坠仍然没有停止，封艾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瞎想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可能会在彻底摔死之前先被饿死。
最初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无论是多出了玛丽安娜，还是小伶，还是脏兮兮，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
封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慨叹着自己果真是天煞孤星的体质，忽然感受到身下传来一股极为明显的热风流动，两人的下坠之势骤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封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冲势惊人的热风从身下的孔洞冲出，似是要将二人吞噬，恐怖的温度仿佛是把他们放在火中炙烤般，封艾的肢体变得僵硬，身上的伤口在高温下迅速地翻卷蜕皮。本以为要直达地心的孔洞下到深处时陡然改变了方向，像是落到了管道的弯曲处，封艾的后背擦着石壁，抱着伊斯特斜斜地继续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这片原本垂直的甬道几乎已经不再下斜，脏兮兮虽然真的很蠢很呆，却显然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意思。只是封艾怎么也想不到，这条孔道的深处竟然就是最后的逃生之路。
两人从孔道里滑出，周围的视野变得逐渐开阔，腰间仅剩的信息素散发着黯淡的绿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一道泛着科幻色彩的环形金属墙壁矗立在面前，就像是一条插入地面的巨大圆柱在泥土间的空隙里露出了些许外形，墙内不时响起规律的轮轴转动和金属碰撞声，既不明白其存在意义，也不明白其工作原理，但封艾看见那面墙壁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精彩：先是嘴角一阵抽搐，旋即眼珠子狠狠地上翻，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
这个建筑他是认识的。这样子的巨大圆柱形建筑存在于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能只认得那露出在地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封艾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对机械造物极感兴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当他看见这东西，听见里面的轮轴转动声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艾斯兰的全自动公共停车塔。
艾斯兰人口众多，接近七百万的土地上居住着近四亿的艾斯兰原住民，若是放在千年之前，这自然算不得太夸张的数字，但自从经历了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后，地星上本来已经突破百亿，接近饱和的人口总数骤然锐减到了三十多亿，如今艾斯兰的这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已经是纵观全世界都已经绝无仅有的繁华了。
繁华背后，引申出来的，必然是无数麻烦的管理问题，奥亚大陆的地形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人类居住，地性气候极端复杂，多荒漠和山脉，相对的耕地面积却很是狭小，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整个城市几乎都是在纵向发展，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之多攀上天际的摩天大楼。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像是悬浮机车c悬浮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更是层出不穷，已经到达了泛滥的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艾斯兰大都会第二次建成的两年后，全自动公共停车塔便完全问世了。
如今的艾斯兰，可以说是只要拥有驾驶牌照，就不会有人坐不起悬浮机车。只需要拿着资产卡在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幢蓝色小亭里的感应器前划上一下，等待个七八秒，那小亭子的舱门便会打开，从里面运出一台公共悬浮机车来。
封艾初来乍到时，见到人们从那小亭子里取出机车的时候还颇为讶异，后来向伊斯特询问了一下，便心生好奇，思考过这公共停车塔的运行原理。在那小亭子下面的，其实便是一道向地底深处延伸的圆柱形建筑，中央是一条结构精密的中轴，连接着无数鳞次栉比c错落有致的停车架，如果有横切图的话，看起来就大抵像是一把像鸡毛掸子似的插满了伞骨的伞架子。
虽然这地下设施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但其运作原理却不算太难理解的。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有另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设计出了类似的建筑，后来艾斯兰的科研院因地制宜，修改了部分运作原理，直接沿用了下来。每当有人划卡使用悬浮机车的时候，塔内的主轴便会承载着那密密麻麻的停车架螺旋上升，将一部经过清洁消毒维修工序的崭新机车运送到地面上的舱门处。
换句话说，这设施与地面是相通的。
尽管封艾仍然没有意料到艾斯兰的停车塔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规模，这纵深已经快到了直插地心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封艾也不再多想，抱着伊斯特走到那面金属墙壁前，探出手掌将其溶出了个一人高的缺口，发力将里面的一部悬浮机车拽了了出来丢到一旁，又把伊斯特抱上了那狭窄的停车架上。
随后的经历乏善可陈。蜷缩在窄小停车架上的男女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枯燥的等待。等待着地面上的人取车，等待着巨大的停车塔缓慢旋转上升，将他们带到地面之上。封艾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身体持续的饥饿与倦意在提醒着他，他们在这停车塔里停留了不止一天。
期间伊斯特也曾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几次，意识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两句话便又再次昏睡过去，她的额头有些发烫，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好在封艾在钻进孔道前无意地拿起了地上那只残破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大半，总归还有些剩余的罐头。伊斯特不能够自主进食，往往是在睡梦中让封艾把食物嚼碎了渡到她的嘴里，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年轻的少年少女相依着等待光明的到来。
后来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在沉闷规律的转动声中隐约察觉到端倪，空气里的温度变热了，头顶上传来蒸汽喷发的声音，闻着那潮湿的空气，封艾陡然意识到再往上便是停车塔中段的清洁层，停车架上的机车会轮番经过那高压水蒸气喷射出来的管道，把机身全部清洗一遍。这对于机车本身而言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两人再继续呆下去，经过那完全沸腾的水蒸气时，必然会被蒸出十级烫伤来。
于是封艾便迫不得已地抱着伊斯特再次溶穿墙壁，从停车架里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时候，封艾无奈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景象颠倒的地下城市。此刻的两人正位于一条宽阔黑暗的甬道上，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没有伶面人经过，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得渗人。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小伶和脏兮兮。
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漫上封艾心头。
伊斯特发烧未褪，却已经是醒了过来。他沉沉吁了口气，带着伊斯特继续走。
两人慢吞吞地绕过地面的陷坑，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走去。那一堆无限增殖的紫色肉块不知为何已经不知所踪，封艾也无心再去思考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星宫是艾斯兰国王位于大学城区的行宫。
如果这片地方是艾斯兰督造的设施，那就必然与艾斯兰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两人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按照镜像迷宫的规律，去到皇星宫的位置，便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
封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体里的能量所剩不多，勉强榨干以后重新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带着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中兜兜转转，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行去。
提灯昏暗的灯光略过了地面，封艾皱起了眉头。
星星点点的紫色血迹，正朝着他们走向的路面延伸。
封艾警惕地注视着那一行血迹，不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继续前进，封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紫色的血迹滴滴点点地往前延伸，不断地与他们前进的方向重合。看样子，竟然也是去往皇星宫的方向。
就连伊斯特也开始有了诧异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望着封艾。
封艾踌躇了一阵，叹气道：
“没有别的出路了。”
两人沉默着，终于踏入了地底深处的“皇星宫”。
这里没有倒置的房间。
只有一条纵向通往上方的幽深通道。
紫色的斑驳血迹在这里延伸到了尽头。
通道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女伶面具。
面具是全封闭的面具，就连瞳孔的位置都没有洞口。
面具的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弹痕。
还有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是封艾带去大都会的，睹物思人的布娃娃，依稀可见女性的样子。
那是小伶的东西。
伊斯特轻轻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捧起那只布娃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封艾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伊斯特才转过头来，眼睛里噙着泪光。
“小伶她”
无论是伊斯特，还是封艾，都很清楚地看见了小伶为她挡下致命的屠刀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小伶毫无生气的身躯被拖回巨树下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小伶该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既然是这样，小伶的面具和布娃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伶面人的面具一旦被脱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小伶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沉默的几分钟里，封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只是被小伶的残躯被增殖的肉块挟卷到了这里，又或许是被乱窜的巨鼠将她的面具叼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别的伶面人将面具带到了这里，但是封艾想了很久，只说了一种可能。
小伶还活着。
小伶是伶面人，伶面人本是异人。异人总有着难以理解的能力，或许小伶恰好有着能够在屠夫的屠刀中，在黑枪的爆炸余波中存活下来的能力，又恰好苟延残喘着，拖着鲜血淋漓地身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这片地下迷宫的出口，恰好抬起头来，看向通道之上那片她不能再染指的天空，彻底消融在了这里。
又或许，小伶在仰望了很久以后，摘下了缝制在脸上的面具。她会以全新的面孔，爬出这片黑暗的世界，回到那片久违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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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地城惊魂ndertheabyss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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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煎熬，地城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在艰巨的催稿压力下完成了这个支线，期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实在是感慨良多。于是我沉思着要不要写个作者感言，在和丑童兽讨论了一阵以后因为大家都很懒所以决定就这样算求。地城之后会是线真正的，故事也会从大都会转移到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吧，祝大家每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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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5
私人轿车停在了双子极星大厦的门口，约瑟夫艾斯兰从车内钻出，没有理会卫兵的致敬，火急火燎地冲上了圆顶电梯。
他的五官笔挺，剑眉星目，本该是英气逼人的俊逸皇子，此刻脸上却挂着极不自然的紧张，眉头紧皱，抽出胸口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显得很是焦躁。
他确实应该焦躁。他也的确焦躁。
潜心安排了两年之久的谋杀陷害，一石二鸟的计划无疾而终。他的兄长迪塞尔依然稳坐高台，而三弟克莱希不仅没有牢狱之灾，更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极星宫。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没有太多权势背景的克莱希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庭审中落下重大嫌疑，毁掉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在一年后公布日之前，将案件反转，为克莱希沉冤昭雪，并且将案件的嫌疑引导对他最有威胁的竞争者迪塞尔，从而稳稳坐上国王的宝座。
为了这个计划，他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将部分异人收为心腹，暗中执行任务。又不惜将与自己交好多年的嘉顿伯爵当做弃子杀掉，只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本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刽子手杀人事件的出现，民众惊慌情绪的加剧，嘉顿伯爵的死将一切推到风口浪尖，最后再让早已和他串通一气的怀尔德警长出面举报克莱希
结果，那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一切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为此，约瑟夫焦灼不已，茶饭不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怀尔德那个肥头大耳的蠢猪都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这段时间以来，约瑟夫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却终究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的父亲，国王陛下阿尔艾斯兰又传令让他到议政厅紧急召见。约瑟夫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在三名皇子管辖城区期间，国王不会与任何一名皇子有太过频繁的联系，父皇如今下令要私人召见，是不是代表着，他的阴谋已然败露？
情况若真如此，以父皇雷厉风行的脾性，他绝对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贬为庶民，失去一切。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约瑟夫的心情越发忐忑。电梯终于在298楼停下，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平静，踏进了艾斯兰极星宫的议政厅。
空旷而肃穆的议政厅里，代表着绝对权威的巨型圆桌之上，并没有国王阿尔的身影。
却有另外一个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却不敢见到的人。
克莱希。
克莱希随性地坐在圆桌前，两腿交叠搭在桌上，戏谑地微微歪着头，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泛着难以言明的笑意。
“好久不见”
“约瑟夫兄长。”
约瑟夫心头猛地一跳，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希浅笑道：
“当然是来等你的。”
约瑟夫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道：
“是你要见我？”
可是，他收到的紧急密令，分明是阿尔陛下的盖章，克莱希又怎么可能伪造得出来？
克莱希脸上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恬淡笑意，看得约瑟夫心中越发忐忑。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那样的风淡云轻的笑意，自己分明是他的兄长，可是每当看向克莱希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才该是下位者这让约瑟夫暗地里对其恼怒至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位弟弟当做棋子，进行陷害。
可是此时的克莱希，却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悠游，就好像这处决定了无数重大政策的肃穆议政厅是他家的后院花园一般。
约瑟夫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幕，他环顾了四周，问道：
“父皇呢？父皇怎么没来？”
克莱希笑道：
“父皇不会来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约瑟夫眉头一跳，克莱希忽然又收起了双腿，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支着头，戏谑地看着约瑟夫，轻轻笑着。
“而且，恐怕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见到父皇的机会了。”
约瑟夫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克莱希的笑脸，笑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嘲弄，他的胸腔里渐渐淤积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
克莱希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问道：
“约瑟夫兄长，你养过狗吗？”
约瑟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克莱希笑道：
“我养过一只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恰好需要有只狗来看门，也可能是我有些寂寞了。我养了一只狗。”
“我教会那只狗起立和坐下，让它去追飞碟，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后来，小狗长大了，变成了大狗。”
“大狗很臭，要经常给它洗澡，这让我觉得很麻烦，原本只是为了解闷，现在却让我觉得更加无趣了。况且，我养的那只大狗蠢得可笑，它连看门都不会，只会在人前狂吠，我越来越不喜欢它。”
“所以，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又心血来潮，打算将它丢掉了。或许是送给别人当宠物，又或许是送去屠宰场，至于那只狗的结局会是怎样”
克莱希慢悠悠地说着，淡淡地看着又惊又疑的约瑟夫，意味深长道：
“谁知道呢？”
约瑟夫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他颤声道：
“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克莱希忽然仰倒在靠椅上，又重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作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我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呢。”
约瑟夫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影逐渐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克莱希态度的骤然转变，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克莱希伸出食指，轻巧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好好想一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约瑟夫。”
约瑟夫什么都想不到，眼前克莱希那张二十年来朝夕相见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无比陌生，他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想要从梦中醒来，眼前的克莱希却始终真实得可怕。
克莱希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僵硬的面庞，眼底里又流露出一丝笑意，幽幽问道：
“你从小到大，都有着极为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向来厌恶一切鲜花。每逢花季的时候，你在出门前总会在胸口塞上一块手帕用来捂住鼻子”
克莱希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最引以为傲的商会，会被你取名为蔷薇？”
约瑟夫霎时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鬼魅般尖厉的啸叫，阴影张开黑暗的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无数散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扑腾。
那时候的约瑟夫，刚满二十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超越父皇平乱建都的丰功伟业。
他凭借着从帝师阿斯玛处潜心学来的商业权术，以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作为起步，想要通过掌控帝国的商业命脉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带着满怀的雄心壮志，亲自走访都会各地，与无数有权势的官宦巨贾交流，为一个极为宏大的商业联盟构建了雏形。
他记得很清楚，在商会建立的前一天，他依照着平日起居的习惯，在清晨七点醒来，用完早餐后，女仆为他递上每日都会有的报纸，他随意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在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那天正有一场蔷薇花苑的花展。
“蔷薇花象征着美与善，象征着坚强与纯洁，象征着高贵的情操和热情的思想”
约瑟夫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这无意间的一瞥让从来都不喜花卉的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蔷薇的寓意，他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随性地决定了将商会取名为“蔷薇”。
问题是，克莱希意味深长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他分明是极厌恶花卉的人。
整个艾斯兰，唯三皇子最喜鲜花，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蔷薇”二字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约瑟夫正彷徨间，克莱希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思想般，轻笑道：
“是不是觉得，蔷薇这名字，分明是无数偶然结合在一起，又恰好迎合了你的命运观才有的名字，根本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不安的情绪在胸间燃烧。克莱希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如果说，就连相信命运的性格，都是我给你的呢？”
约瑟夫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克莱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第一次接触命运两个字，是在我们一起上的人生第一节通识课上，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拧了拧脖子，随性地迈出了脚步。
“你相信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国王，你惊才艳艳的商业天赋，是谁发掘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约瑟夫慌乱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克莱希绕过了巨大的圆桌，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
“你开始养成极强的自律性格，每天都按时起居，一定要阅读报纸，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克莱希要比他矮上一点点，抬着头，眯缝着笑脸。约瑟夫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退再退，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克莱希。
“从你爱读的杂志里，必读的报纸里，细碎地插入一些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或许是一些成功的哲理，或许是一些商业的机会，或许是一朵花的名字。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思维与观念”
克莱希温柔地笑着，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我喜欢你。你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这样的蠢材，最适合用来做玩具了。”
约瑟夫呆滞地颤抖着，没有说话。
克莱希又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或许会很乐意看着你继续去当提线木偶，在皇廷之上饰演着可笑的国王角色”
他的笑意深深地收敛进眼底深处，看上去像是戏谑的死神，无情的恶鬼。
克莱希拍了拍约瑟夫的脸颊，微笑道：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狗狗。”
约瑟夫艾斯兰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势力，连同他的信念，他的野心，在克莱希如若春风的笑容里，一齐化作了泡影。
约瑟夫忽然笑了一声，从眼里淌出泪来，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议政厅中回响。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本是英气逼人的制服显得臃肿而可笑，笑声又转为嚎啕大哭，然后又开始肆意地笑。
克莱希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约瑟夫，眼底里是透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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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6
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c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c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迪波尔被赤身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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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7
深夜中的大学城区被一则紧急播报彻底点燃：
“近日以来依旧在逃的重大通缉犯伊斯特秋楚已经确认行迹，目前位于瓦楞道曼巴酒店，据警方消息，大学城区执行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已经被通缉犯及在逃共犯所挟持，正在沿河西路方向逃逸嫌犯为暴徒党党羽，极度危险，请以下街区居民尽早疏散，远离警戒区域”
“此为艾斯兰帝国特勤局第一序列紧急事件，再次重复，请以下街区居民”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不是辉煌的夜灯，而是无数在街道上急奔的警车。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着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嗡鸣的警笛刺破夜空，如同嗅到了饲料的鱼群向着河西路翻腾而去。。
夜空掀起狂风，大学城区特警部队的武装防暴直升机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碎了空气，扑腾着划过夜空。
悬浮在大学城区南口岸的遮云蔽日的88鬼级航空舰进入了战时警备模式，发出震撼人心的呜鸣，缓慢地调转了方向，拨开浓浓夜雾，朝着波罗斯街区驶去。
河西路的市民慌张地推挤着，在街道上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警察的指挥下朝着警戒区之外紧急疏散，有的人仍穿着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俨然一副逃离地狱的景象。
街道上各处的电子侦测摄像头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像是追寻着阳光的向日葵，黑漆漆的镜头不断移动，记录装置闪烁着清冷的红光。
河西路的另一端，一辆限量版的兰顿加长商务磁悬浮轿车在空中第六车道甩出一道残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狂飙而去。
在这部迪波尔公爵的私人订制豪华轿车里，迪波尔坐在独属于他的后座。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上除了捆满封艾具现化出来的麻绳以外，竟是一丝不挂。他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冷峻的黑色双管猎枪，惊慌失措地对着伊斯特递过来的通讯机，对电话那头的警队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不要轻举妄动！都不要轻举妄动！撤撤掉河中路沿路的所有警备系统，他们说不想看见哪怕一辆警车出现在河中路上快一点！你们想要害死我吗！”
封艾神情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生涩地操纵着这辆磁悬浮汽车，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全速狂飙。
迪波尔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之大，从他对警方颐指气使的态度中可见一斑。当汽车将第二档位加速杆推到极限，冲进了河中路的时候，黑幽幽的街道上果真空无一人。封艾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顶多在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正有着无数红蓝二色的狂风浪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地下某处，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于艾斯兰居民记忆中的部门。这栋地下建筑的核心区域，半球形的空旷房间内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密集电缆，无数电缆有序地爬满了墙面，从顶部延伸而下连接着一台信息光幕。
这台中央控制电脑拥有着人类文明最尖端的计算搜索能力，信息光幕上的绿色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流动，以人类的肉眼根本不可能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艾斯兰帝国大都会里四个城区数以亿兆而计的庞大数据流会在这里被拣选分析。无论是每个街区的交通情况，还是异人革命军的进攻势态亦或是一名第一序列逃犯的在逃情况。
无数双电子眼睛正在追踪着那部飞驰的黑色轿车，光幕上的画面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转换着，意味着这台电脑正在利用大学城区建筑物里一切监控设备进行及时追踪。追踪画面频繁地切换着河中路的不同路段，计算着轿车的行驶轨迹，提前转动摄像头预判轿车的逃跑路线。其计算之精准，数据量之庞大，纵使是全艾斯兰最快的交通工具试图逃逸，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碟子里乱窜的小蚂蚁。
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
当那部轿车如同发疯的野牛般蛮不讲理地冒出刺眼的蓝光生生撞进一幢居民楼的时候，一切追踪都戛然而止。恐怖的烟尘渐渐散去，轿车几乎有三分之二镶嵌进了夜色中的楼体，混杂着灰烟和电弧。所有的摄像头都无法再捕捉车内人类的行踪。
随后赶来的防暴部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艾斯兰的中央电脑无法理解这一切，警察也无法理解。
前一刻还在疯狂逃逸的重大通缉犯，竟好像突然疯了一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汽车插进了楼层之中。恐怖的冲击力就连那辆以钛银金属特制的防暴轿车无法承受，车体被撞得破烂不堪，无论怎么想，车内的人都只会是十死无生。
带着满腹的疑虑，防暴部队涌进了那栋居民楼，谨慎地探查着楼中的情况。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迪波尔公爵地躺在地上，体表的层层赘肉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地面，额头有一道深深的弹孔，死死睁开的双眼中惊惧的情绪渐渐凝固。
这一天是誓师会前夜，这一夜留给大都会居民的信息简直堪称魔幻。
全城通缉的特级重犯忽然出现在大学城区，挟持了执行区长逃逸了一段路程后，竟又离奇消失。
各大新闻媒体马不停蹄地通宵工作着，报道着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迪波尔公爵的死讯甚至震惊了艾斯兰极星宫里的高位者，整个大都会都陷入了一场病态的惊恐狂欢。
而主导了整个事件的两名主角，封艾和伊斯特，正在幽黑的地底甬道走着，并不了解地上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谁都不可能想到，在地下世界经历了无数离奇事件的封艾，在回到地面后仅仅一天，竟然会毅然选择重新回到下水道中。
就连伊斯特也并不是很清楚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任由封艾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圣心大教堂。”封艾不假思索地回应：
“绑架迪波尔只是个幌子。天亮的时候誓师会就会开始，到时候全城人注意力都会转移到艾斯兰军队上去，我们现在已经离圣心大教堂很近了，如果能够混进那帮黑不溜秋的神父阿姨里面，跟着他们走进游行队伍里去做祷告，就有趁乱逃出去的希望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如往常。
两人继续在幽深的地下水道中走着，有着之前遭遇伶面人突袭的前车之鉴，封艾显得很是小心，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誓师会议将于清晨七点在艾斯兰中心区的七棱大楼举行，两人走到圣心教堂附近的地下水道时，已经将近五点。
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封艾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显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伶面人一般都不会随意地出现在地下世界。在下水道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封艾的精神都不由开始有些麻木，只希望能够快点回到地面上去。
两人拐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恍惚间，却捕捉到了转角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封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却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封艾猛地一惊，下一刻，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子，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甚至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眼下这个在无数个难以入寐的夜晚中辗转反侧的女孩子，正是自从他成为异人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至亲之人。
是唐唐。
这是他脑海中不假思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而当他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仍未闪出时，身体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地窜了起来啊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在伊斯特莫名其妙的眼光中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才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那往往会紧接在拥抱之后的一记电击没有出现。
唐唐从他身上落下来，低着头，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出自封艾之手的小黑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过了半晌，她方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往日看来似山涧秋水，又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她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抿着薄薄的嘴唇，直直地看着封艾，却也不说话。
“唐唐”
封艾失神了好长时间，呢喃出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唐唐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轻轻摇头，模样中犹自带着一贯的倔强，就那样看着封艾的眼睛，无言的视线好像就要这样穿到他心底里去。
封艾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唐唐此刻的异样。尽管经历了被小伶假扮伊斯特的事情，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眼下的这个妮子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在那坐落于黄沙上的废弃小镇相濡以沫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怎么说，她手中的那柄小黑伞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见着唐唐不同以往的神态，他终究是没有想太多，他也常常有看不透这妮子想法的时候，只是当做这一向冰冷的小妮子久别重逢，没调整过来，一时间搭错了哪根神经，问道：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唐终于是低下头来，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显得很是憔悴，却还是摇了摇头，话中似是有深意：
“已经不重要了”
封艾怔了怔。唐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就连方才没能掩去的那一丝骨子里的柔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鼻音，说话时却是一贯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封艾心脏整个漏跳了半拍：
“大叔带我来了大都会，新闻上到处都是在追捕你的消息大叔说你们一定会来圣心教堂，让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封艾闻言，脸上满是迷茫，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讶异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老板他人呢？”
唐唐闻言，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叔什么都不肯说，留给我几张日记，自己一个人去了七棱大楼”
唐唐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伊斯特茫然地看着眼前失散已久的兄妹，关于唐唐的事情，在他俩仍在酒馆里打工的时候，封艾也是陆陆续续地跟她讲过的。她看着封艾提起提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仓促地翻阅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看着我见犹怜的唐唐迷蒙的泪眼。封艾突然将那一沓纸狠狠地攥进手心，表情越发阴翳。
他将那几张日记放进了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了揉唐唐的头发，轻柔道：
“我要去找他。你和伊斯特在圣心教堂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唐唐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泛着红的眼眶深深地看了眼封艾，最终什么都没说。
封艾回过头来，对着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你们好好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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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8
解锁支线剧情：利文哲evenr
18年10月8日阴
我可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吧，打仗就打仗，竟然还要写什么狗屁军队日记搞得跟他娘的遗嘱似的。
我反正不需要遗嘱，非要说点什么，就是希望提出这条军令的老东西早死早超生，好让我用他的骨灰粉冲水泡可可饼。
明日随十七师六团去721区的一片山麓交界处，应该也只是寻常的清剿行动。异人军队近年来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涂改痕迹到底在想些什么。
部队派发的白梅烟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难抽。老子的嘴里都快要飞出鸟来了。
甘道尔，如果你能看见这句话，请代我诚挚地对您的母亲问声好。
以上。
18年10月9日阴
上路。
以上。
18年10月10日忘了
这两天还没怎么注意，十七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兵蛋子？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恐怖了，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英俊的面庞，搞得我脊背发凉。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清剿根本就是托尼尔那个老借着名头让我帮着练新兵的吧？
真他妈麻烦。
部队行军速度很慢。配备的机甲数量也比正常编制少了一倍。如果让我知道这群新兵蛋子其实是哪里来的小少爷被托尼尔塞进来混军功的，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塞到马眼里去。
按照这个传送门的迁跃速度，我们还得过上好多天才能真正到达目标地点。
羁旅多烦忧。我开始思念夜之都的玛莎了。
屁股特别大的是玛莎还是斯嘉丽来着？
18年10月11日晴
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行军日子。现在决定痛定思过，是时候给那帮新兵好好做一个榜样了。让他们知道战争远比想象要来的残酷。
18年10月12日晴
和新兵蛋子们打了一天的牌。
18年10月13日
和新兵蛋子们打牌。
18年10月14日雨
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和新兵蛋子们在营帐里打牌。
18年10月15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6日
利文哲！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梦想的人渣败类！你是艾斯兰之星！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你是异人军闻风丧胆的死神！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一定要好好反省！
以上。
18年10月17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8日晴
打牌。
18年10月19日晴
打牌。
18年10月20日阴
我们到了。
这里是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艾斯兰方面的驻军防备很是薄弱，已经可以看见异人的行迹。
明天会和机甲班进入山麓进行急行军式探索。
这真是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18年10月24日暴雨
情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山麓里全都是异人军队。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粗略估计有两个团的人手。
对于异人军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恐怖规模。
负责先行勘探地形的机甲班被发现了。
我们陷入了重围。
十二部机甲被毁掉了九部。
我和仅剩的两名机师藏身在天然溶洞里，明日凌晨会尝试强行突围。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敌军情报传达给六团，让那群毛头小子尽快撤离。
清晨六点。艾斯兰的中心区下起了迷蒙的晨雨。热闹的车流在街区里穿梭，红黄交错的车灯在细雨中晕染。
在艾林格街区，一幢七棱形的巨大建筑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像是无言的狰狞野兽。
这里是艾斯兰的军事重地。
对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在即，誓师会议即将召开，七棱大楼的周围尽是戒备森严的军队士兵。
大楼内部，一名负责安保的中士走进了厕所，听见了一个年轻的下士正一边对着尿盆放水一边吹着流利而轻佻的口哨，他不悦地厉声喝道：
“格林下士！”
那下士闻言，慌张地转过身来，尿渍溅了不苟言笑的中士一身，他慌乱地行了个军礼，甚至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
“到！爱德华中士！”
中士看着自己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头上青筋暴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中士！誓师会议举行在即！”
“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回中士！看门！”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回中士！撒尿！”
“还有呢？！”中士暴跳如雷，下士额头冒出冷汗：
“回中士，还在吹口哨！”
“你很悠闲是吗？”
“回中士，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滚！”
“是！中士！再见！爱德华中士！”
格林下士悻悻然离开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士眉头一挑，干净利落地转身，掏枪，上膛：
“停下。”
格林下士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地转过身来，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眼睛里的神情满是慌张和不解。
“你是谁？”中士厉声问道。
“回中士！艾斯兰皇朝二十二师八团三营斥候连下士格林汉克，士兵序号72336！”
中士冷笑着将食指紧紧地按在扳机上，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默了数秒，挤出难看的笑容：
“你的掩饰天衣无缝，神情c动作都和格林汉克别无二致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格林那个狗日的混球是我的亲生弟弟，在私下见面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爱德华中士，而是会叫我混蛋老哥。”
那“下士”闻言，慢慢地垂下了双手，令爱德华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却已经天差地别，与之前那种拘谨c慌张又带着点本能的吊儿郎当的属于他的亲弟弟格林汉克的神态荡然无存，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身经百战，身心俱疲的兵油子，又像是个颓废度日，眼神迷离的中年男人。
那人卸下了伪装之后，似乎没看到三米开外的52式小口径净化弹夹手枪似的，苦恼地挠了挠头，语气就像是外民区那些在夕阳下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的无业游民，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生疏了生疏了果然不练还是不行啊”
就在这时，战场的本能让爱德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危机感，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能听到枪响，他只意识到自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像只肉粽子似的五花大绑丢在了厕所的角落，那个伪装成格林下士的男人正蹲在他的前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爱德华惊恐而慌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无意识地捏紧了右手，这时，慵懒颓废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挣扎了，右手心的紧急定位植入式芯片已经被我挑出来了。”说着，那人玩味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爱德华的冷汗从颈间滴下：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艾斯兰军队的军事机密？”
那张格林汉克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欠揍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在脸上扒拉着，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胡子拉碴的脸。
这是一张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的脸，除了有一双深邃得意外的眼睛。但是再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那乱糟糟的胡茬底下，隐藏着的，应该曾是一张俊朗c坚毅的面庞，看上去很是陌生，但是却有种莫名地熟悉感，渐渐地，让人忍不住将这张脸和某个早已光荣殉身多年的伟大少将的脸渐渐重合起来。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的，绝望地张开了嘴：
“利文”
“嘘。”封流按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来放烟花的。”
“哦，对了，军刀借我用一下。”
18年10月31日晴
我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女人把我背了回来。
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村庄，那个罗里吧嗦的女人跟我讲了半天土话，最后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了我，这是一个叫做八日的地方。
那群连绵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称为八日山。
异人军队正驻扎在山里，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彻底和六团失去了联络。
昏迷了几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突围的时候，我决定去引开异人军队，让李林和贝利趁机逃回六团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掉，按照军例，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六团此时应该也会放弃搜寻我的下落了。
我得自己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18年11月1日去他娘的天气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聒噪，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青蛙！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过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都很是困难，她不仅严重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按在床上疯狂地换药妈的，那他娘的能叫做换药吗？那是杀猪！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我就被那个恶魔折腾得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漫长人生。我现在听到她身上的铃铛响声就开始两腿发软。
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她，否则我利文哲誓不为人。
备忘：回到艾斯兰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查一查这边土话中的“沐沐信”是什么意思。
18年11月2日晴
这个叫做八日的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奇怪，竟然并没有收录在艾斯兰的世界地图中。
光是凭借地理经纬度判断，应该还是位于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讶异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知道艾斯兰的存在，生存的历史和如今的年代出现了奇怪的断层。如果不是在进山的丛林里找到了报废得七七八八的，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根据那个死八婆的说法，她之所以背我回来，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受伤的“伊戈”。
按照她的描述，“伊戈”应该就是异人军的意思。
这里的居民好像和异人军有着难以理解的联系。
上面的通讯系统并没有损坏。但是却无法联络上军队。这片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信号的传输。
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种时候，我竟然无比渴望后颈那块操蛋的身份芯片可以被星空之上的卫星识别，好让十七师的人把我带回去。
回到艾斯兰区域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得面对那个该死的女魔头。
保持沉着，时刻冷静。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可以吓得到我。
18年11月3日
去他娘的八日山！
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的吗！一日三餐都是吃他妈的馕饼，喝他妈的羊奶！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发出咩咩声，干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沐沐信”地叫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手上晃来晃去的铃铛也烦死了，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把她的铃铛摘下来丢了，否则这玩意儿要成为老子终身不举的阴影。
备忘：回到艾斯兰一定要吃一顿郭庄的炖牛排。
18年11月4日多云
这里的啤酒意外的好喝啊
18年11月5日晴
被村民灌倒了。睡了一天。
18年11月6日忘了
喝了一天啤酒。跟这里的村民玩倒立掰手腕。
18年11月7日
莫名其妙被拉去摔角大赛。差点老马失蹄颜面不保。
把最后一个家伙摔下台的时候，村民们对我热情了很多。
又被拉去喝了一天啤酒。烤羊肉真棒啊！
终于知道了沐沐信的意思，那个该死的臭女人！
18年11月8日阴
迷迷糊糊被女魔头塞了满嘴的霉奶酪。
差点上吐下泻，但是却意外地解酒。
还有点好吃
出于要修理的考虑，拒绝了到村民家里住的邀请。
现在才意识到村民们似乎对那个女魔头也并不怎么友善，尽管她除了凶巴巴的还特别平坦以外长得并不吓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八日村最外围的地方。每天都进山采药。
果然暴躁的欧巴桑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喜欢。
一道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推挤开密密麻麻的人流，焦急地朝着中心区艾林格街区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滴迎面撞在他的脸上，溅起丝丝凉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街道上的荧幕中，没人在意封艾化身的黑袍神父将要何去何从。
中心区的街道各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是盛大的誓师仪式。艾斯兰军队将正式出征讨伐暴徒党余孽，他们将披上威武的军服在街道上游行，在街道两端兴奋而热情的群众拥护中走出大都会，投身进荣耀的战斗中。
淅淅沥沥的雨点似乎都要被警戒线之后热情耸动的群众所蒸腾，摩天大楼的显示屏上不再放映乱七八糟的广告，而是同时在直播着誓师仪式开始前的过程。
他们由衷地欢送着将士们出征，期待着他们化身为英雄再次凯旋。
而封艾，则要带着数不尽的疑虑，穿过重重雨雾去见一个人。
18年11月18日雨
村民们想要把一个忽然患上恶疾的小孩赶出八日村。
他们似乎对那个小孩很畏惧的样子。
女魔头跟那群拿着草叉的村民用土话对骂了半天，好像是不肯让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被驱逐。
她好像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吧，姑娘家的不知道哪来的架势把那群村民逼得连连后退。
村民们指着她和她抱着的小孩子，喊着“莫佑塔”。
后来她才告诉我，莫佑塔是“被诅咒之人”的意思。
小男孩得的是很严重的黑化病。瞳孔已经开始融化，占据了眼白的一半。
在外民区，得了黑化病是必死无疑的。黑化病的病原体一般都会潜伏在孤儿身上，一旦爆发以后，携带者会身体溃烂而亡，病菌也会扩散。这些年四处打仗，有不少艾斯兰军人也会被患病的外民感染，无药可救。
女人终于告诉我，她被村民们排斥是因为她的母亲十年前也死于黑化病。她不肯离开父亲留下的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守，靠着采药换来的微薄收入生存下去。
那铃铛是她妈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今天才知道她叫艾玛。
艾玛在她的家乡话里，是“芽”的意思。
18年11月19日晴
小男孩住进了艾玛的家里。
现在她家里有两个蹭饭吃的了。
我并没有对吃白食感到羞愧，能够气死她才是最好。
小男孩果然是个孤儿。不过却很乖巧。不爱说话，也不怕人。看上去对驱赶他出来的村民们也没什么恶意。对于自己身患恶疾也并不显得畏惧。
艾玛叫他“伽蓝”。我撇了撇嘴，这些乡下人起名字一个比一个魔幻。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驻扎在山里的异人军队动向无从得知。已经修理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重新启动。
通讯系统依旧没办法联络艾斯兰军队。
后颈的芯片可能是他娘的假芯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怎么急着离开了。
18年11月23日多云
荒废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日记。
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记日记的必要。
这两天都在帮艾玛那个婆娘采药，村民们也开始管我叫莫佑塔，随他娘的便吧，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
天天喝羊奶咩咩叫，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伽蓝的病情意外地有所好转。今天心情好，教他认了一些字。
我还是觉得伽蓝这个名字真难听，啧。
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叫什么好呢？
18年11月24日晴
带着艾玛和伽蓝偷偷摸摸溜进山里启动了。
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逛了一小圈。那两个土包子一副王八下海的样子。心中暗爽。
艾玛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没说话。
中心会议厅，三十多名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围桌之前，这次讨伐出征
的行动将由上将施如守担任总司令。这名老上将的资历和艾斯兰都会的历史一样丰富。建都以来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自从黄金一代逐渐老去，统一了各国的艾斯兰已经撤去了大部分军备。帝国的军人也逐渐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势。当年的将星帅才接连退役，军神元帅甘道尔大人也早已撤下了兵权，稳坐高台。这种时候，依旧伫立在艾斯兰的军政舞台上的老将军施如守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施如守神情肃穆地倒数着时间，静默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深深地扫了一眼圆桌子上三十多张熟悉的面孔，有能力坐在这张圆桌之上的人，资历最低也是大校级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往栋七棱大楼丢上一颗高爆炸弹，艾斯兰的军政系统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瘫痪。
施如守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这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处却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段弗拉明戈式的旋律。
明快，忧郁。
音乐很轻，显得有些沙哑。因为是从一部老旧的小收音机里放出来的。
一双坚硬的军靴踏在瓷砖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腰间挎着那部格格不入的收音机的军人，踩着探戈的节奏鼓点，手臂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扰了正在进行誓师会议的一众将领。
军官们诡异地转过头去，发现从门口处走来的，是一张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标志性的俊朗五官让人们毫不费劲地把主人的身份人了出来。
哪怕那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三十年。
哪怕那张脸已经略显苍老。
圆桌中心的施如守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利利文哲？”
“是流枫中将”
“是利文哲中将！”
“天啊！他怎么还活着！”
“利文哲流枫！圣母玛利亚！天啊！”
大厅之内，无数个电子摄像头正在为全艾斯兰的居民们直播着这场空前盛大的誓师会议，艾斯兰都会各处各地的人们抬头望向电子显示屏中那张从历史的浮尘中再次显现的熟悉面庞，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骚动不已。
利文哲流枫。
艾斯兰终生荣誉上将，死后授大紫星勋章。
艾斯兰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建国之后最传奇的军人。
十六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382场战役，无一败绩。
当年年轻气盛的利文哲，是艾斯兰仅次于踏破万川统一天下的军神甘道尔的传说。
他曾是无数艾斯兰军人的偶像。也是无数花季少女的梦想。
当年利文哲中将在一场错误情报引发的意外中，陷入暴徒党大军的重重包围，为了保护艾斯兰十七师新成立的六团而光荣殉身后，整个艾斯兰为他撤去了飘扬在都会各处的蓝白旗帜，一夜之间，满城尽挂白百何。
哀悼会持续了半年。他在艾斯兰永恒纪念碑前的坟墓参拜者络绎不绝，堵塞了三分之一个中心区。
那是堪比国王的最高规格葬礼。
因为他是流枫家族的人。
因为他是利文哲。
这样一个将在艾斯兰的历史上永垂不朽的传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尽管眉眼间已显老态，却毫无疑问是利文哲流枫本尊。
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尖叫痛哭着不计其数，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主人，穿着军装的封流，只是平和地微笑着。
把守在大厅周围的列兵惊慌失措地端着手里的步枪，看向封流的眼神尊敬而迷茫。
他只是笑着，他笑着走上前来，他笑着踏着鼓点，在正向全城直播的摄像头的注视下，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犹豫。手枪在沙哑的音乐声里溅出火光，子弹贯入了施如守的额头。整个会议厅一片混乱，三十名军方要员惊恐地站起身来，躲避着封流子弹的扫射，茫然的列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开始对着封流反击。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议厅，混杂着收银机沙哑的音乐声，小小的铃铛声。封流的全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像是在跳着华尔兹舞一样，以各种诡异的，反人类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躲避无数弹幕的射击，子弹的火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从枪膛中弹出的空弹壳铺满了地面，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惊慌尖叫，子弹在军人们的额头绽出血花，子弹流弹在空气中穿梭，硝烟弥漫了肃穆的会堂，人们焦急地寻找着掩体，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代表着威严的圆桌变成了脆弱的碎木，音乐的旋律逐渐到达，节奏加快，直到合声出现，直到出现，会议厅中央的封流宛如在导演一场屠杀的华丽舞会。
他是利文哲。他是为艾斯兰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将星，他一如既往地创造了全新的奇迹，在沉寂了三十年后重新出现，宛如不死的战神。
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当这样奇迹般的存在站到了艾斯兰的对立面时，将会是如何恐怖的一场梦靥。
封流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抛却了伴随着他终生的荣耀，戏谑地为那些视其为英雄的亿万艾斯兰人跳了最后一支讽刺的探戈。
直到旋律渐弱，时间开始变慢，在无数交织的弹痕密网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渺小列兵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心惊胆战地匍匐着，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慌乱地，下意识地，慢慢地拾起手枪，慢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子弹射向了舞台中心的那个人。
子弹掠过空气，留下白色的弹道，轻轻地旋转着，旋入了封流的胸口。
18年11月26日
通讯系统成功连线了。
但是电流的干扰很厉害。只接通了十几秒。声音嘈杂，没办法汇报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艾斯兰就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18年11月27日
艾斯兰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觉得很累。
每天跟那个婆娘吵架拌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19年1月1日夜
冬元节。
转眼间，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往年的冬元节，都是在极星宫里跟那帮娘娘腔喝酒。偶尔也会去夜之都喝花酒。尽管节日过得很热闹，也一直没太大的感觉。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晚上跟艾玛和伽蓝在屋外烤篝火。
艾玛拿出了藏在地窖里的麦芽酒，发现被我偷偷喝了一半，被揍了一顿。
村庄里面载歌载舞，很是欢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就冷清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
甚至开始觉得，如果每年都能这样过，就更爽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片落后的鬼地方竟然连烟花都没有。
土包子婆娘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被我嘲笑了一个晚上。
麦芽酒很好喝。
备忘：带伽蓝和婆娘回到大都会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烟花。
19年1月2日
艾玛死了。
伽蓝也不见了。
维修完回来，八日村四处都是一片地狱的景象。
是艾斯兰空投的燃烧弹。
八日村不存在于艾斯兰的卫星地图之上。
燃烧弹能够确认坐标，只可能是因为我后颈的芯片。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我很清楚。
他们都因我而死。
在倒塌的屋子里，看见了艾玛的手。
她手上那个丑不拉几的铃铛终于不响了。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封流倒下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似乎远远不足够让人们从这突如其来的荒唐闹剧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封流的突然出现，倒戈开枪，亦或是诸多优秀将领非死即伤的惨重后果，都让人讶然，包括了正通过各地的大屏幕看着直播的市民们。
人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切都保持着极为怪异的寂静。
硝烟渐渐散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存活着的士兵将士们精神紧绷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硝烟的中心。
封流还活着。
他站了起来。随后，他做了一个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举动：
他狼狈地艰难地丢下了武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无奈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人们的心中更加疑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是英雄凯旋，忽然来了个自杀式袭击，最后却又像个兵油子似的干脆利落的缴械投降？然后嬉皮笑脸地通过显示屏，跟所有艾斯兰人说一声“surprise”？
人们愣在了当场，甚至忘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昔日的大英雄，如今的疯子叛徒就地格杀，士兵们也呆滞了起来，麻木地举着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封流。
封流也没有什么表示，坦然地笑着，举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门口处走去。
微微浮沉的烟尘中，利文哲的胸口淌着血，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自顾自地走着。
电子摄像头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移动，列兵们的枪口也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大都会的人们茫然不已，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那些在枪战中幸存的将领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面色青白地看着封流。
全艾斯兰的人都在注视着封流的一举一动。
封艾穿过了静默的人流，竭尽全力地朝着七棱大楼跑去。
他的口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日记。日记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所晕染。
封流已然走到了七棱大楼的门口处。门口的士兵警惕而迷惘地分开到了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都府外的绿草坪上围满了警车军车，警笛长鸣，刺眼的光芒才迷濛细雨中泛起氤氲。
草坪正中心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沉默伫立，封流慢慢地走过去，转过身，背靠在那尊雕像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被自己拖出的那一道嫣红血迹，惨淡地笑了笑。
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湿漉漉的一盒烟，垂下头，用湿漉漉的乱发遮挡着细雨，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抬起头来朝天空吐了一口：
“老了啊。”
封流忽然伸出手来，右手手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铃铛在细雨中轻轻微颤，声音清脆动听。封流眼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烟花了，艾玛。”
所有的声音骤然静止。无尽沉默的时空里，只有铃铛的声音在轻微回荡。
48年7月20日雨
今天带艾玛去看烟花。
整座七棱大楼轰然爆炸。暴云吹起细碎的雨滴，升腾着浮上天空。
就像是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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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利文哲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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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59
利文哲死了。
七棱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废墟。
在枪战和殉爆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十名军政要员死伤过半。
全艾斯兰都陷入了无尽骚乱之中。这是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最为恐怖的一次反叛事件。
全国各地的电子显示屏紧急中断了直播，平滑黑暗的显示屏倒映着街道上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无可遏止的迷茫与慌乱，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在七点整的时候，来自利文哲流枫的第一次枪声中崩塌殆尽。
七棱大楼周围的列兵仓促地进行着疏散的工作，警戒线绕着整个破碎不堪的七棱大楼，隔开了慌乱地人群，没人知道利文哲在七棱大楼之下埋藏了多少炸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加剧艾斯兰的伤害。在漫天烟尘中，幸存的军人围观的人们逐渐扩散开来，远离了七棱大楼。
而在草坪中间，那座在惊人的爆炸中仍然默默伫立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封艾揭下兜帽，头发很快便被细碎的雨点打湿。他默然看着那具背靠着雕像，脸上犹自带着平静微笑的尸体，攥紧拳头。
雨还在下。他口袋里的几张日记很快便被雨点彻底打湿，他的黑色长袍亦如是。
封艾忽然开口说道：
“去你妈的。”
他对着再也不会出声反驳的封流，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着：
“就你他妈知道耍帅。”
“我从四岁起就被你捡回修理铺，你这个人渣却只知道让我去做童工。从我八岁开始，你就没干过一点跟修理有关的活。”
“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对面理发店找琳达小姐，把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赚的钱花的干干净净。唐唐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让她学点好的，也没打算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明明有着足够让她过得更好的本事，却满脑子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除了把我捡回来让我勉强长出个人样，还干过什么好事？逼着我练了十几年的神经病体操，最后又让我变成了异人。我现在被你逼得背井离乡，见不得天日，就连怎么照顾好唐唐都不知道。”
“你他妈倒是玩的很潇洒，帝国将星，利文哲中将，什么责任都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折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封艾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
“去你妈的帝国传说。去你妈的天之骄子。连小孩都带不好，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我他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敢叫你一声爹。”
封艾眯缝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取过了封流僵硬的指尖掐着的半截烟头，塞进了嘴里，掏出打火机烧了好一阵，才把那根浸湿了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抬起头，迷蒙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吐出长长的烟气，在灰暗的天空里泛起氤氲。
“别把阴间搅得太脏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香烟烧到了烟蒂，渐渐熄灭。封艾将那截烟蒂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整个艾斯兰的混乱秩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军方高层受到重创的艾斯兰政府一时间也难以应对。都市各处的电子显示屏重新亮起，新闻台的主持人神情忐忑地朗读着紧急公关仓促准备好的稿子，试图安抚市民的情绪。
艾斯兰皇室临时调派了大量的卫兵涌入中心区维持秩序，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艾斯兰的军队依照行程安排从皇空军营出发，向着外区行军。与计划中不同的是，街道上再无艾斯兰群众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欢呼，慌乱的群众人影耸动，警戒线后方，四处都是骚乱的响声。
艾斯兰清剿行动的总司令死了，谁来主导战事？
那么多政府高层要员死在了七棱大楼，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安排？
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骚动的街道里，一身黑袍的封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圣心大教堂。
一排排空荡长椅整齐地坐落在教堂正厅。只有角落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穿上了修女服的伊斯特。
伊斯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轻轻摆弄着笼罩在袖子里的手指，阿尔萨斯在她的肩头窜来窜去。直到封艾坐到了身旁，她才反应过来，稍稍惊了一下。
封艾看了一眼空旷的教堂，诧异地问道：
“伊斯特，唐唐呢？”
伊斯特眼底微微一黯，低声道：
“她说她要先去世隐乡。”
当封艾读完那几张日记，面色阴沉地离开了下水道后，留下来的唐唐和伊斯特便陷入了沉默。
伊斯特借着地上暗淡的提灯悄悄地打量靠在墙上的唐唐。约莫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整个人都因此而显得娇小可爱起来。清丽精致的脸蛋犹自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绞着手指，煞是惹人怜爱，浑身上下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灵秀气质让伊斯特也不由暗暗自惭形秽。那种眉眼间的灵秀却又和小师叔沈园的灵动有着难以言明的不同。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沈园小师叔就像是生在青山绿水间的幼鹿，单纯不谙世事，却又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性子唐唐却像是通彻人性的流浪小野猫，知道该怎么用什么样的叫声讨得人类欢喜，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架势吓退觑觎食物的竞争对手，可爱狡黠的外表里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独立的强大心脏。
正怔怔地发着呆，唐唐却忽然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精致手枪，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白色手枪，轻轻惊呼了一声。
是当初被封艾弄丢了的小白。
唐唐开口道：“是你的对吗？大叔捡回来的。”
伊斯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唐唐是在跟她说话，有些迷茫地接过了手枪，应了一声：
“是的。”
“你叫做伊斯特秋楚，对吗？”
“嗯”
唐唐会知道伊斯特的名字并不奇怪，艾斯兰到处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她本以为唐唐是想要和她打一个招呼，或者是问一下她被通缉的缘由，或者是问一下她的哥哥封艾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唐唐却只是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平和而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伊斯特，问道：
“你喜欢封艾吗？”
伊斯特彻底怔在了原地，脸上泛起不知所措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唐却似乎并不需要伊斯特回答。径自转过头去，灯光隐约照出她精致的侧脸，她阖上眼睑，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幽幽道：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伊斯特又怔了一怔，唐唐好听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显得平静又轻灵，可是伊斯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唐不可能知道封艾这段时间以来和伊斯特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她不知道玛丽安娜的死，不知道封艾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也不知道封艾为她洗过头，不知道封艾在停车塔里与她依偎取暖的夜晚。
可是她是唐唐。
是和封艾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唐唐。
所以当她看见封艾和伊斯特走过甬道的转角，当她扑进封艾的怀中，看见封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的细微动作，她便明白了一切。
那时候的封艾还不知道扑到身前的是谁，他第一反应是挡在了伊斯特的身前。
不需要问出来，唐唐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已经明白，另一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多问了。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的那一缕代表了某种情愫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投射在眼前这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金发少女身上。被她喜欢的封艾喜欢着的伊斯特就连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所以她没有倔强地争取什么，也没有醋意大发地宣明封艾是她的所有物。她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聪明的女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自讨没趣。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别人争取封艾的喜欢。可是当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最坚强的样子潇洒地离开。
她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逃出大都会，对吗？”
她不等伊斯特回答，便道：
“叫封艾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我会在世隐乡等你们回来。”
伊斯特越发显得迷茫了，犹豫道：
“可是”
可是封艾让她在这等。
可是封艾才刚刚和她久别重逢。
可是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该去哪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到世隐乡。
这些都是伊斯特想问的问题。可是这些话都梗在了喉间。因为唐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不听封艾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就当是报复了。
重逢就要分别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还要逃命，带着她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没有亲人陪伴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坚强的倔强的唐唐，她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事情击垮。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哪里。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伊斯特，轻声说道：
“如果是封艾的话，一定可以和你逃出大都会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她这么说着，竟真的径自走去，决定要离开了。
伊斯特心中莫名泛起苦楚的情绪，呆呆地看着唐唐渺小而坚定的背影隐没在了提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空荡荡的甬道里传出她空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带着俏皮，可伊斯特却连心都揪得阵痛起来。
“我把那家伙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待他哦”
“伊斯特小姐。”
“伊斯特，伊斯特？”
封艾忧虑地晃了晃伊斯特的身子：
“你怎么了？”
伊斯特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失意轻声道：
“对不起。”
封艾皱起了眉头：
“你突然道歉干嘛？”
伊斯特仍旧有些失神地低着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定要离开我留不住她”
封艾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
“没事的。”
“如果是唐唐的话，一定可以提前去到世隐乡等我们，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伊斯特愣了愣，有些讶异于这对兄妹的默契，竟然连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她抬起头来，看着封艾疲惫的眼睛。封艾浑身被雨水打湿，看着自己右手发呆。
“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她。她现在要离开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封艾渐渐攥紧了右手，拳头轻轻颤抖着：“要问问题的话，就只有活着回到世隐乡再说了。”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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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60
迷蒙晨雾弥漫在太平洋之上。
浩瀚海波沉闷地翻涌起波纹，迷雾偶尔被海风卷起，露出无垠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是艾斯兰的火车铁轨，泛着冷光。
一条条布于海面之上的细长锁链看上去像是脆弱无比的桥梁，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巨浪扯断。而实际上，自从建都以来，这些铁轨便长久地铺陈在这里，纵使是阴晴不定，暗潮汹涌的大海也不能够将其摧毁。
人类用科技征服了自然。在海上行驶的火车是独属于艾斯兰的奇特风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斯兰帝国要在海面上建造如此之多的铁路，尽管过海火车的运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船只，光是投入建造铁路和磁性导轨的消耗便已经无比惊人不仅仅是要研发可以承受海浪恐怖压力的铁轨，还要全新的科技制造牢牢吸附在铁轨之上不会被打翻的巨大火车，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低沉的呜鸣从云雾深处渐渐传来。一辆火车穿过海雾，朝着艾斯兰大都会的方向驶去。海风从长长的车厢两侧向后流去，逐渐露出了巨龙一般的车身。橙黄色的车头灯穿透了浓郁的湿雾，细密的水汽在空气中微微流动。
列车长何顿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捧着昨夜未喝完的咖啡，打开了车长室的窗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困倦的睡眼也不觉清醒了许多。火车列车长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时候。此时距离到达外1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看着海面发着呆。
昨夜一整夜都风平浪静，最后一缕夜色被驱散后，清晨的海面便泛起了浓浓的迷雾。有一波迁徙的鱼群被火车的鸣笛声惊扰，扑腾着跳出了海面，亮银色的鱼鳞在晨曦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何顿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早已经见惯了太平洋上的大风大浪，艾斯兰的海上火车至今没有出现过被海浪卷进海底的交通事故。
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何顿海知道不久以后火车就会驶过一片雷雨云，他于是又拿起了驾驶座上的对讲机，开始了枯燥的工作。打开广播，向车厢里的乘客说明火车将会路过暴雨，请乘客们不要慌张，火车车窗会自动锁死，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云云。
广播完毕，他又瘫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海面上的迷雾。
一阵海风吹过，车头前方的云雾散去了许多，恍惚间，海平线与铁轨连接的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道影子不是雨云。也不是游鱼。那道影子在何海顿的视线尽头处沿着铁轨缓缓移动，一时间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何顿海取出了望远镜正欲仔细再看的时候，海雾又重新将火车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望远镜，心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海里的小动物不小心跃上了铁轨，便不再去理会。这是常有的事情：每次火车出海前都要清理车头上碾过的一些鱼类残渣。甚至有时候撞死一两只顺着海浪跳上了铁轨的海豚都不奇怪。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晚上到了，而是因为火车驶进了雨云之下。何顿海关上了车窗，空旷的车长室里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火车车厢上的沉闷响声，何顿海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听着那有规律的雨声，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几乎是五米开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何顿海打了个呵欠，咖啡因并不能让他从熬夜看电视剧的困倦中缓过神来，慵懒地靠在车长椅上，将座椅调低，打算稍稍再眯上一会儿。
他的眼底里越来越模糊，眼睑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在将要睡去的前一刻，他眼里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车窗之外的，一个打着伞，背着包袱，慢悠悠地走在铁轨之上的人。
一阵惊雷灌进海中，刹那间整个天地都白炽得刺眼。何顿海惊恐地坐起身来，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攀上了车顶的紧急制动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外，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疯了。”
何顿海晃了晃脑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因为精神疲惫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铁轨上走嘛，往常撞到动物时，火车头都会颤一颤，现在车长室里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他看花了眼。
“真得好好补补觉了。”
何顿海呐呐着，又躺到椅子上，径自眯眼小息去了。
火车如同狰狞的黑龙在雨云下穿行。长长的车厢向着身后的海平线无尽绵延，壮观至极。而从空中看去时，却又只是沧海之中的一条小小黑线，缓缓地朝着大陆边缘游去。
车厢上头雨水纷纷溅落，一只鞋子轻巧地踩在车厢顶上，雨水晕开涟漪，又将鞋子浸湿，车厢在雨中剧烈的晃荡，在车厢顶上撑着伞走着的人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雨伞是很普通的雨伞，所以在狂风暴雨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伞骨，随风飘去。
雨伞下的男人有着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发髻，眼睛有神而温和，就像是脾气很好的书生。
雨越下越大。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狰狞一角的巨大都城。
日头逐渐东升。到了正午的时候，列车已经甩去满身的海水，驶进了外一区。余下的水渍在阳光的暴晒下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在列车里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旅客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鱼贯而出，工作人员提起高压水枪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冲刷火车的外壁。
何顿海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批旅客也离去后，慢吞吞地打开了车长室的车门，准备下车去休息。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右手缠满了绷带。裤管湿了小半边。正平静地站在车长室门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一脸讶异的何顿海，很认真地问候道：
“你好。”
何顿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犹豫道：
“你是”
男子礼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在下李默存。盘缠在前段时间用完了，又出于一些原因必须尽快赶到大都会，只得坐了一趟顺风车”
何顿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钱搭车混进来就算了，也不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逃票了事，竟然还要来跟他道歉？
他的那身衣服，那把雨伞，还有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默存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串木珠手镯，递到了何顿海身前：
“我想用这个来抵押车票的费用。”
何顿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串手镯，手镯样式看起来平淡无奇，握在手中时，却温润如玉，有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是什么？”
李默存笑道：
“是我自己盘的木珠手镯。虽然还没有盘好，但是成色应该也很不错了。戴在手上会有宁心静气的效果，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何顿海满脑子浆糊，依旧愣愣地摸着手里的手镯，呆呆地看着李默存。李默存又道：
“我比较赶时间，就此别过。”
李默存言罢，又礼貌地对他倾了倾身，真的就这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何顿海看着手里的珠串，满是疑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张温和的充满书生气质的脸，他的确是见过在外1区张贴的通缉令上。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偌大的火车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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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61
枪声在大街上接连响起，混杂着骚乱人群的尖叫声。子弹扫过华翰道的居民楼，在楼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警笛声刺痛了人们的耳膜，防暴警察正在紧急疏散附近街区的人群。
在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螺旋桨不断轰鸣，似乎大地都为之颤抖。直升机侧敞开的门口处，戴着热成像感应器的士兵蹲伏在一台狰狞的巨大机枪之后，枪头冷峻地对着在巷道里穿梭的两个身影扫射。
穿着神父袍的封艾和伊斯特在华翰街区疯狂地飞奔，躲避着艾斯兰军队的追袭。他们所到之处，身后都会如同遭遇战争一般变得狼藉不堪。
誓师会上封流的反叛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巨大骚乱，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一个神父一个修女，混在骚动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向着大都会之外走去。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伊斯特在艾斯兰军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利文哲的事件上，正是他俩最不起眼的时候。谁知道，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意外突生。
走在封艾身旁的伊斯特忽然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封艾眼疾手快地扶起伊斯特，竟发现伊斯特藏在帽下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伊斯特你怎么了”
先前他在教堂里与伊斯特汇合的时候，伊斯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初被怨憎会留下的伤势也已经在这几天恢复了大半。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面如金纸，失神地说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封艾一脸的诧异，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喉咙都开始发麻。
伊斯特的身体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整个伊斯特的身体，都在那么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电视机画面里的人物，因为卡带了的缘故，整个画面的像素骤然降到了最低。
“这是诅咒。”
封艾麻木的大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跳出来这句伊斯特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的身体，是一个诅咒。
再下一刻，阿尔萨斯惊叫着从伊斯特的衣服里窜了出来，窜到了封艾的怀里。伊斯特整个人体内的黑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黑炎，街道上的居民被这恐怖的一幕所惊吓，纷纷慌乱地惊叫起来想要远离两人。那黑炎的速度却更快，在几个呼吸间便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了整个街区，脆弱的凡人们完全无法承受那极为暴戾的黑色气息，接连昏迷过去，嘴上眼里淌出鲜血。
封艾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伊斯特不肯放开，承受着无比澎湃的黑色气息。过了好几分钟的时候，那笼罩着整条街道的黑气才又慢慢收拢，回到了伊斯特身上。
伊斯特宛如溺水多时的人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缓过神来，吃力地大口呼吸着，丝丝缕缕的红润血色重新攀上了她的身体。
封艾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听到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呜鸣声这条街道上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景象，必然会引起警局的高度留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忽然抓起伊斯特的手：
“你还能跑吗？”
“嗯”
“他们又钻进了居民楼了！”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防暴部队的长官暴躁道：
“那就把整栋居民楼包围，加派第六队，第四队去堵截红墙街区。”
对讲机又响起：
“长官，这样不起作用，他们”
那座豪华公寓大约十多层的落地窗骤然被黑色的子弹击得粉碎，封艾双手一拍，脚下的地面泛起蓝光，地上的混凝土砖扭曲变形，从大楼之外延伸出去，化作了对面大楼的长长踏板。
两人踩上踏板，急匆匆地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急奔，冲向了对面的楼房。
直升机忽然掠至两座大楼之间的街道上，飓风扫得封艾耳朵生疼，下一刻直升机上配备的重机枪又开始对着踏板上的两人疯狂扫射，枪口泛着激烈的火光，子弹打进了一片骤然亮起的蓝光之中，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击声。
混凝土制成的踏板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得碎石飞溅，眨眼间已经摇摇欲坠。封艾丢下了挡在身前的巨大防暴盾牌，盾牌在空中化作蓝光消逝，转而又抓着伊斯特的手，加速急奔，在踏板崩塌殆尽的瞬间，飞身扑进了对面的大楼中。
“那个异人的能力太奇特了，包围对他们不起作用”对讲机里的士兵仓促道。
那名长官攥着手里的对讲机，语气越发冰冷：
“保持热成像追踪，我去申请热感追踪导弹使用权限。”
奔逃仍在继续，封艾和伊斯特就像是过街老鼠，逃避着满街乱窜的贪婪野猫，借着各种各样的建筑巷道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变化异能藏匿身形，无奈参与追捕的部队人数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又钻进了一栋居民楼，向楼上急切地行去。封艾急得焦头烂额，疯狂地思索着可行的逃脱办法，忽然间，他的衣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阿尔萨斯竟直接从他的袍子里跳出来，在地上神经质地绕着伊斯特到处乱窜，看样子非常急躁。
封艾急道：
“阿尔萨斯！快回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不是的”
身后传来伊斯特慌乱的声音，封艾回过头去，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她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满是迷茫和无助。
不祥的感觉如同阴冷触手在封艾体内肆意弥漫充斥，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话来。
伊斯特的面色又开始变得无比苍白。
她的嘴唇微微轻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封艾”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封艾。
伊斯特的身体又是一阵模糊，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虚化起来，连带着的，她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的时候，发生的频闪。
楼下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楼外是直升机刺耳的轰鸣声，阿尔萨斯焦急地上蹿下跳，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封艾木然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伊斯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指交错而过，却没有交叠在一起。伊斯特的手指从封艾的掌心穿了过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从伊斯特体内狂涌着席卷而来。
凝若实质的黑色气息带起凛冽狂风，割裂了封艾的皮肤，他的衣服头发被吹乱，他的目光呆滞。
大地开始颤抖。
整栋居民楼开始颤抖。
整个大学城区都开始颤抖。
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楼道的灯管被剧震拉扯破裂，玻璃窗也被震裂。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防暴部队措手不及，直升机驾驶员死死地提起操作杆，让直升机上升了很长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楼梯上滑落的建筑碎片，在街道上疾驰的密密麻麻的警车被碎石砸翻，产生了恐怖的连锁效应，一辆接着一辆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宛如一派末日景象。
伊斯特的身体在不断的闪烁中逐渐虚化，最终在某一次闪烁过后，她举起的手上穿着的袍子突然便显得空荡荡的，轻飘飘地垂落到地面上。
伊斯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她穿着的那件修女服空荡荡地软塌了下去。
封艾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随着时间褪去，反而越来越浓。
地震很剧烈，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地震结束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地上的修女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阿尔萨斯吓了一跳，连忙窜到了木头般呆立着的封艾身上。
那件修女服里，慢吞吞地，极小心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星辰般的眸子。
稚嫩的面庞。
分明就是和伊斯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支撑不起这么宽大的修女服，修女服慢慢滑落，露出了伊斯特常穿的红色裙子。那是伊斯特乔装成修女时穿着的衣服，是一条很衬身的连衣裙，可尽管如此，这条连衣裙对于现在的这个小“伊斯特”而言，还是太大了。长长的肩带也挂不住她小小的肩膀，滑落到了臂膊的位置。
那小“伊斯特”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和呆滞的封艾对视了一眼。
那双封艾本该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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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62
在看见封艾的那一瞬间，小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惊慌地缩着身子，不断地在地上挪动远离封艾，靠到了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封艾的大脑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失忆症。”
他记起了在世隐乡初见伊斯特时，她说过的话。
“小师妹不是异人。”
林舍予当初让他去艾斯兰保护伊斯特时，曾经如是说道。
“有些事忘不掉的。”
他和伊斯特乘坐火车第一次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这么说着。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
玛丽安娜鬼鬼祟祟地对他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轻轻地说着。
伊斯特啊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小时候的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封艾木然抬起脚步，走到小伊斯特的面前，颤声道：
“伊斯特你是伊斯特，对吗？”
小伊斯特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封艾，越发地瑟缩了起来，看起来不仅完全不认识封艾，还对他极为抗拒。
酸楚的情绪莫名地在心头泛起涟漪，封艾轻声道：
“伊斯特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封艾，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可以吗？”
小伊斯特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墙根处了，眼里溢出惊恐的泪光，无声地c却撕心裂肺地哽咽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希望可以离他远一点c再远一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来自楼下的密集脚步声再次响起，阿尔萨斯慌乱地窜进了封艾的怀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封艾立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此地。
封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横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惊恐地失声哑叫着，孱弱的手脚疯狂踢腾着想要摆脱封艾，小小的力气完全不足以反抗，被封艾强行抱到了怀中，向着楼上狂奔而去。
小伊斯特眼中泪水不断溢出，死命地挣扎着，狠狠地对着封艾的臂膊一口咬下。封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妮子竟是完全不留余力，尖锐的乳牙深深地扎进封艾手臂的皮肤里。封艾痛得直打颤，却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放开伊斯特，径自冲上了顶楼，毫不犹豫地朝着顶楼的落地玻璃窗撒腿狂奔，把伊斯特护在怀里，借着冲劲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跃出了大楼之外。
身后紧随而至的防爆士兵对着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的封艾疯狂扣动扳机，刺目的火舌照亮了整个楼层，封艾在身后具现化出一面盾牌，如同龟壳般将子弹堪堪挡下。再下一秒，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从封艾侧面袭来，一枚泛着死亡色彩的热感追踪导弹在空中划过白弧，朝着封艾直冲而来。
封艾睚眦欲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转身，蜷缩成一团，将小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身上蓝光爆闪，尽使平生之力将身后的盾牌不断加厚加固。再下一秒，导弹径直撞上了盾牌，发出无比剧烈的轰鸣声，在恐怖的爆云中，封艾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般抱着伊斯特撞进了隔壁的楼层。
爆炸产生的浓密烟云逐渐散去，防暴小队的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声音：
“给我继续追，包围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防暴部队从封艾被贯进的居民楼鱼贯而入，长官从指挥室的显示屏里紧紧地盯着热成像感应的画面，爆云卷起的余热充斥了整个画面，一时间满屏赤红，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一队又一队的防爆士兵仔细地将居民楼的每个楼层都搜索了一遍，又上报：
“长官，居民楼里找不到通缉犯的身影！”
那长官皱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冷冷道：
“以居民楼为中心，在半径四公里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
防暴部队分散到了街区的各处挨家挨户地进行搜索，就连武装直升机也撤出了那条街道，监察附近区域的异常，没有人知道这两名通缉犯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
而就在那栋居民楼的底层之下，一个狭小的坑陷中，封艾正虚弱地窝在土壁边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方才他被热感应导弹击中，贯进了居民楼以后，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抱着小伊斯特冲下了一楼，凭借着界师的能力将底层的地面分解重构，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两人的小小地坑，又将顶上的瓷砖地面恢复了原状，还在地坑周围具现化出了泥浆隔绝了热能外溢，让热成像感应器无法侦测到他们的存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艾斯兰军队的追踪。
当初他和伊斯特挟持迪波尔公爵逃跑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法子，才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封艾的后背被导弹炸得血肉模糊。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有那面巨大的盾牌隔绝了直接的爆炸伤害，光是爆炸的恐怖冲劲都足以将其内脏震得粉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封艾在揭穿了克莱希的真面目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场惊险的奔逃打斗之后，受过的重伤不计其数，晋入往生境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一颗导弹收拾掉。
纵是如此，在仓促间幻化的盾牌仍然不足以卸去太多导弹的伤害，封艾瘫靠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肩头上还留着小伊斯特咬下的深可见骨的齿印，犹在向外汨汨地淌出鲜血。
而小伊斯特，则是瑟缩在另一边的墙角瑟瑟发抖，和封艾保持着最大的距离，抱着比自己娇小的体型宽松了太多的裙子，遮掩着瘦弱的身躯，透过两人之间那盏灯光黯淡的提灯偷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封艾。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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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63
过了许久，封艾才缓过劲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饼，朝着小伊斯特那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仍旧蜷着身子，抗拒地看着封艾，摇了摇头。
封艾又吁了口气，将干粮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地上，阿尔萨斯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啃着那一小块干粮饼。
直到这时，小伊斯特才稍微安定下来，悄悄地偷望着白白圆圆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正投入地把干粮粉塞满了腮帮子，直立起来憨态可掬地咀嚼着，那副好笑的样子令人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过了一阵，阿尔萨斯的小脑袋又转向了伊斯特，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地和伊斯特对视着，透着疑惑的神采，几根白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仍旧不忘咀嚼嘴里的干粮饼。
阿尔萨斯忽然一点一点地爬到小伊斯特跟前，又一下子窜到了伊斯特的膝头上，小伊斯特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鼠，却好像并没有把它赶走的打算。
封艾挠了挠脑袋：
“伊斯特你不是连阿尔萨斯都不记得了吧？”
阿尔萨斯已经窜到了小伊斯特的手心，小伊斯特畏怯而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捋着阿尔萨斯的毛，阿尔萨斯微微翕动的小鼻子仔细地嗅着伊斯特手上的味道，传来酥麻的感觉。
小伊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封艾，依旧没有说话。好在封艾认识了伊斯特已经很长时间，光是凭小小的一个神态便估摸出了她想要问的话，一边暗笑这妮子有话憋着不爱说的脾性原来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习惯，一边解释道：
“这只小老鼠叫阿尔萨斯，是你养的。不过名字不是你起的，至于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也没告诉我”
说着，封艾又郁闷呐呐道：
“我这段时间过的真是奇幻。早就知道你有失忆症，没想到你还会突然变成小孩子。”
小伊斯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静静地抱着阿尔萨斯在怀里蜷缩着。
封艾脱下了身上的神父袍，身上满是撞破玻璃划破的伤口，后背的地方更是鲜血淋漓，衣服几乎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封艾一边把后背的衣服卷起，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吃力地把神父袍扯成布块按在身上止血。
小伊斯特偷偷地看着封艾的一举一动。他臂膊处的齿痕仍然在淌血她咬下去的时候可是完全下了死力的，直到现在她的牙根都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层，小伊斯特看向封艾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犹豫。
封艾艰难地帮自己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接着问道：
“伊斯特，你现在多大？”
小伊斯特怯懦地望着他，没回应。
封艾撇了撇嘴，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师匠吗？”
听到师匠两个字的时候，小伊斯特眼底的戒备之色明显淡去了少许，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林舍予姐姐呢？”伊斯特摇了摇头。
“李默存大师兄？猪头三师兄？呃玛丽安娜？”
小伊斯特接连摇头，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似乎这几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
封艾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哎一点头绪都没有。”
封艾忽然想起来，之前玛丽安娜似乎曾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伊斯特刚刚成为酒馆里的侍应生没多久，大学城区便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说“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工作”。
那次发生的地震，也是与方才伊斯特变小时发生地震的情况不谋而合。
难道说，每次伊斯特出现这种身体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地震吗？
这样一来，却又好像说不通。毕竟封艾初次在328区的矿场上遇见伊斯特的时候，她显然也经历了一次变化，否则不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好端端的，甚至能够把自己拖回世隐乡。
这么说起来，那次伊斯特身体的异变也确实蹊跷，她身上的黑气直接惊醒了埋藏在地下的小山一样的挖矿机器人，若不是如此，封艾也不会成为异人。
不过，这一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伊斯特会“失忆”，且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夸张的异变？
那天她在夕阳下与灰色斗篷男子对战的时候，被拦腰砍中的恐怖伤痕
难道说，伊斯特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变成全新的伊斯特，所以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会消失不见吗？
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又该如何解释她还记得师匠的存在？
林舍予当初安排他来大都会的目的是“保护伊斯特秋楚”，她究竟有什么已经知道的事情瞒着他不肯说？
封艾越想越迷茫，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伊斯特的身世简直是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那一团总是缠绕周身的诡异黑色烟雾，两把诡异又威力惊人的黑白双枪
封艾眉头一皱，恍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笔记本”
封艾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和伊斯特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一直随身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被迫和克莱希玩猫鼠游戏，离开旧公寓的时候，伊斯特也只是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却仍旧带着那本笔记本。
现在，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
封艾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那是即将触及真相的面纱的紧张，他慢吞吞地伸手探进背包，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笔记本。不起眼的封皮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光这么看，完全没办法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内容。
他有预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可以解答他大部分的疑惑。可是当他将手指轻轻抚上笔记本的边缘时，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温柔地逗弄着肩头上的阿尔萨斯，眉眼在不觉间已经柔和了下来，就像是结交到了新伙伴的小孩子。她现在一点有关于封艾的记忆也没有，也完全不记得那本笔记本是她的东西，封艾如果真的要看的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可是最终，封艾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伊斯特这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或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小伊斯特将信将疑地看着封艾，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过了那本笔记，又偷瞄了封艾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她认真地看了几页，又翻过一页的时候，脸上忽然溢满了吃惊的神情，抬起头来惊异地看了封艾一眼，不小心对上了封艾的眼神，又紧张地缩了回去，一目十行地翻了两页。
封艾问道：
“有用吗？写了什么？”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抱着笔记本缩了缩，使劲地摇了摇头。封艾郁闷地撇了撇嘴，这妮子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信任他。
不过，最初遇到伊斯特的时候，她对封艾也是这样抵触的。两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只有这种时候，封艾才会苦笑着发现原来平日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伊斯特已经是相对活泼的状态了。
想到这层，封艾也只好舒了口气：
“好好在这里休息一阵把，那群家伙不知道要搜查多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的。”
封艾又温柔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就真的径自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从地下世界出来以后，封艾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绑架迪波尔公爵时伊斯特情绪的暴走，封流的死，与唐唐短暂的相见还有分离，伊斯特忽然变小他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小伊斯特悄悄地舒展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封艾发呆。平时大大咧咧的封艾，在睡着的时候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就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眉头紧皱，无助地蜷着身子，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
地坑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小伊斯特又开始慢慢地翻动着那本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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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64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两名通缉犯消失的居民楼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一对兄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早就已经利用具现化的能力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封艾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小伊斯特的头发也被他染成了蓝色，这样一来，两人的发色就等于是调换了一番。
封艾身体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而那时候的小伊斯特，不知是因为读完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是因为看见了封艾人畜无害的睡颜，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奇怪家伙的存在，终于也不再那么抵抗封艾，虽然说仍然抑制不住地对封艾的接近感到抵触，最终还是在封艾苦口婆心罗里吧嗦长篇大论的劝说之下，强忍着不适让封艾帮他换了一番造型。
封艾神经大条的性格又逐渐显露了出来，在帮小伊斯特折腾新造型的时候显得很是悠哉，甚至还有心情仔细地帮她扎了两个可爱的马尾，这扎头发的功夫是封艾小时候就用唐唐练出来的，可谓是驾轻就熟。两人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跟哥哥比起来，妹妹好看得有些夸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对亲生兄妹。
这也是伊斯特变小以后带来的意外好处：本身大都会周围贴的就是伊斯特的通缉令，现在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再稍微改一改发型，就完全不会有人将这个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女孩跟通缉令上的罪犯联系起来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重新走到了大街上。
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逃生经历，封艾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怀念这种久违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就像是在经历苦痛挣扎后长出了墙缝阴影中的爬山虎，恣意贪婪地享受着七月末炽热的阳光，尽管周围的艾斯兰居民们仍然没有从七棱大楼的爆炸伤痛中缓过神来，至少艾斯兰的军队也依照行程走出了大都会，这无疑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封艾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悠闲地迈着步子朝着大学城区的关口走去，就像是个吃了午饭出来散步消食的嚣张老头。小伊斯特怯懦地跟在封艾后面，亦步亦趋的很是乖巧，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封艾牵着手。
两人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好几条街区，宛如闲庭散步般走着。若不是身上的艾斯币一点不剩都留给了那群可怜的女童，封艾甚至还想买上两个长长的法式面包跟伊斯特抱着边走边啃。不过一想到因为伊斯特的变故，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两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地回到世隐乡，封艾又不由心情大好。就连去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和蔼可亲，眉清目秀。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瞥见封艾的时候，封艾都会还以一个无比热情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以为是哪里的精神病院把病人放了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避让。封艾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起一口大白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他并没有嘚瑟太久。
当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游移的时候，陡然留意到了街道正中的一道身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黝黑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就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像是伫立在河流底下的沉默顽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将人流分成了两道，正对着封艾的方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怪异无比。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封艾便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无暇去理会小伊斯特疑惑的目光，死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上那个黑斗篷里的身影。
这样的奇怪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常理，那就大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封艾的心脏，缩在封艾口袋里的阿尔萨斯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虚握起右拳，右手的手套里，精致完美的白纹泛起隐隐蓝光。
他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觉得那个黑斗篷正在等他。
黑斗篷确实是在等他。
所以当黑斗篷看见封艾的时候，斗篷下阴影中的半边脸咧起了怪异的笑容。
那人揭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溃烂臃肿的不似人形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溃疡的烂牙，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撕裂了他腐烂的口腔肌肉，一丝脓血从唇边淌下。
那人却如同毫不在意一般，笑容越来越兴奋，布满脓疮的眼眶撕裂，突出的眼球溢出血丝，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着远处的封艾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封艾听不见。
可是他看见了那人的口型。
是在说
“将军。”
象棋对弈中，代表胜局已定的“将军”。
封艾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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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65
那人狞笑着揭下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了满是疮痍的上身那不是累累伤痕结痂后的痕迹，更像是经受无数病痛折磨皮肤溃烂又愈合后的令人作呕的瘢痕。
而在他的左胸口处，心脏的地方，缝上了一块形态怪异的女伶面具。
封艾霎时间皱紧了眉头。
“鬼域瘟极。”
那人话音刚落，以他脚下的地面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散，艾斯兰街道的混凝土路面竟极不可思议地被转化成了一片焦土，整个街区在刹那间恍如坠入了无间地狱，路上的行人发出痛楚的身影，有人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有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瑟瑟发抖，有人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血，有人痛苦地嚎叫着抓挠着脸上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封艾体内的七重楼开始疯狂运转，抵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与伊斯特的黑色气息性质相似，类型却完全不同的威压，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站在这片焦土之上，就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的体温开始上升，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关切地看向了身后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看着那远处的怪人瑟瑟发抖，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状况。想来是封艾体内的界核，伊斯特体内的两个鬼界与那怪人散发出来的鬼域互相抵消了的关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三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封艾死死咬着牙关，深知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与其硬抗，更何况他身旁还带着个柔弱的小伊斯特封艾当机立断，双掌猛然一拍，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能量，蓝光在掌间爆射而起，身前的一大片土地逐渐上升，形成了一面厚实的石墙，将那怪人隔绝了开来。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伊斯特的手臂，转身狂奔。
“快跑！”
“刚刚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太没意思了。”
怪人不慌不乱地径自呐呐着，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一样，按住了一个被奇异病痛折磨四处乱窜的行人的脸。
那五根枯如柴枝的手指覆上那人面庞的瞬间，那行人便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与此同时，怪人的那只满是脓疮的手臂竟然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恢复，脓疮病斑渐渐消失，而那个惨嚎着的行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原先只是发热通红的皮肤已然变得溃烂不堪，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像是怪人将整只右臂里的病痛都转移到了那行人身上一样。
转移结束以后，怪人的右手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不再显得羸弱无力，反而是青筋虬结，死死地掐住了那张脸，就连面骨都被五指间的恐怖力量压得内陷起来。怪人直接就这样用那只完好如初的右手将行人的尸体当做人肉炮弹，以惊人的力道甩了出去。
那具行人腐烂的尸体在空中贯出一道残影，瞬间嵌进了墙壁之中，与此同时，尸体中的血浆爆溅，那血浆有着惊人的腐蚀性，没一会儿那面厚实的土墙便被溶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怪人满意地握了握右拳，光是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右臂上已经又开始逐渐被病斑所蔓延覆盖，那怪人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土墙的溶洞。
溶洞之后的街道上，封艾带着小伊斯特撒腿狂奔，转眼间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怪人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土墙洞口，还未完全被病斑重新腐蚀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缝制着一块女伶面具。
怪人就这样握着女伶面具，将其从胸口上扯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崩断的缝线和渗出的伤口，就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块女伶面具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骤然拧身旋臂，右臂的青筋炸裂开来，直接将女伶面具当做飞镖投掷了过去。
女伶面具在空中划过一条致命的弧线，封艾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阵无比阴冷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察看，全凭本能用出了一记懒驴打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了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
女伶面具余劲未止，生生嵌入了封艾身前一个正在逃跑的行人后背。
封艾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那行人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身体以极其令人作呕的姿态膨胀扭曲，内脏翻卷又归位，仿佛是在短短几秒内将整个人放进了搅拌机绞成肉泥又重新拼成了人形，再次恢复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那个浑身病斑的怪人。
他怪异地朝着封艾笑了笑
“这招叫恶疾转生挺有趣的，不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温柔乡麾下八苦代号：病。”
封艾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怒喝了一声：
“你有病啊！”
“”
说完这句话，封艾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劲，又改口道：
“你神经病啊！”
自称病的怪人对于封艾的耍宝毫不在意，桀桀笑道：
“捉迷藏已经结束克莱希让我现在就带你回到温柔乡，该轮到你来当鬼了”
“放屁！”封艾怒道：
“你说结束就结束啊？我就不！”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呢。”病的声音阴冷，带着戏谑：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回去，今天克莱希给我的容器限额只有300个，死掉的人太多的话，我可不太好交代啊。”
病直勾勾地盯着神情严肃的封艾，陶醉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容器呢超强的恢复能力，健康的身体足够我用上一两年也说不定。只可惜，克莱希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那我也只好再慢慢陪你玩一玩了。”
病的眼神越来越兴奋，贪婪地望向了躲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
“所以，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封艾身上鸡皮疙瘩都要窜了起来，叫道：
“你休想！”
他双掌猛然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
“邪王真眼暗夜九天燚龍风转魔贯炎光破四式！”
耀眼的蓝光几乎穿透了整个街区，病眯缝起眼睛，胸口的女伶面具逐渐陷进了皮肉之中消失不见，艰难地抬臂在前提防着封艾蓄力吟唱已久的奇怪招式。随着蓝光爆闪，一声清脆的爆炸响起，街道上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白烟。
封艾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具现化了一颗烟雾弹。
此时病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封艾早已拉起伊斯特的手仓皇遁进了烟雾之中没命地狂奔。病怪异地桀桀冷笑了几声，轻道了一句：
“尸鬼夜行。”
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话音刚落，整条街道上因感染了各种病痛而横倒在地的行人们开始挣扎着起身，身上的骨节怪异地增生突出，瞳孔内陷爆裂，面无人色，如同丧尸一般晃晃荡荡地在白烟中来回嗅了一阵，循着气味以古怪的姿态朝着封艾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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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66
漫天白雾中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啸声，正在死命狂奔的封艾心底骤然一凛，左手将小伊斯特扯入怀中，堪堪避过了从迷雾中扑将过来的一只腐烂丧尸，右手蓝光连闪，幻化出一柄长刀，不假思索地朝着那扑倒在地的丧尸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身后又有尖啸响起，他猝不及防，勉力将手中长刀甩到了身后，又一只丧尸嚎叫着飞扑到了封艾的身后，长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丧尸的脖颈，丧尸发出刺耳的嘶声，死死地抓着封艾的双肩，下巴夸张地张开，露出满口烂牙，僵持着想要对着身下的封艾咬下。
封艾紧咬牙关，右手的长刀绽出蓝光，快速地扭曲变形，化作一截长长的铁条将扑到头上的丧尸死死捆住，又猛一施力，将那只丧尸连人带刀甩飞了出去。
稍得喘息，封艾脚步丝毫不停，抱起被吓坏了的小伊斯特拔腿便跑，周围苏醒的丧尸越来越多，对上一两只还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只有被满街丧尸撕成碎片的命。
封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没头没脑声东击西的奇招竟然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本想借着烟雾弹拔腿开溜，结果却正中病的下怀他竟然能够将街道上的死尸复生，且那些丧尸似乎是凭借嗅觉来寻找目标的。
此时的封艾四周全都是烟雾弹的白色迷雾，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提防迷雾之中未知的攻击，而对那群本就不需要视力的丧尸而言，封艾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鼻子里的骨头一样明显。这样一来，他无疑是作茧自缚了。
封艾又幻化出了一把惯用的长刀挡在了身前，一路上劈开无数晃晃悠悠涌上来的怪异丧尸，身上溅满了恶臭的汁液，也不知是血还是脓。小伊斯特早已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缩在封艾的怀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普通人尸体化作的丧尸大多行动迟缓，不堪一击，可是胜在数量众多，长长一条街道上起码有上百个丧尸，封艾怀中还抱着小伊斯特，战斗中无时无刻都需要留意她的安危，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堆积在周围的丧尸和残肢也越来越多。
丧尸群将封艾和伊斯特包在中心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圈，封艾将伊斯特护在怀中，警惕地望着四周，不时出刀将飞扑过来的丧尸拦腰砍断，已然陷入了僵局。
远处遥遥传来微不可闻的响指声，下一刻，周围的丧尸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病拖着满是疮痍的身体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上犹自带着悠游自得的冷笑：
“一点雕虫小技，见笑了。”
封艾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病，没有说话。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怀里的小伊斯特紧紧地捏着封艾的领口，畏惧的模样煞是可怜。
“那么”
病那双布满血丝和白翳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病态的渴望：
“现在是正餐时间！”
封艾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病突然抬起头来，体表的皮肉连同心脏处的女伶面具诡异地内陷，腹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鼓胀，就像是被泵入了大量气体的气球，膨胀到了无比骇人的地步，随后病猛然张开下巴，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出大量混杂着血肉内脏的腥红液体，那道血柱眨眼间便喷到了封艾的跟前，直指封艾怀中的小伊斯特。
封艾心脏猛地一颤，那道血柱不断蒸腾，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其腐蚀，光凭具现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造出能够抵挡那道血柱的物什。他急忙抱紧小伊斯特，尽使平生之力纵身向侧边一跃，千钧一发之间避过了那道擦肩而过的血柱。
封艾这一跃用力过度，护着伊斯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小伊斯特从封艾的怀里甩了出来，阿尔萨斯也从口袋里窜了出来，滑溜地钻进了墙角的空隙里。小伊斯特惊惧地发现扑倒在地上的封艾肩头上沾染到了一点腥红的液体，液体正在疯狂地腐蚀着封艾的肩膀，封艾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惨哼。
小伊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封艾颤抖着支起身子，余光扫向了病之前所站的位置。
病喷出了那条恐怖血柱后，身体竟然变得无比干瘪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榨干了血肉的空皮囊。
封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侧却传来了病桀桀的狂笑声：
“在这里！”
那一滩喷洒在了地上的触目惊心的碎肉内脏蒸腾起烟气，不断地蠕动着聚合成了恶心的肉块，里面的肉块骤然收缩，绷到极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肉块中飞出，划破了空气，射向了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
是那张女伶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空间里，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如同炮弹一般旋转着，带起白色的残影，带着无尽冷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病痛与死亡，就像是死神飞旋的镰刀。
小伊斯特怔怔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里逐渐被绝望所渲染，目光在空间里凝成一点，只剩下那张飞到了身前的女伶面具。她慢慢地，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旁飞溅起碎石。有蓝光缓缓流动。
无数的巨响交叠在一起，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小伊斯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死亡。她诧异地，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不再是那张女伶面具，而是伤痕累累的封艾。
封艾如同屹立的雕像，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爆炸的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满是灰尘的身躯却巍然不动。明明一点都算不上壮实，却总让人觉得那瘦削的身躯像是不破的壁垒。
他低着头，小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
一张白色的，扁平的女伶面具穿身而过，死死地嵌进了他的前胸。
小伊斯特身形微颤，嘴巴微张，眼底有泪水溢出，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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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67
黄沙漫起。
艾斯兰高耸入云的南城门宛如巨神的铁幕，拦下了浩荡风沙，隔绝了城内的声色犬马，隔绝了那一片光陆怪离的钢铁都市。
无数的外民在城门的关口排起了长队，通过严格的安检，心中带着对新世界的迷惘和幻想，期翼着在广袤的新天地搏击长空。
烈日之下，扭曲翻滚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渺小黑影飘忽而来。
李默存的身上风尘仆仆，那个简陋的行囊不知去了何处，雨伞也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羁旅异乡的走歌人，抖落了满身风尘，袖中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悠悠摆荡，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坚毅而温和，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艾斯兰的大都会。
安检机关的警示灯骤然红光大作，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刚过了安检机的外民被吓了一跳，方才畏畏缩缩地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负责案件的官员看着电脑屏幕上腥红的几个大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序列紧急事件。
事件类型：在逃通缉犯出现。
目标名称：李默存。
异人能力未知，暴徒党心腹，“大先生”。
危险系数：未知
艾斯兰大学城区的守备区司令格尔多打翻了刚拿起的热可可，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抄起椅背上的军服，冲出了司令部。
他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歇斯底里地疯狂喊叫着。大学城区的南城墙顿时一片混乱。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过关的外民被强制驱散，四公里范围内的宪兵团，防暴部队都被紧急调配到了城外，摆下了应敌的阵型。
七八台泛着金属冰冷气息的警备用哨戒者型机甲扬起沙尘，气势森然地伫立在军队之侧。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巡逻空舰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遮云蔽日的庞大身躯慢慢调转，朝着大学城区南城墙的方向驶去。
黄沙之上的那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
士兵们端着枪，枪里是能够绝对克制异人的净化弹夹，机甲已经开始预热，整装待发，尽管艾斯兰的主力军队已经在早上八时离开了大都会，踏上了剿灭异人革命军的征途，临时从各地调动过来的军备部队也不比一个师的人数差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当这近万名艾斯兰的军人看见黄沙中缓缓行来的李默存的时候，都不由心生警惕。
李默存，赏金两千万。
与销声匿迹已久，在艾斯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白魇师匠的50亿赏金，或者是当下异人革命军总司令林舍予的20亿赏金相比，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艾斯兰的军人已经见识了太多有关于异人的恐怖传说。
纵使在军方的资料中，李默存的身影不曾在任何一个战场出现过。可人们依旧将其视为艾斯兰最不可忽视的威胁之一。
因为他是师匠的首席弟子。
无论是能够止婴孩夜啼的林舍予，还是“鬣魔”柳拂衣，都是师匠的弟子。
格尔多急匆匆地绕过了军队，取出怀里的望远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额头渗出冷汗。
他拿过了扩音器，被放大后的声音回荡在大漠黄沙中。
“暴徒党余孽！你若是敢再上前一步，立马就地格杀！”
“我再次重复！停止一切动作，否则就地格杀！”
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守备司令格尔多的警告声。可李默存却恍若未闻，平稳地迈着脚步，眉眼依旧平静如故。
格尔多的额头冒出青筋，恨声喊道：
“全军听令！宪兵部队，防暴部队，第四阵型交叉开火！”
城门口的艾斯兰军队快速而有序地摆开一字长阵，手中的特制冲锋枪冒出惊人的火舌，无数净化弹组成的弹幕如同银色瀑布向远方的李默存席卷而去。
子弹掠过空气，眨眼间便射到了李默存的身前。漫天的银色光点对于异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只要被一颗子弹射中，弹头中的特制药剂能够持续溶解异人的基因组，异人便会在连续不断的苦痛折磨中逐渐死去。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漫天弹幕，李默存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城门。子弹掠至面门的时候，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颤，掠出一道残影，就像是整个人忽然间虚化了或者是用无与伦比的速度避过了子弹又回到了原位。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身而过。李默存身上沾惹的风尘越来越多，那些子弹却连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士兵们交替着开火，疯狂地倾泻着弹夹中的子弹，没过多久，城墙之前的地面上便已经堆满了空弹壳。
当军队的子弹耗尽，手中冲锋枪相继哑火的时候，李默存已经来到了大都会百米开外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格尔多也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格尔多暴戾地抄起手中的扩音器：
“暴徒！你把艾斯兰都城当做了什么？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大都会已经今非昔比，国力昌盛，雄师百万你难道还想学当初的白魇孤身入都城，毁掉半个大都会？白日做梦！”
听到这番话，李默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格尔多，眼睑轻阖，抖落了细长睫毛上的风尘，沉默了半晌，道：
“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会去做。
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
世隐乡的大师兄要接自己的小师妹回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总该试着去做一做的。
所以李默存又向前踏了一步，面色平静。就像是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横在面前的不是气势汹汹的钢铁雄师，而是一丛丛疏于打理的野草花木。
格尔多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扩音器。他掷下扩音器，又抽出腰间的对讲机，面色阴冷地朝着城内走去，一边下令道：
“全力阻止他，我去申请提升应急权限，开启圣诫炮。”
“就算是用尸体给老子去填，也绝对不能让他踏进城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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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68
一声令下，艾斯兰南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军队之侧的七八台哨戒者型头部传感器骤然泛起狰狞的红光，引擎全面催动，相继掠出几道银灰色的恐怖残影，须臾之间便冲到了李默存面前。
哨戒者型在艾斯兰历代守备型机甲中体格并不算出众，饶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在其足有22米的身高面前，无疑脆弱得宛如触之即溃的小白鼠。
自从几十年前机甲之父托灵顿创造了一套全新的机甲理论以后，机甲就一直作为同时具有高机动性，长续航能力，极端瞬间破坏力的战争武器而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大型战场之上。这些形态各异，性能恐怖的钢铁巨兽具有其他一切战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作战能力，毫不夸张地说，一个12台机甲编制的机甲班便足以比拟一支军队。
艾斯兰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国家在当初的百国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新世界的唯一政权，绝对离不开机甲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艾斯兰在统一世界建立都会后，取消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编制，却唯有机甲的编制和技术研究未曾停止，机甲的性能和威力甚至一度呈阶梯性的飞涨。
机甲的存在是艾斯兰人绝对的骄傲。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着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驾驶员就像是千年之前的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够成为登上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艾斯兰最伟大的中将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反叛者利文哲流枫便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甲驾驶技术辗转各大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机甲意味着绝对的强大，意味着不朽的荣光。
而现在，八台机甲不留余力地将性能提升到了极致，只为了把李默存当场格杀。
哨戒者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几个错步间便形成了机师们已经演练无数遍的口袋式围杀阵型，八柄高能粒子振荡光刃从臂甲处亮出，交织成全无死角的恐怖光网，划向李默存。
机甲与人交织，刃网和风交错，李默存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已悄然跃起二十米高，缠满绷带的右手按在了一台尚不及收刀的机甲头部。
传感器的画面被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掩盖了大半，依稀可以从间隙中看见李默存因为速度太快突破了空气而鼓荡起来的衣衫。
那台机甲里的机师大惊失色，顾不得队长的命令，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
机甲的传感器红光大盛，系统引擎在几个兆秒的指令传达后开始超负荷运转，本就极快的哨戒者型瞬间又提升了几个档次的速度，旋身扭头挥动光刃，要将半空中无处施力的李默存一刀两断！
光刃在眨眼间划过半弧形，形成了一道光扇，目标直指仍自悬在空中的李默存。那分明已是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限速度，李默存却毫无惊诧之色，左脚一踏，身形骤然又跃起七八米高，竟像是直接踏云而起，妙到毫巅地避过了那能够在瞬间切开坦克外壳的高能光刃。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其余的七台机甲才刚意识到他们的目标落空，堪堪转过身来没多久，便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为首的队长肃然下令：
“全员进入超频模式，跟着莫尼上！”
只有元30年后的新世代机甲才能够开启超频模式，这种模式能够让机甲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性能，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能量都会产生极端质变，这是艾斯兰机师们不到危急之时绝不会轻易启用的最后底牌。一旦超频模式结束，机甲便会进入过热状态，继续运作不仅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性能也会大幅度降低。
显然，在见识了李默存的恐怖速度后，那队长便当机立断，决定孤注一掷，速战速决。
哨戒者型的超频模式，只有三十秒。
八台哨戒者型同时开启了超频模式，瞬间化身狰狞无匹的凶残饿狼，广袤的黄沙上交织起八道凶戾的残影，混合着赤红的光刃，就像是一场自沙漠中无端而起的银红风暴。
李默存宛如脆弱淡薄的纸张，在气势滔天的风暴中无助飘摇，被气流旋得四处飘飞至少看上去是如此的。实际上，李默存的速度已经恐怖到完全超越人类常识的地步，灵动得不可思议，八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疯狂地用配备的光刃和机枪肆虐着周围的土地，沿着李默存的身影不断追逐。
而李默存就在那八台机甲的合围中，诡异地来回瞬身踏步，看上去就像是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闲庭信步，时间一秒秒流逝，那八名机师心中骇然之情越甚：自从李默存开始踏着那奇诡的步伐以后，很多次机甲手中的光刃就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切中他的身体，可是就是这么几毫厘，竟然成为了八个人都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八台超频模式的机甲，只要配合得当，毁掉一艘鬼级战舰也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他们狼狈地像是窝里斗的野鸡！
速度恐怖如斯，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李默存上身陡然后仰，又堪堪避过了斜向劈来的一记光刃，他的身躯并未站直，也不转身，就这样怪异地反弹而出，宛如一道轻烟，掠起黄沙几十丈，竟然是直接一步退开了接近上百米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到了那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艾斯兰军队面前。
上万号人仍自保持着沉默，尚未从先前震撼的乱战中回过神来。李默存离第一排的军人极近，几乎都要贴到了枪口之上，他忽然道：
“得罪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默存便俯身踏步，径自冲进了大军之中！
无数惊叫惨嚎声在方阵里骤然响起，那密密麻麻的人堆组成的方阵里就像是涌起了一片惊涛海浪，无数士兵被撞飞甩出了军阵，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棒球穿透的多米诺骨牌堆！
而在那不断被掀起，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潮之中，李默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前进着，目标直指那扇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门。
一门之隔，便是那雄绝天下的艾斯兰都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万里长空之下唯有赤日暴晒，连一片浮云都没有。晴朗到刺眼的天地间唯有艾斯兰都城的城墙之下有着一片阴影。在阴影的上方，城墙的上空，平流层之上的空域，艾斯兰规模最大的阳级护卫舰“女神号”忽然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道光柱！
一道纯白至极的光柱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从天国照下人间的光芒，却毫无一丝圣洁的意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地，包括了光柱正中间的李默存！
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白炽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到处都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惨白，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圣诫炮打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反应。以李默存为中心的几公里范围之内，整个地面都瞬间消融轰塌，就连飞溅的碎石也在离地半米后被恐怖的强温化作了齑粉。
艾斯兰的南大门圣诫炮的余波轰出了狰狞无比的巨大空洞，空气在剧烈地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圣诫炮所穿透。那上万名士兵在光柱中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陪葬品，灰飞烟灭。就连百米开外的八台机甲也无一幸免，在强大的电磁紊流中化成了碎片。
几公里以外被余波席卷的黄土地面瞬间塌陷龟裂出无数裂痕，触目惊心。爆风不断向四周扩散，吹起远处的飞沙走石，贯在七八米厚的钢铁城墙之上，传出沉闷的嗡鸣声。
纯白光柱逐渐在天地间消散，被穿透的白色云层之上，庞大得遮云蔽日的女神号像是完成了吐息的远古巨龙，在云雾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艾斯兰极星宫的地下某处，中央电脑显示屏上的绿色光幕疯狂流转，计算着城墙之外的能量波动。
“圣诫炮攻击完成。”
“取消第一序列紧急事件警报，女神号重新充能。”
信息汇报尚未结束，那台中央电脑所处的控制室又骤然响起无比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事态。更正信息流。重新确认目标。”
“重新拟定守备计划，开始第二轮作战部署，第一序列目标通缉犯李默存：存活。”
圣诫炮的余波彻底散去。
已然洞开的参天城墙之前，被圣诫炮轰得粉碎的一大片圆形地面正中间，有一小片土地仍旧完好无损。
那片地面之上，李默存仍自伫立。
他的衣服被恐怖的能量波动吹袭得褴褛不堪，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发带已经崩断，一头长发随风飘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
他举起了右手，斜斜地举在了头顶。随意的姿态不像在阻挡什么，只像是在遮掩着细碎的阳光。
右手的袖子已经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缠满右手的长长绷带被扯落，挂在肩头飘摇。
那是一截光洁如玉的右臂。
那右臂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相对于李默存的左臂显得更为纤瘦，就像是女人的手臂。从手臂的线条到手指的骨节都透着柔和的气息。手臂泛着异样的惨白，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细看过去，更加令人心生恐惧那手臂无比光滑，竟是没有一根青筋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手臂。
就是这一只看起来纤瘦而苍白的右手臂，完完全全地挡下了产自艾斯兰巅峰科技，威力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热武器。
李默存悄然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头，看向了洞开的城墙之后，那座雄奇壮阔的城市。还有守在城门里的，陆续赶来的军队。
这是世人第一次在向来温和的李默存眼中看到愠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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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69
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护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无生机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蓝眸子里的空洞茫然逐渐被绝望所填满，泪水将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莹。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坚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遗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前一刻，他仍想着让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该去哪里？她现在只是十来岁的小伊斯特，在这片陌生的c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里？
小伊斯特咬着牙，泪水不断涌出，从牙关里传出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触碰封艾，却又害怕地瑟缩着。
封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肤表面有病斑开始蔓延，快速地发红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胸腔处的那片女伶面具慢慢地缩进了身体之中，内脏不断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肆意翻搅，依稀可以见到一张狰狞的人脸在表皮组织之下游荡挣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熟悉的数字又开始在脑海里跳动。
27
嘻
35
嘻嘻
57
62
随着数字的不断上升，错乱的记忆碎片狂乱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无比暴戾的情绪伴随着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在体内炸开，封艾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快乐到了极致的痉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来吧
67
你在抗拒什么？
73
我来就好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吗，让我来吧嘻
77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开始融化，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瑟缩着向后挪动身子，那个温柔的，傻不拉几的，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牙齿很好看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她显得既无助又畏惧。
封艾的身体冒出滚烫的烟气，伴随着病从体内传出的怪叫：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办法夺舍”
封艾的喉咙里涌出渗人的阴森笑声，走着歪曲的步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面前。
小伊斯特畏缩地一退再退，蜷缩到了墙角处，避无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贪婪，身体里不时传出病的惨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面前，就像看见了稚嫩羔羊的饿狼，饥饿感占据了一切，他把脸凑到了小伊斯特面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气。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将伊斯特的头颅生生挤碎。
小伊斯特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微颤，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变成这样的男人生出厌恶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细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脸上。似是轻抚，又似是抗拒。
冰凉，细腻。
彻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异瞳孔中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复了清明。
嗯？
这个触觉，这个温度
你在干嘛？你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醒来？你为什么要碍事？
但是这个人是
这很重要吗？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吗吃点东西不好吗？嘻
好饿啊可是
来吧，来吧，来吧，吃掉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啊让我来就好了，我们做得到的，以前也试过了，不是吗？嘻我们的胃口很大，我们吃得下很多东西。我们也吃过很多东西，还记得吗？我们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个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们现在已经那么饿了，吃点东西也没关系的吧？再不吃就会死了哦，死掉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就这么一直饿着不会难受吗？你感觉到你的胃在痉挛了吗？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们吃东西，再不吃东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攀满手指每一寸皮肤的黑色纹路使其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手臂，只差那么小小的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轻轻地触到她的眉头，指尖可以毫无阻碍地戳进她的肌肤，就像是扎进柔软的豆腐，然后甘甜的东西就会流淌出来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挣扎。一时间看起来像是极尽愉悦，一时间又像是极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脸上，尽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间传来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脑海中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到了某个点时，骤然停止。
嘻呃？
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伤害她。
你这个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体也好，是在帮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试图伤害她，那么
我就绝对不会再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你。
啊！！！！！！！！！！！！！！！！！！！！！！！！！！！！！！！！！！！！！！！！！！！
紧闭双眼的小伊斯特感觉到那只死死箍住她面骨的手掌忽然慢慢松开，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时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转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着体内的七重楼，抵抗着病的侵蚀，和体内的黑色气息竭力地搏斗着，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在遭遇怨憎会第一次暴走时，封艾便已经触碰到了七重楼第二层往生境的瓶颈，之后又在黑暗星空里遭遇了屠夫的袭击，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气流。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那股气流沿着经脉四处乱撞，时而顺运，时而逆运，尽己所能地压榨着体内的异人能量。
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他此时的做法也不是为了突破自己。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毁灭，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再属于自己c甚至可能会对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胁的时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这具身体一并毁灭的打算。
封艾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蓝色光芒，和体表飘荡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正在与其进行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激烈搏斗，蓝光黑气不断流转，此消彼长，封艾的身体俨然成为了残酷的战场，被混杂在其中的病惨叫连连，惨嚎声撕心裂肺。
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经络，每一次的气息流转都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他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
随着第无数次的尝试，那道逆行的气流却是在阴差阳错的冲撞中贯穿了经脉中的桎梏，封艾感觉到那股气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体各处的经络，下一个瞬间，封艾猛然仰天长啸，体内的气流瞬间暴涨，从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开的后心处，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犹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病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重获新生的封艾逼出了体内。
封艾胸腔处的伤口正在以无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缠绕周身的黑色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着一阵升腾变化，透彻的蓝色逐渐加深，转化成了灼热的赤红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复杂的圆形界纹泛出刺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红色火焰交辉相应，那完美的圆形图案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极震慑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颤抖着，惊异地看着封艾身体的又一次变化。此时的封艾显然又恢复了神智，虽然身上燃烧着吓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说道：
“没事的”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块被弹飞的女伶面具嵌进了对街的墙面上，窸窣抖动了一阵，随着一阵恶心的破壳声，面具之下骤然探出八只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诡异渗人的节肢动物，迅捷窜到地面上，钻进了一具尸体之中。那尸体又是一阵颤抖，重塑成了病的模样。
病狼狈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封艾赤红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杀意！
病没来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就在这时，封艾猛然双手一合，炫目的红光如同飓风般在掌间炸开，随着街道两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驱散了病布下的荒芜鬼域整片街道在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病心中一惊，下一刻，整条街道在红光缭绕之下竟像是活了过来，林立着的高耸的居民楼扭曲延伸成了无数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涌滚动如同青黑色的巨龙，街道上横倒的磁悬浮列车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滚着腾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着病席卷而来！
病四下张望了一番，从牙齿里挤出了愤怒的嗤声，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将体内的病症尽数转移到了尸体之上，几个呼吸间，那具尸体便已经彻底溃烂不堪，而病也恢复了身体健全的模样。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体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浑身病斑时那副病怏怏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艰难的模样，凭借着一身极端夸张的蛮力，猛地提气纵身，避过了砸将过来的悬浮汽车，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进了那擦身而过的汽车底板，借着惯性旋了一圈，将那辆汽车狠狠地甩出，撞碎了冲将过来的高楼巨蟒，双脚一屈，骤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筑物之间腾挪跳跃，就像是被无数巨蛇交缠在其中的灵活小虫。
尽管这整个活过来的街区一时间并不能给病造成直接的伤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辗转得再灵敏，依旧也只是笼中飞鸟，一时间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万里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地轰下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纯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余波冲破的城墙，爆风席卷进了大学城区，将这一片被红光所缠绕的街区吹起无数残垣断瓦，封艾下意识地收敛了能量，随手一挥，一道沥青石墙升腾而起，将他和身后的小伊斯特护在其中，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石。
这场爆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封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战斗也因此而中止。
病讶异地转头看向南城门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麦细细作响，他皱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来得正好”
这么说着，病忽然几个窜身长跃，竟是直接抛下了封艾不管不顾，向着那道圣诫炮的余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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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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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学城区各处临时调来的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卫部队将洞开的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仓促地架设起一排热感飞弹，黑魆魆的炮管泛着阴冷的气息，对准了城门。
场上的士兵警卫无一例外神情凝重，李默存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穿过那道钢铁帷幕，真正地踏进大都会的范围之中——这也是继48年前白魇孤身入都城以来，第二次有异人闯进大都会。
能够被中央电脑判别为艾斯兰政府第一序列事件的情况寥寥无几，甚至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第一序列的事件。而就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极度紧急的状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次。心思敏锐的军人已经能够从中隐约感受到某些大事正在酝酿，就连艾斯兰正式对异人革命军发兵清剿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一切事件似乎都和某个线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学城区的所有街道的第1到第8车位都被强制封锁，正在飞行的磁悬浮汽车或是被迫升空，或时间紧急迫降，迅速地在街道上清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军事警备区里停放的几十台形态各异的制式机甲相继启动了引擎，带着冰冷的杀气蜂拥而出，沿着街道如同钢铁巨龙般拖着刺眼的焰尾朝着南城墙的方向赶去。
街道上避让到了两端的行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部又一部的雄伟机甲，迷茫疑惑者沸腾兴奋者担心忧虑者不计其数，完全不知道如此威严的阵仗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化。战争要开始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艾斯兰出动了一整个大学城区的兵力，只是因为一个人。
艾斯兰的钢铁城墙实在是厚得出奇。以至于穿过城墙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正在走过火车隧道的错觉。无数的枪支火炮瞄准着城门，站在军队中央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举着望远镜，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忐忑地盯着黝黑的城门。
被圣诫炮轰开的城门洞口中，衣衫褴褛的李默存默默行来。
他走出了城门，阳光又重新洒到身上，驱散了阴影，照出他肆意披散的长发，光洁怪异的右手。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总是平和得像雁落山上漂浮着落叶的清溪，此刻却晕染着愠怒的神色，冷冽如夹着冰雪的微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尔多甚至连和他对话的打算都没有，凌厉喝道：
“开火！”
预料之中的漫天光焰，轰烈炮火并没有出现。
因为在格尔多说完“火”字的时候，李默存已经不见。
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旋起一道清风，当士兵们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默存已经站在了万军阵中，左手箍住了格尔多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格尔多脸上仍自凝固着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李默存的左手却巍然不动。
军队里一时间炸开了锅，士兵们仓促地调转枪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火，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沦为刀俎之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在如此恐怖的速度面前，一颗子弹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默存皱起了眉头，眼底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命令关的城门？”
格尔多面色紫青，沙哑道：
“是又怎样？”
李默存的面色愈加阴翳：
“你不该让那些人死掉。”
格尔多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李默存的出现被提升到了第一序列事件，于是，强大而无情到了极致的圣诫炮得以启用，在最优先剿灭目标的大前提之下，那在被关在城外的上万名士兵都成为了陪葬者。
李默存从世隐乡赶来，一路闯到了城门之前，始终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刻意伤过任何一个人。实际上，李默存也的确从来都不曾杀过任何一人。所以，对于艾斯兰军队为了杀他而不择手段的做法，李默存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他很生气。
格尔多的呼吸越发困难，李默存稍微放松了左手，他稍得喘息，艰难地干咳了几声，冷漠回应道：
“你根本不知道第一序列事件对于艾斯兰军队的重要性，为艾斯兰战死是每个士兵最大的荣耀，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正话语间，从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忽然闪过一条蓝色的，带着电弧的绚烂光带，宛如横向的细微闪电，迅捷地贯穿了几千米的距离，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声息地掠至了两人面前。
李默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起了右手作掌势探到了格尔多脑后，蓝色的光弧逐渐消散，只留下了空气间一道长长的白烟。
在众人沉默而惊异的目光中，李默存慢慢收回了右手，在他的掌心处，平静地躺着一颗冒着青烟的高斯狙击枪子弹。
这种利用磁场推动的狙击枪威力巨大，光是被蹭到一点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半截身体。而这颗子弹显然是来自于大学城区某处高楼上隐蔽的艾斯兰军队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李默存，可是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格尔多。
格尔多的眼皮一阵颤动，身为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默存沉默着用白皙的右手握住那颗子弹，再张开手时，子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冷冷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当做牺牲品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李默存的目光就算是在愠怒之时也不显得凌厉，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格尔多，盯得格尔多冷汗直流，慌乱颤声道：
“放屁！艾斯兰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能够把你们这群暴徒彻底剿灭，每个艾斯兰人都愿意前赴后继……”
李默存眉头越皱越紧，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从格尔多身后的四个方向又同时射来四颗阴冷至极的高斯子弹，李默存探出右手，四颗子弹骤然在空中凝滞，士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死咬牙关狠下心来对着军队中央的李默存和格尔多扣动了扳机，激烈的枪火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南城门。
李默存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抓过格尔多旋了一圈，提起他的后领，下一刻，李默存脚下爆发出惊人的气旋，竟是在一步之间便突破了音障，在原地踏出了短暂而极其强烈的音爆，周围的空气在须臾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水汽凝结成了微小的水珠，看上去如同云雾一般。
李默存的身影瞬间突破了军阵，拖着无尽蔓延的滚滚尘土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纵即逝。
艾斯兰的士兵又是一阵讶然，失去了目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停火。整个南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秒钟。几秒钟后，城门处忽然狂风席卷，恍神间，李默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城门口处。
极端恐怖的速度激荡起的风压直接将周围的尘土驱散，先前被李默存提在手中的格尔多没了踪影，李默存平静地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军队，放声道：
“你们碰不到我，要是不想成为圣诫炮的陪葬品，还是撤退吧。”
这话听上去极为狂傲，光凭李默存一人，却敢对着上万人的军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李默存依旧还有那种恐怖的速度，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沾到他半点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狂妄异人！连鬼域都没觉醒，也敢在大都会里叫嚣，真当艾斯兰没有‘出世’强者了吗？”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却由远及近，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窜过了无数高楼，来到了艾斯兰军队之中。
众将士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赤裸的上身各处都有病斑蔓延，皮肤溃烂，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怖至极，简直像是被无数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
赤裸着上身的病森冷地望着李默存，李默存皱紧了眉头。
“现在就让温柔乡教你好好做人……”
病忽然桀桀地笑了一声，张开了双手：
“鬼域·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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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71
病话音落下，荒芜的鬼域便从他脚下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瘟疫世界逐渐展开，被卷入其中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惨嚎，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倒地翻滚呻吟挣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惊诧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原地。
瘟极鬼域仍在不停扩散，上万人的军队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张地推搡着试图远离中心处的病，头盔机枪散落了一地，四处都是一片骚乱至极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赢鬼域扩散的速度。
所以发出痛苦惨嚎的士兵越来越多，转眼间那片鬼域已经覆盖了大半片南城墙。
鬼域仍在扩散，而在鬼域的外围，却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飓风。
青色飓风在那溃不成军的散乱人群中来回吹拂，分明是连肉眼都已经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那些艾斯兰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冲击力。一名显然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士兵在仓皇逃窜时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滚了两圈，头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看见那片荒芜的土地已然扩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孔骤然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缠身痛不欲生的情景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温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来，下一刻，随着一阵惊人的离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弹般须臾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少年又惊又怕，顶着失重的奇异感觉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竟是方才那在军阵之中来去自如，瞬间便制服了格尔多司令的长发异人！
李默存小心地将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烟，细而长的睫毛沾惹着风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少年的视线中微微一颤，又化作一阵清风消逝。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那异人送到了南城区的边缘。
他的身旁，躺满了几百名同样一脸茫然的艾斯兰士兵。
鬼域扩散得很快，短短几十秒间，整个南城区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李默存竭尽全力往来穿梭，尽可能地带走那些来不及跑出鬼域范围的艾斯兰军人，青风在南城区疯狂流转，却终究比不过鬼域扩散的速度。
上万名艾斯兰军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过半。
鬼域停止了扩张。整个南城区，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无数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被病魔所吞噬，惨叫着脱下头盔，腐烂的皮肉粘连在头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肌肤，发灰发黄的指甲死死地抠进赤红的肌肉深处，显然已是无药可救。
身体完全被病斑所覆盖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来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满病态珊瑚礁的怪物，溃烂不成人样的脸上流露出妖异的笑容。
青风掠至他面前十几米处，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周围的尘土。衣衫飘飞褴褛不堪的李默存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怪笑着的病。
病笑道：
“人间最快轻功夜王游果然名不虚传。”
李默存没有回应，直视着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病眼中戏谑之色更甚：
“我做什么了？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紧了拳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病极诡异地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道：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兴奋地接着道：
“对我们这种不普通的存在而言，普通人和普通的鸡鸭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自己身为人类，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正说着，病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阴森森讥诮道：
“看来你的确在乎。不惜消耗这么多体力，也要救下那两千多人，你还真是慈悲呢。”
遍地挣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转眼间便将他们腐蚀成了白骨，惨呼声渐渐消退。与此同时，病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肿不断增殖，痂痕烂肉翻腾蠕动着吞没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个人都变得膨胀臃肿起来。
病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陶醉：
“吸收了这五千多个容器的能量，现在的我就算是白魇师匠站在这里，也有一战之力”
李默存紧攥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皮肉。默默地看着病身体的变化，感受着身体周围恐怖的能量波动，一言不发。
病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就让你尝尝，八苦真正的力量”
“恶疾业火！！！！！”
臃肿如同肉山的病夸张地张开了下巴，满身血肉瞬间塌陷，一道腥气冲天的狂暴血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无比狰狞的血色巨龙，径直扑向了李默存。
血肉内脏组成的血红巨龙发出刺耳的啸声，凶戾的气势仿佛要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干裂黄土地面不断融化，空气开始扭曲，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那条威势滔天的血色巨龙，那一瞬间造成的威压远远超越了艾斯兰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圣诫炮。
李默存依旧没有动。充满腐蚀性的空气在远处袭来，他的青衫在狂风激荡中逐渐腐化，面对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连闪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开了右手。那只没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黄土间泛着异样的苍白，看起来纤瘦而无力。他慢慢抬起头来，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异，只有隐而不发的愤怒。
李默存从来不会说粗口。可是当他看见格尔多为了杀他而牺牲了上万名士兵，现在又看见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对待这样穷凶恶极的敌人，确实应该狠狠地骂上一句什么。
可是他依旧不会说粗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学着小师叔沈园的口头禅，冷漠，生涩地说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只太过于白皙，又太过于秀气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扑面而来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颗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当那道能够腐蚀世间一切事物的腥红巨龙触到他指尖之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充斥着刺耳尖啸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c悦耳的风铃声。
下一刻，万籁俱寂。
蔓延了整个南城区的荒芜鬼域骤然收缩，一切都化为原样，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气间缓缓飘散。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那条声势浩荡的腥红巨龙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只苍白的右手心轻轻触碰着血肉巨龙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轻抚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的掌心处沾上了一点腥臭的血迹，刺眼得就像纯白窗帘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宛如静谧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着风尘，长发凌乱地飘荡，看起来却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静音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巨龙发出贯穿天地的尖啸却不再是恐怖的龙吟，更像是痛苦的惨叫，翻腾血肉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躯体在空中搅动颤抖着，似乎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不受控制地融进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默存的右手能够吸进那条铺天盖地的血色巨龙。李默存对巨龙的惨啸恍若未闻，他犹自举着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血龙像是钻进了洞里的蚯蚓，挣扎翻卷着变得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李默存那只苍白无暇的右手也逐渐开始有极细的血丝蔓延而上。直到最后，李默存的右手彻底探进了血柱的尽头，所有的恶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尽，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块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着，那神态像极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张嘴悲嚎：
“不！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块女伶面具开始弯曲颤抖，病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
他骤然握紧右手，那块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烟，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在黑烟中，无数飞蛾爬蛆怪异小虫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飞到空中，慌乱地远离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右手依旧苍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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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72
随着病的突然离去，突破后的封艾也只得撤去了遍布整个街区的红色能量，缠绕在身上的红色火焰渐渐收敛。之前被女伶面具所洞穿的胸口也已愈合如初，上衣触目惊心的破洞处只看见新生的细嫩皮肤。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再没有行人的惨叫，也没有激荡的打斗声，先前那被封艾化作无数狰狞巨兽的高楼街道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封艾握拳沉默伫立，望向南城墙，眯缝起了眼睛。
阿尔萨斯终于畏畏缩缩地从墙角处钻出来，跳到了伊斯特怀里。
小伊斯特开口，细声呐道：
“那是什么？”
封艾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但是，好像是有人来接我们了。”
能够在艾斯兰引发如此大动乱的人实在不多，再算上有矛盾的，也只有世隐乡。
世隐乡的小师妹在这里，所以世隐乡的人会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艾想起林舍予徒手夹子弹的惊鸿一幕，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如果是林舍予那种强到没边的家伙要来艾斯兰，能把他们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久以来疲于奔命，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失去了朋友亲人，又与妹妹分离，封艾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而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接他们回家了。
哪怕那里不是封艾所熟悉的328区。他竟然开始想念小师叔的蝎子辫，想念自己在世隐乡的小小庭院。
封艾的手中蓝光逸散，一束烟花冲上青天白日，绽放出刺眼的光彩。他仰起头来静静看着，直到烟花的垂焰消散在云间，才把手伸向小伊斯特。
“走吧，去看看谁来了。”
小伊斯特犹豫着伸出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后头。她的头发已经褪了蓝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朝着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封艾紧紧牵着伊斯特的手骤然一松，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封艾面色煞白，眼皮上翻，整个人都怪异地颤抖着并非运转七重楼时候的颤抖，更像是癫痫患者的严重痉挛，他的瞳孔涣散，嘴里溢出混杂着血丝的白沫，看神情似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呻吟。
小伊斯特惊了一跳，张皇蹲下身来，不知所措。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有病斑蔓延，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冲击着身体的经脉，痛苦之剧烈，恨不得一死而后快。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触碰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小手，按在他的肩头又感觉到滚烫沥青地面扎身的碎石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深入灵魂的痛楚似要持续到永恒。
他感觉到来自远处的风声，无数人尖叫的惨嚎声，焦土之上碎肉翻滚的声音，暴戾的龙吟，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前越发黑暗，瞳孔失去了神采，痛楚仍在持续，疲倦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的眼睑慢慢阖上，就连伊斯特冰凉的体温也感受不到。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他从地面托起。
封艾渐渐停止痉挛，嘶哑地倒抽了口气，脸上涌起些许血色。眉头紧皱。
“他开启了向死境，这是能量反噬，熬过去了就好了。”
李默存说道。
小伊斯特缩了缩身子，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出现的男人，长发披散，青衫褴褛，风尘仆仆，偏偏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挪开了视线。
李默存忽然问道：
“小师伊斯特，你还没有到十岁，是吗？”
小伊斯特眼中不解之色更甚，透着隐隐戒备，悄悄打量李默存温柔的眉眼，没搭腔。
李默存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诧异，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再过一小段时间，你应该就会遇到我们了。”
封艾从昏迷中逐渐恢复过来，面如金纸，看向扶着自己的李默存，呐呐：
“大师兄？”
李默存温和笑道：
“封艾，你好，好久不见。”
封艾虚弱苦笑：
“我以为来的会是舍予姐。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李默存道：
“二师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封艾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李默存平和的眉眼，他心底也不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李默存一路以来经历的故事，他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只身一人闯进了敌军的大本营，在圣诫炮中活了下来，徒手击碎了暴走的病，这才来到了封艾面前。但是对于封艾来说，李默存的出现，无疑是莫大的解脱，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接下来的一切问题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谦和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曾了解李默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因为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他为了伊斯特和封艾，孤身入都城。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普天之下，唯有师匠一人。
封艾真诚地开口说道：
“谢谢。”
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极认真地回应：
“你不必如此的，我们才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师妹这么长时间。”
封艾看向了一脸迷茫的小伊斯特，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李默存道：
“回到了世隐乡，我们会全部告诉你。”
封艾闻言，点了点头。
李默存转过头来，朝着小伊斯特温柔道：
“小师妹，我们回家了。”
大学城区，南城门，毗邻的十四个街区的群众已经被紧急撤离。
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有无数响声窸动。
每个阴暗巷道里，尘封多年的下水道中，有凄厉尖啸此起彼伏。
井盖接连掀开，一道道惨白的身影从幽暗的地下世界窜出。浩浩荡荡的幽灵大军，脸上无一例外覆上了形态各异的女伶面具。
街区各处爬出了成千上万的伶面人，它们一面畏缩地躲避着炽热的阳光，一面沿着大楼的阴影成群结队地朝着某条街道涌去，白色洪流如同潮水般将李默存三人渐渐包围。
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再加上闯进了大学城区的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已经让艾斯兰陷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国家机器甚至不惜清空了街道，放出地下的伶面人，也要将那三人留下。
李默存却神色如常。他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怪异伶面人视而不见，一手扶起封艾，另一手牵着小伊斯特，化作一阵清风吹拂过街道，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掠去。
他能够凭借人间最快的速度冲散艾斯兰的铁血军阵，万军之中直取司令格尔多，自然也能够带着封艾和伊斯特离开这里。认真起来的李默存，世上能够碰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那群伶面人被清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尖啸，无数异能波动在街道中交织，火光电闪毒云冰风到处肆虐，却依旧沾不上李默存一点衣袂。
此情此景极为震撼，一缕清风在大学城区飘然流动，后面跟着不断汇聚越积越多的白色海潮，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鼠潮的疯狂集体大迁徙，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刺破了天际。
封艾眯缝起眼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夸张的离心力和扑面而来的风压让他脸颊生疼，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隐约看见李默存平静的眉眼和缩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伊斯特。这还是李默存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实力，他从来不曾想到，温和有礼的世隐乡大师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同时挟着两个人在身上，李默存依旧快如疾风，三人在街道间兜兜转转，没过多久，便径直冲到了南城门处。
城门之前，再一次不依不饶地集结起一支装备精良的艾斯兰精锐部队，艾斯兰的战士们神情凝重，抱着崇高的信念排成长阵，悍不畏死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近百台临时调度的军用机甲围堵在城门之前，泛着肃杀的金属冷光，身经百战的机师静穆不语，将手指放在了启动超频模式的操作按钮之上。
云层之上，厚重的阴影遮云蔽日，女神号的主炮口有纯白的能量颗粒逐渐汇聚，第二发圣诫炮已经充能完毕，蓄势待发。
艾斯兰人将付出一切代价，阻拦国家的宿敌。他们仍旧没有从利文哲上将反叛的伤痛中醒转过来，可是在帝国的荣耀面前，战士们的信念永远不会崩塌。因为他们是艾斯兰人。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挣扎，最终凭着坚毅顽强的民族品质在百国大战中存活到了最后的艾斯兰人。
李默存早已将伊斯特交到了封艾怀中，腾出了那只苍白瘦削的右手，速度丝毫不减，宛如一道穿透重重黑暗的极致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身后潮水般的伶面人，带着封艾和伊斯特，义无反顾地朝着城门处的森严大军冲去。
没有冲锋号角，没有枪火炮响。
李默存掠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在刹那间穿透了时空，卷起漫天尘土肆意飘摇。
那道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天地之间突然炸起一圈涟漪，将光芒陡然斩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南城门内，艾斯兰军队之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陷坑。狂乱的气浪向四周涌去，掀飞了无数伶面人，阵前的艾斯兰士兵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成片摔倒。封艾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冲击的余波掀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顾不得身上划出的伤口，扭头看向之前所在的位置，睚眦欲裂。
李默存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近千米，撞折了城门前的老榕树，生生撞进了城墙之中。
艾斯兰都城城墙厚达十八米，为合成精钢所造。纵是导弹亦不能伤其分毫。
李默存却被一拳轰出千米之外，嵌进城墙四五米。
城墙上蛛网状的裂痕触目惊心，南城区一片死寂。
军阵之前，封艾之侧，陷坑正中，一名身着军装的威严老人沉默站立。
老人须发皆白，方正的眉眼中透着坚毅气质，壮硕的体格丝毫不显老态，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依旧端正伫立的镇山石。
老人右手处有丝丝缕缕炽热空气徐徐流淌，那是与空气剧烈摩擦后产生的余热。
老人的军装之上，镶满无数代表艾斯兰至高荣耀的勋章。
潮水般的伶面人叫嚣着慌张逃散。
艾斯兰军人眼中流露出狂热之情，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
他们没有理由不狂热。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斯兰的最强传说，他数十年来未逢一败，与阿尔艾斯兰陛下征战无数沙场，统一了整片天下。
他是整个艾斯兰的荣耀。只要他还活着，艾斯兰就永不陷落。
他是艾斯兰长久以来绝无仅有的，往后也不会再有的精神支柱。
他是艾斯兰唯一的军神甘道尔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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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73
城墙之上有碎石滚落。一阵轻响过后，那道深达四五米的坑洞中有清风掠过军阵，回到了封艾和伊斯特之前。
李默存嘴角犹自挂着鲜血，头发凌乱，身上衣衫尽碎，瘦削的上身胸口之处，赫然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拳印。
军神甘道尔的那一拳来得太快太疾，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快过了圣诫炮，快过了李默存全力冲刺的速度，他甚至刚刚来得及转身，便被轰了出去，拳风的余波甚至轰碎了周围的地面。
可李默存依旧活着。尽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受重伤，尤为狼狈。
他面对着甘道尔，谦和而不谦卑地认真行了一礼。
“久仰军神大名。”
这真是极荒唐的情景。军神甘道尔突然出现，一拳打伤了李默存，来到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艾斯兰的光，自然也是世隐乡的敌人。有谁会在被自己的宿敌一言不合重伤以后，还要恭敬端正地对他行礼？
可是李默存会。因为他素来就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要来接自己的师妹回家，合乎情理，不愿意伤害无辜，合乎情理，向值得尊敬的人行礼，同样合乎道理。
被说是迂腐也好，不识变通也罢，认准了该做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做到。
甘道尔皱起眉头。这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却仿佛因此凝固了几分。
甘道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给你起的？”
李默存应道：“是。”
甘道尔又问道：
“你一个人来？”
李默存道：“是。来接师妹和朋友回家。”
甘道尔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你很好。”
李默存大方躬身道：
“多承谬赞。”
几句宛如闲拉家常的寒暄过后，甘道尔话锋一转，道：
“我会阻拦你。我与你师父有约，终生不会踏出大都会一步。你若能带着那两人走出这扇城门，便尽管试试。”
这句话气势极凌厉，带着极端的肯定语气，仿佛不是在向李默存宣告自己的来意，而是单纯在陈述他必然会被自己所阻拦的事实。
换做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显得狂妄至极。
可他是军神甘道尔，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和陈述事实无异了。
封艾抱着怀中轻颤的小伊斯特，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似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眼前的两人，若真要打起来，对艾斯兰军人，乃至于封艾而言，都无异于神仙打架，光是混战的余波都能把他绞成碎片。
面对着甘道尔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默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复行一礼，极认真地回应道：
“失礼了。”
甘道尔要他尽管试试。
于是他便决定试试。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蚍蜉要撼树，蝼蚁要飞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纵使快如李默存，要带着两人一道离开这里，也无异于寻死。
然而，世隐乡的大师兄要带小师妹回家，本身也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缘所致，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李默存动了。他一动，天地便为之所动。
风再起。不再是不羁潇洒的清风，狂暴飓风夹杂着尘土蓦然升起，碎石黄土宛如炮弹四处飞溅，打在士兵的铠甲上精钢的城墙上铿锵作响，成群结队的士兵宛如强风吹拂的芦苇荡，压低了身子，东倒西歪滚落在地上。
李默存已然消失在原地。
飓风席卷过封艾，他下意识护紧身下的伊斯特，那风压狂乱无匹，卷过他时却甚是轻柔，托起他和伊斯特再次朝城门冲去。
甘道尔负手立于狂风中心，军装飘荡，身形却巍然不动，似是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下大江，他微眯起眼睛，在飓风卷向城门之时，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极随意地抬起右脚，朝地面跺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盖过了风声。
恐怖的沟壑呈蛛网般在甘道尔脚下散开，蔓延了整个南城区。
本就坍塌出陷坑的地面完全龟裂。
大地剧烈颤抖。
中正平和的浩荡气流如海啸炸开，将飓风彻底压制。
飓风骤然停止了运转，封艾此时正被卷至空中飞向那南城门，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巨力袭来，甘道尔竟以丝毫不亚于李默存的速度蓦然冲至他们身后，对着李默存后心又是一拳挥出。
随着一阵闷哼，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李默存口中喷出鲜血，瞬间飞出了几百米。
封艾茫然无措，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惯性牵扯于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清风再至李默存在眨眼间又从几百米外飞身而回托住了两人，使之不至于摔伤。
封艾哑口无言，看着胸前后背各多出一道可怖拳印，头发凌乱的李默存，心中泛起极复杂的情绪。他和甘道尔之间的战斗太快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更何况此时的李默存不仅要专心对付甘道尔，还要分神照应他们的安危，现在的他和伊斯特简直与累赘无异。一想到三人很有可能都要命丧于此，封艾又不由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想要保护伊斯特，他最终也没能保护伊斯特，如今还有可能搭上李默存的性命。
他已竭尽所能，如今人事已尽，惟有听天命了。
可在甘道尔这样恐怖的敌人之前，又哪有什么天命可听？
种种错乱思绪只在须臾间掠过，李默存自然不知道封艾的想法。他抬头看那悬于空中，气势滔天的甘道尔，下一刻又带着封艾和伊斯特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几百米之外。
同时出现的，还有甘道尔的拳头。
那是一只炽热如火的拳头！
那只无法抵挡的，开山辟石的右拳，随着李默存再一次穿梭空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李默存堪堪转身，不及回避，小腹再中一拳，整个人被贯进地面，轰出沟壑十二丈。
封艾两人始终被夹杂在这场突破人类极限的战斗中，李默存一被击飞，两人便又再次坠向地面。封艾抱紧了伊斯特，打算用后背着地减轻缓冲力，却又在落地时感到一阵清风，李默存再次出现在两人之后将他们稳稳托住，随后便抑制不住地咳出鲜血，呼吸声宛如破风箱。
封艾紧咬牙关，喝道：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我们走不掉的！”
李默存仓促间竟是朝封艾笑了笑，却不说话，再次搭上了封艾的肩膀。封艾双拳紧攥，只苦于在方才与病的战斗中透支了所有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三人再次闪向城门方向。
甘道尔冷然道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身形再闪，拳头又至。
这只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和前两次有所不同。
甘道尔的拳头如期而至，紧紧跟随着李默存风一样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一次，李默存早已做好了准备。
之前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时候，他是倒着飞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他，正好面对着那一只凌厉无匹的右拳。
他伸出了那只泛着病态苍白的右手，甘道尔的拳头砸中了他的掌心。
李默存没有再被击飞。触碰到甘道尔右拳的瞬间，他那只光滑右臂瞬间攀上了几缕青灰色的血纹，威力足以震碎空气，击穿山岳的拳头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恐怖的劲道在须臾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李默存左手挟着封艾，封艾抱着双眼紧闭的小伊斯特。
李默存的右手与甘道尔的右拳相对。
四人便就这样在空中怪异地僵持着。
甘道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是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李默存的掌心。下一刻，甘道尔眉头一横，爆发出惊天绝伦气势，用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撤回拳头，旋身甩臂，再一次将李默存击飞，在空中划过近千米距离，带着白色气流化作了渺小的一点。
所有人都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谁都能看出来，甘道尔方才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仅用了三分力不到，便能够彻底压制李默存这样的存在，那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默存在一个呼吸间又回到了南城区，堪堪接下落地的封艾伊斯特，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他的脖颈间冒着青烟，他的周身伤痕累累，瞳孔涣散，仍自挂着诧异的神色，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倚靠在封艾身旁，脆弱一如风中残烛。
甘道尔落到三人身前，紧皱着眉头，看了看右拳上被李默存捏出的青白指印，若有所思道：
“玉臂貔貅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收你为弟子，怪不得你能学得了夜王游”
甘道尔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纵使你轻功身法天下第一，我远不及你带着两个累赘，是绝对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并无任何夸大之意，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封艾甚至无法生出愠怒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不甘都只是虚妄。他心中一片茫然，木然扶着重伤濒死的李默存，愧疚自恼之情油然而生。
李默存挣扎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他从喉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喉咙里洇满了破裂而出的血液。
那声音很轻微，很模糊，以至于身旁的封艾都没能听清楚。
“他们不是累赘。”
“他们是我的师妹，和我的朋友。”
封艾怔在原地。
李默存无力地靠着封艾，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封艾，之后就麻烦你了。”
封艾木然。李默存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抚上了苍白右臂。
南城区有微风起。
城墙前有老榕树。
李默存曾被甘道尔击飞，贯穿了树冠。树叶枝桠簌簌而落。
一片绿叶随微风摇曳，晃悠飘至李默存身前。
李默存双目轻阖，睫毛随同那片绿叶轻轻微颤。发丝因风起伏。
一股醇和浩荡气息缓缓升起。不知道是否错觉，封艾看见李默存右臂诡异地颤了一颤，于是他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远处甘道尔骤然横眉倒竖，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怒喝一声：
“疯子！”
甘道尔身上绽起滔天气势，威压气浪掀飞了远处的艾斯兰士兵，就连封艾也足下一阵踉跄，抱着伊斯特勉强稳住身形。甘道尔气势越来越盛，竟是比初见时还要恐怖上好几倍，封艾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只觉头痛欲裂，视线略一恍惚，甘道尔已经一闪而逝，来到了李默存的身前。
甘道尔又一次出拳。
凝聚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拳。
无比惊艳的一拳。
足以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的一拳。
人间至刚至强至烈的一拳。
以往甘道尔出拳快如疾电，封艾全然不能捕捉其动作。而这一拳，却缓慢到了极致！
所以封艾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能看见那只拳头上苍老的指节划破空气擦起的火焰，拳头轰碎音障荡漾的气云，高温摩擦中逐渐燃烧粉碎的袖口，拳头掀起的气流带动那片绿叶无助摇曳，拳头在他身前半米之处，缓慢而坚定地向李默存轰去。那只拳头死死地锁住了封艾的目光，他的内心深处恍然生出一阵感慨。
这样的拳头，天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拳头没有一丝阻碍，贯进了李默存的腹部。
李默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睁开眼睛。
平静温和的眉眼。
甘道尔惊怒地睁大了眼。
微风再起，绿叶在两人之间摇晃。
李默存的右臂，骤然化作飞灰。
天地之间绽起一圈透明涟漪。
落叶因风飘摇十三里。
甘道尔倒飞而出，隐没在天际。
涟漪继续扩散，无形斥力将除封艾和伊斯特以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推开。
涟漪掠过周围建筑，高楼大厦宛如清风吹过的脆弱沙堡，纷飞湮灭。
上万名士兵被涟漪吹起，推送到了千里之外，又缓缓跌落到地面，无一受伤。
近百台狰狞机甲化作齑粉，机师同样随风飘飞而去。
数千米城墙在微风吹拂中逐渐消失殆尽。
以李默存为中心，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圆。
这个圆扩散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一直延伸到大都会之外的土地。
圆内的建筑尽数消失殆尽，飞花落叶无数，一切生灵都被排斥到了圆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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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74
大都会参天城墙之外的无垠黄土之上，三颗渺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封艾扶着不省人事的李默存走在前面，小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星辰的瞳子泛着茫然神色，犹未从先前的那一场荡尽千里的清风中回过神来。
李默存为了救出小师妹和封艾，强行自废右臂，轰飞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早已是筋疲力尽。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腹部被甘道尔轰出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汨汨向外淌出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挂在封艾身上，毫无意识。
封艾苦于无力施展异能，只得撕下身上衣物给他仓促包扎了一番，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不能停下来仔细打理一番止住流血，李默存终究难逃一死。
可他们不能停下。
尽管李默存已将艾斯兰士兵荡到了极远处，尽管他们此刻已经走出了艾斯兰的城门，甘道尔绝对不会再追来，可如今的三人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再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被艾斯兰人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吹飞滚落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迷惘中回过神来，重新整顿好队形，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赶而去。
天空之上，几艘阴森森的鬼级战舰带着无与伦比的寂灭气息进入了战备模式，全速朝着南方飞去。
紧急调配而来的机甲班在李默存轰出的废墟中辗转跳跃，朝着洞开的南城门全力冲刺。
哪怕甘道尔立誓不出城门，光是这些军队，便已经够封艾苦恼的了。毕竟他又不是李默存，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凭借一副凡胎托着个半残的伤者，还带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又哪里跑得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封艾越想越着急，心中已是恨极，只怪自己太过于弱小，纵使李默存带着他们从军神甘道尔的手中逃出了城门，封艾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封艾心头猛地一凛，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地平线处，一道黑影几个辗转穿梭，以极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封艾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身后，心中暗叹。早便猜到艾斯兰的怪物不止甘道尔一个，能制造出怨憎会和病这样的东西，温柔乡必有后着，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那黑影已在数个呼吸间掠至封艾一行人身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身形竟是极为高大，比寻常的成年男子几乎要高壮出一倍来。小伊斯特被那人的奇怪相貌吓得瑟瑟发抖，紧攥上封艾衣角，封艾脸上神色却是从警惕变成了茫然，而后却又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身影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后负着一只不合比例的小背篓，腰间挂着一把四四方方的青铜铁，另一侧悬着一只大葫芦，风尘仆仆的对襟黑衫被硕大的体型撑得极紧，裸露出来的皮肤须发尽张。
纵是如此，那“人”看上去却毫无可怖之感，满是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魁伟身躯，出尘气质的，除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还能是谁？
柳拂衣开口道：
“你就是封艾？”
封艾哑然无言，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我是。”
柳拂衣作揖道：
“在下柳拂衣。”
封艾又愣了一阵，失笑道：
“我知道我在通缉令里见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
被封艾扶着的李默存恰好醒转过来，惨然笑道：
“师弟，你好，好久不见。”
柳拂衣看见李默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愧然道：
“我半个月前已收到师姐的传信，启程赶来，本想和你一道接走小师妹，只是路途多有耽搁，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默存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你我很开心。”
柳拂衣叹了口气，转而问封艾：
“他怎么了？”
封艾黯然应道：
“大师兄为了救我们出来，自断了右臂。”
柳拂衣眉头再皱，煞气横生：
“这世上除了师匠，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封艾愧疚道：
“是甘道尔元帅。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柳拂衣恍然：“难怪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重新出山。”
李默存惭愧笑了笑，虚弱道：
“到底还是学不会打架，让师弟见笑了。”
柳拂衣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李默存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拂衣又看向封艾，认真做了一揖：
“封艾，麻烦你照顾好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封艾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拂衣便径自走过他身后，面对远处那座参天城墙。
黄沙漫起，隐约可见浩荡军阵急行而至，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威势惊人的空舰。
几十台机甲后发先至，一马当先，转眼间已经来到了百米开外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调集，艾斯兰早已从大学城区各处调来了全部军队，虽说主力部队已在上午时分出征远行，此时漫出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竟也有四五万之数。
此时局势已是剑拔弩张，面对那密密麻麻布满了天地的艾斯兰军队，柳拂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那一柄青铜铁。
那青铜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是块偌大门板，既没有剑锋，更没有尖头，黯淡没有光泽，看起来却奇沉无比。
青铜铁不需要锋刃。当柳拂衣将其握住的时候，柳拂衣便是世间最快最厉的锋刃。
柳拂衣没做任何冗余的动作。他只是单纯地将青铜铁调转朝下，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进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剑气自柳拂衣身上炸裂开来，他的黑色衣衫随着须发无风而动，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那几乎没至剑柄的青铜铁完全嵌入地面，一道恐怖裂痕犹如游蛇般向两端裂开，荡起尘烟无数！
剧烈颤抖的地面让身后的封艾都有些重心不稳，远处急行军的艾斯兰军人更是成片踉跄翻倒在地，那一台台森冷机甲也被这气势所压制，强行止住了冲锋。
整片黄土，被柳拂衣划出了一道贯穿两端地平线的无尽绵延的裂痕。
无边军阵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柳拂衣骤然提气长啸：
“退下！！”
“退下！！”
“退下！！”
气势极为凌厉的啸声穿破了空气，直冲向艾斯兰军人的耳膜，其声浩荡如雷鸣，绵延如巨龙，竟是生生不息，余音连绵不绝，就连封艾也支持不住，抱住伊斯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远处的艾斯兰人耳膜震裂，痛苦翻滚者不计其数，滔天音浪甚至让机甲都出现了电子紊流短暂当机。
柳拂衣啸声仍未断绝，分明仍在极远处，却字字分明：
“李默存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
他抽出那柄青铜铁，前端指向身下无边裂隙：
“敢过此线一步者，定教他血溅七步！”
音浪翻涌着卷向艾斯兰军队，只凭柳拂衣一人一剑，竟真的镇住了数万军人，一时间人人踌躇忐忑，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的艾斯兰军队人数虽众，却是由大学城区各地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备队调度而来，彼此之间未经磨合，本就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已是不知所踪，军队难得统一，缺乏凝聚力。何况大都会建都四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敌人进犯，钢铁之都的优越心理早已浇筑到每个艾斯兰人心中，此时面对柳拂衣这陆地神仙般的夸张手段，被震慑当场也是情有可原。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试其锋芒，只是望着远处那条惊人裂缝，心中惴惴然。过了一阵，中央方面不知缘何，竟是直接发出了退兵的命令，那浩荡的军队便就这么如潮水般撤去了。
柳拂衣提起青铜铁，插回了腰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掸去了肩头的一颗灰尘。只有地上的那道恐怖沟壑能够证明他曾经做过多惊人的事。柳拂衣接过了封艾扶着的李默存，径自扛到了宽厚的肩膀之上，对封艾沉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了。”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牵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方走了两步，柳拂衣身子又顿了顿，柔声道：
“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封艾忽觉一股极酸楚的情绪漫上眼底，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命途多舛的辛酸？他眼眶稍稍红了红，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最终只是握紧了小伊斯特的手，摇头轻道：
“谢谢。”
他们在这个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经历了太多的故事。
他在黄道大厦的夜空里放了一颗绚烂无比的烟花。
他经历了失去朋友的伤痛，焦头烂额的侦查智斗，最后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暮色巨网之中。
他挣扎着做出小人物的反抗，他沦为克莱希猫鼠游戏的玩物，他在艾斯兰的地下世界无数次经历险境。
他亲眼看着至亲在七棱大楼跳着探戈赴死，而后又和妹妹分别。
他不顾一切地立誓要逃出这片地方，因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伊斯特在眸子里倒映的星光，想看她在酒馆吧台上摇晃双腿的模样。
他在这座大都会里笑过哭过怒极恨极，也曾经迷惘不知所如，大城市的伟大之处便在于此：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今日他和伊斯特的离开就像是投入茫茫海底的一颗小小石子，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而当他真正可以离开这座宏伟都市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会知道他在未来又将经历什么，那一切又已经是全新的故事了。
他想要回到在玛丽安娜酒馆做侍应生时那种忙碌而又平和的时光，但是他也深深清楚，当他选择揭开这个世界背后帷幕的一角之时，他的命运已经站在了一个广袤得陌生得让他恐惧的舞台之上。
元0年。建都日。白魇师匠孤身入都城，踏破三千里皇城禁地。
48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独自走进大都会，后自断一臂，清风绕城八百里，不杀一人。
三师兄鬣魔柳拂衣，在天地间留下一线，画地为牢，震慑雄师三万，这一切事情，只为了带走他们的小师妹。
这一帮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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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猫鼠游戏atnd一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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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75.换主角章节终得名 睡美人思琳醉玩火
大概在封艾一行人还在辛苦地逃命的时候，五师兄蓝思琳正在温柔乡中缓缓醒来。
蓝思琳在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旁躺着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女人很美。蓝思琳见过很多女人，当然也见过非常美的女人，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慵懒气质的女人。就像是一只猫。
床很软，人也很软。
人很香，透着栀子花的香气。
蓝思琳头痛欲裂。不知是女人的香气熏得他太迷醉，还是因为昨夜的那场宿醉。
蓝思琳回过头来，睁开惺忪睡眼。眼里倒映着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人似已醒来很久，一双娇滴滴的杏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是情人的眼神，怎么也看不厌的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蓝思琳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床。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击出的子弹，陡然穿透了装潢华丽的卧房门口，滚到了门外。
蓝思琳站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看见门外站着七八名面目狰狞的魁伟大汉。
七八名魁伟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两手一合，又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门重新关上，方才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思琳咧了咧嘴，打着哈哈道：
“走错路了，我去拉屎。”
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一丝不挂，巧笑嫣然，眼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伸出青葱样的手指，指了指卧室里的洗手间。
蓝思琳打开洗手间的门，静默了一秒钟，而后又轻轻地关上。
蓝思琳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眨了眨眼睛，眼帘温柔地似要剪断秋水，道：
“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很慵懒，酥酥麻麻地似是能教人融化掉。腔调不紧不慢。
蓝思琳道：“如果我记得的话我就不会问了！”
女人闻言，也不气恼，轻声应道：
“我叫七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蓝思琳道：“七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问。”
蓝思琳道：“为什么，厕所里，趴着一只老虎？”
七七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是吸引人，真的仿佛银铃般清脆，让人忘也忘不掉。她笑了很久，方才喘过气来，悠然道：
“那是虎爷的老虎。”
蓝思琳又问道：“虎爷是谁？”
七七道：“虎爷就是虎爷，虎爷是雾城赌场的大哥。”
蓝思琳惊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雾城……赌场？”
七七嫣然笑道：“这里是雾城。”
这里是外208区，这里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里是法外之都，只属于皆破先生的雾城。
蓝思琳和沈园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靠着五十艾斯币辗转来到了外208区。而只在一个蓝思琳全无记忆的夜晚过后，他便再也看不见沈园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还有厕所里的老虎。
蓝思琳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里一片浆糊，他捂着脸，道：
“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七七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蓝思琳并没有反应过来：“啊？”
七七幽幽道：“你醒来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漂亮。”
七七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正常的反应或许是走不动道，或许是挪不开眼，却总不该跑的。”
蓝思琳道：“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七七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至少昨晚你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七七道：“是的。”
蓝思琳：“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肯定不只是睡觉的。”
七七笑吟吟道：“是的。”
蓝思琳：“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五十艾斯比早就花光了。”
七七道：“所以你觉得你摊上了大麻烦。”
蓝思琳道：“所以我跑得很快。”
七七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蓝思琳道：“因为门外有七个猛男，我看见猛男就走不动道。”
七七又笑了：“可是你不该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保镖。”
蓝思琳闻言，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你很……有趣。”
蓝思琳忽然扶了扶额头：“看来我麻烦大了。”
七七疑惑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因为你不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他又接着说道：“一个很有钱又很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要piao我，就不会有什么对我来说更好的情况了。”
七七坐起身来，满脸尽是嫣然笑意，暧昧的被衾柔软地垂在她紧致的大腿上，赤条条的身躯白皙的胸口正对着蓝思琳。
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空调的冷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七七慵懒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七七忽然道：
“昨天的雾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蓝思琳好奇道：“什么大事？”
七七道：“第一件事：‘剑魁’忽然出山，从葬剑寮奔袭千里，将‘陨铁剑客’余任侠斩于雾城南城门之上。而后又在雾城外的废墟扎营住下了。”
蓝思琳皱眉道：“剑魁……你是说‘八魁’中的‘剑魁’？”
七七点了点头：“正是。”
魁者，居首位者也。
剑魁是世上当仁不让的用剑第一，铸剑亦是第一，人们喜欢称他为剑魁，但他更喜欢称自己为执剑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个会用剑的人。
剑魁一向都深居简出，常常藏身于漠北的葬剑寮不问世事。唯一会让他出世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时候。
剑魁无论走到哪里，背上都会背着一口偌大的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每当他战胜一名用剑的人，世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棺材里便会多出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剑魁的棺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
但天下人都知道，剑魁希望棺材里放入的最后一把剑，会是他自己。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魁之一出山，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是每次剑魁出山杀人后，都会极为肃穆地将对手埋葬，再彻底离开，这次他又为什么会在城外留下？
蓝思琳疑惑道：
“剑魁可是要来找皆破先生麻烦的？”
七七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好一阵，七七才道：“谁都惹不起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惊道：“这皆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剑魁也惹不起？”
七七撇嘴道：“就算是艾斯兰全军出征，八魁齐聚，师匠亲临，在这座雾城里，也要给皆破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蓝思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搓了搓鼻子，道：
“好吧……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
七七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昨夜的三件大事里面确实和你有关系。”
蓝思琳深吸了口气：“怎么说？”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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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76.掷千金思琳闯祸 遇剑魁沈园吃鸡
夜已深了。
这么深的夜，再热闹的城市也会撤去万家灯火，让一切归于寂静。
哪怕是雾城。
但是再安静的城市，也会有一些彻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雾城。
今夜的雾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热闹。因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正在雾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叱咤风云。年轻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离，揽着三五个耀眼妖娆的婀娜女郎，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笑意盎然地把脚扛在装潢华丽的赌桌之上，赌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筹码。
周围的赌客面色铁青，包括赌场的主人虎爷。
赌场很热闹。除了赌场以外的地方，一点都不热闹，人们正在梦乡里徜徉，在甜梦中期翼着天空拂晓，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灯火缭绕的城市，被静谧的夜色所覆盖，甚至很难看清城市的建筑。
尤其是雾城。
雾城的夜晚总会起雾。
大雾，弥天的雾。
月色都无法穿透的大雾，在街道间挑着灯笼手电也看不见人的，梦幻迷蒙的夜雾。
在这样的夜雾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无用功。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会待在屋子里。
在极尽奢华的大屋子里寻欢豪赌求醉，或者是在温馨熟悉的小屋子里安详入梦。
谁都如此。
除了剑魁。
雾城的南城门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没有人的荒村，这样的荒村，没有人声熙攘，也没有灯火闪烁。
剑魁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剑魁在这里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现在在剑魁的身后，剑魁现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面。天为被，地为床，零星的火焰透过迷蒙的薄雾照出剑魁黑色斗篷里隐藏的，
满是刺青的脸。
剑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一直在注视着篝火。他的睫毛上渐渐粘上了晨曦的湿气，有晶莹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里的枯枝噼啪作响，伴随着诱人的香气。这里异常地寂静，除了枯枝燃烧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雾里有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串串海螺壳互相敲击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雾，明明连篝火都看不见的，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会向剑魁走去？
“喂！”
出声的是一名娇美可爱的少女。
少女留着极长极长的头发，盘成了蝎子辫，垂在身后，显得很是灵动。
少女的眼睛更加灵动，滴溜溜地打量着坐在篝火前的剑魁。剑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少女却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大热天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烤火呀？”
剑魁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
少女凑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几口，莫名叹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么吗？”
剑魁依旧不说话，剑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终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凑到了剑魁的面前，天真无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大叔，你不会说话吗？”
白皙的手掌快要挥到他眼睛上了，剑魁终于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说句话嘛，大晚上的怪无聊的。”
“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啊？没钱进城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现在已经是两点了哦！凌晨两点！”
“我已经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绕回了雾城，这里是南城门对吗？”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
“大叔，你好无聊哦，说句话又不会吃亏！”
“我叫沈园，你叫什么名字啊？”
剑魁的眼珠子颤了颤，干涩地转动起来，注视着少女清丽无辜的一双眼睛，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死人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咦——”沈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支着下巴嘟囔：
“小气鬼。”
剑魁眉头微皱，心中默叹，方才应道：
“我没有名字。”
“哈？”
剑魁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
剑魁的声音平而冷：
“我只是个用剑的人。”
“用剑的人……？”
沈园好奇地打量着石雕一样的剑魁，又绕着剑魁很没礼貌地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甚至还伸手去拍了拍剑魁身后的大棺材，忽然兴奋地喔喔叫了起来：
“黥面大棺材……难道说，你就是剑魁？！”
“喔哦哦哦！太厉害了！剑魁耶！活的！”
剑魁看着沈园夸张又兴奋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怕我？”
沈园好奇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剑魁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园道：“为什么？反正你也不会揍我，剑魁不是只杀用剑的人吗？”
“喏，我可没带剑啊！”
说着，沈园还在剑魁眼前转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显得很是得意：
“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剑魁道：“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的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你的师兄是谁？”
少女忽然朝剑魁做起了鬼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样的话以牙还牙，剑魁显得颇有些无奈。看见了剑魁吃瘪的表情，沈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
“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兄其实就是个比你能打架，还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头！”
剑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阵，低声叹道：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喂喂，剑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啊？难道从小到大都是叫剑魁吗？这么奇葩的名字一定会被小朋友欺负的吧？”
“剑魁大叔，你这棺材里真的是装剑的吗？里面有多少把剑啊？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着一个大棺材走来走去不会很累吗？我觉得这样还怪渗人的耶！”
“剑魁大叔，你这样子会不会没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见你就会被吓到的吧？不管怎么说背着个棺材走来走去还是有点奇怪耶！”
“剑魁大叔，你脸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啊？还蛮酷的，是界纹吗？这么说来，你也是异人咯？”
“剑魁大叔，你去过大都会吗？据说那边进城要安检，你这个大棺材好像放不进安检机耶，如果你要去大都会的话是不是不带棺材的啊？”
少女叽叽喳喳地越问越兴奋，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剑魁无奈道：
“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棺材。”
“咦————咦？！！”
沈园闻言，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超级麻烦的，这么说来，你也没去过大都会咯？真可惜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去看看的，据说那边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别新潮好看啊！可恶……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气的要命，偶尔也想要试试新奇的裙子啊……”
剑魁终于难得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稍稍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聒噪的丫头。”
少女对此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剑魁大叔，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啊？”
剑魁淡淡应道：
“我来杀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来杀人的啊？你要杀谁？肯定是用剑的吧？厉害吗？什么时候杀啊？”
剑魁平静道：“陨铁剑客余任侠，已经死了。”
言罢，他还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坟包。
在淡淡雾气中，看得出来是新埋的坟包。
陨铁剑客余任侠之墓。
上有墓志铭：
“所佩“陨铁星河剑”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铸，切金断石，吹毛断发，坚不可摧，乃当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猫，身体瑟瑟抖了一阵，由衷感叹道：
“真可怕啊……”
少女终于安静了些许，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忽然又问：
“为什么要杀他啊？”
剑魁丝毫没有犹豫，回应道：
“因为他用剑。我也用剑。”
沈园疑惑道：
“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吗？好像没什么道理呢？”
剑魁道：
“确实没什么道理，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支着下巴，忽然叹道：
“没想到剑魁大叔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啊。”
剑魁没说话。
于是沈园又问：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容易会滥杀无辜吗？”
剑魁挑眉：“怎么说？”
沈园道：
“你想啊，用剑的人里面肯定有坏人，也会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书里面不都画着呢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侠都杀掉了，你不就变成坏人了吗？这样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没准人家家里面还有妻儿子女什么的，那就更加麻烦了……”
剑魁问道：
“那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剑下所杀的奸贼恶徒，你觉得会不会有妻儿子女？”
“咦？这个倒是很难说耶，确实谁都有可能会有妻儿子女的……”
剑魁又问道：
“那些奸贼恶徒的妻儿子女，被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了丈夫兄长，生活可会好过？”
“唔……确实不会好过。”
剑魁道：
“同样是夺人性命，毁人家庭，那些正义剑客，和用剑的奸贼，又有什么区别？”
沈园忽然苦恼地抱起了脑袋：
“啊……你真是难倒我了，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剑魁沉默了一阵，说道：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人要拿起一样武器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手刃仇敌，保护家人，夺取利益，而在千千万万武器中拿起剑来作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诶？什么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
“啊？放进什么剑？”
“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我的剑。这和世俗的人心善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愿。”
沈园深深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剑魁大叔，你杀完人以后不是就会回到那个什么……什么寮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这次，剑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经来了太久，他的寂静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着说出的话甚至比这个月说过的话还要多。
剑魁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一把剑。”
沈园又抱起了脑袋：
“又是剑啊，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剑啊？”
剑魁冷然道：
“陨铁星河剑。”
少女惊异道：
“陨铁星河……那不是你才杀完的那个什么侠的剑吗？”
“是。”
剑魁应声，旋即抬手后招，身后的巨大棺材竟陡然开棺，从内里飞出一柄剑，磁铁般吸附到了剑魁手上，那剑通体黝黑，剑身宽阔，泛着森森冷光。
少女见状，兴奋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厉害！”
剑魁把剑递了过去：“你仔细看。”
沈园依言凑过身去，接过了那柄陨铁星河剑，咿呀怪叫了几声好沉好沉，这才勉力借着黯淡火光仔细去看那剑身。
那漆黑剑身上赫然刻上了八个字！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剑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少女仔细琢磨着这八个字的意思，心中越来越惊异。
剑魁继续说道：
“这柄星河剑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而剑身上的八个字，却是用手指所刻。”
沈园闻言，一时间竟讶然无语，抬头看向剑魁脸上怪异的刺青，他的眼底里，分明燃烧着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杀气！
“我在那八个字里看到了极为澎湃的剑意，在这世上，拥有这般指力的人，只有两个！”
哪怕是单纯如少女，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颤声问道：
“……是谁？”
剑魁冷冷道：
“艾斯兰军神……和世隐乡师匠！”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问道：
“那八个字，就连剑魁大叔也刻不出来？”
剑魁道：“我的指力，远远不及。”
少女幽幽叹道：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那剑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岂不是九死一生？”
剑魁的语气又复平静：
“无妨。”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那柄陨铁星河剑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让剑魁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先的他像是一块伫立于篝火前的沉默顽石，有剑在手以后，他却像狂风怒嚎，滔天巨浪，像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冲天际的唯一的光明！
沈园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叶飘摇扁舟！
由剑组成的海浪！
剑魁将那柄陨铁星河剑横于眼前，轻声道：
“驭剑之道，和内力多少，又有何干？”
那是云淡风轻到了极致的平静，就像是一眼望不尽的无底深潭。
沈园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觉，在这样的剑魁面前……在手里有剑的剑魁面前，就算是无敌于天下的师匠，也决不能轻撄其锋！
剑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达五十四斤的陨铁剑便轻飘飘地飞进了身后的棺材，棺盖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没有理会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来的灵秀少女，径自取过地上一截枯枝，将篝火尽数拨开，取出了火里的一大团物什。
剑魁忽然问道：
“吃吗？”
“啊咧？”
尚未回过神来的沈园猛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剑魁面色平静地剥开了手里一大团锡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一只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香气在夜空中飘荡，绵绵延延地便钻进了沈园的鼻子里。
于是，沈园的肚子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连串咕咕声。
沈园俏脸骤然变得通红，尴尬地扭过脸去：
“对不起，跑了一晚上，还没吃饭……”
剑魁没回应，直接撕下了一大半边烤鸡，就着锡纸递到了沈园身前：
“小心烫。”
“喔哦哦哦！谢谢剑魁大叔！”
沈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烤鸡，抓起了一只鸡腿，又被热气烫的咿呀乱叫，偏偏又不依不饶不肯松手，把鸡腿塞进了嘴里。
“哇哦哦哦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凉一下再吃吗？”
“因为真的是很好吃啊！剑魁大叔的手艺一级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了！哇喔哦哦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烫好烫好吃……”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嘿嘿……果然剑魁大叔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说，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嗝儿，我是来……啊！！！”
满嘴油腻的小姑娘被剑魁一句话问得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对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蓝思琳的！那个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现在就得去把他碎尸万段！！！！”
少女着急地放下了烤鸡，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气哄哄地就要往城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遥遥对着剑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雾里露出一个甜甜的，满是油渍的笑容：
“剑魁大叔——”
“你的烤鸡超好吃！谢谢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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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77.为饰尴尬，蓝思琳装逼论烟 欲揍仇人，沈小姐暴怒砸场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蓝思琳叹气道：“用鼻子想，也知道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我了。”
七七又笑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是很肆意，甚至有种很是豪放的感觉，偏偏笑声又娇媚不已，像是银铃。
七七道：“确实是你没错。”
“好吧，”蓝思琳态度骤然一转，一副认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七七床边席地坐下了：
“七七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蓝思琳舒了口气，随意地把手肘枕在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双带着未褪醉意的桃花眼懒洋洋地、直勾勾地盯着七七慵懒娇艳的脸庞。他于是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泪痣不是破坏完美艺术品的瑕疵，是画龙点睛的墨点。
点缀在七七脸上的泪痣浑然天成，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娇媚到骨子里的气质，勾魂夺魄。
蓝思琳问道：“你是虎爷的女人吗？”
七七坐起身来，粉红的被衾恰到好处地将一缕春光遮掩。七七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了一只短短的烟斗。
七七抿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我是。”
蓝思琳侧了侧头：“那你是虎爷的第几个老婆呢？”
七七媚眼如丝，俏生生地剜了一眼蓝思琳，将烟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戏谑道：
“这很重要吗？”
蓝思琳道：“这很重要。”
七七眨了眨眼，朝着蓝思琳吐出一口浓郁的氤氲：“我是虎爷最小的老婆。”
“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蓝思琳说着，脸上却没什么烦恼的神情，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仰起头来惬意地呼吸着从七七口中吐出的烟气，叹道：
“好烟！”
七七问道：“难道说，如果我是虎爷的大老婆，情况就没那么严重了吗？”
蓝思琳道：“是的。”
七七又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如果一个男人娶了很多个老婆的话，最喜欢的肯定是最小的老婆，否则就不会想要娶了。”
蓝思琳又道：“我把一个男人的家产抢得干干净净，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老虎，又睡了他最喜欢的小老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最糟糕呢？”
七七又笑了，道：“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虎爷确实对你恨之入骨，你也确实是很聪明的男人。”
蓝思琳叹道：“我只是恰好很懂男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七七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挨在床头上，离蓝思琳更近了。
蓝思琳甚至可以闻到七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七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懂烟？”
蓝思琳道：
“不懂烟的人，怎么会懂男人？”
七七轻轻抿了抿嘴，笑意盎然，将抽过的烟斗递到了蓝思琳的嘴边。
蓝思琳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张嘴含住了烟嘴，先是轻呼，再轻轻啜了一口。烟草的香气，韵律，劲道，混杂着七七唇齿间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触遍每一个味蕾，大脑逐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慢慢放空，宛如置身天堂。
蓝思琳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要把一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
……
白日的雾城是一座极美的城市。
雾城比世隐乡繁华的多，却又不似大都会那般让人眼花缭乱，至少放眼望去，全无高楼大厦遮蔽视野，蓝天白云尽收眼底，街道的风格毫不统一，有古典优雅的西洋教堂，对街的却是挂上了旗帜的古朴客栈，看似鱼龙混杂，内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单只是置身于人流其中，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雾城的热情。
也正是如此，尽管心情阴翳如蓝思琳，也不免被难得的人情景致所感染，暂时把某只母老虎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大口地呼吸起街道上令人畅快的空气来。
“这里的家伙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生活着，而不是寻求生存，真是个好地方啊。”
七七早已穿上了衣裳，走在蓝思琳身旁，姣美的面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七七的语气似是有些骄傲：
“雾城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城市。人们不愁吃穿，和乐融融，晚上家家户户熄灯入睡，从来不用紧锁房门，因为雾城里从来都没有鸡鸣狗盗之辈。”
蓝思琳揶揄道：
“也不会有人给别人戴绿帽？”
七七笑道：“这我大抵是管不着的。”
蓝思琳笑道：“那倒还好，至少像我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可能也不是独一份。”
蓝思琳又道：“小姐，可以让你后面的那几位盖世太保收敛一点吗？我好像被盯得有点背脊发凉。”
七七俏皮道：“这我也管不着。他们本是虎爷的人，能忍住不把你剥皮抽筋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职业操守了。”
蓝思琳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有些后怕：
“虎爷不会当街叫人来揍我吧？”
七七道：“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呃，这里的治安官管的很严吗？”
七七摇头：“这里根本就没有治安官。”
蓝思琳越发诧异：“没有治安官？那警署呢？”
七七道：“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蓝思琳闻言，不禁啧啧称道：
“看来这皆破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有机会的话真得见一见，话说，你有见过那位皆破先生吗？”
七七俏皮地笑了笑：“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
蓝思琳彻底惊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吗？”
“谁知道呢？”七七撇了撇嘴：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的话，相信你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每晚都会有烟火大会，很是好看。”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阵：
“每晚都有？你们心还真是够大的，我记得这城市周围都是深山野林什么的，也不怕玩出火灾吗？”
七七耸了耸肩：
“有什么关系，反正皆破先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
蓝思琳虚着眼：
“你们对那位皆破先生的敬仰程度简直就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
七七又点燃了烟斗，姿态优雅地抿着烟嘴，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七七淡淡说着：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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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几句话
诸位朋友，劳动节快乐。
在这个美其名曰劳动节但实质上根本没有人愿意劳动的盛大节日里，地城惊魂篇的初回限定活动partynight终于进入尾声，之后如果有空的话我会花点时间整理一下参与活动的有效回复，大概把奖品随便意思意思找些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冠亚季军发一下，走个流程，虽然看起来很随便，表面上还是会装得非常盛大而严谨的。
当然了，因为活动的结算对我这种人来说其实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具体我也不知道结算会在什么时候完成，反正大家彼此心照，对活动的奖品似乎也不太感冒，所以也不用太过于着急，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对大家都好(猥琐而迷人的笑容)。
以及稍微提一提，界应该会在雾城篇结束以后考虑一下上架的事情。我的性格比较懒散，想到好像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就上来了，就觉得上架不上架之类的，其实也是可以大家走个形式，意思意思就好的事情……
别的预告就暂时不说了，可能会有，但是大清早的蹲在马桶上打出这么多字我也挺累的，就懒得仔细想了。大家开心开心就好，佛系看文嘛……
祝早，午，晚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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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78.借威风蓝酱当爸爸 遇煞神虎爷成病猫
雾城算不上是很大的城市，所以雾城也不会有很多酒吧。
而雾城的赌场，就只有一间。
虎爷的赌场是雾城里最大的赌场，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素来是男人们最爱去的地方，在糜烂的夜晚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换取短暂而又极致的快乐，赌场的每一夜都充满了纸醉金迷，有人在这里收获横财，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放肆大笑，也有人在这里嚎啕大哭。但对于赌场本身来说，无论是谁的悲喜起落，都是很短暂的事情，赌场的门前车水马龙，赌场的门里声色犬马，它的存在本身就宛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消弭。
……本该如此。
实际上，现在的虎爷已经是一筹莫展，暴跳如雷，因为昨夜的两次飞来横祸，这座原本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雾都赌城”的霓虹招牌狼狈地折断在门前，闪烁着滑稽可笑的黯淡光彩，赌场内部更仿佛是遭了贼般，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翻倒在地，颜色各异的筹码散落各处，墙壁边上的一排排老虎机已经被砸得彻底变形，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票单子……就连赌场正中间，虎爷最引以为豪的特制精钢铁笼——原本用来装他的爱宠老虎的笼子，也被恐怖的外力撞出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凹痕。
至于那只老虎，现在正躺在雾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的厕所里呼呼大睡。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桌子上，挂在楼梯栏杆上，瑟缩在笼子里，一部又一部的担架正不断地往外抬人，整座赌场都像是激烈的战场遗迹，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自从雾都赌城建立以来，都未曾出现过如此荒唐的景象。
蓝思琳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下巴现在已经掉到了地上了。
“别告诉我……这场面是昨晚的我干出来的……”
七七有些头疼地抱着臂，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大概不是。”
赌场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
一个身材瘦削，满是纹身，满脸煞气的男人看见了门口的蓝思琳，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操起了地上的一根桌腿，直冲冲地朝着门口走来：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敢来这里？！”
男人二话不说，扬手持棍作势欲打，蓝思琳手忙脚乱地摆手招呼：
“嚯嚯嚯嚯嚯嚯慢着慢着慢着！”
男子应声停步，隔着一米开外，铜铃般的大眼睛满是充斥着杀意的血丝。
蓝思琳伸掌于前，一脸肃然：
“消停会儿，我有话要说！”
男子怒道：“你还要放什么狗屁？”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阁下可就是虎爷？”
男子怒目圆睁：“老子是不是虎爷你心里没点逼数？赢了老子的场子，抢了老子的老虎和女人，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蓝思琳嘿嘿赔笑道：
“是这样的，那什么，虎爷您悠着点，先把棍子放下，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蓝思琳接着道：
“昨儿个啊，我那什么，喝得有点多，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老能给我仔细说说不？”
虎爷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你竟然还有胆子问？要不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引来了那么个疯婆娘，害得老子连场子都赔干净了，老子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蓝思琳咽了口口水：
“昨晚……有个女的来过了？”
虎爷道：
“你别他妈跟我装疯卖傻，你赢干净了老子的场子，前脚刚走，后脚那疯婆娘就来了，还指名道姓说要来这里找你，老子说人不在了，她还不信，非要搅和老子做生意，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的场子砸成这模样了……”
蓝思琳咧了咧嘴角：
“这确实是那只母老虎的风格……”
七七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倒是一点也不畏惧，眼前就是自己的“丈夫”，身旁便是现在的“新情人”，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媚眼娇滴滴的总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虎爷又操起了棍子：
“昨夜让你赢干净老子的钱，赔了老子的婆娘，算是老子时运不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赌服输也不跟你算账；那疯婆娘分明是你引来的，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这笔账你今天要不给我算干净，老子这就把你生吞活剐了！”
蓝思琳赔笑道：“哎哎哎慢着慢着，有事好商量，我再问虎爷您一件事，我有一包裹，蓝色的布，里面大概包着些姑娘的衣服裙子什么的好像落这儿了，您有看见没？”
虎爷怒道：
“什么他妈逼的包裹不包裹的，早就他妈给那疯女人拿走了，老子跟你说，这笔账你现在不给我算干净了，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既然是这样的话……”蓝思琳撇了撇嘴，之前那谦卑到了极致的态度骤然一转，懒洋洋道：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拜拜啦您嘞。”
说着，蓝思琳竟然还真的顺手挽上了七七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转身作势欲行。
“你他妈……”
虎爷看见这一幕，眼皮子颤了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操起棍子便朝蓝思琳冲去。
“慢着！”
蓝思琳猛一转身，又叫停了那根已经呼到了面前的桌腿，眉头一挑，极为跋扈地望着虎爷：
“你想清楚了吗？”
“老子想个鸟？”
蓝思琳丝毫不惧，倒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欠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里可是雾城！皆破先生的地盘！皆破先生可是从来不允许有人当街打人的哟，你这一棍子招呼下来，皆破先生要是知道了，就算你是这块地的老大，还能接着蹦跶么？”
听到“皆破先生”四个字的时候，虎爷的面色已经由铁青霎时间转为苍白，倒是在一旁的七七，看到蓝思琳方才从她嘴里了解到皆破先生的存在，马上就利用皆破先生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虎爷的面色又是变了几变，看样子是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膛了。
“你……你……”
虎爷颤抖的手指硬生生地指着蓝思琳嚣张至极的面门，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蓝思琳的脸了，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我什么我啊，我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去吃早饭，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捎上一份的！七七，咱们走一个！”
这么说着，蓝思琳竟真的大摇大摆地搂着七七离开了。
“你……你……”
虎爷的头上几乎快要冒出青烟来，猛地将那根桌腿砸到地上：
“蓝思琳！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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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79.蓝酱痛陈压迫史 七七戏吻小处男
古色古香的黄木方桌上，摆着几碟样式精致的小菜。
蓝思琳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看着这间小小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忙得分身乏术的店小二，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吹着牛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客栈里很是热闹，菜肴也很好吃，确实是很少机会能够领略到的独特风情，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惬意的时分，简直是自从蓝思琳离开世隐乡以来最舒服的时刻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门口还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再加上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发飙母老虎收走小命的生命威胁的话，他确实可以表现得再开心一点的。
沈园那个疯婆娘竟然砸了两家酒吧！还有一家赌场！
那个精钢打造的铁笼上面恐怖的凹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婆娘平时暴揍他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吗？！！
蓝思琳想到这层，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虚着眼问道：
“话说七七小姐，我昨晚到底赢了多少钱啊？”
七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豆腐，随口道：
“两三亿艾斯币的样子吧？”
蓝思琳悲伤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那两三个亿我让保镖们全部发给城镇上的居民了是真的吗？？”
七七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对呀”。
蓝思琳一头砸在了桌子上，郁闷地嘟囔：
“酒后乱性啊现在连包裹都被那婆娘拿走了，身无分文，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怕”
“嘻嘻”七七也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打量着蓝思琳生无可恋的后脑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了，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包养你哦。”
蓝思琳无精打采地应道：
“承蒙厚爱，不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怎么逃出某个女魔头的魔掌，继续远走高飞”
七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起一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蓝思琳毫无生机的后脑勺：
“你还真是拔哔不认人呢。”
“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出城的样子。”
七七慵懒地坐起身来，捧起桌子上精致的茶杯，把玩着杯盖，好奇道：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蓝思琳腾地坐起身来，捧住了七七捧住杯子的双手，七七愣了愣，再看去时，蓝思琳的眼里竟沾满了泪光：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诶？”七七的八卦之心越甚了，戏谑道：
“那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蓝思琳的反应极其夸张，直接拍桌而起，悲愤道：
“我就算去太行山上给人猿轮流强暴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找这样的女朋友！！”
“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个怪力白痴平胸女，一天到晚欺负我就不说了，连他妈睡袋都要抢我的！”
“你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深山野林的大晚上有多冷吗！老子几千里路来一个人背两个睡袋，那婆娘仗着力气比我大一个人套两个睡袋！老娘睡睡袋，你睡睡袋罩子！你知道一个人三更半夜在寒风中听着一只母老虎流哈喇子的声音瑟瑟发抖的感受吗？！”
“老子他妈从老家出来，就他妈给了我50艾斯币！50艾斯币！想吃顿小龙虾都吃不起，那女的呢？他娘的，背着个小包裹里，除了衣服就是钱！钱啊！她吃的是小龙虾，我吃的是龙虾壳子啊！！！”
“我他妈一路过来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婆娘就是他娘的公费旅游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总而言之我蓝思琳要是真的找了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我我就吃屎两百吨！！！”
蓝思琳激动异常，拍桌大吼，不断地开始引得旁人频频瞩目，七七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捧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蓝思琳恰好也喊口渴了，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这时，七七娇柔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
蓝思琳愣了一愣，疑惑间，却正好对上七七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连意识都在一时间稍稍涣散
七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c突如其来地把上半身越过了那张小小的饭桌，诱人的嘴唇堵住了蓝思琳干渴的嘴。
柔软。这辈子也没有体会过的柔软。带着让人魂飞魄散的淡淡甜香。他甚至无法思考这触感是从何而来，再下一刻，唇齿间的缝隙便被更加柔软的存在所敲开了，湿濡温润的液体，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在他的齿下俏皮而强势地搅动着，浸透了他的整个口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忘记了干渴，忘记了自己。
蓝思琳手中拿着的茶杯翻倒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娇柔的身躯越过桌子的摩擦声，碟碗被推挤掉落在地的声音，身体向后仰倒的声音，相拥的身躯撞到在地的呻吟，嘈杂凌乱的人声，奇怪的破空声，门外闹耳的喊声，液体飞溅的声音，金铁交击的声音。
蓝思琳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灵魂正在浮起。
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的灵魂正在沉沦。
仿佛要沉沦到永恒。
他无法思考，所以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
所以在一个永恒之后，或者是在一个瞬间之后，当他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那张娇艳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还有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上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意识逐渐恢复，当七七巧笑嫣然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大概是头部所在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墙壁上，钉上了一枚泛着冷光的飞镖。
入木三分。
他最接近天堂的那一瞬间，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
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他无法思考。
七七忽然又贴近他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耳边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和淡淡的温度。他依旧无法思考。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从窗外翻出去，然后一直一直跑。”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他依旧无法思考。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本能，被七七的声音所蛊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命令，艰难地爬起身来，在七七温柔的注视中爬出了窗外，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跑去。他看见了七七在向他招手道别，看见了客栈门前鲜血淋漓的保镖们的尸体，听见了满大街骚乱的声音，听见了犹未停止的金鸣交击打斗声。
这是什么？
谁在追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
七七不是还在那吗？
要丢下她吗？
我不知道。
要去哪里？
跑去哪里？
什么时候停下？
我不知道。
谁的飞镖？
为什么要杀我？
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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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80.逢老板疑云初呈现 遇冤家煎饼成面膜
蓝思琳跑了很久。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玩命狂奔，就像是被警车通缉的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没有在运转，所以他听不到被推开的人群不满的骂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无法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始末。
刚才是死人了吧？
“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刚才连自己也快要死了吧？
“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自己该跑去哪里？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出城吗？
“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去他妈的吧！”
逐渐恢复意识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抓着疲软的双膝，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蓝思琳揩去额头上的汗渍，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和方才的完全不同了。
“呃这里是”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开始暗叹命运曲折。
他不择方向地跑了大半天，结果竟然来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
他当然还在雾城，这里当然也还是雾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他确实来过。
一天前，他和沈园累死累活地翻山越岭，终于来到208区雾城的时候，在这条街道上逗留了很久。
也就是说，蓝思琳已经从南到北穿越了大半个城区了。
已经跑了这么远，大概也已经逃脱危险了吧！
不过，就算没有脱险，现在的蓝思琳也没有再继续跑路的打算了，身体的疲累，对食物和水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他的求生。
“我记得那家煎饼摊好像就在附近啊”
蓝思琳左顾右盼，寻找着记忆中的煎饼摊——当初他和沈园之所以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就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家便宜的要死还好吃得要命的煎饼摊。
当然了，对于蓝思琳来说，他比较记忆尤深的部分是煎饼摊的老板娘颇为好看，风韵犹存。
“喔哦，在这！”
蓝思琳拖着疲软的身躯，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了那家小小的煎饼铺子。
“王记煎饼”。
蓝思琳正准备踏进店门，却猛然想起什么，额头猛然飙出冷汗。
“等等”
他面容僵硬，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来拍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我我他妈”
“没钱啊！！！！！”
“诶”正悲愤间，蓝思琳又猛地一怔，左手拍了拍裤子口袋，带着一脸的诧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这是”
蓝思琳茫然地看着口袋里的那叠钞票。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对了。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七七她
“从窗外翻出去，”
那时候，好像压在我身上来着
“然后一直一直跑。”
大概就是那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吧？
蓝思琳伸出手抠了抠脑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抱紧了那叠钞票。
“七七！”蓝思琳的眼中竟然已经是热泪盈眶：
“真好啊真是个好女人啊真想娶她做老婆啊真好啊真好啊”
王记煎饼店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正用一副阴阳怪气的痴汉相蹭着手上的一叠钞票，惹得路过的人们不断投来惊异又害怕的目光。
“老板娘！”
蓝思琳气宇轩昂地踏进了煎饼摊：
“给我来一打煎饼！加鸡蛋！钱管够哟！”
橱窗里的老板应声道：
“来嘞！”
蓝思琳寻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惬意地打量着四周，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
“老板，今天老板娘不在吗？”
厨房里的老板随口应道：
“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我王癞子活了四十多岁了，也没娶过老婆啊！”
“诶？”蓝思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番，
“不是吧？老板？就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啊，黄头发的，特时尚！昨天还在这儿做煎饼呢！”
老板打趣道：
“小哥你怕是饿花了眼，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儿呢，今早才刚请了个小帮工，人也不是什么黄头发，哪来的老板娘？”
蓝思琳闻言，摸了摸鼻子，又站起身来，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还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招牌，纳闷道：
“奇了怪了，难道我真是瞎了眼？明明是这家店没错啊”
“小老板，一打煎饼，谢谢您嘞！”
没一会儿，老板便端着一大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扑鼻的葱香引得蓝思琳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手，抓起一块便大快朵颐起来。
“啊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小老板您悠着点，这煎饼可烫着咯。”
老板抹了抹满是面粉的大手，就着围裙拍了拍，看着蓝思琳一脸满足的吃相，笑逐颜开。
蓝思琳口里塞满了煎饼，含糊不清道：
“绕碗，以热烟影，yue惹（老板，你这煎饼，绝了）！”
如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也只有蓝思琳一个客人，老板也颇为清闲，便乐呵呵地陪着蓝思琳闲聊起来。
蓝思琳咽下了好几块煎饼，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叹道：
“哎，世事羁旅多烦忧，唯有煎饼诚不欺我。”
“小老板您说笑了。”
“老板啊，说起来，你今早才请了个帮工，现在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忙？”
老板笑道：
“这倒不是，小帮工帮我取货去了。说起来，那小帮工倒也是有趣。”
蓝思琳好奇道：“怎么说？”
老板道：
“那小帮工今早一大早到我店里，刚赶上我开店的时间，就跟小哥您一样，要了三打煎饼，说起来倒也厉害，像小老板您这样的胃口我已经是很少见到了，那个小帮工却更加厉害！三打煎饼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蓝思琳笑道：“这怕是饿死鬼投胎了吧。”
老板接着道：
“我也正纳闷呢，明明就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模样，竟然能吃下整整三打煎饼，而且啊，那肚子还不带见长的，都不知道吃下去的饼到哪儿去了”
蓝思琳眼皮子跳了跳，语气忽然变得很怪异：
“老板你说的是一个小姑娘？”
老板道：
“是啊！你也不敢信吧？说实在的，我都被她那吃相吓到了！结果那姑娘吃完煎饼以后，才可怜兮兮地告诉我她身上没带钱，想要帮我打工还债，我看那姑娘长得实在可爱，又不似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让她留了下来。嘿！您别说，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您别看她小妮子一个，那力气！简直跟大象似的”
“等等等”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他的面色逐渐发青，就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老老c老板那c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唔”老板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猛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贼拉可爱！头发长长的，脸蛋白白的，水灵水灵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好听的喊声，伴随着海螺壳互相撞击的脆响：
“老板，我回来啦！”
“哟，说曹操曹操到，小哥，您瞅瞅，小帮工回来咯！”
店门外，一个小姑娘正抱着三四个体积巨大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往店里走，那木箱堆得极高，快要顶到门顶去了，完全遮住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抱着木箱来到厨房，一口气把箱子都放到了地上，地面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板，这么多面粉够用了吧？”
“哎呦，多了多了，姑娘辛苦了！快去坐着歇会儿。”
店长笑呵呵地把那几个木箱吃力地推到角落，小姑娘拍了拍沾满面粉的秀气手掌，朝老板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甜腻腻的笑容。
“老板，我没事！店里可还忙吗？”
“不忙，不忙！”老板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就一个小哥在吃煎饼呢，刚刚咱还聊起你来了！”
那小姑娘手上戴着一串海螺手串，脖子间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石，腰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小笛子。长长的头发盘在身后，扎成了清秀的蝎子辫，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小姑娘顺着老板的眼神看向了店铺里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倚在墙角，脸上糊了一大块煎饼，完全看不到长什么样。
“哎呦，小老板，您这是在干嘛呢，这煎饼可烫了！”老板着急地问道。
角落的年轻人捏着嗓子，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似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用浓重的乡音应道：
“俺在做美容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老板，你们这雾城怪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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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81.识破伪装，本小说险些终结 水中有毒？沈小姐先干为敬
店主干笑了两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儿！我都不知道咱店的煎饼还能敷面膜呢！”
说着，王老板又把手擦了擦，在柜台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艾斯币：
“小姑娘，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小姑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工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这也太多了吧！我明明还欠着你饭钱呢！”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多，不多，姑娘已经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几块煎饼值个什么钱嘛，工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
“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啦！”
“客气什么！姑娘也累了，找张椅子歇会儿再走吧！”
角落里的蓝思琳忽然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艾斯币，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钱我就放这，先撤了！”
说着，蓝思琳便话了吗？啊？！”
“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爸比停停停停停……”
“真是气死我了！”沈园终于放开了蓝思琳的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气鼓鼓地撑着头。
蓝思琳虚弱地趴在煎饼上，呐呐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太婆……”
折腾了蓝思琳大半天，又吵了这么久，沈园只觉得喉咙甚是干渴，不由抄起桌子上的大茶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
蓝思琳听到水声，便又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惊叫道：
“不能喝！”
“噗——”
被吓了一跳的沈园又把刚喝进嘴的水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去理会幽怨的蓝思琳，提着茶壶放到了橱窗前：
“老板，这水不干净，好像放坏了。”
老板吃惊地接过水壶，闻了闻，道：
“这壶的茶叶是今早刚放的，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坏吧？我都喝了一上午了，也没喝出什么嘛。”
沈园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诶？那我怎么感觉喝起来怪怪的？”
“没事，既然觉得怪就不喝，我给你倒杯开水。”老板笑呵呵道。
“谢谢老板！”
沈园捧着老板新倒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座位上，蓝思琳气若游丝地呐呐道：
“都说了不能喝，你还要……”
“噗——”
沈园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蓝思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神情满是生无可恋。
沈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杯子里清澈透明的白开水，又叫道：
“老板，这水味道还是怪怪的！”
“不会吧？这就是刚烧好放凉的开水嘛。”老板也诧异地取来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道：
“就是凉白开的味道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啊，我都跟你说……”
“真是奇怪了，”沈园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捧起那半杯水，完全无视了蓝思琳的存在，呐呐道：
“难道是我煎饼吃多了，味觉都坏了？”
“我都说了……这水里有毒……”
“噗——”
沈园再一次把嘴里的水喷到了蓝思琳脸上，惊叫道：
“你说什么？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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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82.过渡章无聊难取名 丑童兽偷懒瞎应对
“你说什么？有毒？！”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叫了出来，以至于店长王癞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慌忙问道：
“有毒？什么有毒？”
蓝思琳急忙揩去脸上的谁，按着沈园的头让她坐了下来，干笑道：
“没事店长，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瞎说的，您继续忙！”
蓝思琳又凑到一头雾水的沈园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要死啊？传出去吓到人怎么办？”
沈园慌张低声道：“可是你说这水里有毒耶！”
“唉”蓝思琳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毒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七七小姐让他逃跑之际，确实有郑重其事地这么说过。
“总而言之，有人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喝雾城的水就是了。”
“咦咦？！”沈园叫道：“可是我都渴死了诶！”
蓝思琳无奈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说起来，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竟然还真的可以喝出来水里面有问题啊？”
沈园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个医师好不好？”
“嘁你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明明打人的时候就跟杀人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揍了！”
蓝思琳揉了揉脸：
“我现在没空跟你抬杠，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七七
七七小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水里有毒？又为什么会知道被追杀的人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人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那么镇定
对了，如果说不能喝雾城的水的话，那时候，七七她
蓝思琳想起了七七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那时候，七七分明已经把喝进嘴里的茶渡进了他的嘴里啊！
想到这层，蓝思琳的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对沈园说道：
“喂！你快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沈园怒道：“我不叫喂！”
“爹，看病。”
沈园懒洋洋道：“那还用看吗，你肯定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低能。”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啦，烦死了，神神叨叨的。”沈园不耐烦地拖过蓝思琳的手，闭起了眼睛。
蓝思琳能够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通过沈园的手不断传递到他体内，就像是潺潺水流一般。
“左下肋骨轻度移位，多处重度淤青，腰椎受损，心律偏快，鼻骨断裂”
“停一下，那些由你人为造成的损伤就不用说出来了。”
沈园甩开了蓝思琳的手，嘟囔道：“那还有什么病嘛。”
蓝思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我真没病？”
沈园大大咧咧道：“你这个人有病，但是你身体没病。”
蓝思琳闻言，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确喝到了经自七七之口的雾城的水，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没什么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七七是在瞎扯淡逗他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园那妮子为什么又能喝出这里的水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七七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毕竟没有七七的话，自己早就死在那家客栈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又低声对沈园道：
“你现在，随便想个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老板的身体。”
“咦为什么啊，好麻烦诶”
“别管了，总而言之，快点照做！”
沈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里，对正在和面的王癞子说道：
“老板，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啊？”
王老板愣了愣，依言伸出了手，笑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就没事看看嘛，稍等哦。”
沈园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店长沾满面粉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店长惊异地喔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苏苏凉凉的？”
沈园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忽然扬了起来：
“咦咦？！”
沈园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奇怪，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不断地咿呀乱叫，店长疑惑地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沈园才撤开了店长的手。
“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沈园听到店长说话，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这才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c没什么！店长你超健康的！绝c绝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哦！没c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沈园边笑边退，退到了角落里，拉起了一脸不解的蓝思琳就往门口走：
“老c老板我就先走啦，有c有空再找你玩啦！拜拜！”
沈园强拉着蓝思琳一溜烟地从门口钻出去，跑没影了。
王老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呐呐道：
“难道我的手很脏吗？”
沈园一路拉着蓝思琳跑了老远，才在转进一个没人的巷道以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抓着膝盖，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啊？白痴吗！”
沈园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她抬起头来，灵秀的眼睛里竟是盈满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好可怕！”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沈园没头没脑地攥着蓝思琳的衣领甩来甩去，蓝思琳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蓝思琳无奈地按住了沈园的脸：
“你干嘛啊！有话就说啊！！”
沈园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被蓝思琳的一只手挤成了一块，叫道：
“老板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啊，你倒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啊白痴！”
“他他他他他不是人！！！！！！！！！！！！！！”
“”
蓝思琳彻底沉默了下来，眼角不断抽搐，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园。
“你c你干嘛啊！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蓝思琳依旧没说话，看着气急败坏的沈园，眼底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沈园怒道：“老板他真的不是人，老板真的是鬼变的！！！”
蓝思琳这次不仅没有说话，更是微微侧过头去，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园猛地一拳砸进了蓝思琳的小腹。
“呃哦”
“不要做出那种被身残志坚的智障人士感动到的表情啊混蛋！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他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蓝思琳干咳了几声，缓过劲来，这才悠悠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吧！超可怕的对吧！你也想不到老板会是鬼吧！”
蓝思琳满脸鄙夷：
“我才没有在想这个，不要妄图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你同一水平线。”
“那你在想什么！”
蓝思琳顿了顿，慢慢说道：
“老板当然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沈园不满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别插嘴！”蓝思琳有些不耐烦：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和水有关。”
“既然你能够喝出老板店里的水不对劲，那就说明我得到的信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尽管我自己也好像喝到了一点雾城的水”
“店里的水老板喝不出任何问题，而你却能喝出不对劲，有可能是老板心怀不轨，在水里下毒害人，所以才会在喝了明显有问题的水后说没有问题。不过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一来因为老板并没有害人的动机，二来老板自己也喝了水。所以这个假设可以直接无视。”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你这个白痴没准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喝出雾城的水里的微弱不同之处。当然了，这个假设也需要再验证。”
“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是，到底是整个雾城的水有问题，还是只是老板的煎饼铺里的水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缺少足够的信息，必须再做点什么，我才能有个靠谱一点的推论。”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嘟囔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嘛！”
蓝思琳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阵，看着沈园无辜的眼神，暗暗一笑，收敛神情，一本正经道：
“我们去喝水，然后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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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83.胸有奇谋，算命如今能救命 人无脉搏，雾城原来是鬼城？
雾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按照以往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头上戴着鲜花的姑娘挽着年轻小伙的臂弯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着可爱布偶服的寿司店员懒洋洋地靠在灯柱旁给路人派发着传单，路边的沧桑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奶茶店门前排起了长龙，穿着球衣的帅气短发女生仰头灌下了大半瓶矿泉水。
街道上的每时每刻都和以往有着些微的不同，却又始终是那片不变的街道。
热闹，安宁，祥和，毫无违和感。
除了街边算命的。
算命道士这种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江湖职业重新在街道上出现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算命的不是戴着墨镜的神叨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更奇怪的是，偏偏这个小姑娘全没一点江湖术士的高深模样，反倒是面色青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路过的人稍有靠近都会把她吓得一阵哆嗦。如果不是地上的几行粉笔字说明了她的身份，大概只会被路人误以为是上街乞讨的。
不过地上的粉笔字写的不是“穷苦学生卖身葬父”，也不是“差5快钱回家”，而是“鬼谷神算，免费算命，姻缘财运，生男生女，应有尽有，无所不知”。
最奇怪的是，偏偏这种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还带着个揽客的托儿！
“来来来啊，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鬼谷神算子第628代徒孙现场算命，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算准也不要钱！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
蓝思琳极为入戏地干着揽客的活计，在大街上高声呼喝，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畏惧得敬而远之，蹲在一旁的沈园已经羞耻得耳根泛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面去，假装不认识身旁的这家伙。
“这位先生，我看你面有福相，想是命中注定今日会得高人指引，要不要来咱这儿算上一卦？”
蓝思琳热情地拦住了匆匆走过的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那满身大汗的上班族尴尬地望了望手表：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时间……”
“来来来先生，这边请！免费算卦！包您满意！”蓝思琳不由分说便拉着那名上班族来到了沈园面前。
“都说了我赶时间，我还有个客户要……”
蓝思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沈园呵道：
“喂！干活了！有客人了！”
“呃……啊！哦……”沈园抬起头来，愣了好一阵，才仓皇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朝那名上班族鞠了一躬：
“你你你你好！我我我就是算命的，鬼谷子是我的学生……不对！我是鬼谷子的师傅……不不不是……我的学生是鬼谷子……”
蓝思琳狠狠拍了一下沈园的后脑勺：“鬼谷子是你的师傅！”
“对对对！”沈园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鬼谷子是我的师傅！！”
“认真点！”蓝思琳神情严肃地朝沈园努了努嘴，便又跑到别处拉客去了，徒留不知所措的沈园一人在原地发怔。
“那个……”尴尬不已的上班族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啊！啊！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这就给您算命！”沈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那上班族鞠躬赔不是：
“请请请问您要算什么？”
“呃，我比较赶时间，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我明白了！请你把手给我！”沈园立马毕恭毕敬地应道。
“呃，好……”上班族慢吞吞地犹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沈园握住了那人的手臂，闭起了眼睛，没过一阵，小巧的面庞便变得煞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上班族的手，又是猛一阵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麻烦你了！呃……诶……那什么，你超健康的！花、花开富贵！”
沈园的后脑勺又猛遭一个暴栗，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回来了的蓝思琳纠正道：
“是大富大贵！”
说罢，蓝思琳便没再理会委屈巴巴的沈园，对那名一头雾水的上班族笑呵呵道：
“客官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祝您生意兴隆，马到成功！您慢走！”
上班族木讷地依言转身边走，还呐呐着：“莫名其妙啊……”
那人前脚刚走，蓝思琳便拉过身旁的一名怯懦的少女，赔笑道：
“小姐这边请！”
穿着学生服的眼镜少女几乎是小奶猫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蓝思琳提溜到了沈园跟前，而沈园仍自傻站着眼神涣散瑟瑟发抖，蓝思琳毫不犹豫又是一记暴栗敲在了沈园的头上，清脆的响声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蓝思琳趾高气昂道：“小圆子，赶紧给我好好接客，听见没？”
沈园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反驳，连声道着“对不起”，待到蓝思琳把目标转移到街上的路人离开以后，又转头去问那怯生生的眼镜少女：
“你、你好！我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要算什么？”
眼镜少女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忐忑地绞着手指，眼神游移，犹豫了很久都不敢开口，似是被沈园传染了紧张的情绪。两人尴尬地沉默对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空气都要开始凝结了。
沈园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请……请你把手递给我！”
“啊……啊！好……”
眼镜少女下意识地便依言伸出了手，沈园握住少女的手臂，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铁青，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是惊惧到了极点。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又是猛地一阵哆嗦：
“啊！没、没有！没什么问题！绝——对没什么问题哦！你你你的身体超级棒的！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哦！”
眼镜少女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其他？”沈园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早已将蓝思琳事先教过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你、你有些低血糖，请千万要多运动……多……多吃点饭！”
眼镜少女愣了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朝沈园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没……”沈园正要说点什么，神出鬼没的蓝思琳忽然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沈园毫无仪态地尖叫了两声，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蓝思琳笑嘻嘻道：
“怎么样，大师？是不是给这位小姐算过姻缘了？”
“诶？”
“诶？”
沈园和少女同时惊呼了一声，那眼镜少女的脸上顿时变得嫣红。
蓝思琳又继续问道：
“大师，我看这位小姐颧骨平滑，面型标致，眉宇间又有桃花隐现，是不是要有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诶？”
“诶？！！！”
沈园似乎终于领会了蓝思琳的意思，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对……桃花运！你一定会有桃花运的！”
少女深深低着头，搅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舒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要问什么啊？”
蓝思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后的新鲜空气，莫名感叹道：
“盛夏，微风，制服！啊！这是青春的味道啊！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啊！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正说着，他的态度又骤然一转，嫌恶道：
“除了你以外，钢铁暴龙兽是不会有少女心的。”
沈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蓝思琳！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便又听见蓝思琳那贱气满满的招呼声：
“大妈，这边请！”
“诶——诶？！！！！！！！！”
……
……
雾城空荡荡的巷道里，一名可爱的小姑娘正瘫软在墙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摆上了餐盘的叫花鸡。
“给。”
蓝思琳往不省人事的沈园怀里丢了一瓶矿泉水，沈园机械般地拧开了瓶盖便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
蓝思琳见状，这才安心地拧开了手里的另一瓶矿泉水：
“有水喝的感觉真好啊！”
自打从煎饼店出来以后，蓝思琳已经拎着沈园在雾城的北区逛了大半天，把沈园当做了人形试毒机，流连于各处的咖啡馆，茶馆，奶茶店，便利店，沈园喝进嘴里又喷出来的饮料不计其数，惹得店家们白眼一片，而后便是拉着沈园到处“算命”的插曲了。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探查之后，蓝思琳总算总结出了一点头绪，咖啡馆茶馆奶茶店的饮品里都让沈园喝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唯有便利店的瓶装水是正常的。
“……这就说明了，出问题的，极有可能是雾城的自来水。无论是咖啡还是奶茶，制造的过程中都是需要用到水的，这些水和便利店的水的不同便在于此。没有什么店家会无聊到用瓶装水来泡茶，所以，凡是会用到自来水的饮品，都有问题。”
蓝思琳总结完以后，又问道：
“所以了，你的‘算命’结果是怎么样？”
沈园猛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对……对了！”
沈园的面色苍白：
“雾雾雾雾城里的人，全部都是鬼耶！！”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我们至少也检查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脉搏吗？”
“对啊！超可怕诶！蓝思琳，我们还是快跑吧！”
蓝思琳虚着眼道：“某人不是还说过不完成舍予姐交代的任务是不会走的吗？”
沈园叫道：“比起这个，当然还是保命要紧啊！”
蓝思琳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确认。”
如果说，整个雾城的居民都没有脉搏的话，那七七岂不是也没有脉搏？
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好像和她……
还有就是，今早追杀自己的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也没有脉搏吗？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难道是虎爷？……
“但……但是……如果那群鬼真的把我们吃掉了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头断掉了也能继续走路，还咿咿呀呀怪叫啊？”
沈园没头没脑的烦恼打断了蓝思琳的思绪，蓝思琳无奈道：
“你说的是丧尸不是鬼，都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片。而且，雾城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害你。”
“为什么啊！”
蓝思琳一本正经问道：
“鬼是人死了以后变的吧？”
“唔……应该是吧？我不知道诶……”沈园嘟囔。
“如果那些鬼把你害死了，你岂不是也变成了鬼？到时候你们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沈园眨巴着眼睛皱眉沉思了好一阵。
“咦——咦？！”
“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了！”
蓝思琳郁闷地捂住了额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槽沈园好糊弄的程度，无奈道：
“本来就不可怕。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况且，煎饼老板还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鬼啊鬼啊地冲着人家乱叫吗？”
“唔……也是哦……”
蓝思琳又问道：
“你确定一点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沈园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种症状，我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会有治疗的方法嘛……就算要一点一点试药方，也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来不及啊……我又没有碧落黄泉……”
蓝思琳皱了皱眉头：
“碧落黄泉？那是什么？”
沈园大大咧咧道：
“就是一个水属性的异人都知道的传说啦，好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制造出万能药一样的圣水什么的，不过碧落黄泉本身的意思就好像是‘天上的黄泉水’之类的，听上去就知道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嘛。”
蓝思琳叹道：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出雾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再另做打算。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现在估计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中毒了，你把检查过那些人的身体状况给我仔细地描述一下……”
“等等！”沈园忽然插嘴道：“为什么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啊？只要不喝自来水就好了啊，总有人不喜欢喝咖啡奶茶，然后在家喝瓶装水的吧？”
蓝思琳的表情很是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用脑子思考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死啊！”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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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84.证猜想蓝酱重投虎穴 缺心眼沈园喜成捧哏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沈园撅起了嘴：“难道不是吗？”
蓝思琳冷冷道：
“你太低估自来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了。”
“在日常生活里，至少是饮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食物的制造过程是不需要用到自来水的。煮饭需要用到水，洗菜也需要用到水，泡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西式快餐店，饮料中的冰块也是过滤水制成的。基本上，除非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否则都会或多或少地食用一小部分的自来水。除非是那些一日三餐都靠便利店的密封饭盒还有饮料解决的死肥宅，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喝到自来水。”
“甚至我们今早吃进去的煎饼，其制造过程也绝对离不开自来水。和面的时候……也是要加水的。”
沈园闻言，吓得跳了起来：
“啊！那样的话，咱俩不就都中毒了吗？会死诶！真的会死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虚着眼道：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你第一个检查的人不就是我吗？你自己也说了我一点屁事都没有……”
“诶……诶？！为什么啊！明明你也有吃煎饼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
“肯定还是因为煎饼啊。既然你自己都吃不出煎饼有问题，那就说明煎饼的制作过程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阴差阳错地避免喝到了雾城的自来水。”
沈园夸张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醒悟道：
“对耶！老板教过我和面来着，他和面的时候放的确实不是自来水，是一大瓶的苏打水，还很认真地跟我说，这样的面用来做煎饼才会好吃什么的……”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拍了拍胸脯：
“得救了得救了……”
蓝思琳又道：“所以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再跟我仔细描述一下中毒的人的情形。”
“唔，”沈园稍稍回忆了一阵：
“我记得，那些人除了没有脉搏以外，身体里的‘死气’也特别浓郁，而且浓郁的程度好像都差不多……”
蓝思琳皱眉道：“‘死气’？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沈园嗔道：“你才鬼东西！不要打断我！死气就是死气，我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身体里流动的各种各样的气息，那种黑乎乎的就是死气。越是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死气就会越浓郁，最气人的就是，你这个混蛋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这就是你一天到晚暴打我的理由吗？”
“反正啊，一般来说，死气浓郁成那样，是怎么样都救不活的了……虽然街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是再怎么支撑，也撑不到四天了……”沈园的语气有些失落。
“四天吗？”蓝思琳下意识应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四天后就是八月十九……”
“咦——咦？！！！！！！”
沈园猛然叫了一声，把蓝思琳惊了一跳。
“八……八……八月十九？！！！！”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蓝思琳无奈道：“八月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失神呐呐道：“八月十九……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剑魁大叔他……”
“啊！”沈园惊道：“难道说，剑魁大叔也已经中了毒，所以才会被预告在十九号就会死掉吗？！”
蓝思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些什么？剑魁……你是说‘蜉蝣’里面的‘八魁’之一吗？”
“是了！是他！就是剑魁大叔啊！”沈园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大叔他……大叔他对我超级好的，陪我聊天，还要请我吃烤鸡，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喝到了雾城的水了吗？啊！怎么办啊！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按住了沈园的脑袋：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思琳沉思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剑魁出山的事情我今早也有所耳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情，‘蜉蝣’组织的这八个神秘人，每一个的来头都吓人的要死，就算你说的那个剑魁真的中毒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挂掉，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凌乱的线索在蓝思琳脑海中快速穿梭。
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
七七。
追杀自己的神秘人。
未曾露面的皆破先生。
雾城的水。
剑魁……
八月十九……
“喂，”蓝思琳忽然说道：“把你遇到剑魁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沈园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天你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甩掉了，我回过神来就到处找你啊。后来看见你跑出了城外，我就追了你大半夜，在荒郊野岭里绕来绕去的，莫名其妙就绕回了南城门，就见着剑魁大叔城外面坐着……”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等等，我根本就没有被你追……”
沈园道：“你还敢耍赖？！难道那天我看到的棕毛猴子还是假的不成？”
蓝思琳道：“先不管这个，你说你一直在追我，然后回到了南城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呐呐道：“我记得，咱俩刚进城那天，是从北城门进的吧？”
“是呀，然后咱们就去了煎饼店嘛……”
“你继续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呀，我就跟剑魁大叔聊了会儿天，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为有什么大高手在等着他，还在剑上留下了‘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八个大字，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高手要找他决斗，分明是有人想要毒死剑魁大叔……”
“在剑上……哪来的剑？剑魁的剑？”
“唔，不是啊！”
“那是谁的剑？”
“好像是一个叫做什么‘星河剑’的人的剑，那把剑老沉了，剑魁大叔把他杀掉以后，还好好地把人埋了，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剑魁大叔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跟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是无冤无仇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蓝思琳接话道：“是‘陨铁剑客’，余任侠。也是‘蜉蝣’的成员。据说也是异人，却因缘际会地得到了一把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唤为‘陨铁星河剑’……白日持剑四处游历，晚上抱剑而眠，剑术相当了得，名气可谓不低。”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蓝思琳语气嚣张：“出来混，总要了解一点江湖消息的，更何况小爷我天资聪颖，哪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一般都活不过三集……喔呃……”
蓝思琳吃痛地捂住了肚子，额头瞬间飙出冷汗，沈园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手又问道：“那个余任侠是坏人吗？剑魁大叔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他用剑而已吗？”
蓝思琳慢慢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道：
“没错，余任侠算不上什么坏人。剑魁杀他的原因没有别的，就只是因为他用剑。”
沈园苦恼道：“哎，真是没办法理解。”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蓝思琳平静道：
“剑魁的为人向来如此。全天下用剑的都是他的敌人，所以全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极道者’，可以为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理由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家伙，我估计大概连七情六欲都没有，这辈子就只剩下剑了，既可怜又可怕。”
沈园闻言，沉默了一阵，幽幽道：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一辈子不都会很不开心吗？”
“谁知道呢，”蓝思琳耸了耸肩：“或许对他来说，有朝一日能够死在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剑下，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可是……他十九号前就会被毒死了耶！”
蓝思琳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剑魁忽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打破一贯的规律也要留到八月十九号……十九号又恰好是全城的人毒发的日子，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样啦！我一点都不明白啊！”沈园烦恼地抱着脑袋。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我总觉得，这跟雾城的皆破先生绝对脱不了干系。”
“诶？皆破先生？谁啊？”沈园好奇道。
“你不知道皆破先生？”
“我怎么会知道嘛，你这人奇奇怪怪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蓝思琳叹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整个208区，整个雾城，都是皆破先生的。”
“就是说那个什么皆破先生，是这里的城主咯？”沈园问道。
蓝思琳道：“不仅如此。如果只凭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皆破先生的存在，比起城主，更像是雾城的某种信仰或者神祗。”
“神祗？他还是个神仙啊？”
蓝思琳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就算皆破先生不是神仙，在雾城人的心里也大抵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每个人都对那个皆破先生敬仰的要命，甚至这座城市能像现在这般繁华，都全是皆破先生的功劳。”
蓝思琳继续道：
“然而，最诡异的是，尽管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仰皆破先生，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的真面目。”
“诶……真厉害啊！”沈园莫名地有些兴奋：
“听上去就感觉是什么超厉害的角色耶！不过这个皆破先生和剑魁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蓝思琳问道：“你觉得像皆破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吗？这么大规模的自来水系统投毒，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每个城市的地下水系统都有着严格的安全防护，所以说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有人说是皆破先生亲自下的毒，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诶……诶？！为什么啊？皆破先生不是雾城的城主吗？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人啊？”
蓝思琳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以剑魁的能耐，想来也不会轻易中毒，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剑魁的话，在自来水系统中投毒确实是有效而隐蔽的方法之一。”
“咦！！！那岂不是要为了剑魁大叔一个人而害死全城的人了吗？这个皆破先生这么残忍啊！！他跟剑魁有什么仇吗？！”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蓝思琳无奈道：
“都说了这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必须再想办法确认才行。”
沈园一脸茫然：“确认什么啊？”
蓝思琳不假思索应道：“当然是确认城里人中毒是因为喝了自来水的猜想了。”
沈园疑惑道：“那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就咱俩没喝水，而且咱俩也没事啊！”
“当然不是了。”
“诶？为什么！”沈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了。
“你没有删除变量。”
“哈？你在说什么？”
蓝思琳叹了口气，解释道：“且先不说我喝了一点自来水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检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就咱俩没事？”
“是啊！”
“那咱俩没事的原因是什么？”
沈园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吗？”
蓝思琳道：
“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和雾城人的不同点，除了咱俩没喝自来水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俩都是外来人，其他中毒的都是雾城本地人。”
沈园叫道：“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咱们算命的那些人里面没有外地人？”
蓝思琳随口应道：“我当然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你你你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没脑子的白痴？”蓝思琳鄙夷道。
“咦——咦！？”
蓝思琳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没有中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因为你也确实能够尝出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但是基于我阴差阳错地喝过一点自来水却依然没事，所以也不能否定另外一个推论：不是雾城本地人的话，就不会中毒。”
“那……那怎么证明啊？”
“很简单，”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朝着巷口走去：
“找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检查一下……或者是找一个没喝过雾城自来水的人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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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85.再按脉搏，偌大城中几人是鬼？重游故地，赌场门前她是阎王
什么样的人，才会喝不到雾城的自来水呢？
两人离开了巷口，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问了一圈，竟到处都不见一点外地人的影子。而后蓝思琳便又找来了两套斗篷，和沈园一人一套披在了身上，乔装打扮一番后兜兜转转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园的斗篷不合尺寸，长长的一截快要拖到了地上，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你到底要干嘛啊，古古怪怪的，热死了……”
蓝思琳低声道：
“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头压低点，这里是南城区，也就是我被人袭击的地方，谁知道那群要人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又出现。”
沈园不满道：“明明是你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
蓝思琳虚着眼道：
“麻烦你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无依无靠的穷叫花子，能有什么本事惊动一群怪人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我的小命？整个雾城里唯一跟我有矛盾的只有赌场里的虎爷，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赢光了人家的钱，你可是把人家整个赌场都砸得稀巴烂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诶……？！是这样啊……”
沈园有些似懂非懂：“那我们又回到南边来干嘛？”
“当然是找人。”蓝思琳毫不犹豫。
“找人？找什么人？”
“找没喝过自来水的人。”蓝思琳看了看沈园，忽而眼睛一转，“真要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没喝过水的人也可以。仔细想想，你发现雾城的水里有问题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没喝过自来水的人……啊！难道说，你在这边认识了一些足不出户，只吃便利店盒饭还有饮料的死肥宅吗？”
蓝思琳否认：“当然不是。”
“诶？诶？！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们去赌场。”
雾城的赌场只有一个。
虎爷的雾都赌城。
已经是一片狼藉，状若废墟的赌场里面，许多员工仍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垃圾，计算着损失，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当赌场的门口走来两名披着斗篷的怪人时，他们都没有留意到。
蓝思琳拉住了一名拿着扫把路过的保安，笑嘻嘻道：
“嗨！”
那保安看到脱下了兜帽的蓝思琳，吓了一跳，怒喝道：
“怎么又是你！”
保安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安保，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发现那个害得整个赌场都输得一干二净的混蛋竟又不请自来，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将蓝思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你他娘的还有胆子过来？你这个丧门星！”
“大伙儿先什么都别管了，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吧！”
“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咱们也不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得收拾！”
“天杀鬼打的混账玩意！”
“打死他算求的啦，没什么关系的啦，老大不会发现的啦！”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蓝思琳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蓝思琳笑呵呵道：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着，蓝思琳又一把提过身后的沈园，塞到了身前，摘下了她的兜帽：
“喂！快给人家道歉，瞧瞧你弄的什么东西。”
众人看清了沈园的脸蛋，愣了一阵，怪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纷纷后退：
“是那个砸了赌场的疯婆子！”
“阎王爷又来啦！”
“怪物……怪物！！又是那个怪物！”
“大家都小心点！！快离她远点！！”
沈园的脸蛋吓得青白，一副魂魄都要升天了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过度而晕厥过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支长长笛子，毫无章法地来回乱挥咿呀怪叫：
“你你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鬼，你们不要害死我，不然我也变成鬼了大家都好、好尴尬的……”
当沈园抽出那支笛子的时候，那群身体健壮的大老爷们又是猛地一阵怪叫，都快要贴到墙角去了，仿佛是动物园的老虎看见了驯兽师的鞭子，又仿佛是山贼看见了官兵的军旗，鼻涕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蓝思琳望了望沈园手里那根精致古朴的长笛，又瞟了一眼中间虎笼上那触目惊心的凹痕，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没想到这妮子竟然是用这根笛子来敲人的……这玩意儿得有多硬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按住了沈园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将她提溜到了身后，沈园全程都在闭着眼忙碌地把手里的笛子甩来甩去，嘴里还在说着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抽筋玩具。
“行了行了，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别吓着人家。”
蓝思琳又转过身来，高声道：
“各位爷，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想要找虎爷问些事情，虎爷现在不在吗？”
零零散散躲到了赌场各处的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一人应道：
“虎爷早就不在的啦！虎爷很忙的啦！隔天才会来赌场一次的啦，虎爷经常亲自要出城办事的啦！”
蓝思琳诧异道：
“为什么是虎爷亲自出城办事，你们这些小喽啰不用帮忙跑腿的吗？”
又有一人应道：
“虎爷是俺们皆破先生的心腹，要办的事哪是咱们能插手的！”
“对的啦，咱们雾城人从来都不出城的啦！”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从来不出城？为什么不出城？”
“出城有什么好的！雾城里就是世外桃源，犯得着到处跑吗？”
“就是嘛，而且据说噢，雾城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的咯，要运气好好才能碰见的，如果白天出去了还不回来，晚上起雾以后，第二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啦。”
蓝思琳闻言，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话锋一转：“虎爷不在就算了，我还有些事想向各位请教一下，你们这里有谁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的吗？”
赌场里的众人又互相望了几眼，有人道：
“我们都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了，哪有空吃饭喝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蓝思琳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光头：
“请你过来一下。”
那光头犹豫了一阵，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他身体十分壮硕，说起话时却有些娘娘腔：
“你要干什么的啦？我告诉你，在皆破先生的地盘不可以打人的咯，打人要出事的咯！”
蓝思琳赔笑道：“不打人，不打人。”
说着，他又把身后眼泪汪汪的沈园提溜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喂，干活，检查一下。”
沈园带着哭腔：
“麻……麻烦你把手给我看一下！”
那光头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来，被沈园冰冷的小手握住手腕时又是一阵“哎呦”，把沈园吓了一跳。
“怎么样？”蓝思琳问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问题真的是来自雾城的地下水系统的话，那么皆破先生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七七之前也说过皆破先生应该很喜欢雾城的居民，看上去并不存在害人的动机，难道他和剑魁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
“蓝思琳……”
沈园忽然插话，她瑟瑟发抖，面如金纸。
蓝思琳诧异道：“你干嘛？”
沈园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那光头的手：
“他……他也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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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86.事态紧急，卧槽这还不跑路？情关生死，娘的此番要救人
“你说什么？！”
蓝思琳如遭雷殛。
“他虽然没有死气，但是也还是没有脉搏”沈园怯懦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脉搏。
为什么没有脉搏？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
这个人确实没有喝到雾城的自来水，情况应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脉搏？
难道只要是雾城居民，都会没有脉搏？
这不可能，自己一定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一定有什么遗漏了的信息，除了雾城的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接触了什么除了水以外的东西，才会没有脉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七，刺杀自己的神秘人，雾城的水，剑魁，皆破先生，八月十九
“喂！你在想什么啊！你是被吓傻了吗？呆子！”
沈园拖着失魂落魄的蓝思琳离开了赌场以后，蓝思琳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沈园气恼地拧了一下蓝思琳的手臂，蓝思琳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
现在的蓝思琳一反常态，没有吃痛地夸张尖叫，也没有和沈园拌嘴，仿佛是陷入了非常失落的情绪当中。无论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发现了雾城自来水的问题，之前的蓝思琳都一直能够用非常吊儿郎当的轻松态度应对，可是当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测时，他便表现得异常低沉。
丝丝缕缕的恶心感萦绕在他的心脏，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极危险的事情将会在未来发生，他就像是一颗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棋子，无意间被牵扯进了一张浩大的棋盘之中，看不穿事情的真相，被无形的线索牵扯着蒙头乱窜，渐渐堕入无边黑暗。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逃吧。”
“哈？”沈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蓝思琳眼神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逃吧。逃出雾城，继续走，走去别的地方，或者是回世隐乡怎么样都好，不要再牵扯进雾城的事件里了，本来这件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中毒的也不是我们，八月十九号要死的也不是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还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两个惹得起的，到现在我都对追杀我的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不行！！”沈园忽然叫道，表情很是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中毒了耶！他们都会死的！煎饼店老板会死的！漂亮的戴眼镜的小姐姐也会死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
蓝思琳问道：
“你有什么解毒的方法吗？”
沈园被蓝思琳冷冰冰地呛了一下，愣了一愣，才道：
“老实说，我连他们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状况，但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治不好呢？”
蓝思琳冷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叫嚣着满街都是鬼，要快点跑掉的不就是你吗？”
沈园不甘示弱：
“但是，告诉我他们不是鬼的，不也是你吗！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医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医师都绝对不可以放任危在旦夕的病人不管不顾的，就算没有治好的希望，也要想尽办法让病人恢复！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快要死掉了，却连尝试着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医师啊！”
蓝思琳怔住了一下，恼怒道：“你才刚来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混蛋！”
“当然有了！”沈园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回应了：
“我喜欢剑魁大叔，他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烤鸡我也喜欢煎饼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很善良，总喜欢对着我笑我也喜欢找我算命的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还有啰啰嗦嗦的欧巴桑，虽然一直在算命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可是对我很热情总之！对我好的人，善良的人，我都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所以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去救他们，就算他们不需要我来救也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对啊，白痴！！！！！！！！”
沈园越说越着急，眼睛里都要溢出泪花来了，偏偏还不肯示弱，狠狠地盯着蓝思琳，一副要把他活活瞪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妮子，在关键时候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来？而且促使她说出这么认真的话的，不是知交朋友，也不是亲人，偏偏就只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蓝思琳呢？他有“喜欢”的陌生人吗？
是有的。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躺在身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和他共抽一支烟斗，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临别一吻的女人。
七七现在可还安好？神秘人刺倒了她的保镖，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喝下了茶馆的茶，她会不会也在八月十九日那天死去？
一连串的，蓝思琳曾经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在沈园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自白之下，仿佛决堤的洪水，向无助的蓝思琳涌来。
倘若自己就这样逃开，是否就等于放弃了七七的性命？
如果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到底是帮助她还是为她陪葬？
蓝思琳忽然很生气，他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疯女人！”
沈园从来没见过蓝思琳凶巴巴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没什么气势地冲他吼了回去：
“你这个笨猴子！”
蓝思琳一把扯过沈园的袖子：“跟我来！”
沈园竭力抵抗着蓝思琳的拉扯，叫嚷道：“我才不要走！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你放开！”
“没有要你出城！白痴！”
蓝思琳回过头来吼了一声，恼怒道：
“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诶”沈园呆住了：“我们去城主府干嘛？”
蓝思琳冷冷道：“当然是去找皆破先生。”
“咦咦？！你不是说，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诶可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
“突然就要去见皆破先生是要问什么啊？而且这样子不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皆破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真的是”
蓝思琳脚步一顿，慢慢道：“现在去找皆破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
“诶？为什么？”
“因为咱俩砸了他的手下的赌场。”
沈园惊诧道：“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不会。如果他真的有心弄死咱俩的话，昨晚就动手了。”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蓝思琳又拎着沈园继续走了。他平静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见到皆破先生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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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87.亲自赴会蓝酱耍帅 成吉祥物沈园懵逼
蓝思琳和沈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
随便找哪个路人问上一问，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市最中心的方向指上一指，没过多久，两人便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门前。
城主府的建筑样式极为显眼，区别于周围的其他建筑，整体看上去便是一座古代的府邸大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栋装修精致的典雅小楼。府邸的大门完全是向外敞开的，似乎丝毫不介意任何人随意出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会破坏城主府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是皆破先生的府邸。
也从来没有人见到皆破先生从府邸之中走出来过。
这种随意潇洒的建筑和风格，给了沈园和蓝思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恍然间仿佛就像是走进了世隐乡里，林舍予每日绣花的那一栋小楼。
只是相较而言，城主府要比林舍予的小楼繁华的多。
两人径直走进了小楼之中，方才看见候在楼里的一名清秀婢女，婢女极为谦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大大方方说道：
“两位客人，皆破先生不喜见客，还望谅解。”
蓝思琳沉声道：
“请你代为转告皆破先生，就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知道一些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
婢女又施一礼，轻飘飘地走上楼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复又行下楼来，恭敬道：
“两位楼上请。”
蓝思琳和沈园面面相觑，沈园压低了声音讶异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蓝思琳面不改色，从嘴边轻轻挤出一句“见机行事”，两人便忐忑地随着婢女走上了楼梯，二楼往上都是藏书阁般的所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陈放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古怪书籍，还有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坛坛珍贵的烟草，此外还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石珍玉。婢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止，径直领着两人走到了七楼的大厅。
大厅甚是空阔，只有东边摆上了一张檀木卧椅，前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巨大的木桌之上，静静横陈着一座支架，驾着一支极长的烟斗。厅里云雾缭绕，想是桌上的烟草燃烧所致。烟雾看上去虽浓郁，却并不呛鼻，反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蓝思琳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烟。”
“确实是好烟。”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觉原来南向的窗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本在凭窗眺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慢慢地穿过云与雾，走向了蓝思琳和沈园。
那是一个浑身皆白的男人。
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额头扎起一条纯白色的发带，一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柔软白衣，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鲜明的锁骨，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打着赤足站在两人对面，唯有足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带。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洒脱不羁的轻烟。
男人轻轻歪着头，插着裤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道：
“我素来最喜烟火，世间的名贵烟草都放在了这座小楼里，你们若是有喜欢的，不妨挑上几种随意拿去。”
沈园好奇道：“咦你就是皆破先生啊？”
俊逸的白发男子笑道：“我看着不像吗？”
沈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嘿嘿我还一直以为皆破先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什么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皆破先生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魔力，淡淡说道：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皱眉问道：“你们知道关于雾城的水的事？”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们是昨天才来到的雾城，我旁边的这个家伙是个医生，恰好喝出了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后来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大概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现在雾城的地下水系统多半已经被投入了某种毒素，具体是什么毒素，应该如何化解都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只是所有喝过雾城的水的人都会中毒，并且在四天内，也就是十九号毒性发作。”
白发男子叹道：“这些我大抵都是了解的。”
蓝思琳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如果是皆破先生的话，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些。”
皆破先生道：“如果你知道我知道这些，那么你特意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想要问一些别的事情。”
蓝思琳道：“确实如此，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信息。”
皆破先生闻言，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很有趣。”
蓝思琳道：“我有不有趣，和咱们的这场交易并没有什么关系。”
皆破先生道：“如果是这样，你我的这场交易，和什么有关系？”
蓝思琳道：“对皆破先生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你找出毒害雾城居民的罪魁祸首对我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我弄明白正在威胁我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打哑谜，听得沈园云里雾里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却又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丝毫不敢插嘴。
皆破先生道：“这确实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你想要问什么？”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认识我们两人？”
皆破先生笑道：“昨夜里，雾城发生了三件大事，我也略有耳闻。”
蓝思琳点了点头，又问道：“有皆破先生管辖的雾城，绝对不可能有当街杀人的事件，此事当真？”
皆破先生道：“我会尽全力维护雾城的秩序，在雾城里杀人破坏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蓝思琳又问道：“皆破先生可知道近来入城的外地人有多少？”
皆破先生道：“雾城地形奇如海市蜃楼，能寻到此处的旅客每日也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与城外剑魁有什么恩怨？”
“我近十年来深居简出，不曾与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更何况与剑魁结仇？”
蓝思琳又问道：
“皆破先生可知道在八月十四号之前，城里可曾出现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把手从裤兜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鼻子，仔细沉思了一阵，方才摇了摇头：
“在八月十四号之前确实没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的手同样很白，手指线条分明，细嫩得就像初生婴儿的手掌。蓝思琳眉头皱了皱，叹气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皆破先生，剑魁留在城外不肯离去的原因。”
皆破先生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哦？你说。”
蓝思琳冷冷道：
“剑魁在进城诛杀陨铁剑客之后，发现陨铁剑客的剑上留下了八个字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皆破先生眉头骤然紧皱，来回踱步一阵，蓦然仰天长叹：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
蓝思琳点了点头，没再说多一句废话，弯腰道了一声“告辞”，便领着一脸迷茫的沈园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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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88.小瘪三片言破天机 二百五只身赴鬼城
两人与皆破先生会面的时间仅有不到五分钟，蓝思琳便领着沈园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园呼了一口气，疑惑道：
“你怎么净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我感觉好像跟雾城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听不懂啊”
蓝思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那个皆破先生怎么样？”
“哈？”沈园茫然道：“什么怎么样？看起来还蛮帅的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蓝思琳摇了摇头，道：
“我们先出城，有些话必须要出城才能告诉你。”
“诶？为什么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沈园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惹来了蓝思琳极其嫌恶的眼神：
“别看了，没有人会对你这种呆子感兴趣的，还跟踪你可笑”
沈园恼羞成怒：“蓝思琳！你找死吗”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便放慢了脚步，散步般地慢悠悠穿过了雾城的街道，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互呛，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轻松的正轨。蓝思琳对皆破先生c雾城的水之类的沉重话题只字不提，天真的沈园也被蓝思琳的贱嘴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刚从世隐乡出发的时候，蓝思琳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的，不过那个行李包早就在蓝思琳甩掉沈园去赌场寻欢的时候弄丢了，所以蓝思琳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新的背包，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密封的零食和水，美其名曰“应灾囤积”。
从外地来的两名年轻男女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旅客，享受着雾城的夕阳和天边烧红的云霞，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偶尔伴随着沈园恼怒的骂声和蓝思琳的痛叫声，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漫步到了北城门外。
蓝思琳寻了处城外的古旧凉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叹道：
“累死了，歇会儿再说。”
沈园白了蓝思琳一眼：“莫名其妙！”随后便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包裹甩到了长椅上，解开包裹摸索了一阵，翻出了几颗牛奶糖，拿出一颗丢进了嘴里，抱着膝盖，倚着椅背，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蓝思琳仰靠在柱子上，斜乜了一眼沈园夕阳下的侧颜，轻轻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两人自打进了这座雾城以来，最平和宁静的一个下午。
蓝思琳也似是真的有些累了，没有再和沈园吵嘴，两人都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一天结束前最后的静谧。
再晚些的时候，太阳三分之二的轮廓都沉进了山里，不再刺眼的光芒照应着天边的云彩，晚霞被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暑气也逐渐消退，有清凉的微风自林中起，拨撩着沈园额间的刘海，沈园呆呆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从腰间取出了那根古朴精致的笛子。
笛子通体雪白，说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晶莹而柔和。大半个月来，沈园和蓝思琳走过了无数地方，翻山越岭，在深山野林里穿行，感受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无论去到哪里，沈园的腰间都总会别着那一支笛子。
不过她从来不吹。所以蓝思琳经常会笑话她只是拿着根笛子来装逼。
只是这次，沈园真的把那支好看的笛子放到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旋律很简单，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简单，安静，却令人动容。悠扬的笛声在空气间摇曳，荡荡悠悠地传遍了整片山林，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蓝思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打动了，恍惚间竟有了一丝酒后的醉意。随后，他又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真难听。”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向面门，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样雪白的物什旋转着冲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蓝思琳在一声惨叫中翻倒在地。
雪白的笛子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沈园手里。沈园的脸蛋气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有种再说一遍！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条形的红印，他悲愤道：
“你刚才是真的打算用笛子打爆我的头吧？！混蛋！”
沈园嫌弃地擦了擦手中的笛子，放回了腰间，道：“谁叫你先说我的！”
蓝思琳艰难地坐回椅子上，气道：“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做成腊肉。”
“那是你活该！”沈园气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蓝思琳了。
蓝思琳重新靠回柱子上，看着太阳彻底隐没，夜色攀上天空，忽然叫道：
“喂。”
“我不叫‘喂’！”
“那边的。”
“我也不叫‘那边的’！”沈园把包裹丢到了蓝思琳脸上。
蓝思琳拿下包裹，不耐烦道：
“姓沈的！天黑了！”
沈园不甘示弱，冲他喊了回去：“所以呢？！你要干嘛！”
蓝思琳忽然收敛了气势，轻声道：
“我们走吧。”
“噢好吧。”沈园闻言，便从站了起来，拿过包裹便欲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是这边”蓝思琳低声道：
“我们离开雾城吧。”
“你说什么？”沈园愣住了。
蓝思琳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次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事情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是快”
一双白皙娇小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领口，蓝思琳讶异地抬起头，却在依稀夜色中看见了沈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
“你又想逃跑了吗？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陪我一起救人的，你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这个白痴！”
沈园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自己，将蓝思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反悔又怎么样？！反悔就反悔了！沈园！我现在告诉你，现在事态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掺和进来，你绝对”
“那又怎么样！”沈园死死地箍着蓝思琳的领口，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起来：
“我们的命是命，雾城里面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自己害怕危险，就要随随便便把那么多人的命丢掉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蓝思琳用尽全力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沈园的手臂上：
“放开！”
沈园吃痛地松开了手，吃惊地看着蓝思琳。蓝思琳愤怒地喘着粗气，眼底里满是血丝，叫道：
“如果我告诉你，再继续待在雾城，你绝对必死无疑呢？”
“我”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雾城里面除了皆破先生和剑魁，还有第三个势力呢？”
“什么第三个势力？”
“在剑魁的剑上留下八个字的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和剑魁没有丝毫恩怨的皆破先生，那你觉得会是谁？那天在白天刺杀我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皆破先生，你觉得会是谁？雾城里有皆破先生坐阵，明令禁止一切扰乱治安的行为，却还有人敢做出杀人夺命的事，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剑魁被人预告了八月十九号就要死，雾城里的居民全部中毒，也是要在八月十九号全部死掉，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但是，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说的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中毒”
蓝思琳打断道：
“如果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刺杀我？我一个什么破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为什么不惜招惹到皆破先生，也要刺杀我？”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整个雾城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却在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中了毒，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关的剑魁，偶然听说到了陨铁剑客的信息，从漠北一路追杀进了雾城，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段，我们两个世隐乡的人又恰好来到雾城，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
“而你到了现在，连一点做出解药的头绪都没有，还执意想着救人，你凭什么救？凭你一张嘴吗？”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的皆破先生在明知我们两个人来历的情况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所有零碎的线索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还不能组成有效的网络，但是无一例外的，线索的方向都隐约导向你，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思琳越说越激动，眼里溢着泪花的沈园紧抿着嘴，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已经抵到另一边的柱子上，这还是沈园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弱势。
蓝思琳已经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老子当懦夫，想着逃命是为了谁？我要是真想跑，你他妈在煎饼店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自己一走了之海阔天空，还犯得着陪你在雾城里调查来调查去？”
“而你呢？从世隐乡出来这么久，你做过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件都没有！除了仗势欺人，一天到晚使唤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园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
“你就有！”蓝思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这么多天来，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路是我带的，行李是我背的，偶尔咱们惹出什么事情来，屁股也是我擦的！而你呢，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一妈一的去陪葬？”
蓝思琳咆哮：
“是！老子是懦夫，是胆小鬼，是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没错！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垃圾的话，我他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一直这样苟且偷生？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我这条贱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您老要是闲的没事想要去死，就随你一妈一的便！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蓝思琳气狠狠地撂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蓝思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去看眼前的沈园，却猛地愣住了。
沈园没有反驳，没有哭，只是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表情。
她娇小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掐得发白，可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大咧咧的沈园身上的反应。
蓝思琳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太狠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沈园微弱的回应声。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快要不能传进耳里，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坚强地在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蓝思琳彻底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沈园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行囊，在黑暗的凉亭里和蓝思琳擦肩而过，径自步入了依稀夜色之中。
有凉风起，凉风吹拂着那孤单的娇小的背影，竟显得甚是单薄。
一切都归于寂静。
蓝思琳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一直伫立着，直到夜色更深，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仰起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起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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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89.夜入深林，今番甘作逃亡客？重游故地，此去誓为救死人
今夜的雾城没有起雾。
夜晚的雾城没有弥天的雾，是自打雾城存在以来头一遭。
所以这也是第一个能够清晰地透过夜色，看见雾城中的万家灯火，和绚烂烟花的夜晚。
尤其是在曲折蜿蜒的河岸边。
河岸这头是漂浮着破碎月光的潺潺流水，河岸那头便是色彩斑斓的雾城之夜。
巨大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尖锐而遥远的爆炸声中，混杂着人们的惊叹与欢呼。
城里热闹一片，一如往常。没有夜雾的雾城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恐慌，人们反而会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而感到新奇。
雾城从来都是喧嚣而热情的，尽管人们并不了解，此刻的雾城已经是危在旦夕。
河边很安静，只有清澈的河水，和一个女人。
极美，极媚，像猫一样的女人。
七七。
七七随意地坐在河岸边上，赤裸的双足泡在浅浅的河水中，仰着头静默地看着远处的烟火与星空。
月光倒映在河面，映出她的剪影。
像是画一般。
画里的景色很美，画中的人也很美。只是画中的人却没有太多的笑容。
七七姣美的面庞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劳碌了一整天，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还要继续劳碌下去。
七七掬起一捧河水，在月色下仔细观察。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瞳孔深处倒映着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透过河水能看见她掌心的纹路。
这么清的水，清得甚至连鱼都不常得见，却已经注入了致命的毒。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又一束烟花冲上了夜空。七七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恍惚间，身周似有氤氲浮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中心城主府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欢歌笑语，歌颂着皆破先生的传说，祈祷着美好生活的延续。
而城外的荒村，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片光景。
这里与热闹与欢乐完全不搭边，反倒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荒村之中只有一个人，和一副棺材。
剑魁正在一堆早已燃尽的篝火前盘膝而坐。
篝火已在凌晨时分烧成灰烬，又被晚间的凉风卷去了飞灰，再过一个夜晚，或许便会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篝火前的人，却已经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整整一天，而且仿佛还会一直这样坐下去。
就像是沉默的石雕。
连呼吸都不曾有。
自打沈园与剑魁道别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在极致的静景之中，酝酿的却是恐怖的剑意。
越是饥饿的山虎，捕食的时分便越是凶残。
剑魁身后的棺材在颤动，棺中的剑在不断嗡鸣。
饿虎还会继续饥饿下去。
直到八月十九日，宿敌降临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他的剑将突破一切。
雾城的中心，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的人们都汇聚到了中心区域，相较之下，北城区的街道就要冷清许多。
王记煎饼的店铺招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厨房里的王老板慢吞吞地清洗着盆碗厨具。
煎饼店角落的椅子上，蜷缩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
沈园紧紧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身前的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小小的行囊。
本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复灵动，黯淡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掌印，泛着通红。
王老板抬眼越过橱窗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沈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又埋下头去自顾自洗碗。
自打小姑娘在夜间回到店里，坐到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煎饼店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像是河流里沉默的小石头一动不动，直到烟火大会开始，店铺打烊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确实也让王老板揪心得很。
烟花在夜空里炸响，欢声笑语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隐约从小小的店门口处传来。老板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就着毛巾擦干了手，坐到了沈园的对桌。
“姑娘，外面的烟火大会可好看了，每晚都有呢，你不看看吗？”
沈园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
“老板不去看吗？”
王老板看着沈园没什么生机的眼睛，又是心疼了一阵，应道：
“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看，不过现在铺子忙活起来了，就不怎么去看了。”
老板又关切道：“姑娘，你晚饭都没吃呢，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话刚说完，老板又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吃煎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一些别的东西，雾城的夜宵档子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都是熟人，做的菜很好吃的”
沈园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老板，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去睡一会儿，我这儿有个空的房间，椅子坐着也不舒服”
沈园又是摇了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满是关切的王老板，眼神闪烁，轻声问道：
“老板，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板笑呵呵道：“尽管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四天可以活了，你会做点什么呢？”
“这个啊”王老板闻言，认真地叉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
“我想，我大概会每天继续做煎饼，不过起床要起得晚一点，可以多睡一会儿，忙活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早点关门，和大家一起去烟火晚会里乐呵乐呵。”
沈园似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
王老板轻松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道：
“这样就够啦！”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理想，四十多岁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有的东西啊，就是这个铺子。”
王老板深情地拍了拍身旁老旧却干净的墙壁。
“一个人在外边儿闯荡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靠着卖煎饼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本身也不讨厌做煎饼，看见客人们吃得香甜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愁吃不愁住的，就已经很开心了，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也有比较累的时候，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了这个家在奋斗，就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老板的笑容朴实而真诚，不知不觉间便感染了沈园。
“但是老板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嘛”老板摸了摸下巴，又笑道：“以前的话，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店里边儿空落落的，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那时候就会感觉到寂寞。不过啊，后来我就慢慢地想明白了。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嘛，想躲也躲不过，就随它这么去了。迟早也会有天亮的时候，天一亮了，客人再来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沈园沉默了一阵，小声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知道卖煎饼，一卖就卖了二十年。”
沈园忽然攥紧了拳头，抿着嘴，认真道：
“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可以继续卖下去的！”
老板开怀笑道：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再卖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老透咯！”
沈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忽然站起身来：
“我看姑娘心情好了不少，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可别饿着肚子”
沈园甜甜地笑了笑道：
“不用麻烦老板啦！我自己有奶糖吃，吃几个糖就好了！”说着，沈园便伸手去解开了桌子上的行囊。
“那可不行，晚上不吃点顶肚的，躺床上都虚得慌，是要饿出病的！”
老板一板一眼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却听见了小姑娘惊异的叫声：
“咦我的奶糖呢？！！”
“咦——咦？！！！”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但这和蓝思琳无关。
因为他已经不在雾城。
蓝思琳大汗淋漓，在夜色中艰难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深山野林。
夜晚的密林尤为渗人，荆棘遍地，四处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时还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野兽嘶鸣声。
蓝思琳背着满当当的一个行李袋，气喘吁吁地沿着河道往下坡路走。
“妈的雾城明明是在山底下，怎么还现在越走越往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指南针，上面的指针像是抽筋了般四处乱窜，气得他猛地把指南针摔到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林舍予那八婆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东西绝对不会坏来着，这根本就是路边摊买的山寨货吧喂！这才用了多久啊？！”
撒完了火，蓝思琳又非常怂包地趴到地上，将那枚指南针珍之重之地捡了起来，放回了包里。随后便又瘫坐在地上，伸手进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正想往嘴里倒上两口，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呐呐道：
“如果这条河经过雾城周围的话，难保不会是导致雾城水中毒的源头”
狠狠灌上了几口矿泉水，便觉腹中饥饿，于是蓝思琳便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奶糖，扯开包装随手丢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要在晚上下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还是先在这附近待到白天再说吧”
蓝思琳又在行李包里掏了一阵，气愤道：
“要不是为了瞒过那娘们儿，只往包里塞了零食和水，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妈的，连个睡袋都没有，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生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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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90.时日无多，沈小姐舍身求药 前尘难忘，蓝思琳梦故惊心
“姑娘，现在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走过去还来得及，你要是想看的话咱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老板将沾满面粉的手重新洗净，对沈园说道。
沈园穿着一条大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帮老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王记煎饼铺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
“没关系啦，老板，反正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会有，想看的话明天再去看就好了。”
沈园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将左手背过身后，对店长笑道：
“老板，其实我有学过一点按摩的本事，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王老板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哪行，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用麻烦姑娘”
“哎呀老板你就别理啦！”沈园一双纤细娇柔的手忽然搭在王老板的肩膀上，王老板还待推脱，却感到一股宛若山岭巨人般的巨力把他拖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拎小鸡似的丢到了店里的椅子上，身后的沈园笑嘻嘻的：
“我按摩很厉害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店长像是被推上了手术台的小白鼠，坐立不安地挺着腰板，任由沈园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沈园微微闭起双眼，光洁白皙的后颈忽然泛起红光，逐渐显露出一些奇特的纹路，构造成了一个极富美感的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恍惚间，王老板似乎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从双肩处涌出，沿着身体的血管不断流淌，最终又流进心脏。王老板还未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已觉困顿非常，就像是尚未出生的胎儿感受到了久违的羊水，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坦，不觉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园紧闭的双眼轻轻颤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黑暗。凝若实质的黑暗。泥沼般的黑暗。
在这样深刻的黑暗里，应该如何呼吸？
蓝思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他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绝望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双手。
他想要发出诧异的惊呼，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只有黑暗。
他像是被囚禁于密室之中的幽闭恐惧症患者，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稚嫩的脸庞有泪水无助地淌下，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稚嫩的手死命地在稚嫩的脖颈处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这里只有极致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他无法动弹，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才会到达尽头？
幼小的蓝思琳跪倒在地上，大口地，无声地喘着粗气，眼底里布满惊惧的血丝，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在黑暗深处，蓦然响起轻声呓语。
那是孩子的笑声。
快乐的，真实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
蓝思琳霎时间汗毛倒竖。
那声音从每个阴暗的角落飘荡过来，钻进他的耳蜗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离他越来越近。
那声音天真又可爱，带着稚嫩的奶音，那笑着呓语着的孩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过来？
声音在蓝思琳的耳畔轻轻响起，似是贴到了他的后颈。
“哥哥。”
“快跟我玩。哥哥。”
“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
“哥哥。”
“我好冷噢。”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一时间，轻声呓语此起彼伏，竟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蓝思琳周身汗毛倒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抓狂地挣扎着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我要跑。
我要跑。
我要离开这里。
“呼——！”
沈园穿着可爱的睡衣，把毛巾随意地丢到了凳子上，头发猛一下躺到了床上。尚未擦干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散落开来，像是盛开的花瓣。发丝极长，垂到了床的边缘，零零散散地滴着水珠。
这是王老板空出来的房间。今后的几天，沈园大抵都会在这里度过。
和蓝思琳决裂分别的时候，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小背囊，身上并没有钱。不过，这也不是沈园所担心的事情。
“果然水里面放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常识上的毒药嘛。”
尽管早已知道水里有不寻常之处，沈园还是没有阻止老板喝店里的水，因为通过中毒者的身体以后，沈园已经稍稍摸清楚了这奇怪病毒的特性，它就像是一颗设定好的定时炸弹，在人体中潜伏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左右，在这期间，病毒就像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微生物，不会对中毒者的身体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一旦到了八月十九号的时候，病毒便会彻底爆发，迅速在体内增殖，进而夺去宿主性命。
无论喝得再多，也不会提前加剧病毒爆发的时间。
所以，最后的期限，便是在八月十九号。
“在此之前，就算告诉他们水里有毒也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骚乱吧。”
沈园悠悠叹了一声，便又坐起身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沉思了一阵，在本子上动起笔来。
沈园写了一连串的奇怪字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药方，而后又抿着嘴用额头顶了顶笔头，将那行字涂抹掉了。
“这个方子不行没办法根除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开始分裂的”
“这个也不行，虽然说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要仔细想想这种病毒的特性直接用老爷子教我的法子的话”
“不行这也不行”
小小的笔记本上很快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沈园生气地把那一页纸撕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纸篓，又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慢慢流逝，在台灯下努力思索着的少女写出的药房和想法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笔记，纸篓中的纸团子也越来越多。第一次没有夜雾的雾城月光清冷，透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了卧房的地面上，月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挪移。
“啊这样根本没用嘛”
少女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
“不能彻底了解病毒特性的话，方法再多也没办法针对嘛”
少女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硬邦邦的桌子把她的脸蛋挤得变形，披散到地上的长发已经彻底吹干了。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的世界安静而祥和。人们早已入睡，倦意糅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慢慢地攀上了沈园心头。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果然还是无用功啊。
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呢
沈园没精打采地撑起脸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天蓝思琳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
“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一妈一的去陪葬？”
“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右手处被蓝思琳拍出的红印早已经退去，白皙一如往常，沈园呆呆地望了一阵，却忽然攥紧了拳头，把指节掐得发白。
“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看扁啊！！”
沈园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柜子上，捧起了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的是白开水。
用雾城的自来水烧开的白开水。
沈园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抿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过了一阵，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白开水凑到了嘴边，紧紧闭起眼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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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91.箭豪猪悍不畏死 母老虎这回要完？
沈园捧起了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子，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便灌得一干二净。随后便难过地吐出了舌头，感觉像是喝进了味道极苦的中药。
“得赶快”
喝完水后，沈园便立马放下了杯子，坐到了床上，盘膝而坐，闭气眼睛认真调息起来。
后颈的界纹再次亮起，沈园的精神彻底投入在了身体状况的转变之中。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自来水进入胃部，逐渐被身体所吸收的同时，一些极微小的颗粒也逐渐被吸收进了血管之中。这种奇特的颗粒给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于是沈园便开始调动身体内的异人能量开始仔细探查。
“这是”
沈园的心头骤然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流淌在身体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病毒。
而是一种与沈园的异人能量极为相似的气流。
也就是说，这种潜伏在体内的所谓“病毒”，本质上其实就等于是另一个异人的能量。
而这种病毒在体内流淌的方式也类似于沈园用异能探查他人身体的方式。
换句话说，寻常的药物根本不可能将这种能量从体内去除。因为这些能量并不是真正依附在血肉之中的东西，就好比一栋巨大的房子，里面充满了恶臭的气体，想要将气体排出，用什么样的扫把都无济于事。因为扫把本身就不是用来通风吸尘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园便尝试着通过运行自己的能量将这一份来自于自来水的能量驱赶出体外。她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气流在体内流转，没过了多久，沈园的小脸便越发地苍白：
“打打不过”
这一丝小小的“病毒”气息与她身体中流淌的异人能量相比起来，无异于潺潺河流底下的一颗微小砂砾，偏偏这河水再怎么奔腾流淌，竟是怎么也无法撼动那颗沙粒，两者的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丝病毒气流的主人，作为异人的等级远远高于沈园。
沈园对此毫无办法，这就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这也就意味着，三天后她也将会和雾城的居民一起，死于暴病
沈园睁开眼睛，放松了身体，无力地瘫软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这样”
时间继续推移，天色渐亮。雾城也终于迎来了拂晓时分。
王癞子早早地便起了床，开始为新的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都是王记煎饼最忙最热闹的时候，来店里买早餐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店铺开门之前，王老板需要提前准备好面粉，将铁板预热，确定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以后，才会开始为客人制作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煎饼。
正当王老板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和着面时，沈园便穿着大号的拖鞋踢踏踢踏地下楼来了。
“哎呦，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沈园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起来给老板打打下手。”
“嗐，不用，我一个人就成，瞧你这眼圈黑的，昨晚上没睡好吧？快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身子。”老板满是关切。
沈园没精打采地笑了一笑：“没事的老板，我挺好的。”
王老板还想让沈园再回楼上睡上一会儿，沈园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让沈园做点没那么劳神费劲的小活儿，两人一直忙活到店铺开门，过了买早餐的高峰期，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园才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剑魁大叔还在不在”
昨夜沈园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将那丝病毒气流从身体里驱散，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天真如她，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有着如此能耐的异人，单单是凭注入自来水的能量，就能够把她彻底压制——要知道，那可是已经被自来水稀释了无数倍的能量呢，这样的存在绝对非同一般，图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简单。再联想到“八月十九，剑魁沉棺”的预告，沈园便不由得开始担心剑魁的安危来。
所以，在帮完王老板以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城门赶去，想要给剑魁大叔提醒一下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发现。
上午的雾城依旧热闹，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赶着上学的学生仓促的跑步声，电车的叮铃声，早餐档子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在一起，混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沈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悲惨境况完全是因为自己作死导致的时候。
可是！自己作死还不是因为被蓝思琳逼的吗！
那个该死的白痴混蛋！
想到这层，沈园便越发地恼怒，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心里恨不得把蓝思琳生吞活剥了。
“剑魁大叔的本事那么厉害，压制住水里的异人气息应该易如反掌吧？”
沈园思考得太过于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恍惚间，她的余光扫到一丝亮银色的残影，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着面门扑来。
沈园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向后仰翻，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射向她面庞的物什，银色的飞镖在鼻尖之上一毫厘的位置穿风而过，径直插进了沈园身后的路灯之中。
大街上顿时爆发起一阵骚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离街道，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被恐慌的情绪所感染，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发生了夸张的连锁效应，一时间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逃窜起来。
沈园心有余悸地直起腰来，只看见前方远处有一道白色残影借着骚乱的人群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不再多想，提气纵身，轻巧地穿过人群，朝着那偷袭者追了过去。
蓝思琳分明已经说过皆破先生决不允许街道上出现扰乱治安的事件，那人却依旧公然对沈园作出了袭击，这就是蓝思琳所说的“第三个势力”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才的那枚飞镖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有什么好杀的
不管了！必须得把那个人抓住，只要能够抓住的话，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沈园冲过了街道拐角，目光捕捉到白衣人再次消失的残影，速度丝毫不减，死死紧跟，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窜进了人迹罕至的青石巷道中，看着那白衣人又要拉开距离，沈园咬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后颈亮起一阵红光，伸手喝到：
“太阴符箓·聚水盆！”
沈园右手呈掌势，有红光亮起，构筑成了怪异的符号，与此同时，整条巷道顿时变成了涨潮的干枯河道，大量的流水从青石砖的缝隙之间溢出。
正全力冲刺的白衣人猛然踩到水上，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以后继续拔腿狂奔，然而整条街道涌出的水已经积满了整个脚面，还在不断上涨，严重影响了白衣人的速度。
“轻身术·御江行！”
身后百米开外，沈园竟是直接踩在水上，宛若蜻蜓点水般朝着白衣人冲来，连水花都不曾溅起，速度不减反增。
白衣人见状，直接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转身挥袖，三枚飞镖泛着冷光射向沈园面门。此时沈园正跃于空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精致长笛，精准地将飞镖格挡下来，冲势丝毫不减，已经跃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长笛随着沈园的全力一挥，带着恐怖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白衣人仓促伸出右臂横于身前，那只右手竟是由精钢所铸，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
长笛与金属手臂相交，爆发出极沉闷的撞击声，白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顿，身下的流水顿时绽起数尺有余，那只金属右臂竟是在这恐怖的一棍之下直接被敲得内陷弯曲了。
白衣人那里想到这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竟有着恐怖如斯的天生神力，慌乱之间左手一挥，几乎是贴着沈园的身子从袖口里再次射出数枚暗器，沈园心底猛地一跳，打在白衣人右臂上的笛子骤然下压，借着反冲力在空中强行旋了半圈，又是堪堪避过。
沈园终于落回了水面，恼怒道：
“你是箭豪猪吗！怎么全身都是刺！”
那白衣人显然没有理会沈园的欲望，稍稍得以拉开距离以后，便抱着那彻底残破的右臂转身狂奔。
“还想跑！”
沈园又一咬牙，咬住笛子，双手横于身前，极为快速地结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咒：
“太阴符箓·阴阳水！”
随着沈园声音落下，已经逃出了十几米的白衣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乍一看去，竟是一个太极的图案，图案快速旋转，阴面掠过的地方水面迅速结冰，再被阳面掠过时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汽化。白衣人恰好置身于那阴阳交点之中，直接被极端的冰寒和热气瞬间包裹，不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白衣人跪倒在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见那白衣人用仅存的左手扯下了包裹全身的白色斗篷，露出一张包满绷带的脸，以及隐藏在白布之下的，嵌满了全身的飞镖。
“诶？！你还真是箭豪猪啊！”
白衣人的后颈爆发出红光，随着一阵吃力的怒吼，插满全身的无数枚飞镖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从其身上激射而出，宛若机枪般射向了沈园。
这堆暗器来得太过于突然，沈园完全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仓促地抬起手臂，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
“小海螺救命！”
话音刚落，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飞镖已经扑到了沈园的面前，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将她扎成一个小刺猬。可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海螺壳碰撞声，沈园挡在面前的右手上，一串小巧的海螺手串轻轻微颤，竟然发出了凝若实质的怪异音浪，那一堆铺天盖地的飞镖仿佛是遭遇了剧烈的狂风般，直接被音浪所冲散了。
散开的飞镖打在周围的砖石建筑上，掉进街道的水里，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劫后余生的沈园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重新看去，才发现那白衣人击发了全身的飞镖以后，便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自杀式袭击啊好可怕”
沈园被白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吓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白衣人面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是彻底死透了，身体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泊。
沈园叹了口气，整条街道上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快速蒸发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尸体。
“这样的话，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沈园的语气很是失落，想了想，又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那死尸头上的绷带：
“至少，也要知道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才好吧”
沈园小心翼翼地将那绷带扯开了一个角，方才看到一块奇怪的物什，仿佛是一张面具，正犹疑间，那颗头颅内部竟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从沈园扯开的角里溢出白色烟气来。
“糟了！”
沈园的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捂住了鼻子，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奇异的甜香。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绷带之下的面具藏有毒雾，可是她的反应终究是慢上了半拍，不小心吸入了极轻微的一点气体。
沈园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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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92.可能生死隔三界 只是阴阳错一门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怎么样都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颤栗的幼小的男孩在无边黑暗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哥哥。”
“你去哪。”“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你怎么了。”“哥哥。”“陪我玩。”“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绝望到极点的蓝思琳崩溃大哭着，狼狈踉跄地跑着，不顾一切地远离着身后的声音，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在行动。
“哥哥。”
“你要抛下我了吗。”
“哥哥。”
“哥哥”
“”
“再见，哥哥。”
身后回荡着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甚至失落，带着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有的寂寥。蓝思琳的心脏猛一抽动，似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他拼劲全力，继续逃跑。
或许是一分钟，一刻钟，又或许是一天，一月，一年。蓝思琳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看见无尽的黑暗中，在自己的前方，有了极其微弱的曙光。
光是光啊
有光的话，就有出口了吧？
有出口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只要再一点点
已经精疲力竭的蓝思琳忽然间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动力，拼劲全力地朝着那道曙光跑去。
光点越来越大，在光的那一头，就是海阔天空，就是全新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有鸟语花香吗？会有碧海蓝天吗？
蓝思琳小小的心灵微微荡漾起来，希望在心间萌生，只要穿过了那里，就不会再有黑暗了，也不用再害怕什么了，还差一点点，十步，五步，两步
小蓝思琳穿过了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光明的天地。
蓝思琳瘫软地仰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气，眼里溢出眼泪，却开始开怀地大笑。
他一点都动弹不了了，他累得要命。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再跑了。
因为这里，是全新的，更好的世界啊
“这里好看吗？”
一片光明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与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同，却同样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带着欢快，稚嫩，深深的关切以及嘲弄的声音。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迷茫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方向。
面前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
带着畅快的，天真的笑脸。
看不清五官，可蓝思琳知道那是谁。
那人笑着，笑着问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永远。”
蓝思琳暴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
他深深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汗渍所浸透，身体因恐惧而轻轻颤抖。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身旁是潺潺流水，另一侧是密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垫满枯叶的泥土上映出斑驳的痕迹。还有鸟啼声，知了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蓝思琳怔怔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该死”
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用力极猛，指节都已经砸出血来。
蓝思琳又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挪到了河边，想要用河水清洗一下破皮了的伤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蓝思琳便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心有余悸地呐呐：
“差点忘了这水有毒”
蓝思琳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背起了行李包：
“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下山的方向继续行去。
这一走，便是走了整整两天。
指南针的失灵绝非偶然，这座山上显然有什么极不得了的事物，或许是禁阵，又或许是障眼法，蓝思琳走到精疲力竭了，也依然看不到一点下到山底的迹象，只惊叹自己怕是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穿过丛林，逆行而上，闭眼瞎走，在走到一段路程以后，终究会看到自己为防止迷路而留下的记号。蓝思琳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座深山里的孤魂野鬼，被困在此地成了地缚灵。
像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同时，蓝思琳也没有停止连声嗟叹，先是感叹雾城果然不愧是法外之都，真要犯事了，往城里一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到雾城的方位；又感叹自己当初和沈园能机缘巧合进到雾城简直是中了狗屎运；然后便开始撒泼叫骂，骂了把他赶出世隐乡被迫到荒郊野岭来历练的林舍予，又骂了迫于林舍予的淫威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师匠，直到最后，蓝思琳终于忍受不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沿着下游走了不知多少路程，才在弹尽粮绝之际，在第三天的清晨，下到了山底。
可是，蓝思琳却完全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被人强行喂下了十斤苍蝇般的痛苦。
横陈在他面前的，巍峨大气的城墙之上，赫然写着“雾城”二字。
“去你一妈一的吧！”
面黄肌瘦的蓝思琳怒气冲冲地朝着城门走去。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别说眼前挂着的牌子写的是雾城，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一家便利店，好好地喝上一大口水，再来上几支回魂烟，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店员小姐，再慢慢考虑怎么样坦然领死的问题。
清晨的雾城依旧热闹如往常，人们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照理所当然的步调走着差不多的步子，早餐店前挤满了客人，等着上学的学生在站牌下看着马路的尽头，对久久未到的巴士望眼欲穿。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过放在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的蓝思琳眼里，简直宛若天堂。
就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八，明日城里的人都要毒死，现在对没心没肺的蓝思琳而言，也依旧是他娘的天堂。
所以蓝思琳便悠游自在地钻进了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夹着根烟流里流气地在大街上溜达，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街道上隐约传来熟悉的煎饼香气，前面不远处便是那家饱受蓝思琳和沈园青睐的王记煎饼，蓝思琳顿觉腹中饥饿，掐灭了烟头，慢悠悠地朝着那家煎饼店走去。
他依稀记得沈园那婆娘走的时候身上分文不剩，恐怕是现在还留在店里面打工。所以，进到店门前，蓝思琳还特意想好了一套久别重逢，缓解尴尬的说辞，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扎着长长辫子女恶魔的身影。
蓝思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喊道：
“老板！老样子！给我来一打煎饼！”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走出了一道黄头发的倩影，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满满一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笑道：
“小哥，你又来了，今天怎么见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
蓝思琳抓起热腾腾的煎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什么姑娘？哦她那什么，有点事”
老板娘笑呵呵地就着围裙拍了拍手：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
蓝思琳往嘴里塞煎饼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我停不下来，老板家的煎饼实在是太棒了！”
说着，蓝思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对了，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的笑容里掠过一丝黯然，掏出围裙兜里的毛巾擦了擦汗：
“哪来的老板呀，这几年来，店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呀！”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含糊道：
“什么嘛，昨不对，前两天我还见着王老板来着，高高壮壮的，头上有癞子的那个嘛”
毛巾掉落在了地上。老板娘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语气怪异地颤声道：
“你你见过王癞子？”
蓝思琳挠了挠头发：“对，好像老板就是叫这个名字。”
老板娘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泛红，失神怔怔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琳愣了一下，诧异道：“老板娘，您没事吧？”
老板娘却仿佛是彻底失了魂般，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板娘失声呐呐：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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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93.阴阳两隔，雾城记原是双城记？匆匆一面，蓝酱篇梦回封艾篇
，最快更新终焉：界最新章节！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失声呐呐着。
蓝思琳彻底怔住了。
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由脊髓处攀向全身，一时间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窖，一阵极为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觉涌上喉头，心脏的跳动都似乎骤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才幽幽说道：
“王癞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我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他断了气的。”
雾城。法外之都，皆破先生，剑魁。
“……我和老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这雾城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穷，生活过得拮据得很，甚至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每晚的烟火大会，每夜都起雾的雾城。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零零散散地打了很多工，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雾城的水。水里的毒。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没有脉搏的居民。
“……后来有一天，老王就忽然跟我说，咱们去卖煎饼吧。他老家做的煎饼味道很好吃，做法他大概都记得。”
和沈园初到雾城，进的是北城门。而后沈园却说要追杀他时，跑到了南城门。
“……然后啊，我就跟着老王砸锅卖铁，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最终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家煎饼档子。那时候的我们，连铺面都租不起，一大清早就推着一辆小车在街上到处叫卖。”
虎爷，雾城赌场，七七。
“……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懂做煎饼，都是老王在手把手的教，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面饼要好吃，和面得用心。”
早已死去的王老板，再次出现的老板娘。
荒郊野岭的障眼法。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有滋有味。慢慢的，卖煎饼的活计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家王记煎饼。”
所有零碎的线索，都在逐渐地交织，串联起来，构成了清晰的网络。
“……可惜癞子他，大抵生来便是薄命的相吧，我们两个还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就被检查出了晚期肺炎。我们又只好开始砸锅卖铁，给老王买药看病。可惜，这病实在是发现得太晚了。”
一直被重重迷雾所包裹的蓝思琳，第一次撕开了厚厚的黑暗的茧，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王癞子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家铺子。我到现在也还是，除了做煎饼，什么都不会。这也是老王这辈子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老板娘的眼角湿润，带着恬淡的勉强的笑意：
“所以我想啊，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继续做煎饼，做到老了，做不动了，就这样去了算了。老王那家伙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做煎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开心。能让这间铺子一直开下去，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了吧。”
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一旁的纸巾盒，轻柔地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道：
“如果王老板泉下有知，看见老板娘这么坚强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板娘抽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又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认真地叠好放回了围裙兜里，轻声笑道：
“小哥，我也不傻。你能够看见癞子，怕是‘那里’来的人吧？”
蓝思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娘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王他……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蓝思琳回过神来，知道老板娘心底里出现了些许误会，也不戳破，只是轻轻笑道：
“他过得很好，他在那边也卖煎饼，做得跟老板娘的一样好吃。”
老板娘眼眶又是一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蓝思琳点了点头，钻回了厨房里。
店里的生意依旧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店铺角落的小小插曲。蓝思琳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拿起了餐桌上的煎饼，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子里。
从煎饼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晴朗一如往常。
蓝思琳站在店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走回了先前曾买过水的那家便利店。
“老板，问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女员工，短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大大的……”
那是三日前，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调查雾城水中毒事件时，他曾经在这家便利店见过的女员工。
“我想想……好像店里没有这样的员工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以后，蓝思琳仓促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了附近的其他店铺。
蓝思琳曾经和沈园把这周围的餐馆，咖啡馆，奶茶店都转悠了一遍，对店里面的许多员工都仍有印象，结果一一进店去询问的时候，回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查无此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蓝思琳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带给他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却是拨开云日见天明的极致痛快。
蓝思琳握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在街道上由慢行，渐渐转为快步走，继而全力奔跑起来。
“嗯？”
蓝思琳的脚步稍微一顿，目光被路边的一道通缉令所吸引：上面的画像竟是他的小师妹伊斯特·秋楚，悬赏金额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亿。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蓝思琳诧异地盯着那张通缉令，把悬赏金额上面的几个零数了好几遍，诧异地惊叹道：
“哇哦，伊斯特把事情闹大了啊！”
他又摸着鼻子沉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口中呐呐道：
“封艾同志，你可别搞砸了啊，漂亮的美少女可是世界的宝物呢，要是我珍贵的小师妹被弄丢了，回去世隐乡以后就绝对饶不了你了啊……绝对不能搞砸啊！”
话说完，他又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我也是。
蓝思琳走到了一处报刊亭前，向头发花白的老人买了一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根，惬意地吸上了一口，随后信口闲聊般地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皆破先生吗？”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的老人抬了抬眼睛，瞄了一眼蓝思琳，道：
“什么皆破先生，听都没听说过。”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意外，继而又问道：
“那老爷子你知道这雾城的城主是谁吗？”
“城主啊……”老爷子叠起了报纸，“这我倒是清楚的很，小哥你是过来旅游的吧？雾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雾城城主的，历代城主都是谢家的人来当，唯独这一辈的城主特别出名，恶名昭彰！”
蓝思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城主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谢老板。”
“谢老板？”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老板，谢谢的谢，老板的老板。”老爷子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像是一只视财如命的红壳螃蟹？”
老爷子悠悠道：
“你别看这名字奇怪，谢老板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早在他还是谢家公子的时候，就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到处欺凌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干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尴尬。
“……自从上任城主，就是他老爹因病去世，谢老板继任新城主以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仗着位高权重，暗地里勾结了一大帮黑心奸商，净做些没良心的买卖，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儿。城里的原住民，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这谢老板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土财主的地给掀了吗？”
老爷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谢家的祖先对咱们雾城人有着多大的恩惠，雾城的祖先辈原本都是老禹山下的村民，老禹山地势恶劣，涝灾频生，不宜耕种，收成极差，村民们一直都难以温饱。某年山下犯了涝灾，作物全部淹死了，要是没有谢家老祖带着一大帮流离失所的穷苦难民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重新建立家园耕种，根本就没有现在的雾城。大可以说，现在的雾城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曾经受过谢家老祖莫大的恩惠，向来德高望重的谢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孙，也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吧。”
蓝思琳又问道：
“那位谢老板，现在又在哪里？”
老爷子吧嗒吧嗒喷出几口烟来，叹道：
“死了！”
蓝思琳又挑了挑眉毛：“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可惜了他刚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过像谢老板这种人，平生坏事做尽，怕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能得享子女之乐吧。现在城主府里，就剩下城主夫人一对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呢！”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府可是在雾城的中心处？”
“没错，往南边一直走便是了。”
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
“多谢老爷子，回头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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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94.喜逢过渡章童酱偷懒 再会城主府思琳解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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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的模样与蓝思琳前些天所见的别无二致。
人却不同。
这次没有了聒噪的丫头，也没有了清冷的侍女。也没有满头披肩白发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也没有上到顶楼。
他在别厅里。
别厅很安静，低矮的方桌上燃着细细的檀香。
蓝思琳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坐着的便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很美，除去美之外，还有让他更加在意的东西。
她看起来很是娴静，眉眼低柔，静静端坐着。而且比蓝思琳所意料得年轻了太多。
看上去就像是和他年纪相仿。
若不是眉眼深处淡淡的哀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蓝思琳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是一位八岁女孩的母亲。
蓝思琳知道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是从报刊亭老头那里听来的。
因为别厅的拉门缝隙里，就正好有半张脸蛋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起来满是敌意。
所以蓝思琳更加紧张，与城主夫人相视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城主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蓝思琳没有说话。
她又道：
“他确实在八年前就死了。却不是外面流传的那般，害上了些下流的病。”
城主夫人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
“谢老板他，是被害死的。”
蓝思琳嘴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城主夫人清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
“城里人说的并不错，谢老板生平的确是坏事做尽，年轻时常常勾结雾城里的富贾奸商，做些欺压民众的生意，也赚了很多昧心的钱财。谢老板这种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也不假。可是他待我……却是极好的。”
城主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蓝思琳又是一阵讶然：
“……这……又是为什么？”
城主夫人道：“我本不是雾城人。十年前谢老板出城到别处做生意，偶然和我相识。一开始这人不要脸得紧，正是刚继任城主，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见着我之后就想方设法地对我死缠烂打，我却是对他讨厌的很。我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也算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白，哪怕是最视财如命的家伙，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的一天。”
“我说我平生最恨别人无情无义，挣昧心钱。结果他便为了这一句话，就毅然决定痛改前非，真的放弃了他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赚的许多钱财，用各种法子悄悄尽数还给了雾城的居民，直到我渐渐被他打动，嫁入谢家的时候，他便决定要把和城里豪强的最后那一点关系也彻底斩断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他把我抱起来，硬生生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笑得像个小孩一样，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正直干净的爸爸。”
回忆至此，夫人的脸上不觉出现了轻柔的笑容，旋即又慢慢收敛，失神道：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又怎么是想断就能断的呢？”
蓝思琳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城主夫人幽幽道：
“谢老板要和城里那些恶棍豪强撇清关系，态度很是强硬。可是那些豪强在雾城扎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被得罪的呢？”
“所以啊，”城主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呐呐道：
“谢老板他，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就在最后那场决裂谈判里，被人下毒害死了。”
蓝思琳如鲠在喉，仔细回味着故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却是怎么也不能作出评价来。最终也只是叹道：
“那害死他的人，被查出来了吗？”
城主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都已经没有所谓了。与谢老板有冲突的七家豪门，这几年来都莫名其妙地没落了下来，雾城也恢复了平静祥和的日子，这也算是最好的因果报应了吧。”
门外的婢女忽然道：
“夫人，城管局的艾布特先生找您，说是有些要紧事。”
“请稍等。”
城主夫人闻言，站起身来，朝蓝思琳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外。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仔细地整理着思绪，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八岁女孩的小脑袋依旧耷拉在门边，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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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95.再回赌场，如何逃命成送命？孤注一掷，是为真相或她人？
傍晚的时候，蓝思琳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个他实在不愿意过来的地方。
一切事情的。
雾城赌场。
傍晚时分，赌场尚未正式开业。赌场内部装潢华丽，丝毫不像是前几天遭过打砸的狼藉模样。
蓝思琳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毫不吃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赌场之中。
刚进门，便有保安上来道：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
蓝思琳平静打断道：
“我不是客人，我找你们虎爷有点事。”
保安疑虑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抽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老板，有个人说要见你……对对，就在门口……好……”
保安挂断了对讲机，对蓝思琳道：“客人这边请。”
蓝思琳被领到了楼上的一个单独包间里。过了一阵，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披着一身虎皮的虎爷走进门来。
虎爷看见了蓝思琳，略略皱了皱眉头，径自坐到了蓝思琳的对面，点燃了一根香烟：
“客人找我有事？”
蓝思琳嘻嘻笑道：“哎呦，虎爷，才隔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呀？”
虎爷冷漠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又何谈认识你？”
蓝思琳笑道：“就连我把你的赌场赢得干干净净，还抢走了你的老婆，你也忘了？”
虎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哎，”蓝思琳忽然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会假装不认识我，那就说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了。”
虎爷眼皮子颤了颤，面不改色：“哦？你知道什么？”
蓝思琳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还能是什么？”
蓝思琳将香烟含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是关于你，还有整座雾城的事情……”
虎爷的烟头颤了一颤。蓝思琳笑眯眯道：
“我知道的事情老多了。我知道这里根本不是雾城……”
“……或者说，雾城实际上有两座……皆破先生的那一座雾城，是彻彻底底的鬼城。我们两人现在所在的这一座，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雾城。”
虎爷忽然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蓝思琳好长一段时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道：
“线索有不少。我本来应该一早就看出来的。可惜我被人施了一点点障眼法，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打乱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都云里雾里的。”
“我的记忆中存在着一个断档期，也就是十四号我进入雾城当天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了雾城赌场。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我忽然得知自己赢下了一整座赌场，之后又偶然发现雾城的自来水里含有剧毒，最有趣的是，一个和我有点恩怨的女孩子告诉我，在我偷了她的行囊以后，她追杀了我一个晚上，跟着我跑出了雾城的北城门，在深山野林里跑了好长时间，最终又从另一个城门进来了。”
“可是，如果我一整晚都确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人在城外跑一晚上呢？而且，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要是真被她发现了，我就是跑得再快个十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蓝思琳笑眯眯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引诱一个女孩子在城外跑了大半夜，而后又跑进了城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虎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冷地望着蓝思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推论。
蓝思琳继续道：
“我前几天离开雾城的时候，发现了山里存在着某些奇特的现象，会带着人一直兜圈子。这种障眼法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莫过于‘不想让人发现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再结合起雾城在世外的说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雾城素来被人称之为‘法外之都’，偶尔有犯了事的人藏匿到雾城里，就连艾斯兰也无法找到踪迹，这样的雾城周围有迷惑人的障眼法存在，绝对不会奇怪。”
“可是。”蓝思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第一次来到雾城的时候，却那么简单呢？完全是按照经纬度的指示，单凭简单的指南针指引，就轻松来到雾城了。如果我可以做到如此，其他人当然也可以。这样一来，雾城‘法外之都’的说法岂非自相矛盾？”
“直到我在野外走了两天，重新回到雾城，见到了雾城里的人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蓝思琳悠悠感叹道：
“雾城不愧是雾城。想要一整个城市不被世人所发现，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隐没在难以搜寻的地方，而是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影子。在这一点上，雾城做的远比世隐乡要高明得多。”
“现在我们在的这座雾城，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进入的也是这一座‘假雾城’。而前几天我所处的那座城市，才是有皆破先生存在的‘真雾城’……一座彻彻底底的幽灵城。”
虎爷忽然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皆破先生的雾城是鬼城的？”
蓝思琳道：
“关于这个问题，就纯粹是偶然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雾城的人都没有脉搏，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雾城的自来水中毒的缘故。然而，我后来才发现，哪怕没有喝过水的人，依旧还是没有脉搏。”
“直到我从真雾城离开，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假雾城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假雾城里的活人提到过的死者，竟然还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雾城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脑海中又掠过了王老板那笑呵呵的脸庞，和老板娘通红的泪眼。
蓝思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我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这样的事实，真雾城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鬼魂，都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也是他们没办法离开雾城的真正原因。”
有谁能够相信，沈园那个妮子随口说出的胡话，竟会在最后一语成谶？
又有谁能想到，在雾城里如此平静喜乐地生活着的人们，早就已经死了呢？
蓝思琳轻声道：
“能够离开雾城的人，只可能会是你和我这样的活人。而且一旦离开了真正的雾城，没有特殊的方法或者偶然的运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真雾城的了。”
虎爷皱起眉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活人的？”
蓝思琳道：
“在真雾城的时候，我曾经向赌场的人问过你的去向。得到的说法是，你每隔上一天，才会回来赌场巡视，而你又是皆破先生的心腹，联系到这一点，我就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毫无疑问，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进的是假雾城，因为我在假雾城看见了真正的活人。但是，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晚上过去以后，我就来到了真正的雾城，难道我是在梦游中走了一晚上吗？”
蓝思琳歪了歪头，桃花眼底尽是玩味：
“而同一天晚上，和我一起进入了假雾城朋友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北城门，追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整整一晚上，又绕进了真雾城的南城门，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蓝思琳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对真雾城的方位了如指掌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有不被我的朋友追上的好身手呢？”
虎爷忽然叹了口气：
“总会隔一天回赌场巡视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真正雾城的方位。”
蓝思琳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活人。”
虎爷又道：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皆破先生的心腹，确实不可能没有一点本事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甩得掉你的朋友。”
蓝思琳点头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
虎爷叹道：“一点都没猜错。你确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那么，”蓝思琳坐起身来，“身份尊贵的皆破先生特意想要把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引到真正的雾城里去，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虎爷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蓝思琳皱紧了眉头，诧异道：“你不知道？”
虎爷道：“我确实是皆破先生的心腹不错。皆破先生有恩于我，我王虎就算为皆破先生赴汤蹈火也绝对在所不辞，就算皆破先生让我直接去死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也只是奉命在你醉后把你带到了雾城，又去将那女孩引来，除此之外，皆破先生的目的我完全不了解。”
蓝思琳沉吟了一阵，道：
“所以说，我赢下你的赌场，也是到了真正的雾城之后才发生的事？”
虎爷沉声道：“不错。”
蓝思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那我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虎爷问道：“什么要求？”
蓝思琳直勾勾地盯着虎爷，道：“我们来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蓝思琳说道：“你带我回去真正的雾城。”
虎爷眉头一挑，眼底泛起冷光：“你回去做什么？”
蓝思琳平静道：“回去找一个人。”
虎爷冷笑道：“既然你能够推论出这么多事情，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雾城状况十分险峻。”
蓝思琳点头承认：“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逃跑了。”
虎爷道：“既然你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蓝思琳平静道：“因为我要救人。”
虎爷冷漠道：“这场交易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蓝思琳轻轻一笑，戏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虎爷道：“我确实很讨厌你。”
蓝思琳道：“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皆破先生的命令，所以哪怕现在不是在真正的雾城，你也不能杀我。”
虎爷道：“不错，我确实不能杀你。”
蓝思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虎爷眉头一挑，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眼底的杀气一闪而逝：
“你说。”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来赌博。”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骰子，牌，随你的便。我赢了，你就带我去雾城；你赢了，我就把命给你。既然是我主动把命给你，皆破先生也绝对没办法说你什么。”
虎爷揶揄道：
“你不是很怕死吗？”
蓝思琳又点头：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垃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贪生怕死。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我的贪生怕死。”
虎爷问道：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跟我赌？”
蓝思琳眼神平静：
“赌。”
虎爷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舒畅：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虎爷走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包间的大门，叫道:
“拿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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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96.算尽机关，赌场今成决死地 进退维谷，牢中何处是生天
两天前。
沈园恍恍惚惚醒转过来，视线尚未清晰，便闻到了一阵潮湿闷臭的味道。
“咦？！”
她马上回过神来，透过阴暗的光线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俨然是牢房般的所在。
“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沈园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胸口，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其他异样，却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声。
“咦——咦？！！！”
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这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镣铐，紧紧锁在了墙壁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园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蓄起劲来，想要凭借着蛮力将镣铐挣脱，用力挣扎了好一阵，镣铐发出夸张的扭曲声，渐渐变形，却始终没有挣断的迹象。
沈园瘫靠在了墙上，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呐呐：
“好痛”
她又长长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
“呼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固”
沈园的天生蛮力，别说是蓝思琳，就是赌场里的那帮保安都是有目共睹的，连精钢制成的铁笼她都能直接掰弯，结果却拿身上的镣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静，要冷静下来！”
沈园喃喃自语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背靠墙上，双手交叠，结起了几个印咒，喝道：
“凝身术·洪流！”
没有反应。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呆滞。
“凝身术·洪流！”
依旧没有反应。
“诶？！难道是我记错印咒了吗？”
沈园诧异地说着，手上的印咒姿势又是一通变化：
“瞬身术·五阴！”
“柔身术·涓流！”
“轻身术·御江！”
“凝冰术！”
“太阴符箓·聚水盆！”
“太阴符箓·广陵散！”
“呀啊啊啊啊！！！癸水禁术·破！”
“”
“为什么全都没反应啊！”
沈园气恼地松开了手，纳闷了好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难道说是净蚀？！”
净蚀是一种合成金属，可以说，只要是异人，没有谁会不清楚净蚀是什么东西。让异人被迫藏匿于世界各处，仓皇躲避艾斯兰的清剿而不敢有所反抗，罪魁祸首便是因为净蚀。净蚀的成分十分怪异，就算是最为神秘的异人组织世隐乡也丝毫无法分析出正确的合成公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净蚀中含有一种能够溶解异人能量的特殊物质，艾斯兰军方将净蚀金属制成了净化弹以后，便是普通的枪械也能够对异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沈园身上的锁链真是由净蚀所制成的，那她无法使用异能就理所当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光凭沈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这里的。
“诶等等！”
沈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惊叫起来：
“我的小海螺呢？！”
沈园慌乱地摸索着自己全身：
“笛子不见了”
“项链也不见了”
她失神呐呐着：
“不见了，都不见了娘亲的东西都不见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钥匙转动声，把沈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里的人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
沈园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白衣人对沈园的话语全无反应，冷漠而僵硬地端着餐盘走到了她面前，将餐盘放下以后又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了。沈园呆滞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了那白衣人与先前那死在街道上的白衣人只是穿上了同样的服装，大抵不是同一人。
沈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被抓到了我会不会被解剖啊？”
沈园又气恼地握了握拳头：
“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撑死鬼！”
沈园吃力地将身子往前仰去，想要够到身前的餐盘，没想到那锁链的长度却刚好差了一截，她在地上努力地往前蹭来蹭去，却始终够不到那个盘子。
沈园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冲铁门外怒喊：
“喂！你至少也把盘子给我推前一点啊！我根本碰不到嘛！我饿了！喂！”
铁门之外的通道黑黝黝一片，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奢华的包房里，横陈着一张华丽的赌桌。
蓝思琳和虎爷分别在闲家和庄家的位置上，沉默对立而坐。
一名服务员恭敬地侍立在侧。
虎爷打开了五副全新的扑克牌，忽然问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赌场？”
蓝思琳道：
“赌场只是一个幌子。皆破先生的雾城既然作为这座雾城的影子而存在，那么影子和本体之间必然需要有一些联系，而你是真雾城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了解两座城市的人，让你来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桥梁，最好不过。”
虎爷道：
“你说得没错。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帮皆破先生整顿两座雾城的事情，我是皆破先生在现世中的代言人。”
他话锋一转：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很多不同的身份完成代言人的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开赌场？”
蓝思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虎爷将五副牌一一洗净，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轻颤，变戏法似的从牌堆里飞出了十张卡牌，赫然正是每副牌的大小j一ker。
虎爷平静道：
“因为我的赌技很好。”
虎爷洗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转变，再也不见眉眼中的凶戾情绪，反而平静如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我是这座赌场的ace。”
他说道，“雾城赌场开业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亏损。唯一一次，就是四天前，输给你那一场。”
蓝思琳依旧没有说话。
虎爷道：
“如果我告诉你，让你赢下整座赌场，也是皆破先生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手。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玩下去吗？”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我清楚得很。我的赌技有多烂，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道：“但是这些都已经没所谓了。”
“所以开牌吧。”
虎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将牌堆打横递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手执牌板，从那五副均匀切洗过的扑克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切了进去。
切牌的工作完成后，虎爷便将牌堆放进了牌盒里，开始发牌。
“bck jack（黑杰克）”
黑杰克，也就是二十一点。
是赌场中最常见，也最简单，也最讲究技巧的游戏规则之一。
黑杰克的规则非常明了，流程大抵如下：
一c玩家定下赌注以后，庄家会为每个玩家发牌两张，牌面朝上；再给自己发两张牌，一张为明牌，牌面朝上；一张为暗牌，牌面朝下。
二ckcqcjc10算作10点，2一9照牌面计算，a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三c游戏的目的是尽量让自己的手牌总和接近21点，玩家场上的两张起始牌牌面太小的话，可以继续要牌，直到自己不想再要为之。
四旦要牌过后，总和超过了21点，即为爆牌，直接输掉一局。
五c闲家的回合全部结束以后，庄家开始给自己发牌，如果牌数总和小于17，则必须继续拿牌。如果庄家爆牌，同样输掉。
玩家进行21点游戏的战略主要有5种：
1chit。再要一张牌。
2cstand。停止要牌。
3cd一uble。双倍下注，再拿一张牌，并且停止要牌。
4csplit。两张起始手牌相同时，可以选择分开两张牌，分别进行两场牌局。
5csurrender。直接认输，庄家赢得一半赌注。
虎爷道：“筹码分五种，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和一千万。像上次一样，底注十万，先赢得两亿的人结束游戏，可以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取过了一枚黄色圆形筹码，放到了桌面上：
“先下注十万吧。”
虎爷点了点头，同样在自己的筹码堆里取出了十万筹码，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8，暗牌]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hit 。（要牌）”
[3，4，2。](9)
“hit 。”
[3，4，2，5。](14)
“hit 。”
[3，4，2，5，4。](18)
蓝思琳眉头皱了一皱，沉声道：“stand。（停牌）”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8。]
[8，4。](12)
虎爷掀开了自己的暗牌。
[8，4，6。](18)
同样是18点。
蓝思琳的眼皮子跳了一跳。
“平局。”虎爷平静地收走了桌上的牌，开始了下一局。
[蓝思琳：a，8](19/9)
[虎爷：k，暗牌]
a和8的组合已经有19点，是胜算非常大的数字，再往上叫的话，拿到小于3的牌的几率非常小。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stand。”
虎爷依旧沉默，给自己发牌。
[k，2](12)
[k，2，3](15)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k，2，3，4](19)
同样是19点。
“平局。”
游戏刚开场，便连续出现了两次平局，虎爷却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沉着地收走卡牌开始了第三局。
蓝思琳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蓝思琳：q，5](15)
[虎爷：4，暗牌]
蓝思琳握了握拳头：“hit 。”
[q，5，2](17)
“hit 。”
[q，5，2，4](21)
刚好21点。这已经是要牌的极限。蓝思琳松开了手。
“stand。”
虎爷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4，j](14)
[4，j，5](19)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4，j，5，2](21)
同样是21点。
蓝思琳眉头高高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虎爷。虎爷平静道：
“平局。”
第四次发牌。蓝思琳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掀起了惊涛海浪。
这真的是巧合吗？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a，a。]
起始牌同时是两张a的情况很是少见，蓝思琳微微侧了侧头，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不假思索道：
“split。（分牌）”
将两张a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牌局中使用，获胜的概率非常大，如此一来，能够抽到bck jack的几率高达8/13。这样的打法，绝对可以打破连续平局的僵局。
然而。
牌局1：
[蓝思琳：a，k（bck jack，最大）]
[虎爷：10，a（bck jack，最大）]
牌局2：
[蓝思琳：a，4，5]（20）
[虎爷：j，q]（20）
第四场平局。
蓝思琳额头渗出了冷汗。
牢房里。
沈园极不安分地摆弄着脚上的镣铐，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她扭过头，冲着通道外面空荡荡的黑暗喊道：
“喂！”
“有没有人啊！”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我我要去上厕所！”
“喂！！！”
通道里只有一片黑暗，回应她的也只有单调的回声，就连冷冰冰的白衣人都没有。事实上，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那些白衣人除了只会在饭点准时将餐盘送来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沈园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挣脱净蚀制成的镣铐，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着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极度的寂寥让她失去了耐心，又或者是画小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沈园恼怒地把小石子丢到了墙角，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上顿时映出通红的印子。
“不行！不可以这么消极！沈园！你可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最厉害的老爷子是你的师兄！超级厉害的大师兄还有舍予姐姐还有猪老三都是你的后辈！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必须要做点什么对了！今天好像已经是十七号了雾城的大家还在等着我去救呢，我自己也中毒了总而言之，先想想怎么解毒好了！”
沈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沈园！”
打定了主意以后，沈园便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认真冥想起来。
由于受到了净蚀的压制，沈园费尽心思才能够勉强感应到体内丝丝缕缕的微弱气流，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种子和一天前别无二致，可是沈园心中却深知再过两天，这颗定时炸弹就绝对会爆炸，在瞬间将她的经脉毁尽，到时候就算是师匠来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园使劲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
“不行啊本来状态好的时候就打不过这股气息了，更何况现在被净蚀压制了”
沈园越想越气，不依不饶地又冲着门外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个声啊！你们把我关这么久是想要干嘛啊！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好不好！面都不给我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告诉你们啊！我的师兄弟都超级厉害的！你们再不把我放走，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
“喂！有没有人啊！”
通道里森森阴风拂过，吹得沈园一阵哆嗦。一时间，就连通道里自己的回音都显得诡异恐怖了起来。沈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怯懦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呐呐：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
连平18局。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是在出千吗
不对，牌堆都放进了牌盒里，根本就没有出千的余地。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战略都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一直在稳扎稳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他真的能够在一开始洗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每一张牌的顺序。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拥有纵观全场的视野，甚至将我每一局的思想都算计在内，才能够做到这样。
但是，在游戏一开始前，就设计好了全局的走向，这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的话，这个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的声音将蓝思琳从沉思中惊醒，蓝思琳愣了愣，犹豫着，再次拿出了一枚十万的筹码。
十万是最低底注。虎爷对此却没任何感想，轻轻笑了笑，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7，2](9)
[虎爷，9暗牌]
蓝思琳的牌面只有9点，再怎么抽都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一轮，蓝思琳却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道：
“stand。”
虎爷眉角略略一挑，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给自己发牌。
[9，10](19)
虎爷亮出了他的暗牌。
[9，10，2](21)
蓝思琳9点，虎爷21点。
虎爷取过了蓝思琳桌面上的第一枚筹码，笑道：
“你在算牌啊。”
蓝思琳眼角颤了一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虎爷继续道：
“高低法，是吗？的确是非常高效的算牌术。”
高低法，是算牌手在赌场里比较常用的手法，通过统计已经用出的牌，来推测牌盒中下一张牌是大牌还是小牌的概率。当偏差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预测到下一张牌有极大概率是大牌或者小牌，再通过这样的技巧进行战略性停牌或者要牌。
这种方法对使用者的记忆能力和数感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而且牌堆越多，成功率也会随之降低。方才，蓝思琳便是猜到了下一张牌极有可能是大牌，才决定主动停牌，让虎爷抽到那张数字大的牌以后爆牌。
然而，虎爷的底牌却是2。
只有2/13的概率会输，可他依旧输了。
蓝思琳怔怔出神。
“还是十万吗？”
虎爷的询问再次将蓝思琳惊醒，蓝思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取出了下一枚十万筹码。
虎爷继续发牌，仿佛闲聊般：
“赌博就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考量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一个人的财力，胆魄，智力。造诣高深的数学家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新闻比比皆是，身无分文的穷乞丐凭着几枚硬币成为富豪的故事也不是新鲜事。每一个人赌博时的状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千变万化，而这就是赌博本身最大的魅力所在。”
“有人赌博算运势，有人赌博算人心，有人赌博算数字，有人赌博靠千术。无论哪种赌博方式，最后都会出现赢家和输家，赌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但是，绝对的输家却是有的。”
听到这里，蓝思琳的眉头微皱。
牌已发好。
[蓝思琳：k，4](14)
[虎爷：10，暗牌]
虎爷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蓝思琳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发牌，点头呐呐道：
“担心会发生的糟糕事情，终将会发生。”
虎爷给他发了一张牌。
[k，4，2](16)
“不错，在赌场里，墨菲定律同样适用。”
蓝思琳又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发牌。
[k，4，2，4](20)
“赌场里不可能有永远的赢家，但是却会有永远的输家。如果连赢的自信都没有的人，必然会惨败收尾。”
蓝思琳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道：
“hit 。”
虎爷深深看了蓝思琳一眼，慢吞吞地再发了一张牌。
[k，4，2，4，10](30)
爆点。
蓝思琳一脸呆滞。
虎爷再次收牌：
“你的节奏已经开始乱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赢的可能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赢下这场游戏”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蓝思琳忽然道。
虎爷皱眉：“嗯？”
蓝思琳呐呐道：“你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张牌是什么，不是吗？”
虎爷的牌技精湛得无以伦比。与这样的人赌博，已经无异于初入江湖的新生魔导士和魔法世界的造物主正面决斗。魔导士想要通过魔法来战胜造物主，可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奴隶。
蓝思琳只能够凭借算牌术大概猜测下一张牌的大小，而虎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每张牌的具体数值。眼前密封的牌盒，于他而言，根本就和透明的无异。
这样的对决，又怎么可能胜利？
蓝思琳有些失神：
“有你这样的牌技，能够预测每一个人的每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吧？”
虎爷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你错了。”
“我并不能预测你的思想，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牌技，也不是我手里的牌。”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一定能够操控好每张牌的我自己。”
第一轮。
37局。34平，3负。
蓝思琳筹码还剩九千九百七十万。
虎爷筹码还剩一亿零三万。
沈园在墙边。
蜷缩成了一团。
她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想要表现得再开朗一些，或者是再脆弱一些，再让人同情一些。
可是，无论是开朗，还是柔弱，还是绝望，还是无助，一切都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牢房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整整两天。
白衣人进来了六次。
每次都是机械地将餐盘放在地上一走了之。
没有理会沈园的撒泼打闹，生气怒骂。
甚至连确认她是不是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在这样的，绝对的黑暗里，透骨的孤寂里，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说到底，平日的她再怎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大大咧咧。
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好冷呐。
好困啊。
铁链子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像小海螺。
娘亲给我的小海螺，被我弄丢啦。
娘亲的笛子和项链，也被我弄丢啦。
我自己也被我弄丢啦。
没关系的。
娘亲不会骂我的。
因为娘亲她，早就不在了嘛。
娘亲才不应该骂我呢，她自己也是偷偷死掉的，我也偷偷死掉报复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关系的。
师匠不来救我也没关系，那个混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定可以的。
没有认识娘亲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也是好好的。
娘亲死了以后，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一直都是好好的。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
只要唱歌就好啦。
娘亲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唔
第二轮。
已经完成了十九局。
七局平。蓝思琳负十二局。
蓝思琳筹码还剩四千八百万。
虎爷一亿五千二百万。
虎爷收回了桌上的牌，平静道：
“该你下注了。”
蓝思琳茫然地摸向了筹码堆，将一颗十万的筹码放到了桌上。
已经输了很多了。
[蓝思琳：8，9](17)
[虎爷：k，暗牌]
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蓝思琳呐呐道：
“stand。”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真的能赢吗？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k，8](18)
一点一点地输下去，也只是温水煮青蛙吧。
再这样下去，大概真的会死的吧。
虎爷亮出了自己的暗牌。
[k，8，3](21)
他有弱点吗？
完全清楚每一张牌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弱点吗？
虎爷拿过了桌上的筹码，道：
“你输了。下注吧。”
蓝思琳呆呆愣了很久，才又慢吞吞取出一枚十万筹码。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第二十二局。
[8，9](17)
“hit。”
[ 8，9，2](19)
“stand。”
10，5，暗牌是5。
“20点，你输了。下注吧。”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hit。”
“hit。”
“hit。”
“hit。”
“”
“怎么了？不要了吗？”
“hit。”
虎爷轻轻一叹。
“爆点了，你输了。”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第二十五局。
[蓝思琳，10，5。](15)
虎爷，a，暗牌。
“hit 。”
[10，5，5](20)
虎爷翻开了暗牌。
[a，10](21)
“bck jack。你输了。”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已经差不多了吧。
连平局都没有了。
已经连输多少次了？
这样子下去，真的能去到雾城吗？
去了雾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能找到她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的话，她遇到危险了吗？
她遇到危险的话，我真的能救到她吗？
救了她以后，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还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命也丢掉吗？
我还真是
白痴啊。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沈园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地，无助地，绝望地，毫不可爱地大声哭着。
真丢人。
上次这样哭，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发誓过，娘亲死了以后，明明发誓过，再也不会哭的。
不会有人心疼你的啊！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
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沈园一定要坚强才可以活下去的啊！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的
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好难受啊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
“我好怕我好害怕”
“救救我”
“蓝思琳”
第二十七局。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皱起了眉头，对着发了好长时间呆的蓝思琳又催促了一遍。
蓝思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盒，五副牌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是要十万吗？”
蓝思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侧了侧身，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面前。
虎爷猛然挑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诧异：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蓝思琳呐呐道：
“我不知道。”
虎爷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2，暗牌
蓝思琳机械性地说了一声“hit”。
[ 3，4，4](11)
点数是11。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虎爷将手伸到了牌盒处，等待着蓝思琳的下一次叫牌。
蓝思琳却慢慢地摆了摆手。
“stand。”
虎爷的眉头猛然一跳，震惊地看向了蓝思琳。
“你确定吗？”
蓝思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虎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把那张本该发到蓝思琳前面的牌放到了自己面前，又掀开了自己的暗牌，看都不看一眼，叹道：
“我输了。”
9，10，暗牌是k。
爆牌。
一直在连败，从未胜过的蓝思琳，在一局内，赢了四千七百万。
他的资产，一下子重新回到了094亿，几乎与虎爷不分伯仲的地步。
虎爷凝重地看向蓝思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神态上有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改变。
虎爷微微眯缝起眼睛，惊异道：
“你也能看见牌？”
蓝思琳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我不能接触牌，我也没有你那种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的才能。我只能够用最传统的算牌术预测牌的大小。而且算牌术只有在牌堆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用得上。但是玩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虎爷皱眉道：“什么事？”
蓝思琳平静道：
“既然你可以算计我，那么我也可以算计我自己。”
虎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优势不只是在于你能够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还在于你可以通过诱导我来修正你洗下的牌序。那一个牌盒里被你洗过的牌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你很清楚一个人在拥有什么样的牌的时候，抽到什么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假如我的牌面只有十点，那么我绝对会再抽一张牌。你就是不断通过这种形式的发牌诱导来让我一点一点踏进你的陷阱，第一轮的连续几十次平局也差不多是因为如此。”
“但是，这一切建立的基础，都是在于我。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这样做’，你才会把牌按照那样的顺序洗好。如果我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就会完全影响牌堆里的牌序，你人为设定好的‘好运气’，也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但是，那样的时机非常之少，只有在牌堆剩得不多，我的算牌术有效的时候，我才能大概推测牌的大小，抓住那样的时机。”
蓝思琳平静地直视着虎爷，轻轻笑道：
“接下来，这回合剩下的牌只够我们再玩五局左右。这五局内，就是我反扑的最好机会。”
“所以，这一局，我下注五千万。发牌吧。”
虎爷忽然也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完完全全的错了。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担心失败，也从来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博狂徒。
就算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完全看不到一丝获胜希望的局势里，他也会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沉着，匍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到来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有勇气倾尽所有一切赌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绝对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隐而不发，到最后才破釜沉舟，让人望而生畏的疯子！
就像是虚弱的病虎，在草原上奄奄一息，嘴边溢出白沫，眼角堆积白翳，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残烛，任由秃鹫啄食伤口绽开，流着血脓，泛出恶臭的皮肉，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寿命，妥善而隐蔽地保存着仅有的一丝体力，不顾一切地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终时刻，让最警惕的豺狼也彻底放松了警戒心，靠近到跟前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腾身而起，绝地反扑！
蓝思琳的牌面是，7和k。
虎爷的是，8和一张暗牌。
蓝思琳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
“surrender（认输）。”
虎爷眼角又是一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是有些释怀：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的疯子，我是头一次见。”
蓝思琳笑道：“过奖。下一注我把所有筹码都压上。”
一口气直接输了两千五百万，蓝思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开始了下一局。虎爷默然将牌发到了蓝思琳的桌子上，赫然是k和a，一对黑杰克。
蓝思琳笑了笑：
“你看。你的好运气被我抢走了。”
一胜一负之间，蓝思琳的筹码竟已经反超了虎爷，达到了一点四亿。
虎爷的局势被逆转，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眼神渐渐有神了起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长长呼出一口气，由衷道：
“一直没有看清你的本质，是我的错。面对着你这样的对手，我一定要用尽平生技巧来将你彻底击溃，才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蓝思琳也点燃了一根烟，扬了扬眉头，笑道：
“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三局，两人的筹码都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动，动辄都是四五千万一注，直到第二轮整盒牌用尽的时候，蓝思琳还剩一亿三千万，虎爷还剩七千万。
虎爷重新开始洗牌，手上洗牌的手法却有了不同的变化。
“跟你这样的疯子赌博，不需要再耍任何花招了。从现在开始，牌序就是完全随机的了。谁输谁赢，听天由命。”
虎爷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让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赌博吧”
接下来的牌局，不再涉及任何算牌的技巧，两人全凭着经验和智慧，以及胆魄，你来我往，牌桌上刀光剑影交错，竟是比往常的两轮还要激烈许多，气氛却不再凝重。蓝思琳彻彻底底沉浸在赌局之中，全不在意失败以后的结果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事实上，以死亡作为赌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加兴奋。
两人的筹码高度交替变化，难解难分，虎爷凭着手上的几千万几度反超蓝思琳，而蓝思琳则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全力反扑，重新占据上风，直到第三盒牌即将用尽之时，两人又回到了15亿比五千万的情况。
“这一局”蓝思琳把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倒：
“我把15亿全部押上。”
虎爷的眼里绽起精光，凝重地将牌发到了桌上。
[蓝思琳：7，7](14)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hit 。”
虎爷又给蓝思琳发了一张牌。
777
“恭喜你，按照我们赌场的规则，三张7有15倍的红利。”
三张七，已经是21点。
再加上15倍的红利。
也就是225亿的利润。
在最后一局，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手气，蓝思琳已经是完胜。
可是，蓝思琳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收注。”
虎爷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收注，是在bck jack玩法中，除去常用的发牌停牌等五种战略外，最不常见的第六种战略。
当闲家得到21点的时候，如果庄家也是21点，这一局就会是平手。
为防止这一种情况出现，玩家可以主动退步，选择收注。收注后，只会获得05倍的红利，直接结束闲家的回合。
虎爷摊开了自己的暗牌，是a和10，一对最大的黑杰克。
“没想到这样的牌也会输。”
在雾城赌场的规则中，同样是21点的情况下，只有两张牌的黑杰克要大于其他的21点。
也就是说，如果蓝思琳没有选择收注的话，他押下的15亿筹码，将在一局内彻底输得一干二净。
蓝思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虎爷叹道：
“单纯的疯子，只会让疯狂彻底占据自己的思想，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的成就。而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仅能够像疯子一样的疯狂，与此同时还能保持着恐怖的理智，既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悬崖勒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理智，才让你在最后一刻赢了我。”
蓝思琳平静道：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你的能力而已。如果是虎爷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失败。”
虎爷摇头笑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你了。这场赌博，是你的完胜。”
“过奖。”
虎爷释然地站起身来，忽然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雾城。但是你去到雾城以后，就是九死一生了，那个留在雾城的女孩，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我已经逃跑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虎爷悠悠叹道：
“如果你能够从雾城回来，或许哪天你能够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也说不定。”
蓝思琳轻笑道：
“我只要过上没心没肺的小日子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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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这么一章了，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这章很长，有一万一，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懒从现在开始雾城篇会真正发力，把前面冗长的铺垫串联起来，小机灵鬼蓝思琳具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就容许我姑且在这卖个关子反正算挺有趣的吧。
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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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97.前尘一杯酒，往事白发人
牢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衣人捧着餐盘，径直走到了牢房深处的墙边，将餐盘摆到了地上。对地上无声无息静静躺着的沈园视若无睹，直接转身关上了铁门离开了。
幽深甬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的沈园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沈园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通道望了好一阵，确定白衣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铁板。
那本是沈园的餐盘。沈园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足足三天，在连续两天的消沉过后，某次白衣人来送饭时，她作势撒泼发怒，将饭菜洒了一地。结果白衣人再来回收碗具时，看见地上的狼藉模样，便毫不理会地转身离去了，在那之后，便给沈园送来了全新的碗碟餐盘。
而沈园呢，则将那摔坏了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白衣人不见踪影时，她都会将那一块被自己用蛮力扭曲变形了的餐盘当做撬棍，用袖口包住一端，把尖锐的另一端插进镣铐的链条与墙壁的连接处使劲敲打。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久而久之，那连接处的墙壁却依旧被她凿出了不小的凹痕。
空荡的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沈园一手握住那块简陋的铁锥，右手则用掌心不断敲打着。
“就快好了能把右手解放出来的话，其他的三条铁链就好办了”
牢房里没有窗户，沈园根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白衣人一日三次送餐的规律来判断日期，如今已经是8月18，进度再不加快一点的话，别说逃出这件牢房，她绝对会毒发身亡直接暴死在牢里。
想到这里，沈园便又咬起牙关，加大了敲打的力度。她右手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块布片作为保护，早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铁锥扎得鲜血淋漓。可是沈园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完全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只能靠我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人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下雾城的大家！
蓝思琳背着偌大的登山包，跟着虎爷在密集的山林中穿行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累成烂泥之前来到了真正的雾城。
蓝思琳趴在北城门前的土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虎爷却显得依旧气定神闲。
虎爷望了一眼城北的荒旧凉亭，转头道：
“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自求多福。”
蓝思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十分勉强地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虎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入城去了。
蓝思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支起半边屁股，蠕动了一番，艰难站起身来，咬牙喃喃：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
晚上九点是雾城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欣赏着巨大的篝火，以及赏心悦目的烟火大会。
雾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起雾。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做噩兆，尽情地沉浸在欢腾的气氛之中，广场上人头汹涌，每个人都仰起头惊叹地欣赏着在夜空中格外清晰的烟花，眼底倒映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翼。
“让一让，让一让。”
姿态狼狈的蓝思琳挤出难看的笑容推开人群，走向了雾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顶层。满头白发的男人正立于窗边，眺望窗外夜景。他眉眼平静，不见波澜。似乎与雾城里的居民一样，并不知晓雾城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
门外婢女躬身柔和道了一声：
“先生。”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婢女行了一礼，飘飘然退去。而后，楼道里便踉踉跄跄地爬出了个软趴趴的蓝思琳。
“好久不见！”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没精打采地朝着皆破先生打了个招呼。
皆破先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
“有何贵干？”
“有！”蓝思琳蹦了起来。
皆破先生问道：“有什么？”
“有水吗？”蓝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坏了，累坏了。”
皆破先生道：“你知道现在雾城的水不能喝。”
蓝思琳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蓝思琳伸手进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聊正事。”
皆破先生挑了挑眉：“你说。”
蓝思琳笑道：
“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
蓝思琳讪笑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微妙。”
皆破先生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她？”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因为皆破先生大概也在找她。”
白发男子疑惑道：
“我并没有在找她。”
蓝思琳道：
“你没有在找她，可是皆破先生应该会很想找到她。”
白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懒洋洋地虚着眼道：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谢老板？”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白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过了半晌，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谢老板？”
蓝思琳泰然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皱巴巴的香烟，问道：
“介意吗？”
看见白发男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后，蓝思琳便走到了厅里的方桌边上，拿起烟灰缸放到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见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
上午的时候。
蓝思琳特意来到城主府，找到城主夫人询问了一些有关于谢老板的事情。而后，城主夫人又因公务原因暂时离开了别厅。
一直处于凝重气氛当中的蓝思琳难得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又不经意间发现城主夫人的女儿依旧躲在门外，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蓝思琳忽然莫名叹了口气，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伸手进口袋掏了掏，竟是摸出了几颗奶糖来。
蓝思琳把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又把手伸向了在门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的小女孩，懒洋洋道：
“要吃吗？”
小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还会请她吃糖，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缩到了门后。
难得的善意邀请被曲解了，蓝思琳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悠游自在地嚼着奶糖，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吧唧声。
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脸蛋慢慢涨红，鼓起勇气，鼓着腮帮子走进门来，假装凶巴巴地冲蓝思琳喊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吧唧嘴！”
蓝思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脑袋：
“啊抱歉抱歉，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哟。”
蓝思琳又冲着小女孩摊开手，手心上静静地摆着那几颗奶糖。
包装精致的奶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没办法抵抗的诱惑，小女孩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别过了脑袋：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呢！”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坐在蓝思琳面前，手里拿着奶糖的包装纸。
蓝思琳嚼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好吃的！是从一个叫做世隐乡的地方买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哦。”
可爱的小女孩心中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蓝思琳的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
“我才不是姐姐，你比我大得多了！”
“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不要叫我小妹妹！妈妈说忽然叫我小妹妹的陌生人都是坏蛋！”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合着我怎么看都像个坏蛋是吧”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道：
“我叫谢念念。”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轻声叹道：
“谢念念真是个好名字啊。”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蓝思琳：“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爸爸。”
听到这里，小女孩的态度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
“你没把我爸爸当成坏人吗？”
蓝思琳笑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小女孩小声说道：
“我爸爸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冲他伸出了小拇指：
“答应我不许告诉我妈妈，我就告诉你。”
蓝思琳笑了笑，也伸出了小拇指，两人同声同气地认真念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好啦！”小女孩坐起身来，跑到了蓝思琳边上，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见过我爸爸！”
蓝思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生”
“是真的！”
小女孩神情很是认真：
“我经常梦到我的爸爸，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蓝思琳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回忆了一阵：
“唔头发长长的，全都是白色，衣服也是白的，右眼角有一颗痣”
蓝思琳的神情越来越震惊：
“你真梦见了你爸爸？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可多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会经常梦见我爸爸，那时候他还会抱着我玩，给我唱摇篮曲，问我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我上个月也梦见他了呢。”
蓝思琳沉思了好长一阵时间，才释怀地笑了笑，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城主夫人也恰好回到了别厅，看着厅里的一大一小，温柔地笑了笑：
“客人久等了念念，这么快就跟哥哥成了朋友啦？”
小女孩的脸蛋顿时变得羞红，支吾道：
“我”
蓝思琳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几颗奶糖放进了谢念念的兜里，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恭敬道：
“夫人，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劳烦了！”
蓝思琳揉了揉谢念念的脑袋，笑道：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啦。”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念念真的很喜欢你呢。”
蓝思琳把烟头掐灭，笑着说道。
满头白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方才无奈地笑了笑：
“这妮子”
谢老板舒了口气，道：
“不错，我就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我死了以后，皆破先生让我成为了这座雾城里的灵魂，还帮助我一点一点地铲除了现实雾城里的恶棍豪强但他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我到念念的梦里去见一见她，了解一下她们母子俩的生活。”
“这八年来，我一直都在为皆破先生打理雾城中的事务，这种工作，对于本就在现实雾城中担任过城主的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皆破先生在四天前就已经有事离开了城主府，将一切事物交给我来打理，我现在也没有他的音讯。”
蓝思琳呐呐道：
“果然如此。”
谢老板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我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有离开雾城。”
蓝思琳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的？”
谢老板道：
“作为皆破先生的心腹，我在雾城里的眼线也算不少，对于你们这种进出雾城的真正活人，我们还是会有所留意的。”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道前些天雾城里出现的当街杀人的事件？”
谢老板叹气道：
“我确实知道，但至今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因为，根据我的线报，这一个月以来，曾经进入过雾城的活人只有五个。”
“哪五个？”
“你，你的朋友，虎爷，陨铁剑客余任侠还有剑魁！”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如此一来，在雾城忽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有两个可能性。”
谢老板道：
“或许是那群白衣神秘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潜伏在雾城之中。”
蓝思琳道：
“又或许是那群白衣人，根本不是活人！”
谢老板道：
“但是，能够在雾城潜伏如此之久，甚至在整个自来水系统投毒，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蓝思琳皱眉道：
“你们的雾城里，有内鬼！”
谢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的心腹，除了你还有虎爷，还有谁？”
谢老板道：
“有几个。都是能力不俗的奇人。”
蓝思琳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谢老板道：“我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蓝思琳问道：“倘若有对皆破先生不利的人要你收钱办事，你会怎么做？”
谢老板眯缝起眼睛：
“我会先把他杀了，再和他的尸体慢慢谈生意。”
蓝思琳问道：“如果我给你钱，要你动用全部资源，尽快帮我找出那个女孩呢？”
谢老板道：“你确定皆破先生也在找那个女孩？”
蓝思琳反问道：“皆破先生消失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同样是那一天，我跟那个女孩一起来到了现实中的雾城；而后我们两个又被虎爷引到了这座雾城，你觉得这是谁的指示？”
谢老板沉吟了一阵，旋即轻笑道：“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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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98.七小姐初见沈妹妹 公猴子再遇母猩猩
牢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
沈园正吃力地砸着第二条锁链，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沈园被吓了一大跳，仓皇地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处将整张面庞隐藏在了斗篷之下的白衣人正歪着头，静默地看着自己。
沈园将手背过身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白衣人注视了沈园一阵，似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沈园面前的餐盘。
沈园额头有细汗渗出，笑眯眯的眼底深处仔细地观察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在她面前蹲下，看起来像是要回收晚饭后的餐盘，对她毫不设防。
就是现在！
沈园抿起嘴，毫无预兆地身体前倾，探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了白衣人脖颈处的衣物，此时的她虽然力气只有平日的三成不到，但是要知道的是，哪怕是只有三成力气的大象，要甩死一只干巴巴的猴子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沈园露出胜利的笑容，猛一施力就要反手将那白衣人摔到墙上一顿暴揍，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提起那白衣人的后领，结果那白衣人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挪动。
“喝呀！”
不甘心的沈园一声暴喝，再使出几分压箱底的力气，将那白衣人的兜帽整个扯了下来。
突袭失败，沈园再也顾不得其他，右拳再挥，直接就要朝那人的面门打去。结果那势若千钧的细嫩拳头刚砸到那人面前，便被一只左手轻巧地挡了下来，简直就像是砸进了轻飘飘的棉花。
要糟！
沈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拳头抽出来，她的手却被牢牢地握死在了那人的手中，分明那人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偏偏感觉上却像是整只手都被筑进了水泥里！
“你在干嘛啊？”
沈园的面前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满是贱气的声音。
沈园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偷偷睁开眼前，握住了她的手的，赫然正是带着一脸轻佻的，懒洋洋的笑容的蓝思琳！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
蓝思琳放开了她的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脸震惊的沈园，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你干嘛？这里的伙食太好，吃结巴了？”
话刚说完，蓝思琳便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园扑倒在地。
蓝思琳惊异地张开手，正欲抵抗沈园的暴揍，却没想到沈园除了紧紧抱着他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蓝思琳”
“我好怕这里好黑”
“我被关了好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
“谁都没有谁都看不到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我以为绝对没有人来救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怕”
沈园把头埋在蓝思琳的肩膀，彻底崩溃地大哭起来。
哭声一点都不可爱，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却让人心疼。
蓝思琳躺在地上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待沈园哭声渐消的时候，才托起她的肩膀，无奈道：
“你看看我。”
“嗯？”满脸眼泪鼻涕的沈园用袖子擦了擦脸，下意识地依言看去。
只见那蓝思琳的脸庞忽然极为怪异地一阵扭曲，重新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五官，身后的头发也仿佛魔术般变长，沈园甚至能感受到有两坨柔软的事物正在逐渐变大，把她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秒间，方才的“蓝思琳”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一个极美，极媚的女人。
眼角有一颗泪痣，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就连沈园也忍不住看得两眼发直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饶有趣味地和沈园对视着。
“诶——诶？！！！”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是谁，很重要吗？”
沈园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自己刚刚好像
抱着她哭了来着？
沈园的脸蛋越变越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羞愧欲绝地倒在了墙上。
那女人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打趣道：
“没想到你对你的小男朋友还挺痴情的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沈园又开始结巴了：
“我我我我就算是被抓到荒岛上给猩猩大王做压寨夫人，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女子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笑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偏偏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没有任何违和感，毫不作伪的姿态反而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风情。
“有有什么好笑的！”沈园已经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女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笑眯眯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沈园眨了眨眼睛：“你认识蓝思琳？”
女子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扮成他的样子？”
“对哦！”沈园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慢慢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斗篷，淡淡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雾城的人总是会一些小戏法。”
“雾城的人所以说，你不是白衣人那边的咯？”
“我当然不是。”
沈园诧异道：“那你是什么人？”
女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
“我是皆破先生的手下。”
“噢”沈园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咯？”
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当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把手给我。”
“噢”沈园依言伸出了手，女子把手搭在她手上的镣铐，也看没到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镣铐便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高温一般，直接气化蒸发成了一团白白的烟雾。
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厉害”
沈园跟着女子穿过了黑暗的甬道，走上了楼梯。
再往上一层的地方，便有了黯淡昏黄的灯光，只是大致的格局看上去也和地下那一层没太大变化，两侧都是一些设计怪异的牢房。
沈园战战兢兢地躲在女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女子随口应道：
“动物园。”
“诶——诶？！动物园？！”
女子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地下设施，早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沈园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被关在监狱是被关在了动物园”
正迷茫间，沈园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惊叫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子转头望了一眼，眼角含笑道：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白衣人而已。”
“诶？”沈园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去，才发现那果然是白衣人横倒在地的尸体：
“他死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些其实都不是人应该说，是一些原本是人类，却又被改造成了类似人偶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咦——咦？！所以说，这几天给我送饭的真的不是人啊！”沈园越想越毛骨悚然。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路上横陈的白衣人尸体竟然越来越多，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人都是你干掉的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是啊。”
“真真厉害啊明明我只干掉了一个，就差点把命都丢了”
女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把视线转到了前方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处，微微蹙起了眉头。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园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躲在女子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越来越近了。
快到了。
通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短路的呲呲电流声在通道里响起，而后灯光再次亮起时，两女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一个白衣人已经要扑到了两人面前！
“sh”
沈园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一拳砸上了那白衣人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哼，白衣人倒飞出去七八米，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满是鼻血的蓝思琳的脸。
“沈园七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控的沈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把地上的“蓝思琳”扑倒，一顿狂风骤雨拳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蓝思琳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停！！沈园！！你给我停！！”
蓝思琳的惨嚎声贯回响在整个通道。
沈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势，眼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肿成了猪头的脸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干嘛啊！母猩猩！”
“你说什么？！”沈园顿时怒从心生，又要开打，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沈园机械般地转过头去，犹豫着问道：
“姐姐，这个人不是你的手下吧？”
七七笑意盎然，摇了摇头。
沈园咽了口唾沫：
“那他也不是易容的白衣人？”
七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戏谑道：
“我觉得不是哦。”
沈园的面色又变得煞白，只听见身下的人呻吟道：
“死八婆，你再不从我身上起开，我就要直接变成骨灰盒了”
沈园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你你真是蓝思琳？”
蓝思琳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不成我还能是你爹”
“我我我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哎”蓝思琳叹了口气：“我偷了你的奶糖”
“你说什么？！！！！！！！！！！！！！！”
“呃啊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别别别别停！爸比！我错了！停！”
蓝思琳痛苦地挨到了墙上，幽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他娘的就不该来救你的”
七七小姐笑意嫣然：
“这可未必哦，刚才我去救小妹妹的时候”
“停！！！！！”沈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羞耻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唯独这件事情七七小姐一定不能说出去！！！”
七七很辛苦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便真就不说话了。
“哎，所以说”蓝思琳挠了挠头发：
“七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道：“我当然是来救小妹妹的。”
蓝思琳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简单。”
七七笑道：“你不也是吗，这几天来我一个个地方排查了整个雾城，才辗转找到了这里，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蓝思琳无奈道：
“稍微动用了一点关系，让谢老板帮忙，得到了整个雾城的监控录像，发现16号当天这八婆跟着白衣人转进了街道的摄像头死角就没了踪影以后，就以那里为中心，检查周围的所有录像，将能够确认的所有死角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然后再划出半径三公里的圆，再用排除法将不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个排除最后就只剩下这家动物园，还有一个研究所。”
沈园疑惑道：
“那你干嘛只来了动物园，万一我被关在了研究所呢？”
蓝思琳道：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白痴吗？我和谢老板再加上皆破先生的几个心腹早就兵分两路去了两个地方，至于我选择来动物园就纯粹是感觉，总觉得像你这样的母猩猩被关在动物园比较没有违和感”
“你说谁是母猩猩？！！！”
“谁说话谁就是母猩猩！”
“你我才不是母猩猩！”
“那我现在脸肿的跟他妈猪头一样，不是母猩猩打的还能是什么打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穿了一身白！”
“那是伪装啊！白痴！我混进敌人老窝还不能伪装一下蒙混过关啊？！”
“那那也是你活该！”
“对！我活该大老远跑回来救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你什么意思啊！”
七七小姐看着不断犟嘴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问道：
“跟你来的还有谁？”
蓝思琳想了想，道：
“一个叫‘猴儿’的，身手真厉害，不过我俩潜入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地上到处都躺满了白衣人，我就大概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才让猴儿先去通知谢老板加派人手，自己就先进来了。”
“哦，对了”蓝思琳伸手进斗篷里，掏了掏，取出了几件物什，丢到了沈园怀里：
“你的。”
沈园下意识地一把接过，赫然正是她被拿走了的水胆玉石项链，海螺手串，还有那支无坚不摧的笛子。
沈园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要溢出来了:
“小海螺还有笛子项链太棒了！！！”
七七看见沈园手里的物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
蓝思琳挠了挠鼻子：
“我在地下一层的尽头房间里找到的，还被锁紧了保险箱里，恰好学了一点溜门儿撬锁的本事。”
沈园一脸幸福地蹭着怀里的饰品笛子，早已听不见蓝思琳说的话。
蓝思琳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先回城主府通知一下谢老板吧。”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现在是十点半，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距离八月十九，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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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99.“先生”原来是小姐 “猩猩”呆萌似笨猪
谢老板回到城主府……皆破先生？”
场上忽然响起笑声。
七七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
七七摇了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男人呢。”
蓝思琳也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才是最让我意外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也就是七七，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竟然会亲自去勾引你。”
皆破先生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炸锅。
“哈？！”
“不是吧！”
“什么？”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猴儿！猴儿！你怎么没气儿了，喂！别死啊猴儿！”
“诶——诶？！”沈园终于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七七：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皆破先生？！！”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的反射弧是用赤道做的吗？”
“诶？！诶？！”沈园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刚刚……七七小姐说了什么来着？勾……勾……勾……”
眼看着沈园的脸越来越红，蓝思琳当机立断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七……皆破先生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哦！！”
七七笑意盎然，戏谑道：
“对哦，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稍微嘴对嘴喝了口茶而已哦……”
场上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我聋了！啊！！我聋了！！”
“皆破先生……啊！！”
“猴儿！！猴儿！！你怎么活了？猴儿！！猴儿你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沈园的面色由红转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谢老板终于忍受不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出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白痴都给我消停点！”
蓝思琳生无可恋般地揉了揉脸，无奈道：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七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厅里的方桌后，坐到了那个本属于她，本属于皆破先生的位置上。侍立于侧的谢老板从墙上衣架取下了一件披风，恭敬地披在了她的肩头。七七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前奇长无比的怪异烟斗，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内心忍不住由衷地感到赞叹。
先前当他和沈园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看见谢老板所假扮的皆破先生时，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不是气势的问题，谢老板面容俊逸，满头白发，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蓝思琳总在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皆破先生”，太过于清冷了。
谢老板饰演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散仙。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直到七七坐上那张躺椅的那一刻，蓝思琳才彻底意识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皆破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逍遥散仙。
恰恰相反……平生最喜烟火热闹的，才是皆破先生啊。
真正的皆破先生，与谢老板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完全融入在烟火中的和谐气息，不会不近人情，相反的，眉眼中更有情绪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而正是这种自在感，让皆破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缕真实的烟火。
这种烟火气息所带给人的飘忽不定的感觉，在清冷程度上，又远胜于谢老板。
仿佛是登上了万丈高楼，眼前飘浮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人们却又在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恰恰是这样真实存在的云雾，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平凡到了极致，也出尘到了极致。
这才是皆破先生。
也只有这样的皆破先生，才能拥有世间最热闹喜乐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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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100.不负战约皆破试剑 光环耀眼思琳破谜
皆破先生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除了蓝思琳以外的人，都先出去吧。”
谢老板朝着皆破先生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食物收拾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老饕领着垂头丧气的猴儿走下了楼梯，纤夫挠了挠脑袋，一手抄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醉鬼扛在肩头，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起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没了意识的沈园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二人。
皆破先生笑道：
“那么，就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吧？”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早在第一天醒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皆破先生眼角含笑：“哦？为什么？”
蓝思琳道：
“因为我这个人别的本事烂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样本事可以自吹自擂。”
皆破先生好奇道：“什么本事？”
蓝思琳道：
“我的酒量很好。”
七七又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豪爽却不显得粗俗：
“所以说，你酒量到底有多好？”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我没醉过。”
“从来没醉过？”
蓝思琳肯定道：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皆破先生道：
“既然如此，你在某一天忽然喝醉断片，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
蓝思琳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当我们从酒店离开，去了雾都赌城的时候，我便试探了你。”
皆破先生蹙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试探的我？”
蓝思琳道：
“你跟我说过，你是虎爷的小老婆。所以当时我们离开赌场之前，我特意在虎爷面前挽了你的腰。”
七七抽了一口烟，问道：“然后呢？”
蓝思琳道：
“我留意了一下虎爷的微表情，那根本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非常震惊的情绪。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你在撒谎。”
皆破先生笑道：
“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实际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蓝思琳汗颜道：
“你这个花花肠子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啊？”
七七娇笑了几声，剜了蓝思琳一眼：“你继续说。”
蓝思琳道：
“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在茶馆的时候，你能够预测到危险的袭击，然后”
句尾拖了很长，后面的话蓝思琳始终没脸说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七七却是毫不在意，意味深长道：
“那是你的初吻？”
蓝思琳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要断气了一样。
七七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戏谑道：
“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初哥呢。”
刚说完，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
“啊呀，这么说来，你能察觉到不对劲根本不是因为你酒量好，而是因为你心里面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胆量碰女人吧？”
蓝思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蓝思琳缓过气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
“咳咳那什么，之后我就遇到了沈园，那个八婆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够喝出雾城里的水有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感到很疑惑，既然你有预测白衣人袭击的本事，又特意提醒了我不能喝雾城的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呢？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我真正意识到你的身份，是在我和沈园第一次来到城主府，看到了假扮成你的谢老板的时候。”
皆破先生蹙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斩钉截铁道：“气质。”
“气质？”皆破先生重复了一遍：“谢老板的气质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惊人，像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世外高人，很是清冷。”
他话锋一转：“但是，太清冷了。”
皆破先生诧异道：“太清冷了？”
蓝思琳点了点头：“太清冷了。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皆破先生的样子。你曾跟我说过，皆破先生平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清冷的人？”
七七笑道：
“我该把你这种感觉称为什么？第六感吗？”
蓝思琳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因为我是一个老烟鬼。”
皆破先生疑惑道：“这和你是个老烟鬼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道：
“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第一样留意到的东西，就是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你手里的烟杆。”
皆破先生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蓝思琳道：
“这说明了皆破先生抽烟。”
七七又笑了：“你这是在说废话。”
蓝思琳摇了摇头：
“皆破先生抽烟，但谢老板不抽烟。”
皆破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蓝思琳道：“我留意了谢老板的手指，他的手苍白细腻，上面没有烟痕，绝对不是一个多年的老烟枪会有的手指。”
他又补充道：
“当然了，那也只能让我确认了谢老板不是皆破先生。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你才是皆破先生，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烟味。”
七七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可不是随便哪里都闻得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皆破先生感叹道：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光凭这些细节，就能够推测出我的身份了。”
蓝思琳摇头道：
“只确认了八分。”
皆破先生好奇道：“哦？那还有两分呢？”
蓝思琳道：
“还有两分，是在我们救出沈园，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她关于雾城的水的事情，除了得知那个白痴为了研究解毒的法子自己喝了雾城的水以外，还知道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沉声道：
“雾城的水中流淌着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某个强者异人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借着自来水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潜伏五天时间，最终在八月十九号，能量爆发，摧毁人体。”
“沈园还说，想要解毒，最好的法子只有通过自身的异人能量将那一份特殊的能量消除，但是她自己的能量却远远做不到。”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所以，我问了她，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消除这种能量，她的原话是‘必须是强得要命的家伙才行’。”
蓝思琳道：
“从那一刻起，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疑惑就彻底解开了。能够知晓白衣人的事情，喜爱烟火热闹，自身也是个老烟鬼，拥有强劲的实力合适的人选，只有七七小姐你一个人。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知道了雾城的水有毒以后，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因为那一口茶里面含有的异人能量，早就已经被你用自己的能量消除了。”
“你曾说过，雾城的人民不知道皆破先生的真面目，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由衷赞叹道：
“真是严丝合缝的推论！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男人呢。”
蓝思琳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总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七七笑眯眯道：
“问吧。”
蓝思琳沉声道：
“虽然我已经推论出了把我和沈园引到真雾城是你驱使虎爷的行为，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目的，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东西吗？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雾城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剑魁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吧？”
皆破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涉及到一些很久远的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确定要听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皆破先生问道：
“你对‘蜉蝣’和‘八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蓝思琳思索了一阵，道：
“根据江湖传说，世上有几处神隐之地，都是连艾斯兰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据我所知的，有传闻中位于天空之巅的紫花阁，北邙深山尽头处的李家，师匠的世外神隐乡，无处可寻的顾氏鬼城，法外之都雾城，还有蜉蝣的归属云川”
“这些传闻中的地方全都无迹可寻，甚至被怀疑是有人存心臆造出来的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但是既然我已见识到了真正的雾城，想来这些传说中的神隐之地多半也确实存在。”
“比起其他地方，来自云川的蜉蝣组织可以说是最为有迹可循的一个传说了。作为神隐之地出来的组织，其状况极为怪异，与世隐乡的异人革命军完全相反，没有人知道蜉蝣的头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蜉蝣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加入蜉蝣的方式只要宣称自己是‘蜉蝣’的一员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组织性，也没有任何目的，甚至也没有头目的怪异组织，偏偏却引来了无数人争相加入，甚至有心怀不轨者以云川蜉蝣的名号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蜉蝣也从来不予理会。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却有着真实存在的八名绝世强者作为成员加入。”
“这八个人，就是‘蜉蝣八魁’。传闻八魁中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拥有一块对应八卦卦位之一的令牌代表身份。”
“据我所了解的，掌乾卦者为天魁，是紫花阁的阁主，据说是千年前以轻功无敌纵横天下的夜王后人；掌坤卦者为地魁，是隐居世外的德鲁伊，似乎能通晓世间万物生灵的语言；掌巽卦者为剑魁，葬剑寮寮主，天下第一号剑痴，誓要杀尽天下用剑之人；掌震卦者为刀魁，神秘莫测，性格乖戾无常，经常四处游荡；掌艮卦者为影魁，实力极为强横，行事最为乖张，留存在世间的传说也最多；掌坎卦者为花魁，据说是星空之下最美的女子；掌兑卦者不曾有过传说；还有就是掌离卦者烟魁，传闻中能纵烟而行，无法捉摸”
蓝思琳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听得皆破先生幽幽叹上了一句：
“不错，我就是烟魁。”
蓝思琳如遭雷殛。
皆破先生，雾城，烟魁，雾城的水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剑魁
他失神地呐呐道：
“蜉蝣的烟魁还有剑魁两人都同时出现在了雾城”
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颤声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思琳忐忑问道：
“难道说，八月十九，剑魁沉棺，指的就是你要和剑魁一决生死？”
这个世界上，能让剑魁沉棺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但是同为八魁之一的烟魁，绝对有这个资本。
皆破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大抵不是我要和他一决生死，而是他要和我一决生死。”
“为什么？！”蓝思琳显得异常激动，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蜉蝣的存在了。虽然我们同属蜉蝣组织，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蜉蝣从来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所以蜉蝣成员之间更加不可能存在什么同盟之情。再说，剑魁决意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为什么剑魁执意要杀你”
蓝思琳失神呐呐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道：
“难道说”
皆破先生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问道：
“想看吗？”
蓝思琳一脸呆滞地望着七七，七七的手里一直拿着那杆长度十分怪异的烟斗，她白皙的手轻轻拂过烟杆，眼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用右手握住了烟头，握住烟杆的左手缓缓向外抽离。
皆破先生轻声喃喃道：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那柄怪异的长烟斗，从烟头往上的部分，在七七的牵引下，像一柄真正的剑鞘般逐渐抽离，露出了里面泛着银色冷光的奇异物什。
那是一柄极为摄人心魄的剑。
剑身之宽，不及一指粗细，锋刃薄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偏偏就是这样一把剑，在蓝思琳目光触及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刺痛！
皆破先生目光深情，一字一句道：
“剑名，浮烟。”
雾城的皆破先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仅是烟魁，也是一名剑客。
蓝思琳心中之震撼早已无法言表，哪怕只是稍微想一下两名绝世剑客的生死对决，都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到了极致！
蓝思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喊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和剑魁决斗！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全盛的状态这样的你，对上了已经养精蓄锐整整五天的剑魁，就算你的剑法再如何精妙，也是九死一生啊！”
皆破先生将名为浮烟的细剑重新合上，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蓝思琳愤怒道：
“这还用想吗？！剑魁被人定下了十九日的死亡宣告，雾城水里的毒素恰好又在十九号当天爆发，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敢惹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这句话如果不是单纯的自吹自擂的话，就说明雾城的存在本身肯定对你有什么作用！我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谋杀剑魁的阴谋，这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针对你的局，将剑魁引诱到了这里，再利用剑魁来杀掉你，你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七七轻轻笑了笑：
“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你可知道鬼域？”
蓝思琳愣了愣：
“你问这个干什么？鬼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说什么异人强者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之类的等等”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不错。整座雾城，都是我的鬼域。”
整座雾城。
面积不下千万平方。
人口不下三百万。
皆是皆破先生的鬼域。
蓝思琳对皆破先生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七七刷新他的认知了，他甚至有些感到麻木。
七七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雾城里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蓝思琳默然无语，点了点头。
七七继续道：
“雾城没有得善终之人。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或是疾病，或是车祸，或是自杀。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活着，不只是我凭借个人的意愿将他们复活。只有在临死之际，心中怀有巨大执念之人，其灵魂才能凝而不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这座雾城生活下去。”
七七语气平和，隐隐带着温柔：
“执念是什么？执念就是复杂情感的结合体。”
“或许是临死之际，想到了心爱之人还在守候。”
蓝思琳想到了煎饼铺的王老板。
“又或许是为仓促结束自己的人生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再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蓝思琳想到了戴眼镜的女学生。
“或许是对亲人的不舍。”
“又或许是强烈期盼着，在从来不存在过的来生，能够过上更加平静快乐的生活。”
蓝思琳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便利店的服务员，忙碌工作的上班族，挑着菜篮子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店小二，抱着篮球的帅气女生，发着传单的服务员，抽烟的人。
七七眉眼低柔，轻声念道：
“这些人，都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一员。他们这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偶尔会有精彩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重复的日常。但是他们都不曾想要真正地死去。巨大的思念包裹着他们的灵魂，漂浮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之上，痛苦地，卑微地，对世界本身做出微不足道的挣扎。最终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慢慢消散，没有了踪迹。”
“所以啊，有一天，我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一次，会是怎样？如果在阳世的普通人，能够知道心爱之人在他们无法接触的地方，有一份归属，这样的话，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无数的微小的，生离死别的思念，会不会就能少一点？人们的笑脸，会不会就能多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了如今的雾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鬼域的一份子，从本质上来说，就像是游离的能量一样的存在。可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做能量，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地在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
“我无法让他们重新复活，也无法让他们和阳世的人有什么交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啊，脆弱得要命，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维持稳态，随时都会消散了。”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换一个方式，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蓝思琳轻声呐呐道：
“那谢老板呢？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无法长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吗？”
七七点了点头：
“谢老板是一个意外。他死的时候，思念的情绪与怀有身孕的妻子产生了共鸣，他的孩子也就阴差阳错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念及此处，便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只是，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凭着那个女孩的一份强烈思念。如果哪天女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将那份思念淡去的时候，谢老板也会彻底维持不住灵魂，在雾城中完全消失。”
听完这一席话，蓝思琳的心底仿佛梗住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想到谢念念的模样，心底更为辛酸。
蓝思琳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雾城水里的毒素一旦爆发，城里的人会怎么样？”
七七道：
“他们都是用我的能量重塑肉身的聚合体，毒素爆发时，就会维持不住稳态，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的鬼域，只要我将鬼域的能量封印住他们逸散的灵魂，就总归会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复活。所以，我唯一要应付的事情，就是和剑魁的决斗。只要我不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蓝思琳颤声道：
“你就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吗？只要躲开了剑魁，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慢慢恢复了吧？否则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你的鬼域，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打得赢剑魁？”
蓝思琳继续道：
“这所有的一切，白衣人，雾城的水，你心腹里出现的内奸，剑魁的死亡宣告，怎么看，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呢”
七七恬淡地笑了笑：
“逃不掉的。我无法离开我的鬼域太远。如果我离开了的话，我的鬼域也会强制收回，到那时候，雾城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复活了。”
“是不是陷阱，已经没有所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局。是好是坏，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呢。”
蓝思琳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早已死掉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七七笑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我是皆破先生。”
“没有了皆破先生的雾城就不是雾城，没有了雾城的皆破先生也不是皆破先生。”
她是七七，她也是闻名天下的烟魁。
但更重要的是，
她是最喜烟火热闹的皆破先生。
“况且，”皆破先生戏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
蓝思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犹豫道：“可是”
七七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且认真听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女朋友除非你确认她能够背负起这个秘密所代表的责任的时候，你才能告诉她。”
蓝思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什么秘密？”
皆破先生沉声道：
“关于‘龙九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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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关于地城惊魂篇活动结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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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101.模糊千年往日浮现 惊艳一刀万物终焉
“龙九子？那是什么？”蓝思琳眉头紧皱，诧异道。
“一个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皆破先生悠悠道。
“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给你灌输一个观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残缺的。”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皆破先生沉声道：
“因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终焉刀分裂成了两个，用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于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复制品。”
“还有这种事情……？那终焉刀又是什么？”
皆破先生蹙了蹙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道：
“大抵是一样来自于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威胁到世界根源的存在。”
“万千故事，都得从这把终焉刀开始说起。”
“万物初生，鸿蒙初启之际，一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刀突破了位面，忽然降世。这柄刀拥有着极端恐怖的威能，能够切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位面本身。”
“造物主无法解读这把刀存在的原因和本质，将这把能够直接终结一切的刀列为了最危险的存在，于是便称其为终焉刀，开始想办法将其控制。”
“于是，造物主创造了第一个人类，并将其作为终焉刀的刀鞘，将终焉刀封存。世界也因此得以安定。”
“人类的始祖非常尊敬造物主，并为其所用。所以，拥有了超越位面的力量——终焉刀的造物主，开始思考‘盒子理论’。”
蓝思琳听到这里，插嘴道：
“盒子理论……是说关于那个盒子里的生物的理论吗？”
皆破先生点了点头：
“不错。假设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最终也创造出了一个电脑程序，那个电脑程序能够精准地模仿人类的思维，并且认为自己就是人类，继续不断发展下去，同样创造了以它为世界运行准则、以及世界造物者的世界……按照这个理论反推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盒子？在我们的位面之上，会不会有俯瞰我们的‘神’存在？对于“世界”这个系统与那个电脑程序作用几乎一样的造物者来说，这样的怀疑无疑比一般的人类来得更迫切了。”
“终焉刀的存在本身，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还有一个更高的位面，操控着我们的意识，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造物主便展开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叛变。”
“造物主试图通过终焉刀，将自己所处的整个位面与其他的位面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它的这个位面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就不会受到‘盒子外的生物’的控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造物主想要创造一个更加自由、完美，不受操控的世界。”
“而当人类的始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也同样叛变了造物主。那个人认为造物主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想要把‘世界本身受别人控制’的情况，改变成‘世界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世界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且一旦终焉刀切割了位面，整个世界都会处于绝对的孤独之中。所以，那个携带着终焉刀的男人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逃亡。”
“造物主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必须想办法回收终焉刀。但是世界存在着固定的规则，他无法直接夺取终焉刀，必须按照世界本身的规则运行——所以他创造了全新的造物，试图将那个人类消灭，回收终焉刀……”
蓝思琳插嘴道：
“等等，既然你说的那个造物主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收回那把终焉刀？世界的规则……指的是什么？”
皆破先生沉声道：
“就算是造物主，也并非无所不能。举个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的话，世界好比一台电脑，而造物主就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如果没有了操作系统，电脑就无法顺利运行。而终焉刀主的叛变，就相当于电脑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病毒，作为操作系统的造物主想要将病毒清除，就必须按照电脑本身的运行规则去做，一个个文件进行扫描排查，或者是创造‘杀毒软件’……”
蓝思琳挑了挑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口中的龙九子，就是为了夺取终焉刀而创造出来的‘杀毒软件’？”
皆破先生道：
“不错。造物主为了夺取终焉刀，制造了几批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龙九子就是属于其中的第二批。如果你有了解过古中国的神话，你就会发现龙九子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分别是九只能力，形态，作用皆不尽相同的神兽。”
“老大囚牛，好音乐；
老二睚眦，喜杀戮；
老三嘲风，好险而好望；
四子蒲牢，性好鸣，受击而吼；
五子狻猊，喜烟好雾；
六子赑屃，喜负重；
七子狴犴，好讼；
八子负屃，好斯文；
九子螭吻，性好水。”
蓝思琳思衬一阵，道：
“那喜烟好雾的老五狻猊，和你又什么联系吗？”
皆破先生沉声道：
“我便是狻猊。”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是狻猊？！”
“不错。”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
“那你岂不是活了几万岁？！”
七七又将烟嘴递到了嘴边，淡淡地抽上一口，斜乜了蓝思琳一眼：
“有问题吗？”
蓝思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没问题！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么说起来，我竟然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晚上吗……”
七七爽朗地大笑起来，眼波迷离剜了一下蓝思琳，还不忘补上一刀：
“而且还被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夺走了初吻哦！”
“……”
蓝思琳深吸一口气：
“你继续说，你是龙九子的身份，和你现在面临的险境有什么关系？”
七七道：
“那还用问吗，既然是被制造出来对付终焉刀的造物，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比人类更适合打斗。我们九龙裔中的每一个，都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奇特威能。”
蓝思琳问道：
“那你的特点又是什么？”
七七磕了磕手上的烟斗，道：
“本来的话，我可以彻底化作烟雾，不为任何器具所伤，不过现在我的鬼域不能使用，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了……不过，好在我的手上还有这把浮烟。”
七七补充道：
“龙九子本是神兽，化作人形以后，能力也等同于界师……也就是现代的异人最，出世的人便是跃出了海面的鱼，那么师匠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蹦乱跳的小鱼。”
七七微微眯缝起眼睛，慨然叹道：
“那好像是……一条将整个天空都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巨龙，连远古异兽都无法比拟，连这整片天地都容纳不下他的存在，光是就这么看着他，就不禁会觉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条缠绕着整个世界的巨龙会不会在心血来潮间，就把这颗小巧的星球勒得稀烂……”
“我草，那老头子那么厉害？”蓝思琳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开始掂量着回世隐乡以后要不要主动招了他把师匠床底的小黄书上交给林舍予的事情……
“啊……对了，七七小姐，你的其他……兄弟呢？不是还有八个呢嘛？”
七七闻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世界被终焉刀分割后，我们九个都失散了。虽然隐约可以感应到我们都存在于这边的新世界，但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个什么造物主应该是成功回收了终焉刀了吧？不然世界怎么会被分割开来？”
七七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造物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位面是终焉刀主自己切开的。”
蓝思琳震惊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七七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有点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唔……”蓝思琳又沉吟了一阵：
“连你们九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七七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在这边的位面，如果你有机会见一下他本人的话，你可能会被吓一跳的。”
七七话锋又一转：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人间最强的男人……最后也确实在博弈中战胜了造物主。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能够达到他那个层次的，或许也就只有师匠了。你无法理解终焉刀的强大，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造物主为了制服他，不惜创造了许多几乎已经打破了世界平衡的怪物，我们龙九子是其一，北邙李家的始祖也是其一，你口中的顾氏鬼城也是其一……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怪诞又吓人的故事。”
七七又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几个兄弟虽然失散已久，但里面有三位你却是见过的。”
蓝思琳又被吓了一跳：
“哈？像你一样的怪物？三个？我怎么没感觉有见过那种人……”
七七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没见过那种人，是因为它们不是人。它们现在就挂在你小女朋友身上。”
“等等……”蓝思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很是诡异：
“你是说……”
七七道：
“不错，她身上的笛子是我们的老大囚牛，海螺手串是我胆小怕事的四哥蒲牢，还有一个，就是那条项链，是我们最小的九妹螭吻。”
蓝思琳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那什么……她……那些……为什么会变成东西啊？”
七七苦笑道：
“那是我们九龙裔天生的本事，化物。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化作不同的物体，从而将某一样能力发挥到极致，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们现在都变成了三件世间最恐怖的法宝。”
“嘶——”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七七沈园经常把她的大哥当做烧火棍来敲人脑袋的残酷事实，问道：
“为什么它们要变成那种样子啊？”
七七道：
“一开始我也并不了解。一般来说，除非我们九兄弟自愿化作物品为人所用，很少有情况是受人逼迫的。所以，在你们两个一开始来到雾城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他们三个的存在，这才决定想办法接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不了解情形的情况下，我觉得不应轻举妄动，所以想了点法子，把你俩带到了真正的雾城……”
“嘶……”
蓝思琳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受：
“所以你故意睡我只是为了接近沈园？！！！！！！！！！！！！！！！”
七七剜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
蓝思琳斩钉截铁地伸出手快速摆了几下：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意见哦！跟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觉绝对没有问题哦！被夺走了初吻也绝——对没有意见哦！”
七七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把你们卷进这种事情，还让你和小妹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绑架，都是我的过错，实在对不起你们。”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可是把我和那八婆挨个儿救了一遍呢，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
七七笑了笑，道：
“总而言之，在和小妹子接触以后，我也大致和我的三个兄弟交流过了，已经确认了他们是自愿认她为主的，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小妹子为什么会有能耐让我心高气傲的几个兄弟都甘愿与她订下契约，但是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呃……”蓝思琳道：“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想兄弟团聚的话，跟沈园说一说就好了，那个八婆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没什么好性格，但是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白痴……”
“不用了，”七七笑了笑：
“我想……我们九兄弟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是不同以往的全新世界，造物主已死，终焉刀也没了踪迹，这样的世界不需要龙九子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需要九子重聚的那一天……‘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能够抗衡终焉刀的力量，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七七又看向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那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背负起三名九龙裔的重任，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这一件事情，说与不说，都由你来决定。你记住，如果想要真正发挥龙九子的威力，必须要用心去交流。”
七七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我俩的问题都问完了，我的心结也已经了却，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
七七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七七，而是雾城的皆破先生，人间最强的剑客。
气氛顿时又复凝重，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要去吗？”
皆破先生朝着门口走去，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
蓝思琳抿了抿嘴唇，问道：
“那……沈园身上的毒怎么办？”
皆破先生停下身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蓝思琳一眼，丢下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了。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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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102.须臾温存，母猩猩亦有倾城色 一念难舍，小瘪三能成大英雄
皆破先生的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
除了沈园和蓝思琳。
两人打开了，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要走出那一步，才能够看见的结局。
沈园忽然吸了口凉气，蓝思琳问道：“怎么了？”
沈园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什么……只是，剑魁大叔，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魁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他自己的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蓝思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烟魁和剑魁……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剑客的决斗……这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这种等级的决斗，当然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大事，若世界上还有什么决斗能够超越这种层次，或许就只剩下艾斯兰和世隐乡两位老人的决斗了。
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能力低微的蓝思琳和沈园所能够插手的。
甚至连观战的余地都没有，稍有不慎，都会被两名剑客铺天盖地的剑意所波及。
沈园呐呐道：
“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剑魁大叔的剑。”
蓝思琳皱了皱眉，问道：
“他有多强？”
沈园失神道：
“好强……他只是把剑拿在手上，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剑了……”
蓝思琳又问道：
“那和咱们家猪老三比呢？”
沈园思衬良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三师兄的剑也很强，老实说，本该是我见过最强的……可是，他握剑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定会死’的感觉……”
蓝思琳感到心底一阵冰凉，好不容易恢复的对皆破先生的一点信心又消失殆尽。
起来，好像某人还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来着？真是悲哀啊，你这个返祖现象严重智商发育未完全的母猩猩！”
“你……你！”沈园被蓝思琳的连珠炮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我也比你这个满嘴口花花，一天到晚流里流气，结果二十多岁了初吻都还在的死处男要好的！你这个毛有色心没色胆的棕毛猴子！”
蓝思琳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早已经把什么救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跳起来：
“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吗？嗯？老子好歹没了初吻，你呢？长这么大个人，怕是连男孩子的小手手都没牵过吧？！”
蓝思琳越说越嚣张，弯下腰来，鼻子几乎戳到了沈园的脸，逼得沈园连连后退。
沈园一把抓住蓝思琳的领口，猛一个铁板桥将蓝思琳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怒道：
“关你屁事啊！！！！”
沈园摩拳擦掌，满脸怒容，慢慢走向了头朝地栽在地上的蓝思琳咬牙道：
“就算我今天要死了，也要先打爆你的狗头，拉你这个白痴混蛋垫背！”
“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我颈椎骨折的声音……”
沈园完全没有理会蓝思琳，一把提起蓝思琳的领口，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到蓝思琳仓促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爸爸停一下……沈园！停一下！”
沈园的动作滞住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蓝思琳，诧异道：
“诶？你竟然会叫我名字啊？”
蓝思琳满脸肃然，拿开了沈园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到办法了！”
沈园呆呆地问道：
“诶？什么办法？”
蓝思琳急切道：
“当然是救你的办法啊！”
说着，他对着沈园伸出了手：
“牵我的手，快点！”
此时的蓝思琳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沈园，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沈园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蓝思琳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耐烦：
“问这么多干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快点照我说的做！”
沈园的脸蛋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但看到蓝思琳的表情甚是认真，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啊！我……我只是……”
“什么都好了，快点！！！！！”蓝思琳的神情越发焦急了，沈园被吓了一跳，忐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朝着蓝思琳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握住了蓝思琳修长的指尖。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没有反应。
“诶？”
沈园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蓝思琳奇怪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蓝思琳问道：
“你干嘛？”
沈园无辜道：
“你不是叫我牵你的手吗？”
蓝思琳问道：
“然后呢？”
沈园呆呆道：
“诶？什么然后？”
蓝思琳很不耐烦：
“当然是问你什么感觉了！”
沈园双颊又飞起嫣红：
“你……你突然问我什么感觉……我、我也……”
“快说啊！”蓝思琳的神情感觉像是快要崩溃了般，又把沈园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很……很暖！你的手很暖和！还、还有一点硬……”
“……”
蓝思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发飙道：
“我叫你检查我的身体，你给我检查了什么东西出来啊白痴！！！”
沈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咦——咦？！！！！！！！！！！！！！！！！！！！！！！！！！！！！！！！”
……
属于沈园的气流正在蓝思琳体内流淌。
蓝思琳紧紧闭起眼睛，心中一片忐忑。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自己和沈园体内的病毒并非没有联系！
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有喝到过雾城的水！
但是，我却没有感染病毒。
因为，那一口水，是经由七七的口传递过来的。
所以说，七七小姐给我的哑谜，答案一定是这个！
在我……在我体内，一定会有……
蓝思琳耳畔传来沈园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嘛……”
“哈？！”蓝思琳猛地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沈园虚着眼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这么想有病吗？”
蓝思琳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呐呐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会是什么……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失神问道：
“沈园，现在还有多久？”
沈园嘟囔道：
“还有十分钟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一点，瘪嘴道：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诶……”
楼下的广场上，篝火晚会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却依旧没有散去。按照惯例，烟火大会都会在每周六的0点时分发射一排最大的烟花庆祝，代表着人们对全新一周生活的期翼。人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将篝火熄灭，摆放上一圈巨大的烟花，管理人群稍微向后退，为最后的一朵即将升空的烟花做着准备。
到处都在洋溢着欢喜，穿着盛装的年轻男女在街上漫步，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乱跑，慈祥的爷爷带着无奈的笑，穿着睡衣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慢吞吞地走在行人道上，路灯发散出昏黄的氤氲，来往的汽车慢悠悠地流动，没人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而城主府的明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说话声音软软柔柔的，甚是好听，是个女人。
“哎……真麻烦。”那怯懦男声说着。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整天说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无聊得紧吗？自从公主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吧？”
“咱们不是刚刚才见着五妹吗，况且她好像比公主要可怕呢。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叫小海螺啊！”
“就你话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可……可是，你们就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吗？尤其是老大，你还经常被她用来当棍子敲人来着……”
“我没所谓。”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啊，她醒了！”
沈园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就只有围在她身边的三个怪人。
一个男的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朴实，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气质；另一个男的模样甚是清秀，留着一道齐刘海，颇像个女孩，当沈园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畏畏缩缩的有些闪躲；还有一个女人，眉眼如黛，相貌清冷，五官却是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三人的装扮都很是怪异，不像是现代人，反倒像是从超古时期的中国穿越过来的。
沈园眨了眨眼睛，呆呆道：
“你们是谁啊？”
相貌端正的男人与眉目秀气的女人面面相觑，抢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们是龙……”
清冷女子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四哥，你说话悠着点，忘了五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神态似是有些委屈。清冷女子干咳了两声，笑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死了，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情绪波动，解开了我的封印，所以你的灵魂得以保留，被送到了这里。”
沈园又眨了眨眼睛，道：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可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哎，”清秀男子挑了挑眉，插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啦，然后你的魂儿就见着我们了。”
“咦——咦？！我已经死了吗？”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你们就是上帝咯？”沈园扫了扫这三个牛鬼蛇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疑惑，“还是说……呃……阎王爷……？”
面容方正的男子沉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是寄居在你母亲遗物上的器灵。我就是那根笛子。”
“我是海螺手串……”清秀男子耷拉着脑袋。
“我是你戴着的玉石项链。”女子温柔地笑了笑。
“诶——诶？！”沈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笛子，项链，还有小海螺？！”
她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使劲地揉了好几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九妹你看，她又叫我小海螺了。”清秀男子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沉稳男子出声道：
“你没有在做梦，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将我们三兄妹交予你之后，我们订下的契约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是我们现任的主人。按照契约内容，我们三兄妹将会一直协助你，直到你寿命用尽。”
“话虽如此，在你没能与我们三个器灵产生共鸣之前，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使用我们。所以，我们虽然知道你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帮助你。”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但是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在临死前产生的强烈情感，和我形成了共鸣。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真正地为你效力，所以，哪怕你的身体已经死亡，我还是有办法救你回来的。”
“唔……”沈园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说，我现在就不用死了啊？”
清秀男子无奈地插话道：
“当然不用，咱们九妹救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呢……你不仅不用死，还会一直活得活蹦乱跳的！”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秀男子：
“小海螺……你真的是小海螺吗？”
那清秀男子往身旁的九妹身后缩了缩，探出小半边脸，不悦道：
“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一点都没有你娘可爱！”
“诶……”沈园呆呆道：“可是我觉得叫小海螺很可爱啊！”
“我就是不喜欢！”清秀男子越缩越后了。
沉稳男子道：
“好了，抓紧时间，再拖一阵的话，她的灵魂就会开始逸散了。九妹，你先教她基础的使用法门，然后治好她的身体，送她回去吧。”
“啊……”沈园恍然回过神来，冲沉稳男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笛子先生？”
“笛子先生比小海螺更难听！”躲在九妹身后的清秀男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清冷女子无奈地伸手过背后，把胆小又话唠的四哥揪了出来，笑道：
“你叫我项链小姐也没所谓，我倒是很喜欢。”
沈园眨了眨眼，笑道：
“项链小姐，你人真好！”
那女子笑了笑：
“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使用我的基础法门，我的所有能力都和水有关，正好契合你的属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把我戴在身上，你学会的每一个水属性的术法效果都会增强。除此以外，我还要教你几个额外的器灵咒……”
沈园忽然道：
“项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你说，我是死之前恰好和你产生共鸣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呢？”
清冷女子笑了笑：
“与我们器灵产生共鸣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需要特殊的体质，有的则需要在某项技艺上征服器灵获得认可，而有的就完全看器灵心情了。至于我嘛，产生共鸣的方式倒是比较简单。”
清冷的女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园，挤了挤眼睛，“来自于强烈的依赖感。”
“噢……”沈园回忆着自己最后的画面，若有所思，
又问道：
“那小海螺和笛子先生呢？”
小海螺插嘴道：
“这个还不简单，我的共鸣方法……”
清冷女子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
“笛子先生和小海螺的共鸣方法需要靠你自己去找。没有产生共鸣之前，是没办法发挥器灵的作用的。”
“诶……”沈园呐呐道：
“可是，小海螺好像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啊？”
清冷女子看了看小海螺，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小海螺作为守护器灵本身的特殊性。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经常按捺不住寂寞，所以才偶尔违规做一次坏事……”
“噢……是这样啊……”沈园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海螺真的很可爱耶！”
小海螺甩开女子的手，抱怨道：
“我一点都不可爱。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好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教你用‘黄泉令’，召唤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碧落黄泉，把身体里面坏死的神经还有病毒全部净化，顺便再教你几个器灵咒。”
“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次见面。”沉稳男子对沈园点了点头。
“不要再见啦！”小海螺生气道。
……
……
……
……
……
……
……
……
沈园恍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城主府的飞檐。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味。是很熟悉的味道。
大半个月来，一直都闻得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冰凉的地面。
她也看不见蓝思琳的脸。
因为她被蓝思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里越来越清晰，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无助的抽泣声。
她的后背被凉风吹过，冰冰凉凉——她肩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难以呼吸——因为蓝思琳这个王八蛋就跟想把她再勒死一次一样，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蓝思琳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冰冷的体温，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救下沈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谁都拯救不了。
他始终是那个没用的蓝思琳。
“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他不再逃跑，结局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怀里的柔软身躯忽然颤了颤。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思琳……”
蓝思琳愣了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滑稽的是，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犹疑着，难以置信地，慢慢地，放开了沈园。
他终于能够看清沈园的脸。
在月光下的，是琥珀的眼眸啊。
“沈园……沈园……”
蓝思琳忽然再次抱住了怀里的沈园，抱得比之前更紧。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带着狂喜的哭腔也一直在颤抖。
“沈园……你没死……沈园……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沈园被彻底失控的蓝思琳晃来晃去，呆呆仰着头，刘海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月色下，一只柔软的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哎呀……
为什么……
眼睛好酸啊……
沈园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眼角淌出两行眼泪来。
她的手轻轻抚上蓝思琳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一个普普通通的、难过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蓝思琳……”
“……救了我的人……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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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103.逃生客偏遇舍生客 葬剑人终逢试剑人
城外荒村。
有剑魁沉默而坐。
身后九尺巨棺剑意嗡鸣。
最终时刻将近，而他的杀气也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城里忽有烟花齐放。
伴随着绚烂烟花之后的，是更为夺目的蓝色弧光冉冉飘起。
就在这时，城中一支穿云箭飘忽而至，径直插进了剑魁身前的地面。
铁箭入土三分。
箭身之上，刻上了简单的四个字。
烟魁有剑！
看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剑魁周身杀意疯狂暴涨。
整个荒村。
除去那座剑棺之外，便是一整座荒村。
村中建筑，碎土石砾，荒郊杂草，尽数冲天而起。
剑魁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巨棺，携卷着一往无前的滔天剑意，决然入城。
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将无人可挡。
……
……
蓝思琳沉默地朝着北门行去。
沈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0点已过，此时便是八月十九，世上最强的两名剑客开战在即。
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决斗的发生。
这是就连沈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蓝思琳的解释，她听得很是清楚。
他们两人与剑魁烟魁的层次有天壤之别，妄图插手也只会是徒增累赘。
所以，最理智的做法，便是走。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无法左右。只要走出了那一扇城门，雾城的故事对两人而言，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皆破先生能不能让雾城的人民复活，剑魁又能不能始终贯彻他的剑道，这些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有机会看到。
这是蓝思琳第二次带着沈园逃跑，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蓝思琳的累赘了，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了。
这场决斗，无论是皆破先生输了，还是剑魁输了，她都会很伤心。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两人，而这是一场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因为剑魁曾经说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用剑的和用剑的就是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紧紧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蓝思琳的步伐很是沉重。
……
……
皆破先生漫步在雾城的街道里。
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也确实如此。雾城本来就是她的地方。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长长的烟杆。
今夜的雾城也没有起雾，月光皎洁，凉风习习。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雾城向来都很美。今夜的雾城也很美。
雾城向来都很热闹，今夜的雾城却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四处都是一片死寂。
皆破先生轻轻吁了口气，眉眼低垂，带着恬静的笑意。
以往的日子，她也常常像这样没有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平淡喜乐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决斗已经迫在眉睫，可皆破先生的身上却仍旧不见一丝杀意。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决斗没有约定地点。
因为不需要约定地点。
城外的剑意已经突破天际，且正在向她靠近。
皆破先生步履轻盈，慢悠悠地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长街尽头，便是剑魁。
熟人相见，自是不必多言。
两人缓缓行进，却又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剑魁道：
“你有剑？”
皆破先生缓缓将烟杆抽离，细长的剑身泛着迷离冷光。
“剑名浮烟。”
剑魁由衷叹道：
“好剑！我平生杀人无数，棺中藏剑八十二柄，无一能及。”
皆破先生眼波轻柔，呐呐道：
“‘乱世起，浮烟现’……这柄剑已在鞘中蒙尘千年，我也不曾想到它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剑魁悠悠叹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本以为自剑圣陨落，剑道便已堕万古长夜。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剑魂留于世间。能得此一战，此生已无大憾。”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平静道：
“请。”
剑魁颔首，剑棺开启。
长街里，杀意肆虐。
……
……
蓝思琳与沈园已走到城门之外。
城外凉亭缄默依旧。
城内风尘滚滚而起。
沈园略略一颤，咬唇不语。蓝思琳讶然回首，望进城门深处，心中尽是余悸。
他早已知道眼下的这场决斗必将声势浩荡，却全然没有料到，哪怕是身处城外，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从雾城另一头传来的恐怖杀气。
对决的一方，是葬剑寮寮主，蜉蝣剑魁，世间公认的用剑第一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他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化作了一座孤坟。
剑魁已在城外养剑五日，无论是剑意还是杀气都已经到达了巅峰，一旦出剑，绝对无人可挡。
而另一方，却是如烟似雾的七七小姐。她是蜉蝣烟魁，也是雾城的皆破先生，更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睥睨天下的九龙裔，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然而，皆破先生鬼域被封，佩剑浮烟更是千年不曾再用。此消彼长之下，胜算又有几分？
蓝思琳正思衬间，忽然听得身后的沈园嗫嚅道：
“蓝思琳……”
“嗯？干嘛？”
沈园显得有些扭捏，脸蛋通红，看上去很是羞赧，双手背过身后：
“我……我想去上厕所。”
蓝思琳嘴角抽搐：
“在城里的时候你又不早说，现在到哪儿给你找厕所去？”
“哎呀你好烦啊！！人……人有三急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
“哎行了行了行了，咱赶时间，你就到旁边树林子里面将就一下吧，大号还是小号？我这还有……”他随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精神一振，掏出三四张皱巴巴的糖纸出来：
“啊，还好当初没乱丢垃圾，拿去用吧！”
沈园猛地一拳贯进了蓝思琳的小腹，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要把女孩子和你这种肮脏的渣滓相提并论啊！”
说罢，沈园便拍了拍手，理也没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蓝思琳，自顾自道：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城里上个厕所！”
她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蓝思琳，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蓝思琳虚弱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颤声道：
“快……快去快回……”
沈园长长吁出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多看了蓝思琳两眼，抿着嘴转身向城里跑去。
待到沈园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城门之后，蓝思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蓝思琳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香烟拿起，放到了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微微眯缝起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哎……世界上为什么真的会有撒谎时还要把手背在身后竖小拇指消除罪恶感的白痴啊……”
一根烟抽完。蓝思琳又伸手进裤兜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早已被拆封。里面有一块质地奇特的令牌，还有一张字迹潦草，显然是出自世隐乡某个老人之手的纸条。
蓝思琳取出令牌，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呐呐道：
“起初我还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有些明白……”
他眯缝着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老爷子这个狗贼……如果真的有什么算命的本事，还算计到了我头上来的话，等回到了世隐乡，我非要把你的黑料全部爆给林舍予知道不可！”
蓝思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雾城城门跑去。
“既然机关算尽，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以命相搏吧。”
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阻止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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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梦）
歌是《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可以在微信看到。
我不常听后摇。但是现在，我想用一首后摇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界》诞生的故事。
2016年10月25日，我创建了名为“终焉界”的贴吧，在里面留下了第一个贴子。
那时候，界的雏形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半年多的时间。
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终焉：界》开始连载，这个只陪伴了你们三个月的故事，已经贯穿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
起初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念头简单而纯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夕阳照射在大地上，黄沙里遍布着飞船的钢铁残骸，石头一样固执的少年骑着破旧的机车在其中飞驰。又或者是，在螺丝构成的海洋上，少年平静地沉睡着，梦里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只有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于是我开始构思与之相关的一切：那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废土世界，有着像《大都会2001》里面那般光陆怪离的宏伟都市，人们在那里生存，就像是在某个地方真切地存在着。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就应该有人在其中生活着，爱着恨着，后悔着迷茫着，追寻着挣扎着。于是我开始构思更多的人物，也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找上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网文的张姓人形自走牲畜：童儿。
我和童儿是骨灰之交。起初大抵是好到无论哪个家伙先撂担子死翘翘了，后者就帮忙抬棺入殓的关系。后来就不知为什么，发展成了扬言哪条粉肠敢先死一步，就用对方的骨灰粉冲水泡奥利奥的关系。
把童儿诱拐进创作《界》的企划，大抵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事实上，《界》的故事中，将近八成的设定和剧情都是我俩在疯狂对骂的抬杠过程中讨论出来的。
这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大概算个伐木工，挑选好适当的木材以后，再交给天生文字敏感度就远胜于我的雕刻师童儿来雕琢。没有姓张的从中把关，一遍又一遍地否决我许多冗余无趣的设定，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界》。
至于为什么《界》会发展成一本文字冒险游戏，以及定制这么多插图的初衷，就是另一个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我都无法清晰记起的故事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用了迄今为止约摸十分之一的人生，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
虽然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但我心里隐约也感觉到，《界》会成为一个未来几年间都难以模仿，甚至是在相同题材上难以超越的故事。
对我而言，《界》已经不只是属于我的故事。它的诞生基于许多无法复制的巧合。它需要以年份来计算的时间构思，存稿，铺垫；它需要对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来说近乎恐怖的花销来维持插画的支出；它需要两个人以上的作者分工合作，构筑小说和微信公众号。
或许你们会讶异，一本普通的网文为什么需要两个作者轮班倒进行工作，有那么累吗？
是的，很累。
童儿算是在广东某中文大学颇有恶名的高材生，两年以来一直都是无偿在陪伴我一步一步构筑这个对我俩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企划。我甚至还为了维持插画的支出，向他前前后后借了近万元的资金周转，一人一口爸爸你来我往喊得很是开心。
而我呢，因为家庭尚算小康，侥幸在中学时代转学香港，逃过了恶劣的高考，最后却又放弃了正在就读的某野鸡大学，每天在香港的便利店通宵打工，挣来的工资全部都投入到了《界》的插画上。闲暇的时间全都倾注在了码字上面。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的期望，自私而不知悔改地活着。
并不是为了什么梦想，也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过许多选择，我甚至也明白会有许多人觉得放弃学业实在是愚昧鲁莽到了极致，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底，坚持这么久的理由，只不过是喜欢罢了。
我放弃了最应该享受青春的四年大学时光，做出了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里，吃着三块多港币一包的出前一丁，看遍了七百多次这座城市的日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倾注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远远看不到光明的故事里。这许多个日夜的坚持太过于千篇一律，以至于我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在时光洪流里驻足不前的神经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完了玛丽安娜篇的结局。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它发给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具体的对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是个好看的故事。
这真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当我看见那句肯定时，带给我的微妙幸福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够分享给我喜欢的人，当这份喜欢得到了肯定的时候，我就越发地清楚，这是我想要的。
自从那以后，我写了更多的故事。我和童儿的讨论越来越有趣，哪怕是一些仍未着笔的情节，在雏形诞生的那一刻，我们都会有一种被抽干了精神的虚脱感。
每一次觉得“我再也不会写出比这更好的剧情了”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会构思出更加激动人心，让我俩鸡皮疙瘩直冒的故事。从某个时刻起，我们工作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构筑《界》的剧情，《界》就像真正活了过来一样，被本身的剧情惯性越推越远，成为了一个我俩倾尽全部精力也无法彻底将其精彩之处完全表现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再是作者，就像是个观测者，用旁观者的角度记录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两年以来，我和童儿的热情没有被时间所磨损，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童儿在qq上跟我感叹：操，虽然没有了《界》，咱们的日子也未必会过得多糟糕，但是这真是咱俩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起初想要写网文，只不过是不喜欢受到生活的拘束，不想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白领人生。而如今为了完善《界》的插画，我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打工仔，也算是舍本逐末了(笑。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再是单纯想要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而是觉得，我应该要让《界》爬上它应有的高度。
我和童儿都觉得，这个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的故事，应该值得更多人来喜欢。
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喜欢我为他们构思的每一个结局。我喜欢让人心疼的ec，喜欢散漫颓废的封流，喜欢天真无邪的蒂玛，喜欢口不对心的唐唐。喜欢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师匠，喜欢木讷寡言善良温和的大师兄，喜欢把自己囚禁在小楼里绣花的林舍予，喜欢披荆斩棘走出自己道路的猪老三；喜欢那个难以捉摸的克莱西，喜欢呆头呆脑的小师叔，喜欢背负着太多东西的蓝思琳。
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自己都感动的情节，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分享。
我不想到头来，经历了七百个无尽枯燥的日夜，却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以上这段话，大概是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的我每天凌晨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看着远处行人天桥上，那座坏了很多年，时间永远停留在了5点32分的大钟，单曲循环这首《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断断续续地敲出了上面的两千多个字。
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独属这个年纪的冲动和鲁莽，自大与中二（笑）。时隔一个多月重新看来，确实有些羞耻。但是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分享这些。有些东西是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的，甚至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起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是幸运的。
小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的心态其实已经临近崩溃，几乎是度日如年。因为无论我再怎么自我暗示，赤裸裸的现实都摆在我的面前：
界的成绩并不好。一点都不好。能够看见它的人不多，看见了能留下的人不多。故事的铺垫太长了，没有人愿意看铺垫得那么长的文字。
这本书的每一处内容几乎都和现代网文的节奏背道而驰c
这段时间以来，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时候在本章说里c在评论里表现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轻松。
我像很多不起眼的网文新人一样，在各种地方做着不要脸的宣传，和其他人交换书评，去一个又一个的书单打着广告。做了很多卑微的事情，你们或许想得到的，或许想不到的，各种形式的挣扎，然后是等待，然后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码字。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情和状态一直都处于谷底，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的故事不会有人看的。
放弃就好了，可以去写别的故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靠网文赚钱的话，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傻，这么累，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个月投入几千块钱的插画又有多少人看？一遍又一遍推翻遍又一遍修改，写下这种冗长的故事又会有多少人喜欢？
我无数次地打开作家后台，看着那每天寥寥无几涨起来的零星几个收藏，无数次地挪动着鼠标，想要点开创建作品的那一项，去写另一本或许更有商业价值的新书。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没有什么奇迹一样的转折点，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发生。我自己都没办法总结起来，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的我是怎么样慢慢恢复了平和心态的。
或许只是在每天早上打开评论区，看到可吐露和小鱼在签到楼里发布了新的帖子。
或许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偶然听见了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本能地开始思考能不能写出与其有关的故事。
或许只是看见亲爱的画手们给我交了稿子。
或许只是隔了很久以后重看了一遍我写下的故事。
或许只是姓张的写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fg。
或许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偶然间重新看到今天敲下的这些字。那时候我没准会羞耻得体毛都掉得精光。但是如果再重新看一遍这个故事呢？会不会也会觉得羞耻，觉得中二，觉得太幼稚了，太可笑也太自我了？
我想是不会的。
那可是《界》啊。
可能文字会稍显青涩，可能会因为我能力所限，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出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但是它始终会是一个值得我和姓张的为之倾注灵魂的故事。人生漫长，能做到的事情却好像不怎么多至少《界》对我而言，就是这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很多此时此刻尚未在故事里面出现的人物和故事已经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很久，随着大纲一点一点地填补着，一个个惊艳至极的画面碎片慢慢地涌进我的眼里，那是令现在的我就连灵魂都会在颤栗的碎片。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一直保持卑微的姿态，可以继续在未来的每一天对你们发表一些中二好笑的言论，可以承认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鲁莽是冲动，但是归根结底，
那可是《界》啊。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样，都会让我觉得很好的故事。
足够让我为它浪费几年人生的故事。
现在看到这本书的活人不多。可能有五十个？可能更少？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们。谢谢你们可以看见这行字。也谢谢你们这么想不开竟然要陪着我和丑童兽这两个扑街一起接着走下去。也许再往后看见这本书的也只有这么一小波人。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界》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故事。不管未来是怎么样，有没有成绩，我都会写下去。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单纯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家庭，社会，工作，生活，责任但是喜欢，喜欢是很纯粹的事情。
只要喜欢就够了。
我愿意为这个质朴的理由忽略其他的一切事情。
谢谢你们。谢谢寥寥无几的几个书友，谢谢可吐露，谢谢小鱼，谢谢没有感情的咖啡机，谢谢康康，谢谢垃圾童的爸爸千连杀，谢谢匡击雪，谢谢苒苒酱，谢谢人型电脑天使心吕天虾先生，谢谢在评论区里发出一个个扎心吐槽的一样快乐同学，谢谢爱情如春夏秋冬，谢谢剩下的每一个因为我懒所以不想再打出来的id，谢谢编辑星夜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在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靠着低保混点烟钱。谢谢你们看我说了这么长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喜欢你们，虽然姓张的总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需要回馈也能得到快乐的事情，就像是这两年来我创作《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快乐。
我是梦长，靠着自嗨达成颅内高潮的随缘写手。
我是梦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可以一直陪你们走下去。
虽然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上架感言的玩意应该是上架前一天发的。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千风同学稍微聊了两句，有点感触，也有点感伤。所以断断续续地写到现在，算是补完了这篇不知所云的感言。既然写完了就发吧，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随缘嘛。
18年5月8日。祝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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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104.沈小姐舍身挡剑 蓝少侠持牌变身
沈园跑得很急，双拳紧攥，她的心底很是害怕。
害怕再次死去，更害怕知道蓝思琳发现了自己的想法后，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蓝思琳为了救她，作出了很多努力，本该最贪生怕死的他，不惜用生命作为筹码和虎爷对赌，也要回到雾城里来找她。
她感到很愧疚，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决定已经辜负了蓝思琳为她付出的一切。
可是她不得不去做。
有些事，人总是不得不去做的。
沈园跑得很慌，甚至迷失了方向。
她也不需要辨别方向，城中肆虐的杀气是最好的指南针。只要向着杀气的源头不断逼近，她终究会到达那个只有两个人的战场。
她要阻止这一切。
剑光飞舞，飞起漫天残骸。
没人能够看得见长街里两道身影的动作，他们的身体仿佛化作了疾风和轻烟。
剑光交错，飞散的剑气没入楼层，半截楼层直接斜斜滑落。
脆弱不堪。
在这样的两把剑前，一切事物都脆弱不堪。
砖石的切口光滑如镜，毫无规律地向四周飞溅，却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动作。
因为两人已经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在彼此的眼中已经不再有彼此，甚至没有了自己，只剩下了对方的剑。
剑魁周身青光爆闪，九尺巨棺竟悬于长街中心，疯狂旋转。
他的剑如疾风，他的身影更如闪电，剑风所至，连空气都开始颤抖。
那是至刚至强的剑法，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剑意之凌厉，似乎连山川都能直接劈开。
而皆破先生的剑，却更如其人。如烟雾一般鬼魅，剑法轻柔，身形飘忽，任剑魁手中重剑如何劈砍挑刺，都是轻飘飘地接下，仿佛是斩中了棉花，又像是刺进了空气。
两剑骤然相交，金鸣交击之声响彻天际，整条长街都仿佛为之一颤，脆弱轻薄的浮烟剑竟是直接将那柄天外玄石所造的陨铁重剑生生切成了两段。
那是被浮烟所斩断的第七十八把剑。剑魁的身形却丝毫没有因断剑而凝滞，他凌空一转，反手接住了从空中巨棺激射而出的第七十九把剑。那把状若青蛇，气若游龙的古朴细剑刚刚入手，剑魁整个人的气势便骤然一顿，由先前的大开大合，变成了阴柔细腻。
两把至柔的剑再次交缠在一起，剑魁的剑法也变得阴柔鬼魅起来，仿佛两人手中所执的不再是剑，而是能随意夺人性命的绸带！
剑魁断了七十八把剑，也同时用出了七十八种截然不同的剑法。他是世间最懂剑之人，也最了解什么样的剑，该用什么样的剑法！
这是真正的万法皆通。他也是当今世上唯一掌握了剑道万法之人！
而至始至终，皆破先生手里的只有那一把细柔的浮烟，所用的剑法也不曾有过改变，看似处处被剑魁所压制，实际上却连破了七十八把名剑！
手执浮烟，万法皆破。
此即浮烟剑之所以为浮烟剑，也即皆破先生之所以为皆破先生。
手上的剑越是轻盈，就越要懂得使用“拂剑式”，以轻对重，以柔对刚，决不能正面硬挡，而是通过手中剑来牵引对方剑的走势，从而抢得先机，此所谓“游刃有余”。皆破先生毕生都浸淫在一把浮烟剑上，对拂剑式的了解，自然是世间最为高深之人。却不想剑魁拿到那柄龙蛇软剑之后，其剑法之柔，就算是较之皆破先生，也不逞多让。
两剑交缠间，皆破先生忽地眉头一蹙，脚步略一虚浮，露出了开始决斗一来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个破绽，击打在浮烟剑身上的龙蛇软剑轻飘飘地斜斜一划，带着致命的阴毒气息径直游向了皆破先生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间，皆破先生手中浮烟轻轻一挑，同时身体极不合章法地向后软倒，那柄冰冷的龙蛇软剑便从她面门之上一毫厘处飘忽掠过，削下了她的一截发丝。
皆破先生在地上滚了两圈，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秀眉紧蹙。
这几日来长期紧绷精神，没有得到过正常的休息，再加上连续的高强度对决，已经让她的神志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一丝恍惚。哪怕这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个疏漏，在同为剑道最强的对手面前，便已经形成了致命的破绽。
剑魁神情肃穆，猛一甩手，直接丢弃了手中的龙蛇软剑，那软剑掉落在地时，便断作了两截。
没想到皆破先生在如此惊险的时刻，仍然可以转守为攻，出其不意地在那一个瞬间削断了龙蛇软剑。
剑魁又一抬手，九尺巨棺里再次飞出一把剑，两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又战成了一团。
剑魁最后压箱底的几把剑，都是百兵谱上赫赫有名的当世奇兵。排行三十二的“飞燕双环剑”，排行第十四的“霜降”，以及排行第二的“如是”。神兵在手，剑魁的杀气便又暴涨了好几个层次，攻势越来越凶狠奇诡，令人应接不暇。
皆破先生的气息越来越紊乱，脚步也开始虚浮，出现的空隙也越来越多。
两人的决斗早已不似开始时那般快如闪电，反而发生了一种极怪异的变化，两人所出的剑都开始变得笨拙而缓慢。
那并非力竭的表现。那是凌驾于快之上的，更加凶险的一种对决！
慢剑！
长剑飘忽，针锋相对，动作凝滞得仿佛就连初用剑的人都能挥出比那更快的剑，可是，两人之间的小小空间里，竟充满了绝对的死亡气息！
无论是谁，稍有不慎，都绝对会当即毙命。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剑魁手中的“如是”，应声而断。
那是他的第八十一把剑。
皆破先生双臂低垂，额头有细汗沁出，轻轻地喘着气，若是有眼见之人在场，便不难看出，她握着浮烟的右手已经开始轻轻颤抖。
剑魁两手空空，满是刺青的脸根本无法看出表情，但是从眼睛里，可以读出他的意念。
那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以及对皆破先生油然而生的崇敬。
剑魁出声道：
“你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连破我八十一剑的人。”
皆破先生秀眉紧蹙，没有说话。
剑魁又道：
“我的棺里还有最后一把剑。那一把剑，我只会用一招。这也会是我的最后一剑。”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平静：
“请。”
剑棺停止旋转，坠落在地。
从中飘飘悠悠地飞出了剑魁毕生所藏中的最后一把剑。
那是一把木剑。
普普通通，再也平凡不过的木剑。
握在手中，轻盈若无物，用力挥砍，甚至有自己断掉的可能性。
可是当那把木剑被剑魁握在手中，他的整个人都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从他身上绽出，令整条长街空气都为之凝滞的杀气，骤然消失。
他的身上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剑意。
他就那么默然立于街上，仿佛一块沉默的石头。
绝对的寂静。
就像是死亡，死亡本身也是没有杀意和剑意的，死亡就是绝对的寂静。
此刻的剑魁，已经将自己化身为了一把剑。
一把名为“死”的剑。
皆破先生轻轻闭上眼睛，她的右手一直在颤抖，所以她将手中的浮烟交到了左手。
她并不是左撇子。她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她的右手再也握不住剑。
两人同时出剑。
都是慢剑。
极慢的剑。
剑魁所出的剑，不像是要杀人，却像是要将剑递到对方手上。
可惜他递的不是剑，是“死”。
皆破先生所出的剑，很轻。轻得像情人的低声呢喃，像月空之下缓缓飘落的一片羽毛。她的头上是当空皓月，她的身体周围仿佛若有轻烟荡漾，而她和她的剑，是在月色与轻烟之间的第三种绝色。
仿佛临渊而立的一剑。
和如若绝代风华的一剑。
都没有刺中对方。
在剑尖相对之前，有个辫子长长，天真可爱的姑娘毫无预兆地从楼上尖叫着飞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魁！！！！大！！！！叔！！！！”
那姑娘看似没头没脑的一跳，结果落点正好是在剑魁即将递出的那一剑正前方。
剑魁的脸上忽然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心境大乱，吐出一口鲜血，从无我的境界中强行脱离，强行想要让自己的剑停下。
可是，那已经不是他的剑了。
那是死亡本身。
他手里的木剑，已经不再受世上任何事物控制。
他手里的木剑，悠悠指向了沈园的面门。
沈园紧紧闭起眼睛，双手护在身前，拼命喊道：
“器灵咒·湖天印！”
沈园脖子上的水胆玉石亮起柔和的蓝光，身前荡起一圈水纹，水纹泛起涟漪，叠起了七层波光粼粼的护盾。
这是她不久前才从意识海里的项链小姐那里学会的器灵咒，也是沈园掌握的防御性最强的术法，根据项链小姐的说法，湖天印的七重水遁越靠内防御性越强，而寻常的子弹就连第一层都无法突破。可是当那把木剑触及湖天印的第一层水纹时，就仿佛穿过了空气一般，毫无凝滞。
当死亡本身来临的时候，再强的术法，又如何能挡得下来呢？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转眼间，木剑如同戳进了豆腐一般，轻轻地穿过了第七层，到达了沈园的眉心。
沈园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满是绝望，甚至连懊悔的情绪都来不及生出。
那就是真真切切的死亡，远比病毒在她体内爆发的时刻要恐怖千倍万倍！
就在沈园已经完全绝望之时，她右手上的海螺手串忽然颤抖起来，发出了强烈的嗡鸣，荡出了一圈凝若实质的音波。
整条长街都响起了清脆的海螺碰撞声。
音波以沈园的正面为中心向前扩散，音波触及之处，无论是建筑，还是沥青地面，深埋地下的水管，都寸寸爆裂，溅射的水花也被瞬间炸成了雾气！
海螺手串剧烈颤抖，连续发出“咔咔”声，其中的两三颗海螺悄然碎裂。
那缓缓行进，注定将刺入沈园眉心的木剑，化作了齑粉。
沈园还没有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再次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死亡在背后悄然来临。
无法停下的，超越了人类本身的剑，不止有一把。
还有那一把绝代风华的浮烟剑。
皆破先生睚眦欲裂，唇角溢出鲜血，可她整个人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被浮烟所牵引着，刺向了沈园。
就在这时，蓝思琳终于堪堪赶到。
他手里握着那一枚材质特异的令牌，心中思绪万千，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没有犹豫，径直冲向了皆破先生和沈园之间。
他也想学着沈园那样，喊出一些牛逼哄哄的招式，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连界纹都没有，又哪里会什么招式？
他虽然知道这令牌大抵能帮助他阻止这一剑，可他也完全不知道用法。蓝思琳把心一横，索性不再去想，为了给自己壮胆，到底还是学着沈园那般闭上眼睛扯着喉咙没心没肺地大喝了一声：
“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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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105.再背锅海螺上线，重寻道剑魁封棺
大家好。
我是蓝思琳，在世隐乡里面排行第五。
这当然和我的能力没有关系，老实说，如果真的和能力有关系的话，那个除了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以外没有任何作用的疯婆娘能够排到大师兄上面，比所有人还要高上一辈，就实在是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哦，请容我重新介绍一下，我刚才提到的那个疯婆娘就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沈园，一个不折不扣的怪力白痴，现在正在我的身后因为被两把全天下最凶残的剑前后夹击而吓得瑟瑟发抖。
——当然了，这是她咎由自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啊，说起来，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她身后，形成这样背靠背一起送死的情况呢……
这要是真的说起来，就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面临的情况大概就是：为了给沈园那个做事永远不考虑后果的白痴擦干净屁股，我也没头没脑地冲到了皆破先生的浮烟剑面前。
后果就是，我现在正摆着一个极其中二的姿势，捏着手里一块屁用都没有的令牌喊出了一段有些尴尬的台词，不过显然这段台词并不是令牌的正确使用方式，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慢悠悠飘到我面前三十公分的浮烟剑就要把我和后面的那个白痴一起串成烤串了。
……所以这狗屁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啊？！！！！
在死亡无限接近面门的那一个瞬间，蓝思琳的脑海中忽然放出了类似上集回顾的走马灯，在他切实地确定了手里的令牌果然一点鸟用都没有的时候，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奇异的波纹。
在浮烟剑的剑尖触及到那道波纹的瞬间，他手里紧握着的那块令牌陡然蓝光大盛，刺目的光芒从指缝间绽出，直接穿透了浓浓夜色，天地间异象突起，那波纹与剑尖交触的位置有狂风流转，直接吹散了整条长街上的碎石。
极轻极柔的浮烟剑，仿佛刺进了无穷无尽的海渊之中！
蓝思琳手中的令牌剧烈颤抖，恐怖的能量反应不断从中逸散，尽管令牌偶然被触发，显现出了巨大的威能，在皆破先生那轻若鸿毛的一剑之下，依旧不堪重负！
“咔！”
令牌应声而裂，肆虐整条街道的狂风骤然停止。
浮烟剑也缓缓停滞。
浮烟剑的剑尖，几乎已经完全贴到了蓝思琳的脖颈。
他甚至不敢吞咽唾沫，生怕稍有不慎，连喉结都会被划破。
蓝思琳的令牌，以彻底破裂的代价，千钧一发地挡下了这一剑。
皆破先生面色苍白，缓缓收剑，嘴角的鲜血控制不住地溢出，软软坠倒在地。
此刻的景象甚是诡异，真正参与决斗的两人先后倒地，而站在中间的两个家伙却依旧安然无恙——除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以外。
蓝思琳心有余悸地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胸口，依旧没有从那近在咫尺的死亡中缓过神来。他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将七七小姐轻柔地扶起。
沈园还在原地傻站着，面色发白，机械地拧过脖子望了望四周，又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惊道：
“诶？诶？！我……我没死啊！”
剑魁痛苦地咳了两声，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沈园见状，方才回过神来，慌忙走上前去：
“剑……剑魁大叔……你没事吧？”
另一端由蓝思琳扶着的七七小姐虚弱道：
“他想要强行收剑，受到了反噬……需要……调养……”
蓝思琳关切地拍了拍皆破先生的后背，无奈道：
“七七小姐，你还是先不要说话了……你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吧？”
七七艰难地笑了笑，小声道：
“没事……九龙裔的体质与人类不同，反噬对我的伤害不大……”
沈园小心翼翼地扶着剑魁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朝他身体里输送能量，调理经脉。看样子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剑魁大叔……对不起……是我不好……剑魁大叔……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蓝思琳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沉声道：
“剑魁阁下，真的非常抱歉……事出有因，实际上，你和皆破先生都是受人挑拨才会引发这一场决斗，幕后主使肯定在图谋一些不利于你们的事情……虽然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但是阻止这场决斗真的是我们不得已而为之……非常抱歉！”
剑魁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悠悠道：
“无妨。”
那张满是刺青的脸上，头一次看见如此轻松的表情。
“见识到了烟魁的那一剑以后，我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也彻底了却了……那的确是天下无双的一剑。”
沈园迷茫呐呐道：“剑魁大叔……”
剑魁摇摇头，苦涩笑道：
“剑魁已经死在那惊鸿一剑下了！”
方才的最后时刻，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他们手中挥出的，已不再是剑，而是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超越了世界规则的意志。
只是，剑魁的死剑，乃是存心蓄势而为，烟魁那轻飘飘的一剑，却是彻彻底底的无心之剑。
看见剑魁如此失意，沈园心中难过地要命：
“剑魁大叔……你不要这样……只要没死的话，都还是可以开开心心活下去的啊！”
剑魁又是摇了摇头，唏嘘道：
“我这一生与剑作伴，现在我已断尽经脉，再也握不住剑，也就不存在活下去的意义了。”
沈园微微一颤，怔怔地看着剑魁，眼底溢出泪水。剑魁却轻轻笑了笑，看向沈园的眼神很是柔和：
“妮子，这不是你的错。若没有你们挡下那一剑，我也没有机会活着见识到剑神的风采。”
他忽然伸手入怀，摸索出了一枚与蓝思琳先前所握的极其相似的令牌，交到了沈园的手中。
沈园诧异地看着手上的令牌，令牌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刻着一个古朴的旧字。
巽。
沈园讶异道：“这是……”
“这是蜉蝣八魁的巽字符。剑魁已死，巽字符也没有留存的必要了。”
沈园惊道：
“这怎么行……我……我不能收……”
剑魁淡淡笑道：
“你且替我收着，当你遇到配得上这枚巽字符的人，再替我赠与他，就当做是吃了我那半只烤鸡的交换，可以吗？”
沈园怔怔地握着那枚巽字符，泪水从颊间淌下。
剑魁挣扎着站起来，走向了那具横陈在地上的九尺巨棺，吃力地将其背负在身上。蓝思琳出声问道：
“剑魁阁下……你今后要去哪？”
剑魁没有转身，平静道：
“既是行尸走肉，又何必在意去哪里？”
皆破先生忽然出声道：
“剑魁，你曾言自千年前剑圣白染尘陨落，剑道已堕万古长夜……如果我告诉你，白染尘的剑意，至今尚存于世呢？”
负棺而立的剑魁愣了一愣，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转过身来，朝皆破先生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看着剑魁的背影消失在了长街上，沈园拭了拭眼泪，失意道：
“我是不是害了剑魁大叔啊……”
皆破先生忽然坐了下来，轻柔笑道：
“若不是有你这丫头来搅局，我和剑魁都会死在彼此的剑下。”
她又道：
“你不用太过于自责，那样的话，也太小看剑魁了。”
蓝思琳和沈园闻言，皆是愣了一愣，只见七七小姐微微眯缝起眼睛，感叹道：
“人类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剑魁虽然为了收剑而毁尽自身经脉，但是他的剑意并没有消失……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在那一刻，他已经摸到了‘出世’的门槛。”
“……你们不仅没有害了他，或许，还会因此成就一位真正的当世剑神也说不定。”
沈园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巽字符，没有说话。
七七小姐又扬起好看的眉头，一副秋后算账的神情，不怀好意地笑嘻嘻道：
“那么现在，就请你们两个小混蛋来给我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沈园忽然瞪大了眼睛：
“诶？对哦！蓝思琳！你怎么也会在这里！不是叫你在城外等我的吗？”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不是说你去上厕所的吗，专门迷路到神仙打架的地方来上厕所吗？嗯？”
“我……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出事啊……”
“你是白痴吗？！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果吧喂？！你到现在还能活着还真是奇迹啊？！”
沈园顿时没了气势，弱弱道：
“我还以为项链小姐教我的器灵咒可以挡下来着……还好有小海螺……”
说到这里，沈园忽然记起了什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手上那串碎了三四颗的海螺手串，焦急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啊！小海螺……小海螺会不会死了啊？”
七七小姐眨了眨眼睛，轻轻笑道：
“放心吧，你的小海螺没那么容易出事，只是为了救你强行打破了器灵的规则，本身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是寄生的载体承受不住剑魁的那一剑有些破损。”
“……也亏得剑魁不惜自断经脉，才削减了那一剑近五成的力道，不然就算是四……你的小海螺，也没那么容易挡下来。那海螺手串还没和你产生共鸣吧？往后的日子估计它就会学乖了，如果你没能产生共鸣的话，它也没那个本事偷跑出来保护你了。”
沈园呆呆地眨了眨眼：
“是这样啊……”
她又怜惜地摸了摸手上的海螺手串，真挚道：
“小海螺小海螺，这次真是委屈你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会再让你碎掉了！”
七七小姐不知为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的小海螺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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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童）
我平静的大学生涯——甚至此后的人生——是在2016年十月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改变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脑喝着啤酒。就在我感叹着人生如此美好的同时，我看见了一条来自梦弱智的qq消息提醒。
这条信息很好地反应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有趣定律：张xx（我的大名），我要退学写小说了。
我肝胆俱裂。
就像绝大多数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我看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与他合作、该如何分配时间、该怎么建设公众号与作者人设（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的反应非常的现实而本能：兄弟，你要不先想个折中点的办法，比如说一边混文凭一边写？
遗憾的是，我很快便从他的嘴里得知，“我要退学写小说了”并不是一个带有咨询意味的疑问句，而是一个对既成事实的陈述句。说得直白一点，在他告诉我他的打算之前，他已经把退学手续给办完了。
梦弱智是我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按照他的描述和我的提炼，我们是前无古人的“冲灰泡饼之交”。或许是由于我们的交情太好，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尝到他骨灰的味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需要指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被骗上这本小说的贼船，我最疯狂的预计也无非是在他没钱吃饭的时候给他邮寄两箱泡面。但在半个小时时候，我将彻底成为他最亲密无私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除了骨灰之外的一切帮助。这种合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而就目前看来，还很有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用这半个小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又太大太大的故事了。故事要从一个新世界的产生说起，关于一座伫立在海边、面积堪比一块大陆的巨型城市，关于一支由变异者组成的革命军队，关于一场掩埋在历史里的战争，关于我们与他们的世界、以及这两个世界的本源和来历。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真正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坐在沙漠中的一座钢铁废墟上，环抱着腿看着远方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一个少年，骑着一台破破烂烂的摩托在黄沙与废墟之间穿行而过，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一尘不染的少年气质。
换一个有些宿命论的说法，我不是被梦长威逼利诱着上了贼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我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使命。我只是透过这个故事、透过故事里的世界，看见了许多鲜活的、可爱的人，想走进这个世界里，在无形中陪着他们走完各自的一生。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些可爱的人们，也越来越被他们或平凡、或奇特的人生道路所打动。到了这个时候，让故事进行下去的就已经不是写故事的我们，而是这个庞大的故事本身了。
两年来，我是作者团里活儿干得最少的，虽然也代劳过小说主剧情、写了不少番外、尽量坚持每天审稿，但由于课业紧张和个性实在太过懒散（后来还加上了要哄女朋友），经常活儿干一半撂了挑子就瞬间消失；长此以往，梦弱智就成了这本小说剥削和压榨的核心对象，头发上的毛也越掉越少，终于在两个月前的某次聚会中被我瞧见了他闪亮的天灵盖。摸着良心说，除了嘲笑他越来越少的毛和三年来没有性生活的事实之外，我还是挺感谢这个把我骗上贼船的扑街的：感谢他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手撑起了这个故事，也感谢他把那些让我或喜或悲、或爱或憎的人物带到了纸上。也因为此，每次在写作他们的故事、或是阅读关于他们的章节的时候，我都会为梦老板日渐凋谢的头发而深感心痛（和暗爽）。
但他似乎是不会后悔的——直到今天，每当他跟我说起故事开头那个骑着摩托车、在黄沙中飞驰的少年，脸上都会露出发春般猥琐而不加修饰的笑容。他告诉过我，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他想起故事里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个人，他都会为了这张面孔后的故事而感动。
两年前我会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现在我只会赞同他的观点。因为将近两年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也处于与他一模一样的状态当中。
这就是关于《界》的来历的故事——一个两个年轻人，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并用了数百个日夜，试着将其付诸实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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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梦梦一样，分割线上面的是我在几个月前刚签约的时候写的。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至少在人前不是），讲段子、抬杠和嘲笑梦长日减消失的毛发才是我存在的主要使命。出于这个原因，我刻意地把上面那段作者说从几千字删到了一千字出头……全文也基本都是在说段子。
考虑到梦长的作者感言实在是太丧太惨了，所以这一回，我们还是照常聊聊天吧。
前两天我晚上睡不着觉，被梦长从床上拉起来献祭灵魂，接着跟他讨论剧情；因为手头上刚好是沈园和蓝思琳的章节和对应的flag，很自然地就说起了这两个年轻人。讨论剧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啧，蓝思琳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让沈园被支开一下？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种蛮羞耻的感觉。作为一个已经十九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成年人，爱上一个自己参与创作的角色好像是件相当荒诞的事，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过两回了（上一个是伊斯特）。梦长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偏爱园园酱、不想让她跟蓝思琳那个死贱人一起经历困难的心情，狠狠地揶揄了我一晚上，说我不但是个变态萝莉控，还跟蓝思琳一样，是个喜欢被举起来摔来摔去的抖m。
虽然我在客观上接受这个事实的危险性（毕竟绝大多数萝莉控的下场在刑法里写着），也承认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极其严重地影响写作（梦长经常说我写园园和伊斯特看着像怀春），但和梦长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还有这个故事本身。当然，我也同样很喜欢我们的读者，虽然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嘲笑两位作者，而且似乎非常享受被我喊爸爸的感觉，可至少在他们短暂地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他们进入的不是网页上展开的几十万个文字，而是一个由我亲自参与创造的世界。
虽然有些草率，显得也不如梦长真挚，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抒情和感慨还是就此打住。接下来说点实在的、关于《界》的现状，以及它的未来的问题吧。
我现在在读大二下学期，课业比较紧张，暑假还有一次实习；事实上，我曾经想过跟梦长同步推进《界》的两条主线（让我来主写蒂玛线），但由于课业压力和《界》的特殊性（flag有时候比正文还多），虽然我常常处在强度比较高的工作状态之下（包括每天几千字的码字、按时上课、复习考试和哄女朋友），也只能勉强跟上一条主线的连载进度。
不过好消息也有两个。第一，梦长正在加快ec线的推进速度，可能会在一年内完成ec线的正文；第二，我在大三之后课业压力会逐渐减小，同时也将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界》的写作。即使按照不那么乐观的估计，在ec线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能对梦长的主要工作提供更有力的助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因为意外挂掉（比如我像今天一样在群里嘲笑女朋友长得像河豚被吊起来打死），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保证《界》的按时更新和完成的。
或许你也发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讨论过两位扑街作者有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看上去可能要扑街的故事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需讨论。
我刚刚接手《界》的时候，伊斯特还是一个性冷淡的金毛美妞，沈园还只是一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钢铁暴龙兽。两年过去了，伊斯特已经成了一个承担着沉重的过去、但依然不懈地在天空中寻找着属于她的星星的、偶尔流露出少女情怀的孩子，沈园已经是一个爱恨分明、没心没肺，除了能一拳打飞十个蓝思琳之外，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小妹妹。
我不打算像梦长一样长篇大论地渲染这个过程带给我的感受，因为这对于比较傲娇的我来说有点难为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结果：我了解这两个女孩子会想什么、会经历什么，远甚于我了解梦长的脑袋上还剩下几根头发。对两个善良而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抱有如此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们。
这还没完，我在《界》的写作过程里参与的角色大概也有好几十个，每一个都有着同样有趣的灵魂（比如那个被摔来摔去的抖m和那个经常被两个作者官方调戏的主角）。而梦长先生经历的则更多，毕竟他因为怕我忍不住剧透还藏了一大堆人物没告诉我（笑）。加上好多好多震撼的、感人的情节，《界》的两位主创绝对无愧于本书最死忠脑残粉的称号，也会是这本书最忠实的书迷。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这本书的两个作者脑袋都很铁。头铁到哪怕看这行字的小傻瓜们跑光了，他们也不会弃坑。
……当然，你们最好不要作出这种尝试。虽然我们的头很铁，但心灵还是挺脆弱的。
写到这里不禁仔细想了想，我现在十九岁，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日了，但过了也才二十——换句话来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走向社会、养家糊口，万一女朋友心血来潮，可能还要卖身买下上海迪士尼（她跟我提过三回这茬儿了）。可至少在这几年里，在我还年轻、还有心情和时间做梦的日子里，我还能干一件我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事——虽然是跟一个我很讨厌的，头发快要掉光光的人。
我们以后大概可以通过卖字挣钱，但即使嘴上再这么说着不忘初心，大概也写不出一个像《界》一样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但闲得要死，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的小脑袋瓜。
这篇字我写写删删了四五回，最后成功地把它变成了我参与《界》的写作以来写出来的、最烂的一篇文字——不过也蛮好的，适合我这种不喜欢表达自己感受的人，而且起码说了点有意义的话。那么好了，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珍惜这个故事。不过我想，我们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EC106.一生悲喜有谁知 山水迢迢我去时
“我还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七七小姐又收敛了笑意，看向蓝思琳：
“蓝思琳，你手上的坎字符是哪来的？”
蓝思琳下意识地摊出了手上碎成了两半的令牌，沈园看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
“啊！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蓝思琳愣了一愣，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七七小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呐呐道：
“沈妹妹……你的娘亲，可是叫做叶鸿影？”
沈园瞪大了眼睛：
“七七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七七的神情似是有些迷惘，轻声呐呐：
“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蓝思琳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枚坎字符，和剑魁刚才给你的，是一样的东西……是本来属于蜉蝣八魁中的花魁的东西。”
“不错。”七七小姐叹道：
“花魁叶鸿影……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名字。被故人之女所救，或许也是因缘所致吧。”
七七小姐的神情很是唏嘘：
“当年蜉蝣八魁里，我和你的娘亲相识最深，虽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了解花魁的过往经历和能力。仔细想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沈妹妹，你的娘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园黯然道：
“我是被娘亲收养的孤儿。娘亲她……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蓝思琳和七七又是一惊，心知这大抵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蓝思琳问道：
“七七小姐……花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七淡淡笑道：
“星空之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实力我却完全看不透。”
连身为九龙裔的七七小姐都看不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蓝思琳心底忽然生起一种非常敬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那断成两半的令牌递给了沈园，沈园面色茫然，接过了令牌，珍之重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坎字符的作用……只是当初和沈园刚来雾城的时候，我顺走了她的包裹，看见了里面有个锦囊，我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拆开看了。里面放着的就是这块坎字符。还有我们的老爷子师匠留下的字条。”
七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转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你的师父是师匠？”
蓝思琳无奈地笑了笑：
“姑且算是吧，那臭老头什么都没教我。”
七七好奇道：
“你们在世隐乡里，排行第几？”
蓝思琳道：
“我是老五，沈园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辈，是小师叔。”
七七感叹道：
“我只听说世外神隐乡除了师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一个军略武艺无所不通，被艾斯兰视为心腹大患的二弟子，还有一个天生异相，剑术超凡的三弟子，确实不知道还有五弟子和小师叔的存在。”
蓝思琳撇嘴道：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
七七笑骂：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戏精。”
蓝思琳笑嘻嘻道：
“承让承让，假扮成七七小姐的皆破先生也彼此彼此。”
七七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戏谑道：
“真不愧是和我睡了一晚的男人。”
沈园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蓝思琳浑身汗毛倒竖，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哦！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勾……勾勾勾勾……”
“没有！不是！我没有！”
“喝……喝喝喝……喝……”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有因！”
“睡……睡睡睡睡…………”
沈园像个纸片人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蓝思琳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脸，七七小姐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嫣然笑意，道：
“八魁的八卦符除了用作代表身份的令牌以外，本身也是一件世间道。
“所以，在皆破先生将我们复活以后，我便第一时间排查到了这里。以我对雾城的了解，这是藏匿和脱身的最佳地点。”
谢老板的神情似是有些诡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就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蓝思琳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雾城的水，确实是他下的毒。陨铁剑客和剑魁，也确实是被他引来的雾城。那些白衣人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线索。他也没有告诉我，促使皆破先生和剑魁进行决斗的真实目的。”
谢老板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嫌疑一直都很大，可我却从来不想去怀疑他。我本以为，他是整个雾城里，最不可能背叛皆破先生的人。”
蓝思琳诧异道：“为什么？”
谢老板道：
“实际上，他才是追随皆破先生最久的那个人。他本来是阳世雾城中的孤儿，处处受人排挤，每天都饥寒交迫。皆破先生把他带到了真正的雾城，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他，看着他慢慢成长。可以说，是皆破先生给了他一切，若是没有皆破先生，他早已成为了街边的冻死骨。”
蓝思琳心底感到很是沉重，没有说出话来。
“箭奴，铁面和花猫也背叛了皆破先生，其实是他教唆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向他们说明了他们早已是雾城游魂的真相，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复活的机会。”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想到了什么，道：
“是那些白衣人吗？”
谢老板道：
“不错。那些白衣人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们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或许虎爷的幕后主使真的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放进白衣人的身体中，让他们回到阳世。”
蓝思琳呐呐道：
“他们为了活着而选择了背叛，情有可原。可虎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背叛皆破先生……甚至不惜坦然赴死……”
谢老板叹道：
“他在咬破嘴里含着的毒药前，跟我提起了你。”
蓝思琳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谢老板道：“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事，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
蓝思琳讶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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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107.自古无情唯远道 此时不屑是相思
八月二十号，雾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雾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叼着半只皱巴巴香烟的猴儿在自动售卖机前苦恼地翻着口袋里的硬币，恰逢憨憨傻傻的纤夫扛着一大箱货物经过，猴儿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猴儿笑眯眯地搓着手，和纤夫有说有笑地聊着些什么。
热闹的客栈里，累死累活的店小二捧着好几碟菜，往老饕的桌子又放上了两盘。老饕正风卷残云地吃着桌子上的精致饭菜，边上的餐盘摞了好几摞。对桌儿的醉鬼翘着二郎腿，满脸醉意，仰着头呼呼大睡，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城主府下，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头发棕红吊儿郎当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旁边娇小女孩的脑袋，控着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了半圈，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才慢悠悠地离去了。
虎爷已经死去。找到幕后真凶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已经断开。但是这并不妨碍蓝思琳走在街上的好心情，他在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知道幕后的家伙是谁，七七小姐会不会又被人算计啊？”
沈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
“那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笑意。
“她可是……雾城的皆破先生啊。”
城主府的越激动：
“老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应该拿去开连锁店，然后越做越大！到了后面，就可以把老板你的煎饼卖到全世界各地去，然后我就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老板家的煎饼了，哇！实在是太棒了！如果老板娘她……”
蓝思琳猛然把头从煎饼堆里拔了出来，探过对桌一把按住了沈园的嘴巴，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板……她……有些……吃糊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王老板讪笑着挠了挠头：
“好……好……”
“她其实是想说……”蓝思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老板做的煎饼这么好吃，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如果老板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的话，这份热情，一定会有人可以感受得到的……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的！”
王老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小老板。”
……
剑魁已经走进了荒漠里。
他背负着笨重的巨大棺材，尽管棺材中已经空空如也，当他的脚踏在黄沙之上时，依然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没有停步，艰难地从黄沙中拔起脚来，往荒漠深处走去。
那是雾城以北，广袤无垠的一片大沙漠。
是与葬剑寮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沙漠里，就当做剑魁早已死在了烟魁的那一剑上。
如果他没有被黄沙所淹没，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也无妨。
……
沈园望着雾城的南城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喔哦哦——”
“要不是你提前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真的会吓一跳……不，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啊！！！两个雾城耶！”
蓝思琳虚着眼，鄙夷道：
“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结果又看见雾城的南城门时，脸上的表情远比沈园要精彩的多。
“走快一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咱们要干嘛啊？”
蓝思琳微微笑道：
“我们去城主府。”
别厅里的小方桌雅致依旧，檀香静默地燃烧着。
只是坐在对桌的人稍微有些不一样，除了蓝思琳以外，还多出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女孩。
谢念念坐在妈妈的身旁，和沈园大眼瞪小眼。
城主夫人依旧是那般恬静而温柔，柔声问道：
“茶点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些松饼……”
蓝思琳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的，夫人。我们只是今天就要离开雾城了，顺道来拜访一下夫人，顺便看一看念念而已。”
“……毕竟我答应过她，有空会再来找她玩。”
蓝思琳朝谢念念眨了眨眼睛。
谢念念好奇问道：
“蓝思琳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蓝思琳正待说话，沈园便得意洋洋插嘴道：
“我是他的师叔！嘿嘿……是不是超厉害？”
蓝思琳支起了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沈园耍宝。
“师叔是什么？”
“呃……就是师傅的师弟师妹吧？”
“哇，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比蓝思琳哥哥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比他厉害！”沈园看起来和年仅八岁的谢念念特别聊得来。想来是心理年龄相仿的缘故……
“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学武功的吗？”
“呃……这个……”
旁边的蓝思琳懒洋洋插嘴道：
“我们是学猴戏的，这位沈姐姐猴戏耍得特别厉害，不信你让她给你耍一段，本色出演，跟真的猩猩一模一样！”
“哇！是真的吗？”谢念念闻言，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我还从来没看过猴戏耶！”
“蓝思琳！你！你……”沈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念念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沈园脸蛋变得通红，支吾道：
“我……我真的不会……”
“什么叫不会？！一直以母猩猩形态示人的沈园老阿姨终于在可爱小妹妹面前拾回自尊心披上了人皮了吗？”
“你！……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在一旁的城主夫人看着三人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身旁的谢念念，道：
“念念就不要再捉弄姐姐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园陪着谢念念闹了一阵，给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世隐乡的故事，两个相差了快有十岁的女孩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快地便成为了好朋友。蓝思琳则是关切地询问了城主夫人一些关于这边雾城的事情，和夫人讨论了一些治安，管理方面的问题，时不时也介入沈园和谢念念的聊天插科打诨，别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轻松。
直到下午的时候，蓝思琳才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沈园死死地抱着谢念念，两人念念不舍地简直就像是去亲戚家串门玩上瘾了的小孩——怎么叫也不肯回家那种。蓝思琳在离去时，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念念的头，笑眯眯地小声问道：
“念念，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答应我的话回头我就叫沈姐姐寄好吃的给你。”
谢念念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啊？”
蓝思琳对着谢念念伸出了小拇指，念念愣了愣，下意识地也伸出小拇指勾住。
蓝思琳温柔笑道：
“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了，有什么烦心事了，再怎么样都好，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好吗？”
谢念念撇嘴道：
“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他的！我每个月都能梦见他呢。”
蓝思琳笑道：
“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
……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雾城的北城门。
这是他们最初进来的地方，他们现在也要从这里离开，踏上新的旅程。
还远远不到回去的时候，蓝思琳的历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旅途还会遇到些什么，他也没打算再去在意。
斜斜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沈园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思琳身后。这座雾城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了，她也这里经历了很多故事。可是故事总该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就没有办法去听另外的故事了。
沈园看着蓝思琳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道：
“喂，蓝思琳。”
“干嘛？”回应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啊？弱智问题恕不接待。”
沈园看着蓝思琳那副贱贱的嘴脸，心底一怒，却又软了下来，有些怯懦道：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了啊？”
越问到后面，沈园的声音便越小，不知为何，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脸上倏地飞起一片红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是心底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很是在意。在问完以后，她的心底就更加忐忑了。
蓝思琳头都没回，懒洋洋道：
“没啊，哪有哭？”
“什么！”沈园瞪大了眼睛：“你骗人！我明明有看见的！”
“那就可能是你瞎了，或者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看见了幻觉，要么就是没睡醒的时候把梦当成现实了……”
“你……你！”沈园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看见你哭了！你别不承认！而且还哭得特别厉害，跟个小屁孩一样！”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
“别天真了！哭的人其实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七小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那天她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蓝思琳蓝思琳，哎呦喂……”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哪有！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阴阳怪气道：
“哎呦，那就是有哭咯？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啧啧啧，你还是长点心吧，白痴……”
“……蓝思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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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雾·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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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人物图鉴：蜉蝣-烟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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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108
………………
进入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what’spastisprologue】
…………
正是盛夏。
庭院里却凉风习习，阳光明媚得丝毫不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这方无垠的庭院里，永远有着艾斯兰双子大厦空中皇廷穹，军神元帅甘道尔是艾斯兰人的支柱，那么，阿尔·艾斯兰就是艾斯兰的灵魂。
十四岁先王暴毙，继任国王；十五岁领军作战；经历了十七年的杀伐，让艾斯兰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这世上如果有上帝，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受上帝眷顾之人。
如果这世上有魔鬼，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令魔鬼颤栗之人。
此时的阿尔陛下，正端坐于皇廷正中的王座之上，尽管几个月前刚过八十大寿，看起来却全无廉颇老矣的沧桑之感。这个背负了亿万条人命的男人，就算是化作了一坯黄土，也能让见者心惊胆战。
宴会之上，无论是年迈伛偻的老臣，还是英姿飒爽的军人，当他们的目光看向王座之上的老人之时，都总会油然而生地感到敬畏。
那是真实存在的，艾斯兰的神祗。
只要阿尔陛下还在那王座之上，艾斯兰就永远不会陷落。
哪怕他已是个老人。
这就是每个人心中笃定的事实。
人们的心情很是安定，世俗的纷乱，与暴徒党的小打小闹，完全无法影响他们此时宴会的心情。政务大臣莫尼公爵脸上的皱纹快要耷拉到了脖子上，带着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遥遥对着阿尔陛下恭敬地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又一饮而尽，再勉力装出一副不胜酒力摇摇欲坠的模样。一旁穿着繁复礼服的波顿伯爵满头大汗，极不自在地握着酒杯站在角落，就像是一只被藤条勒紧的土拨鼠，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四处偷望，路过的人总忍不住投去一瞥好奇而嫌恶的目光；美丽的贵妇人穿着拖地的长裙，优雅地拈起长桌上蛋糕道：
“如果痛苦不能忘记，就请你们想一想自己现在为什么还没有死去，然后用力地活下去，可以吗？生活……总会有很美好的地方的。”
克莱希为三位小姐一一行了饯别礼，对侍立一旁的求不得点了点头，三个女子抽泣着，哽咽着，在求不得的搀扶下，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克莱希仰起头来，惬意地吸了一大口空气，笑眯眯地环顾四周，问道：
“我带来的‘特约嘉宾’还有很多，有谁感兴趣想要看一看的吗？”
场上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每个人都是面色苍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彻底确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克莱希，而是一个疯癫的魔鬼。
没有人敢再出声指责克莱希。
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成为出头鸟的下场，就是像莫尼公爵那样，被迫将自己最隐秘最无法公开的把柄见诸于世。
那绝对是比死亡还要凄惨的结局。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深切地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喉间涌出，身体都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那个癫狂的男人，他的手指前，牵扯着无数条无形的线，那根线将穿透在座每一个人的脊髓，控制他们的神经，操纵他们的余生，将他们当做牵线傀儡，玩弄他们的性命。
彻头彻尾的梦魇。
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只要他一念之间，整个艾斯兰的国家政体都可以在刹那间陷入绝对的混沌，最终分崩离析。
一片静默。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
“既然是这样，”不知道为何，克莱希那双从未收敛笑意的眸子中，倏地掠过一丝落寞：
“那我们就直接快进到最后的环节吧……”
克莱希转头，望向皇廷深处，那张王座之上，沉默而坐的老人。
“可以吗……”
“父亲。”
艾斯兰的国王，阿尔·艾斯兰，沉默地看着皇座之下，自己的第三个亲生儿子。出乎意料的，他的眼神很是平静，没有悲喜，没有哀怒，没有失落，没有绝望。颤抖着的女仆科罗娜捧着只有两只高脚杯的盘子，递到了克莱希的手中。克莱希端着那盘子，慢慢地走到了皇座之下，单膝跪立。
国王浑浊的眼睛转了转，终于出声道：
“你终于还是来了。”
“是的，父亲。”克莱希恭敬地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对于眼前的这个，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整个艾斯兰命脉，权倾朝野，甚至就连他也无力再阻止的年轻人，国王会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什么都没有。
因为他早已知道了一切。
早在十四年前，当他意识到那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灵魂中潜藏的恶魔之时，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一个国家的运行，就像不断向下扩散的树形图，是由高层的权力者领导更低一层的权力者，层层递进，最后落实到平民阶层的。而在这个权力政体当中，拥有绝对权力的，当然是一国的君主。而早在十四年前，阿尔陛下便已经意识到了，在他之下的那一层，所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管理者，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把柄而沦为了克莱希的狗。
从那时候开始，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就像是棋盘中孤零零的一枚将军，被囚禁在小小的皇宫之中，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默地等待那个最后结局的到来。
艾斯兰早已不属于他，他沉默地坐在王座之上，日复一日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早朝，管理着国家的事务。
哪怕他心中深知，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徒劳的。
只是。
国王问道：
“为什么是今天？”
克莱希沉默。沉默良久，他忽然说道：
“有一个女人。”
“女人很年轻，有一头瀑布般的红发，是个很美的女人。”
“女人再美，终究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惊艳的天赋。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女人是面包店老板的女儿，做着很普通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一辈子就这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结束自己的一生。”
“女人终究是女人。十七八岁年纪的女人，总会对爱情有着可爱又天真的憧憬。很幸运的，女人在某天提着面包篮，穿过了正在游行的街道时，看见了军队最前面，骑着马的男人。”
“女人对男人一见钟情。很幸运的，男人也因为那一头红色的长发，而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那个女人。两人就这样因缘际会地相识相恋，最终女人成为了男人的妻子。”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爱情故事，不是吗？带着一点点幸运，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遇上了王子的故事。”
国王似乎有些动容，依旧保持着缄默。
克莱希话锋一转：
“可是，童话的结局总是在王子和公主成婚以后就结束。生活却不是如此。”
“接下来的生活里，女人像是因为那一次的相遇，而花光了毕生的所有运气。以至于从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爱情的快乐。”
“女人是男人的第三个女人。男人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或许总是会有很多女人的。所以，在不久以后，男人就遇见了新的女人，第四个，第五个女人。那个女人和男人的爱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两三年，便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
“男人为女人修筑了寝宫，女人在寝宫里陪着孩子长大，等待着丈夫的归来。他明明就在同一座宫中，却永远没有再回来，只是几层楼的距离，却是如隔天涯。”
国王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克莱希继续平静道：
“男人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她病死的那一天。她积忧成疾，身体每况愈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疾病不在身体，而是在心里。女人没日没夜地对她和他的孩子诉说着同一个爱情故事，那个以公主和王子完美成婚作为结局的故事。只有那个时候，女人的脸上才会浮现出美丽的笑容。更多的时候，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待着男人的到来。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她都没能见到那个男人。”
国王轻轻闭上了眼睛。
克莱希道：
“那一天，是八月二十号。”
今天，是八月二十号。
国王轻轻叹出一口气。
“但是……”
克莱希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神里……
没有一丝悲伤。
他的眼神里，徜徉着怪异的情绪，像是温柔，像是愉悦，像是狂热，像是圣洁……却完全没有悲伤的影子。
他竟然在笑。他笑着，带着天真的，快乐的情绪：
“我的母亲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我之所以在今天过来，只是恰好比较无聊而已。”
他的笑容越来越温柔：
“我没有兴趣接手或者是摧毁你一手建立的艾斯兰帝国，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一个背负了上亿条性命，拥有无数气运在身的男人，玩剪刀石头布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无往不利。”
场上的贵宾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克莱希缓缓站起身来，轻柔地步上台阶，带着笑容，慢慢地将盘子递到了国王面前。
克莱希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神色：
“盘子里的两杯酒，有一杯放进了剧毒的番木鳖碱。你先选一杯，然后我会把另外一杯喝下去……超好玩的，不是吗……”
说着，克莱希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就连手上的盘子都开始有些颤抖。
国王深深看了克莱希一眼，竟是也轻轻笑了出来。
他伸出手，取过了一杯红酒，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陛下！”
“阿尔陛下！”
“天啊！”
场上震惊的呼声不断响起，仿佛炸锅一般。
克莱希将盘子丢在地上，将另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抹去了嘴角腥红的酒液，笑眯眯地看着王座之上的老国王。
此时此刻，曾经的枭雄，阿尔·艾斯兰，终于像是一个垂老的老人。他浑浊的目光深深地望进克莱希的眼睛，缓缓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一个抽搐，瞪大了眼睛，艰难地想要坐起，伸出手来，颤抖地，缓慢地伸向克莱希，似是想要抚摸他的面庞。他浑浊的眼睛里似是荡漾着慈祥的神色，随后像是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老国王手中拿着的酒杯被克莱希取过，老国王失去了一切，滚下台阶，再也没有动作。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的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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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109
近两个月以来，艾斯兰发生了无数大事。
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成为了刽子手杰克案件的嫌疑人，被法庭传唤；第一序列重犯横空出世，一时间满城尽是通缉令；二皇子约瑟夫被传出精神失常，失去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被挟持后暴毙；利文哲上将在誓师日重新归来，用一场突如其来的叛变摧毁了艾斯兰人的希望后坦然死去；七棱大楼的崩塌；暴徒党世隐乡大弟子李默存和恶名昭彰的“鬣魔”柳拂衣的出现……
满城风雨，人心飘摇。
而就在今日，从极星宫里又传出了一个震撼全城的消息。
国王暴毙，由三皇子克莱希继任新王。
人们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艾斯兰各地，从街头到巷尾都开始弥漫着疑惑和忧虑的气息，各大网络论坛出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集体崩溃，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各种各样的阴谋论调开始出现，人们质疑二皇子为什么会突然精神失常，质疑数个月前仍精神矍铄地在全城直播中发表演讲的阿尔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暴毙，质疑一向沉稳实干，显然更有资格继任国王的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为何杳无音信，可是极星宫中全无任何回应，八月二十一日，登基典礼将会照常进行。
登基典礼举行的地点是极星宫前的双子广场。
届时将会由三代帝师阿斯玛阁下为克莱希殿下加冕。
这将会是大都会成立以来第一场登基典礼。仓促得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混乱得让全城都满是疑云。
大皇子迪塞尔依旧没有出席此次的加冕典礼；二皇子约瑟夫早已深藏宫中接受精神治疗；四公主向来不参与任何政事，所以依旧没有出面。艾斯兰的直系皇族子弟中，竟然只有六公主丽黛儿出席了典礼。
双子广场的周围早已水泄不通，卫兵们拉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隔离带，紧张地维持着秩序，附近的七个街区都已经封锁了一切机械和车辆的通行，尽管用肉眼看去，依旧能依稀看到典礼场地中那一张张只会在新闻报道中出现的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面孔，却完全无法清晰地看到其中的状况。
所有大楼外的巨大显示屏都切换了频道，对克莱希皇子的登基仪式进行全程直播。不知是否错觉，直播摄像头下的那一张张公爵伯爵的面孔都似乎有些阴翳，在自己的座位上显得很是坐立不安。
艾斯兰人的灵魂，阿尔陛下忽然离世，再加上新国王的登基，这是远比一年一度的建都日还要重要上无数倍的事情。
没人会不关注这场登基仪式，无论是商人还是学者，本地居民还是外民，年轻人还是老人。或者是通过家中的显示晶屏，或者是酒馆墙上的电视，或者是大楼的显示屏，每个人都在通过不同的方式密切地关注着登基典礼的经过。
人群中忽然引起一阵骚动，那是因为直播镜头中终于出现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家喻户晓的人物。
艾斯兰的宠儿，艾斯兰第一美人，天之骄女，皇室的六公主，阿尔·艾斯兰与娜塔莉亚·v·阿兹穆海因之女，丽黛儿·艾斯兰。
此时的丽黛儿公主殿下穿着简朴的黑色礼裙，胸前挂着一朵白百何，安静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微微低着头，清丽的面容满是憔悴，眼睛里没有焦距，眼眶淡淡泛红，再也不见那活泼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继丽黛儿之后，重要的人物也开始相继出场。
三代君王的帝师阿斯玛阁下，极为传奇的老人，琴棋书画军略礼仪无一不通，先后教导了先王诺尔，先王阿尔，以及这一代的七位皇子皇女。据说他已经有一百多岁的高龄，看起来却依旧精神矍铄，长长的眉毛几乎要垂到了下巴，负着手笑眯眯地坐到了王座之侧的小椅子上。
军神阁下甘道尔，对于这位传说人物的事迹早已无需多言，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全城人民都沸腾了起来。这位艾斯兰前无古人，也绝对后无来者的唯一的元帅，是受尽人民所敬仰的存在，其于人们心中的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堪称精神支柱的阿尔·艾斯兰陛下。自从大都会建立，国家日益强大后，老军神便已少有露面，如今在登基典礼中重新出现，当然也变相成为了默允克莱希登基的意思，这对于艾斯兰的人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定心剂。
甘道尔阁下没有再穿上那件挂满功勋的军装，却是穿了一身西装，胸口同样挂了一朵小小的白花，他从红毯上走过，却没有走到王座之旁特属于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向了红毯一侧贵宾席，在丽黛儿的身旁座位坐了下来。
对于军神阁下突然的行为，丽黛儿似乎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军神大人……您好。”
军神大人正襟危坐，没有转头看丽黛儿，口中却轻声问道：
“很难过吗？”
丽黛儿愣了愣，眼眶一红却，抿起苍白的嘴唇，摇了摇头。
甘道尔轻轻叹了口气，微微闭目，道：
“坚强是好事，有勇气也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决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新的契机。”
丽黛儿惊了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依旧没有说话。
甘道尔又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正在做的，是就连我也做不到的事情，你还打算坚持下去吗？”
丽黛儿眼中掠过一丝茫然，轻轻低下了头。
甘道尔又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身旁静静坐着的丽黛儿，这个从小时候开始就经常一身脏兮兮地让他抱的刁蛮妮子，似乎已经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只是这份倔强的性子，终究还是没有改变。
甘道尔又闭上了眼睛，叹道：
“你们这些孩子啊……”
贵宾席里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随着乐队开始演奏，登基典礼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克莱希在万众瞩目中，穿着军服走上了红毯，远处的街道上顿时变得热闹非凡。克莱希依旧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温柔微笑，在贵宾们敬畏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上了王座之前。总是眯缝着眼睛的帝师阿斯玛站起身来，极为恭敬地对克莱希行了一礼，意味深长笑道：
“恭喜殿下荣登宝座。”
克莱希歪了歪头，笑道：
“今后也继续陪我玩下去吧……”
“老师。”
帝师阿斯玛不着痕迹地对克莱希眨了眨眼睛，便颤颤悠悠的走下台阶，在演讲台前站定，干咳了两声，用他那断断续续的气音开始了典礼致辞。
冗陈的致辞过后，便是繁杂的庆祝仪式，人们先是表达了对先王故去的哀伤，为阿尔陛下举行了无比盛大的葬礼，而后便是奏乐，舞蹈，钟鼓。到了最后，才是各位臣子爵士按辈分一一上前向新王行礼，以此表达对新王的认可。
一系列的环节结束以后，才是最后的加冕仪式。
这也是民众们最紧张的环节。
人们都很好奇，在先王驾崩的情况下，将会是谁来手持皇冠，代替为新王加冕祝福的人。直到三四名女仆簇拥着王冠从场上出现，再将王冠郑重地交给丽黛儿公主殿下时，艾斯兰各处才发出了热闹的欢呼声。
艾斯兰所选定的加冕人，不是德高望重的帝师阿斯玛，也不是传奇的军神甘道尔，而是新王的妹妹，艾斯兰的宠儿，丽黛儿公主。
在万众瞩目中，丽黛儿公主提起裙摆，郑重地施了一礼，方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盘子中的王冠，在热闹的音乐中，一步一步走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
那可是克莱希。
丽黛儿一直喜欢着的哥哥。
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从小到大，都一直待她温柔如春风的哥哥。
那个有着全天下最好看的笑容的男人，此刻正即将加冕为王。
为他加冕的人，是自己。
那个人正在王座上坐着，笑眼如初，就像是阿尔莱斯山的天堂瀑布泻下时扬起的轻柔水雾。那双眼睛曾经让她在无数个日夜无法入眠，曾经让她不顾父王的阻拦毅然逃出极星宫，只为了追查零星半点能够为他洗清冤屈的证据。
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丽黛儿走到了台阶之下。
她捧着王冠，抬起头来。那个男人就那样笑着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宠溺，让她心跳加速。
她往上走。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脸上泛起潮红，将彻夜未眠，眼泪流干的憔悴神色也冲去了少许。
她继续往上走。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手里的王冠也在轻微地颤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她继续往上走。
那个男人，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她可以看到他眉眼里的温柔，可以看到他轻轻微颤的睫毛，可以看到他脖颈的轮廓。
她来到了克莱希的面前。
克莱希笑着，轻轻说道：
“好久不见了，我可爱的妹妹。”
有风起。
丽黛儿浑身都在颤抖，温暖的热流流遍全身，她的眼底溢出泪花，王冠在空中飞起，打着旋，划过抛物线，跌落在地面上，她的手她的身躯在以诡异的频率颤抖，她像是鬼魅的黑白的蝴蝶，飘忽着虚幻地真实地穿越了短短的距离，扑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带着在手里忽然出现的匕首。
时间在静止。贵宾席上的人凝固了惊讶的表情，甘道尔白发飞扬，慢慢闭上了眼睛，坐在一旁的帝师阿斯玛睁大了眼睛，浑浊沧桑的眼珠里写满了兴奋和狂热，人们惊讶的叫声定格在空中，电视台的导播员仓皇地把手按在了中断直播的按钮，匕首闪着银光，带着冷冽的死亡气息，带着丽黛儿飞蛾扑火，玉石俱焚的勇气，划破空气，一点一滴地前进，指向克莱希的脖颈，最终在触碰到他皮肤前的一毫厘，悠悠停止。
克莱希好奇地看着那柄匕首，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肌肤，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尖锐的刺痛感。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细而长，他眼里的笑意没有褪去，他笑着，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紧咬牙关的丽黛儿，轻轻道：
“丽黛儿，我们小时候一起上过帝师的历史课，你是不是问过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丽黛儿紧咬牙关，没有说话。她用尽全力，那柄匕首却不能再进寸毫。
克莱希笑眯眯道：
“你当时问的是，‘为什么艾斯兰这么多代国王，不是病死就是老死的呢？难道就没有哪位祖先是被人害死，或者意外死掉的吗？’”
丽黛儿紧紧抿着嘴唇，闭起了眼睛，泪水从颊间淌下。
克莱希的语气越来越温柔了：
“现在，你知道这个秘密的真相了……”
克莱希仰起头来，笑意盎然：
“请容我介绍一下，伊莉娜，守护了艾斯兰子嗣一千年的家伙，她是个人偶哦。”
丽黛儿握着匕首的那只右手，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握着。
手掌没有温度，也没有柔软的质感，手掌的主人，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人偶。
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是人偶，因为她的做工尽管不算粗糙，却早已沾惹了岁月的痕迹。可以看得见褪色的肉粉色质感的皮肤，可以看见布料上的些许污渍，可以看得见肢体上的关节。这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很精致的人偶，但是她从头到尾，身上的每一个针脚，都似乎在述说着故事。最让人震撼的，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偶，却有着一双真实的，栩栩如生的，碧蓝如海的眼睛。
哪怕肢体再如何僵硬，哪怕做工再如何粗糙，当你看见她的那一双眼睛的时候，你便觉得那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双眼睛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情感，仿佛有无数灵魂在其中交织，直到最后，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化不开的哀伤。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倘若世界上有一双如此悲伤的眼睛，看见它的人，心底或许会结冰。
克莱希轻声道：
“她是我们先祖最伟大的作品，是超越了时间和‘法则’的存在，她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世’，而且，就连‘出世’级的强者，也无法伤害她。这一千年来，她都是作为艾斯兰的守护神而存在……这就是当年懵懂的你不经意问出的问题的答案，艾斯兰最早最初，也是最深刻的秘密。”
丽黛儿慢慢松开了手，匕首跌落到地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清丽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克莱希。
她张口：
“父皇……是你害死的吧？”
克莱希笑道：
“算是吧。”
她问道：
“约瑟夫哥哥，也是你弄疯的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她问道：
“追杀伊斯特，也是你的主意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丽黛儿慢慢握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嵌进肉里的指甲沾着鲜红的颜色。她眼底又有泪光闪烁，最后一次，带着哭腔，呐呐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克莱希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带着微笑，慢悠悠的，带着戏谑：
“谁知道呢？”
丽黛儿吁了口气，轻声道：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克莱希忽然蹙了蹙眉头，急叫道：
“伊莉娜！”
伊莉娜几乎在克莱希话音刚落便已飘忽出手，忽然一拳打进了丽黛儿的上腹，丽黛儿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
鲜血中有苦杏仁的味道。
王座之下是鲜艳的红毯，鲜血隐没在红毯中，仿佛从来不曾有过。唯一能够证明其存在的，只有丽黛儿。
她的嘴唇鲜红得像怒放的玫瑰。
她的皮肤苍白得像稚嫩的百合。
她的发丝散乱得像飞扬的柳枝。
她躺倒在地上。
她的眼神空洞得，什么都不像。
……
……
……
……
……
艾斯兰元历48年8月21日。
艾斯兰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因行刺国王，被判终生流放，剥夺艾斯兰户籍姓氏，不得进入都城。
同年同日。艾斯兰三皇子，阿尔·艾斯兰与瓦莉拉·雅什之子，克莱希·艾斯兰，
加冕为新王。
……
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what’spastisprologue】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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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为什么我要跟着读雾五巫啊】
必备材料：铁，机动齿轮，led灯，蜕能残渣，熊孩子的小鸡模型，一份满满的爱♂制作步骤：
1、将它们组装起来。
2、为它起个名字。说明：性格易怒的暴躁小鸡，拥有强烈的领地意识，无论对方是谁都敢于上去啄一口试试口感。备注：不可食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FLAG摘录：【Frail Dust】
“蒂玛……喜欢……封艾……”
造物主在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就和在上一个世界中一样，它依然在无形中操控着世界上的一切，又隐藏在一切可见物的背面，几乎永远不可能被人发觉。事实上，如果和它在“上一个”世界中的行为相比较，它现在的行为甚至还要谨慎得多：不仅加强了操控一切的力度，更着意地加深了自己的隐藏。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也再没有一个如“那个人”般强大、甚至超出这个世界规则的存在了——因此，造物主往往是平静而自信的：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他的统治将永远地、牢固地延续下去，直到这个世界或是宇宙本身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造物主永远不会想到，这一次为他永恒统治敲响丧钟的，不是一个超出了世界规则、甚至能重新组建整个宇宙秩序的强者，而是一个由无数偶然与意外共同触发的、程序的微小偏离。
那是一个平凡的下午，外328区的太阳恰好滑过嘀嗒的塔尖，并将在四十五分钟又三十四秒后坠入远方的地平线。太阳的余晖顺着大地的轮廓徐徐漫开，把地表的建筑涂上了鲜明的对比色：背光的一面自然是沉郁的深灰，而朝向太阳的一面则是清一色的、耀眼的金黄。造物主感受着头脑中世界的成像，满足地欣赏着这平静的一切——也许它并没有“平静”与“安详”的感情性概念，但它至少知道，自己的统治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平稳地进行：尤其对于328区这个注定会成为多事之秋的地方，这样的平静与祥和，还真是来之不易。
造物主就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的。
起先只是一个信息节点的波动，然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波动的信息节点数量并不大，事实上直到所有异常的信息节点发送结束，这场信息波动也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但造物主已经绝望地感知到，自己所统治的世界中所发生的一切故事里，已有一个微小的事件偏离了他最终设定的轨道；而在“世界”运行的、纷繁复杂的过程中，这个微小的错误已经足够让计算的另一端如泉水般喷涌出千万亿种无法预测的结果，恰似一只扇动着翅膀、最终在几千公里外引起了一场龙卷风的蝴蝶。造物主很快就寻查到了信息节点的发出点，并成功调出了事件的三维信息成像：没有人会相信，在接下来的、短短二十七秒中发生的一切，将会永远地改变这个世界，乃至这个宇宙的命运。
阳光穿过向阳的窗子，均匀地铺到地上，温和地笼罩着一个金色头发、水蓝色眼睛的女孩。女孩穿着衬衣，天真地仰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女孩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一般，吐出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蒂……欢……封艾……”
整个宇宙陷入了一片死寂。大地上仿佛只有女孩心跳的声音。
“蒂玛……喜欢……封艾……”
她又说了一遍，声音无比地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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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玉楼仍是水晶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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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羵g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FLAG摘录：【Solitude】
如果世界失去了时间
至少还有遇见
定义时间的意义
就像我
在你有生的呼吸间，打马走过
在时间的旷野上渐行渐远
如果世界从此失去了眼睛
至少还有星星
定义眼睛的意义
就像你
仰望夜空时，听见星星碰撞着彼此
仿佛我仰望你时，眨眼的声音
在没有时间的时间里相逢
永远是这个宇宙里
最长的言语
把闪亮的双眼比作星星
永远是这颗荒凉星球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FLAG摘录：【Fly Me To The Moon】
《一夜》
我趴在吧台上，右手很不正经地撑着下巴。伊斯特偷偷抬眸望我一眼，迟疑了一会，终究是轻轻地开了口：
“封艾。”
我知道我发呆得有些久——在酒馆里工作的人，本来自然是不该发呆的。但我在修理铺里常年遭受摧残，到了这里还得被人当牲口使唤，只怕是会精力透支、英年早逝。因此也不答话，只是冲伊斯特笑了笑，不露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伊斯特，帮我看看老板娘在干什么。”
伊斯特看上去似乎被我转移了注意力，回过头看了看老板娘。过了半晌，又把头转了回来，仍是低着头擦杯子。
“别看了。”
“嗯？为什么？”
“她在看你。”伊斯特低头擦了会杯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过了片刻，才抬眼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复杂，“她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毛骨悚然。要知道，我在修理铺里偷懒的时候，也会有一个好看的女性向我投来不怎么开心的目光——一般来说，当我被她这么注视着的时候，距离我迎来生命中的下一场浩劫就不远了。我心有余悸地打了个激灵，一把抄起抹布，癫痫发作般地在桌子上飞速擦拭起来。一边还不忘向伊斯特使了个感激的眼神，只是那小妮子专心地擦着杯子，似乎没有看见。
匆忙之间，我怀着敬畏的心情看了看老板娘，却发现她的表情有点不对——她确实是在看着我们的，但眼神又不像是幽怨和愤怒，仿佛隐隐地闪动着某些悠远的情绪。只是酒吧的灯光太昏暗，这情绪也只是在她眼里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总不好意思看见伊斯特因为我太晚休息。
……
“喂？玛丽安娜，你瞧着那两个傻小子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再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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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Toxic】
《毒》
在封艾进入大都会的大概两年以前，一个邋遢的中年人尝到了玛丽安娜酒馆的第一杯toxic。
玛丽安娜酒馆通常通宵营业，但时近上午、旭日东升的时候，往往早就没什么人了。但那天上午，玛丽安娜却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有个家伙赖着没走。
玛丽安娜脸上笑得温柔，心里却很是不满：如果是早几年，她大概会把这个让她没法儿打烊睡觉的男人揍翻在地，再把他的狗头塞进他的屁股。
中年人的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路边的草堆，一双眼睛或许还有些好看，但却浑浊得像呵上了一层薄雾的玻璃珠，往往是慵懒地半闭着。尽管如此，这个看上去要死不活、随时都会晕过去的家伙，却有一样令玛丽安娜倍感意外的技能。
他很能喝。
在喝干了半个玛丽安娜酒馆之后，这个看上去随时都会猝死的家伙还没有半点要醉的意思，甚至伸出了一根手指，对这个酒馆表示了鄙视。就这样，在即将忍无可忍、把对方一瓶子敲死之前，玛丽安娜笑盈盈地端出了她为这个讨嫌鬼临时打造的杰作——一杯足够灌倒一头大象，甚至加入了小半杯医用纯酒精的烈酒。
玛丽安娜笑里藏刀地看着他，希望他能露出某些让她愉快的表情，最好是直接因为酒精中毒死掉。但中年人露出的表情是让她出乎意料的——在第一口下肚之后，他的眼睛几乎是立刻便亮了起来，仿佛行走在黑暗中数十年的人第一次见到了阳光。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玛丽安娜，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抱着好奇的心态，玛丽安娜不顾那人疑惑的目光，低下头在杯子里浅浅地啜了一口——顿时，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味道啊：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清香忽然在鼻腔炸开，香气仿佛是恶魔的拥吻，仿佛是真正的毒药，在须臾间入侵了她的大脑，又渗透了她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头脑置身于天堂，轻盈得可以忘记一切忧愁，心脏却炙热地宛如坠入了无间地狱，仿佛失恋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心头绽开……
玛丽安娜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酒杯，无数份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人眼见不对，抬了抬慵懒的死鱼眼，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喂，怎么啦，这么快就喝失智啦？
“它叫toxic。”玛丽安娜忽然说，“很久以前，我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但我不知道它应该是怎么样的一杯酒……拜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所赐，我现在算是尝到了。”
中年人看了看玛丽安娜，突然玩世不恭地微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右手的手腕：“我明白了。你这人还真他娘的有意思。”
“嘁。”玛丽安娜带着嘲弄的表情摇了摇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远方平线上如白线般直入蓝天深处的极星宫，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明白个屁，你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中年人很解风情地放弃了争论，微笑着偏了偏脑袋，算作承认。接着便把右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自己昨晚到此刻的全部酒钱。
在他把手伸进口袋的一瞬间，玛丽安娜似乎看见，他右手的手腕上绑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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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Valentine For World】
“你好啊，欢迎来到这里。想问我些什么？”
“嗯……殿下，我很想知道一下，您怎么看待未来的皇位归属和艾斯兰的前途？”
“啧，糟糕的问题。”
“哦？您的意思是……”
“站在这里，你最应该好奇的难道不是极星宫里的郁金香开过多少次花么？”
“奇怪的问题，不过花倒是挺美的……克莱西殿下，您为什么想跟老臣谈起这种问题，是因为鲜花和这个世界之间没有令人烦恼的关系吗？”
“哈，恰恰相反……波特公爵，鲜花是全艾斯兰和这个世界之间关系最紧密的东西了。”
“您是说……”
“是的——又或许，是和我眼里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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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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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缺月何为不久圆】
《第一万零一个》
在八岁那年，玛丽安娜做了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因为一个操作意外，她用一根烧火棍第一次杀死了她自己。
死亡着实是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对于玛丽安娜而言尤是如此。她是皇宫中烧火女工收养的女儿，平时的戏耍的区域几乎只停留在后殿的锅炉房中，自她有记忆以来，曾见过的生人大概还不到五个。当血从脖子上汩汩地涌出来的时候，小玛丽安娜躺在地上，竟然感到有一丝释怀——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够尽早结束这样毫无意义、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人生，倒确实是一种不大不小的解脱。
八岁的玛丽安娜——我们不妨称之为玛丽安娜一号——并不知道，她短暂的生命中还留下了一个遗憾。如果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不是在闭着眼睛、意识模糊地等死，她可能还能看见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从她的胸口爬出来。
对于玛丽安娜一号而言，她的生命还有一个更大的遗憾——如果她再多活几秒钟，可能就能看见三年零四个月以来遇见的第一个陌生人。
偷偷溜进锅炉房里的克莱西目睹了这个足够在绝大部分十岁儿童心里留下终生阴影的画面。说实话，这个画面实在是太他娘的惊悚了：即使有一万个孩子看到了了这一幕……大概也会有一万个疯掉吧。
克莱西是第一万零一个。
当然，那个刚刚从……从自己胸口爬出来的玛丽安娜是不会具有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的——很显然，虽然她自从被“制造”出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特殊的再生能力，但她自己却被包括在了那一万个正常儿童当中。此时此刻，她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躺在血泊中的自己身前，怯生生地看着几步开外的、那个斜戴着王冠的英俊王子。看着他毫不见外地露出了春天般温暖的微笑，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向自己走来，看着他蹲在自己身边，无比自然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风。
“等你好久了。”克莱西挑了挑眉，嘴角无奈地扬了扬，眼睛里止不住地流泻出几分笑意，右手则毫不顾忌地擦了擦玛丽安娜身上渐渐凝固的鲜血。
“真是的，女孩子可不能把自己弄得太脏啊。”
作为艾斯兰帝国史上最成功的人造人武器之一，玛丽安娜虽然在襁褓中便被同情她的女工偷偷抱走收养，但仍然保持了与原设计几乎无二的“功能”：在以后的岁月里，她逐渐熟练了分裂出另一个自己的技巧；虽然因为缺乏锻炼、潜意识强度只能支撑两个个体同时存在，也足够为艾斯兰立下无数奇勋。然而，在玛丽安娜的“运行”过程中，仍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差错：在设计图纸上，新分裂出的玛丽安娜不应当继承上一个个体的任何记忆，而只有为艾斯兰帝国效忠的初始本能。但在实际应用中，所有的玛丽安娜，似乎都继承了对克莱西的信任与好感。
这个奇特的现象当然有无数个科学的可能：或许是玛丽安娜的原始本能中被错误地输入了克莱西的信息，或许是克莱西在此后的岁月里偷偷对自己的手下动了手脚。但玛丽安娜始终偷偷坚信着的是，从她第一次遇见克莱西的那一刻起，这个年轻王子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就已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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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Mirror】
星星的童话
几个月来，我写了很多关于伊斯特的小故事，也帮偷懒的梦弱智主笔过伊斯特的章节。这次就让我休息休息，说说我和伊斯特的故事吧。
在两年前，梦长试图把我拉上贼船、一起参与《界》的写作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个骑车摩托在沙漠与废墟间飞驰的少年，也关于一个穿着大红色裙子、穿梭在自己混乱的一生中的女孩。在那时，《界》的故事还没有成型，故事的两个主人公也都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那个女孩却几乎是在我想象出她的瞬间便吸引了我。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晰地回忆出她首次在我脑海中出现时的样子：她环抱着腿，坐在328区中的、某座金属废墟的的就是这个推送里附送的这一张。这个画面完全由我设计，也完全反应了我对伊斯特的直觉：对于在命运中挣扎了许多年的伊斯特而言，她的内心一定是纠结和痛苦的。在无数个没有人的深夜里，当她久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或许已无数次地在幻想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我却在最终的画作里看到了一个这样的伊斯特。她用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静静地看着镜子中那把亦真亦幻的手枪，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而在她的瞳孔中则闪烁着晶莹的亮光，仿佛我在仲夏夜晚仰望夜空时，所见过最明亮的星辰。
也就是是从那时起，我逐渐地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伊斯特：她或许是个清冷的、抑郁的、痛苦的人，一直肩负着命运的重量，在错乱的人生中踽踽独行；但除了承受命运所施加给她的一切，她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向星空抬起自己美丽的眼睛，去寻找那些遥远的亮光。这个道理或许很俗套，但它却是真实地存在着的：哪怕是在最黑暗的夜里，只要还有人相信星星的存在、并在夜幕中抬起头来寻找星星的亮光，那么无论是那个仰望夜空的人、还是这个黑暗的世界，就都还没有沦落到应该绝望的时候。
在ec线正式开始之前，梦长找到了我，让我写一句话，作为ec卷的卷首语；我几乎想都没想，就把那句话敲进了聊天框：把闪亮的双眼比作星星，永远是这个荒凉星球上流传的、最美的比喻。
伊斯特的一生不是一幕跌宕起伏的人间悲喜剧，而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在最黑暗的夜里仰望着夜空，寻找属于她的星星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FLAG摘录：【Fireworks】
雨已经下了一整夜了。
封流右手夹着烟，左手抠着脚丫子，很没有形象地坐在钟楼顶层的某个窗口。细小的水珠顺着屋檐飞速地滑落下来，连缀成一片密集的雨帘。
唐唐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双手抱在胸前，却不知为何久久地没有说话。直到距离凌晨十二点还有不到三分钟的时候，才幽幽地开了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封流没有回头，淡淡地掐灭了手里的烟：“等烟火表演，没什么新鲜的。”
“等这个干什么，这么大的雨。”
封流没有回头，只是把手伸入口袋，又掏出了一根香烟。
唐唐的语气依然冷淡得吓人，但却与平时和封流说话的口气有了天壤之别——要是赶在平常，她恐怕早就露出危险的笑容，开始对这个不靠谱混蛋的单方面屠杀了。但唯独在今天，她却保持着惊人的克制。
今天又是大都会的建都夜，按惯例会举行每年一度的烟火表演；而封流其人虽然毫无生活情趣可言、满嘴能跑航空母舰，却年年都喜欢在这一天来钟楼顶层住上一晚，看看大都会方向升起的烟花。
唐唐平日里虽待人淡漠，实则是个察言观色的天才，几乎可以熟悉的人的一个面部表情中看出他此刻全部的心境，但唯独对每个建都夜里的封流捉摸不透；出于好奇地去问，他却每次都能给出些奇形怪状的答案：类似于“元二十一年的烟花表演其实是我点燃粪坑引起的爆炸”啦，“听说今年的烟花里掺了艾斯兰国王他爹的骨灰”啦，又或者是“我曾经用烟花击落了一辆飞在天上的虎式战舰”啦——总而言之，答案的花样倒是千奇百怪，却一个比一个离谱。到了今年，唐唐虽然依旧前来查看封流的举动，却早已知了趣，更懒得再问了。
两人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凌晨的零点过五分——当时间刚刚进入这一分钟的时候，在远处那座宏伟的、灯火辉煌的空中都市的上方，一道淡淡的、拖着光尾的亮点突然升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道、第三道、乃至第无数道，直到点亮了整个艾斯兰的夜空。封流淡淡地看着远处盛开的烟花，忽然把手上的香烟一抛，缓缓地站了起来。红色的火光在雨幕里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有点遗憾的是，那一晚的唐唐没有看见过封流的正脸，自然也没能看见他脖子上的饰物。那是一个贝壳形状的小吊坠，透明的琥珀里夹着一张浑浊不清的黑白照片：一个绑着头巾的年轻女子看着昏睡在床上的、年轻英俊的封流，目光里满是爱怜。此时此刻，这两张年轻的脸庞正在微微闪耀的、烟花的光辉中反射着温柔的火光，如同焕发了青春的生命。
但唐唐至少可以看见此时封流的背影，看见他向远方眺望的、无言的身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已经满脸胡茬、沾满了世俗尘埃的中年男子，在烟花的照耀下，竟重新变得像是一个风度翩翩、不可一世，在烟火中与爱人第一次邂逅的少年人了。
细细数来，第一颗烟花升起的时候，距离封流昂首阔步地向死亡迈去，还剩下三百六十九天二十三小时又五十五分钟——到了那一天，他将打光自己身上所有的弹夹，在军政大厦外的广场上辗转着死去。那是他一生中最后的时分，却也是他自邂逅艾玛之后所拥有的、最接近幸福的片刻：在那个晚上，他履行了自己一生中唯一实现的诺言，和那个已在漫长岁月中湮灭的女子一起，看见了艾斯兰史上最美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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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Instant】
平安夜
人的一生是如此漫长，但碰见彼此，却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罢了。
白鼠爬上案台时已是午夜。世隐乡并没有丰富的夜生活、也没有把平安夜作为一个值得大肆庆祝的节日，因而此时的窗外早已是一片黑暗。无边的夜色通过案台边的窗户，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白鼠窸窸窣窣地蹿过桌面，扯了扯女孩的头发。女孩正撑着腮帮子发呆，案台上的油灯在黑夜中荡开悠悠的暖光，温和地笼在她的脸上。女孩的眼神像夜一样沉郁，看不出是悲是喜。面前摊着一本巴掌大小的日记本，页脚早已起了卷，显然是被来回翻动过很多次。
“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没有理会女孩的惊呼，只是熟练地跳进了女孩柔顺的金发里，舒服地打了个滚。女孩被它逗得酥痒，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它的下巴。
“别闹。要出发了。”
阿尔萨斯却仿佛不肯离开。倒不是它没听懂主人的话，利克斯坦鼠是这个世界上智商最高且最忠诚于主人的动物之一，甚至可以通过简单的肢体语言与人交流。除非是主人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思的。
女孩叹了口气，把阿尔萨斯轻轻地放进了胸口的小口袋里——阿尔萨斯很快便感受到，口袋里紧接着就放进了另一样东西：那本只有巴掌大小的日记本。阿尔萨斯费解地挠了挠自己头上的毛：这本日记本上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绝大部分记录都是两个重复的汉字。主人房间中的陈设极其简单、几乎只有必须的家具，但却把这本本子当成宝贝，实在是令鼠费解。
又过了好一小会，那个熟悉的、代表着主人出发的信号却仍然没有出现，阿尔萨斯也好奇地从口袋里探出了头：主人坐在桌前，呆呆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主人很快就看出了阿尔萨斯的疑惑，迟疑了一会，突然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阿尔萨斯，我好看吗？”
阿尔萨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自己平日里冷漠得如同冰霜、在那个人离开后仿佛就彻底断绝了人的感情，却在此刻面颊飞红，美丽得让神祗都为之窒息的主人。就连她美丽的眼睛也在这短短的片刻中焕发了光彩，清亮的眼波在剪水般的双瞳中微微流转，闪烁着某种遥远细微、又明艳夺目的亮光：像是数年前那个平安夜里漫天绽放的烟花，像是宇宙最深处闪烁着的、遥远的星辰……
阿尔萨斯呆呆地点了点头，而几乎与此同时，它便感受到了那个代表着主人出发的信号。在此之后，他们会经过一段漫长的旅途，重新见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彻底改变那个人一生的轨迹，甚至是回到足够遥远的过去，与那个人拥有一个与之前不同的初逢：为了这可能的一面，已经心如死灰、邋遢了好长时间的主人，甚至换上了那条那个人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大红色裙子。
人一生的时间是如此漫长，即使对于作为特殊存在的伊斯特而言，她也在生命中拥有无数不同的“瞬间”。但对于世界上的任何两个人而言，他们在这广袤宇宙中初次碰见彼此、照进对方的生命，却仍只有那无比短暂、却又无比珍贵的一个瞬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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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鸿沟之上】
《鸿沟之上》
在某个夕阳西下的下午出现在亡雁崖前，是老王八很长时间以来的习惯。
鉴于他已经是个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特地前往某地、只为了欣赏他已看过无数次的夕阳，似乎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但亡雁崖的夕阳确实是极好的：在他身前不足一丈处，光秃秃的砂岩地面骤然下陷，如刀切斧凿般地形成了一道足有数千米深的沟壑；垂眼向下看去，似乎连阳光都不能到达谷底，所见之处，唯有一片幽暗的黑色。
沟壑的另一头几乎同样遥不可见——这条峡谷足有数万米宽，在一侧的地面向另一头远望，地面已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此时此刻，浓郁的斜阳正在地平线上缓缓下沉，隔着峡谷看去，竟仿佛是直接被峡谷中的黑暗所吞没了。
老王八就在这片漆黑的深谷前坐了许久，突然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话。他仍然注视着眼前苍茫茫的天地，这句话也仿佛是说给这片天地听的。
但正如他所猜测的，他的身后却有个人。
“啧，又一个找上门来的神经病。”
……
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老王八应该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多年前，在同一个地点，他也曾向另一个神经病说出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老王八没有现在悠闲——因为他正在赶路。
赶路时的老王八看着倒是很轻松，表情悠哉悠哉的，身上一点汗渍都没有；但他脚下的大地显然承受不了他老人家可怖的重量：每当他那只穿着陈旧布鞋、稳健得如精密计算过的脚落到坚硬无比的砂岩地面上，他的脚底都会伴随着一阵沉闷的碎裂声展开一小片细密的裂纹。
远观这片开阔苍茫的大地，他的背影依然显得无比醒目——在他如黑点般渺小的身躯上，层层叠叠地堆着一座如高塔般的杂物：这杂物山似乎比328区郊外的垃圾堆还要高得多、也要包罗万象得多。不仅包含了许多废旧金属，也包括了许多平常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奇怪物什。
也正因为此，当李默存突然出现在老王八眼前的时候，实在有些蜗牛站在高山面前的卑微感。但他的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只是用洋溢着温和的目光打量着这只老王八和他身上的高山，偶尔眨眨眼睛，表示好奇。
相比之下，倒是活了足有几万年、见多识广的老王八先生有些不大自然。看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神情谦和的年轻人，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真没想到，来找我的居然是你这个混小子……”
李默存倒是表现得很是淡然，大概在过去的岁月中没少碰过钉子：“传闻杂货铺先生天下大小诸事无所不知，人间贵贱物什无一不有；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被叫做杂货铺先生的老王八却没有半点受用的样子，而是急忙冲李默存摆了摆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少跟我来这套。我自己比谁都明白，能找着我的都是神经病……”
……
身后的人竟不吃惊，也不说话。而是缓缓地向杂货铺先生走来，最后竟径自在他身边坐下了。
杂货铺先生也不转头，只是依旧看着远方的天空。过了好久，天空中忽有振翅声传来，一群大鸟排着长队，迎着夕阳飞去。
身边的人好像斟酌了一番，才终于缓缓地开了口。有些出乎杂货铺先生的意料，传来的竟是一个有些平淡清冷，但颇为动听的、少女的声音：
“那是什么？”
“大雁。”杂货铺先生打了个呵欠，挠了挠屁股，“挺好看的一种鸟，小崽子很欢脱，也不怕人。就是有点愣，十多年前差点给灭绝了。”
少女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好奇的情绪，朝着他微微侧过了头。杂货铺先生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是给某个神经病救回来的吧。”
……
那小子脸上全没吃瘪的反应，模样倒是有几分尴尬，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默存愚拙，听不懂杂货铺先生话里的意思。”
那被称为杂货铺先生的老王八却只撇撇嘴，没什么解释的兴趣；又转念一想，念及那姓郁的之前在他这边干下的破事，心底更加不悦。只是懒洋洋地看看李默存，没好气地开了口：
“这和你没关系。你家那老东西门下几个小混蛋我就算没见识过，也是，连续飞行四万米却实在有些难以为继，因而每年都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在迁徙到此时坠崖而死。百年以来，竟将大雁的族群折损了十之八九；再这样下去，了，默存只是看见了这边的异象，前来拜见一下先生的。”
杂货铺先生又好气又好笑，差点背过气去：“大哥，我这里有世界上所有的物品和秘密，而你这辈子只能见我一回。你刚刚点头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你脑子里发出的水声？”
李默存连忙停下了点头道歉的动作，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笑脸：“倒不是默存脑袋进水了，只是既然见到了杂货铺先生，便算是默存有缘；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好好珍惜，总不该对先生视而不见，那也不合礼数。先生你看，为了来见你，我特意采摘了一些山间的野果，还有我从亡雁崖谷底接上来的纯净山泉。师匠曾经告诉过晚辈，这里的水纯天然无污染，无论对人还是神兽都是大有裨益的……”
“……够了！”杂货铺先生嘴角抽搐不已，气急败坏地打断了翻东西翻到一半的李默存，“就问你一句话，我这儿有给你二师妹治病的药方，你要不要？”
李默存闻言，敛起了笑容，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可只过了片刻，他便换上了那幅惯常的、平和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得到了再失去的东西，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吗？”
眼看杂货铺先生目瞪口呆、如遭五雷轰顶，李默存才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而且晚辈跑得快，大不了在世界上多走几遭，一样是能找到给二师妹治病的法子的。”
杂货铺先生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你这种满脑子正能量的傻白甜是怎么成为那个老混蛋的大徒弟的？”
……
眼见天色已晚，李默存便活动了几下手腕，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紧接着，又展开了他那温柔平和、但在杂货铺先生看来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前辈，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给师妹煮饭煎药，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这句话，李默存便蹭地消失了。
就像他出现时一样，无影无踪。只有一阵清爽的风，倏地拂过杂货铺先生的眼前。仿佛他是在和一个很久未见的老朋友行普通的告别礼，而不是永远地告别这座世界上最值钱、也被最多人觊觎着的宝库。
杂货铺先生在原地呆立了好久，才摇了摇头，继续往前方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竟有些想念这个在不久前才被他希望立刻消失的年轻人了。
杂货铺先生走到峡谷对面已经是三天以后。如他所料，深谷的对面的大地也是一片同样的死寂：平坦的砂岩，无际的旷野。一轮斜阳慢慢地滑下天幕，将在不久后在地平线上缓缓地坠落下去。
忽然，他听见了前方传来的、一阵清脆的鸟鸣。仿佛心底的某根弦被拨动了一般，他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过去。
不远处一块比较平整的沙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近百只小雁。它们的身边是新鲜的野果和泉水，似乎才被放置好不久。
看着面前这个长得画风奇异、驮着一堆垃圾的老王八，首先发现杂货铺先生的那只小雁发出了警惕的叫声，冲着他扑闪起了翅膀。杂货铺先生撇嘴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这个小家伙的脑袋。
这当然是李默存先生的所作所为——除了这个身负人间第一轻功的呆子，世界上绝没有人会花功夫干这样的傻事。
杂货铺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但他的表情很快便僵在了脸上。
“这小鬼头……把我不要的果子和水都拿去喂鸟了啊……”
……
杂货铺先生看着面前的少女，终于收起了汹涌的回忆，换上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喂，小家伙，你又想拿什么来跟我做交换啊？”
少女淡淡地说出了那句简短的话，清澈的双眼如冰封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杂货铺先生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叹了口气。
“啧，怎么又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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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风车】
布莱恩特先生走在石板路上，两条长腿以惊人的步幅向前行进，显得很是匆忙。
对于在这个边陲小镇上担任了许多年地方官的布莱恩特而言，平静的生活既能让人心情舒缓，也在无形中消磨着他的锐气与耐心。对于好歹加入了艾斯兰公务员编制、渴望尽早攀升的他而言，在这个安静祥和的镇子里聊此余生虽不见得是个坏事，但似乎总有些让人怅然若失。
正因为此，当他听见那个消息时，激动的情绪几乎全然盖过了怀疑与紧张：至少在他平静的人生中，终于出现了些许改变的可能性。
布莱恩特先生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个视力不佳、口齿含混的白发老农跑到他府上、满脸惊恐地给他汇报的消息本身有多诡异：他家的农场里，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人形生物。
布莱恩特先生踏进事发现场的时候，那个挂在风车上的生物体正在痛苦地哼哼。看到它的一瞬间，布莱恩特先生便低下了头，捏了捏眉心：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个家伙的样子都实在是太过有伤风化了……
这个生物的身体是赤裸着的，将它干瘪苍白、布满褶皱的皮肤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而这皮肤上还布满了无数的伤口与污渍，仿佛是把一只老猴子扒光了毛、丢在屎里搅拌两天之后得到的效果。除此之外，它的身上还挂着许多破碎的布条，这又让它仿佛是一个被搅拌机打碎了的拖把墩子；加上它半秃不秃的头顶、乱七八糟的胡子，即使真是天外来客、或是降世神灵，也让人很没有对它进行一番研究的欲望……
布莱恩特很是无语地挥了挥手，思考了一阵，下达了“这货是个外星害虫，打死就行”的判断，说罢转身就往自己的府邸中走去。可很快，一名村民便胆战心惊地追上了他。
“布莱恩特先生……希望您能回事发现场一趟，那个外星害虫好像没那么简单。”
“怎么？”布莱恩特并没有再去被那玩意儿膈应一番的打算，因此只是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那货莫不是还能变身，此时已经把在场的人都给吃了？”
“不……不是这么回事。”那个样子淳朴的农民往身后看了一眼，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他好像忽然说人话了，说自己有名字，叫什么格尔多……”
元48年7月21日，誓师日翌日。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孤身入都城，于万军阵中挟持艾斯兰上将格尔多·芬兰多尔飞行三千里余，后者经此而不成人形，最终在818区被淳朴善良的赛德村村民打断双腿及四颗门牙，并就此退伍。
这则消息传到偏僻的赛德村时已经是一个月后，当时的村民们，包括地方官布莱恩特，没有任何一个人将风车上的外星人与那位失踪已久的格尔多长官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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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藏】
藏
1.
在伊斯特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之前，坐在床上的沈园已经变换了好几个姿势。
盘着腿坐似乎不够好看，抱着双腿又有些不够老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儿上，又实在太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等着老师挨训的小学生；按沈园活泼好动的天性，恐怕还没等向伊斯特交代完此番前去大都会的事宜，就会全身发痒、难受得屁股着火。
在门把手旋转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原本正在床上极不自在地扭来扭曲的沈园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蹭地坐了起来。紧接着，她以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下意识地摆出了她最习惯的那个姿势——双手抱在胸前，严肃地挺着腰杆，下半身则翘起了老成的二郎腿。
看着伊斯特的左脚已经踏入了房间，沈园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在心里偷偷地念叨起来：没错，这个样子一定很有范。沈园，你可以的！
伊斯特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在门后向沈园投来了好奇的眼神。沈园不露声色地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垫，示意伊斯特坐到她的身边。
目前的形势实在太过完美，沈园脸上还是一副高深莫测、姐是老司机的样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啊哈哈哈哈哈，我的演技真是太完美啦——此时此刻，只要按照计划、微微抬头，居高临下地投去一个充满了慈爱和关怀的眼神，一定能让小师妹佩服得五体投地，相信她这个小师叔的实力！
更重要的是，这个表情她已经对着镜子练习了足足两天。只要她使出来，肯定是手到擒来、百发百中！
伊斯特乖巧地走了过来，轻轻地坐在了床单上。突然，她用余光发现小师叔沈园正看着自己发呆，表情有些奇怪。
伊斯特好奇地偏过了头，秀气的嘴唇微微地抿了抿：“……小师叔，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说正事吧……”
沈园如梦方醒，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藏在背后的手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苍天啊，她练了足足两天慈爱的俯视，居然忘了伊斯特长得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
2.
“……咳，伊斯特啊，舍予姐这次要你回大都会虽然仓促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嗯，咱们年纪都不小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保持心态平和，不要到处闯祸就好了，不要动不动就做那种把别人摁在地上揍啊，丢上楼之类的事情。不过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就大胆地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出头的……”
沈园的这一番腹稿虽已在肚子里打转了两天，但在刚刚受了二人身高差的刺激，早已紧张得忘了大半，听得伊斯特云里雾里。而沈园那刻意摆出的、老气横秋的姿态也着实有点好笑，就像是只趾高气昂的小母鸡。
也亏得伊斯特性子恬静、涵养够好。被她莫名其妙地东拉西扯了半天，也只是淡淡地点着头、偶尔“嗯”上两声，侧着头认真地倾听下去。
直到听到那句“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伊斯特才终于有些按耐不住，露出了好奇的目光。等沈园说完了话、示意她开口，便犹豫了一会，微微地垂下了眼眉。沈园虽看不清伊斯特此时的神色，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此时的她的神情一定有些奇怪：
“小师叔……我们还没成年呢，我和你都是十七岁……”
沈园一边尽力作出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暗地里却已把自己的大腿掐得通红；只好收拾情绪，向伊斯特抛去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哎，你有所不知，虽然我年纪跟你一样大，呃……但是作为一名长辈，我现在已经是个阅历非常丰富，心思非常非常成熟的老油条了……”沈园边说着这句话，边艰难地伸出了手，向床头那个摆着许多杂物的大柜子够了过去，想够到柜子边上挂着的那个巨大的帆布包，“而要做到这样，多体验一些丰富的生活是必须的。来，伊斯特，作为历练的一部分呢，你这次去大都会的时候……”
——帆布包里是空的，也不知道沈园打算要做些什么。但沈园个子娇小，够到那个包裹实在有些费劲；身子一个趔趄，不但人扑倒在了床上，还把整个柜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一下，沈园费了好大功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不止堆满了杂物，就连她历尽千辛万苦、藏在杂物堆后边的一大堆娃娃都翻倒在了床上，堆得比坐着的伊斯特还高。伊斯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一退，却恰好瞧见了从娃娃堆里挣扎着爬出来的、脑袋上犹自挂着只猴子布偶，显得颇为尴尬的沈园。
伊斯特低下头去，又悄悄地偏过了脑袋；白皙的手掌半托半掩地扶着腮帮子，脸上的表情细微却无比精彩地变化了几下。沈园见状，便知道自己这下算是糗大了，不着痕迹地拿下脑袋上的猴子布偶，欲盖弥彰地往身后塞了塞，发出几声没营养的干笑。过了好一阵，伊斯特方才平复下来，明媚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斟酌着向沈园开了口：
“……小师叔，你找我来做什么？”
“呵……呵呵……嘿嘿……”
3.
第二天早上，沈园醒来时天还没亮透——倒不是她突然改变了睡懒觉的习惯，而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让她实在很难睡上一个好觉。
她双手环抱着腿，下巴枕在膝盖上，神态看上去似是有些委屈。末了，索性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幽幽地叹了口气。
“计划失败了……”
这妮子精心筹备了整整两天，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伊斯特回头给她捎上一帆布包的零食回来。在确认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彻底告吹、自己也将和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失之交臂以后，她整个人都显得低落了不少——至少这会儿，她看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呼地一下、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抱过了身旁一个比她还高的娃娃。又苦恼地眨了眨眼睛，不情愿地翻了个身。
大概是觉得还不过瘾，便索性在这张对她来说十分宽敞的床上，像根蛋卷儿似的、呼噜噜地滚了几圈。又忽然泄了气般地翻到了床边，颇为幽怨地把自己嵌在了墙角里。
“烦死了，又没成功。做大人真是难死了……”
想到自己昨天功败垂成的表演，沈园不觉有些懊恼，狠狠地掐了掐自己怀抱的布娃娃。过了一会，又生无可恋般地用娃娃蒙住了头，从厚重的棉絮中传出了闷闷的声音：
“哎，为什么小师妹就那么沉稳啊……真想立刻变得跟她一样。”
沉默了好久，沈园才从头上缓缓地移开了那个娃娃，一双腿如同树袋熊般交缠上去。过了一会，她用下巴抵着娃娃，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又不知为何，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小师妹长得那么可爱，倒是能活泼一点就好了。”
此时此刻，伊斯特正坐在前往大都会的火车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地闪过她深不见底的眼眸。天已破晓，暖白色的晨光把地平线上稀薄的云朵逐渐变得透明，车窗外的水田中泛着耀眼的闪光，在被微风稍稍压弯了身杆的高大稻叶间依稀可见。阳光渐渐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展露出来，顺着天穹的弧度悄悄蔓延开来，洗出一片晃眼的碧蓝。伊斯特依然怔怔地看着窗外，美丽的眼睛在阳光中变成了透亮的浅蓝色，如同盛夏时节灿烂阳光下澄澈的海水。
对座的少年看得有些痴了，又不知该如何向伊斯特开口，只好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撑起了下巴，看着窗户里倒映的她。少年不知道的是，三十分钟零二十八秒之后，他那臃肿得犹如一座大山的背囊里会无比恰到好处地掉出一把汤匙，而这把汤匙会永远地改变他们二人的一生。而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一个从少女怀中无意滑落的挎包，已经预示了他们命运的改变。
伊斯特有些晃神，一时间竟没能想明白，平时习惯轻装出行的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带上一个小包。想了好一会儿，映着正变得愈发灿烂的阳光，她才极不为人注意地微微弯起了嘴角；终是嗤地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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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FLAG摘录：【Lord of Iceland】
1.
克莱希，我的孩子。
你出生的那天，整个艾斯兰的天空云层翻卷、大地也为之颤栗。
我的儿子。我骄傲地看着你成长，带着所有人的希冀与深爱。
艾斯兰——那曾是一片千里冰封，银装素裹的地方。
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我们的祖先带领着不曾放弃希望的人们从永夜走出。
身躯总有一日会成为枯骨，但是荣耀会镌刻在艾斯兰家族每个人心中。
你要记住，我们的姓氏，源自千百年前，我们一直赖以生存的那片疆土。
你要记住，我们一直都是以智慧与力量统治这个国度。
你要记住，艾斯兰的子嗣永远不会放弃最初的信仰——
我们是永恒的守望人，至死方休。
我们是驰骋在长夜中的战士，唱颂忠魂的歌者，挣扎在血海中的不屈者，刺破永夜的光芒。
我们将会献出一切……守护这片土地。
终有一天，我会灯尽油枯。而你，将成为凛冬的引路人。
2.
clancy·iceland.
美妙绝伦的名字……
我将永远不会忘却那个冬日的黑夜。
天空在颤栗，大地在悲鸣。
我看见了花在开，蔓延向世界尽头；我看见了火在燃烧，焦黑的土地。
我看见了血……与海。
我的血脉在哭泣，人类的灵魂悲颂……我知道，这个世界终将会为你臣服。
历经千百年的煎熬，我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克莱希·艾斯兰。你是永夜。你将成为人间一切的罪恶。永恒的岁月即将破碎，你会是每一个人的梦魇……
你将会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至高的王。
我静候着。
3.
孩子……你和妈妈一样，有着红色的头发。
但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拥有着果敢、坚毅的眼眸。
孩子，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快乐。
你是上天赐予我的宝物，我幻想着此后的每一天看着你一点一滴的成长，巨大的幸福包围着我。
我希望你两岁的时候，可以学会说话；你的爸爸抱着你，你们在花园里转着圈。
我希望你五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唱诗；孩子们都会羡慕你，漂亮的小女孩会对你暗许芳心。
我希望你八岁的时候，可以学会踢球。你会认识很多朋友，你跑得很快，摔跤受伤的时候我会为你包扎。
我希望你十二岁的时候，可以学会爱。看着你小小的眼睛里溢出的喜悦，我或许会流下泪来。
我希望你十五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坚持。
我希望你十六岁的时候，可以学会果敢。
我希望你十七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忍耐。
我希望你十八岁的时候，可以遇到心仪的女孩。
我希望你十九岁的时候，可以找到自己的理想。
我希望你……我希望你……
克莱希·艾斯兰……我的孩子。
原谅妈妈在你还未长大的时候就幻想了这么多事情。因为你，我的人生充满了色彩。
无论你的将来会是如何，你始终会是我的挚爱，就像你的爸爸一样。
只要幸福、快乐就好了。
……我的孩子。
4.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地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
他是克莱希·艾斯兰，被冠以这片人世最荣耀的姓氏，并终将颠覆这一姓氏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FLAG摘录：【十全大补丸】
十全大补丸
如果那个世界里有木乃伊，蓝思琳在醒来时一定会由衷地感慨，自己怎么会被包得像个全身粉碎性骨折的木乃伊一样。
由于在禁闭室里试图挖洞逃跑却被卡在了狗洞里、又在被困狗洞时对林舍予进行了恶毒的吐槽，他被刚好路过的林舍予赏了一记标准的狗头爆裂拳——这一拳的力度倒是计算得不错，恰好让他沿着自己刨出的狗洞，被打回了禁闭室里。
当然，他身上的十二处粉末性骨折、三十七处皮下出血、以及不计其数的擦伤，就完全是计算之外的内容了。
最令蓝思琳绝望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收治他的，还是那只身材娇小、却足能用两只手指把他给撕了的母老虎。
更令蓝思琳绝望的是，此时此刻，那只母老虎已经推门走进了医务室。下一秒钟，他将保持着全身上下不能动弹的僵硬姿势，斜着眼睛与那只母老虎尴尬地面面相觑。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这种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仅一秒钟过后，母老虎的拳头就已经锤在了蓝思琳仅存的、仍然露在外边的脸上，并摁着他的脸，在病床上持续不断地来回揉捏了好几下。
“果然是你这只棕毛猴子！”沈园柳眉倒竖，看着拳头底下脸部完全变形、呻吟不止的蓝思琳，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啊，本小姐最讨厌你们这些没事干就到处惹祸、然后被舍予姐姐一顿教训的人了。每次给你们疗伤都要花掉我好多界能，真是累得要死啊！”
“所以说……”蓝思琳好不容易才从沈园的拳头底下挪出脸来，虚着眼道，“那个欧巴桑就是仗着有你这个活体十全大补丸才对我们肆意施加暴行的吧唔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爸爸！！”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园才余怒未消地把拳头从蓝思琳的脸上拿开，故作老成地把手环抱在胸前，严肃地看了看蓝思琳：“行了，把右手给我伸过来，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两人仍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有些僵硬。沈园气得一下子没了架子，狠狠地锤了锤床沿：“棕毛猴子，你手呢？”
蓝思琳悲愤地看着沈园，眼睛里几乎要淌出泪来：“我抬了好久的手了，但是它好像是断了……”
沈园无奈地掐了掐人中：“你就不会换一只手吗？”
蓝思琳眼睛里的泪花更明显了：“我这么久没说话就是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左手抬起来，可是……可是我身上被你舍予姐姐锤断的手好像不止一只……”
沈园差点给当场气晕过去，又赏了蓝思琳一顿脸部按摩。蓝思琳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感觉有一只手扣在了自己的脉门上。
……
“十二处粉末性骨折、三十七处皮下出血、一百一十七处擦伤……”沈园的手仍然紧紧地扣着蓝思琳的脉门，一股界能如温暖的细流般汩汩地注入蓝思琳的血管当中，嘴里还恨恨地挖苦着蓝思琳：“舍予姐姐为什么不干脆下手狠一点，把你打死了算了啊……”
蓝思琳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我也觉得她下手轻了，我宁可立马变成骨灰盒子也不要落在母老虎手里。”
蓝思琳很快就听到了自己额头上响亮的爆栗声，也听见了这只母老虎在自己耳边愤怒的咆哮：“臭猴子，本小姐就应该撒手不管、让你气血紊乱而死，省得在你身上浪费界能！”
蓝思琳闭着眼睛，悠哉地等了好久，手腕上的界能却始终没有断过；侧过眼睛，便看见沈园依然搭着他绑满了绷带的手腕，一张小脸累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发现自己在看着她的脸，沈园脸上的神色也接着发生了极为精彩的变化，最后定格为了一副半奇怪半嫌弃的复杂表情：
“喂，棕毛猴子，你再看我就打断你的腿。”
蓝思琳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
“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能亲自给人治病的十全大补丸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啊！！”
……这两个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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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C.Chapter.112
封艾猛然惊醒。.。
汗渍浸透全身，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坐起身来，支撑着身的双手清晰地感受着河滩碎石的刺痛感。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早已熄灭的篝火堆旁，‘插’着几支树枝。树枝，串着已经烤好的河鱼。
封艾心有余悸地眯缝起眼睛，环顾起四周来，小伊斯特也是刚刚睡醒，坐在地‘揉’着惺忪的睡眼，简陋的蓑衣从身滑落。另一侧的草席，柳拂衣正用葫芦给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喂水。
是梦吗？不是梦吗？
“醒了？”
柳拂衣的声音将封艾从‘迷’惘的情绪拉回，小伊斯特茫然地坐在地，凌‘乱’的发丝耷拉在额间，‘迷’‘迷’糊糊地看着早已化作灰烬的篝火堆。
封艾低下头来，脱下了手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右手背，那个复杂而‘精’致的圆形图案看起来黯淡无光，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纹身。
封艾握紧了拳头。这时，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来回抖了抖，探出两颗可爱的丸子头来。
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用咿咿呀呀的‘奶’音含糊道：
“柳掰掰早好。”
柳拂衣侧了侧身，拿过篝火堆旁的一串烤鱼，递到了身后：
“随便吃点东西，我们要继续路了。”
小葫芦接过了烤鱼，啊呜一声便啃了一大口，丝毫没有理会柳拂衣叫她小心鱼刺之类的嘱咐，眼睛里都要溢出幸福的星星来了。
封艾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睡眼朦胧的小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你也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愣了愣，眼睛转到别处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
不多时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柳拂衣将李默存重新扛到了肩，封艾牵着小伊斯特的手，沿着河岸下游走去。
柳拂衣虽然身体庞大，更是同时背负了李默存和小葫芦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身，腰间还挂着沉无的怪异铁剑，走在路时却不显沉重，只有腰间的大葫芦偶尔在摆‘荡’时发出轻灵的水声。
封艾紧跟在柳拂衣身侧，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柳拂衣忽然道：
“有心事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轻轻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师兄你好像什么都会做，实在是很厉害。”
柳拂衣道：
“这算不得什么。认识师匠前，认识师匠后，还有认识小葫芦后，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
封艾诧异道：
“你一直在过这种流‘浪’的生活？”
柳拂衣道：
“多少也算是游历过一些不同的地方吧，慢慢地学会了很多事情。”
小葫芦又忽然从背篓里钻出来，眨巴着眼睛，附和道：
“柳掰掰超厉害的！”
封艾和小葫芦面面相觑，又问道：
“小葫芦，这些天来，你好像还没有从背篓里出来过，真的不用活动一下吗？”
小葫芦倏地又钻回背篓里，没了影子，瓮声瓮气道：
“小葫芦从来不出背篓！”
亦步亦趋跟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乎显得很是好。这时，小伊斯特的衣服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了阿尔萨斯的身影，阿尔萨斯爬到伊斯特肩头，顺着她的手一路爬到了封艾头发，又窜到了柳拂衣的身，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背篓里。
小伊斯特惊讶地看着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悄悄抿起了嘴。背篓里忽然传出了咯咯的笑声，小葫芦又钻出脑袋来：
“好痒啊！”
她的手里捧着几颗向日葵瓜子，抬起眼睛来望着在她头话，‘门’外便踏进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李默存又艰难地转过头去，尽力笑了笑：
“三师弟，你好。”
柳拂衣提着几只烤好的野‘鸡’，坐到了李默存的身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默存苦笑：
“好像并不怎么样。”
柳拂衣平静道：
“你自己一个人闯进大都会，还能活着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李默存笑容越发苦涩：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柳拂衣将烤‘鸡’撕扯开来，道：
“吃点东西。”
李默存尽力想要坐起身来，尝试了一下，便又痛苦地躺了下去，不断地咳嗽起来。
封艾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不要勉强自己。”
李默存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对封艾笑道：
“谢谢你，封艾。”
封艾摇了摇头，愧疚道：
“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背篓摇摇晃晃地钻出小葫芦的脑袋来，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个机敏的小‘奶’狗一样仰起头嗅了嗅：
“好香哦！”
……
天亮之时，一行人再次启程。
柳拂衣背起背篓和葫芦，又将李默存抱起，扛到了肩头，李默存咳嗽了两声，虚弱问道：
“三师弟……”
“怎么了？”柳拂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庄的另一头行去，封艾和伊斯特紧随其后。
“你这几天都是这样扛着我走的吗？”
“嗯。”柳拂衣道：“有问题吗？”
李默存小声嗫嚅：
“好像有些粗暴。”
“如果你没有自不量力惹来一身伤的话，我不用扛着你到处跑了。”柳拂衣面不改‘色’。
李默存愣了愣，苦笑道：
“三师弟，你这样不好。”
“干嘛？”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二师妹。”
小伊斯特忽然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又颤了一颤，伊斯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地看了一眼封艾。封艾显然是意识到了伊斯特的想法，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是了。
回到了世隐乡以后，会见到那个静若处子，动如杀人狂魔的二师姐林舍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来说，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么一系列要命的离事件，和那个摧残了自己好几天的舍予姐姐肯定脱不了干系——毕竟要不是她执意要让自己跟着伊斯特去大都会，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封艾心底对那个‘女’人除了敬畏以外，确实生不起什么怨责的念头。
……毕竟那可是能随时打爆他狗头的林舍予呢。
这次回去，封艾大概可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休养，那个分配给他的小庭院，他才住了几天离开了，总得好好打扫一番才行。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妹妹肯定已经在世隐乡等他了，到时候肯定要把唐唐和封流的事情问清楚，再去见一见传说的师匠，‘弄’明白伊斯特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见一见尚未见过的世隐乡老四……
封艾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连心境也渐渐开始平和起来。
他们确实离开了大都会，那座光陆怪离，充满危险和机遇的城市。而回到世隐乡以后，他也终于不用再生活在刀尖之，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宁静的生活，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封艾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期待来。
封艾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也不觉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小伊斯特可以感受到封艾下意识将她握得更紧，看到了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微颤，像是微风下扑朔着翅膀的蝴蝶，空气隐隐‘荡’漾着风铃声。
封艾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小伊斯特，她可以看见他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然后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封艾仰头栽倒在地。
小伊斯特惊呼了一声，眼底满是惊慌和无助。柳拂衣诧异地转过头来，被扛在身的李默存怔怔看着封艾，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呐呐：
“他的灵魂……正在分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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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flag结算……
解锁fla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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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
——跳转pter.113
因为某些原因，导致pter.111章永远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2
诺兰已经启动，驰骋在天地之间，在荒凉广阔的土地上拖起一条翻滚流动的白烟。
迎面而来的风扑得小之脸有点疼，肩头上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毯子使其不至于脱落，忽然出声问道：
“艾哥。”
戴着护目镜的封艾侧过头来，在风声中高声应道：“怎么了？”
“我们真的能追上那个马戏团吗？”
“安啦，”封艾咧起他那标志性的大白牙：“只要跑得够快，什么都能追的上。”
“那追上了以后呢？”小之犹豫了下，又道：“我现在这幅样子……吉普赛人真的会愿意收留我吗？”
“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啊。”封艾俯下身子，又将油门拧了拧，诺兰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起来：“以后你也不要再去折腾那双手了，等它们长出来，以后再去做点代抄作业的活计，能事半功倍呢。”
“艾哥，”小之的面色有些苍白：“一点也不好笑。”
“嘿嘿……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如果唐唐在这里，估计会给他一个冷漠的零分。
“艾哥。”过了一阵，小之又说话了。
“嗯？”
“送我到那边去以后，你就要回家了，是吗？”
封艾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小之怔怔的望着远处的地平线，乱糟糟的头发扑腾在脸上，又道：“我去到那边以后，还可以回来看你吗？”
封艾再次沉默，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
“……或许吧。”
小之眨了眨眼睛，可能是风太大了，又可能是太久没有看见阳光，他的眼睛又干又涩，隐约泛起红来：
“艾哥，我又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了，是吗？”
“不会的。”
封艾几乎是立刻便斩钉截铁地作出了回答，却在说出这个答案后陷入沉思。当然，他没有沉默太长时间，重新开口时，语气已恢复了之前的笃定。
“你不会是一个人生活。世界那么大，总会有着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人，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自己的同伴，所以你不是孤独的。你从来都不是孤独一人，你以后也不会孤独一人……我向你保证。”
过了很久，小之才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过头来：
“艾哥……如果我真的去到了那边以后，可以给你写信吗？”
封艾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忽然涌上心头。他讶异地抬起头来把视线投向了窗外，对着无尽的黄沙瞪大了眼睛。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而迅捷，但在这无比短暂的一个刹那之间，世界上的时间却好像完全静止了。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封艾清晰地看见，整个世界都仿佛发生了一次电视机短路时的频闪。
恍然间，封艾觉得自己记忆深处中的某些东西多了一块，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漫上心头。
这个画面这个时刻，我曾经见过。
眼前是黄沙，在尽头处连接着湛蓝的天空。云雾舒卷半掩着斜阳，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封艾再次想起这个瞬间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在那个时候，他将审视着自己的每一次人生，惊讶于自己的生命竟能够衍生出如此多不同的可能，并回想起所有可能产生的那个：在那一刻，他本来如沙漠般平静而单调的生命，蓦然飘入了一片如玫瑰般明艳的嫣红。
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一抹红色。
猛烈的刹车声与碰撞声交错响起。
封艾与小之不受控制地飞出了诺兰。
在空中如花瓣极尽舒展的是红色的裙摆，在地上如湖泊肆意流淌的是红的血。
封艾被疼痛所唤醒，恍然回过神来，眼前的黄沙荒地上，除了诺兰和小之，赫然出现了一名穿着嫣红长裙的金色长发少女。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遮盖住的白皙皮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刀伤，还留着先前被诺兰撞飞时造成的淤青，双眸紧闭，看起来没什么生机饶是如此，依旧掩饰不了她那惊心动魄甚至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美丽。
封艾彻底怔住了，陷入深深的茫然之中，甚至忘却了身上翻滚擦伤留下的疼痛，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留意到在身旁呻吟着爬起的小之，慢慢地走到那名少女面前跪坐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紧紧闭阖的双眼。
少女很美，这是毋庸置疑的。与唐唐那钟天地灵秀的清丽不同，她的美给人的感觉是热烈而深沉的，宛如无尽黑暗中孑然独立，摄人心魄的一朵红玫瑰，似乎所有十七岁少女的美好都汇聚在她这里了。金色的发丝与鲜红的交缠在一起，构成了惊艳至极的画面，却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好像心底缺了些什么，莫名地哀伤起来。
“艾哥……她是怎么出现的？”小之终于挣扎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和封艾差不多的迷茫。封艾呆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前面本来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小之看了看封艾，又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有些犹豫不决：“艾哥，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封艾麻木地回应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却又顿了顿。
现在的当务之急必须是要把她放上诺兰，找个医院紧急处理一下。但是被全速行驶的诺兰撞出这么远，说不定已经伤到了某些骨头，如果轻举妄动反而会有造成二次伤害的危险。而且，封艾和小之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在日落之前找到那个正在去往329区的吉普赛马戏团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无论做出哪个选择，都会牵扯到另一个人的命运，这令封艾感到头痛欲裂。
少女身上除了被撞的伤痕以外，还有很多怪异的刀伤，鲜血正在往外汨汨流出，如果再不及时做些处理，只怕是会危在旦夕了。
封艾咬了咬牙，打定主意，正打算将少女抱起来的时候，身旁的小之忽然指向封艾身后，惊道：“艾哥，你看那边！”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去，远处那片本来空无一物的土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整排渺小的黑影，而且正在以相当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这里靠近。封艾眯缝起眼睛，心底猛地一惊。
那是艾斯兰的单兵作战用悬浮机车。
封艾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回收站偷听到的艾斯兰军人对话，方才意识到如今的艾斯兰军人来到32区似乎是为了寻找一名十七八岁的金发少女；而自己身前昏迷不醒的这一位，似乎完全符合艾斯兰军人的描述。
那群艾斯兰人是冲着这名少女来的吗？但是，不管如何，此时的封艾还在带着小之逃亡的路途中，遇到这群艾斯兰军人实在是祸不单行了。
封艾抱起了少女，看着地平线上的那一排黑点，仍在逃跑开溜和进行交涉之间摇摆不定，却忽然看见那一辆辆流线型的悬浮机车前方似乎有光点闪烁。
封艾浑身汗毛倒竖，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如猛兽般窜开，抱着少女将茫然的小之扑倒在地。
几枚填充式飞弹划破长空，径直轰进了封艾和小之先前所站立的位置。爆炸声响起，在满天烟尘中，封艾抱着少女被气浪掀飞，在地上不断翻滚。
死里逃生的小之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艰难地从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的迷茫。封艾咬牙道：
“快跑！他们想要直接杀人！”
饶是再怎么摸不着头脑，小之也算是明白了当下局势的严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跟着封艾窜上了诺兰，小心翼翼地靠在边车的角落，扶着那名昏迷不醒的金发少女。封艾二话不说便直接催动诺兰，将油门拧到了极致，诺兰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中摇摇晃晃地窜了出去。
数十名乘坐着悬浮机车的艾斯兰军人渐渐逼近，在烟尘散去后，发现远处那三人不但没有直接被消灭，反倒是坐上了一部奇怪的交通工具打算逃跑，当即加大了马力，亮银色的机车拖出紫蓝的尾焰，对那三人紧追不舍。
“那到底是什么？机车吗？”
“机车怎么可能会贴在地上走？恐怕又是世隐乡造出来的东西。”
“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必须迅速清除目标，绝对不能有一点差错！”
“对，继续射击！”
几十台悬浮机车前方的炮孔一阵变化，炮管回缩，又从上方的孔洞里探出了一排排类似格林机枪的枪管，不约而同地对远处的诺兰开始了射击。
密密麻麻的子弹在地上溅起一排的尘土，扫射到了机车诺兰的车身上，整部机车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封艾急促地大喊了一声：“快低头！”随后便戴上了护目镜，压低了身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无数的子弹落在周围的地上诺兰的车身上，有时候更是直接和驾驶座上的封艾擦肩而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接近，他无暇再去思考自己被追杀的原因，只得在心底暗自祈祷诺兰能够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诺兰身上的弹孔越来越多，本就是用无数废弃边角料堆砌成的车身上不断有碎片跌落，后轮也被子弹扫穿，若非诺兰是三个轮子的摩托车，早就控制不住地侧翻在地了。
后轮的钢圈碾过坚硬的土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排气筒里不断冒出黑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爆炸解体。封艾紧咬牙关，紧紧握住车把的双手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僵硬，缩在边车里的小之看着被他抱着的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女，已经是害怕到了极致。
封艾忽然惨哼了一声，一颗子弹径直贯进了他的左臂，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他无法把控住车头的方向，整部诺兰都为之一颤，小之慌张地探出头来：“艾哥，你没事吧？”
封艾几乎是用怒吼的语气喊了一声：“不要探头！”他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深入骨髓的痛苦用右手扶住车把，死死地掐着油门。形势每况愈下，诺兰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后方的悬浮机车也越来越接近。
或许是因为边车太过于颠簸，躺在车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金发少女眉头微蹙，终于是悠悠醒转过来。她的眼睑缓缓张开，露出了一双星空般深邃的眸子，晶莹如宝石的瞳孔缓缓聚焦。小之惊喜地喊道：“艾哥！她醒了！”
少女虚弱地屈起手肘，想要支撑着坐起身来。小之见状，急忙将她按住：“现在不能探头，外面还有艾斯兰军人在追咱们呢。”
少女缓缓眨了眨眼睛，显得空洞又迷茫，像是具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但当她转过头去瞥见驾驶座上封艾的侧影时，她的瞳孔又骤然收缩，就像是在平静没有波澜的湖面上投进了一颗玻璃珠，泛起层层涟漪来。惊讶意外惆怅悲伤……各种似是而非的情感揉在了一起，全然看不出来她想的是什么。
封艾没有回头，只是用余光扫了扫倒后镜。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他却仿佛在镜中少女的双眼中看见了宇宙深处闪烁的星辰。只一瞬的恍惚，又向小之的方向看了过去。
“小之，想办法给她包扎一下，车上有衣服。”
“啊……啊，明白！”小之闻言，便手忙脚乱地从角落里抽出了封艾放在边车里的衬衫，吃力地撕扯起来，少女看见他肩头上两只稚嫩的手掌，眼底仿佛流转着惊异，却不知为何，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吃惊。
这时，又一颗子弹擦着边车的围板飞过，小之猛地抖了抖肩膀，慌张道：“艾哥，摩托车快要不行啦！”
封艾此刻已是心乱如麻，全然想不到任何求生的办法。那群艾斯兰军人显然是铁了心地要置他们于死地，根本没有一丁点回旋的余地。他只好硬着头皮喊道：“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在这时，少女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缓缓地坐起身来。小之见状，急促道：“姐姐，不能……”
话未说完。下一个瞬间，无论是在驾驶座上的封艾，还是刚刚伸出手试图阻拦少女的小之，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阵渗透进灵魂之中的颤栗，仿佛是在短短的一秒之中被无数种充满戾气的负面情绪冲击了一遍。这种感觉极为短暂，只在一个恍惚之间，却让封艾和小之身上渗出了许多冷汗。
少女的手中黑芒闪现，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把黑色的样式古朴的短筒双管猎枪。
猎枪不知是什么材质所铸，在阳光下反射不出一丝光线，让人有一种它就是黑暗本身的错觉。仔细看去，可以依稀看到枪身上镌刻着诡异的纹路，再认真凝视时，仿佛目光都会被其所吞没。
小之愣住了，以至于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少女倔强地坐起身来，举起了手里的猎枪，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一切，忘记了她此刻的行为意味着多大的危险。他的全部心神，都好像被那把黑色的猎枪彻底吸引住了。
古朴的黑色猎枪，骤然爆发出极为冷冽的黑芒。肉眼可见的黑色粒子如同烟雾般从少女白皙细腻的手臂上逸散而出，又缓缓注入手里的黑枪之中，而那把猎枪的枪身仿佛也因此越发地深邃起来。
诺兰的轰鸣声子弹的破风声轮胎钢圈碾过碎石的声音悬浮机车的呼啸声，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时间亦如是。
整个苍茫天地间，只剩下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清脆悦耳——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一颗古朴精致的黑色子弹，带着丝丝缕缕的黑炎，破开一切，贯进车队之中。
空气在刹那间骤然收缩。
一朵摄人心魄的黑色爆云在天地间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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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3
枪响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封艾从地上爬起身来，被烟尘呛到，干咳了几声，扶着脱力的左手摇摇晃晃地走向诺兰。
诺兰已经被整个掀翻，车头灯吊在半空摇摇欲坠。远处的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平整的陷坑，像用汤勺挖去一块的慕斯蛋糕。
他无法理解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几十名艾斯兰军人在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化作飞灰。造成这一切的，是一颗拇指大小的子弹。
小之从车底钻出来，晕晕乎乎地扶着脑袋。
烟尘渐渐散去，封艾终于看清坠落在地的红色身影。他茫然地走上前去，扶起了那名双目紧闭的少女，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不知从何说起。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又一次的，似曾相识的，整个人被投进无尽星辰的感觉。
她的眼睛好像要道尽世上千言万语，偏偏此时的封艾读不懂。少女的眼里掠过一丝迷离，虚弱地抬起手来，虚弱的指尖轻
轻划过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一片冰凉。起先初见时她已虚弱如风中残烛，射出那一枪后，竟似连最后一丝余温也要就此散去了。
“……封艾……”
封艾如同被子弹击中。
他感到震惊和茫然。他可以确认自己此前的生活中从未见过这名少女，既然如此，她又如何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此时的她虚弱成这样，又会不会在下一次阖上眼睛后再也睁不开？念及此处，不知为何，一阵极为揪心的苦楚便从胸腹间弥漫开来，宛若窒息。
“你……认识我？”封艾就连说话都在颤抖。
“会认识的。”少女说话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这短短几个字都快要耗尽她全部的体力。她吃力地试图露出微笑，眼底深处却不知为何满是悲伤。封艾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沉到了底处。
“这……又是什么意思……”
冰凉细腻的手指无力地滑落，划过封艾的脖颈和胸膛。少女轻轻摇了摇头，金色长发摩挲着封艾的手臂。
“快没时间了，你要听。”
封艾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有太多疑问了，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少女吃力而轻微地呼吸着，生怕打扰了她即将要说出的每一个字。少女苍白不见血色的脸颊上忽然浮起一丝潮红，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这个世界太大了……”少女的声音很轻，那双星辰似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似是斟酌了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要把它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吗？”
封艾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少女颤抖着抬起手来，想要再去触碰封艾的面颊。封艾无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将那只手握住，天地之间却再次出现了一次电视短路时的频闪。封艾的五指渐渐合拢，里面空无一物。
方才仍躺在他怀里的少女不知所踪。
只留下了跪坐在地上，木然抬手的封艾。
呆坐在远处的小之微张着嘴没有说话。
……
诺兰发出的声音像苟延残喘的拖拉机，歪歪扭扭的后轮仿佛下一刻就要脱落。
车上的两名少年各自怀抱着各自的心事沉默地朝夕阳驶去。
短短一天的时间，无论是小之还是封艾，他们的生活都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虽然原因不尽相同，但他们都很迷茫。
傍晚时分，快要灯尽油枯的诺兰追上了正在前往329区的吉普赛马戏团。
吉普赛人在如今的世界中地位很是特殊。艾斯兰军队几乎不会去打扰这个坐在敞篷车上四处流浪的民族。所以这个马戏团也有过收容异人的先例。因为吉普赛人从来不愿意受到任何规则与传统观念的束缚，他们有着自己的理念。
对吉普赛人而言，生而为人，出生时是，死亡便是终点。简单而纯粹，与一个人是不是异人并无关系。
封艾带着小之走进了这群吉普赛人的长老营帐，与那名骨瘦如柴年纪过百的老人谈了很久。小之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手足无措。
以自己特制的护目镜为交换条件，小之被收留了。
小之将会留在这里，随着这群人一起四处流浪，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
这本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至少身为异人的小之不会再有生命威胁，不用再作为过街老鼠一样受到众人唾弃……但小之并没有觉得庆幸，他甚至没有一丝释然的情绪。
他躲在帐帘下，看着为他打点完一切事务的封艾风尘仆仆地跨上了诺兰，对他摆了摆手，向来路驶去。
没有说话。
……
封艾想了太多，封艾什么都没想。
平静的生活破碎了。小之离去了，金发少女消失了，来时路上的巨大陷坑沉默地告示着他不在梦中。
诺兰的排气管吞吞吐吐地喷出黑烟，像是在呜咽。没有了平时从不离身的护目镜，总感觉轻松了许多，轻松之余又有些空落落的。
小之会给他写信吗？少女最后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封艾想不明白，他看见夕阳缓缓坠落在巨兽匍匐般的山峦里，天空被黑暗逐渐蚕食，他感到有些冷。
他还记得自己本该去采石场那边打工，不知道那个小心眼的老板会不会因为他的旷工而暴跳如雷。往常这种时候，他该坐在狭窄而温馨的修理铺里吃着晚饭。不知道唐唐现在怎么样了，自己这么晚都没有回来她会着急吗？以她的性格，大抵是不会的吧。诺兰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城镇，修理也要花不少时间呢。
如果变成异人的不是小之，而是他自己，他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那个女孩，她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
诺兰踉踉跄跄地穿过音响堆砌成的鸟居，刚进到32区，便远远地听到城镇深处滴答那恼人的钟声了。太阳还剩下一点，像篝火的余烬。钟声敲响第十二下的时候黑暗会笼罩整个天空，而那时人们会开灯。
诺兰的车把也有些凉。真奇怪，现在可是夏天。
不会有更糟的事情了……吧。
如是想着，封艾抬起头来，看见了隐没在黑暗中的一艘虎级空舰。
太低了。
像遮云蔽日的远古巨兽。
为什么人们都没有看见呢？它的反侦测外壳效果太惊人了。封艾缓缓停下了诺兰，仰起头来和那艘战舰沉默对视，就像是砖缝里的蚂蚁抬起头看见了一只象。
大象慵懒地抖了抖身子，从身上抖落许多泥尘，在刺眼的炽光下缓缓下坠，那是许多悬浮机车。那些机车直直坠入地面，却又在即将与地面接触的时候平稳地停住了，地上扬起风来，扫净了周围的灰尘。
世界也许真的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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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4
让封艾从昏迷中醒来的是一桶冰凉的水。
他恍惚着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眼底出现三三两两穿着军装的身影。
感受着后颈的疼痛，封艾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却听到了镣铐响动的声音。
封艾的心底漫上一丝冰凉，像是方才的那桶水从皮肤里渗进了内脏。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的双手却被反扣在铁架床的床脚处，那张床直接被焊死在原地，无论他多么用力，就连手腕都勒得通红，也丝毫无济于事。
“别挣扎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封艾抬起头来，心底猛地一惊，竟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安德鲁。
当初在飞船穿梭号里，对自己队长出言不逊，甚至公然称呼他为外民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列兵。
安德鲁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在他身前蹲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虚弱的封艾：
“你是不是很好奇自己在哪里？”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与安德鲁沉默对视，没有说话。安德鲁却并不在意，伸出手来拍了拍封艾的脸：
“睁大你那低贱的眼睛好好看一看，再仔细想想看吧。”
安德鲁那猫戏老鼠的语气以及脸上麻木的感觉让封艾勾勒起些许错乱的回忆：他刚刚回到32区城镇，然后看到了那艘巨大的真正的虎级战舰，而后艾斯兰军人们驾驶着悬浮机车从天而降，将他包围……
“这里……是舰船的宿舍。”
封艾无数次出入回收站里的那艘破旧飞船，对舰船的构造十分了解，能够分析出这点并不稀奇。安德鲁扭了扭脖子，冷笑道：
“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封艾没有反驳。他正在细致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状况，凭借自己的饥饿程度喉咙干渴的程度大致推断了一下自己昏迷的时间，而后大脑又开始疯狂运转，推断自己会被艾斯兰军人大动周章动用舰船强行逮捕的原因。
“之前在破飞船里的时候你的态度不是很嚣张的吗？”安德鲁忽然探出手来掐着封艾的脖子，逼着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他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封艾的皮肤里，刺痛的感觉让人几乎无法思考。
“现在怎么不敢嘚瑟了？”安德鲁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讥讽：“你这个卑贱的蟑螂。”
封艾无法呼吸，被掐得整张脸都涨红起来，但附近的几名军人却对此视若无睹，捧着枪的动作宛若雕塑。
安德鲁在封艾窒息的边缘松开了手，封艾仿佛从淹死的边缘脱生，喘着难听的粗气，像是破风箱。安德鲁见状，眼里的兴奋之色越来越浓，暴戾的气味简直要从眉头溢了出来，猛地提起封艾的领口，将封艾轻轻松松贴着床脚拎起一截：
“害怕了？知道错了？后悔了？说话啊！还是说，你已经害怕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吗？渣滓！”
安德鲁猛然松开手，封艾跌落在地，虚弱地喘息着，咳嗽了几声，终于艰难出声道：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
封流偷偷摸摸地伸出手来，摸向了餐桌上的一片培根。一根叉子以恐怖的速度掠过光和影落下，扎进了他食指与中指的缝隙之间，尖头的部分插进了桌子里。
封流浑身冷汗涔涔，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跳脚道：“会死的啊！”
对桌的唐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既然知道会死，你为什么还要伸手？”
封流嘴角抽搐了下，擦去额头的冷汗，殷切道：
“只是吃块培根而已，不至于真的要捅死我吧？”
唐唐端坐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眼神上挑，瞥了一眼封流：
“至于。”
封流无奈地抓了抓头上乱蓬蓬的长发，叹气道：“至于吗？不就是晚回来一点而已吗？他不想吃饭我想啊，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啊小祖宗，封艾那小子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偶尔晚归一下也情有可原的吧？”
说到封艾的名字的时候，唐唐的上半身依旧是巍然不动，桌子下面的双脚却是翘起了二郎腿，频率极高地抖了起来，脚后跟不断地点在地上，在狭小的饭厅里听起来格外怪异。
封流用余光瞥了一眼唐唐，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促狭，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点燃一支塞到了嘴里，阴阳怪气地叹道：
“你也不用整天担心那些有的没的。疯小子十七八岁人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处理的妥当，所以路上出车祸了啊，干活的时候被机甲砸成了肉泥啊，被黑社会抓去贩卖了器官啊，走路不小心摔跤掉进了井里啊……这些事情都是不存在的。”
封流说出这长长一串话来，每提出一个假设，唐唐抖腿的频率便又加剧一分，感受到桌对面的强烈杀气逐渐弥漫，封流在千钧一发之际来了个急刹车，总算是让唐唐腿不再抖了。
封流又抽了口烟，话锋一转，开始在死亡的边缘不断试探：
“但是，转念一想，这小子恰恰是开始发春的年纪，所以晚回家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成自然的，说不定今天就是因为遇见了谁家的大姑娘，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的……”
唐唐腾地一声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门口处走去。封流挑高了眉头：“妮子，你这是去哪？”
“出去看看。”
唐唐头也没回地应道，走出修理铺大门的时候，顺手从鞋架旁抽起了那柄平日外出从不离身的小黑伞。
封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装模作样喊道：
“既然你走了，那我就先吃了啊！”
门外的唐唐已经走远了。
……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街上行人寥寥，就连近来无处不见的艾斯兰巡逻士兵也没了踪影。唐唐抬起头来，总觉得今夜的星辰比往日要少一点。没来由的慌张感觉让她加快了脚步，绕过几个街口往东南边走去。
走不多时，本来脚步匆匆的唐唐却忽然顿了顿，而后又放缓了速度。街道上透着奇异的宁静，显得有些反常。唐唐握紧了手中小黑伞的伞柄，慢慢走到一个巷口处，又忽然加快速度行了进去。
唐唐在小巷里七折八拐，先是快步走，而后更是直接小跑起来，灵活地挤过陈旧家具之间的缝隙，跑进了死胡同里。
唐唐转过身来，双眼在淡淡夜色中透着奇怪的光彩，像是流浪的野猫。这时，先前她跑来的方向才慢慢响起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许多将身体包裹得严实的人匆匆赶上，将她堵在了这个胡同里。
当下正是夏日时分，白天的暑气还未散去，空气中仍然不时翻起灼人的热浪，穿一件单衫都会热得大汗淋漓。可眼前这群人却都穿着一件覆盖了全身的长风衣，莫说是五官，就连一丁点皮肤也见不到，只能大概凭借身材来推测是男性。
被这七路，换做是谁都难免心生慌乱。但唐唐却不怎么慌，她和那七八个男人对峙着，眉宇间显现出和年纪不符合的沉稳。
“找我有什么事？”
那几个男人始终保持着沉默，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似乎有着无言的默契。他们缓缓散开，将唐唐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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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5
拳头狠狠地砸在封艾的脸上，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后仰，撞到了身后的床角，一时间头晕眼花，从嘴角流出鲜血来。
“够了，安德鲁，”一旁的军人终于出声，拦住了气喘吁吁的安德鲁：“要是什么东西都没问出来，就直接把他弄死了，长官会让我们几个都掉上好几层皮的。”
安德鲁甩开那名军人，走到封艾的面前提起他的领口，脸上满是神经质的笑意：
“你刚刚不是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吗？正好我也有几句话要说。”
安德鲁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神色：“你还记得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吗？”
封艾愣了一愣，眼睛微眯起来。
中午时分，他驾驶着诺兰带着小之去追赶吉普赛人的马戏团，中途遭遇了那名穿着红裙的少女，而后，又目睹了一段极为恐怖的经历。
那名少女用一把黑色的双管猎枪轰飞了大片土地，对他说了一些令他毛骨悚然的话，又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我们必须杀死的目标。”
“上头派出去的一整支队伍忽然失去了联络，于是他们调取了机车的摄像记录仪资料，看见了你那骑着那台垃圾载着那个女人的画面。”安德鲁的声音越来越阴沉：
“他们查看录像的时候，我也在场。你是不是很好奇像我这种等级的列兵为什么会有资格和他们一起查看这些资料？因为……这艘舰船的舰长是我的亲哥哥。”
安德鲁流露出无比得意的笑容，猛然撒开手让封艾掉落在地：
“说起来，还真是不得不感叹命运的讽刺。被你这个臭虫在破飞船里恶心了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让我再次见着你。我记起来你当时说过你是在修理铺打杂的，我将这个线索汇报给舰长以后，32区的军人马上展开了调查，结果我们沿着这条线索，发现了某些更加有趣的事情……”
听到这里，封艾的心底猛地一跳，安德鲁意味深长地盯着封艾，慢慢道：
“你修理铺里的那个老板，前身其实是艾斯兰的机甲维修师，在战争里犯下了重罪，害死了许多同僚以后又没声没息地叛逃了。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能找到他的行踪，没想到他竟然会藏在这种鬼地方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不过……这样也好。”
安德鲁按了按拳头，指关节噼啪作响，阴冷地笑道：
“现在，我不仅有了解气的机会，还阴差阳错地因为找到了二等战犯立下了三等功，说起来，全都得感谢你啊……”
说着，安德鲁又是猛地一拳打在了封艾的脸上，封艾闷哼一声卧倒在地，紧咬着的牙关不停颤抖。
安德鲁将封艾一把抓起，凑到他面前，阴森森笑道：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如果当初在飞船里你知道识相一点，没把我彻底惹毛的话，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如果你愿意给我跪地求饶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放过你。”
封艾满脸淤青，嘴角不断淌出血来，沉默地看着安德鲁，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来。安德鲁又道：
“艾斯兰对战争逃犯的追捕从来都是不留余地的，虽然你和他是家属，但毕竟也不是亲生的，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现在你家附近已经有七支队伍在原地待命了，只等你这边确认最后一件事情……”
“那个姓封的家伙是个狡兔三窟的阴险之徒，直接抓捕的话会比较麻烦。不过……如果你愿意招供他的秘密藏身处出来，我们不仅会放你一马，还能给你一点赏金……”安德鲁微微眯缝着眼睛，凑到封艾耳边：
“……一千艾斯币怎么样？”
安德鲁话刚说完，便听见了笑声。
不合时宜的笑声，在军人宿舍里传出，并非来自艾斯兰军人。
封艾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艰难，却又很自然，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咧着嘴，就像是憋了很久的笑意，终于忍受不住般，肩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在房间里不断回荡，其余的军人诧异地将手按向了腰间的手枪，封艾的表现太过于反常，简直就像是有危险倾向的精神病患，令人心底发毛。
安德鲁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窘迫，恼怒道：“你笑什么！”
“一千艾斯币？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那个家伙可是我的至亲啊！”封艾过了很久才缓过气来，舒了口气，抬头望向安德鲁，义正言辞道：
“两千块！少一毛我都不干！”
……
“这是什么？”唐唐接过了封艾递来的小黑伞，秀眉微蹙。满身油污的封艾挠了挠后脑勺，咧起一口大白牙，得意道：
“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最满意的一个作品！名字我还没想好，还在考虑是应该叫机巧伞zt型还是便携式海陆空万用伞zt型比较好……”
唐唐看着手上的小黑伞，眉头越皱越紧：
“好丑。”
“……”
“名字也很难听。”唐唐又补充了一句。
“……”
“我不要。”唐唐正欲将伞递回去，封艾却忽然伸手将她按住：“相信我！它真的很好用！这可是倾注了我无数心血设计出来的最伟大的产品，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杀人利器，唐唐你一定会需要它的……”
封艾取过了那把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小黑伞，按动伞柄上的按钮，开始给唐唐演示起来：
“你看，按下这个按钮的话，伞尖就会吹出风来，三档风力和温度可供调整，以后你洗完头就再也不用到处去找吹风机了……对了，还有这一节，把它拉长延伸出来以后再按这个，像这样逆时针旋转两圈，这段伞柄就会发热，可以用来当做卷发棒使用……伞柄的这个握把我特意设计成了符合人体力学的结构，不仅握着很舒服，而且当你将它这样子扭动以后，它就会开始振动，可以用来当做，平时累了困了用来按摩后背啊大小腿啊绝对舒服惬意！还有这个，你把伞骨上翻，整把伞都会加长，然后就可以拿来当做晾衣架，顺带一提，我还加进了吸尘器收音机录音机的功能，如果你愿意的话，甚至还可以……”
“我不要。”唐唐冷冷地打断了封艾热情满满的介绍，封艾脸上的神情转为悲愤：“为什么？”
“拿着伞尖对着头发当做吹风机看起来就像是个傻【哔——。”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二吐槽不留情面。）
“不是，那什么，唐唐，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它还有很多非常实用的功能，就算别的功能都不用，拿来自保也是绰绰有余的……”
唐唐忽然伸出手指向伞尖上的另外一个黑峻峻的洞口，问道：
“这是什么？紧急的时候用来开枪的吗？”
“呃……”封艾虚着眼道：“不是，这个看起来像是个枪口，其实是一个非常富有欺骗性的装置，它里面装的其实是一把水果刀，能让你在不被封流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偷削苹果吃。”
唐唐眉头跳了跳，看向封艾的表情有些奇怪，又指向了伞柄上一道可以移动的滑槽：“那这个总该是真枪了吧？”
封艾有些虚弱地说：“不，这里其实也是一把水果刀。”说着，他按下滑槽下面的一个按钮，果真弹出一把水果刀来：“我怕你找不到第一把水果刀，所以设计了一把比较明显一点的……”
“所以说，”唐唐的额头隐约露出青筋来：“你这把‘平生最伟大的发明’到底有什么实际作用？”
“嘿嘿……”封艾搓了搓手：“这把伞呢，其实比一般的伞要重上不少，挥起来非常趁手，而且因为选用了部分机甲上面的材料的缘故，伞身也非常结实，所以直接用来砸人的话会效果拔群……”
……
七八名穿着风衣的男人冲向了唐唐，探出手来要将她抓住，唐唐抿起嘴唇，抬起手来，她的手上始终握着那把折叠起来的小黑伞。
小黑伞平淡无奇，当头的那人连撤手的想法都没有，想要直接挨下这一棍再将唐唐制伏，小黑伞划出破空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下一个瞬间，异变突生。
黑伞的伞尖在经过剧烈的震荡后，忽然溢出了一道电流，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小巷。看起来就像是整个房间的灯光都因为短路而频闪了一下，与伞尖直接接触的那个风衣男直接惨嚎着倒飞出去好远一段距离。周围的那几人感受到一股酥麻的感觉扑面而来，似乎整个小巷里的气氛都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呆呆地转过头，望向身后那被电得衣衫褴褛不省人事的同伴，惊悚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心了！那把伞有蹊跷！”
小黑伞的真正秘密，就在于当它直接用来砸人的时候，会触发隐藏的运行机制，而后其功率会被无限增强，每一个看起来毫无作用的奇葩功能都会变成对封流级的杀人利器。
出其不意地击倒一人后，唐唐的动作丝毫未停，直接打开了小黑伞，伞骨夸张地反折起来，汇聚成了一个点，将整把伞变作一杆长枪，扫向了身旁的另外一人。那人见状，仓促地抬臂欲挡，就在他手臂与小黑伞接触的瞬间，又是一阵电流爆发，将那人震飞到了墙上。
“该死的……不要碰到那把伞！”
“开枪！直接开枪！保持距离！”
“可是……”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要直接击毙就好！”
直接被击倒两名同伴，其余的风衣人都已是乱了阵脚，一边后退一边从怀里掏出手枪来，唐唐见状，当机立断将伞骨回收，小黑伞又从长枪变回了普通雨伞的形态，她蜷起身子，将全身都掩在了伞面之下，巷道里枪声四起火光飞溅，一颗颗子弹划破了夜色打在那反射不出一丝光芒的黑色伞面上，竟是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唐唐抿着嘴死死地握住伞柄，就连双手都被几把手枪的冲击力震得发麻。
手枪弹匣容量不多，没一阵便已经打空了子弹，枪声停止的刹那，唐唐便直接站起身来，收起伞面，按动机关，将伞尖对准了其中一名风衣人，伞尖的洞口处骤然喷发出一道压缩过的高温气流，隔着几米开外将那人撞倒在地——就像大功率吹风机吹飞了一根掉落的头发。其他人尚且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唐唐已经转动伞柄，握着那柄不断振动满是杀机的小黑伞向他们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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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6
小巷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狼狈不堪动弹不得的风衣人。唐唐不紧不慢地收起小黑伞，就像是抖落风尘雨雪的旅人，来到了一名靠在墙壁不断呻吟，身上衣衫破烂的男人面前，踢开了地上那把早已打空了子弹的手枪，皱眉道：
“艾斯兰军人？”
那人的墨镜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被打得稀烂，还剩半个框子耷拉在耳边，抬起头来看向唐唐的眼神带着莫名恐惧，却又依旧保持着硬气，抿着嘴一言不发。
而唐唐似乎对此并不感到以外，她的动作很直接很利落——她把伞尖上抬，对准了那人的脸，然后按下了伞柄上的某个按钮。一阵无比强劲的热风从伞尖吹出，如同炮弹般源源不断轰到那人脸上，那人的脸皮就马上如同被狂风席卷的哈巴狗一般一层一层地掀了起来，看起来格外痛苦却又意外地滑稽。
“啊呃啊呃呃呃啊呃啊呃啊……”
吹了一阵，唐唐又把吹风机的功能关上，那人艰难地喘着粗气，迫于眼前这小姑娘的淫威，只得悻悻然招认：
“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那你就应该明白，袭击艾斯兰军人可是重罪……”
那名军人的威胁对唐唐没能起到一丁点作用，她的语气依旧平淡：“跟踪了我十几条街明显对我意图不轨的人还好意思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吗？”
军人脸上浮现出几分窘迫，一时间无法反驳，唐唐又问道：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修理铺里的那个大叔？”
听到后半句，那人的眼里略一闪烁，冷哼了一声：
“我们没有必要告诉你，这是军事机……”
那人话未说完，唐唐便二话不说再次打开了小黑伞的吹风机功能，卡在嘴里的“密”字发不出去，变成了啊呃啊呃呃呃啊呃啊的惨叫，吹风机功率之强劲，简直让人怀疑再过几秒那男人的眼球都要直接被吹进脑子里。
唐唐忽然又关掉了吹风机，慢悠悠道了一句：
“请你们搞清楚……”
“呃啊呃啊呃啊呃啊啊啊……”说完那句话，唐唐又打开了吹风机，军人又开始惨叫起来。
“修理铺里的那个家伙犯了什么罪，你们想怎么样弄死他，是你们和他之间的事。”吹了一阵，唐唐又关上了吹风机，不慌不忙地补上了一句话，又打开了吹风机。
“呃啊呃啊呃……”
“虽然我们和他住在同一个地方，但实际上我们比你们更想把那个好吃懒做的蟑螂赶出去。”
“啊呃啊啊……”
“如果你们想要把那个人绳之以法，我个人是相当欢迎的，只是……”
“啊啊啊啊啊……”
“如果你们把事情牵扯到我……或者是另外那个家伙的头上的话，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呃啊呃啊……”
“这里是32区，32区的人都是些从穷山恶水出来的睚眦必报的市井刁民。”
……
安德鲁放下了对讲机，脸上洋溢起病态的笑容，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身伤痕的封艾，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你招供了。你们这些外民的感情还真是廉价啊，两千艾斯币……哈哈哈哈……”
安德鲁捂着自己的脸，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
“两……两千！两千艾斯币就买下了你亲人的命！我还以为低贱外民嗜钱如命毫无道德只是个传言，没想到原来都是真的！哈哈哈哈……”
封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被反扣在床脚下的双手没有任何动作，冷冷道：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安德鲁自顾自地笑了一阵，才慢慢缓过气来，慢慢蹲下身，歪了歪头：
“哦？我确实答应过可以放你一条命，但是，你好像还没有跪下求饶啊？”
封艾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安德鲁却显得越来越高兴，就像是在享受猫戏老鼠的愉悦。
“你放心，区区两千艾斯币随时都可以给你，这条贱命我也会给你留着，只是……”
安德鲁眼神越来越阴翳，冷笑着伸手去抓封艾的头发：
“我说过让你活着出去，但是我可没保证能让你完整地走出去啊……”
……
修理铺的警钟骤然暴响的时候，封流正在厕所里捧着情色刊物拉屎。
在警铃响起的下一瞬间，封流的眼睛从报纸下抬起，那双慵懒而浑浊黯淡的眼睛掠过一丝森然的光芒，他的括约肌骤然收缩，夹断了还没拉完的那半截，连屁股都来不及擦，整个人如同箭射般窜出厕所，以无比狼狈却是最高效率的动作四肢并用地在满是狼藉的走廊里狂奔，还不忘提溜起裤子，一路往二楼冲去。
从修理铺后门旁破窗而入的艾斯兰特战军人听到那声警报后显得十分茫然，身后的队长看见从饭厅一闪而逝的封流，当机立断拔出了对讲机：
“我们中计了！快点加派人手，他要往楼上跑！从外面把他包围住！”
几名军人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楼梯上的封流一阵点射，一时间本就狭窄的房间里枪声四起，木屑纷飞，四窜的子弹打破了壁橱上的瓷瓶，复古的吊灯不断闪烁，摇摇欲坠。
空气是热的，桌上的培根已凉了。
“追！快追！”
收到了讯号后，在大门处把守的军人也顾不得其他，分出一队冲进了修理铺，艾斯兰军人从四面八方从天而降，紧追着封流蹭蹭跑上了楼梯。
刚上到楼梯，封流的身影便在转角的房间门口一闪而逝，他的动作迅捷无比，简直就像是训练有素的长臂猿，如此狭窄的路面根本无法限制他的动作，当头的艾斯兰军人咬起牙关直冲上去，却差点被堆放着各种器械的地面所绊倒。
当他们冲进那个房间里的时候，却又意外地发现房间里竟是空无一人，门窗又是紧锁着，外层加装了防盗铁网，根本没有跳窗逃逸的可能性，封流到底去了哪里？
后面的艾斯兰军人陆陆续续跟了进来，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茫然的神情。一名肩头印着军衔的队长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与那群军人面面相觑。
“长官！我们跟丢了……”
那长官紧咬着牙关，四处张望：
“不可能的！他一定没有走远，快搜！看看这个房间里有什么机关！”
一行人开始在房间里仓促地搜寻起来，没一会儿，便有人发现了蹊跷之处：
“长官！你看墙上这副海报！”
那长官应声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几乎快占据了三分之一块墙面的巨大性感女郎海报，其尺度之大让人根本无法直视，好几次视线掠过的时候都会让人忍不住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可当仔细看去时，才发现海报的边角有一处卷起的痕迹，像是经常被人掀开。
一名军人走上前去，掀开了那张海报，发现了海报之后的墙壁竟然已经被完全掏空，加装了一个暗门。
长官咬牙道：
“进！进！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快点追上去！那个家伙狡猾地要命，再这么下去又要给他溜了！”
军人们从那道暗门鱼贯而入，发现这竟是一条极为狭窄的管道，一路向上延伸，不知道通向哪里。
封流从管道中跳下，已经进到了滴答的内部，沿着楼梯一路狂奔，跑到某个巨大的玻璃陈列柜前停了下来，喃喃自语道：
“封小子，这次可不是我的错，回头你要赖就赖那群小崽子吧。”
话音刚落，封流的身体竟然开始以诡异的频率疯狂颤抖起来，他的手搭上了那用合金玻璃制成的玻璃柜，不断地来回抚摸，其神态动作看起来极为猥琐，就像是在深情抚摸情人曼妙的身躯，可是他手上摸着的却是冰冷的玻璃。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封流的手搭上那巨大玻璃柜的瞬间，整个玻璃柜都隐约随之颤抖起来，角落处的锁扣轻轻微颤，没过一阵就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封流粗暴地打开了玻璃柜门，取出了里面那只封艾珍藏多年的尚未完全损坏的外附式军用维修臂，动作无比熟练地将其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上，随后竟是直接翻过栏杆，从近七八米的高度径直向下跃去。
封流的身体仍在不断颤抖，那并非因为恐惧而害怕，而是封艾每日练习那个炼骨体操时都会出现的颤抖，他从空中一跃而下，落地时一个巧妙的翻滚卸去了许多力道，竟是毫发无伤。
“还有……大概十七秒。”
封流喃喃着，马不停蹄地在滴答的中段地面上狂奔起来，跑到地上那个用铁板焊死的通道处，右手在机械臂上臂的操作表盘上如闪电般按下了几个按钮，那只巨大臃肿的机械维修臂前端开始迅速转换，手指的部分化作了一支细长的枪头。
封流将枪头对准了铁板的焊接部位，枪头喷出极高温的气流焰，直接将铁板的焊接部位融化，随后，封流单手一抽，直接提起了那块厚实无比的铁板，纵身一跃跳进了滴答钟楼下半部的机关房。
在合上铁板的前一秒，封流从洞口里弹出半只身子来，伸出左手，右手按动机械臂上的按钮，左手机械臂指尖射出了一发信号弹，直接飞上了滴答的顶楼。
从封流打开铁门，放出信号弹，钻进机关房，耗时总共十七秒。
再下一秒，管道里钻出了当头的艾斯兰军人，那军人刚进入滴答钟楼内部，便听得一声巨大的暴响，一颗烟花在他头顶上绽开。
“在上面！大家快追！”
被信号弹诱导了的军人们沿着长长的回旋楼梯急匆匆的向上爬去，不时对楼梯旁的那一个个巨大的玻璃陈列柜投去震惊的目光，似是惊讶于这个战犯竟然在这个别有洞天的秘密基地里有着这么多的奇怪珍藏。
滴答钟楼顶部的阁楼其实是封艾的房间，艾斯兰军人自然不知道这些，直接伸手一拽，拉开了房门。随着这一动作，军人们却忽然听到了某些机关被触发的声音，讶异地抬起头来，发现门顶上那块毫无意义的门牌摆设竟是颤抖着掉落了下来，从后面的方形凹槽中喷射出大量奇怪的液体。
当头的几名艾斯兰军人猝不及防被那液体浇了一身，身上皮肤裸露的地方传来灼烧的感觉，那几人心里猛地一惊，都是以最快的反应窜开，避免淋到更多不明液体的同时在地上打起滚来，这是减少和液体接触的最有效率的方式。
但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因为这几名军人在地上滚着滚着……忽然就滚不动了。
他们就像是被捕蝇纸黏住的苍蝇，死死地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长长官！这……这不是腐蚀性液体！这是强力胶水！”
匆匆赶到的长官看见那几个被粘死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军人，气得咬牙切齿：
“几个人去把这三个家伙薅起来，其他人跟我进房间里！”
有了地上那三人的前车之鉴，其他军人进到房间里的动作都不由小心起来，大家都长了心眼，生怕再触碰到些什么出其不意的陷阱。
“队长！房间里也没有人！”
那名长官环顾了一眼四周，这个小小的阁楼里实在见不到什么藏人的地方，他拿起对讲机：
“四队七队刚才有没有人看见钟楼附近有人影出现？”
“报告长官！钟楼附近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动静！”对讲机里传出沙哑的回复，长官听罢，当机立断，道：
“快搜！这房间里一定还有什么隐藏的机关！他不可能跑得出这里的！”
军人们开始在房间里急切地搜寻起来，不多时，角落处的一名军人忽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众人寻声望去，发现那名军人手里握着一只皮鞋，正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皮鞋里面探出的一根电线与一枚怪异的电镖相连，而电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扎到了那名军人身上。
那长官还没来得及做出指示，另一边再次传出艾斯兰军人的惨叫声，一名艾斯兰军人踩到了某块地砖，地砖下陷，机关触动，墙上的一块巨大而笨重的壁画直接坠落下来，将他严严实实地压倒了。
“长官……啊！”
“呃！”
“哦！”
“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啊！！！”
越来越多搜寻物品的军人陆陆续续地发出惨叫声来。有的是被瓷瓶里钻出来的蛇咬住了鼻子，有的是吸进了储物盒里忽然喷射出的奇怪气体，有的是被突然自己合上的抽屉死死夹住了手腕……这间小小的阁楼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上演着一幕又一幕小鬼当家中恶棍被疯狂整蛊的戏码。
这间阁楼是封艾的住所，而封艾已经有过太多被封流偷溜进来翻箱倒柜的前车之鉴，所以他早在房间里设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对封流级”陷阱，而阴险狡诈的封流在知道了这一点后，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将艾斯兰军人诱导到这间房间里，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但封艾其实是个大骗子。他曾经说过所有的对封流级装置都是些旨在出其不意一击必杀的装置，但实际上都是些整蛊人的小玩意儿罢了……自始至终，封艾都没打算真正地弄死过封流。
房间里的艾斯兰军人被折腾的手忙脚乱，门口处还不断有军人涌进试图解围，但往往结果会变得更加糟糕，就在那名长官面色越来越铁青的时候，对讲机忽然又传出了声音：
“长官！钟楼底部的铁门有灼烧的痕迹！他应该是往下面走了！”
长官闻言，猛地从地上窜起，一路狂奔出了门口，对周围的军人暴躁地喊道：
“下去！下去！都给我下去！那天杀的往下面跑了！打开热感应成像仪，不要让他钻到别的地方去！”
在钟楼外围的房子里拿着望远镜蹲守的艾斯兰军人闻言，纷纷戴上了热感应成像仪，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钟楼的下半部分，于是，让他们震惊的景象出现了。
“长官……整个钟楼的下半部分温度非常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请务必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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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7
……
军人宿舍的地板一片冰凉。封艾的脸贴在地面上，视线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不停喘着粗气的安德鲁虐打的动作越来越粗暴，早已没了分寸。
“嗯？这是什么？”安德鲁甩了甩隐隐作痛的拳头，忽然发现了封艾左上臂处一道显眼的枪伤，眼里溢出兴奋之色：
“原来如此……是今天中午逃命的时候留下的枪伤吧？”
安德鲁狞笑着伸出脚来，踩在封艾的左臂伤口上，几乎快要昏迷的封艾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惨叫声却只会让安德鲁更加兴奋，不断地用力碾踩着封艾的伤口。
这时，把守着门口的艾斯兰军人腰间的对讲机忽然传出嘶哑的声音，那名军人抽出了对讲机仔细听了一阵，额头渗出冷汗来：
“收到！我们马上就到！”
那名军人将对讲机放回腰际，神情紧张：
“那名逃犯躲进了钟楼里，我们的部队中了陷阱，情况危急，现在要加派舰船上所有可用的人手……我们先下去了，安德鲁，你自己在这待着吧。其他人跟我走！”
安德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其他军人从宿舍门口离开以后，安德鲁从角落抽出一张椅子，放到了封艾的面前，自顾自地坐下，看向封艾的眼神满是冷漠。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看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玩玩呢。”
安德鲁阴冷地笑了笑，弯下腰来，揪起封艾的耳朵，封艾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浑身都是淤青和血迹：
“怎么样，现在开始觉得后悔了吗？”
“外民就是外民，一群猪狗不如的垃圾，早点承认这个事实不好吗？如果当初在舰船里你稍微识相一点，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我现在给你三十秒，还能动的话，就给我下跪磕头认错，心情好的话没准就会放过你。怎么样，这个交易很不错吧？”
安德鲁猛然松开了手，封艾的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宿舍里忽然变得无比寂静，只剩下了通风扇转动的嗡鸣声，封艾窸窸窣窣地在地上挪动着，艰难地支起身子来，倚靠在床脚边上，如同破风箱一般喘着粗气。安德鲁冷冷说道：
“还有二十秒。”
封艾的双眸紧闭，似乎没有听见安德鲁说话，仍旧自顾自地喘着气，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安德鲁眉头微微皱起，语气越来越冷漠。
“还有十秒。”
封艾在血里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明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看不出畏惧，也看不到愤怒，却不知为何，令人心底泛起凉意。安德鲁咬牙道：
“八七六五四……”
还剩三秒的时候，封艾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安德鲁不由凑近了些。封艾的嘴唇又翕动了一下，似乎的确想要说些什么，但已经实在是没有了出声的力气。
安德鲁皱起眉头，蹲下身来把耳朵凑到了封艾的嘴边：
“把话给我说清楚！”
两人离得极紧。就在这时，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我说……”
“你是烂屁股。”
安德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狂暴的怒气不可遏制地涌上胸膛，双手一把攥起封艾的领口，大喊道：
“你说什么？！！！！”
在这个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安德鲁恍惚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转动声。“啪嗒”一下，听上去，就像是……镣铐被解开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拳头。
苍白，瘦弱，洇着血，微微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拳头。
拳头之所以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愤怒。那种颤抖来自于封艾修炼了十年的怪异体操，是腰马合一，肉体与骨骼发生激烈共鸣时才会出现的颤抖。
来自穷山恶水的小人物，对不该招惹的存在挥出了匹夫的一拳。
“砰！”
拳头狠狠地砸在安德鲁的下巴上，他下颚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位移声，安德鲁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所轰飞，在地上滑行出好长一段距离，竟是直接昏迷了过去。
封艾支撑着慢慢从床下站起身来，方才那一拳消耗了他太多的体能，如今的他更是接近虚脱。可封艾只是紧咬着牙关，完全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
封艾弯下腰，从地上的镣铐旁拾起了一枚造型奇特的针状物什，插回了腰间那根造型奇特腰带的某个插槽里，又按下了另一个机关，腰带喷射出蒸汽，从前端弹出一截高强度的碳纤维绳来，摇摇晃晃地地走向了安德鲁，将其五花大绑，确认其绝对无法再动弹分毫以后，便在他脸上扇了好几个耳光。
安德鲁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迎面对上的，却是封艾冷漠如冰山的眼神。
“你……你想干嘛？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艘船现在在空中近千米的地方，你以为你这样逃得掉吗？”
封艾完全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安德鲁，从腰间的腰带里弹出了一把军用小刀，握在手中冷冷道：“告诉我开门的密码，或者我每隔三秒就在你身上开一个洞。”
安德鲁心底泛起冰凉的恐惧，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在这个少年面前是有多么趾高气昂，颤声道：
“就算你走出了这里，你也……啊！！！！！”
话未说完，冰冷的军用小刀已经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安德鲁的腰侧，封艾缓缓地将军用小刀拔出，刀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封艾的语气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三，二……”
“我说！我说！！是234！！”安德鲁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来自腰间的剧痛让他无法思考，挣扎着报出了密码。
封艾将小刀放回腰带，走上前去按下了密码，宿舍的门重新打开。封艾却没有直接离去，而是走到手脚都被反绑的安德鲁身旁，拉起了他的领子，就像是提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将他就这样拖了出去。
绑住安德鲁双手双脚的绳子都被封艾打上了死结，再无一丝挣扎反抗的余地，安德鲁慌乱地仰起头：“你……你想要带我去哪里？”
封艾没有说话，沉默而倔强地在飞船的通道里自顾自行走着。安德鲁的腰间不断渗出血来，在地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他颤声道：
“你……你是不可能跑得掉的，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我的队友们很快就会发现你的行踪，而且飞船的通道错综复杂，你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出去的路……”
封艾沉默了一阵，忽然说道：
“这艘飞船里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就算有人，也不会有空留意通道里的状况。”
安德鲁心里猛地一惊，忽然想起方才他在宿舍里虐打封艾的时候，他的同伴忽然接到的紧急指令，现在飞船上的军人确实是应该被紧急调配到修理铺那边去了才对……
先前将这小子绑上飞船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意到他腰带的蹊跷之处，没想到里面竟然藏有万能钥匙军用小刀这种奇怪的东西，现在想来，早在安德鲁给他三十秒跪地求饶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靠在床脚上，借着身体的掩护偷偷打开了镣铐……该死的！为什么时机会这么巧合，偏偏选在这个飞船里四下无人的时候……
安德鲁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阵惊恐的感觉漫上心头：
“等等……难道说，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一直没有动手吗？”
身后拖着他衣领的那只手没有丝毫变化，封艾的声音冷漠依旧：
“我和你们一样，并不了解修理铺里那个人的真实状况。只是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大概知道他的本事的，就算他会被你们抓到，也绝对不会那么轻而易举。”
安德鲁的心底逐渐冰凉。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深藏的心机和胆魄远超他想象，他本以为封艾只是个卖亲求生的卑劣外民，却没想到自己早已经一步步踏进了他设计好的陷阱之中，先是给他提供了虚假的情报，让修理铺里的那名叛徒事先警觉到艾斯兰军人的围剿计划，而后又一直隐忍不发，任由安德鲁对他施虐，沉默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再猛然暴起……
安德鲁咬紧牙关，颤声道：
“就算你想要带着我逃跑，我也不可能告诉你飞船的出路的，你最好还是放弃吧，这里是在近千米的高空之上，就算你能够走出这艘飞船，你也绝对没有办法回到地面上去……”
身后除了坚定倔强的脚步声以外便是死一般的沉默，安德鲁感到越来越恐惧，道：
“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梅林家族的人！这艘万宁号的舰长是我的亲哥哥！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被他知道了，你绝对会不得好死的！”
“该死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知道你招惹到了多庞大的一个家族吗？你这个该死的井底之蛙，卑贱的蝼蚁，肮脏的外民！”
封艾的脚步戛然而止。安德鲁慌乱地抬起头来，与那名沉默的少年在阴暗的灯光下对上了眼神，有那么一个瞬间，安德鲁觉得自己恍然置身于无底深渊的边际，稍有不慎就将坠入无边地狱。
“你听说过孤儿洞吗？”
封艾忽然开口，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话。安德鲁愣了愣，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因为莫名的惊恐，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封艾拖着安德鲁继续向前走去，自顾自道：
“孤儿洞是你口中‘外民’的特产，几乎每一个外区都会出现的地方。”
“贫穷的人们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投身到大洋彼岸的那座大都会里去，成为军队里的炮灰亦或是贵族的佣人，留下年幼的小孩独自在贫民窟里成长。这样的小孩数不胜数，他们汇聚到一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这就是孤儿洞的由来。”
飞船里的路错综复杂，但封艾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止，拖着安德鲁轻车熟路地在舰船里曲曲折折地走着，就像是对这片区域无比熟悉。
“在那种地方，想要生存下来，需要遵循的法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弱肉强食。受到年纪更大身体更强壮的人的欺凌时，如果一昧的忍气吞声，不进行任何反抗，只会被人视为可以随意欺凌玩弄的垃圾，从此以往对你的虐待就会变本加厉。”
“在那种情况下，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反抗。就像一条真正的疯狗一样，不顾一切地扑向第一个招惹你的人，死死咬住他的脖子，就算被人拳打脚踢头破血流，也绝对不松口。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害怕你，当人们害怕你的时候，就不会再欺负你。”
封艾的声音无比平静，语气却越来越冰凉，安德鲁浑身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我生来就是孤儿洞的人，我在那个地方独自长大，独自生存了八年的时间。孤儿洞教给我的道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持愤怒绝不姑息。”
“你说的没有错。大洋彼岸的那座城市的确是我这井底之蛙从来不曾见过的天空，你们这些艾斯兰的军人也应该是我这辈子都招惹不起的人物。尽管你看不起外民，但这已经是艾斯兰的常态，我又只是个普通人，没权没势的，根本没必要为了争上这一口气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莫名地笑了笑：
“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大人物，也不是信奉君子复仇，十年不晚之类大道理的文人，我学到的东西很简单，那就是如果有条狗咬了我一口，我或许不会反过来咬它一口……但我不仅会要他的狗命，还要打爆他的狗头。”
这就是封艾，没有信仰，绝非君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物……一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物。就像是32区这片穷乡僻壤里生长出来的又臭又硬的顽石，固执而倔强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封艾已经拖着安德鲁来到了飞船的紧急逃生舱，直到此刻，安德鲁都无法理解这个来自32区的少年到底是如何知晓这艘飞船的地形的。封艾从墙上取下了一只降落伞包，对着安德鲁露出了淳朴又真挚的笑容：
“……所以了，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还会骂你是烂屁股阴阳人。”
安德鲁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封艾的想法，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想要做什么……不！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打开舱门……我不会再追究你任何事情……不，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我是家族里最小的继承人，我可以继承很多财产，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金钱还是女人？权力还是地位？都给你！都给你啊！！”
手脚都被紧缚的安德鲁努力挣扎着想要爬到封艾脚边，绞尽脑汁苦苦哀求着，但封艾依旧无动于衷，咧起一口大白牙，笑容阳光得让人感到刺眼，而他的手，早已搭上了紧急逃生舱门的启动装置。
舱室里闪烁着红光，刺耳的警笛声不断响起，舱门渐渐收缩，恐怖的风压透过缝隙卷进舱室之中，沉默狰狞的夜空逐渐向两人张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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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8
……
三四名军人抓住了铁门的把手，合力将铁门慢慢拉开。一股惊人的热气蒸腾而上，扑向众人的面庞。简直让人怀疑这下面不是钟楼的机关房，而是一个煤炭动力炉。
长官擦了擦额头的汗迹，沉声道：
“下去的时候都给我小心点，鬼知道那个家伙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头的那名士兵抓着吊索从门口一跃而入，这底下的空间异常宽阔，简直就像是个真正的大铁炉子。只是他们脚下踩的仍非真正的地面，在底下似乎还有一层。
艾斯兰士兵们拿起手电筒，小心谨慎地四处张望着，这层空间的高度只有两米不到，电筒照到的地方看不见巨大的齿轮和机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空无一物的用铁皮铸成的大厅。空气中除了弥漫着滚烫的热气以外，便只剩下脚下传来的齿轮颤动声，听起来像是某种巨兽的奇特嗡鸣。
不安的感觉慢慢弥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见任何活动的物体都必须多加小心，把子弹上膛。”
“增援部队还有多久才能到？”
“不知道，大概五六分钟吧。”
正当军人们陆陆续续从绳子上爬下，小心翼翼交流着的时候，他们忽然在黑暗中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每个人都是心底猛地一惊，几十个电筒仓皇地四处乱窜。
“是什么？”
“什么鬼东西！”
“啊！”一名士兵忽然发出了杀鸡般的惊叫声，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手电筒的光芒齐刷刷地照向了他。
只见那人脸色煞白，额头冒汗，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那人的脚下，赫然有着一直模样可爱，气焰嚣张，昂首挺胸的……机器小鸡。
那只小鸡好奇地转动着脑袋，绕着那名士兵的脚来回打着转，就像是伟大的国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土时忽然发现了某些奇怪的生物，尖细的喙啄了啄那名士兵的脚面，把他着实吓了一跳。
钟楼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他妈的……是什么？”
“报告长官，我觉得这是一只鸡。”
“放你娘的屁，老子没瞎！”那名长官气急败坏，却又不敢高声喝骂，小心翼翼地骂了一句，又道：“问题是，这种鬼地方为什么会有一只机器做的小鸡？”
“会不会是新型的遥控炸弹？”
一名士兵的猜想让在场的所有艾斯兰士兵都是猛地一惊，纷纷退开了几步，只留下被一只鸡彻底包围的那名士兵吓得面无血色。
看着自己的手下被一只机器小鸡吓成这副模样，那名长官的面色越加铁青，冷冷道：
“尼克，你赶紧把那只鸡拿起来检查一下。”
被机器小鸡缠住的那名军人腿都要被吓软了：
“长官……我……我……”
“别废话！我们没有时间了！赶紧的！”
尼克被长官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便遵从命令弯下腰来抓住了那只机械小鸡，机械小鸡马上就怒了，尽力地扑腾着那双小小的翅膀，像是在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眼前这只不长眼睛的猴子竟然敢这么粗暴地对待自己？！
机械小鸡二话不说便对着那人的手掌来了一发鸟喙啄击，名为尼克的军人惨叫着松开了手，机器小鸡在空中扑腾了几下，鸡爪子抓到了那人的脑袋上，把尼克啄得连连惨叫，满地打滚，周围的艾斯兰士兵都已经彻底惊呆了。
收拾完了那名军人，那只机器小鸡又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了众士兵，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皆是连连后退。机器小鸡疑惑地歪着脑袋，然后撒开鸡爪子朝着众人狂奔而去。
军人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惊叫声，几十名受过严格训练的铁血军人被机器小鸡碾得到处乱窜，屁滚尿流，场面甚是喜感。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猛然响起，那只机器小鸡发出凄惨的呜咽声飞出了老远，形象生动地挣扎了两下，两颗米粒大小的鸡眼逐渐失去了光芒，那名长官面色铁青：
“跑跑跑！瞧瞧你们，都像个什么样子！不就是一只鸡而已吗？”
在场的众士兵皆是面色发窘，一言不发地承受着长官的训斥。
“没有时间再在这里胡闹了，赶紧找地方下去，如果让那叛徒跑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士兵们纷纷作鸟兽散，积极地在周围寻找着向下的通道，不多时便有士兵传来反应，说是发现了下去的楼梯。
士兵们重新集结，进入了作战准备，维持着队形向那楼梯走去。
越是往下，空气里的温度就越来越高，军人们的心情也就越来越忐忑。
随着视线的逐渐开阔，人们终于看见了钟楼下半部分的全貌。
这座巨大的滴答钟楼下半部分是一整个机关房，里面本应该充满着巨大的齿轮和链条，与顶部的那座年久失修的时钟相连。而此时的机关房中却是空阔异常，就像是许多零件都不翼而飞。唯独中间的位置，多了一块巨大的油布包裹着的不清楚是什么形状的物体。
那物体快有三四层楼那么高，被严严实实地用油布蒙住，充满了神秘感，士兵们面面相觑，竭力检索着脑海中的记忆，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类似大小的物什，说是脚手架吧，未免又太高大肥胖了些，说是机甲吧，高度却又矮了整整一倍。
人们沿着楼梯回旋而下，始终不敢太接近钟楼正中间的那座不明物体。进到钟楼内部的艾斯兰军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已经汇聚了上百号人。所有人都是端着手里的枪，小心谨慎地凝视着那块巨大的油布。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油布顶端忽然站起两道森冷的绿色光芒，一道奇特的广播声音从中间响起：
“崽子们！欢迎来到你大爷的主场！”
那广播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廉价马戏团里卖相惊人的小丑在用劣质的话筒抑扬顿挫地读着开场白，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就在这时，偌大的机关室周围为数不多的齿轮和链条开始恢复了转动，四周围的灯光在一阵闪烁之后逐渐亮起，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晚会拉开了序幕。
本应在5点32分停留到永恒的滴答……它是时针和分针已经开始重新转动。
艾斯兰军人们纷纷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中间的不明物体。
“首先，让我们请出本场表演的特约嘉宾——oxx7和它的朋友们！”
喇叭里的声音无比欢腾，充满了恶趣味的气息，油布顶端的两道光芒开始旋转起来，连带着的，整张巨大的油布都跟着旋转了起来。
“全鸡——出击！！！！”
随着喇叭一声令下，油布被完全掀开，露出了里面藏匿的物什。
首先映入众军人眼帘的，是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机械小鸡！
上千只气势汹汹趾高气昂的机械小鸡如同潮水和军队一般朝着楼梯上的众艾斯兰军人狂奔而去，之前一只机器小鸡就已经让这群艾斯兰军人震惊了半天，此时更是彻底乱了阵脚，当头的好几个人下意识地转身便跑，人们推搡着站立不稳，接二连三的滚下了楼梯，被机械小鸡的海洋所淹没，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机器小鸡们疯狂地啄来啄去。
看见这恐怖的一幕，恐惧的心情弥漫在每个人心里，艾斯兰军人们彻底乱了方寸，那名长官气急败坏地举起长枪对着天花板连续扣动了好几下扳机：
“开枪！开枪！都他妈的给我开枪！那只是一群鸡啊！！！！！”
——封流也是个大骗子。他之前曾经潜入过封艾滴答钟楼里的房间说要把oxx7机械小鸡的专利拿去卖了换钱，实际上只是为了将其修复，留给封艾一个惊喜。只是，这份巨大的惊喜对艾斯兰军人而言……实在有些无福消受。
军人们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本能地遵循着长官的命令，朝着地上的鸡海宣泄着枪口的火焰，眼前的景象宛若丧尸围城，成百上千的机械小鸡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如同一道道浪潮般涌向艾斯兰军人。一名军人惊恐地拍了拍那名长官的肩膀：
“长……长官！你你看中间！”
那名怒不可遏的军官循声望去，看见了中间的物什时，瞬间沉默了。
……
唐唐在巷道间仓促地奔跑着，朝着她来时的方向。
既然已经确定了跟踪她的人来自艾斯兰，那封艾此时应该还在那群军人的手上，就算唐唐有小黑伞，想要独自一人闯进艾斯兰军人的大营里把封艾救出来也无异是天方夜谭。不管心里再怎么焦急，唐唐能做的也就只有赶回钟楼那边先确认了封流的状况，然后再另做他想。
当唐唐回到钟楼街，看见那座重新开始运行的滴答时，秀气的眉头顿时便蹙了起来，她没有再冒然前进，而是爬上了附近的一座废弃的居民楼，趴在栏杆附近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周围的状况。
轻微的声音在身后远方响起，唐唐转过头去，看见了在空中绽开的一朵降落伞，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小黑伞，眼底流转着惊异的神情。而当她再仔细看去时，好看的眼睛却越睁越大，急急忙忙地从好几米高的居民楼跳下，在半空中打开了小黑伞，在空中缓缓漂浮了一阵落下地面，又急匆匆地朝着那降落伞下坠的方向跑去。
封艾刚刚从空中落下，便瞥见余光处的街口冲来了一道小小的身影，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身影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惯性把他整个人带倒在地。封艾惊异地眨了眨眼睛，却是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唐唐，我没sioe呃啊呃啊呃呃啊呃啊呃啊……”
跪在他身上的唐唐忽然把伞尖戳到了封艾的腋下，打开了电击器的开关，封艾被电得七荤八素，头发都根根直立起来。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六暴力的人身攻击）
天色有些暗，不知是不是封艾被电得有些眼花，看见唐唐那张俏丽的脸蛋上，眼眶似是有些泛红，唐唐关掉了电击器，问道：
“你怎么还不去死？”
封艾：“……”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七妹妹是真的很想要杀死我）
封艾无奈地揉了揉脸，虚弱地叹气道：“说来话长……这次是真的差点就死了。”
唐唐问道：“你被艾斯兰的军人抓走了？”
“是的，准确的说，应该是出现了一点意外，卷进了一些偶然的事件里面……”
唐唐皱起眉头：“你出去跟别的女人鬼混了？”
封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妮子的第六感怎么这么恐怖，他好像还真是因为撞上了某个金发少女才发生这么多事情的。心里这么想着，封艾却是猛地摇了摇头，真挚地眨巴眨巴眼睛：
“绝对没有！”
唐唐将信将疑地挪开了伞尖，封艾如蒙大赦地舒了口气，问道：
“老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正想去看看，然后就看见你了。”唐唐摇了摇头。
封艾闻言，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挣扎着站起身来，唐唐扶着他受伤的左手。
“咱们要加快脚步了……”
……
钟楼中间的那玩意儿，非要用什么去形容的话，应该算得上是一台用各种各样的破铜烂铁废弃家电拼凑起来的怪异机甲，但是，真的要用机甲来形容这玩意儿的话，就必须要对全天下的机甲先说一声抱歉了……因为这玩意儿长得实在是太丑了……
它到底丑到了什么程度呢？只能够依稀凭借整体的结构分析出来是个有手有脚的东西，能够运转起来简直就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唯一靠谱的东西是那个早年间被封流偷偷运走声称已经卖掉了的斥候d6型头部装置，可是那颗巨大的头颅本身的设计就像是未开化的猴子脑袋一般毫无审美可言，头顶上还散发着令人眼睛又辣又疼的茫茫绿光——就这儿，还是整台“机甲”里面最见得人的地方，头部往下的，基本就是“不可描述”的级别了。
坐在机甲里面的封流却是来劲的很，通过机甲附带的喇叭嚣张地哼着歌：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且不说这几年间偷偷收集材料在钟楼内部造出了这么一台玩意儿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如果是用来对付艾斯兰军人的话，显然他的作战已经相当成功了，在楼梯上逐渐注意到了那台怪异机甲的艾斯兰军人们已经彻底目瞪口呆，受到了极为恐怖的精神伤害。
封流越唱越开心，忽然操控着整台机甲歪歪扭扭的转身面向楼梯，一个拧腰挺胯（这台机甲能做出这种动作而不散架实在是令人震惊），暴喝了一句：
“灭世神龙号！快使用‘要你命三千’！”
话音刚落，那怪异机甲的裆部闸口骤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黑峻峻的炮管来，随着封流拍下了按钮，那炮管猛一收缩，旋即开始喷射出无数刀叉调羹，密密麻麻地向艾斯兰军人扫射过去。
楼梯上的艾斯兰军人纷纷发出惨叫声，许多人被叉子扎到，控制不住脚步从楼梯上翻了下去，被地上的机械小鸡彻底淹没。那长官总算是回过神来，气急攻心，恶狠狠地喊道：
“开枪！都都他妈给我开枪！把那台天杀的玩意儿给我射爆！”
“哼！雕虫小技！”
机甲里传出了封流不屑一顾的声音，无数的子弹扫射在机甲身上，溅射出大量火光，许多零碎的家电材料在密集的火力网下纷纷掉落。只见那台被称为灭世神龙号的机甲不紧不慢地伸出那快有一整个人那么大的机械手臂，猛地搭在了那座铁制楼梯上，用力一压，那年久失修的楼梯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压力，轰然掉落在地。楼梯上的军人们一阵失重，控制不住地从空中往下掉落。
原本是数百人在钟楼里包围封流一个人的局面，如今却演变成了封流和无数机械小鸡对艾斯兰军人的单方面屠杀。
机甲无论再怎么破烂，终究还是用钛银合金骨架拼凑起来的机甲，用寻常的子弹就算能够击落机甲上冗余的外部挂件，也完全没办法伤害机甲的核心，周围的军人们不断发出惨叫声，或是被机器小鸡彻底淹没，或是被灭世神龙号丑不拉几的大爪子扫上了天空，那名长官看得睚眦欲裂，抽出对讲机撕心裂肺地大吼道：
“加派人手！把热能导弹带进来！我们需要更多火力！钟楼里有机甲！重复！钟楼里有机甲！”
……
唐唐和封艾趴在废弃居民楼的阳台上，拿着封艾腰带里藏着的袖珍单筒望远镜观察着钟楼里的状况，看见那些源源不断从修理铺里涌进去的艾斯兰军人以及他们运过去的越来越触目惊心的重型武器，封艾满头大汗地感叹道：
“看来老板这次是真的要凉了啊。”
唐唐皱起眉头，饶是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隐约听见钟楼里的火力声，她有些惊异地问道：
“大叔他一个人是怎么和这几百号人打得有来有回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将望远镜递给了唐唐：
“鬼知道那家伙在滴答里面做了什么……反正我总感觉不是太妙……”
……
滴答的分针仍在旋转，钟楼里的战斗还在继续。艾斯兰的军人们终于被沸腾的鸡海折磨出了血性，悍不畏死地叫嚣着冲上去顺着机甲的腿部往上爬，想要直接爬进驾驶舱里把罪魁祸首直接揪出来，封流浑身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手上的动作只剩下残影，飞快地操控着机甲做出一个又一个惊人无比却又辣眼睛的高难度动作，有时是旋转劈叉，有时是踢踏舞，有时是三十六路扫堂腿，总而言之就是换着法子不让那群疯狗一样的艾斯兰军人近身。这台出自封流之手的机甲仿佛每一刻都有彻底散架的可能性，偏偏却又倔强无比，任封流如何折腾都坚挺一如往常。
骁勇的艾斯兰士兵扛着热能导弹终于跑到了钟楼底层，在一番瞄准过后，飞旋的巨大导弹轰进了机甲，直接掀飞了一只左臂，噼噼啪啪的电流在空中不断逸散，操控着机甲的封流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这群小兔崽子还真是下血本了啊……”封流紧握着操纵杆，猛地吐出一口痰来，“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这种舰船的编制应该在2人左右……”
矗立在楼梯口的导弹炮座还在重新装填，封流阴仄仄地笑了笑，操控着只剩一只手臂的灭世神龙号，猛然在偌大的钟楼内部狂奔起来。
灭世神龙号全力奔跑时的气势十分惊人，就像是一只喝醉酒的大猩猩，摇摇摆摆的速度却是极快，路上的艾斯兰军人纷纷仓促避让，只见那机甲头也不回，竟是直接冲着钟楼的墙壁处冲去。
封流的手闪电般在操作台上拂过，下一刻，系统冷漠的电子合成音开始响起：
“已经启动自爆装置，开始进入倒计时，0，9，……”
第二枚热能导弹划破空间，直直射向灭世神龙号的后背，就在即将击中其后背的瞬间，机甲也来到了钟楼的墙壁面前。
灭世神龙号忽然一个大跳，空中一个极限的拧身，用仅存的右臂挡下了热能导弹，爆炸声响起，右臂齐肩而断，借着庞大的冲力，整个机甲的后背都轰进了墙壁之中，将整个钟楼滴答的外壁轰然撞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恼人的喇叭声音再次响起：
“永别了！小兔崽子们！想抓到我……再等一百年吧！”
话音刚落，人们便听见了来自机甲的电子合成音：
“4，3，2，，0！”
滴答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
此刻是六点0分，正是32区破晓的时间。
从封流启动机甲给整座钟楼通电的瞬间，滴答走完了漫长生涯中的最后29分钟。
这29分钟，正好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分通向黎明的时间。
而在最后一次钟声响起以后，整座钟楼轰然爆炸。
冲天的爆云中，无数机械小鸡惊叫着从钟楼中飞了出来，乱七八糟地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在滴答的前方便是缓缓前行的封流。
暴风卷起他的长发，他的眼神无比冷酷。在那个瞬间，他不再是修理铺的邋遢老板，而是从不回头看爆炸的真男人。
……
“怎么样怎么样？”唐唐好奇地瞪着眼睛，封艾麻木的卷起了单筒望远镜放进了腰带里，失魂落魄道：
“你还是不要看了……有点辣眼睛。”
“怎么个辣眼睛法？”唐唐挑起了眉头。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扶额道：
“他后面的衣服被炸没了，从前面看是挺酷的，问题是从后面看的话，他好像拉屎的时候忘记擦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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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19
在和水中那位伶面人老兄的对视过程中，封艾迅速地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境地并不怎么乐观。
面前的这位伶面人老兄似乎对封艾这样面容清秀、笑容天真的小白脸很感兴趣，在他落入水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死死地抠住了他的衣服，打算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仅如此，附近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对他颇感兴趣，迅速地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想集体见证封艾被表白的浪漫场景。
当然，对于这样浪漫的告别场景，封艾是全然无福消受的——事实上，这会他的嘴角正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如同一块新鲜的猪肝。而在水面之下，他的小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他的腰带，又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腰带上绑着的那把菜刀。
这把菜刀说小不小、但却也并未过于笨重，因而虽无法揣进裤兜，绑在腰带上随时抽出使用却是恰好。因而封艾虽然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患者，却还是在伶面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前把刀子抽了出来。
而封艾之所以如此不假思索地选择拔刀，还有一个原因。
对付这帮极有可能是由常人改造而成、骨骼强度与常人无异的伶面人，这把平日里拿来杀猪剔骨的菜刀，也许恰好是最为恰当的御敌之道。
所以封艾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
他很快就听见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来自伶面人断裂的手腕。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水的阻隔，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虽然水的阻力颇大，但菜刀本身重量不小、也足够锋利，因此并不费力地在伶面人的手腕上砍出了一道裂痕。封艾并未懈怠，在伶面人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很快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伶面人的神经似乎有些迟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吼叫向封艾滑行了过去。封艾却已没了先前的慌张，淡定地掰掉了伶面人已经快要断裂的双手。紧接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在伶面人那只丑陋得颇为恶趣味的眼睛上狠狠一蹬。
这一连串动作虽有些纷繁复杂，但却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因此，当封艾如一颗出膛的鱼雷般游向那条小小的舢板的时候，四面的伶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形成合围。
游向舢板的过程中，封艾还不忘在水里亲吻了一下那把造型朴实的菜刀——这次能够毫无损失地完美通关，还真是多亏了他绝顶聪明，选中了这把可爱的小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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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0
还没等吞下了一大口水的封艾感慨水怪煲汤的味道还真是恶心，他就与打头阵的那只伶面人打上了照面。
伶面人脖子茬口处的那只大眼睛浑浊不堪，在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中闪着诡异的光。封艾吞了口口水，打算悄悄溜走，却发现伶面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自己的衣服。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你我种族不同、生长环境也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不仅如此，另外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在靠近，大有和封艾轮流发展一段美好的爱情的意思。封艾再也不想耽搁，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hellokitty水果刀：如果不能及时与眼前这位纠缠不休的兄弟一刀两断、被另外几只伶面人老兄拉着谈情说爱，别说是一个封艾了，只怕是十个都不够他们分的……
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封艾那不安分的小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刀刃，并卯足了吃奶的力气、给那位对他最是亲切的伶面人老兄来了一下子。可这一刀扎下去，那位伶面人老兄的表情依然淡定，封艾却几乎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在伶面人兄弟全是骨头的前爪面前，封艾同志的这把小刀……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要知道，这把小刀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切水果，除此之外基本只能拿来卖卖萌；而面前的这些伶面人同志虽然是拿普通人改造的、算不上骨骼惊奇，好歹也具有正儿八经的人体骨骼强度。
在这样的强度面前，封艾手里的水果刀自然用处不大——如果给他个十天半个月时间，估计磨断对方的一根手指头还算是有戏。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窘境，四面八方的伶面人都已游了过来，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迅速地把小刀插在了腰带上。电光火石之间，他腾出来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裤兜。
裤兜里除了一把没什么卵用的小刀，还剩下几个可以拿来救命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瓶口冒出阵阵的白烟。
眼前的伶面人似乎对那个瓶子很是忌惮、纷纷往后一退，连抓着封艾的爪子也放松了几分；封艾则立刻逃出生天，施展出连滚带爬的狗刨式泳姿，一股脑地爬到了船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双手抱头、伏在甲板上的封艾忍不住拿额头狠狠磕了磕甲板：他娘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脑残，选了个这么没卵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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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1
“该死的……呃啊……”
封艾下意识地狠狠咒骂了一句，却狠狠地吞了口水。地下河里的流水冰冷之余，还带着一丝怪怪的苦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伶面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封艾顿感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水从胃里泛了出来。
还没等他感叹“伶面人煲汤的味道实在是恶心”，那只打头的伶面人就已游到了封艾的面前。看着这位兄弟脖子断茬儿处那只浑浊的大眼睛，封艾显然并没有跟它友好磋商、讨论讨论人生和理想的觉悟，而是开始悄悄往前划水，打算突然转过身，逃回离他不远的船上。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对他颇为留恋，在他掉入水中、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就已用足有十多公分长的指甲死死地扯住了封艾的衣服。封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掏，试图把武器给找出来。
封艾的表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掉进水里之前，他并没有把那把电锯带上。
电锯虽然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由于携带不便、使用困难的特殊性，显然不可能被封艾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而即使此时他顺手拎着电锯，恐怕也会被浸泡出电路故障，最后无法使用。
所以封艾只有和那只伶面人大眼瞪小眼、情意绵绵地对视的份儿。就在伶面人伸出双手、扼住他的脖子之前，封艾突然尴尬地、却又不失调侃地笑了笑。
只听水面上“咕咚”一声，浮起了一个小瓶子。
一个瓶口冒着白烟、光滑的表面闪烁着地下世界的幽绿荧光的小瓶子。
伶面人们显然对瓶子里冒出的白烟有些忌惮，在水里稍稍退后了几分，也稍稍放开了抓着封艾衣角的手；而它们踌躇的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封艾远远地撂下一句“溜了拜拜”，再惊魂未定地爬回舢板上了。
当它们反应过来、急忙绕开这个小瓶子的时候，爆炸已经在他们眼前发生。
封艾的舢板足在瓶子的几米之外，但爆炸时仍然被升浪掀出去好远，在船上抱着头、伏在甲板上的封艾也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久才从爆炸中缓过劲来。而这个瓶子最大的威力还并不在于爆炸本身——随着爆炸的声浪，一阵浓郁的白烟以瓶子为圆心四散开去，波及了水面上的所有伶面人。
封艾从眩晕中缓过劲来、低头看了看水面上浮着的、蔚为壮观的伶面人尸体，忽然反应过来、走到船尾，在那把卵用没有的破电锯上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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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2
封艾终于艰难地爬上小船，趴在舢板上喘着粗气。先前那群奇行种所带来的余悸尚未消去，他的耳畔便忽然传来了明显是属于伊斯特的，极软、极柔的声音：
“封艾……”
伊斯特的声音本就极动人，宛若。若不是从不见她唱歌，总会觉得她若唱起歌来，该是无比动听的。此时她的呢喃声更是不知道因何而变得柔情万种，短短的两个字便教封艾彻底失了魂，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灵魂都要为之融化。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上了封艾的侧脸，轻柔细软的长发拂过他的后颈，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伊斯特唇间呼出的淡淡气息。
封艾僵硬得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余光艰难地下移，看见了几缕伊斯特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肩头，轻轻飘摇。
……
伊斯特的头发……
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漫上封艾的心头，在下一霎，封艾身上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蓝色火焰，身体中的某些桎梏隐隐松动，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撤步，抬手，幻化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朝着自己身后头顶处连扣了六下扳机。
枪声与无比凄厉的啸叫声同时响起。
在枪口绽出的火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以极为吓人的速度，四肢并用，以极怪异的姿态钻进了头顶上的头颅堆中。封艾满心后怕地仰倒在船上。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刚才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的，不是伊斯特。
如果那个不是伊斯特，又是什么？
真正的伊斯特，又去了哪里？
她到底在封艾背过身去推开浮尸的几秒钟里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早在之前感受到那阵熟悉的黑色气息时……
封艾已经彻底脱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带着无尽的彷徨与迷茫，被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漂流而下。
……
过了很长时间，暗河上的舢板终于漂流到了尽头。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从船上爬到岸上，麻木地走出了溶洞另一端的世界。
这里的景象，与先前在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地下研究所。
错综复杂的道路，四周是泛着科技冷光泽的光滑墙壁，走廊上平均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研究室，又像是关押精神病人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干的福尔马林气息，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这里同样是了无人迹。曾经的研究人员通通不知所踪，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印证了封艾的猜想：穿过溶洞以后，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这一切已经是无用功。
因为只剩下了封艾一个人。
这场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唯一支撑着封艾走下去的希望只有伊斯特。
现在伊斯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了理由。
封艾的眼里只剩一片死灰，麻木地路过一个个房门打开的房间，丝毫没有进去里面一探究竟的欲望，只是大概寻了个朝北的方向，希望能够一路绕回先前两人进入溶洞的地方。
在重新找到伊斯特之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片研究所区域的建筑构造极为复杂，且看起来茫茫没有边际，走了许久，都没有回到先前的甬道上。
但封艾并没有在意。他现在甚至没有在意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疲惫，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哪怕这迷宫般的研究所真的没有尽头，他也只怕会走到彻底失去知觉。
过了一段时间，本应无休止地走下去的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见到的、千篇一律的研究所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口。
身前数米开外，周围的金属墙壁竟不知为何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与身后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似是有人匆匆离去时忘记关门。铁制的拉门上布满异样的霉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从各种层面上都暗示着生人勿进，若是放在寻常的恐怖片里，绝对属于即死flag的类型。但此时的封艾早已没了顾忌，见到此景，只是冷笑了句：
“装神弄鬼。”
说着，他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拉开了那道铁门，进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封艾举起手中的提灯，大致扫了一眼，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霉菌。
房间的东南角放置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墙立式的储物柜，一排一排的抽屉看起来像是存放中药的大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双架床，床单上满是污渍，腐烂得厉害。
整体看去，倒不像是什么存放重要资料的房间。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多年没有人迹的员工宿舍。
封艾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以后，便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将提灯放到了书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拉开了书桌里的抽屉。
“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封艾诧异地呐呐了句，拿起手中那本泛黄的书籍，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彻底风化，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判断是类似于工作日记的本子，封艾随意地翻开日记，第一页上写着的便是。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
……
……
元19年2月8日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自从那场意外以后，上面已经彻底把出入的通道封死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会为这场研究献出生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次与人性毫无关联的试验。十几年的研究看来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承受那种基因模组的素材太少了，几乎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试验成功的进化体中，也开始逐渐出现了基因反噬，恶性进化的个例，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也无路可退了。
……
元19年2月17日
人心惶惶。
组织里的732名研究人员已经成为弃子，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段时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暴动。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基地外的素材们已经逐渐开始出现异常行为，对持有抑制剂的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攻击欲望……
哪怕是在基地里，我们也不安全。
我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补给站却在好几公里外的地方……
那段距离，对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堑。
……
元19年3月20日
陆陆续续传来企图逃出这里的人惨死的消息。我们这边死伤的人数已经近半。基地里的人逐渐分成两个派别，一边试图团结起来，突破那片满是试验素材的区域，寻找着离开这片地下世界的方法。另一边选择了留下。
保罗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寻找逃生的希望，我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这所谓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将近十年，哪怕是继续待下去，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比起枯燥漫长的未来，我更害怕死亡。
……
“这倒是有意思。”封艾彻底被日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吸引了注意力，这本不知道属于哪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们被困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经历，尽管其中透露的信息大多都比较隐晦，但封艾还是能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地下世界里的伶面人确实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应该也就是日记主人口中的“实验素材”。同样还可以了解到的是，这场研究至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其真正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很显然，他们的研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后，某些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地下世界的研究进程彻底失控，这群人也就彻底沦为了弃子，成为了这片地下世界的陪葬品。
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封艾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
元19年3月25日
第一批突围的组员带回来了大量的补给品……他们竟然成功了。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抑制剂对最底层的四级试验品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压制作用，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除了中途遇到了三级变异种的突袭，折损了七个人……
这场成功的突围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原本五五开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人数产生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愿意相信，只要团结协作起来，他们仍然有着离开这片鬼地方的希望。
但我始终抱着悲观的想法。尽管制造抑制剂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在这片地下世界里，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于那些最低级的素材……
……
元19年3月27日
经过两天的研讨，激进派组成了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准备向皇星广场进发。
尽管他们全都士气高昂……但我却没有参与进去。
皇星广场是导致这里变成地狱的十二个特异点之一……恶性进化的4号变异种就盘踞在那里……就连军队也无法将其消灭的生物，就凭我们这两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又能做些什么？
我沉默地继续着自己对四级素材的研究，试图从基因改良层面寻找全新的突破口……原本绝对服从指令的四级实验体在进化出类自主思维后产生反抗意识才是让我们身陷囹圄的关键……我必须要从最基础开始，推翻之前的所有构造理论，对目前的四级生物构造进行研究……身为科学家本来就应该用大脑来思考，而不是尝试用肌肉强行突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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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3
从日记上的口吻判断，这名不知道名字的科研人员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待到继续翻阅下去时，后面的内容便是一大段冗长而单调的研究报告。封艾看了看，研究的成果基本是毫无进展，便皱起眉头，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
元19年5月22日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对四级素材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这个花费了我们十年心血的项目所遇到的重大瓶颈，看来根本就不是花上几个月潜心研究就能够解决的。
每天都需要冒险去到基地外获取新的试验素材，再这样下去，基地里制造抑制剂的材料也会不够用了……
但我不能放弃。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除了继续下去，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探险队仍然没有归来。他们是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突破了4号的生殖场，回到了地面上吗？
……
元19年5月28日
基地里留守的百来个人已经陷入了无比恐慌的状态。
我们的粮食还算富余，但一味的等待足以消磨所有人的心志。
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海克里姆今天竟然试图强暴莉薇特博士，真是丧心病狂……
再这样下去，只怕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已经收到风声，有几十个人似乎想要重新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皇星广场看一看究竟。
我仍然无动于衷。
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富潜力的四级个体，对特化基因的耐受性呈极良好的状态，有希望让它“进化”……如此一来，我的研究就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了……
……
元19年6月1日
前些天出发探索的第二批队伍只有戴维一个人活了下来。
戴维的右臂被完全撕裂，苟延残喘地倒在了基地门口。
他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恐。
“它还活着。”他说。
如果“它”还活着。那么前些天的“他们”，以及两个月前的“他们”……
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根据戴维的描述，自从它恶性进化以后，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态的转变，产生了对能量的需求。也就是说，这两个月来不曾进食的“它”，活性已经大幅度削弱……
尽管如此，几十人的探险队还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一整天，基地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我们逃不出去了。
……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封艾看着日记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往皇星广场进行探索的科研队伍遭遇的生物，应该就是之前日记中所提到的4号实验体，这个编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如果按照科研中心给这群伶面人分级的制度来算，那个4号究竟是属于几级？连军队都无法突破的话……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封艾继续读下去。
……
元19年6月11日
对4级素材的人性改造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前获取的潜力极佳的素材顺利地进化到了三级——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不需要抑制剂的诱导，也能让它完全顺服我的一切指令。
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就能够将它培养成完全服从命令的1级特异种，就算是堵在皇星广场的4号，也不是威胁了……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其他素材的全部研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它的身上。
我决定为它起个名字……
阿曼达。
……美丽的阿曼达。
……
看到这里，封艾的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页一页的翻了下去，冗长的试验日志仍在继续，中途夹杂着一些比较怪异的消息。
……
元19年7月21日
阿曼达作为三级特异种展现的异能特性是“同化”，这是在所有异能分类中最为罕见的分子构成级异能，按理来说，越稀有的异能就越难以进化，但阿曼达实在是天赋异禀，哪怕多次尝试着超量注射基因模组，它都能够完美承受……它痛苦的神情让我感到快乐而愧疚，我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现在阿曼达对我来说，如同捡到了至宝……
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重燃。
我将献祭我的灵魂，来完成对阿曼达的研究。
我会让你……到达“进化的终极”……
……
元19年8月1日
阿曼达成功进化到了二级，并且顺利地进化出了自主思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从我的命令。就像是最完美的仆人……最完美的……女性……
我对她已经彻底如痴如醉。
我享受着和她一起钻研科学的每一份每一刻。就连着冗长枯燥、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也仿佛有了亮色。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会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这基地里的一切……
我的一切……
……
不安的预感在封艾心中蔓延，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显能从日记中看出这名研究员经过半年枯燥的研究后，心理状态出现了诡异的变化，绝对不像之前表现得如此沉稳。封艾甚至还产生了一些相当不妙的设想：“难道这位老哥……”
他手里翻阅日记的速度越来越快。
……
元19年8月8日
我将z09到z12区永久隔离了，我再也不愿意看见那群庸碌如猪，哀叹生活，如同行尸走肉的同伴了。他们竟然试图想要将阿曼达和我分离，他们怎么能有这种人神共愤的思想，真是一群愚蠢的粪蛆！我只要和阿曼达在这里潜心研究就足够了，二级的阿曼达足以在七成的地下区域任意穿行，她会为我带来我需要的一切。除去必要的生活补给品以外，她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阿曼达……阿曼达……距离你到达一级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我们一起……到达终极……
我会让你……变回你最原初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我的……
所以痛苦都是短暂的……
我会陪伴着你。
……
“日！”封艾头皮一阵发麻，疯狂地抓着头发：“老哥！别啊！那可是伶面人啊！！你这算什么？根本就已经无法区分是同性恋异性恋，恋-童-癖-恋-尸-癖还是人兽恋了啊！已经从‘它’变成‘她’了啊！！！说好的用大脑思考呢？你的大脑现在已经变成海绵体了吧？！！这也太惊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封艾还是上了瘾似的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
元19年8月12日
阿曼达。
今天是8月12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就在这个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我们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
“卧！！！！！！！！！！！！！！！！！！！！！！槽！！！！！！！！！！！！！！！！！！！！！！！！！！！！！！！！”
……
元19年8月13日
阿曼达。
我真想看一看你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脸蛋，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隔着面具亲吻你的嘴唇让我心脏悸动，你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却和我满腔洋溢的热烈爱意交融在了一起。
阿曼达……阿曼达……我会一直爱你……我要一直爱你……你是我的专属物品……你是我的……
……
空荡荡的黑暗房间里响起了非常夸张的翻书声，伴随着封艾一阵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不是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姿势也行？”
“这……这完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十八禁文学了啊！！”
“等……等等……这个金鸡独立式到底是什么……等等……竟、竟然还有图解……”
封艾强忍着眼睛的辣痛翻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注定不能在网发布的404章节，在隐约感觉到一扇新世界大门不断敞开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半年后日记中隐约显现出的一些端倪。
……
（前略）
元20年1月13日
阿曼达……出现了妊娠反应……我被完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阿曼达……
你已经处于进化的边缘了……离你恢复说话的能力不会太远的……
……
元20年1月20日
这段时间以来，阿曼达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总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快要将我融化。虽然她以前也会这样看着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到底是因为触摸到了一级的门槛……还是说……
……
元20年1月21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阿曼达僵硬地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我。这很不对劲，她已经是二级的变异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僵硬的肢体表现，难道是退化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妊娠反应……
必须要严肃地进行检查。
放心，阿曼达，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拯救你，正如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
元20年1月22日
阿曼达……阿曼达今天给我带回来的补给品……
竟然是我的同胞们的残肢……
这……这是她做的吗？
……
元20年1月23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一定是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明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她……
明天必须想办法加大注射剂量，让她早点到达一级……为了阿曼达，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
元20年1月24日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崩溃了。
我太操之过急，注射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
她的皮肤长出了排异现象导致的黑斑，陷入了深度晕厥。
……我开始有点害怕……
……
元20年1月25日
我要求阿曼达打开被我永久封锁的z区，被她拒绝了。
她……竟然……学会了说话……
“我和你……永远。”
……
……
……
元20年1月31日
我想离开这里。
……
……
……
元20年2月13日
阿曼达的病变越来越明显，她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稳态，经常出现错误同化的状况……为避免她毁掉这里的设备，我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转移到了别的房间。
她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令我感到害怕……我真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抑制剂……抑制剂还留有几瓶……
……
以下是最后一段日志：
元20年2月14日
噩梦般的一天。
阿曼达发现了我的意图，彻底发狂了。在被她杀死之前，我成功地把她锁进了柜子里。我现在必须、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
永远都不要打开那个柜子！！！！！！！！！！！！！
……
读完最后一段，封艾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还真是俗套的恐怖片情节啊，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的……”
说着，他将那本日记随手丢进抽屉里，竟是转身走向了墙对面的储物柜。抱着臂摸着下巴沉思道：
“这些抽屉每个也就一个书包大小，这位老哥是怎么把一个伶面人塞进去的，先揉成一团球吗？”
他虚着眼道：“而且十几个柜子，你到底把阿曼达小姐锁哪儿了也不说清楚点，谁会打开啊……”
话正说着，封艾的手上却迅捷如电般探出，直接打开了左上角的第一个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以后，封艾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打开了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谁能想到没有了伊斯特在身边的封艾，竟然会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将生死置于度外，做着一连串丧心病狂、冷血无情、变态如斯的事情。当他看到第九个柜子里陈放着一个肢体扭曲，紫血淋漓的胎儿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那眼睛微张，注视着他的胎儿嘴角抽搐道：
“小朋友，您这是刚从煲仔饭里逃出来呢？”
那胎儿如同有人性一般发出了“哇”的哭声，但还没哇到一半，封艾就自顾自把柜子关上，拍了拍手，叹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也不来个人管管。”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觉到了什么，极迅捷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面前一寸处，一张长满霉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封艾抹了抹被喷了满脸的紫色液体，无奈地问道：“不是应该我先叫吗？你怎么还先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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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4
那张脸的主人倒吊在天花板上，与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后，猛然窜向角落对面的提灯将其打翻，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封艾的手移向了腰间的信息素，怪异地笑了笑：
“刚才的不是阿曼达小姐，是那位猛汉研究员啊……”
尽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封艾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看见那张反过来的脸显然是男性的轮廓。看来这位日记的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逃生，而是变成了某些奇怪的生物。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阿曼达”……
封艾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异变，就像是有某些滑腻的液体在不断渗出，空气里的味道也变得腥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后脑袭来，封艾的身体无端端剧烈颤抖起来，用一记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向他袭来的储物柜门板，封艾站起身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中那块嵌进了墙壁的门板竟被墙壁缓缓吸收了进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事物都好像活了过来。
封艾皱起眉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声，那张钢架床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朝他当头压下，封艾再次打了个滚堪堪避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望向了自己进来时的门口。
门口的门框正在一点点碎裂，以非常夸张的速度重新闭合。
“这样一来，根本就无从下手啊……”封艾呐呐着：“这个奇行种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呢？”
怪异的房间、婴儿、研究员、霉斑……
正沉思着，封艾忽然感觉到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奇特的触觉，他脚上的地面竟然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封艾倒也不慌，猛一个后仰避开了砸到他面门前的另一块门板以后，狠狠地用右脚在那只手掌上踹了几下，挣脱开来。径直窜到了墙壁边上，将手掌贴合墙壁，手中顿时蓝光大盛，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封艾眼底流露出惊诧的情绪，扭转过身体接住了一条朝他砸来的桌腿。
“嘶……力气还真大……”封艾感叹了句，旋即那根桌腿便在他的手上蓝光流转，很快便化作了一根尖锐的木刺，封艾瞄准了地上的那只仍未来得及缩回地面的手掌，发力一掷，将那只手掌直接穿透。
“是这样啊……”
封艾已经隐隐总结出了这个房间的真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边在这房间里灵活地辗转腾挪，躲避着从未知方向袭来的攻击，一边朝地上那只手掌跑去。
这房间早已成为了《死神来了》系列中那种险象环生的房间，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随时活过来对封艾发动袭击，然而这种程度的突袭对如今的封艾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常年在328的回收站拾荒，长期需要面对高空坠物的情况，对这种危机处理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封艾猛然攥住那只紫血爆绽的手掌，扎起一个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暴喝了一声：
“起！”
封艾将那只手用力地从地底拖拽了出来，赫然就是刚才那研究员化身的怪异生物，他浑身包裹着粘稠的浆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羊水里滑出来的婴儿，封艾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拾起地上的木刺，反手便朝着那怪物的眼窝子刺了进去。
那怪物顿时发出无比痛苦的啸叫，眼窝里爆绽出许多血浆，溅到封艾的脸上，令此刻的他看起来状若疯魔，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蓝光再闪，将那深深插入头颅中的木刺改变形态，在其颅内绽起一根根倒刺，把那怪物的脑袋直接串成了个刺猬头。
那怪物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但房间里的异变丝毫没有停止，恰恰相反，在那只怪物断气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用合金制造的房间，而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刚才尝试把墙壁改变分子排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封艾对房间里的异变并不感到吃惊，自顾自呐呐道：
“我不能感受到墙壁里面的分子排列，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艾眯缝起眼睛：
“界师的能力可以改变接触到的事物，除了‘生物’以外……”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就是说……”
“你就是这个‘房间’本身，对吗……‘阿曼达’小姐？”
房间里的异动骤然停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什么……”
“看来我没说错。”封艾笑了笑：“这周围的地形会像迷宫一样毫无规律、错综复杂，其实也是拜你所赐吧？”
研究员的日记中曾经提到，他为了加快阿曼达的进化速度，在最后一次实验中，使用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导致阿曼达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浑身长满了黑斑。
而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霉斑。
正常来说，以这片地下世界的通风系统和湿度，是不应该会有霉斑滋生的环境存在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条件，别的房间都安然无恙，只有这个房间长满霉斑，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正好可以和日记中阿曼达身上的黑斑关联起来。
因为据日记所述，阿曼达作为一个伶面人，其觉醒的异能是“同化”……
尽管日记中对阿曼达能力的具体描述非常模糊，没办法得到太多的资料，但光是顾名思义，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同化”应该就是和封艾改变物体性质类似的能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研究员最后的逃生以失败告终。
哪怕使用了抑制剂——也就是封艾腰间的那种信息素，将其关进了柜子中，也根本不可能长期限制其行动。
阿曼达为了离开柜子……已经渐渐和整个房间都完成了同化。
现在的它，就是这个房间本身。
“就算我详细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身高三围性取向，你就会考虑放我走了吗？”封艾对阿曼达的疑问作出了极其欠揍的回应。
只是具有初步智慧的阿曼达显然也无法处理这嘲讽意味极浓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复道：
“好饿……要……吃……”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封艾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变软，周围的一切事物：被揉成一团的双架床，书桌，储物柜，都被周围的、活过来般的墙壁渐渐吞噬，与此同时，墙壁里开始传出无数悲鸣声。
封艾脚下的那具怪物尸体一阵抽搐，顶着那颗刺猬头，像是牵线傀儡般僵硬地站起身来。
墙壁中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覆盖着羊水的手臂。
无数的伶面人正在从墙壁里分泌出来。他们的表皮大多数已经被胃液浸泡腐烂，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头晕的恶臭。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封艾已经被彻底包围。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咧了咧嘴角：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
36%
……
“突破口……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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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口一定是在衣柜方向！——跳转d.chapter.25
呃……我倒是觉得是在怪物那边？——跳转d.chapter.26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5
此时此刻，封艾房子已经如同一个行动敏捷的活物一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哪怕忽略墙壁上不断掉下的、体表还裹着粘液的伶面人，脚下如海啸时的波浪般急剧起落的地面也已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但封艾却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而是手脚并用、动作灵敏地向屋子的一角窜了过去。
把手搭到柜子门上时，封艾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柜子里的煲仔饭宝宝似乎对封艾的回访很有意见，挥舞着扭曲的四肢，向封艾张牙舞爪地爬了过来；紧接着，便扭动着腊肠似的前爪，对着门外的封艾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啸。
它的嘴巴如绽放的花瓣般分为了好几瓣，在封艾面前片片打开，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利牙齿。嘴的中间是一条舌头，上面也布满了锯齿状的细牙。
封艾一路上使用了太多创造异能，此时头脑早已到了极限，带在身上的武器也难以在狭小的柜子中施展开来。按道理讲，要对付这个一个顶正常婴儿两个大、鬼知道还有什么特殊攻击力的怪胎，实在有些办法不多。
但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他的应对——一个很“封艾”的应对。
几乎在那个怪胎长开大嘴的同时，一只拳头就以相当迅猛的速度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嘲讽——“找你妈喝奶呢？”
在地下孤身行进了这么久，封艾的情绪早已压抑到了极限；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濒临崩溃，瘫坐在原地等死了。
但封艾绝对不会这样。
他是328区孤儿洞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出品的每一个活体生物，都有着又臭又硬、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封艾想的也永远是该如何想办法活下去，并等待着报复的契机。
被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会促使封艾送给眼前的这个丑家伙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化为了房子本身的阿曼达显然洞悉了封艾的意图，房子四壁的抖动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如同一只从楼梯上滚下的盒子。封艾的脑袋狠狠地磕在柜门，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鲜血溅入眼睛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睫毛。
在拳头打在那个怪胎脸上的瞬间，整间活过来的房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从墙上掉下的伶面人似乎是受到了这间“房子”的驱使，开始逐渐地对封艾形成了包围。
紫红色的血液飞溅到了封艾清秀的脸上。这张脸上此刻全无表情，秀气的双眼如水一般淡漠而平静。不假思索地，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挥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
伶面人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艾的皮肤，但封艾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手里的这条人形腊肠上。下一秒，伶面人已经锁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远离柜门。
再下一秒，那只可怜的伶面人就看到了它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生化武器。
封艾咬了咬牙，使了回蛮力，竟用左手把柜子里的紫红怪胎整个扯了出来。很显然，封艾对拎着它甩来甩去的攻击力度很不满意，于是便把它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伶面人的脸上。
房间的四壁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四面的伶面人极大地加快了聚拢的速度。封艾似乎和这坨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杠上了，对周边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动作频率极快地寻找着一切能给怪胎造成损伤的撞击对象，并用拍击的方式又给两只伶面人做了瞬成整容手术。而在他的身后，一只伶面人似乎不打算失去自己英俊的容颜，怒吼着冲了上来，用爪子刺穿了封艾的小腹。
——如果这只伶面人有眼睛，它在下一刻看见的景象大概会让它永生难忘。
被从后扎成了串串香的封艾一声闷哼，脸上一阵抽搐，居然往后又退了半步，伶面人锋利的前爪在他的腹部露出了颇长的一截。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拎起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把它的脑袋狠狠地扎在了自己腹部冒出来的爪尖上。
也许是被这串造型别致的人体串串香恶心到了，房间一阵极其剧烈的抽搐，终于完全停止了震荡。而伶面人则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封艾的脸上满是紫红色的浆液，腹部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涌入了不少怪胎头上流出的灰色脑浆。但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么淡漠，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他脸上的不是一只地底怪物流下的腥臭血液，而是他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时沾上的、最普通不过的污泥。他刚刚经历的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过家家。
他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拔出了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爪子。接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那个四肢仍在微微抽动的怪胎。
他颤颤巍巍地保持着站立，突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清澈笑容。
“阿曼达小姐，感觉好玩吗？”
封艾虽然被激得孤注一掷，但绝没有被气成傻子。他自然明白，屋子墙壁里掉出的伶面人和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都只是阿曼达同化这片建筑时吞噬、变为傀儡的对象，而不是毁掉阿曼达的关键。
而柜子里这个奇怪的胎儿，则很可能是阿曼达和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怪胎一直保持着未成形胎儿的形状，也从未离开过那个一开始被发现的储物柜。因此，封艾很自然地想到，这条人形腊肠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仍然处在孕育的过程当中，而那个储物柜便起着类似子宫的作用。
在子体离开母体后杀死子体，对母体而言自然没什么损伤。但这颗腊肠既然还没有被正式生出来，就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它老妈的一部分。
所以封艾十分不讲道理地做了一回尊老爱幼反面教材，把这条人形腊肠直接打成了腊肠饼。而这间屋子——或者说阿曼达小姐——已经奄奄一息的活动趋势，也说明他已经赌赢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阿曼达小姐的声音——“不……不要……”
尽管只有两个字，却比以前更为狰狞，更为嘶哑，似乎带着几丝绝望的挣扎。但封艾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如果阿曼达还有眼睛，她一定会惊异于眼前看见的这幕景象：这个一直惶恐不安、在黑暗中逃窜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抛开了某种负担，成为了一块在钢铁废墟中一言不发、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石头。
当然，这个年轻人与石头终究还有一点不同——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但他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用他仍然淌着血的手重重地扭断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淡漠地任凭眼前的房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悲不喜。
“我要把你儿子做成腊肠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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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6
封艾面无表情地跑向了研究员变成的怪物，毫无半点犹豫地捏住了它的领子。可几乎与此同时，他便发现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那个怪物早已成了尸体，死得不能再死。与之相反的是，这间屋子仍然活蹦乱跳，四面八方的伶面人也相当生猛地围了过来。
这些生命体根本不是阿曼达维系生命的关键所在，而是阿曼达吞噬四周的建筑时所吸收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显然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至少此时此刻，封艾已经极其迅速地陷入了伶面人的包围之中——对于头脑已经到了极限、在房间里又无法施展异能的他来说，面对伶面人的重重包围，要冲出去的希望只怕是微乎其微。
伶面人很快就将封艾密不透风地封锁了起来，打头的两只更是已经锁住了他的胳膊、用前爪插进了他的腰部。但它们的动作却就此停住了。
封艾的裤兜里发出着滋滋的声响，正在缓缓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伶面人不知所措，阿曼达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足足过了两秒，房间里才响起阿曼达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你……你疯了……”
封艾居然掣动嘴角、微微笑了笑，笑容淡漠而清澈。
封艾当然没有疯，在被伶面人团团围住、双手被锁在背后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用指尖挑开信息素小瓶的瓶盖，而绝无时间把瓶子丢远——但很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实。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他不知道修炼到往生境的七重楼能否让自己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恢复过来，不知道这瓶信息素对已经变异到如此地步的阿曼达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该死的房间。
他只知道，伊斯特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失去了伊斯特的他，是一个全无顾忌、睚眦必报的人。即便是被阎王爷亲手绑进了地府，他都敢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布满霉菌的房间在瞬间被淹没在滚滚的白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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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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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7
封艾从那间彻底崩坏的房间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上下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倒是比先前所见的伶面人更吓人几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到了许多重创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却像是鱼鳃般微微翕动，自然止住了血、缓缓愈合起来。
封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至今遭遇过的离奇事件不算多，但每件都犹算深刻：自打被328区那小山般的挖掘机抡了一锤后，他的身体便成了那打不死的小强，往后又遭遇了克莱希的飞车扑脸，被怨憎会一爪子撞飞了两公里地。可他依旧活着。这生命力的强悍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异人觉醒的其实是蟑螂体质，至于那创造的异能充其量只是个副作用。
具现化的能力已经不能使用了。提灯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摧毁，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做一个。
此时的他，哪怕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构筑一下提灯的模型，大脑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两边太阳穴钻来钻去。
好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光源。离开了阿曼达的房间以后，基地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备用的光源已经开启。
顺着房间牌号的指引，很容易地便能够从这个科研基地的z区走出。
一路上封艾都没有再遇见其他诡异的事情，一切都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当他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就连一只游荡的伶面人也见不到。
“想来应该是因为阿曼达进化以后，出现了日志里提到的生理反应，出现了对食物的需求，这才改变了基地的格局，诱导周围的伶面人进来成为了她的猎物……”
封艾喃喃自语着，苦笑叹道：“在这种鬼地方，无论怎么走都不会安全的了。”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封艾穿过通道的出口，来到一条巨大的回廊之上，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桶，周围镶嵌着许多类似栈道的步行梯，看起来倒是和328区的滴答钟楼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从底部一路绕行而上，每隔几米便能够看到一个出口，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座立体迷宫的中心部分，全然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封艾皱起眉头，走到栏杆前，眯缝起眼睛仔细眺望对面的光景，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地形如此错综复杂，手中没有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靠着误打误撞回到先前那个水溶洞的出口的。
正犹豫间，封艾却愣了愣——此刻他正位于这回廊的中段，在他正对面的洞口里，恍惚间竟有一道黑影窸窣行来。
封艾顿时提高了警觉，认真注视着那道黑影的一举一动，再下一刻，他的心脏整个都漏跳了半拍。
从洞口里走出的身影赫然正是伊斯特。
封艾欣喜若狂，猛地趴在栏杆上，用力大喊：
“伊斯特！”
封艾的声音在巨大的回廊中久久回荡，对面的伊斯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迷茫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转头看向了封艾。
“封艾……”
“伊斯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等我过来！”柳暗花明的狂喜让封艾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路地在回廊里来回走了一阵，迫切地想要找到去伊斯特那边的方向，也正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另一道人影，顿时怔在了原地，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大脑。
在伊斯特楼下的那段回廊上，竟然站着另一个伊斯特。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两个伊斯特的神态、形象都与封艾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就在封艾彻底僵住的当口，楼下的伊斯特忽然竖起了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是在示意封艾不要暴露她的存在。
“在你进去洞口的时候，我被奇行种袭击了……”这时，楼上的伊斯特却开始对封艾说话了，“……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那只伶面人好像很害怕我手里的小黑，等到把它吓退，再回到你那边时，就找不到你了……”
封艾的心跳一瞬间提到了峰值，楼上的伊斯特描述的一切都恰好与封艾的经历完全吻合，自打在溶洞里见着那模仿着伊斯特的声音、将手搭上自己肩膀的身影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伊斯特怕是早在进溶洞前便与他失散了。若说她是别人假扮的伊斯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小黑的存在？封艾的思维有些凝滞，此时却是发着愣，想到了别处去。
此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曾扮作伊斯特，随他一起在船上漂流许久。无论神态、动作俱是天衣无缝，以至于封艾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只是他问及伊斯特往事的时候，那人只是嗫嚅，含糊带过。
想来也是当然，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再怎么精妙的模仿，想来也不能完全像本人一样承载相同的记忆。只是封艾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与伊斯特朝夕相处，不仅没能看护好她的周全，就连她出了意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心的愧疚便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方才的经历也不能说不危险，伊斯特从洞口那边一路赶过来，怕是也不太好受……
正想着，楼上的伊斯特又蹙了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口：
“封艾……你受伤了吗？”
此时封艾看见楼下的伊斯特远远对他做了个口型，看起来像是“不要动”，而后，那个伊斯特便静悄悄地爬上了栏杆，竟是想要偷偷爬到楼上去，显然是对楼上的伊斯特有什么意图。
按照正常的思路，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伊斯特就此见面，无论楼上楼下哪个才是真身，如果冲突爆发，对真正的伊斯特来说都会有潜在的危险。眼下却也没什么比较巧妙的方法能够区分出谁才是真正的伊斯特，就在这时，封艾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伊斯特……你……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
话问出口，对面楼上的伊斯特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神中又似是带着黯然，抿了抿嘴唇，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那伊斯特又愣了愣，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惊讶道：“……你在这里看见玛丽……求不得了吗？”
封艾又愣住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他特意问了和伊斯特进入这地下世界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照理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楼上的伊斯特必然是真身无疑了，如果这样的话，楼下的“伊斯特”为什么却……
这时候，那楼下的伊斯特已经无声无息地攀到了楼上伊斯特的下面，看起来已经随时准备要对她出手了。
封艾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楼上的才是伊斯特，他再不出声喝止的话，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如果楼下的才是伊斯特的话……
该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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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8
“封艾……我现在就过来……”楼上的伊斯特似是意识到了封艾身上的伤势，便不再打算在那边站着干等，决定要想办法绕过去和他汇合，却是对楼梯下面一触即发的危机全无预警，封艾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死死地捏住栏杆，却也不说话。这场赌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刺激，假设楼上的伊斯特才是真身的话，这般坐视不管，只会让伊斯特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楼下的伊斯特身手十分敏捷，几个翻腾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攀上了楼上的栏杆，不知是不是错觉，封艾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动作虽一气呵成，却也有些吃力。楼下的伊斯特此时正单手抓吊在栏杆之下，另一只手移向了腰间的荧光物什，将那一下子看不清是什么的棒子取了下来，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楼上伊斯特的面前。那根荧光棒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绿色的光圈，甩向了正打算寻路汇合封艾的伊斯特。
那原先在楼上的伊斯特仓促地转过头，看见那道光圈时，眼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了一声：“伊斯特！”便匆匆寻了个方向便朝对面跑去。
荧光棒差之毫厘地从伊斯特颈间擦过，砸在了墙壁上，随着爆裂的响声，陡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白烟，封艾眼皮子跳了跳，终于意识到那荧光棒原来就是挂在他腰间的那些信息素。白烟里传出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惨啸，丢出了信息素的伊斯特和封艾都看不清楚烟雾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烟雾中一闪而逝。
堪堪赶到的封艾一股子钻进了白烟中，气喘吁吁地咳嗽着穿过了烟雾，于是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神情憔悴的伊斯特。
离得近了方才看到这伊斯特身上裸露的皮肤各处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是一路上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斗方才来到封艾面前的。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方才看见伊斯特在楼下翻转腾挪时那隐约的不对劲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她已受了伤，此时再做出那么多高强度的动作，自然是极吃力的。
伊斯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封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安慰，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软软地蹲了下来。
封艾匆忙地上前去要将她拢进怀里，这时，伊斯特的领子里便闪出一道极为敏捷的白色残影，扑到了封艾面门上。封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仰倒在地上，伊斯特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又抿紧了嘴巴，只是眼底的笑意依旧莹然，虚弱的脸上也漫起一丝红潮，显得精神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阿尔萨斯，你轻点，他受伤了。”
阿尔萨斯非常不满地从封艾脸上跳下来，还不忘用那条长长的尾巴在他脸上甩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轻巧地蹦到了伊斯特肩上。封艾从地上坐起来，和伊斯特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分别又重逢，相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想来这段时间里彼此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封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但直到看见伊斯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又都无从开口了。
沉默了半晌，却是伊斯特先勉力站起身来。封艾想要上前去扶她，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封艾满身的伤，小声道：
“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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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9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栈道对面响起了一声非常惨烈的：
“等一下！！！！！”
无论是楼上把着栏杆的伊斯特，还是楼下正准备一个翻身，将腰间的荧光棒掷出的伊斯特，皆是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封艾正坐在一条蓝光流转的楼梯上惨叫着滑行而下，那条原本是封艾脚下的楼梯被他强行改变了分子排序，与墙壁相连的钢钉接连脱落，整条楼梯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笨拙地拧转过去，甩向了这边的栈道。此刻情况实在容不得封艾一路跑来，于是他便用了这无比鲁莽的法子，直接跨到了对面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楼梯狠狠地撞在了两个伊斯特所处的栈道上，封艾哎呀一声从楼梯上飞了起来，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尴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伊斯特都被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的伊斯特险些被这剧烈的震荡甩下楼去，仓促间翻身上了楼梯，这才免于危难。
眼下的状况极为诡异：封艾嘟哝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自己左方站着方才在楼上和他对话的伊斯特，右边则是轻轻喘着气，刚从楼下爬上来的伊斯特。三人所处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个三角，面面相觑，对视无声。
方才楼上的伊斯特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楼下翻身上来时，好看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极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两个伊斯特此刻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却又听见旁边封艾的干咳声。
“咳……那什么……”
封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撞得生疼的屁股，尴尬地笑了笑：
“两位同学，有什么事情要解决的话，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伤到人多不好啊。”
这时，他右边的伊斯特忽然抿起了嘴唇，带着些许气恼，轻轻骂了一句：
“笨蛋。”
封艾愣了愣，便看见那伊斯特从腰间取出了那枚泛着绿光的荧光物什——直到现在，封艾才意识到那是一管信息素。看见那信息素，封艾心底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猛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对面的伊斯特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信息素已经掷出，飞旋着砸向先前楼上的“伊斯特”，那“伊斯特”再也顾不得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啸，径直朝封艾这边冲了过来。
到了这时，哪怕再如何迟钝，也总该知道哪个才是伊斯特的真身了。他仓促间伸出手来想要把那假扮伊斯特的生物留下，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封艾直接抓了个空。
他的反应倒也算快，二话不说地同样取出了腰间的信息素，冲着那惨白色生物逃逸的方向猛然砸了过去，瓶身砸在墙壁上，爆绽出浓烈的白烟，但那生物只是在白烟中一闪而逝，始终没能将其留下。
封艾傻傻坐在地上，扭过头来，看着轻轻喘着气的伊斯特，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显然流露出不太开心的神情，看见封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里的不悦又悄然消散了，只是半阖着眼睑，闷闷地靠在了栏杆上。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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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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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0
两人走在过道里，伊斯特的步伐要稍快些，走到了封艾的前面。腰间的信息素随着身体的摆动晃荡着，泛出莹莹绿光，虽然光线不是很亮，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用作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先前在那片栈道里，她已经用去了一瓶信息素，此刻腰间挂着的是最后一瓶。方才封艾看见伊斯特从腰间抽出另一支信息素，随意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时，把封艾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信息素经过敲打之后，竟是缓缓冒起绿光来。看来伊斯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封艾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同归于尽，只是单纯想找个光源而已。
封艾苦笑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这妮子从哪里弄来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信息素还有用来当做照明的效果的。事实上，从十五分钟前开始，两人离开了那片回廊，沿着这通道一路走来，伊斯特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对他说的话也当做听不见，完全不作搭理。只有趴在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懒懒散散地摇晃着尾巴，不时扭过脑袋对封艾投来一缕鄙夷的神色。
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分辨不出两个伊斯特谁真谁假而生着闷气呢。封艾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十分无奈，只得一路上跟在伊斯特后面，郁闷地挠着脑袋。
“伊斯特，那时候情况这么紧急，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解释终归是要解释的，封艾在心里打了番腹稿，也不管前面的伊斯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确定哪个才是真的你，只觉得万一受伤的是你，那就很不妥了，这才不得不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子不好，害你白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来说，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嘛……”
前面的伊斯特悄悄抿了抿嘴唇，只在心里面对这白痴轻轻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真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只是以她一贯的性子，这些话她是不会明说的，便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着身后那家伙有一茬没一茬的解释。
“说到底，那时候就算真的判断出哪个是真的你，也还是会忍不住犹豫一下的……毕竟那东西伪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它竟然连玛丽……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都知道……我也是脑子犯浑，一下子没抓住关键，早知道，那时候问她阿尔萨斯的事情，没准就能直接确认下来了。只是，她说的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跟我心里面潜意识觉得你会作出的回应是完全一样的……”
封艾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忽然顿住了脚步，猛一拍自己额头：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溶洞里和你分散以后，那个妖怪就假装成你的模样和我坐了好半天的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刚才在栈道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违和感……这说起来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形伪装，总不能连一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也跟着模仿，这样太不合常理了。我到现在才稍微想明白一点，那个怪物的能力恐怕不仅仅是能够模仿一个人的外形，它还能够一定程度地判读我的思想，实际上，它假扮成你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作出的每一个回应，都和我心里面想的，你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完全一样。包括说到玛丽……玛丽安娜的时候，我一开始在心里面想的是，你和我一起经历过玛丽安娜的事情，一定会记忆很是深刻，我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这里偶遇了玛丽安娜，后面又忽然意识到，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也不该叫玛丽安娜，而是求不得，然后它就完全契合我的想法，改了口……”
封艾说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整理过便脱口而出，听起来有些混乱。但伊斯特是听明白了的。总的来说，就是封艾觉得“伊斯特会是什么样”，那只仍然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样。伊斯特悄悄眨了眨眼睛，也不作回应，却是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他一起在大学城区里度过的时日，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算不上是太长的时间。只是因为后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方才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这个脸上整天笑嘻嘻的家伙为了她奔波了许久调查玛丽安娜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出去，他也曾经帮自己洗过头……现在想来，两人也算是直到现在都仍共患难的关系。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日常的对话和共同度过的经历，自己其实对他以前经历过的人生一无所知，只是大抵知道他是个外民，在老家有个可爱又冷淡的妹妹，还有个混吃等死的老板。而她自己平时表现得有点木讷，也是性子里极易害羞的缘故，直到现在也不曾对他交代过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
所以说，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实际上对彼此都处于一种不算特别熟悉，却又隐隐有默契的状态。封艾对她的感情是心照不宣的，可这反而会让伊斯特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说伊斯特一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只是她性子生来如此，实在是不懂得该如何作出回应。
她又想到封艾方才说的话，想到栈道里那个伪装成自己的生物对封艾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怪物远远看见封艾身上伤痕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伊斯特的脸颊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走在前面没让他看见异样。她继续想着，才明白封艾潜意识中，原来是希望伊斯特能够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说出要去主动找封艾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换做她自己在楼上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封艾这个呆子，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当然也得归咎于她自己不善于表达，但是想归想，心里面也对封艾的苦衷清楚的很，看到封艾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那么着急地冲上来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太解释得明了的难过。伊斯特又抿了抿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涨得越来越红，却又轻轻放缓了脚步，任封艾走到她的身旁，这才鼓起勇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一句：
“封艾是笨蛋。”
一时间，封艾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看起来像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榴莲，又用胶带封上了嘴巴。伊斯特似是为了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又小声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封艾木然挠了挠头发，笑道：
“好了、好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又是些和莫名奇怪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没什么新奇的。”他又转过头来问道：
“伊斯特，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伊斯特轻轻摸了摸肩头上阿尔萨斯的脑袋，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封艾，眼底无端流转起俏皮的笑意：
“也是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
重逢后的伊斯特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伊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又像是花在开。但伊斯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就是之前那只半边身子的伶面人，它把我带到了屠夫的房间，才发现那只屠夫伶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它大概是想把我当作储备粮，但是它不知道我身上有小黑在，也算是很侥幸地才出来。那个房间已经被小黑湮灭了大半，我在墙壁里看见了几只放信息素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小黑炸坏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两瓶。”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想也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伊斯特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境况应该要远比她描述地艰险得多。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让封艾徒劳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晃了晃手里发着绿光的信息素：
“受到冲击以后的信息素瓶子会发出绿光，原理可能和荧光棒差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算是意外的发现呢。”
说着，伊斯特把手里的信息素递到了封艾面前，眼神温柔道：
“你拿着好不好？”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道：
“为什么？你自己也拿一瓶傍身不好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又分开了的话……”
伊斯特摇了摇头，却已经将信息素塞到了封艾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一红，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小声道：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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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1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
“这里竟然还有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伊斯特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
封艾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封艾不觉间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这种机器人大约是在元12年盛行的产物，主要作用就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工厂进行清洁工作，它的履带采用了特殊的独立设计，可以在各种地形上平稳的行驶。你看见那两条吸尘器管子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就是吸尘器，不过用的材料是复合软塑，这种材料让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吸走灰尘，也可以吸走一些小型的垃圾，一般都是些易拉罐什么的，足球也能吸得进去——然后它的肚子里面是压缩装置，可以把吸进去的垃圾压缩成立体方块，再堆放在一起集中销毁……不过因为体积太大而且过于笨重，耗能高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就被淘汰了……”
封艾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部机器人，给伊斯特展示着各个部件，伊斯特虽然仍是一脸的迷茫，不过也没有打断封艾的意思。
封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这台家伙，好像坏得还不算太厉害啊……”
这句话伊斯特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修得好吗？”
封艾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目前为止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不能摸出一点眉头的话，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如果能修好这个机器人，或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忙也说不定。”
封艾手头上没有可以用作修理的工具，具现化的能力也无法使用。这倒也难不倒他，只见封艾把住那机器人的一截机械手臂，呼哧一声将其硬生生拔了出来，右手在上面一抚而过，随着一阵蓝光流转，直接将那金属制成的手臂分解成了许多一截一截的铁疙瘩，又分别将那些铁疙瘩改变了形状，做成了一个个琳琅满目的修理工具。这可是封艾的看家手段，做起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借着封艾着手修理那台机器人的时间，两人也得以稍事修整，伊斯特安静地坐在封艾地旁边，从封艾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碎撒在地上喂给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一会儿跳到封艾的头发上，一会儿又绕着那部笨拙的圆筒机器打着转，样子很是欢脱。两人一鼠就这样在惊险起伏的地下世界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封艾在认真干活的时候，总有着碎碎念的毛病。
“c模组的电路板彻底损坏了，不过重新焊接一遍应该还能用，伊斯特，头转过去，会很闪……”
“啊……这个关节的完整性真高啊，应该是换了没多久机器就坏掉了……”
“我现在得把内挡板拆出来，检查一下里面的液压系统……”
“履带的螺丝锈死了，还真是头疼啊……这样的话就不能那么灵活了，算了，用这个也勉强可以代替……”
“哇，凯撒企业真不愧是卖蓝符电池出身的，机器人的设计不怎么样，电池的容量是真的厉害，到现在竟然还有残余的电量……”
“疼……疼疼疼！阿尔萨斯！不要揪耳朵！”
“伊斯特，帮我拿一下镊子……不是，那个是老虎钳，不不不，那个是电笔，不……那个是平衡夹……算了，我自己来吧……”
过了好一阵，封艾终于丢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功告成！”
伊斯特把阿尔萨斯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封艾，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遵从血之盟约，吾在此召唤汝……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说着，手指扣动了那圆筒机器人后背的一个按钮。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倏地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还有电流噼啪声响起，伊斯特被吓得缩了缩身子，才又好奇地继续看去。
脑袋上的眼睛似的两颗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果然亮了起来，冒着淡淡的黄光。那机器人醒转过来以后，圆形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转，似是有些好奇地转向了身前的伊斯特和封艾，身下的履带发出沙哑的磨合声，笨拙地，慢悠悠地来回挪了一圈。
阿尔萨斯又从封艾头上跳下来，绕着那部机器人打转，机器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身旁的小老鼠，两颗黄澄澄的“眼睛”随着脑袋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笨拙地捕捉着那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整个滚筒般的身躯都跟着傻里傻气地自转起来。
封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说是‘智能系列’的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的机器人还是非常蠢的……”
伊斯特跪坐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部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羞涩道：
“很可爱……”
封艾虚着眼道：
“……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啊……”
他忽然拍了拍手，站起来道：
“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咳咳，这名字太长了，不能这么叫……”
封艾沉思了一阵，又饶有趣味地转过去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傻里傻气的机器人的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伊斯特惊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道：
“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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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2
被取名为脏兮兮的圆筒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滚向了墙壁旁，一举一动都会发出奇怪的齿轮转动声。它身前的封闭仓忽然打开，探出了一样三角柱似的物什，吸附在了土质的墙面上，那个三角柱开始向上龟速转动，同时也借助强大的吸力带着脏兮兮往上爬。
两人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爬了一段，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脏兮兮爬的实在是太慢了，速度简直堪比蜗牛。它吃力地往上蹭了将近一分钟，才上升了不到两米。
封艾嘴角抽搐了数下，忽然若有所思道：
“我怀疑这个机器人是‘温柔乡’企图困死我们的阴谋的一部分。”
伊斯特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封艾答道：
“我们会在等它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思衬道：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楼底下看见它，理论上脏兮兮这种型号的机器人确实是可以在这种高低落差比较大的地方自由穿行的。”
伊斯特闻言，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一台？”
封艾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型工厂至少都要配备好几十台这种机器人，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智能系统特别蠢，跑错了地方吧……”
脏兮兮一头钻进了头顶黑黝黝的坑洞中，伊斯特又问道：
“它要去哪里？”
封艾拿起了地上的背包，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脏兮兮都是在这里工作过的机器，没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跟上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脏兮兮在电梯通道里慢悠悠地向上爬去，脏兮兮的三角支架运行速度十分缓慢，爬上一层几乎要花上两分钟的时间，好在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看着脏兮兮那圆筒形的屁股一点一点上升，跟着它回到了那伶面人来来往往的甬道里。
脏兮兮来回转了两圈，认定了某个方向，领着两人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
甬道并不止一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街道，好在脏兮兮看上去确实认得该怎么走，带着他俩七折八拐在迷宫般的甬道里穿行着。
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平整的凹陷，封艾不时探头进去查看，发现那些凹陷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之前进过的那种颠倒房间，封艾若有所思地跟在脏兮兮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脏兮兮会忽然钻进某个凹陷里，从房间的另一个门口出去，像是要抄近路。
幽深的地下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脏兮兮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脚步。封艾认真地观察了很长的时间以后，两人一鼠外加一个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甬道还是那些宽敞平坦的甬道，路上见到的伶面人却越来越少。封艾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忽然道：
“我算是认出来了……脏兮兮要带咱们去的，是皇星广场的方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皇星广场……有什么特别的吗？”
皇星广场位于艾斯兰大都会大学城区东南部，算是大学城区里相当有人气的地方。以往乘坐电车去黄道大厦上班的时候，常常会从那边经过。空旷的地面上整齐地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树上挂满全息彩灯，映出五彩斑斓的广告画面，与周围那一圈非常发达的商业大楼交辉相应。由于毗邻大学城区最大的步行街南星路，广场里总是热闹非常。白天可以见到在广场上散步休息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的时候，便会成为三三两两情侣观赏烟花的极佳去处。要是赶上了春季，广场上更会铺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毯，一家子人带着简单的食物在此地踏青赏花。逢节假日时，艾斯兰官方便会组织一些大型商会在此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像是花灯会、展览、慈善义卖、演唱会，不一而足。
封艾在这片光陆怪离的城市住了两个月，实际上还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土鳖。有关皇星广场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当初伊斯特在电车里给他解释的。在他没认识玛丽安娜之前，她会在下班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伊斯特回家，也曾经很小孩子气地拉着劳碌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伊斯特在那边放过风筝、吃冰淇淋。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地面上的皇星广场没什么特别的。”封艾笑了笑：“只是这地下的……可能会不一样。”
他继续说：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了这里的研究基地，发现了一本研究人员的日记……内容中隐约有提到，现在的皇星广场那边，似乎盘踞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按照日记里的描述，恐怕是一些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怕的奇行种……”
伊斯特轻轻蹙起眉头，两人遇见过的奇行种不算多，初入下水道时看见的大嘴怪算一个，半边身子的算一个，居酒屋里的屠夫也算一个。伊斯特不知道封艾后来还经历了和阿曼达搏斗的故事，但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是奇行种，就没有一个是能够轻松对付的。那屠夫甩刀时极其凶猛，以两人的速度完全无从闪避，真要打起来，也算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结果伊斯特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为什么暴死在了居酒屋里。就连从那半身伶面人手下逃脱，伊斯特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甚至摧毁了整个房间。直到此刻她都仍然不能顺利地召唤出那把黑色手枪来，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回廊里遇到假扮自己的那只小伶面人，直接一枪轰过去就万事皆休了，何必冒险翻上楼投掷信息素。
奇行种绝对不好对付，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伊斯特抬头看向封艾，眼睛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脏兮兮真的是要将他们带去皇星广场，且封艾已经确认了那里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必要走下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出声道：
“我们得去。”
“我们已经在这片鬼地方消耗了太久的时间，食物和水的补给虽然不是问题，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这片地方本身潜在的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已经遇见了好几只奇行种，再往后也保不准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精神都会被彻底消磨干净。实际上，就算不去皇星广场，我们的处境也未必比现在会好，这地方暗流汹涌，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一鼓作气，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伊斯特眨了眨眼，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拧转过头去，荧光棒的绿光扫过一丝黑影。
“竟然又跟过来了……”
那只极为瘦小的伶面人，身形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孩子大小，还有黑色的长发，其余的细节却看不太清。
是当初在回廊里假扮伊斯特的伶面人。
自打在回廊里用了信息素将其驱逐以后，这东西便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封艾和伊斯特失足掉进了坑洞里，遇上了脏兮兮，又从另外的出口爬出，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它依旧冤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封艾忿忿道：
“烦死了……这家伙是上门推销的还是怎么地？”
伊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脑海里隐约划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漆黑的路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封艾，暗暗抿着嘴唇。
就这样，他们随着脏兮兮慢吞吞地前进着，身后还远远地吊着个意图不明的伶面人，怀抱着忐忑的心思，慢慢接近了皇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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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3
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那只伶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了踪影。两人一鼠，再加上脏兮兮机器人，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甬道，正当脏兮兮想要转进右边的路口时，封艾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它后背的突起。
履带在土地上空转了一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橙黄色的信号灯看向封艾，像是透露着疑惑的神情。
封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们到了。”
再向右走，便是皇星广场附近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身上隐隐有黑色气息逸散而出。封艾将左手背回身后，准备随时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右手则虚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探出了半边脑袋。
面前是一段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开阔的出口，出口处隐约可以望见红色的光芒。
奇异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入耳畔，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好像那边并不是某些巨大生物的盘踞地带，只不过是个大型的流水线工厂。
封艾皱紧了眉头。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伊斯特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从转角处走出，缓缓地走向了甬道尽头。
“这是……”
封艾来到了一处无比开阔的陷坑前。
这一处的格局与先前去过的所有房间都完全不同，俨然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废料回收工厂。
耳畔不断传来各种巨大的机器运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传输带上，大量细碎的金属废品被堆放到一起，缓慢地向前移动，足有卡车大小的液压压缩机极有规律地上下挤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一堆又一堆的废品压成不占用空间的巨型铁块，又丢进了熔浆状的铁水处理池中，在橙红色的沸腾熔浆里翻了个头，沉进了底部，冒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解释了封艾心头的些许疑惑，却让他更加迷茫起来。
“见鬼了……”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觉到不自在。就像是捏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最终却一拳挥到了空处。他早已做好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的准备，但当他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皇星广场时，看见的却不是什么铺天盖地的巨大奇行种，也不是什么超出常人预料的、恐怖片里才会见到的怪物巢穴，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工厂。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星广场的倒置房间会是这种东西？
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奇行种呢？那个所谓的“4号”呢？
那些……研究人员的尸体骸骨呢？
这种预料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封艾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伊斯特见封艾久久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走到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站到甬道边缘，这空间里没有风，但披散在她肩头的金色发丝竟无端飞扬起来，恍然间宛若霞光下的金色柳枝。封艾略略愣了半晌，看见伊斯特眼底里流转起深深的惊诧来。
一片通红的世界。
红的不是灯光，是熔浆。
两人站在洞口前，画面逐渐拉远，看见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山洞，周围嵌满了供人类行走的楼梯，空气里传来炙热的气息，各种工业化的设施铺陈在坑洞底部，在幽深地底徘徊许久的二人俨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令人意外的是……在传输带之下，陷坑的最底部，躺满了无数的金属垃圾……
以及与脏兮兮型号相通的圆筒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无一例外都死寂沉沉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零件碎得七零八落，满是锈迹与灰尘，它们与地上的其他金属废品没什么不同，终究都会被地上的螺旋垫板旋转着推上传输带，最终面临被压成方块，融成铁水的命运。
封艾一行人所站的门口位于传输带之上，这里有一个极长的通道，用铁板焊接起来的平台，看起来是工作人员进行维修和检查的工作时用的。
在通道靠墙的地方有向下的楼梯，楼梯被铁门虚掩着，画着禁止入内的标识。
脏兮兮穿过了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废料回收厂的正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两颗眼珠子闪着难以理解的光芒。
封艾沉默地看了一眼脏兮兮，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圆脑壳，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你是最后一个了。”
脏兮兮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残骸。转动的关节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伊斯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封艾沉声道：
“废料回收厂。把废弃的金属重新压缩融解再提炼，另作他用。”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沉思道：
“可是……在这地底深处有这样规模的回收厂，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封艾仔细地观察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一惊，咬牙道：
“又是那个伶面人……”
传输带周围的墙壁上，延伸出许多钢铁平台，其中的一个平台上，赫然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伶面人在警惕地东张西望。
封艾眉头紧蹙，握紧了手里的信息素，死死地盯着那个伶面人：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伶面人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正位于他们下方较远的位置，不过这次，它显然没有再藏匿身形的意思，封艾得以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俨然一副小女孩的身形。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裙，正匍匐在地上，时而谨慎地看着通道上的封艾，时而转过头去盯着那巨大的传输带。
它的肩头上有一处焦黑的伤痕，正是先前被爆炸的信息素所波及，留下的伤痕，正在往外淌着紫色的血迹。它的皮肤不似其他伶面人那般呈死一样的苍白，隐约可见些淡淡肉色，女伶面具缝死在了脸上，原先以为与别的女伶面具无甚不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面具是完全封闭的，甚至连眼睛的地方都没有孔洞，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也不知道它的视力是从何而来。
封艾环顾四周，从脚下拾起一块零件废料，手中蓝光流转，将其化作一枚圆融的铁弹子，猛然发力，投掷到它身前的栏杆上，溅起火花，那伶面人被吓得退了退身子，又抬起头来朝着封艾愤怒地啸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退缩的意思，犹豫着又四肢并用向前爬了一点。
封艾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找些可用的投掷物，伊斯特却拉住了封艾的手。
封艾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伊斯特慌乱的眼神，伊斯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犹豫了一阵，怯怯道：
“它……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封艾惊异道：
“那它是来干嘛的？”
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传输带，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边……”
封艾顺着伊斯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阵，才发现传输带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布娃娃，正堆在金属废料之间，被缓缓地推向那巨大的液压压缩机。
封艾这才意识到，那只小伶面人的心思并不在于他们，它爬上了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布娃娃，猛然纵身一跃，划过四五米的距离，两只青白的手掌险之又险地在传输带上扒拉了几下，抓住了边缘，才没有掉进地下深不见底的废弃金属堆。
伊斯特见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封艾显得有些迷茫，难以置信道：
“它这是……要去拿那个布娃娃？”
小伶面人艰难地爬上传输带，在松散的废品堆间腾挪，挤下去很多细碎的金属，落在底下的深坑发出空荡的回音。它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金属的边缘划得血迹斑斑，又是骤然往前一跃，勉强地跳到了另一堆金属垃圾上，发出痛楚的悲鸣，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只布娃娃爬去。
伊斯特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轻轻地咬着下唇，挣扎了很久，忽然小跑着朝墙壁旁边向下的通道跑去，封艾显得很是意外，转头问道：
“伊斯特，你去哪？”
伊斯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很是着急：
“我要去帮她……”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伊斯特的身后，跑到了虚掩着的铁门前，封艾急促道：
“伊斯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只怪物，不是人类！”
伊斯特使劲地转动着门把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铁门打开，转过头来，怯懦地看着封艾：
“不是的……她不是的……”
跟随了他们一路，却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
站在岔路口，不让封艾和伊斯特走那条路……
被封艾恫吓时，那畏缩的神情……
布娃娃……
伶面人……
似乎是觉得没有时间再解释，伊斯特轻咬贝齿，扭头朝着传输带跑去。
封艾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跑到了伊斯特身旁，拉住了伊斯特的手。
“你伤势没好，我来。”
伊斯特惊异地看着封艾，封艾却没再多说，灵活地在废品堆里连踏了几步，双手猛地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直接将零散的废品聚合成了架空的平台，就像是在传输带上凌空架起的桥梁，一路朝着那个伶面人急奔过去。
传输带上的布娃娃距离那部恐怖的压缩机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几秒后就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化为一堆无用的棉絮，伶面人使劲地扭了扭头，扯断了被废品堆卡住的几缕黑色头发，带着一身的伤痕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只布娃娃，眼看这速度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这时，伶面人的身后忽然被阴影笼罩，伶面人惊惧地抬起头，才发现它的头上有蓝光流动，废品堆被凝聚成了横在头上的长长铁桥，封艾的身形在它身旁一掠而过，划出一道残影，迅捷地奔向那只布娃娃。
“要想办法把它拦下来……”
封艾又猛然一拍双手，想要在布娃娃之后具现化出一块挡板阻碍其继续前进，他的手中却只是闪烁出了几道微弱的蓝色电弧，随后，封艾便极为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封艾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无法再具现化了。
伊斯特又惊呼了一声，焦急地爬上传输带，朝着封艾跑去。
封艾紧咬着牙关，脚步丝毫不停地冲向那只布娃娃。
布娃娃在转眼间已经到了巨大的压缩机正下方，压缩机正带着铺天盖地之势缓缓压下。封艾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间抓住了那只布娃娃，连同那只布娃娃一起，滚进了压缩机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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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4
压缩机彻底压下，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封……”
见到那压缩机严丝合缝地、没有一丝阻碍地合上的那一刻，伊斯特双眼便已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张着，颤抖着，要念些什么，字眼触到唇边却是断续的气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封艾挟着电射一样的蓝光，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进了那决死的境地离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没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
早先看见那小伶面人的模样，她便只是心有所想，而后某个微渺的念头便在她胸口里生了根，随着对那小伶面人的观察而越发壮大。
那小伶面人不太寻常，好像没有恶意，目标不在于地城里的这两个外人，它很可怜……这些情绪初初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最终却促使她鬼使神差地作出了帮忙的决定，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基于某些往事的共鸣。但她是不曾细想过要做的事情能否做成的。
这个叫伊斯特的女孩子，平时总是一副讷讷寡言的模样，像是不善人言的布娃娃，但她的内心始终是敏感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不擅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只想着或许该用行动来表达才更好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将心性深深埋藏在身体这层外壳里，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是显得孤僻的，也不怎么遭人疼爱。
这些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她的心底里是明白的，像她这样的性子总是不遭人喜欢的。但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一直明镜似的。这样或许不好，但至少对她而言是好的。
任谁再怎么心疼她，想要和她交流，对话间往往总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也便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交心了。这样很好，她会不会把真心交给别人，或许会、或许不会，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她害怕别人将心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用如履薄冰的方式处理着每一段关系，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真心喜欢她的人，便不会真心地为她而感到失望。
这样子空泛平淡、没有色彩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总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够少点波澜，未来哪怕是一片灰色的也好，至少不会是黑色。但世事向来没有尽是如意的——在她决定这么做了、且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直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麻木，相信这样的生活是不错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先是凭空闯进了一个嬉笑怒骂都不做遮掩的女人。
那个叫玛丽安娜的女人用蛮不讲理的热情和喜爱扣动了她的心门，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又闯进了另一个同样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尽管在冥冥中，她早已自己告诉了自己，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她终究是意外的。
那个总爱咧起一口白牙，充满少年感的笑容耀眼得让她觉得有些自卑，敢爱敢恨的处世之道与她大相径庭，偏偏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该与她的生活有过多瓜葛的男孩子，用那么蛮横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心意。
这让她彻底地失了方寸，与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相处的时日里，她手足无措的时间总比往前三五年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这份赤裸得让她害怕坦诚得让她觉得刺痛的感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自打那天从法庭里走出，她便一直都在敷衍、在逃避、在抗拒这一切，心底却只能茫然无措地发现，她生命里那一片自己苦心经营的单调的灰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色彩。
在许多个被封艾不经意逗笑的时分，她都会恍然回过神来，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想要继续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但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却又会在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会不会过得比以前要好一些？
往往念及此处，她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悸动。复杂、难以言明。
那些安静的夜晚里，她安静地逗弄着阿尔萨斯，眼睛里却在出神，自顾自地红了脸庞，随后又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那个人的那份心意她大抵这辈子都没法回馈的，偏偏是这样，自己还总是贪心地想要留住这一切……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却始终不愿意远离。她期盼着这样若即若离，有着分寸的生活能够长此以往继续下去，但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价。她眼睁睁地看着封艾在她眼皮底下永远消失，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下眼睛里那阵深深的酸涩了。
如果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再大胆一点，不那么抗拒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封艾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早点告诉他自己对那伶面人身世的推测，早点告诉他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如何如何，封艾或许就可以早一点行动，没有了那一瞬的犹豫，这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的。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便是如此了。
一切都只剩下寂静了。
小伶面人站在传输带的边缘，头顶上阴影投下，是方才那人用废弃材料筑起的架桥，阴影遮掩着它半边身子。它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个雕塑，仿佛是在发怔。
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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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其全部掩盖。此刻他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眼下的景象便明显了起来。
无数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岩壁里的熔浆，交错纵横着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一时间竟给人一种身处异时空隧道的错觉。
封艾蹙紧了眉头，一旁的伊斯特也注意到了这般景象，轻吸了口气。
小伶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封艾与伊斯特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行动之间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一边暗暗惊叹眼中场景的震撼，一边随着小伶继续前行。
越是往前，那些紫色的光芒也便越加明显。像是一条条丝线，在视线尽头慢慢汇聚。封艾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抚上岩壁，才发现那些丝线其实并不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细小的裂缝里有一层类似琥珀质感的半透明结晶，将紫光包裹其中，就像是温度计里的水银。
在紫光交织的通道里前行，听起来颇为浪漫。但封艾着实感觉不是太好，这些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某些液体，令他隐约想起，这片地下世界的伶面人，它们身上的血液大多也是紫色的。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无比震撼。
流动的紫光像是脱离了窄小通道的束缚，向这片无限宽广的黑暗空间里游弋而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线条交错，没有边际。封艾甚至一时间不敢再抬脚，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宇宙星空深处漂游起来。
这片天地里闪烁着无尽荧荧紫光，紫光似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了一起，隐隐流动着，在远处渐渐汇聚，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逆流而上，像是树干上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树冠尽头，组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放眼望去，就像是闪烁的群星汇聚成了树形的星象图。
光是站在这里，看见这般景象，都让人有窒息之感。
有谁能想象，在繁华的大都会地底深处，埋藏着一片无比浩瀚的星空，以及……一棵体积堪比摩天大厦的参天巨树？
封艾心底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在这片无垠星空里，人类的存在简直渺小得如若尘埃。这片星空不该是位于艾斯兰的地底深处，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一颗星球，就像是未开化的生灵直面宇宙本身，在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伊斯特同样也是怔在了原地，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情绪，机器人脏兮兮的脑袋不断转动着，电子信号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表达着些什么。
小伶却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反倒对身后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神情感到些许不解，只是自顾自轻车熟路地绕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陷坑，朝着那片紫光走去，而后又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稍微走近一点的时候，封艾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恢弘震撼。并不是紫色的光芒汇聚成了巨树的形状，而是真的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矗立在这地下深处。紫色的流光沿着树干的经络流淌着，发散到树冠的各处，在树冠上，垂下无数长方形的匣子，如同果实一般，同样泛着紫色的光芒。
封艾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忽然倒抽了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形匣子里，每一个匣子中都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
无比强烈的危机感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伊斯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封艾的衣袖，一行人慢吞吞地接近那颗巨大古树，提灯照过地面，暗淡的光线晃荡着照出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方形匣子。
那些方形匣子比远看上去要大的多，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乍一看，竟然和棺材极为类似，只不过匣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像是玻璃般透明，却又坚硬无比。
封艾无意地攥紧了双拳，他忽然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景象，意味着那无比庞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千万万具透明的棺材。
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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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欲望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
封艾终究还是有点微薄的良心在，此时已经不再把脏兮兮当挡箭牌来用，一只手挡在面前，俯下身子向前面急奔，另一只手不时拍开零零散散扑将过来的落单怪鼠，此时他的双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在自己生命力惊人，相当耐揍，这种程度的伤口仍然算不得什么。
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起先他们从包围圈冲出的时候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此时便只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随处乱窜，由于身后还吊着一群铺天盖地，蝗虫过境般的疯狂鼠群，实在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的伊斯特小伶状况倒要好上不少，有封艾在前头开路，能扑到她们这边的怪鼠不多，伊斯特虽然伤势未愈，但能在328区跟那神仙似的斗篷人打得昏天黑地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加上身旁还有小伶身形敏捷保护着，拍开几只速度不算快的怪鼠也不在话下，此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伤痕。至于阿尔萨斯那家伙，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伊斯特的领子里去了。
一声嘶鸣响起，一只巨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扑到了封艾背上。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封艾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般地一个俯身，反手拽起那只好几斤重的大老鼠往前甩去，那巨鼠在空中划过一条不受力的抛物线，可以依稀看见它在空中挣扎的四肢，狂甩的尾巴，
然后，下一刻……那只被丢出去的巨鼠无端端地被切割成了许多肉块。
一股森寒的凉意漫上封艾心头，他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底里那不妙的感觉重新漫了上来。身后的脏兮兮没止住冲势，撞在了封艾身后，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举起了手里的信息素。
莹莹绿光被面前的无数根半透明丝线反射回来，在他们面前几米开外的那片空间里，遍布着许多交错纵横的银色丝线……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蜘蛛丝。其中一段浸着隐隐的紫红色，那是封艾先前丢去那只巨鼠的方向，这也就是它被瞬间肢解开来的原因。
只要封艾再往前冲上几步，他便也会像那只怪鼠一样，被这黯淡光线下几乎无迹可寻的银色丝线切割成无数肉块。
余悸漫上心头，此时身后的伊斯特和小伶也已经赶来，伊斯特喊了一声封艾，正待说些什么，封艾却猛然转身大喊了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伊斯特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却终究是第一时间按照封艾所说的蹲下了身来，还不忘抱着身旁的小伶一并蹲下身，只见封艾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一阵蓝光爆闪，他们周围的一片圆形地面陡然下沉了半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忽然从地上沉了下去。
而就在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潮水般的巨鼠群便随着惯性的冲势，从他们头顶上几厘米的地方声势浩荡的飞扑而过。
狂乱的声音，冲撞声，奇异的、液体溅开的声音相继传来，伊斯特抱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原先充斥耳际的暴躁鼠鸣声已经逐渐消退，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闻着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血腥味道。蹙着眉头，茫然地跟着封艾站起身来。
他们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堆积着如山一般的巨鼠碎尸肉块。
腥臭的血液凝聚成泊，空间里，无数道被染成紫色的细线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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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关于章节名字的一些说明。
很多读者跟我们反映了和章节名字相关的各种意见，我也和梦长进行了讨论和反思。最后的结论是，确实很难更改，但目前的章节名也确实是不会影响阅读的。
我们目前的章节设置主要有两个部分。以“ec.chapter.1”为例，“ec”是章节所在分卷的名字，“chapter.1”其实就是“第1章”的意思，很好理解。
下面给大家说一说两个问题：为什么章节名信息量很少，又为什么要使用英文。
信息量少这一点很好理解。《界》是一本游戏小说，每一章结尾都要选择跳转的章节；试想，如果跳入的章节在名字上就透露了这一章的大概内容，对于读者的选择也将或多或少地造成干扰。
举一个比较夸张的例子，如果某一章最后给出了分别跳入“拿到一个亿”“捡到一个美少女”和“主角被车撞死啦！”这三个章节选项，估计只有梦长这种喜欢看主角被弄死的变态会选第三个。
所以，《界》的章节名字不可能透露太多信息，甚至不可能有章节名。
至于章节名是英文，则与每个分卷的名字有关；与可以选择不同的章节跳入一样，在阅读《界》时，也可以选择跳入不同的分卷，过早地从分卷的名字里知道了每个分卷的内容也会导致游戏质量的下降。
以“ec”为例，这两个字母不仅是某个（哔——）的缩写，也是某个（哔——）的缩写。提早被你们知道了就不好玩了，嘻嘻。
总而言之，即使真的完全不懂英文，《界》的章节名其实也是不影响阅读的。只要能按图索骥，就能根据章节末尾的指示跳入对应的章节。
……甚至，通过不断地阅读去猜测不同分卷名字的意思，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哦？（期待地搓了搓手。）
以上，爱你的丑童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7
“封艾……”伊斯特被眼下的场景吓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鼠群下一刻就化作了无数尸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她又哪里见过如此惊恐又怪异的景象，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有些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封艾：“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却是没有反应，怔怔地在原地出神，脑海里许多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凑起来。
银色的丝线……
很熟悉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看见，是在初入皇星广场时，伊斯特金发无端飘扬起来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没有风。伊斯特的头发被撩拨起来，不是因为风。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太过于在意，却的确留意到了有银色的光线流动。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
皇星广场……在研究人员的日记里，是那不曾见过的奇行种“4号”的盘踞地点……
“4号”去了哪里……
小伶……小伶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捡洋娃娃，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至少在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要他们来帮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去到皇星广场”……
想到这里，封艾眉头越皱越紧，推理的线索中出现了个断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将现有的推测串联起来。
假设小伶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去到皇星广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被伊斯特驱赶后仍然不肯离开，她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甚至是阻挡我们走到别的路去，或许就是在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的方向。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导下去，她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联系到日记里面提到的奇行种，最有可能的或许是想要借我们之手、以及身上的信息素来摆平盘踞在皇星广场的奇行种“4号”……但实际上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4号……那个“4号”去了哪里……
银色的……丝线……进化……异能……变形……
某个极为不可思议，却让封艾后脑发凉的想法漫上心头，刹那间，封艾如遭雷殛。
伊斯特看见封艾神情的变化，正觉得讶异，却看见封艾仿佛失心疯一般抽出了腰间的所有信息素，蹲在地上挨个敲打一番。吓得伊斯特还以为封艾这是要爆瓶自尽，心底却又隐约觉得封艾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看下去。
封艾把所有的信息素的玻璃夹层都敲碎，里面的物质发生了交互反应，缓缓泛起莹莹绿光来，他将几瓶信息素并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乍一看比寻常的提灯还要亮上几分，像团幽幽鬼火。
他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伊斯特，小伶，脏兮兮，你们都不要动。”
说着，他也不管小伶和脏兮兮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举着那巨大的手电筒绕着众人照了几圈，伊斯特疑惑的目光随着封艾游移，看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嘴里不断地喃喃：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封艾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到了伊斯特锁骨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伊斯特吓了一跳，脸上浮出红晕来，分明是羞愧欲绝的模样，却又不好阻止，只得紧紧抿着嘴唇，紧闭着眼睛怯怯地抬起了下巴。若不是眼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放在寻常的街道上，俨然就是无量恶棍轻薄少女的场面了。
封艾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件事情所占据，如同魔怔。他缓缓收回手指，放到伊斯特面前，还把另一只手上的荧光棒凑近了点。
“看。”
伊斯特犹疑地睁开眼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封艾的眼睛，见他全没特别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觉得不是滋味，这才轻轻巧巧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上，是一截极细极细的、半透明的丝线。若不是身旁有好几瓶信息素合成的光源，根本看不真切，封艾的提灯沿着丝线的一端缓缓移动，伊斯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缠上了这些比蜘蛛丝还要细的丝线。
“这些线……是和那边的那些完全一样的东西。”封艾沉声说道，又放在指尖捻了捻，闭上眼睛，浮现出非常焦虑的神情：“……而且我没办法通过界师的能力改变它的形态……”
伊斯特显得很是茫然：
“这些线……其实是什么东西？”
封艾深吸口气，将与她分开后进入了研究基地，进入阿曼达房间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日记里确实有提到，皇星广场盘踞着那个被命名为‘4号’的奇行种，而且从小伶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那里盘踞的生物有所忌惮，所以才会试图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争取让她混进去拿到布娃娃的契机……但是，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那个‘4号’的存在，这一串线索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合理了。”
“但是，”封艾话锋一转，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这些线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
封艾握了握手里的细线，轻若无物，没有一丁点实在的质感，这样的丝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全身。他看着伊斯特，语气沉重道：
“这些线……”
“……是活的。”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轻响，像是某些东西崩断的声音，又像是把衣服里的线头抽出的声音。场上感觉最为敏锐的小伶忽地绷紧了身子，半蹲在地上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封艾和伊斯特诧异地循声望去，巨大的荧光棒照向了身后的那片空地，那被怪鼠血液染得紫红的、交错纵横的丝线正在轻轻微颤，封艾眯缝起眼睛忘了一阵，旋即极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
“糟了！……”
伊斯特怔了一下，便看见封艾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她后背，肩头扒拉下许多半透明的丝线，猛地一撕扯，结果那些丝线巍然不动，倒是封艾的手心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绷直的线轻巧地划过了豆腐块。
伊斯特被封艾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封艾……怎么了？”
封艾的神情焦虑异常，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将那些丝线弄断，嘴里呐呐道：
“这些线……这些线正在收拢！”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切成肉块了……”
封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衣物包住一截丝线，又把另一端踩在脚下，猛一发力想要将其扯断，结果那丝线坚韧无比，又因为过于纤细而极端锐利，竟是直接划破了封艾鞋子的胶质底层，卡进去了一半。封艾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将那丝线拔出来，取出身上从那百货大楼拿来的武器疯狂地切割着那丝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磨出了深深的痕迹，那丝线仍然没有一丁点破损。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行动，一时半会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此刻也没什么靠谱的方法，能够彻底摆脱身上这些坚韧无比的细线，若是早先她还能召唤黑枪的时候，凭借小黑能够湮灭事物的特质，这些细线当然是不在话下。如今她伤势未愈，无力催动体内的能量，也就只是无能为力了。
空气里那阵奇异轻响原先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逐渐清晰，伊斯特抬起头来，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某些白色的事物正在逐渐汇聚，就像是一台3d打印机正在那边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立体模型。用的材料正是他们身上的这些丝线，一旦这些丝线彻底收拢，他们的身体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切割成许多段，无力回天了。
冷汗涔涔地从封艾头上滴下，他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失神地看向四周，似是再也想不到一丁点办法。这片空旷的黑暗星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工具，遍地都是些怪异的陷坑、以及从那颗参天巨树上掉下来的水晶棺材，对眼下的危机毫无帮助……
“等等……”
刹那间封艾如同醍醐灌顶，眼睛里爆射出惊人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来，牵过了伊斯特的手，伊斯特愣了一愣，便被扯着朝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伶，脏兮兮，都跟上！快！”
其余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只是看着封艾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只得愣头愣脑地跟着封艾一通瞎跑，狂奔到了那颗巨大古树面前。封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紧紧攥着伊斯特的手，还不时回头焦急地冲身后的两个非人类喊道：
“快点！再快点！没时间了！小伶！快！脏兮兮！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凉了！”
脏兮兮全力催动马达，笨拙的履带碾过地上崎岖不平的树根，整个圆柱形的身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去，非常勉强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由封艾领着绕着那颗巨大古树跑着。
封艾几乎是用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伊斯特的手被他扯得生疼，尚未痊愈的伤势也在这剧烈的跑动下再次裂开，只是看着封艾神态焦急，心里也不敢怠慢，一声不吭地紧抿着嘴唇跟在身后，努力不去拖封艾的后腿。
众人始终没有明白封艾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空气里的轻响已经越发清晰，变成了让人心底不安的嗡鸣声，远处那片堆积着巨鼠残肢的小山不时被某些快速抽回的丝线所抽动，碎肉飞溅，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堆积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
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点，封艾还在带着他们绕树狂奔……
怪异的奇行种，神秘的暗河溶洞，河岸上的无头尸体，酒馆里的屠夫，研究院里的“阿曼达”，皇星广场消失不见的“4号”……许多的谜团依旧解释不清，在封艾心头纠成一团乱麻，或许他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透透彻彻地了解这片地下城市所掩盖的真相，但是，至少是此刻，封艾很清楚，他们即将迎来的，必然是自打进入这片地城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威胁……
皇星广场的4号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哪怕它已经进化出了食物需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凭白饿死。
它必然会像阿曼达一样，适应了这片环境，从而进化出了全新的捕食本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从皇星广场开始，就已经在无形中攀附到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而现在，钓鱼人已经收起了钓线，一切真相都即将揭晓……
视线尽头处，重重鬼影逐渐汇聚，泛着幽幽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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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8
远处的白影彻底凝聚成型的时候，封艾硬是扯着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绕树三周半的壮举。
封艾的嘴唇干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当他还想跟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树继续犟下去再跑上两圈的时候，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散布在各处的坚韧丝线已经收到了尽头，当最后一截丝线猛然收回的时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让经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缠绕在大树身上的丝线猛然勒进了树干深处，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这时，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尽力保持着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脏兮兮，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要被震到远处去了，方才被封艾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一截机械手臂截停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却并没有给做成上校人块。
再下一刻，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吱呀声。
……
丝线会收紧，汇聚到远处的白影上，这是封艾早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应变方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玄乎的法子。
打个比方，假若手中有条细长的绳子，在左手食指绕上几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发力，那被勒紧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将绳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绕上几圈，方才发力拽动时那股拉扯的力量便会转移到中指上，相对的，食指则不会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这是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常识，并没有太多高深晦涩的科字理论，只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能够把思路延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实在不多。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维实在是向来奇葩；早先在328区遭遇那巨大机器人的时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来对付冲击的法子。再联想到此时的境况能够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封艾显然没有想到这股细线的拉力竟然如此惊人，绕上巨树几圈的细线宛若世上最为利的刀锋，硬生生地切进了这直径少说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树中段，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那被细线勒进的断茬边缘泪泪地淌出许多紫色的浆液来。那紫浆许是与封艾腰间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着幽幽流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整片地面染出一片渗人的光晕。
封艾余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转头去看远处那即将凝聚成形的白影。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上，凝聚起一张由银白丝线交织而成的恐怖怪脸。此时那张脸上接近天灵盖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为封艾从中捣鬼，将部分丝线卡进了巨树中央，导致无法顺利回收的缘故一一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张狰狞面庞带给场上众人的震撼。
交织成怪异面庞的丝线如同波浪般涌动，使得整张铺天盖地的巨脸都在不断地变形扭曲，额头顶部的银色丝线无风自散，在空间里缓缓飘散，看起来甚是吓人。
封艾怔怔地看着远处那张可怖面庞，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问道：
“高……高晓松？”
伊斯特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松？”
“没什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下显然并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时机，封艾看着那好几层楼高的巨大怪脸，掂量了下几个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后，下定了决心对伊斯特说道：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好像没注意到咱们，也没拦着咱们进来的路，不如就这样偷偷溜出去吧……”
话刚说完，那巨脸便微微拧转过来，冲着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伶面人在同时惨嚎，就连同样身为伶面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别走！”
“永远和我在一起！”
“别想走！”
“我好冷啊！”
“别跑！”
“休想！”
……
那张巨口张开的瞬间，空气里仿佛同时飘荡起无数道声线，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凄凉的叫喊声，混杂在了一起听得并不真切，却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过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monsterhunter》、《devilmaycry》。没有见到一只怪物就非得拼上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况眼下封艾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武器，冲这怪物砸上几瓶信息素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封艾也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说打架就打架的热血白痴。在实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第一样事情还是直接撒腿开溜。
远处那汇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阵涌动，像是白面团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截，带着恐怖的劲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一个干净利落的恶狗扑屎躲过了那团来势惊人的白色丝线，再一个动作极为流畅的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追上伊斯特的脚步。
但那白影的攻击方式显然不仅限于此。一击不中以后，前端纠结在一起的丝线一阵扭曲变化，却是变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纠结的五官深处渐渐浮出一张女伶面具，尖啸着抱住了跑在最后头的脏兮兮。
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一阵旋转，就像是被挖掘机铲倒的绿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面人拖回去了。封艾仓促回头来看见这一幕，本能的行动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骤然折返，猛地扑到了脏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机械履带试图不让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见这一幕，也是直接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回过头来帮忙。小伶跑了一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犹豫。
直到抓上脏兮兮履带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白痴了，能够把笨重的脏兮兮提溜小鸡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个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那由白线织成的伶面人死死地抱住脏兮兮的身体拖向身后的怪异巨脸，伶面人的那张女伶面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啸声。
“啊！！！”
“叫你妈！”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气势上固然不输于人，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被一并拽着飞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来，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腰间已经开始有黑色烟雾不断向外溢出。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断摩擦，封艾那件无比耐磨的牛仔裤也已经开始变得褴褛，肌肤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在被拖着经过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时候，封艾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棺材的边缘，整个拖拽的过程骤然一滞，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拉力拉脱臼了。
好在有修炼七重楼的底子在，他身体的强度远超常人，哪怕干出了这种蜘蛛侠式的鲁莽作为，也没有让封艾从中间开始裂成两半。
他的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却始终是一手抓着棺材，一手抓着脏兮兮的履带纹丝不动，短短几秒内，他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就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发出了沉闷的挪动声，硬生生地从地上移动了几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边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艾骤然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脏兮兮的履带骤然一松，其中一截履带链环竟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断了。
眼看着脏兮兮像是被弹弓击飞的小石头般被拖拽着绝尘而去，封艾的脸色由红转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弱道：
“脏兮兮这家伙……质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着气问道：“封艾……你没事吧？”
封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还好，左手扶着那只无力垂在肩膀一侧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关节，咬起牙关做了个屈肘内旋的动作，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嘎嘣声以及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总算是勉强复位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那阴森森的巨大怪脸，满头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来咱们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惨白头颅又有了新的动静。它面朝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缓缓蠕动，正在向这边逐渐逼近，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看起来像颗森然头骨。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总归要想些应对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执拗，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破南墙也要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随着蓝光流动，直接溶下了一大块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里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变形，待到蓝光散去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两把泛着璀璨光泽的水晶长剑。他扭过头，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伊斯特。
“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没让你去打架。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不要勉强了。虽然拿这玩意儿去砍那东西基本就跟用牙签戳人差不多，但有总归比没有好。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争取到了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就赶紧跑，沿着那个洞口回去，让小伶想办法带你出去，我大概记了一下这边的路，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皇星宫……”
封艾嘴里碎碎念着，颇有交代遗言的悲壮味道，伊斯特提着那柄水晶长剑，抿着嘴唇，也不答话。脏兮兮不知道被卷进了哪里，那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终于能够看清，那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不断蠕动，实际上是那些白色丝线化成了无数人类肢体的模样在地上爬动，看起来倒像是成千上万的瘦骨嶙峋的奴隶驮着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种“4号”了，它为了维持生存的需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地稀释、再稀释，将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长无比的细线，借由路过的伶面人不断传播，几十年以来，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多少同类。
当然，也有可能那并不是4号，只是某些超越了伶面人的物种，一路吞噬一路成长，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了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封艾的具现化异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枪也是如此，凭借着两具肉体凡胎，在这铺天盖地的怪物面前，就连站着都需要勇气。
“来吧。”
“过来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妈妈。”
“进来吧。”
“我们会出去的，我们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们一起。”
“好饿。”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快来吧。”
“你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妈妈……我想妈妈……”
“好痛……好痛啊……”
……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或是呜咽，或是怒吼，或是讥讽，或是轻声呢喃，混杂在一起传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
异变突起。
巨脸上一阵涌动，许多由白线牵引着的、由白线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两步，转为行走，转为急奔，一张张女伶面具从细线组成的头颅内部分泌出来，镶嵌在了脸上，啸叫着冲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只伶面人当头扑下，张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拧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伶面人的扑击，与其交错而过，那璀璨的宝石长剑如同划过细腻的豆腐块般，毫无阻碍地将那伶面人从空中切成了两半。
封艾心底里讶异，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用棺材板做成的、怎么看也不太靠谱的长剑对上这些由白线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许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来存放伶面人的，虽然不知是何材质，但没准也有某些克制伶面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这一手无心之举，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被斩成两段的伶面人，与身后巨脸相连的下半身一阵巨颤，像是吃痛般收缩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维持不住形态，变成了一团银白色的杂毛。
解决了一只，对前方扑面而来潮水军队一般的伶面人群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两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面人彻底淹没包围了。封艾举臂抬剑，对着扑将过来的另一只伶面人一记当头纵斩，锋利的宝石长剑直接切进了那女伶面具中央，将其从头顶切成了两半，而后脚步丝毫不停，又一个撤步将长剑拔出，借着惯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划过身旁的另一只怪物。
“好饿啊！”
一只伶面人从地下钻出，攻向封艾下盘，仓促间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险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被爪牙撕扯出来的伤口，他调转剑头，猛地将那绑定在腿上的伶面人扎了个对穿，拖着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长剑自右向左横扫而出，击散了面前的一大圈伶面人，剑挥到穷时便右脚一踏，一个流畅的旋身，借着长剑挥舞的惯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脱了腿上的伶面人，在攻势汹涌的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才这群伶面人冲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挤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们在一起！”
“丑逼，滚！”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医生，别烦我，滚！”
“嘤嘤嘤……妈妈……”
“砍死你个嘤嘤怪！”
长剑的破空声，肉体的撕裂声，伶面人的惨叫声，封艾不绝于口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比诡异的画面。没人知道在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紧要关头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边强行突破着伶面人紧密的包围圈，一边振振有词一句一句地吐槽着那些伶面人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
这些生物早已经被白色丝线彻底同化，此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是残留在记忆里的部分情感外溢，它们本身并没有理智可言。但封艾还是非常认真地、有一茬没一茬地用语言回击着这群伶面人的呓语，从比较靠谱的角度来考虑，这或许是给自己打气的某种方法，但实际上看来，纯粹只是因为这货在危急关头习惯性嘴欠罢了……
24%
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掩盖不了封艾并未系统学习过剑术的事实。此时他能够在翻涌的怪物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全亏这十年来孜孜不倦练习七重楼带给他的强悍体质，以及二师姐林舍予在临行前三天给他做的紧急特训，使他对危机的预感极其敏锐，能够凭借着本能控制挥剑的方向。
饶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意识恍惚的关系，方才他精神一黯时，脑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个数字。但他此刻并没有在意，努力地抬起头，终于是在骚乱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体质不比封艾，当初被怨憎会重伤，身上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而后又在这片地下世界数次陷入险境，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风雨里飘摇的脆弱树叶，在怪物堆里无助地辗转着。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顾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加快了挥砍的速度。
25%
26%
27%
离伊斯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封艾才隐约意识到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伊斯特虽然看起来体质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面人的包围圈中被逼得连连后退，实际上她受到的伤远比自己轻得多——封艾认真看去，才发现伊斯特持剑的手法与他截然不同，剑身调转过来，剑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里反握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是在握着一把剑，倒像是握着把匕首。
她辗转腾挪的范围极小，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能够凑效地发挥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剑身也更便于自己进行格挡，抓握时不容易脱手。战斗时的姿态也和封艾不同，由于反手握法攻击距离较近，此时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在徒手格斗，在人堆里鬼魅一般游移着，不时会使出一手干净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针引线一般，虽然弄死的伶面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却是游刃有余的，比起封艾那大开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见伊斯特的战斗，最早与她初遇时便已经看见她与那穿着怪异斗篷的男人战斗的景象了。要论格斗技巧的话，伊斯特其实远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世隐乡里的小师妹，师匠的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封艾对眼下场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里自如游走的姿态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头大定，想要加快速度冲到伊斯特身边，与她汇合以后再一并突围。
就在这时，一阵轻促的破风声在空气里隐约响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几乎是想都不想，凭借着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道残影在他背上掠过，擦着他的后背直没入远处的黑暗，封艾惊骇地抬起头来，透过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身子的奇行种。
那奇行种的身体也是由白线组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头颅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块，线头在那里微微摆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应快些，只怕要直接被那炮弹一般轰过来的家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了。那怪物一击不中，在地上拧转过身子，双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酝酿起一股惊人的压力来，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满的弹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种便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直直冲向了封艾的面门，封艾此时刚站起身，来不及再次躲避，只得仓促间抬剑格挡，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封艾感受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阵麻意，整只手都几乎要失去知觉。而他的整个人也被这惊人的力道直接轰飞，被那半边身子的伶面人携卷着倒飞进了怪物堆里，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面人。
“该死……”
那伶面人虽然只有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沉重，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堆伶面人作为缓冲，方才那一撞都够让他糊到墙上变成肉泥的了。饶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头脑昏花，脑海里那奇异的数字一阵狂跳。
31%
33%
35%
37%……
（嘻。）
恍然间，封艾听到了一阵轻促的，怪异的笑声，那声音极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面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此刻危机当前，他也无暇他顾，咬着牙关死死撑着胸前的那柄长剑，不让那伶面人再贴近他半分。
那伶面人力道实在太大，死死地抓握着他手里的长剑，张开一张布满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脑袋，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掐着它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他想要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引爆，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双脚发力一蹬，硬生生从那奇行种身下挤了出来，横向滚了两圈，就连身后的背包背带也直接崩断，落在了远处。封艾踉跄站起身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寒意，看样子并没有趁机脱离那奇行种追击的打算，他随手抚了抚手上那柄宝石长剑的剑身，一阵蓝光流转，似是在重新修复剑身上的裂纹，随后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启发，掉转了剑尖，右手反手持剑横于身前，左手却是虚放在了身后，大叫了一声：
“来啊！”
那伶面人从地上爬起，张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人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就来啊！”封艾凛然喝道。
伶面人双臂屈起，仓促弹身飞起。
残影掠过，与宝石长剑对撞。
空气里响起奇异的嗡鸣。
伊斯特正与魔物缠斗，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激烈战场。
反手持剑的格挡效果远超直接握剑，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阵发麻，弓着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后滑了小半米，却终究是没有再被击飞。
力道用尽的那一点……就在这里！
38%
（咦？——）
封艾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里，眼中爆绽出惊人的光彩，一直虚放在身后的左臂蓝光流转，如同闪电一般砸向了那扑到剑身上的奇行种头颅。
“啊——”
刺破耳膜的惨啸声响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用水晶制成的匕首。匕首已经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种脑壳之中，深入脑髓，紫血四溅。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蓝光一闪，那匕首在怪物里扭曲变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颅内炸开，这力道惊人的怪物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势用左手拂过长剑，并不是为了修复长剑的破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溶下了一块结晶握在手中，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而后他又特意用语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仓促地再次发动攻击，导致蓄力不够充分，力道不足，单手就能挡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块结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终结了这个力道远超封艾数十倍的恐怖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内里的精准算计，惊险程度却是无比复杂的，短短的几秒内，封艾已经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面人的极限力量，在语言激怒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握剑姿势能够在不被击退的情况下挡下致命的一击，将一切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以后，作出了冷酷到极致又惊人到极点的决定，仿佛冰冷而准确的机器般执行着脑海中在几秒内考虑好的计划，方才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伊斯特看着封艾面色平静地将那怪物头颅里的倒刺拔出，重新铸进手中长剑，若无其事地继续砍杀起来，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依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变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觉间散发着一种冷漠得让人心悸的气质。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面对伶面人的怒吼时，毫不畏惧、镇定自若的那一声“那就来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一只进化程度较高的奇行种，对远处那张苍白怪脸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直到此刻，两人都没有办法对那巨大的头颅造成一丁点实质性的损害，相对的，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经历了连番高强度的战斗以后，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白色丝线，就像是张巨大的地毯，将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银白。封艾和伊斯特奋力拼杀着，竭尽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浓郁的黑暗，用性命拼出一道微弱的曙光来，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即将出现转机的时候，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满地的白色丝线忽然疯狂摆动起来，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些被斩断以后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发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汇聚成无数惨白干枯的手臂，封艾看见眼前景象时，心底猛然一跳，仓促间竟是直接被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无数伶面人惨啸着扑到他身上来……
遍地哀嚎。
那张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挪了过来，扭曲的五官上绽起一个似是讥讽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终于看腻了蝼蚁的杂耍，终于准备出手碾死这两个脆弱的生命了。
那张大嘴猛然张开，从里面探出一条奇长无比的白色舌头，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的白蛇，吐着信子缓缓向前伸去，扎进了彻底疯狂了的伶面人堆里，从里面卷曲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浑身浴血，血迹沿着那条白色的舌头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脸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窝子流露出贪婪的笑意。
舌头越缠越紧，像是巨蟒正在勒进怀中的猎物。
43%
44%
45%
好痛啊。
46%
（嘻。）
47%
错乱的记忆狂乱地充斥着封艾的脑海，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渐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48%
（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49%
（真美啊。真脆弱啊。真无助啊……真好啊……）
50%
（不甘吧。愤怒吗？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无济于事呢，嘻。）
51%
脑海里怪异的声音不断响起，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仍旧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52%
（还想要挣扎下去吗？你已经不行了，嘻嘻……）
53%
（这样吧……）
54%
（把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55%
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来越厉害，黑色的瞳仁已经眼睛里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猫。他睁着眼睛，神态有些诡异。
56%
（我来帮你解决一切……所有的……一切……）
57%
（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简单的……）
58%
（我会帮你的……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
59%
（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吃掉！！！！！！！！！！！！！！！！！！！！！！！！！！！）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看起来倒是与伊斯特平时散发出的黑色烟雾极为相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就在封艾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脑海深处的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声音很轻，轻得就快要听不见。混杂在伶面人的呓语中、肢体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闻。但封艾却听得很清晰。那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空间里划过一道细微的黑线。
一颗古朴，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师至高杰作的黑色子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旋，轻巧地扎破了空气，在眨眼间来到了那只巨大的怪脸面前。
空气在一刹那间骤然收缩。
黑色爆云绽放，在星空里逐渐蔓延。
惨叫声。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封艾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那奇异的声音在黑枪响起后便再无踪影，他瞳孔里的黑色也正在逐渐消退，恢复到正常的模样。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脸被恐怖的黑色子弹直接湮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头上那一片平整圆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断扩散。
打偏了一点。
想到这里，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讶异地转过头去。
伊斯特正被无数长蛇一般的苍白手臂所包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颗由白色细线组成的巨茧彻底吞噬，她艰难地从缝隙里探出身子来，甚至不再考虑身体的负荷，强行召唤了黑色的双管猎枪，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昏迷，眼看着便要被无数手臂彻底淹没。
那巨大的怪脸受到这一下重创，惨嚎不停，痛苦地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银白丝线四处飞舞，而后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脸的形态，来来回回重复几遍，不知不觉间已经挣扎到了那棵参天古树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树干上。
那棵古树，早就在之前，因为封艾从中作梗而被细线切进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生生坠倒下来。
直径近百米的参天古树，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癫狂状态的恐怖巨脸。
一道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整片黑暗星空里点缀着的无数紫光都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妈妈……呜……妈妈……”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这个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饿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无数的凄厉啸叫声在空气里交杂，封艾的耳膜一阵刺痛。
大地开始震颤。
古树倒塌之后，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溃了。
无数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面人从棺材里爬出。
成千上万的。
它们呆坐在棺材上，仰起头，那张女伶面具显得呆滞而惊悚。它们迷茫地四处张望，它们惊恐地四处乱窜。
就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一片极致的混乱。
恍惚间，在漫天乱窜的黑影中，封艾的余光似乎又扫到了一些什么，一股无比强烈的阴冷气息攀上了他的脑海，封艾回过神来，竭力朝着冲着远处喊了一声：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连耳膜都快要胀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漫天鼠鸣中听到了极为细微的锁链晃动声。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乱里走出。
由白线交织成的躯体接近两米，面具只有半张，最显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着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凄厉的叫声惊醒，正恍惚着。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无比凶戾的气息袭向了伊斯特的后心。
此时的伊斯特才刚刚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强转过头来，完全来不及闪避。
封艾睚眦欲裂，用尽全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此时的他依旧被无数银白丝线死死束缚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那道残影太快了。
没有什么能够拦下来了。
绝望的情绪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残影贯穿了那瘦小的身躯，干瘦的胸腔被彻底捣烂，溅起无数紫红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银色丝线汇聚成巨大魔物的时候，小伶与他们一起逃跑。
后来，封艾为了救下脏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样也是。
但小伶没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对那惨白巨脸的恐惧无以伦比。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帮助这两个人类。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却始终不能做下决定。于是她便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两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犹豫着没有出现。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个为她包扎的女孩子陷入彻底的死局的这一刻。
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她看见那柄屠刀掠过残影刺向伊斯特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有热流淌过。
那是什么？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伊斯特挡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贯穿了小伶的身体，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成为了没有生机的尸体，被屠刀牵扯着，在地上拖出斑驳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乱窜的伶面人堆里。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洞。嘴唇微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面人正拖着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挂着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尸体，巨大的伶面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头顶，封艾的眼睛只一霎便溢满了血丝，身体深处某种牢固的桎梏隐隐松动，身上爆绽起惊人的蓝光：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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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9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谁料当那背包被轰穿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烟也随之爆出——就好像是引爆了一颗烟雾弹。
但那浓郁的白烟不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那是封艾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摘下，丢进背包里的信息素。
封艾方才的那一番连续的动作：冲刺、飞扑，翻滚，抄起背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那暴躁的行径，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失了理智，随手将背包丢过来，却没想到他还能在背包里藏了如此阴险的一手。
屠夫猝不及防中了一招，那浓郁的白烟将其彻底笼罩，身上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气化的硫酸一般。因为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这烟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它的眼里，直接烧毁了它的视网膜，剧烈的痛楚使得它发出了极其狂暴的嗥叫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菜刀。
柄上贴着大减价标签的、取自地下迷宫里的超市的菜刀。
封艾在屠夫犹在痛苦挣扎时暴跳而起，飞跃了将近三四米的距离，右手扬到了极致，利用恐怖的惯性和冲力将那柄菜刀挥向屠夫伶面人的头颅。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那菜刀就这样硬生生地砍进了那半张女伶面具中，溅起大量的紫色血液，但那材质不明的面具却远比封艾想象得坚硬的多，哪怕是受到如此程度的冲击，依旧没有被劈裂开来，甚至菜刀的刀刃砍进皮肉的部分也不多。那伶面人惨嚎了一声，猛地挥动手臂，将面前的封艾推得倒飞而出。
封艾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死咬着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的能量，双手猛然拍向地面，只见那蓝光宛若火线般蔓延到屠夫脚下，旋即绕着他周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再下一刻，那圆圈中的地面陡然变得无比松软，直接让犹在痛苦挣扎着的伶面人塌陷了进去。
封艾起身再冲，直接跳到了那屠夫的身上，双手发力抽出那柄菜刀，狂吼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那伶面人的脑袋上，如同劈柴一般。那伶面人吃痛大吼，抬臂格挡，菜刀打在他的手臂上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不锈钢制成的菜刀竟是直接被弹卷了刀刃，封艾咬牙从腰间再次抽出一瓶信息素，粗暴地塞进了那屠夫的嘴里：
“给我去死！！！！”
浓烟再次暴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周围四窜逃逸的伶面人都不敢接近，在那渐渐向四方席卷而去的一片灰白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一阵又一阵规律而不曾间断的、类似砧板上砍肉的声音。
一刀，两刀，三刀……
浓烟里的景象看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瘦削而不算高大的身影，正跨坐在一道巨大的人影上，手中提着一把菜刀，不知疲倦地对着头颅的位置一刀又一刀地劈砍着。
身下的那道魁梧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应。或许早在那第二枚信息素引爆时它便已经彻底死透，但封艾仍旧不肯收手。麻木地重复着抬臂、挥刀、劈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八音盒里重复旋转的塑料小人。
只是他不是在跳舞，他是在虐杀。
毫无理智可言的虐杀。
被完全的愤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让见者心惊胆寒的虐杀。
浓烟渐渐散去时，跨坐在尸体上的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丢下了手中的菜刀。
那已经不能算作菜刀了，刃口完全卷曲，只是一块不成形的废铁。
而在他的身下，那具身长两米的尸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稀烂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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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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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40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那个人类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至它的面前。
封艾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赤手空拳一般一跃而上，此时那屠夫刚刚收拳，右手仍旧提着那屠刀锁链来不及回收，只得仓促地抬起手臂抵挡。不料封艾却全然没有与其正面硬撼的意思，直接跃起两米有余，在那屠夫手臂上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它的头顶飞跃了过去。
那屠夫不明就里，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待它回过神来时，挂在后颈里的一瓶信息素已经轰然炸开。
屠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愤怒地转过身来，它的后背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空气里不断弥漫的白色烟尘仍在腐蚀着它的皮肤，剧烈的痛楚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屠夫怒吼着抽动手里的锁链，被投掷到远处的恐怖屠刀被生生扯回，抓握到了手上，但令它更加诧异的是，那分明跃到他身后去的封艾，此时已经在模糊的白烟中没了踪影。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愤怒地巡视着四周，试图揪出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结果却是遍寻无获。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回拧转着，面具下臃肿的眼睛散发着憎恶的光，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嘈杂，大地仍在震颤，四处有伶面人不断飞窜，远处的白色怪脸仍在哀嚎。
就在这时，屠夫的身后宛若鬼魅般浮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掠过轻微的破空声，一柄造型小巧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屠夫的后颈。
屠夫吃痛地发狂大吼，猛然甩动手中长刀一百八十度旋了一圈，却是再次挥空了。那屠夫巨大的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发怒的野猪，本就已经被炸伤的身后平添了一道深而窄的刀痕，正汨汨地淌出鲜血来。那人类的身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几乎是借着信息素炸出的白烟和四周嘈杂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正当屠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逐渐稀薄的白烟里再次掠过一道寒芒，屠夫右手的肌腱被生生割裂，那柄巨大的屠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落到了地面。
屠夫已经出离愤怒，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屠刀，彻底发起疯来，一人高的、布满血迹的恐怖屠刀在周围的空间里狂乱地挥舞着，一时间竟是扫出阵阵飓风来，在他身周几丈开外的伶面人都受到了波及，被这全方位挥舞着的屠刀或是拍飞或是斩断。屠夫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响起，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地发飙将近两分多钟以后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
常年生活于地底深处，以伶面人为食的它，竟在蓦然间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它不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的，之前是在那信息素爆绽的白烟中鬼鬼祟祟地穿行倒尚可理解，现在白烟已经彻底被他挥舞屠刀用极其粗暴的方法驱散了，人又去到了哪里？
屠夫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传来一阵爆响，那道消失已久的身影竟仿佛泥鳅一般破土而出，由下至上的寒芒爆闪，那柄小巧的水果刀直接刺进了屠夫的咽喉深处。
“呃……”
屠夫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它的气管已经被刺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它已经无法呼吸，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无济于事。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粗糙的手指拼命地扣着喉咙上的伤口，血汨汨地流。
它的视线模糊，它摇摇欲坠，它倒下之前，恍惚的眼神里看见的是静默地站在远处，阴冷地看着它死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沉默得可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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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41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封艾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包里存放着的武器，正朝他狂奔而来。
——那是一柄巨大而笨重的电锯。
起先封艾选择这把电锯当做武器，也只是随意而为，纯粹是想要感受一下当个猛男的感觉。事实上，在后来的历险中，这把巨大而又笨拙的武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基本上是完全形同累赘。但直到此时，封艾提起那把电锯，拉动引线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
屠夫见到封艾已经快要冲到身前，右手提着的长长链子猛一发力，那不知掷到何处的屠刀被这巨大的力量猛然牵引着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一路上也不知道砸翻了多少无辜的伶面人，它那双女伶面具下的眼睛冒出凶戾的气息，用咽着血的声音暴喝了一句：
“死！”
“我杀你全家！！！”
封艾如同野兽般嘶吼了一声，满目通红，一时间这暴戾的回应在气势上甚至还盖过了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
屠刀在空中旋了一圈，屠夫左手扯着锁链猛然一拽，对着冲来的封艾当头砸下。
封艾举起手中的电锯，迎面冲上。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天地，屠刀的刀刃与电锯上疯狂转动的齿轮对撞到了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封艾头顶压下，封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颤抖着。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直接将他周围的地面砸得龟裂，而位于撞击正中心的封艾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电锯，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重于千斤的一记斩击。那电锯上转动的齿轮掠成触目惊心的残影，与那交错的刀刃打出电焊般刺眼的火花，下一刻，竟是将那柄屠刀直接弹飞了起来。
屠刀毕竟是屠夫靠甩劲掷下的，被封艾抗下这一波冲击后显然便后劲不足，但以常理而论，这足以摧金断石的一刀又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抗下的？此时，就算是那无甚神智的屠夫，眼里也不禁冒出错愕的情绪来。
“去死——！！”
封艾已经彻底状若疯魔，举着那把气势惊人的电锯，猛然跃起，冲着那伶面人当头劈下。那屠夫只来得及稍微避让，便被那杀气凛然的电锯直接从左肩一路切进了肚腹，在漫天爆绽的紫色血浆中发出凄厉沉闷的惨啸声。
血浆溅了封艾一脸，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如同从紫色的墨池里走出来一般，唯独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不是紫色的，没多少人形，倒比这屠夫还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怪物。
屠夫痛苦地伸出手臂，骤然掐住了封艾的脖子，想要在灯尽油枯之前将其生生掐死。封艾此时已经彻底着了魔，哪怕被掐得面目紫青，无法呼吸，也丝毫没有打算挣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抽出电锯，狠狠地插进那屠夫的肚腹，血迹一波又一波地绽出，天上下起了紫色的暴雨。
此时的封艾大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是被整个丢进了搅拌机里搅碎成了肉泥，但这种刺痛的感觉只会让他更加癫狂，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电锯，将那屠夫伶面人的身体搅得七零八落。
箍在他脖子上的惨白巨手逐渐失去力气，封艾胸腹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盛，那把电锯在先前与屠刀对撞时已经卷刃，变形的齿轮不断旋转着摩擦出令人心悸的火光，此时其实早已经卡壳。在一阵剧烈的嗡鸣中爆绽开来，碎片四处飞溅，炸得封艾满身伤痕。
但封艾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仿佛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忍着大脑的剧痛在脑海里疯狂地构筑着模型，手中爆绽出刺眼蓝光，握着一枚手榴弹，提着那屠夫的领口将其拽到在地，将整颗手榴弹都塞进了它的嘴里。
“给我去死！！！！！”
扣环拉动。炸弹发出暴响。
这片剧烈震颤的大地上，尘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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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42
剧烈的震颤仍在继续。
这片广袤的黑暗星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满身鲜血的人从尸体上站起身来。
封艾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微微浮于身体之上，身体的各处感官不断传来各式各样庞杂而紊乱的信息，他却感觉像是个旁观者，冷漠地感受着身体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耳蜗传达来刺痛的嗡鸣，巨树下恐怖怪脸的惨嚎刺破了他的耳膜，隐约中还有鼠潮慌乱的窸动声，地壳摩擦震动的声音。
他的皮肤感觉到刺痛，那是被爆风吹袭的感觉，是巨鼠被掀飞划过他脸庞的触觉，是碎石飞溅打在身上的感觉。
他的视网膜在脑海中成像，无边的紫光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所吞噬，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眼珠转动的声音传递到了脑海中，他的视线模糊在聚焦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伊斯特·秋楚。
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牵扯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从洞口处传来。
在感觉中无比嘈杂，却又极端静谧的空间里，在稍纵即逝，又仿佛永恒的时间里，他缓慢的扭转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挪到了洞口处，于是他看到了剧烈颤动的洞口处，开始有紫红色的熔浆弥漫。
他的大脑修复了视网膜成像的误差，他极目望去，才意识到那不是熔浆，而是填充了整个洞口的，正在往洞口之内不断增殖的，无比巨大的，紫红色的肉块。
封艾的脑海中开始有错乱的记忆碎片闪烁，恍然间像是回到了328区，那个黄沙漫天的矿场，那时候他在半空中坠落，那时候他看见如小山般的挖矿机器人内部也是有着同样的紫红色肉块。
那肉块像是贪婪的魔鬼，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殖弥漫着，乱窜的巨鼠被包裹其中，再也没有声息，肉块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封艾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莫名地闪过在世隐乡时，甘蔗老头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意识碎片开始交织。
面积堪比大陆的宏伟都会。
地下深处的黑暗世界。
陵墓一般的设计。
温柔乡。
伶面人。
紫红色的肉块。
挖矿机器人。
参天巨树。
紫红色的溶液。
变异的巨鼠。
那令人恐惧的巨大怪脸并不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真正主人。在那真正的终极面前，它的存在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设计成陵墓的样子，确实是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不是开国皇帝，不是伶面人。
而是……
……
仪态端庄的女仆素手纤纤，将壶中的花茶细细倒入茶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轻抚杯沿，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了克莱希身前。
克莱希已去了焚香沐浴，此时身上披着浴袍，酒红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脸侧，眉眼间带着静谧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去接那只茶杯的时候，整个皇廷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是大地震。
女仆一时间把持不住，名贵的茶杯和茶托摔落到地面，溅起碎片无数。女仆惊慌失措地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连声道着不是，身形瑟瑟发抖。
克莱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科罗娜，你这样可不行哦，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是喜欢虐待女仆的恶棍的。”
他忽然扭头，看向窗边的无边浮云，层层叠叠绵延到天际线的尽头，云卷云舒中隐约透出的却是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尽管自从当年师匠入城后，艾斯兰重建的极星大厦就加装了全天下最好的防震系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剧烈颤抖。
克莱希眼底有欢欣的笑意油然而生。
“小毛虫要破茧，蝴蝶要进城。好戏快开始了。”
……
封艾依旧不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冲向了远处，拾起地上那残破不堪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不重要，只是他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一本伊斯特的笔记。他又继续跑，将双目无神的伊斯特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与增殖肉块相反的方向奔跑，尽管这样并不能让他们逃离被肉块吞噬的结局。
漫天飞窜的巨鼠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暇顾及封艾和伊斯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掉进陷坑者，撞上肉块者，撞在巨树上生生撞死者无数。大量的玻璃棺材从树冠上坠落，打开的棺盖里爬出无数身上沾满了紫色粘液的伶面人。伶面人也无暇顾及封艾，不约而同地呆坐在棺材之上，如同雕塑般怔怔地望着席卷而来的紫色肉块。
封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他的手臂逐渐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数字跳动，他也无暇顾及。他横抱着伊斯特，极力奔跑着，寻找着能够暂且躲避的地方。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那是脏兮兮发出来的声音。脏兮兮不知何时已经从满地的白色线团中滚了出来，看起来倒还算完好，正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陷坑旁，使劲地挥舞着它那滑稽可笑的吸尘器手臂，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闪烁着难以理解的色彩。
封艾却仿佛感觉到，脏兮兮是让他钻进那个陷坑之中。
封艾抱着伊斯特，跑向了脏兮兮，他再也不去思考任何后果，毫不犹豫地滑进了陷坑，脏兮兮的圆脑袋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弥漫到跟前的紫色肉块，也一头栽进了陷坑里。
封艾抱着伊斯特，两人下滑的速度很慢，陷坑很小，却深不见底。他意识到陷坑的洞壁里竟然镶嵌着无数只伶面人，伶面人发出凄惨的悲啸，从土里探出苍白的手臂，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疯狂地撕扯着封艾的衣服。封艾将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全身被锐利的指甲刮出无数伤痕，他无暇再去理会。
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脏兮兮体积太大了。
从洞壁中伸出的无数残肢断臂死死地撕扯着脏兮兮脆弱的零件，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笨拙地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黄光，吸尘器管子一样的手臂被撕扯断裂，溅起火花，沙哑的关节磨合声听起来像是悲鸣。
脏兮兮被洞壁中的伶面人卡住了。
它的零件被一点一点地撕碎。
它只是一只脏兮兮。
它是最后一只脏兮兮。
封艾什么都做不了。
封艾抱着伊斯特，仍在下坠。
下一秒，他们就会和脏兮兮永远分离。
封艾极力伸出右手，想要抓住脏兮兮的机器手臂，他握住了那根管子，向下的坠力却将管子扯断。
他所看见的脏兮兮的最后一眼，是闪烁的电子信号灯。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截滑稽，可笑，脆弱的机械手臂。
他向着无边深渊，继续坠落。
……
……
封艾将伊斯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狭窄的陷坑中疾疾坠落。
陷坑的深度仿佛无穷无尽，隐约有热风流动。距离与脏兮兮分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却依旧没有坠到底部。
按理说，除非这个陷坑直达地心，否则不该有如此恐怖的深度。封艾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以现在的这种重力加速度，他俩触到底部的一瞬间，就会化作齑粉。
下坠到了一定深度后，洞壁上就再无伶面人。无边的黑暗里，唯有怀中的伊斯特和阿尔萨斯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着必然的死亡，封艾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感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失重感，封艾低下头去静静地端详着伊斯特。
伊斯特双目轻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想来是小伶的死让她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伊斯特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宛若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她闭合的眼睑上，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像是在做着噩梦的孩子。
封艾不由又将伊斯特抱紧了一些，他的身躯在下沉，灵魂却在上升。他开始回忆起一些很没有边际的事情。
初次与伊斯特相见，是在328区的矿场上。一袭标志性的红色连衣裙，手中一黑一白两把形态怪异的枪，金色的长发，美得摄人心魄的目光，一时间让封艾惊为天人。但是他真正喜欢上伊斯特，却是在之后的事情。
喜欢她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时，如同怕生的小兽般畏缩，怯懦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喜欢她明明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尽力一点一点去接受他的样子。
喜欢她沉默寡言，内里却有着柔软的灵魂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羞涩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故作坚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的样子。
喜欢她喜欢玛丽安娜，却从不表达出来的样子。
喜欢她看烟花的样子。
喜欢她坐在酒馆的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晃悠双腿的样子。
喜欢她看着阿尔萨斯，眼神恬静的样子。
就连她强忍着不肯抽泣，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样子，也很喜欢。
构成完整的伊斯特·秋楚的一丝一缕的细节，无论是好是坏，封艾都很喜欢。
那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呼吸着同一片天底下的空气，在某时某刻会抬头看着同一片月光，就心满意足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待在这样的人身旁，就算身处灰暗的城市也觉得宛若置身天堂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相拥着共同赴死，除了荣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全世界最亮的烟花，为她生死不知而狼狈地哭了一场，为了她出席法庭，义无反顾地卷入无边黑暗的洪流，揭开残酷世界的帷幕。
他还进过她的房间，喂她喝过粥，帮她修过空调，抱她进过厕所，帮她洗过头。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斯特的人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可以知道伊斯特小时候的故事，阿尔萨斯的故事，她和世隐乡的故事，她和玛丽安娜的故事。
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下坠仍然没有停止，封艾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瞎想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可能会在彻底摔死之前先被饿死。
最初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无论是多出了玛丽安娜，还是小伶，还是脏兮兮，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
封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慨叹着自己果真是天煞孤星的体质，忽然感受到身下传来一股极为明显的热风流动，两人的下坠之势骤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封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冲势惊人的热风从身下的孔洞冲出，似是要将二人吞噬，恐怖的温度仿佛是把他们放在火中炙烤般，封艾的肢体变得僵硬，身上的伤口在高温下迅速地翻卷蜕皮。本以为要直达地心的孔洞下到深处时陡然改变了方向，像是落到了管道的弯曲处，封艾的后背擦着石壁，抱着伊斯特斜斜地继续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这片原本垂直的甬道几乎已经不再下斜，脏兮兮虽然真的很蠢很呆，却显然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意思。只是封艾怎么也想不到，这条孔道的深处竟然就是最后的逃生之路。
两人从孔道里滑出，周围的视野变得逐渐开阔，腰间仅剩的信息素散发着黯淡的绿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一道泛着科幻色彩的环形金属墙壁矗立在面前，就像是一条插入地面的巨大圆柱在泥土间的空隙里露出了些许外形，墙内不时响起规律的轮轴转动和金属碰撞声，既不明白其存在意义，也不明白其工作原理，但封艾看见那面墙壁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精彩：先是嘴角一阵抽搐，旋即眼珠子狠狠地上翻，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
这个建筑他是认识的。这样子的巨大圆柱形建筑存在于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能只认得那露出在地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封艾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对机械造物极感兴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当他看见这东西，听见里面的轮轴转动声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艾斯兰的全自动公共停车塔。
艾斯兰人口众多，接近七百万的土地上居住着近四亿的艾斯兰原住民，若是放在千年之前，这自然算不得太夸张的数字，但自从经历了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后，地星上本来已经突破百亿，接近饱和的人口总数骤然锐减到了三十多亿，如今艾斯兰的这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已经是纵观全世界都已经绝无仅有的繁华了。
繁华背后，引申出来的，必然是无数麻烦的管理问题，奥亚大陆的地形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人类居住，地性气候极端复杂，多荒漠和山脉，相对的耕地面积却很是狭小，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整个城市几乎都是在纵向发展，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之多攀上天际的摩天大楼。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像是悬浮机车、悬浮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更是层出不穷，已经到达了泛滥的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艾斯兰大都会第二次建成的两年后，全自动公共停车塔便完全问世了。
如今的艾斯兰，可以说是只要拥有驾驶牌照，就不会有人坐不起悬浮机车。只需要拿着资产卡在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幢蓝色小亭里的感应器前划上一下，等待个七八秒，那小亭子的舱门便会打开，从里面运出一台公共悬浮机车来。
封艾初来乍到时，见到人们从那小亭子里取出机车的时候还颇为讶异，后来向伊斯特询问了一下，便心生好奇，思考过这公共停车塔的运行原理。在那小亭子下面的，其实便是一道向地底深处延伸的圆柱形建筑，中央是一条结构精密的中轴，连接着无数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停车架，如果有横切图的话，看起来就大抵像是一把像鸡毛掸子似的插满了伞骨的伞架子。
虽然这地下设施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但其运作原理却不算太难理解的。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有另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设计出了类似的建筑，后来艾斯兰的科研院因地制宜，修改了部分运作原理，直接沿用了下来。每当有人划卡使用悬浮机车的时候，塔内的主轴便会承载着那密密麻麻的停车架螺旋上升，将一部经过清洁消毒维修工序的崭新机车运送到地面上的舱门处。
——换句话说，这设施与地面是相通的。
尽管封艾仍然没有意料到艾斯兰的停车塔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规模，这纵深已经快到了直插地心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封艾也不再多想，抱着伊斯特走到那面金属墙壁前，探出手掌将其溶出了个一人高的缺口，发力将里面的一部悬浮机车拽了了出来丢到一旁，又把伊斯特抱上了那狭窄的停车架上。
随后的经历乏善可陈。蜷缩在窄小停车架上的男女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枯燥的等待。等待着地面上的人取车，等待着巨大的停车塔缓慢旋转上升，将他们带到地面之上。封艾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身体持续的饥饿与倦意在提醒着他，他们在这停车塔里停留了不止一天。
期间伊斯特也曾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几次，意识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两句话便又再次昏睡过去，她的额头有些发烫，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好在封艾在钻进孔道前无意地拿起了地上那只残破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大半，总归还有些剩余的罐头。伊斯特不能够自主进食，往往是在睡梦中让封艾把食物嚼碎了渡到她的嘴里，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年轻的少年少女相依着等待光明的到来。
后来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在沉闷规律的转动声中隐约察觉到端倪，空气里的温度变热了，头顶上传来蒸汽喷发的声音，闻着那潮湿的空气，封艾陡然意识到再往上便是停车塔中段的清洁层，停车架上的机车会轮番经过那高压水蒸气喷射出来的管道，把机身全部清洗一遍。这对于机车本身而言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两人再继续呆下去，经过那完全沸腾的水蒸气时，必然会被蒸出十级烫伤来。
于是封艾便迫不得已地抱着伊斯特再次溶穿墙壁，从停车架里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时候，封艾无奈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景象颠倒的地下城市。此刻的两人正位于一条宽阔黑暗的甬道上，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没有伶面人经过，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得渗人。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小伶和脏兮兮。
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漫上封艾心头。
伊斯特发烧未褪，却已经是醒了过来。他沉沉吁了口气，带着伊斯特继续走。
两人慢吞吞地绕过地面的陷坑，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走去。那一堆无限增殖的紫色肉块不知为何已经不知所踪，封艾也无心再去思考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星宫是艾斯兰国王位于大学城区的行宫。
如果这片地方是艾斯兰督造的设施，那就必然与艾斯兰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两人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按照镜像迷宫的规律，去到皇星宫的位置，便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
封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体里的能量所剩不多，勉强榨干以后重新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带着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中兜兜转转，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行去。
提灯昏暗的灯光略过了地面，封艾皱起了眉头。
星星点点的紫色血迹，正朝着他们走向的路面延伸。
封艾警惕地注视着那一行血迹，不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继续前进，封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紫色的血迹滴滴点点地往前延伸，不断地与他们前进的方向重合。看样子，竟然也是去往皇星宫的方向。
就连伊斯特也开始有了诧异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望着封艾。
封艾踌躇了一阵，叹气道：
“没有别的出路了。”
两人沉默着，终于踏入了地底深处的“皇星宫”。
这里没有倒置的房间。
只有一条纵向通往上方的幽深通道。
紫色的斑驳血迹在这里延伸到了尽头。
通道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女伶面具。
面具是全封闭的面具，就连瞳孔的位置都没有洞口。
面具的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弹痕。
还有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是封艾带去大都会的，睹物思人的布娃娃，依稀可见女性的样子。
那是小伶的东西。
伊斯特轻轻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捧起那只布娃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封艾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伊斯特才转过头来，眼睛里噙着泪光。
“小伶她……”
无论是伊斯特，还是封艾，都很清楚地看见了小伶为她挡下致命的屠刀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小伶毫无生气的身躯被拖回巨树下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小伶该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既然是这样，小伶的面具和布娃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伶面人的面具一旦被脱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小伶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沉默的几分钟里，封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只是被小伶的残躯被增殖的肉块挟卷到了这里，又或许是被乱窜的巨鼠将她的面具叼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别的伶面人将面具带到了这里，但是封艾想了很久，只说了一种可能。
小伶还活着。
小伶是伶面人，伶面人本是异人。异人总有着难以理解的能力，或许小伶恰好有着能够在屠夫的屠刀中，在黑枪的爆炸余波中存活下来的能力，又恰好苟延残喘着，拖着鲜血淋漓地身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这片地下迷宫的出口，恰好抬起头来，看向通道之上那片她不能再染指的天空，彻底消融在了这里。
又或许，小伶在仰望了很久以后，摘下了缝制在脸上的面具。她会以全新的面孔，爬出这片黑暗的世界，回到那片久违的天空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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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地城惊魂《under the abyss》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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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煎熬，地城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在艰巨的催稿压力下完成了这个支线，期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实在是感慨良多。于是我沉思着要不要写个作者感言，在和丑童兽讨论了一阵以后因为大家都很懒所以决定就这样算求。地城之后会是ec线真正的高潮，故事也会从大都会转移到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吧，祝大家每天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5
私人轿车停在了双子极星大厦的门口，约瑟夫·艾斯兰从车内钻出，没有理会卫兵的致敬，火急火燎地冲上了圆顶电梯。
他的五官笔挺，剑眉星目，本该是英气逼人的俊逸皇子，此刻脸上却挂着极不自然的紧张，眉头紧皱，抽出胸口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显得很是焦躁。
他确实应该焦躁。他也的确焦躁。
潜心安排了两年之久的谋杀陷害，一石二鸟的计划无疾而终。他的兄长迪塞尔依然稳坐高台，而三弟克莱希不仅没有牢狱之灾，更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极星宫。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没有太多权势背景的克莱希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庭审中落下重大嫌疑，毁掉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在一年后公布日之前，将案件反转，为克莱希沉冤昭雪，并且将案件的嫌疑引导对他最有威胁的竞争者迪塞尔，从而稳稳坐上国王的宝座。
为了这个计划，他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将部分异人收为心腹，暗中执行任务。又不惜将与自己交好多年的嘉顿伯爵当做弃子杀掉，只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本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刽子手杀人事件的出现，民众惊慌情绪的加剧，嘉顿伯爵的死将一切推到风口浪尖，最后再让早已和他串通一气的怀尔德警长出面举报克莱希……
结果，那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一切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为此，约瑟夫焦灼不已，茶饭不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怀尔德那个肥头大耳的蠢猪都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这段时间以来，约瑟夫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却终究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的父亲，国王陛下阿尔·艾斯兰又传令让他到议政厅紧急召见。约瑟夫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在三名皇子管辖城区期间，国王不会与任何一名皇子有太过频繁的联系，父皇如今下令要私人召见，是不是代表着，他的阴谋已然败露？
情况若真如此，以父皇雷厉风行的脾性，他绝对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贬为庶民，失去一切。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约瑟夫的心情越发忐忑。电梯终于在298楼停下，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平静，踏进了艾斯兰极星宫的议政厅。
空旷而肃穆的议政厅里，代表着绝对权威的巨型圆桌之上，并没有国王阿尔的身影。
却有另外一个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却不敢见到的人。
克莱希。
克莱希随性地坐在圆桌前，两腿交叠搭在桌上，戏谑地微微歪着头，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泛着难以言明的笑意。
“好久不见……”
“……约瑟夫兄长。”
约瑟夫心头猛地一跳，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希浅笑道：
“当然是来等你的。”
约瑟夫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道：
“是你要见我？”
可是，他收到的紧急密令，分明是阿尔陛下的盖章，克莱希又怎么可能伪造得出来？
克莱希脸上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恬淡笑意，看得约瑟夫心中越发忐忑。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那样的风淡云轻的笑意，自己分明是他的兄长，可是每当看向克莱希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才该是下位者……这让约瑟夫暗地里对其恼怒至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位弟弟当做棋子，进行陷害。
可是此时的克莱希，却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悠游，就好像这处决定了无数重大政策的肃穆议政厅是他家的后院花园一般。
约瑟夫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幕，他环顾了四周，问道：
“父皇呢？父皇怎么没来？”
克莱希笑道：
“父皇不会来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约瑟夫眉头一跳，克莱希忽然又收起了双腿，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支着头，戏谑地看着约瑟夫，轻轻笑着。
“而且，恐怕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见到父皇的机会了。”
约瑟夫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克莱希的笑脸，笑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嘲弄，他的胸腔里渐渐淤积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
克莱希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问道：
“约瑟夫兄长，你养过狗吗？”
约瑟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克莱希笑道：
“我养过一只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恰好需要有只狗来看门，也可能是我有些寂寞了。我养了一只狗。”
“我教会那只狗起立和坐下，让它去追飞碟，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后来，小狗长大了，变成了大狗。”
“大狗很臭，要经常给它洗澡，这让我觉得很麻烦，原本只是为了解闷，现在却让我觉得更加无趣了。况且，我养的那只大狗蠢得可笑，它连看门都不会，只会在人前狂吠，我越来越不喜欢它。”
“所以，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又心血来潮，打算将它丢掉了。或许是送给别人当宠物，又或许是送去屠宰场，至于那只狗的结局会是怎样……”
克莱希慢悠悠地说着，淡淡地看着又惊又疑的约瑟夫，意味深长道：
“谁知道呢？”
约瑟夫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他颤声道：
“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克莱希忽然仰倒在靠椅上，又重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作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我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呢。”
约瑟夫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影逐渐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克莱希态度的骤然转变，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克莱希伸出食指，轻巧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好好想一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约瑟夫。”
约瑟夫什么都想不到，眼前克莱希那张二十年来朝夕相见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无比陌生，他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想要从梦中醒来，眼前的克莱希却始终真实得可怕。
克莱希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僵硬的面庞，眼底里又流露出一丝笑意，幽幽问道：
“你从小到大，都有着极为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向来厌恶一切鲜花。每逢花季的时候，你在出门前总会在胸口塞上一块手帕用来捂住鼻子……”
克莱希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最引以为傲的商会，会被你取名为‘蔷薇’？”
约瑟夫霎时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鬼魅般尖厉的啸叫，阴影张开黑暗的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无数散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扑腾。
那时候的约瑟夫，刚满二十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超越父皇平乱建都的丰功伟业。
他凭借着从帝师阿斯玛处潜心学来的商业权术，以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作为起步，想要通过掌控帝国的商业命脉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带着满怀的雄心壮志，亲自走访都会各地，与无数有权势的官宦巨贾交流，为一个极为宏大的商业联盟构建了雏形。
他记得很清楚，在商会建立的前一天，他依照着平日起居的习惯，在清晨七点醒来，用完早餐后，女仆为他递上每日都会有的报纸，他随意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在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那天正有一场蔷薇花苑的花展。
“蔷薇花象征着美与善，象征着坚强与纯洁，象征着高贵的情操和热情的思想……”
约瑟夫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这无意间的一瞥让从来都不喜花卉的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蔷薇的寓意，他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随性地决定了将商会取名为“蔷薇”。
问题是，克莱希意味深长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他分明是极厌恶花卉的人。
整个艾斯兰，唯三皇子最喜鲜花，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蔷薇”二字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约瑟夫正彷徨间，克莱希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思想般，轻笑道：
“是不是觉得，‘蔷薇’这名字，分明是无数偶然结合在一起，又恰好迎合了你的命运观才有的名字，根本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不安的情绪在胸间燃烧。克莱希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如果说，就连‘相信命运’的性格，都是我给你的呢？”
约瑟夫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克莱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第一次接触命运两个字，是在我们一起上的人生第一节通识课上，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拧了拧脖子，随性地迈出了脚步。
“你相信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国王，你惊才艳艳的商业天赋，是谁发掘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约瑟夫慌乱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克莱希绕过了巨大的圆桌，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
“你开始养成极强的自律性格，每天都按时起居，一定要阅读报纸，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克莱希要比他矮上一点点，抬着头，眯缝着笑脸。约瑟夫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退再退，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克莱希。
“从你爱读的杂志里，必读的报纸里，细碎地插入一些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或许是一些成功的哲理，或许是一些商业的机会，或许是一朵花的名字。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思维与观念……”
克莱希温柔地笑着，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我喜欢你。你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这样的蠢材，最适合用来做玩具了。”
约瑟夫呆滞地颤抖着，没有说话。
克莱希又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或许会很乐意看着你继续去当提线木偶，在皇廷之上饰演着可笑的国王角色……”
他的笑意深深地收敛进眼底深处，看上去像是戏谑的死神，无情的恶鬼。
克莱希拍了拍约瑟夫的脸颊，微笑道：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狗狗。”
约瑟夫·艾斯兰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势力，连同他的信念，他的野心，在克莱希如若春风的笑容里，一齐化作了泡影。
约瑟夫忽然笑了一声，从眼里淌出泪来，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议政厅中回响。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本是英气逼人的制服显得臃肿而可笑，笑声又转为嚎啕大哭，然后又开始肆意地笑。
克莱希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约瑟夫，眼底里是透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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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6
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裸体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
……
迪波尔被赤身裸体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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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7
深夜中的大学城区被一则紧急播报彻底点燃：
“……近日以来依旧在逃的重大通缉犯伊斯特·秋楚已经确认行迹，目前位于瓦楞道曼巴酒店，据警方消息，大学城区执行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已经被通缉犯及在逃共犯所挟持，正在沿河西路方向逃逸……嫌犯为暴徒党党羽，极度危险，请以下街区居民尽早疏散，远离警戒区域……”
“此为艾斯兰帝国特勤局第一序列紧急事件，再次重复，请以下街区居民……”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不是辉煌的夜灯，而是无数在街道上急奔的警车。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着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嗡鸣的警笛刺破夜空，如同嗅到了饲料的鱼群向着河西路翻腾而去。。
夜空掀起狂风，大学城区特警部队的武装防暴直升机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碎了空气，扑腾着划过夜空。
悬浮在大学城区南口岸的遮云蔽日的f88鬼级航空舰进入了战时警备模式，发出震撼人心的呜鸣，缓慢地调转了方向，拨开浓浓夜雾，朝着波罗斯街区驶去。
河西路的市民慌张地推挤着，在街道上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警察的指挥下朝着警戒区之外紧急疏散，有的人仍穿着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俨然一副逃离地狱的景象。
街道上各处的电子侦测摄像头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像是追寻着阳光的向日葵，黑漆漆的镜头不断移动，记录装置闪烁着清冷的红光。
河西路的另一端，一辆限量版的兰顿加长商务磁悬浮轿车在空中第六车道甩出一道残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狂飙而去。
在这部迪波尔公爵的私人订制豪华轿车里，迪波尔坐在独属于他的后座。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上除了捆满封艾具现化出来的麻绳以外，竟是一丝不挂。他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冷峻的黑色双管猎枪，惊慌失措地对着伊斯特递过来的通讯机，对电话那头的警队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不要轻举妄动！都不要轻举妄动！撤……撤掉河中路沿路的所有警备系统，他们说不想看见哪怕一辆警车出现在河中路上……快一点！你们想要害死我吗！”
封艾神情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生涩地操纵着这辆磁悬浮汽车，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全速狂飙。
迪波尔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之大，从他对警方颐指气使的态度中可见一斑。当汽车将第二档位加速杆推到极限，冲进了河中路的时候，黑幽幽的街道上果真空无一人。封艾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顶多在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正有着无数红蓝二色的狂风浪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地下某处，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于艾斯兰居民记忆中的部门。这栋地下建筑的核心区域，半球形的空旷房间内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密集电缆，无数电缆有序地爬满了墙面，从顶部延伸而下连接着一台信息光幕。
这台中央控制电脑拥有着人类文明最尖端的计算搜索能力，信息光幕上的绿色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流动，以人类的肉眼根本不可能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艾斯兰帝国大都会里四个城区数以亿兆而计的庞大数据流会在这里被拣选分析。无论是每个街区的交通情况，还是异人革命军的进攻势态……亦或是一名第一序列逃犯的在逃情况。
无数双电子眼睛正在追踪着那部飞驰的黑色轿车，光幕上的画面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转换着，意味着这台电脑正在利用大学城区建筑物里一切监控设备进行及时追踪。追踪画面频繁地切换着河中路的不同路段，计算着轿车的行驶轨迹，提前转动摄像头预判轿车的逃跑路线。其计算之精准，数据量之庞大，纵使是全艾斯兰最快的交通工具试图逃逸，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碟子里乱窜的小蚂蚁。
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
当那部轿车如同发疯的野牛般蛮不讲理地冒出刺眼的蓝光生生撞进一幢居民楼的时候，一切追踪都戛然而止。恐怖的烟尘渐渐散去，轿车几乎有三分之二镶嵌进了夜色中的楼体，混杂着灰烟和电弧。所有的摄像头都无法再捕捉车内人类的行踪。
随后赶来的防暴部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艾斯兰的中央电脑无法理解这一切，警察也无法理解。
前一刻还在疯狂逃逸的重大通缉犯，竟好像突然疯了一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汽车插进了楼层之中。恐怖的冲击力就连那辆以钛银金属特制的防暴轿车无法承受，车体被撞得破烂不堪，无论怎么想，车内的人都只会是十死无生。
带着满腹的疑虑，防暴部队涌进了那栋居民楼，谨慎地探查着楼中的情况。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迪波尔公爵赤裸地躺在地上，体表的层层赘肉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地面，额头有一道深深的弹孔，死死睁开的双眼中惊惧的情绪渐渐凝固。
这一天是誓师会前夜，这一夜留给大都会居民的信息简直堪称魔幻。
全城通缉的特级重犯忽然出现在大学城区，挟持了执行区长逃逸了一段路程后，竟又离奇消失。
各大新闻媒体马不停蹄地通宵工作着，报道着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迪波尔公爵的死讯甚至震惊了艾斯兰极星宫里的高位者，整个大都会都陷入了一场病态的惊恐狂欢。
而主导了整个事件的两名主角，封艾和伊斯特，正在幽黑的地底甬道走着，并不了解地上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谁都不可能想到，在地下世界经历了无数离奇事件的封艾，在回到地面后仅仅一天，竟然会毅然选择重新回到下水道中。
就连伊斯特也并不是很清楚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任由封艾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圣心大教堂。”封艾不假思索地回应：
“绑架迪波尔只是个幌子。天亮的时候誓师会就会开始，到时候全城人注意力都会转移到艾斯兰军队上去，我们现在已经离圣心大教堂很近了，如果能够混进那帮黑不溜秋的神父阿姨里面，跟着他们走进游行队伍里去做祷告，就有趁乱逃出去的希望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如往常。
两人继续在幽深的地下水道中走着，有着之前遭遇伶面人突袭的前车之鉴，封艾显得很是小心，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誓师会议将于清晨七点在艾斯兰中心区的七棱大楼举行，两人走到圣心教堂附近的地下水道时，已经将近五点。
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封艾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显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伶面人一般都不会随意地出现在地下世界。在下水道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封艾的精神都不由开始有些麻木，只希望能够快点回到地面上去。
两人拐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恍惚间，却捕捉到了转角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封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却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封艾猛地一惊，下一刻，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子，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甚至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眼下这个在无数个难以入寐的夜晚中辗转反侧的女孩子，正是自从他成为异人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至亲之人。
是唐唐。
这是他脑海中不假思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而当他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仍未闪出时，身体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地窜了起来啊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在伊斯特莫名其妙的眼光中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才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那往往会紧接在拥抱之后的一记电击没有出现。
唐唐从他身上落下来，低着头，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出自封艾之手的小黑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过了半晌，她方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往日看来似山涧秋水，又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她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抿着薄薄的嘴唇，直直地看着封艾，却也不说话。
“唐唐……”
封艾失神了好长时间，呢喃出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唐唐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轻轻摇头，模样中犹自带着一贯的倔强，就那样看着封艾的眼睛，无言的视线好像就要这样穿到他心底里去。
封艾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唐唐此刻的异样。尽管经历了被小伶假扮伊斯特的事情，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眼下的这个妮子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在那坐落于黄沙上的废弃小镇相濡以沫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怎么说，她手中的那柄小黑伞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见着唐唐不同以往的神态，他终究是没有想太多，他也常常有看不透这妮子想法的时候，只是当做这一向冰冷的小妮子久别重逢，没调整过来，一时间搭错了哪根神经，问道：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唐终于是低下头来，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显得很是憔悴，却还是摇了摇头，话中似是有深意：
“已经不重要了……”
封艾怔了怔。唐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就连方才没能掩去的那一丝骨子里的柔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鼻音，说话时却是一贯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封艾心脏整个漏跳了半拍：
“大叔带我来了大都会，新闻上到处都是在追捕你的消息……大叔说你们一定会来圣心教堂，让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封艾闻言，脸上满是迷茫，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讶异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老板他人呢？”
唐唐闻言，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叔什么都不肯说，留给我几张日记，自己一个人去了七棱大楼……”
唐唐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伊斯特茫然地看着眼前失散已久的兄妹，关于唐唐的事情，在他俩仍在酒馆里打工的时候，封艾也是陆陆续续地跟她讲过的。她看着封艾提起提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仓促地翻阅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看着我见犹怜的唐唐迷蒙的泪眼。封艾突然将那一沓纸狠狠地攥进手心，表情越发阴翳。
他将那几张日记放进了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了揉唐唐的头发，轻柔道：
“我要去找他。你和伊斯特在圣心教堂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唐唐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泛着红的眼眶深深地看了眼封艾，最终什么都没说。
封艾回过头来，对着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你们好好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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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8
解锁支线剧情：利文哲《revenger》
…………………………
18年10月8日阴
我可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吧，打仗就打仗，竟然还要写什么狗屁军队日记……搞得跟他娘的遗嘱似的。
我反正不需要遗嘱，非要说点什么，就是希望提出这条军令的老东西早死早超生，好让我用他的骨灰粉冲水泡可可饼。
明日随十七师六团去721区的一片山麓交界处，应该也只是寻常的清剿行动。异人军队近年来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涂改痕迹】到底在想些什么。
部队派发的白梅烟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难抽。老子的嘴里都快要飞出鸟来了。
甘道尔，如果你能看见这句话，请代我诚挚地对您的母亲问声好。
以上。
18年10月9日阴
上路。
以上。
18年10月10日忘了
这两天还没怎么注意，十七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兵蛋子？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恐怖了，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英俊的面庞，搞得我脊背发凉。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清剿根本就是托尼尔那个老借着名头让我帮着练新兵的吧？
真他妈麻烦。
部队行军速度很慢。配备的机甲数量也比正常编制少了一倍。如果让我知道这群新兵蛋子其实是哪里来的小少爷被托尼尔塞进来混军功的，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塞到马眼里去。
按照这个传送门的迁跃速度，我们还得过上好多天才能真正到达目标地点。
羁旅多烦忧。我开始思念夜之都的玛莎了。
……屁股特别大的是玛莎还是斯嘉丽来着？
18年10月11日晴
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行军日子。现在决定痛定思过，是时候给那帮新兵好好做一个榜样了。让他们知道战争远比想象要来的残酷。
18年10月12日晴
和新兵蛋子们打了一天的牌。
18年10月13日
和新兵蛋子们打牌。
18年10月14日雨
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和新兵蛋子们在营帐里打牌。
18年10月15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6日
利文哲！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梦想的人渣败类！你是艾斯兰之星！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你是异人军闻风丧胆的死神！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一定要好好反省！
以上。
18年10月17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8日晴
打牌。
18年10月19日晴
打牌。
18年10月20日阴
我们到了。
这里是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艾斯兰方面的驻军防备很是薄弱，已经可以看见异人的行迹。
明天会和机甲班进入山麓进行急行军式探索。
这真是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
……
18年10月24日暴雨
情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山麓里全都是异人军队。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粗略估计有两个团的人手。
对于异人军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恐怖规模。
负责先行勘探地形的机甲班被发现了。
我们陷入了重围。
十二部机甲被毁掉了九部。
我和仅剩的两名机师藏身在天然溶洞里，明日凌晨会尝试强行突围。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敌军情报传达给六团，让那群毛头小子尽快撤离。
……
……
清晨六点。艾斯兰的中心区下起了迷蒙的晨雨。热闹的车流在街区里穿梭，红黄交错的车灯在细雨中晕染。
在艾林格街区，一幢七棱形的巨大建筑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像是无言的狰狞野兽。
这里是艾斯兰的军事重地。
对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在即，誓师会议即将召开，七棱大楼的周围尽是戒备森严的军队士兵。
大楼内部，一名负责安保的中士走进了厕所，听见了一个年轻的下士正一边对着尿盆放水一边吹着流利而轻佻的口哨，他不悦地厉声喝道：
“格林下士！”
那下士闻言，慌张地转过身来，尿渍溅了不苟言笑的中士一身，他慌乱地行了个军礼，甚至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
“到！爱德华中士！”
中士看着自己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头上青筋暴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中士！誓师会议举行在即！”
“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回中士！看门！”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回中士！撒尿！”
“还有呢？！”中士暴跳如雷，下士额头冒出冷汗：
“回中士，还在吹口哨！”
“你很悠闲是吗？”
“回中士，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滚！”
“是！中士！再见！爱德华中士！”
格林下士悻悻然离开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士眉头一挑，干净利落地转身，掏枪，上膛：
“停下。”
格林下士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地转过身来，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眼睛里的神情满是慌张和不解。
“你是谁？”中士厉声问道。
“回中士！艾斯兰皇朝二十二师八团三营斥候连下士格林·汉克，士兵序号xnh72336！”
中士冷笑着将食指紧紧地按在扳机上，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默了数秒，挤出难看的笑容：
“你的掩饰天衣无缝，神情、动作都和格林·汉克别无二致……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格林那个狗日的混球是我的亲生弟弟，在私下见面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爱德华中士，而是会叫我混蛋老哥。”
那“下士”闻言，慢慢地垂下了双手，令爱德华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却已经天差地别，与之前那种拘谨、慌张又带着点本能的吊儿郎当的——属于他的亲弟弟格林·汉克的神态荡然无存，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身经百战，身心俱疲的兵油子，又像是个颓废度日，眼神迷离的中年男人。
那人卸下了伪装之后，似乎没看到三米开外的52式小口径净化弹夹手枪似的，苦恼地挠了挠头，语气就像是外民区那些在夕阳下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的无业游民，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生疏了生疏了……果然不练还是不行啊……”
就在这时，战场的本能让爱德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危机感，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能听到枪响，他只意识到自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像只肉粽子似的五花大绑丢在了厕所的角落，那个伪装成格林下士的男人正蹲在他的前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爱德华惊恐而慌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无意识地捏紧了右手，这时，慵懒颓废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挣扎了，右手心的紧急定位植入式芯片已经被我挑出来了。”说着，那人玩味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爱德华的冷汗从颈间滴下：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艾斯兰军队的军事机密？”
那张格林·汉克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欠揍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在脸上扒拉着，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胡子拉碴的脸。
这是一张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的脸，除了有一双深邃得意外的眼睛。但是再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那乱糟糟的胡茬底下，隐藏着的，应该曾是一张俊朗、坚毅的面庞，看上去很是陌生，但是却有种莫名地熟悉感，渐渐地，让人忍不住将这张脸和某个早已光荣殉身多年的伟大少将的脸渐渐重合起来。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的，绝望地张开了嘴：
“利文……”
“嘘。”封流按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来放烟花的。”
“哦，对了，军刀借我用一下。”
……
……
18年10月31日晴
我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女人把我背了回来。
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村庄，那个罗里吧嗦的女人跟我讲了半天土话，最后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了我，这是一个叫做八日的地方。
那群连绵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称为八日山。
异人军队正驻扎在山里，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彻底和六团失去了联络。
昏迷了几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突围的时候，我决定去引开异人军队，让李林和贝利趁机逃回六团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掉，按照军例，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六团此时应该也会放弃搜寻我的下落了。
我得自己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18年11月1日去他娘的天气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聒噪，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青蛙！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过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都很是困难，她不仅严重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按在床上疯狂地换药……妈-的，那他娘的能叫做换药吗？那是杀猪！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我就被那个恶魔折腾得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漫长人生。我现在听到她身上的铃铛响声就开始两腿发软。
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她，否则我利文哲誓不为人。
备忘：回到艾斯兰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查一查这边土话中的“沐沐信”是什么意思。
18年11月2日晴
这个叫做八日的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奇怪，竟然并没有收录在艾斯兰的世界地图中。
光是凭借地理经纬度判断，应该还是位于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讶异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知道艾斯兰的存在，生存的历史和如今的年代出现了奇怪的断层。如果不是在进山的丛林里找到了报废得七七八八的f-j，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根据那个死八婆的说法，她之所以背我回来，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受伤的“伊戈”。
按照她的描述，“伊戈”应该就是异人军的意思。
这里的居民好像和异人军有着难以理解的联系。
f-j上面的通讯系统并没有损坏。但是却无法联络上军队。这片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信号的传输。
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种时候，我竟然无比渴望后颈那块操蛋的身份芯片可以被星空之上的卫星识别，好让十七师的人把我带回去。
回到艾斯兰区域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得面对那个该死的女魔头。
保持沉着，时刻冷静。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可以吓得到我。
18年11月3日
去他娘的八日山！
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的吗！一日三餐都是吃他妈-的馕饼，喝他妈-的羊奶！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发出咩咩声，干……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沐沐信”地叫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手上晃来晃去的铃铛也烦死了，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把她的铃铛摘下来丢了，否则这玩意儿要成为老子终身不举的阴影。
备忘：回到艾斯兰一定要吃一顿郭庄的炖牛排。
18年11月4日多云
这里的啤酒意外的好喝啊……
18年11月5日晴
被村民灌倒了。睡了一天。
18年11月6日忘了
喝了一天啤酒。跟这里的村民玩倒立掰手腕。
18年11月7日
莫名其妙被拉去摔角大赛。差点老马失蹄颜面不保。
把最后一个家伙摔下台的时候，村民们对我热情了很多。
又被拉去喝了一天啤酒。烤羊肉真棒啊！
终于知道了沐沐信的意思，那个该死的臭女人！
18年11月8日阴
迷迷糊糊被女魔头塞了满嘴的霉奶酪。
差点上吐下泻，但是却意外地解酒。
还有点好吃……
出于要修理f-j的考虑，拒绝了到村民家里住的邀请。
现在才意识到村民们似乎对那个女魔头也并不怎么友善，尽管她除了凶巴巴的还特别平坦以外长得并不吓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八日村最外围的地方。每天都进山采药。
果然暴躁的欧巴桑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喜欢。
……
……
一道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推挤开密密麻麻的人流，焦急地朝着中心区艾林格街区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滴迎面撞在他的脸上，溅起丝丝凉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街道上的荧幕中，没人在意封艾化身的黑袍神父将要何去何从。
中心区的街道各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是盛大的誓师仪式。艾斯兰军队将正式出征讨伐暴徒党余孽，他们将披上威武的军服在街道上游行，在街道两端兴奋而热情的群众拥护中走出大都会，投身进荣耀的战斗中。
淅淅沥沥的雨点似乎都要被警戒线之后热情耸动的群众所蒸腾，摩天大楼的显示屏上不再放映乱七八糟的广告，而是同时在直播着誓师仪式开始前的过程。
他们由衷地欢送着将士们出征，期待着他们化身为英雄再次凯旋。
而封艾，则要带着数不尽的疑虑，穿过重重雨雾去见一个人。
……
……
18年11月18日雨
村民们想要把一个忽然患上恶疾的小孩赶出八日村。
他们似乎对那个小孩很畏惧的样子。
女魔头跟那群拿着草叉的村民用土话对骂了半天，好像是不肯让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被驱逐。
她好像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吧，姑娘家的不知道哪来的架势把那群村民逼得连连后退。
村民们指着她和她抱着的小孩子，喊着“莫佑塔”。
后来她才告诉我，莫佑塔是“被诅咒之人”的意思。
小男孩得的是很严重的黑化病。瞳孔已经开始融化，占据了眼白的一半。
在外民区，得了黑化病是必死无疑的。黑化病的病原体一般都会潜伏在孤儿身上，一旦爆发以后，携带者会身体溃烂而亡，病菌也会扩散。这些年四处打仗，有不少艾斯兰军人也会被患病的外民感染，无药可救。
女人终于告诉我，她被村民们排斥是因为她的母亲十年前也死于黑化病。她不肯离开父亲留下的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守，靠着采药换来的微薄收入生存下去。
那铃铛是她妈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今天才知道她叫艾玛。
艾玛在她的家乡话里，是“芽”的意思。
18年11月19日晴
小男孩住进了艾玛的家里。
现在她家里有两个蹭饭吃的了。
我并没有对吃白食感到羞愧，能够气死她才是最好。
小男孩果然是个孤儿。不过却很乖巧。不爱说话，也不怕人。看上去对驱赶他出来的村民们也没什么恶意。对于自己身患恶疾也并不显得畏惧。
艾玛叫他“伽蓝”。我撇了撇嘴，这些乡下人起名字一个比一个魔幻。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驻扎在山里的异人军队动向无从得知。f-j已经修理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重新启动。
通讯系统依旧没办法联络艾斯兰军队。
后颈的芯片可能是他娘的假芯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怎么急着离开了。
18年11月23日多云
荒废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日记。
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记日记的必要。
这两天都在帮艾玛那个婆娘采药，村民们也开始管我叫莫佑塔，随他娘的便吧，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
天天喝羊奶咩咩叫，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伽蓝的病情意外地有所好转。今天心情好，教他认了一些字。
我还是觉得伽蓝这个名字真难听，啧。
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叫什么好呢？
18年11月24日晴
带着艾玛和伽蓝偷偷摸摸溜进山里启动了f-j。
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逛了一小圈。那两个土包子一副王八下海的样子。心中暗爽。
艾玛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没说话。
……
……
中心会议厅，三十多名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围桌之前，这次讨伐出征
的行动将由上将施如守担任总司令。这名老上将的资历和艾斯兰都会的历史一样丰富。建都以来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自从黄金一代逐渐老去，统一了各国的艾斯兰已经撤去了大部分军备。帝国的军人也逐渐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势。当年的将星帅才接连退役，军神元帅甘道尔大人也早已撤下了兵权，稳坐高台。这种时候，依旧伫立在艾斯兰的军政舞台上的老将军施如守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施如守神情肃穆地倒数着时间，静默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深深地扫了一眼圆桌子上三十多张熟悉的面孔，有能力坐在这张圆桌之上的人，资历最低也是大校级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往栋七棱大楼丢上一颗高爆炸弹，艾斯兰的军政系统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瘫痪。
施如守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这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处却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段弗拉明戈式的旋律。
明快，忧郁。
音乐很轻，显得有些沙哑。因为是从一部老旧的小收音机里放出来的。
一双坚硬的军靴踏在瓷砖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腰间挎着那部格格不入的收音机的军人，踩着探戈的节奏鼓点，手臂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扰了正在进行誓师会议的一众将领。
军官们诡异地转过头去，发现从门口处走来的，是一张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标志性的俊朗五官让人们毫不费劲地把主人的身份人了出来。
哪怕那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三十年。
哪怕那张脸已经略显苍老。
圆桌中心的施如守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利……利文哲？”
“是流枫中将……”
“是利文哲中将！”
“天啊！他怎么还活着！”
“利文哲·流枫！圣母玛利亚！……天啊！”
大厅之内，无数个电子摄像头正在为全艾斯兰的居民们直播着这场空前盛大的誓师会议，艾斯兰都会各处各地的人们抬头望向电子显示屏中那张从历史的浮尘中再次显现的熟悉面庞，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骚动不已。
利文哲·流枫。
艾斯兰终生荣誉上将，死后授大紫星勋章。
艾斯兰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建国之后最传奇的军人。
十六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382场战役，无一败绩。
当年年轻气盛的利文哲，是艾斯兰仅次于踏破万川统一天下的军神甘道尔的传说。
他曾是无数艾斯兰军人的偶像。也是无数花季少女的梦想。
当年利文哲中将在一场错误情报引发的意外中，陷入暴徒党大军的重重包围，为了保护艾斯兰十七师新成立的六团而光荣殉身后，整个艾斯兰为他撤去了飘扬在都会各处的蓝白旗帜，一夜之间，满城尽挂白百何。
哀悼会持续了半年。他在艾斯兰永恒纪念碑前的坟墓参拜者络绎不绝，堵塞了三分之一个中心区。
那是堪比国王的最高规格葬礼。
因为他是流枫家族的人。
因为他是利文哲。
这样一个将在艾斯兰的历史上永垂不朽的传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尽管眉眼间已显老态，却毫无疑问是利文哲·流枫本尊。
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尖叫痛哭着不计其数，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主人，穿着军装的封流，只是平和地微笑着。
把守在大厅周围的列兵惊慌失措地端着手里的步枪，看向封流的眼神尊敬而迷茫。
他只是笑着，他笑着走上前来，他笑着踏着鼓点，在正向全城直播的摄像头的注视下，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犹豫。手枪在沙哑的音乐声里溅出火光，子弹贯入了施如守的额头。整个会议厅一片混乱，三十名军方要员惊恐地站起身来，躲避着封流子弹的扫射，茫然的列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开始对着封流反击。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议厅，混杂着收银机沙哑的音乐声，小小的铃铛声。封流的全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像是在跳着华尔兹舞一样，以各种诡异的，反人类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躲避无数弹幕的射击，子弹的火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从枪膛中弹出的空弹壳铺满了地面，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惊慌尖叫，子弹在军人们的额头绽出血花，子弹流弹在空气中穿梭，硝烟弥漫了肃穆的会堂，人们焦急地寻找着掩体，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代表着威严的圆桌变成了脆弱的碎木，音乐的旋律逐渐到达高潮，节奏加快，直到合声出现，直到高潮出现，会议厅中央的封流宛如在导演一场屠杀的华丽舞会。
他是利文哲。他是为艾斯兰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将星，他一如既往地创造了全新的奇迹，在沉寂了三十年后重新出现，宛如不死的战神。
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当这样奇迹般的存在站到了艾斯兰的对立面时，将会是如何恐怖的一场梦靥。
封流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抛却了伴随着他终生的荣耀，戏谑地为那些视其为英雄的亿万艾斯兰人跳了最后一支讽刺的探戈。
直到旋律渐弱，时间开始变慢，在无数交织的弹痕密网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渺小列兵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心惊胆战地匍匐着，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慌乱地，下意识地，慢慢地拾起手枪，慢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子弹射向了舞台中心的那个人。
子弹掠过空气，留下白色的弹道，轻轻地旋转着，旋入了封流的胸口。
……
……
18年11月26日
通讯系统成功连线了。
但是电流的干扰很厉害。只接通了十几秒。声音嘈杂，没办法汇报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艾斯兰就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18年11月27日
艾斯兰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觉得很累。
每天跟那个婆娘吵架拌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19年1月1日夜
冬元节。
转眼间，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往年的冬元节，都是在极星宫里跟那帮娘娘腔喝酒。偶尔也会去夜之都喝花酒。尽管节日过得很热闹，也一直没太大的感觉。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晚上跟艾玛和伽蓝在屋外烤篝火。
艾玛拿出了藏在地窖里的麦芽酒，发现被我偷偷喝了一半，被揍了一顿。
村庄里面载歌载舞，很是欢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就冷清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
甚至开始觉得，如果每年都能这样过，就更爽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片落后的鬼地方竟然连烟花都没有。
土包子婆娘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被我嘲笑了一个晚上。
麦芽酒很好喝。
备忘：带伽蓝和婆娘回到大都会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烟花。
……
……
19年1月2日
艾玛死了。
伽蓝也不见了。
维修完f-j回来，八日村四处都是一片地狱的景象。
是艾斯兰空投的燃烧弹。
八日村不存在于艾斯兰的卫星地图之上。
燃烧弹能够确认坐标，只可能是因为我后颈的芯片。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我很清楚。
他们都因我而死。
在倒塌的屋子里，看见了艾玛的手。
她手上那个丑不拉几的铃铛终于不响了。
.
.
.
.
.
.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
……
封流倒下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似乎远远不足够让人们从这突如其来的荒唐闹剧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封流的突然出现，倒戈开枪，亦或是诸多优秀将领非死即伤的惨重后果，都让人讶然，包括了正通过各地的大屏幕看着直播的市民们。
人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切都保持着极为怪异的寂静。
硝烟渐渐散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存活着的士兵将士们精神紧绷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硝烟的中心。
封流还活着。
他站了起来。随后，他做了一个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举动：
他狼狈地艰难地丢下了武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无奈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人们的心中更加疑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是英雄凯旋，忽然来了个自杀式袭击，最后却又像个兵油子似的干脆利落的缴械投降？然后嬉皮笑脸地通过显示屏，跟所有艾斯兰人说一声“surprise”？
人们愣在了当场，甚至忘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昔日的大英雄，如今的疯子叛徒就地格杀，士兵们也呆滞了起来，麻木地举着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封流。
封流也没有什么表示，坦然地笑着，举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门口处走去。
微微浮沉的烟尘中，利文哲的胸口淌着血，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自顾自地走着。
电子摄像头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移动，列兵们的枪口也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大都会的人们茫然不已，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那些在枪战中幸存的将领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面色青白地看着封流。
全艾斯兰的人都在注视着封流的一举一动。
封艾穿过了静默的人流，竭尽全力地朝着七棱大楼跑去。
他的口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日记。日记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所晕染。
封流已然走到了七棱大楼的门口处。门口的士兵警惕而迷惘地分开到了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都府外的绿草坪上围满了警车军车，警笛长鸣，刺眼的光芒才迷濛细雨中泛起氤氲。
草坪正中心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沉默伫立，封流慢慢地走过去，转过身，背靠在那尊雕像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被自己拖出的那一道嫣红血迹，惨淡地笑了笑。
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湿漉漉的一盒烟，垂下头，用湿漉漉的乱发遮挡着细雨，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抬起头来朝天空吐了一口：
“老了啊。”
封流忽然伸出手来，右手手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铃铛在细雨中轻轻微颤，声音清脆动听。封流眼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烟花了，艾玛。”
所有的声音骤然静止。无尽沉默的时空里，只有铃铛的声音在轻微回荡。
……
……
48年7月20日雨
今天带艾玛去看烟花。
……
……
整座七棱大楼轰然爆炸。暴云吹起细碎的雨滴，升腾着浮上天空。
就像是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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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利文哲《revenger》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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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9
利文哲死了。
七棱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废墟。
在枪战和殉爆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十名军政要员死伤过半。
全艾斯兰都陷入了无尽骚乱之中。这是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最为恐怖的一次反叛事件。
全国各地的电子显示屏紧急中断了直播，平滑黑暗的显示屏倒映着街道上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无可遏止的迷茫与慌乱，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在七点整的时候，来自利文哲·流枫的第一次枪声中崩塌殆尽。
七棱大楼周围的列兵仓促地进行着疏散的工作，警戒线绕着整个破碎不堪的七棱大楼，隔开了慌乱地人群，没人知道利文哲在七棱大楼之下埋藏了多少炸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加剧艾斯兰的伤害。在漫天烟尘中，幸存的军人围观的人们逐渐扩散开来，远离了七棱大楼。
而在草坪中间，那座在惊人的爆炸中仍然默默伫立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封艾揭下兜帽，头发很快便被细碎的雨点打湿。他默然看着那具背靠着雕像，脸上犹自带着平静微笑的尸体，攥紧拳头。
雨还在下。他口袋里的几张日记很快便被雨点彻底打湿，他的黑色长袍亦如是。
封艾忽然开口说道：
“去你妈-的。”
他对着再也不会出声反驳的封流，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着：
“就你-他妈知道耍帅。”
“我从四岁起就被你捡回修理铺，你这个人渣却只知道让我去做童工。从我八岁开始，你就没干过一点跟修理有关的活。”
“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对面理发店找琳达小姐，把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赚的钱花的干干净净。唐唐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让她学点好的，也没打算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明明有着足够让她过得更好的本事，却满脑子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除了把我捡回来让我勉强长出个人样，还干过什么好事？逼着我练了十几年的神经病体操，最后又让我变成了异人。我现在被你逼得背井离乡，见不得天日，就连怎么照顾好唐唐都不知道。”
“你-他妈倒是玩的很潇洒，帝国将星，利文哲中将，什么责任都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折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封艾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
“去你妈-的帝国传说。去你-妈的天之骄子。连小孩都带不好，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我他-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敢叫你一声爹。”
封艾眯缝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取过了封流僵硬的指尖掐着的半截烟头，塞进了嘴里，掏出打火机烧了好一阵，才把那根浸湿了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抬起头，迷蒙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吐出长长的烟气，在灰暗的天空里泛起氤氲。
“……别把阴间搅得太脏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香烟烧到了烟蒂，渐渐熄灭。封艾将那截烟蒂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
……
整个艾斯兰的混乱秩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军方高层受到重创的艾斯兰政府一时间也难以应对。都市各处的电子显示屏重新亮起，新闻台的主持人神情忐忑地朗读着紧急公关仓促准备好的稿子，试图安抚市民的情绪。
艾斯兰皇室临时调派了大量的卫兵涌入中心区维持秩序，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艾斯兰的军队依照行程安排从皇空军营出发，向着外区行军。与计划中不同的是，街道上再无艾斯兰群众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欢呼，慌乱的群众人影耸动，警戒线后方，四处都是骚乱的响声。
艾斯兰清剿行动的总司令死了，谁来主导战事？
那么多政府高层要员死在了七棱大楼，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安排？
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骚动的街道里，一身黑袍的封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圣心大教堂。
一排排空荡长椅整齐地坐落在教堂正厅。只有角落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穿上了修女服的伊斯特。
伊斯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轻轻摆弄着笼罩在袖子里的手指，阿尔萨斯在她的肩头窜来窜去。直到封艾坐到了身旁，她才反应过来，稍稍惊了一下。
封艾看了一眼空旷的教堂，诧异地问道：
“伊斯特，唐唐呢？”
伊斯特眼底微微一黯，低声道：
“她说……她要先去世隐乡。”
……
当封艾读完那几张日记，面色阴沉地离开了下水道后，留下来的唐唐和伊斯特便陷入了沉默。
伊斯特借着地上暗淡的提灯悄悄地打量靠在墙上的唐唐。约莫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整个人都因此而显得娇小可爱起来。清丽精致的脸蛋犹自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绞着手指，煞是惹人怜爱，浑身上下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灵秀气质让伊斯特也不由暗暗自惭形秽。那种眉眼间的灵秀却又和小师叔沈园的灵动有着难以言明的不同。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沈园小师叔就像是生在青山绿水间的幼鹿，单纯不谙世事，却又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性子；唐唐却像是通彻人性的流浪小野猫，知道该怎么用什么样的叫声讨得人类欢喜，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架势吓退觑觎食物的竞争对手，可爱狡黠的外表里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独立的强大心脏。
正怔怔地发着呆，唐唐却忽然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精致手枪，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白色手枪，轻轻惊呼了一声。
是当初被封艾弄丢了的小白。
唐唐开口道：“是你的对吗？大叔捡回来的。”
伊斯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唐唐是在跟她说话，有些迷茫地接过了手枪，应了一声：
“……是的。”
“你叫做伊斯特·秋楚，对吗？”
“嗯……”
唐唐会知道伊斯特的名字并不奇怪，艾斯兰到处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她本以为唐唐是想要和她打一个招呼，或者是问一下她被通缉的缘由，或者是问一下她的哥哥封艾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唐唐却只是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平和而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伊斯特，问道：
“你喜欢封艾吗？”
伊斯特彻底怔在了原地，脸上泛起不知所措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唐却似乎并不需要伊斯特回答。径自转过头去，灯光隐约照出她精致的侧脸，她阖上眼睑，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幽幽道：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伊斯特又怔了一怔，唐唐好听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显得平静又轻灵，可是伊斯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唐不可能知道封艾这段时间以来和伊斯特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她不知道玛丽安娜的死，不知道封艾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也不知道封艾为她洗过头，不知道封艾在停车塔里与她依偎取暖的夜晚。
可是她是唐唐。
是和封艾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唐唐。
所以当她看见封艾和伊斯特走过甬道的转角，当她扑进封艾的怀中，看见封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的细微动作，她便明白了一切。
那时候的封艾还不知道扑到身前的是谁，他第一反应是挡在了伊斯特的身前。
不需要问出来，唐唐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已经明白，另一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多问了。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的那一缕代表了某种情愫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投射在眼前这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金发少女身上。被她喜欢的封艾喜欢着的伊斯特就连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所以她没有倔强地争取什么，也没有醋意大发地宣明封艾是她的所有物。她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聪明的女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自讨没趣。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别人争取封艾的喜欢。可是当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最坚强的样子潇洒地离开。
她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逃出大都会，对吗？”
她不等伊斯特回答，便道：
“叫封艾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我会在世隐乡等你们回来。”
伊斯特越发显得迷茫了，犹豫道：
“可是……”
可是封艾让她在这等。
可是封艾才刚刚和她久别重逢。
可是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该去哪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到世隐乡。
这些都是伊斯特想问的问题。可是这些话都梗在了喉间。因为唐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不听封艾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就当是报复了。
重逢就要分别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还要逃命，带着她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没有亲人陪伴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坚强的倔强的唐唐，她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事情击垮。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哪里。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伊斯特，轻声说道：
“如果是封艾的话，一定可以和你逃出大都会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她这么说着，竟真的径自走去，决定要离开了。
伊斯特心中莫名泛起苦楚的情绪，呆呆地看着唐唐渺小而坚定的背影隐没在了提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空荡荡的甬道里传出她空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带着俏皮，可伊斯特却连心都揪得阵痛起来。
“我把那家伙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待他哦……”
“……伊斯特小姐。”
……
“伊斯特，伊斯特？”
封艾忧虑地晃了晃伊斯特的身子：
“你怎么了？”
伊斯特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失意轻声道：
“对不起。”
封艾皱起了眉头：
“你突然道歉干嘛？”
伊斯特仍旧有些失神地低着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定要离开……我留不住她……”
封艾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
“没事的。”
“如果是唐唐的话，一定可以提前去到世隐乡等我们，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伊斯特愣了愣，有些讶异于这对兄妹的默契，竟然连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她抬起头来，看着封艾疲惫的眼睛。封艾浑身被雨水打湿，看着自己右手发呆。
“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她。她现在要离开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封艾渐渐攥紧了右手，拳头轻轻颤抖着：“要问问题的话，就只有活着回到世隐乡再说了。”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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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0
迷蒙晨雾弥漫在太平洋之上。
浩瀚海波沉闷地翻涌起波纹，迷雾偶尔被海风卷起，露出无垠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是艾斯兰的火车铁轨，泛着冷光。
一条条布于海面之上的细长锁链看上去像是脆弱无比的桥梁，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巨浪扯断。而实际上，自从建都以来，这些铁轨便长久地铺陈在这里，纵使是阴晴不定，暗潮汹涌的大海也不能够将其摧毁。
人类用科技征服了自然。在海上行驶的火车是独属于艾斯兰的奇特风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斯兰帝国要在海面上建造如此之多的铁路，尽管过海火车的运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船只，光是投入建造铁路和磁性导轨的消耗便已经无比惊人——不仅仅是要研发可以承受海浪恐怖压力的铁轨，还要全新的科技制造牢牢吸附在铁轨之上不会被打翻的巨大火车，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低沉的呜鸣从云雾深处渐渐传来。一辆火车穿过海雾，朝着艾斯兰大都会的方向驶去。海风从长长的车厢两侧向后流去，逐渐露出了巨龙一般的车身。橙黄色的车头灯穿透了浓郁的湿雾，细密的水汽在空气中微微流动。
列车长何顿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捧着昨夜未喝完的咖啡，打开了车长室的窗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困倦的睡眼也不觉清醒了许多。火车列车长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时候。此时距离到达外1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看着海面发着呆。
昨夜一整夜都风平浪静，最后一缕夜色被驱散后，清晨的海面便泛起了浓浓的迷雾。有一波迁徙的鱼群被火车的鸣笛声惊扰，扑腾着跳出了海面，亮银色的鱼鳞在晨曦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何顿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早已经见惯了太平洋上的大风大浪，艾斯兰的海上火车至今没有出现过被海浪卷进海底的交通事故。
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何顿海知道不久以后火车就会驶过一片雷雨云，他于是又拿起了驾驶座上的对讲机，开始了枯燥的工作。打开广播，向车厢里的乘客说明火车将会路过暴雨，请乘客们不要慌张，火车车窗会自动锁死，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云云。
广播完毕，他又瘫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海面上的迷雾。
一阵海风吹过，车头前方的云雾散去了许多，恍惚间，海平线与铁轨连接的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道影子不是雨云。也不是游鱼。那道影子在何海顿的视线尽头处沿着铁轨缓缓移动，一时间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何顿海取出了望远镜正欲仔细再看的时候，海雾又重新将火车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望远镜，心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海里的小动物不小心跃上了铁轨，便不再去理会。这是常有的事情：每次火车出海前都要清理车头上碾过的一些鱼类残渣。甚至有时候撞死一两只顺着海浪跳上了铁轨的海豚都不奇怪。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晚上到了，而是因为火车驶进了雨云之下。何顿海关上了车窗，空旷的车长室里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火车车厢上的沉闷响声，何顿海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听着那有规律的雨声，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几乎是五米开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何顿海打了个呵欠，咖啡因并不能让他从熬夜看电视剧的困倦中缓过神来，慵懒地靠在车长椅上，将座椅调低，打算稍稍再眯上一会儿。
他的眼底里越来越模糊，眼睑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在将要睡去的前一刻，他眼里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车窗之外的，一个打着伞，背着包袱，慢悠悠地走在铁轨之上的人。
一阵惊雷灌进海中，刹那间整个天地都白炽得刺眼。何顿海惊恐地坐起身来，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攀上了车顶的紧急制动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外，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疯了。”
何顿海晃了晃脑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因为精神疲惫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铁轨上走嘛，往常撞到动物时，火车头都会颤一颤，现在车长室里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他看花了眼。
“真得好好补补觉了。”
何顿海呐呐着，又躺到椅子上，径自眯眼小息去了。
火车如同狰狞的黑龙在雨云下穿行。长长的车厢向着身后的海平线无尽绵延，壮观至极。而从空中看去时，却又只是沧海之中的一条小小黑线，缓缓地朝着大陆边缘游去。
车厢上头雨水纷纷溅落，一只鞋子轻巧地踩在车厢顶上，雨水晕开涟漪，又将鞋子浸湿，车厢在雨中剧烈的晃荡，在车厢顶上撑着伞走着的人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雨伞是很普通的雨伞，所以在狂风暴雨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伞骨，随风飘去。
雨伞下的男人有着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发髻，眼睛有神而温和，就像是脾气很好的书生。
雨越下越大。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狰狞一角的巨大都城。
日头逐渐东升。到了正午的时候，列车已经甩去满身的海水，驶进了外一区。余下的水渍在阳光的暴晒下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在列车里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旅客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鱼贯而出，工作人员提起高压水枪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冲刷火车的外壁。
何顿海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批旅客也离去后，慢吞吞地打开了车长室的车门，准备下车去休息。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右手缠满了绷带。裤管湿了小半边。正平静地站在车长室门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一脸讶异的何顿海，很认真地问候道：
“你好。”
何顿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犹豫道：
“你是……”
男子礼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在下李默存。盘缠在前段时间用完了，又出于一些原因必须尽快赶到大都会，只得坐了一趟顺风车……”
何顿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钱搭车混进来就算了，也不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逃票了事，竟然还要来跟他道歉？
他的那身衣服，那把雨伞，还有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默存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串木珠手镯，递到了何顿海身前：
“我想用这个来抵押车票的费用。”
何顿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串手镯，手镯样式看起来平淡无奇，握在手中时，却温润如玉，有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是什么？”
李默存笑道：
“是我自己盘的木珠手镯。虽然还没有盘好，但是成色应该也很不错了。戴在手上会有宁心静气的效果，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何顿海满脑子浆糊，依旧愣愣地摸着手里的手镯，呆呆地看着李默存。李默存又道：
“我比较赶时间，就此别过。”
李默存言罢，又礼貌地对他倾了倾身，真的就这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何顿海看着手里的珠串，满是疑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张温和的充满书生气质的脸，他的确是见过——在外1区张贴的通缉令上。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偌大的火车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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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1
枪声在大街上接连响起，混杂着骚乱人群的尖叫声。子弹扫过华翰道的居民楼，在楼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警笛声刺痛了人们的耳膜，防暴警察正在紧急疏散附近街区的人群。
在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螺旋桨不断轰鸣，似乎大地都为之颤抖。直升机侧敞开的门口处，戴着热成像感应器的士兵蹲伏在一台狰狞的巨大机枪之后，枪头冷峻地对着在巷道里穿梭的两个身影扫射。
穿着神父袍的封艾和伊斯特在华翰街区疯狂地飞奔，躲避着艾斯兰军队的追袭。他们所到之处，身后都会如同遭遇战争一般变得狼藉不堪。
……
誓师会上封流的反叛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巨大骚乱，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一个神父一个修女，混在骚动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向着大都会之外走去。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伊斯特在艾斯兰军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利文哲的事件上，正是他俩最不起眼的时候。谁知道，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意外突生。
走在封艾身旁的伊斯特忽然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封艾眼疾手快地扶起伊斯特，竟发现伊斯特藏在帽下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伊斯特……你怎么了……”
先前他在教堂里与伊斯特汇合的时候，伊斯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初被怨憎会留下的伤势也已经在这几天恢复了大半。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面如金纸，失神地说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封艾一脸的诧异，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喉咙都开始发麻。
伊斯特的身体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整个伊斯特的身体，都在那么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电视机画面里的人物，因为卡带了的缘故，整个画面的像素骤然降到了最低。
“这是诅咒。”
封艾麻木的大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跳出来这句伊斯特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的身体，是一个诅咒。
再下一刻，阿尔萨斯惊叫着从伊斯特的衣服里窜了出来，窜到了封艾的怀里。伊斯特整个人体内的黑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黑炎，街道上的居民被这恐怖的一幕所惊吓，纷纷慌乱地惊叫起来想要远离两人。那黑炎的速度却更快，在几个呼吸间便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了整个街区，脆弱的凡人们完全无法承受那极为暴戾的黑色气息，接连昏迷过去，嘴上眼里淌出鲜血。
封艾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伊斯特不肯放开，承受着无比澎湃的黑色气息。过了好几分钟的时候，那笼罩着整条街道的黑气才又慢慢收拢，回到了伊斯特身上。
伊斯特宛如溺水多时的人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缓过神来，吃力地大口呼吸着，丝丝缕缕的红润血色重新攀上了她的身体。
封艾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听到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呜鸣声——这条街道上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景象，必然会引起警局的高度留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忽然抓起伊斯特的手：
“你还能跑吗？”
“嗯……”
……
“他们又钻进了居民楼了！”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防暴部队的长官暴躁道：
“那就把整栋居民楼包围，加派第六队，第四队去堵截红墙街区。”
对讲机又响起：
“长官，这样不起作用，他们……”
那座豪华公寓大约十多层的落地窗骤然被黑色的子弹击得粉碎，封艾双手一拍，脚下的地面泛起蓝光，地上的混凝土砖扭曲变形，从大楼之外延伸出去，化作了对面大楼的长长踏板。
两人踩上踏板，急匆匆地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急奔，冲向了对面的楼房。
直升机忽然掠至两座大楼之间的街道上，飓风扫得封艾耳朵生疼，下一刻直升机上配备的重机枪又开始对着踏板上的两人疯狂扫射，枪口泛着激烈的火光，子弹打进了一片骤然亮起的蓝光之中，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击声。
混凝土制成的踏板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得碎石飞溅，眨眼间已经摇摇欲坠。封艾丢下了挡在身前的巨大防暴盾牌，盾牌在空中化作蓝光消逝，转而又抓着伊斯特的手，加速急奔，在踏板崩塌殆尽的瞬间，飞身扑进了对面的大楼中。
“那个异人的能力太奇特了，包围对他们不起作用……”对讲机里的士兵仓促道。
那名长官攥着手里的对讲机，语气越发冰冷：
“保持热成像追踪，我去申请热感追踪导弹使用权限。”
奔逃仍在继续，封艾和伊斯特就像是过街老鼠，逃避着满街乱窜的贪婪野猫，借着各种各样的建筑巷道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变化异能藏匿身形，无奈参与追捕的部队人数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又钻进了一栋居民楼，向楼上急切地行去。封艾急得焦头烂额，疯狂地思索着可行的逃脱办法，忽然间，他的衣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阿尔萨斯竟直接从他的袍子里跳出来，在地上神经质地绕着伊斯特到处乱窜，看样子非常急躁。
封艾急道：
“阿尔萨斯！快回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不是的……”
身后传来伊斯特慌乱的声音，封艾回过头去，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她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满是迷茫和无助。
不祥的感觉如同阴冷触手在封艾体内肆意弥漫充斥，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话来。
伊斯特的面色又开始变得无比苍白。
她的嘴唇微微轻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封艾……”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封艾。
伊斯特的身体又是一阵模糊，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虚化起来，连带着的，她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的时候，发生的频闪。
楼下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楼外是直升机刺耳的轰鸣声，阿尔萨斯焦急地上蹿下跳，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封艾木然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伊斯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指交错而过，却没有交叠在一起。伊斯特的手指从封艾的掌心穿了过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从伊斯特体内狂涌着席卷而来。
凝若实质的黑色气息带起凛冽狂风，割裂了封艾的皮肤，他的衣服头发被吹乱，他的目光呆滞。
大地开始颤抖。
整栋居民楼开始颤抖。
整个大学城区都开始颤抖。
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楼道的灯管被剧震拉扯破裂，玻璃窗也被震裂。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防暴部队措手不及，直升机驾驶员死死地提起操作杆，让直升机上升了很长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楼梯上滑落的建筑碎片，在街道上疾驰的密密麻麻的警车被碎石砸翻，产生了恐怖的连锁效应，一辆接着一辆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宛如一派末日景象。
伊斯特的身体在不断的闪烁中逐渐虚化，最终在某一次闪烁过后，她举起的手上穿着的袍子突然便显得空荡荡的，轻飘飘地垂落到地面上。
伊斯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她穿着的那件修女服空荡荡地软塌了下去。
封艾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随着时间褪去，反而越来越浓。
地震很剧烈，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地震结束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地上的修女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阿尔萨斯吓了一跳，连忙窜到了木头般呆立着的封艾身上。
那件修女服里，慢吞吞地，极小心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星辰般的眸子。
……稚嫩的面庞。
分明就是和伊斯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支撑不起这么宽大的修女服，修女服慢慢滑落，露出了伊斯特常穿的红色裙子。那是伊斯特乔装成修女时穿着的衣服，是一条很衬身的连衣裙，可尽管如此，这条连衣裙对于现在的这个小“伊斯特”而言，还是太大了。长长的肩带也挂不住她小小的肩膀，滑落到了臂膊的位置。
那小“伊斯特”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和呆滞的封艾对视了一眼。
那双封艾本该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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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2
在看见封艾的那一瞬间，小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惊慌地缩着身子，不断地在地上挪动远离封艾，靠到了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封艾的大脑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失忆症。”
——他记起了在世隐乡初见伊斯特时，她说过的话。
“小师妹不是异人。”
——林舍予当初让他去艾斯兰保护伊斯特时，曾经如是说道。
“有些事忘不掉的。”
——他和伊斯特乘坐火车第一次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这么说着。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
——玛丽安娜鬼鬼祟祟地对他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轻轻地说着。
……
伊斯特啊……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小时候的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封艾木然抬起脚步，走到小伊斯特的面前，颤声道：
“伊斯特……你是伊斯特，对吗？”
小伊斯特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封艾，越发地瑟缩了起来，看起来不仅完全不认识封艾，还对他极为抗拒。
酸楚的情绪莫名地在心头泛起涟漪，封艾轻声道：
“伊斯特……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封艾，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可以吗？”
小伊斯特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墙根处了，眼里溢出惊恐的泪光，无声地、却撕心裂肺地哽咽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希望可以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来自楼下的密集脚步声再次响起，阿尔萨斯慌乱地窜进了封艾的怀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封艾立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此地。
封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横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惊恐地失声哑叫着，孱弱的手脚疯狂踢腾着想要摆脱封艾，小小的力气完全不足以反抗，被封艾强行抱到了怀中，向着楼上狂奔而去。
小伊斯特眼中泪水不断溢出，死命地挣扎着，狠狠地对着封艾的臂膊一口咬下。封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妮子竟是完全不留余力，尖锐的乳牙深深地扎进封艾手臂的皮肤里。封艾痛得直打颤，却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放开伊斯特，径自冲上了顶楼，毫不犹豫地朝着顶楼的落地玻璃窗撒腿狂奔，把伊斯特护在怀里，借着冲劲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跃出了大楼之外。
身后紧随而至的防爆士兵对着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的封艾疯狂扣动扳机，刺目的火舌照亮了整个楼层，封艾在身后具现化出一面盾牌，如同龟壳般将子弹堪堪挡下。再下一秒，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从封艾侧面袭来，一枚泛着死亡色彩的热感追踪导弹在空中划过白弧，朝着封艾直冲而来。
封艾睚眦欲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转身，蜷缩成一团，将小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身上蓝光爆闪，尽使平生之力将身后的盾牌不断加厚加固。再下一秒，导弹径直撞上了盾牌，发出无比剧烈的轰鸣声，在恐怖的爆云中，封艾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般抱着伊斯特撞进了隔壁的楼层。
爆炸产生的浓密烟云逐渐散去，防暴小队的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声音：
“给我继续追，包围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防暴部队从封艾被贯进的居民楼鱼贯而入，长官从指挥室的显示屏里紧紧地盯着热成像感应的画面，爆云卷起的余热充斥了整个画面，一时间满屏赤红，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一队又一队的防爆士兵仔细地将居民楼的每个楼层都搜索了一遍，又上报：
“长官，居民楼里找不到通缉犯的身影！”
那长官皱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冷冷道：
“以居民楼为中心，在半径四公里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
……
防暴部队分散到了街区的各处挨家挨户地进行搜索，就连武装直升机也撤出了那条街道，监察附近区域的异常，没有人知道这两名通缉犯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
而就在那栋居民楼的底层之下，一个狭小的坑陷中，封艾正虚弱地窝在土壁边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方才他被热感应导弹击中，贯进了居民楼以后，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抱着小伊斯特冲下了一楼，凭借着界师的能力将底层的地面分解重构，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两人的小小地坑，又将顶上的瓷砖地面恢复了原状，还在地坑周围具现化出了泥浆隔绝了热能外溢，让热成像感应器无法侦测到他们的存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艾斯兰军队的追踪。
当初他和伊斯特挟持迪波尔公爵逃跑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法子，才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封艾的后背被导弹炸得血肉模糊。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有那面巨大的盾牌隔绝了直接的爆炸伤害，光是爆炸的恐怖冲劲都足以将其内脏震得粉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封艾在揭穿了克莱希的真面目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场惊险的奔逃打斗之后，受过的重伤不计其数，晋入往生境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一颗导弹收拾掉。
纵是如此，在仓促间幻化的盾牌仍然不足以卸去太多导弹的伤害，封艾瘫靠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肩头上还留着小伊斯特咬下的深可见骨的齿印，犹在向外汨汨地淌出鲜血。
而小伊斯特，则是瑟缩在另一边的墙角瑟瑟发抖，和封艾保持着最大的距离，抱着比自己娇小的体型宽松了太多的裙子，遮掩着瘦弱的身躯，透过两人之间那盏灯光黯淡的提灯偷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封艾。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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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3
过了许久，封艾才缓过劲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饼，朝着小伊斯特那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仍旧蜷着身子，抗拒地看着封艾，摇了摇头。
封艾又吁了口气，将干粮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地上，阿尔萨斯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啃着那一小块干粮饼。
直到这时，小伊斯特才稍微安定下来，悄悄地偷望着白白圆圆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正投入地把干粮粉塞满了腮帮子，直立起来憨态可掬地咀嚼着，那副好笑的样子令人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过了一阵，阿尔萨斯的小脑袋又转向了伊斯特，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地和伊斯特对视着，透着疑惑的神采，几根白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仍旧不忘咀嚼嘴里的干粮饼。
阿尔萨斯忽然一点一点地爬到小伊斯特跟前，又一下子窜到了伊斯特的膝头上，小伊斯特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鼠，却好像并没有把它赶走的打算。
封艾挠了挠脑袋：
“伊斯特……你不是连阿尔萨斯都不记得了吧？”
阿尔萨斯已经窜到了小伊斯特的手心，小伊斯特畏怯而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捋着阿尔萨斯的毛，阿尔萨斯微微翕动的小鼻子仔细地嗅着伊斯特手上的味道，传来酥麻的感觉。
小伊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封艾，依旧没有说话。好在封艾认识了伊斯特已经很长时间，光是凭小小的一个神态便估摸出了她想要问的话，一边暗笑这妮子有话憋着不爱说的脾性原来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习惯，一边解释道：
“这只小老鼠叫阿尔萨斯，是你养的。不过名字不是你起的，至于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也没告诉我……”
说着，封艾又郁闷呐呐道：
“我这段时间过的真是……奇幻。早就知道你有失忆症，没想到你还会突然变成小孩子。”
小伊斯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静静地抱着阿尔萨斯在怀里蜷缩着。
封艾脱下了身上的神父袍，身上满是撞破玻璃划破的伤口，后背的地方更是鲜血淋漓，衣服几乎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封艾一边把后背的衣服卷起，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吃力地把神父袍扯成布块按在身上止血。
小伊斯特偷偷地看着封艾的一举一动。他臂膊处的齿痕仍然在淌血——她咬下去的时候可是完全下了死力的，直到现在她的牙根都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层，小伊斯特看向封艾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犹豫。
封艾艰难地帮自己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接着问道：
“伊斯特，你现在……多大？”
小伊斯特怯懦地望着他，没回应。
封艾撇了撇嘴，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师匠吗？”
听到师匠两个字的时候，小伊斯特眼底的戒备之色明显淡去了少许，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林舍予姐姐呢？”伊斯特摇了摇头。
“李默存大师兄？猪头三师兄？呃……玛丽安娜？”
小伊斯特接连摇头，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似乎这几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
封艾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哎……一点头绪都没有。”
封艾忽然想起来，之前玛丽安娜似乎曾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伊斯特刚刚成为酒馆里的侍应生没多久，大学城区便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说“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工作”。
那次发生的地震，也是与方才伊斯特变小时发生地震的情况不谋而合。
难道说，每次伊斯特出现这种身体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地震吗？
这样一来，却又好像说不通。毕竟封艾初次在328区的矿场上遇见伊斯特的时候，她显然也经历了一次变化，否则不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好端端的，甚至能够把自己拖回世隐乡。
这么说起来，那次伊斯特身体的异变也确实蹊跷，她身上的黑气直接惊醒了埋藏在地下的小山一样的挖矿机器人，若不是如此，封艾也不会成为异人。
不过，这一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伊斯特会“失忆”，且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夸张的异变？
那天她在夕阳下与灰色斗篷男子对战的时候，被拦腰砍中的恐怖伤痕……
难道说，伊斯特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变成全新的伊斯特，所以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会消失不见吗？
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又该如何解释她还记得师匠的存在？
林舍予当初安排他来大都会的目的是“保护伊斯特·秋楚”，她究竟有什么已经知道的事情瞒着他不肯说？
封艾越想越迷茫，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伊斯特的身世简直是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那一团总是缠绕周身的诡异黑色烟雾，两把诡异又威力惊人的黑白双枪……
封艾眉头一皱，恍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笔记本……”
封艾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和伊斯特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一直随身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被迫和克莱希玩猫鼠游戏，离开旧公寓的时候，伊斯特也只是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却仍旧带着那本笔记本。
现在，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
封艾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那是即将触及真相的面纱的紧张，他慢吞吞地伸手探进背包，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笔记本。不起眼的封皮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光这么看，完全没办法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内容。
他有预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可以解答他大部分的疑惑。可是当他将手指轻轻抚上笔记本的边缘时，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温柔地逗弄着肩头上的阿尔萨斯，眉眼在不觉间已经柔和了下来，就像是结交到了新伙伴的小孩子。她现在一点有关于封艾的记忆也没有，也完全不记得那本笔记本是她的东西，封艾如果真的要看的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可是最终，封艾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伊斯特……这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或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小伊斯特将信将疑地看着封艾，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过了那本笔记，又偷瞄了封艾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她认真地看了几页，又翻过一页的时候，脸上忽然溢满了吃惊的神情，抬起头来惊异地看了封艾一眼，不小心对上了封艾的眼神，又紧张地缩了回去，一目十行地翻了两页。
封艾问道：
“有用吗？写了什么？”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抱着笔记本缩了缩，使劲地摇了摇头。封艾郁闷地撇了撇嘴，这妮子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信任他。
不过，最初遇到伊斯特的时候，她对封艾也是这样抵触的。两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只有这种时候，封艾才会苦笑着发现原来平日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伊斯特已经是相对活泼的状态了。
想到这层，封艾也只好舒了口气：
“好好在这里休息一阵把，那群家伙不知道要搜查多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的。”
封艾又温柔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就真的径自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从地下世界出来以后，封艾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绑架迪波尔公爵时伊斯特情绪的暴走，封流的死，与唐唐短暂的相见还有分离，伊斯特忽然变小……他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小伊斯特悄悄地舒展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封艾发呆。平时大大咧咧的封艾，在睡着的时候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就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眉头紧皱，无助地蜷着身子，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
地坑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小伊斯特又开始慢慢地翻动着那本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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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4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两名通缉犯消失的居民楼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一对兄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早就已经利用具现化的能力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封艾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小伊斯特的头发也被他染成了蓝色，这样一来，两人的发色就等于是调换了一番。
封艾身体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而那时候的小伊斯特，不知是因为读完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是因为看见了封艾人畜无害的睡颜，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奇怪家伙的存在，终于也不再那么抵抗封艾，虽然说仍然抑制不住地对封艾的接近感到抵触，最终还是在封艾苦口婆心罗里吧嗦长篇大论的劝说之下，强忍着不适让封艾帮他换了一番造型。
封艾神经大条的性格又逐渐显露了出来，在帮小伊斯特折腾新造型的时候显得很是悠哉，甚至还有心情仔细地帮她扎了两个可爱的马尾，这扎头发的功夫是封艾小时候就用唐唐练出来的，可谓是驾轻就熟。两人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跟哥哥比起来，妹妹好看得有些夸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对亲生兄妹。
这也是伊斯特变小以后带来的意外好处：本身大都会周围贴的就是伊斯特的通缉令，现在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再稍微改一改发型，就完全不会有人将这个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女孩跟通缉令上的罪犯联系起来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重新走到了大街上。
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逃生经历，封艾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怀念这种久违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就像是在经历苦痛挣扎后长出了墙缝阴影中的爬山虎，恣意贪婪地享受着七月末炽热的阳光，尽管周围的艾斯兰居民们仍然没有从七棱大楼的爆炸伤痛中缓过神来，至少艾斯兰的军队也依照行程走出了大都会，这无疑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封艾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悠闲地迈着步子朝着大学城区的关口走去，就像是个吃了午饭出来散步消食的嚣张老头。小伊斯特怯懦地跟在封艾后面，亦步亦趋的很是乖巧，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封艾牵着手。
两人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好几条街区，宛如闲庭散步般走着。若不是身上的艾斯币一点不剩都留给了那群可怜的女童，封艾甚至还想买上两个长长的法式面包跟伊斯特抱着边走边啃。不过一想到因为伊斯特的变故，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两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地回到世隐乡，封艾又不由心情大好。就连去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和蔼可亲，眉清目秀。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瞥见封艾的时候，封艾都会还以一个无比热情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以为是哪里的精神病院把病人放了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避让。封艾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起一口大白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他并没有嘚瑟太久。
当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游移的时候，陡然留意到了街道正中的一道身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黝黑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就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像是伫立在河流底下的沉默顽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将人流分成了两道，正对着封艾的方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怪异无比。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封艾便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无暇去理会小伊斯特疑惑的目光，死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上那个黑斗篷里的身影。
这样的奇怪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常理，那就大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封艾的心脏，缩在封艾口袋里的阿尔萨斯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虚握起右拳，右手的手套里，精致完美的白纹泛起隐隐蓝光。
他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觉得那个黑斗篷正在等他。
黑斗篷确实是在等他。
所以当黑斗篷看见封艾的时候，斗篷下阴影中的半边脸咧起了怪异的笑容。
那人揭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溃烂臃肿的不似人形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溃疡的烂牙，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撕裂了他腐烂的口腔肌肉，一丝脓血从唇边淌下。
那人却如同毫不在意一般，笑容越来越兴奋，布满脓疮的眼眶撕裂，突出的眼球溢出血丝，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着远处的封艾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封艾听不见。
可是他看见了那人的口型。
是在说……
“将军。”
象棋对弈中，代表胜局已定的“将军”。
封艾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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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5
那人狞笑着揭下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了满是疮痍的上身——那不是累累伤痕结痂后的痕迹，更像是经受无数病痛折磨皮肤溃烂又愈合后的令人作呕的瘢痕。
而在他的左胸口处，心脏的地方，缝上了一块形态怪异的女伶面具。
封艾霎时间皱紧了眉头。
“鬼域·瘟极。”
那人话音刚落，以他脚下的地面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散，艾斯兰街道的混凝土路面竟极不可思议地被转化成了一片焦土，整个街区在刹那间恍如坠入了无间地狱，路上的行人发出痛楚的身影，有人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有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瑟瑟发抖，有人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血，有人痛苦地嚎叫着抓挠着脸上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封艾体内的七重楼开始疯狂运转，抵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与伊斯特的黑色气息性质相似，类型却完全不同的威压，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站在这片焦土之上，就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的体温开始上升，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关切地看向了身后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看着那远处的怪人瑟瑟发抖，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状况。想来是封艾体内的界核，伊斯特体内的两个鬼界与那怪人散发出来的鬼域互相抵消了的关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三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封艾死死咬着牙关，深知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与其硬抗，更何况他身旁还带着个柔弱的小伊斯特……封艾当机立断，双掌猛然一拍，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能量，蓝光在掌间爆射而起，身前的一大片土地逐渐上升，形成了一面厚实的石墙，将那怪人隔绝了开来。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伊斯特的手臂，转身狂奔。
“快跑！”
“刚刚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太没意思了。”
怪人不慌不乱地径自呐呐着，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一样，按住了一个被奇异病痛折磨四处乱窜的行人的脸。
那五根枯如柴枝的手指覆上那人面庞的瞬间，那行人便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与此同时，怪人的那只满是脓疮的手臂竟然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恢复，脓疮病斑渐渐消失，而那个惨嚎着的行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原先只是发热通红的皮肤已然变得溃烂不堪，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像是怪人将整只右臂里的病痛都转移到了那行人身上一样。
转移结束以后，怪人的右手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不再显得羸弱无力，反而是青筋虬结，死死地掐住了那张脸，就连面骨都被五指间的恐怖力量压得内陷起来。怪人直接就这样用那只完好如初的右手将行人的尸体当做人肉炮弹，以惊人的力道甩了出去。
那具行人腐烂的尸体在空中贯出一道残影，瞬间嵌进了墙壁之中，与此同时，尸体中的血浆爆溅，那血浆有着惊人的腐蚀性，没一会儿那面厚实的土墙便被溶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怪人满意地握了握右拳，光是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右臂上已经又开始逐渐被病斑所蔓延覆盖，那怪人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土墙的溶洞。
溶洞之后的街道上，封艾带着小伊斯特撒腿狂奔，转眼间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怪人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土墙洞口，还未完全被病斑重新腐蚀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缝制着一块女伶面具。
怪人就这样握着女伶面具，将其从胸口上扯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崩断的缝线和渗出的伤口，就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块女伶面具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骤然拧身旋臂，右臂的青筋炸裂开来，直接将女伶面具当做飞镖投掷了过去。
女伶面具在空中划过一条致命的弧线，封艾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阵无比阴冷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察看，全凭本能用出了一记懒驴打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了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
女伶面具余劲未止，生生嵌入了封艾身前一个正在逃跑的行人后背。
封艾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那行人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身体以极其令人作呕的姿态膨胀扭曲，内脏翻卷又归位，仿佛是在短短几秒内将整个人放进了搅拌机绞成肉泥又重新拼成了人形，再次恢复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那个浑身病斑的怪人。
他怪异地朝着封艾笑了笑
“这招叫‘恶疾转生’……挺有趣的，不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温柔乡麾下八苦……代号：‘病’。”
封艾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怒喝了一声：
“你有病啊！”
“……”
说完这句话，封艾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劲，又改口道：
“你神经病啊！”
自称病的怪人对于封艾的耍宝毫不在意，桀桀笑道：
“捉迷藏已经结束……克莱希让我现在就带你回到温柔乡，该轮到你来当‘鬼’了……”
“放屁！”封艾怒道：
“你说结束就结束啊？我就不！”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呢。”病的声音阴冷，带着戏谑：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回去，今天克莱希给我的‘容器’限额只有300个，死掉的人太多的话，我可不太好交代啊。”
病直勾勾地盯着神情严肃的封艾，陶醉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容器呢……超强的恢复能力，健康的身体……足够我用上一两年也说不定。只可惜，克莱希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那我也只好再慢慢陪你玩一玩了。”
病的眼神越来越兴奋，贪婪地望向了躲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
“所以，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封艾身上鸡皮疙瘩都要窜了起来，叫道：
“你休想！”
他双掌猛然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
“邪王真眼暗夜九天燚龍风转魔贯炎光破四式！”
耀眼的蓝光几乎穿透了整个街区，病眯缝起眼睛，胸口的女伶面具逐渐陷进了皮肉之中消失不见，艰难地抬臂在前提防着封艾蓄力吟唱已久的奇怪招式。随着蓝光爆闪，一声清脆的爆炸响起，街道上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白烟。
——封艾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具现化了一颗烟雾弹。
此时病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封艾早已拉起伊斯特的手仓皇遁进了烟雾之中没命地狂奔。病怪异地桀桀冷笑了几声，轻道了一句：
“尸鬼夜行。”
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话音刚落，整条街道上因感染了各种病痛而横倒在地的行人们开始挣扎着起身，身上的骨节怪异地增生突出，瞳孔内陷爆裂，面无人色，如同丧尸一般晃晃荡荡地在白烟中来回嗅了一阵，循着气味以古怪的姿态朝着封艾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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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6
漫天白雾中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啸声，正在死命狂奔的封艾心底骤然一凛，左手将小伊斯特扯入怀中，堪堪避过了从迷雾中扑将过来的一只腐烂丧尸，右手蓝光连闪，幻化出一柄长刀，不假思索地朝着那扑倒在地的丧尸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身后又有尖啸响起，他猝不及防，勉力将手中长刀甩到了身后，又一只丧尸嚎叫着飞扑到了封艾的身后，长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丧尸的脖颈，丧尸发出刺耳的嘶声，死死地抓着封艾的双肩，下巴夸张地张开，露出满口烂牙，僵持着想要对着身下的封艾咬下。
封艾紧咬牙关，右手的长刀绽出蓝光，快速地扭曲变形，化作一截长长的铁条将扑到头上的丧尸死死捆住，又猛一施力，将那只丧尸连人带刀甩飞了出去。
稍得喘息，封艾脚步丝毫不停，抱起被吓坏了的小伊斯特拔腿便跑，周围苏醒的丧尸越来越多，对上一两只还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只有被满街丧尸撕成碎片的命。
封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没头没脑声东击西的奇招竟然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本想借着烟雾弹拔腿开溜，结果却正中病的下怀——他竟然能够将街道上的死尸复生，且那些丧尸似乎是凭借嗅觉来寻找目标的。
此时的封艾四周全都是烟雾弹的白色迷雾，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提防迷雾之中未知的攻击，而对那群本就不需要视力的丧尸而言，封艾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鼻子里的骨头一样明显。这样一来，他无疑是作茧自缚了。
封艾又幻化出了一把惯用的长刀挡在了身前，一路上劈开无数晃晃悠悠涌上来的怪异丧尸，身上溅满了恶臭的汁液，也不知是血还是脓。小伊斯特早已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缩在封艾的怀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普通人尸体化作的丧尸大多行动迟缓，不堪一击，可是胜在数量众多，长长一条街道上起码有上百个丧尸，封艾怀中还抱着小伊斯特，战斗中无时无刻都需要留意她的安危，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堆积在周围的丧尸和残肢也越来越多。
丧尸群将封艾和伊斯特包在中心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圈，封艾将伊斯特护在怀中，警惕地望着四周，不时出刀将飞扑过来的丧尸拦腰砍断，已然陷入了僵局。
远处遥遥传来微不可闻的响指声，下一刻，周围的丧尸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病拖着满是疮痍的身体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上犹自带着悠游自得的冷笑：
“一点雕虫小技，见笑了。”
封艾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病，没有说话。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怀里的小伊斯特紧紧地捏着封艾的领口，畏惧的模样煞是可怜。
“那么……”
病那双布满血丝和白翳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病态的渴望：
“现在是正餐时间！”
封艾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病突然抬起头来，体表的皮肉连同心脏处的女伶面具诡异地内陷，腹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鼓胀，就像是被泵入了大量气体的气球，膨胀到了无比骇人的地步，随后病猛然张开下巴，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出大量混杂着血肉内脏的腥红液体，那道血柱眨眼间便喷到了封艾的跟前，直指封艾怀中的小伊斯特。
封艾心脏猛地一颤，那道血柱不断蒸腾，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其腐蚀，光凭具现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造出能够抵挡那道血柱的物什。他急忙抱紧小伊斯特，尽使平生之力纵身向侧边一跃，千钧一发之间避过了那道擦肩而过的血柱。
封艾这一跃用力过度，护着伊斯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小伊斯特从封艾的怀里甩了出来，阿尔萨斯也从口袋里窜了出来，滑溜地钻进了墙角的空隙里。小伊斯特惊惧地发现扑倒在地上的封艾肩头上沾染到了一点腥红的液体，液体正在疯狂地腐蚀着封艾的肩膀，封艾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惨哼。
小伊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封艾颤抖着支起身子，余光扫向了病之前所站的位置。
病喷出了那条恐怖血柱后，身体竟然变得无比干瘪……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榨干了血肉的空皮囊。
封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侧却传来了病桀桀的狂笑声：
“在这里！”
那一滩喷洒在了地上的触目惊心的碎肉内脏蒸腾起烟气，不断地蠕动着聚合成了恶心的肉块，里面的肉块骤然收缩，绷到极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肉块中飞出，划破了空气，射向了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
是那张女伶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空间里，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如同炮弹一般旋转着，带起白色的残影，带着无尽冷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病痛与死亡，就像是死神飞旋的镰刀。
小伊斯特怔怔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里逐渐被绝望所渲染，目光在空间里凝成一点，只剩下那张飞到了身前的女伶面具。她慢慢地，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旁飞溅起碎石。有蓝光缓缓流动。
无数的巨响交叠在一起，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小伊斯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死亡。她诧异地，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不再是那张女伶面具，而是伤痕累累的封艾。
封艾如同屹立的雕像，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爆炸的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满是灰尘的身躯却巍然不动。明明一点都算不上壮实，却总让人觉得那瘦削的身躯像是不破的壁垒。
他低着头，小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
一张白色的，扁平的女伶面具穿身而过，死死地嵌进了他的前胸。
小伊斯特身形微颤，嘴巴微张，眼底有泪水溢出，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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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7
黄沙漫起。
艾斯兰高耸入云的南城门宛如巨神的铁幕，拦下了浩荡风沙，隔绝了城内的声色犬马，隔绝了那一片光陆怪离的钢铁都市。
无数的外民在城门的关口排起了长队，通过严格的安检，心中带着对新世界的迷惘和幻想，期翼着在广袤的新天地搏击长空。
烈日之下，扭曲翻滚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渺小黑影飘忽而来。
李默存的身上风尘仆仆，那个简陋的行囊不知去了何处，雨伞也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羁旅异乡的走歌人，抖落了满身风尘，袖中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悠悠摆荡，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坚毅而温和，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艾斯兰的大都会。
安检机关的警示灯骤然红光大作，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刚过了安检机的外民被吓了一跳，方才畏畏缩缩地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负责案件的官员看着电脑屏幕上腥红的几个大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序列紧急事件。
事件类型：在逃通缉犯出现。
目标名称：李默存。
异人（能力未知），暴徒党心腹，“大先生”。
危险系数：未知
……
艾斯兰大学城区的守备区司令格尔多打翻了刚拿起的热可可，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抄起椅背上的军服，冲出了司令部。
他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歇斯底里地疯狂喊叫着。大学城区的南城墙顿时一片混乱。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过关的外民被强制驱散，四公里范围内的宪兵团，防暴部队都被紧急调配到了城外，摆下了应敌的阵型。
七八台泛着金属冰冷气息的警备用哨戒者g型机甲扬起沙尘，气势森然地伫立在军队之侧。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巡逻空舰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遮云蔽日的庞大身躯慢慢调转，朝着大学城区南城墙的方向驶去。
黄沙之上的那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
士兵们端着枪，枪里是能够绝对克制异人的净化弹夹，机甲已经开始预热，整装待发，尽管艾斯兰的主力军队已经在早上八时离开了大都会，踏上了剿灭异人革命军的征途，临时从各地调动过来的军备部队也不比一个师的人数差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当这近万名艾斯兰的军人看见黄沙中缓缓行来的李默存的时候，都不由心生警惕。
李默存，赏金两千万。
与销声匿迹已久，在艾斯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白魇师匠的50亿赏金，或者是当下异人革命军总司令林舍予的20亿赏金相比，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艾斯兰的军人已经见识了太多有关于异人的恐怖传说。
纵使在军方的资料中，李默存的身影不曾在任何一个战场出现过。可人们依旧将其视为艾斯兰最不可忽视的威胁之一。
因为他是师匠的首席弟子。
无论是能够止婴孩夜啼的林舍予，还是“鬣魔”柳拂衣，都是师匠的弟子。
格尔多急匆匆地绕过了军队，取出怀里的望远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额头渗出冷汗。
他拿过了扩音器，被放大后的声音回荡在大漠黄沙中。
“暴徒党余孽！你若是敢再上前一步，立马就地格杀！”
“我再次重复！停止一切动作，否则就地格杀！”
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守备司令格尔多的警告声。可李默存却恍若未闻，平稳地迈着脚步，眉眼依旧平静如故。
格尔多的额头冒出青筋，恨声喊道：
“全军听令！宪兵部队，防暴部队，第四阵型交叉开火！”
城门口的艾斯兰军队快速而有序地摆开一字长阵，手中的特制冲锋枪冒出惊人的火舌，无数净化弹组成的弹幕如同银色瀑布向远方的李默存席卷而去。
子弹掠过空气，眨眼间便射到了李默存的身前。漫天的银色光点对于异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只要被一颗子弹射中，弹头中的特制药剂能够持续溶解异人的基因组，异人便会在连续不断的苦痛折磨中逐渐死去。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漫天弹幕，李默存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城门。子弹掠至面门的时候，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颤，掠出一道残影，就像是整个人忽然间虚化了——或者是用无与伦比的速度避过了子弹又回到了原位。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身而过。李默存身上沾惹的风尘越来越多，那些子弹却连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士兵们交替着开火，疯狂地倾泻着弹夹中的子弹，没过多久，城墙之前的地面上便已经堆满了空弹壳。
当军队的子弹耗尽，手中冲锋枪相继哑火的时候，李默存已经来到了大都会百米开外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格尔多也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格尔多暴戾地抄起手中的扩音器：
“暴徒！你把艾斯兰都城当做了什么？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大都会已经今非昔比，国力昌盛，雄师百万……你难道还想学当初的白魇孤身入都城，毁掉半个大都会？白日做梦！”
听到这番话，李默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格尔多，眼睑轻阖，抖落了细长睫毛上的风尘，沉默了半晌，道：
“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会去做。
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
世隐乡的大师兄要接自己的小师妹回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总该试着去做一做的。
所以李默存又向前踏了一步，面色平静。就像是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横在面前的不是气势汹汹的钢铁雄师，而是一丛丛疏于打理的野草花木。
格尔多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扩音器。他掷下扩音器，又抽出腰间的对讲机，面色阴冷地朝着城内走去，一边下令道：
“全力阻止他，我去申请提升应急权限，开启圣诫炮。”
“就算是用尸体给老子去填，也绝对不能让他踏进城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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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8
一声令下，艾斯兰南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军队之侧的七八台哨戒者g型头部传感器骤然泛起狰狞的红光，引擎全面催动，相继掠出几道银灰色的恐怖残影，须臾之间便冲到了李默存面前。
哨戒者g型在艾斯兰历代守备型机甲中体格并不算出众，饶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在其足有22米的身高面前，无疑脆弱得宛如触之即溃的小白鼠。
自从几十年前机甲之父托灵顿创造了一套全新的机甲理论以后，机甲就一直作为同时具有高机动性，长续航能力，极端瞬间破坏力的战争武器而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大型战场之上。这些形态各异，性能恐怖的钢铁巨兽具有其他一切战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作战能力，毫不夸张地说，一个12台机甲编制的机甲班便足以比拟一支军队。
艾斯兰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国家在当初的百国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新世界的唯一政权，绝对离不开机甲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艾斯兰在统一世界建立都会后，取消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编制，却唯有机甲的编制和技术研究未曾停止，机甲的性能和威力甚至一度呈阶梯性的飞涨。
机甲的存在是艾斯兰人绝对的骄傲。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着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驾驶员——就像是千年之前的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够成为登上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艾斯兰最伟大的中将——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反叛者利文哲·流枫便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甲驾驶技术辗转各大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机甲意味着绝对的强大，意味着不朽的荣光。
而现在，八台机甲不留余力地将性能提升到了极致，只为了把李默存当场格杀。
哨戒者g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几个错步间便形成了机师们已经演练无数遍的口袋式围杀阵型，八柄高能粒子振荡光刃从臂甲处亮出，交织成全无死角的恐怖光网，划向李默存。
机甲与人交织，刃网和风交错，李默存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已悄然跃起二十米高，缠满绷带的右手按在了一台尚不及收刀的机甲头部。
传感器的画面被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掩盖了大半，依稀可以从间隙中看见李默存因为速度太快突破了空气而鼓荡起来的衣衫。
那台机甲里的机师大惊失色，顾不得队长的命令，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
机甲的传感器红光大盛，系统引擎在几个兆秒的指令传达后开始超负荷运转，本就极快的哨戒者g型瞬间又提升了几个档次的速度，旋身扭头挥动光刃，要将半空中无处施力的李默存一刀两断！
光刃在眨眼间划过半弧形，形成了一道光扇，目标直指仍自悬在空中的李默存。那分明已是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限速度，李默存却毫无惊诧之色，左脚一踏，身形骤然又跃起七八米高，竟像是直接踏云而起，妙到毫巅地避过了那能够在瞬间切开坦克外壳的高能光刃。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其余的七台机甲才刚意识到他们的目标落空，堪堪转过身来没多久，便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为首的队长肃然下令：
“全员进入超频模式，跟着莫尼上！”
只有元30年后的新世代机甲才能够开启超频模式，这种模式能够让机甲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性能，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能量都会产生极端质变，这是艾斯兰机师们不到危急之时绝不会轻易启用的最后底牌。一旦超频模式结束，机甲便会进入过热状态，继续运作不仅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性能也会大幅度降低。
显然，在见识了李默存的恐怖速度后，那队长便当机立断，决定孤注一掷，速战速决。
哨戒者g型的超频模式，只有三十秒。
八台哨戒者g型同时开启了超频模式，瞬间化身狰狞无匹的凶残饿狼，广袤的黄沙上交织起八道凶戾的残影，混合着赤红的光刃，就像是一场自沙漠中无端而起的银红风暴。
李默存宛如脆弱淡薄的纸张，在气势滔天的风暴中无助飘摇，被气流旋得四处飘飞——至少看上去是如此的。实际上，李默存的速度已经恐怖到完全超越人类常识的地步，灵动得不可思议，八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疯狂地用配备的光刃和机枪肆虐着周围的土地，沿着李默存的身影不断追逐。
而李默存就在那八台机甲的合围中，诡异地来回瞬身踏步，看上去就像是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闲庭信步，时间一秒秒流逝，那八名机师心中骇然之情越甚：自从李默存开始踏着那奇诡的步伐以后，很多次机甲手中的光刃就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切中他的身体，可是就是这么几毫厘，竟然成为了八个人都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八台超频模式的机甲，只要配合得当，毁掉一艘鬼级战舰也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他们狼狈地像是窝里斗的野鸡！
速度恐怖如斯，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李默存上身陡然后仰，又堪堪避过了斜向劈来的一记光刃，他的身躯并未站直，也不转身，就这样怪异地反弹而出，宛如一道轻烟，掠起黄沙几十丈，竟然是直接一步退开了接近上百米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到了那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艾斯兰军队面前。
上万号人仍自保持着沉默，尚未从先前震撼的乱战中回过神来。李默存离第一排的军人极近，几乎都要贴到了枪口之上，他忽然道：
“得罪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默存便俯身踏步，径自冲进了大军之中！
无数惊叫惨嚎声在方阵里骤然响起，那密密麻麻的人堆组成的方阵里就像是涌起了一片惊涛海浪，无数士兵被撞飞甩出了军阵，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棒球穿透的多米诺骨牌堆！
而在那不断被掀起，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潮之中，李默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前进着，目标直指那扇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门。
一门之隔，便是那雄绝天下的艾斯兰都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万里长空之下唯有赤日暴晒，连一片浮云都没有。晴朗到刺眼的天地间唯有艾斯兰都城的城墙之下有着一片阴影。在阴影的上方，城墙的上空，平流层之上的空域，艾斯兰规模最大的阳级护卫舰“女神号”忽然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道光柱！
一道纯白至极的光柱——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从天国照下人间的光芒，却毫无一丝圣洁的意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地，包括了光柱正中间的李默存！
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白炽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到处都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惨白，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圣诫炮打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反应。以李默存为中心的几公里范围之内，整个地面都瞬间消融轰塌，就连飞溅的碎石也在离地半米后被恐怖的强温化作了齑粉。
艾斯兰的南大门圣诫炮的余波轰出了狰狞无比的巨大空洞，空气在剧烈地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圣诫炮所穿透。那上万名士兵在光柱中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陪葬品，灰飞烟灭。就连百米开外的八台机甲也无一幸免，在强大的电磁紊流中化成了碎片。
几公里以外被余波席卷的黄土地面瞬间塌陷龟裂出无数裂痕，触目惊心。爆风不断向四周扩散，吹起远处的飞沙走石，贯在七八米厚的钢铁城墙之上，传出沉闷的嗡鸣声。
纯白光柱逐渐在天地间消散，被穿透的白色云层之上，庞大得遮云蔽日的女神号像是完成了吐息的远古巨龙，在云雾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艾斯兰极星宫的地下某处，中央电脑显示屏上的绿色光幕疯狂流转，计算着城墙之外的能量波动。
“圣诫炮攻击完成。”
“取消第一序列紧急事件警报，女神号重新充能。”
信息汇报尚未结束，那台中央电脑所处的控制室又骤然响起无比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事态。更正信息流。重新确认目标。”
“重新拟定守备计划，开始第二轮作战部署，第一序列目标通缉犯李默存：存活。”
……
……
圣诫炮的余波彻底散去。
已然洞开的参天城墙之前，被圣诫炮轰得粉碎的一大片圆形地面正中间，有一小片土地仍旧完好无损。
那片地面之上，李默存仍自伫立。
他的衣服被恐怖的能量波动吹袭得褴褛不堪，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发带已经崩断，一头长发随风飘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
他举起了右手，斜斜地举在了头顶。随意的姿态不像在阻挡什么，只像是在遮掩着细碎的阳光。
右手的袖子已经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缠满右手的长长绷带被扯落，挂在肩头飘摇。
那是一截光洁如玉的右臂。
那右臂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相对于李默存的左臂显得更为纤瘦，就像是女人的手臂。从手臂的线条到手指的骨节都透着柔和的气息。手臂泛着异样的惨白，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细看过去，更加令人心生恐惧——那手臂无比光滑，竟是没有一根青筋……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手臂。
就是这一只看起来纤瘦而苍白的右手臂，完完全全地挡下了产自艾斯兰巅峰科技，威力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热武器。
李默存悄然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头，看向了洞开的城墙之后，那座雄奇壮阔的城市。还有守在城门里的，陆续赶来的军队。
这是世人第一次在向来温和的李默存眼中看到愠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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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9
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护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无生机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蓝眸子里的空洞茫然逐渐被绝望所填满，泪水将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莹。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坚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遗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前一刻，他仍想着让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该去哪里？她现在只是十来岁的小伊斯特，在这片陌生的、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里？
小伊斯特咬着牙，泪水不断涌出，从牙关里传出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触碰封艾，却又害怕地瑟缩着。
封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肤表面有病斑开始蔓延，快速地发红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胸腔处的那片女伶面具慢慢地缩进了身体之中，内脏不断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肆意翻搅，依稀可以见到一张狰狞的人脸在表皮组织之下游荡挣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熟悉的数字又开始在脑海里跳动。
27%
（嘻……）
35%
（嘻嘻……）
57%
62%
……
随着数字的不断上升，错乱的记忆碎片狂乱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无比暴戾的情绪伴随着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在体内炸开，封艾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快乐到了极致的痉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来吧……）
67%
（你在抗拒什么？）
73%
（我来就好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吗，让我来吧……嘻……）
77%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开始融化，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瑟缩着向后挪动身子，那个温柔的，傻不拉几的，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牙齿很好看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她显得既无助又畏惧。
封艾的身体冒出滚烫的烟气，伴随着病从体内传出的怪叫：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办法夺舍……”
封艾的喉咙里涌出渗人的阴森笑声，走着歪曲的步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面前。
小伊斯特畏缩地一退再退，蜷缩到了墙角处，避无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贪婪，身体里不时传出病的惨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面前，就像看见了稚嫩羔羊的饿狼，饥饿感占据了一切，他把脸凑到了小伊斯特面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气。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将伊斯特的头颅生生挤碎。
小伊斯特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微颤，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变成这样的男人生出厌恶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细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脸上。似是轻抚，又似是抗拒。
冰凉，细腻。
彻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异瞳孔中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复了清明。
（嗯……？）
这个触觉，这个温度……
（你在干嘛？你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醒来？你为什么要碍事？）
但是……这个人……是……
（这很重要吗？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吗……吃点东西不好吗？……嘻……）
好饿……啊……可是……
（来吧，来吧，来吧，吃掉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啊……让我来就好了，我们做得到的，以前也试过了，不是吗？嘻……我们的胃口很大，我们吃得下很多东西。我们也吃过很多东西，还记得吗？我们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个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们现在已经那么饿了，吃点东西也没关系的吧？再不吃就会死了哦，死掉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就这么一直饿着不会难受吗？你感觉到你的胃在痉挛了吗？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们吃东西，再不吃东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攀满手指每一寸皮肤的黑色纹路使其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手臂，只差那么小小的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轻轻地触到她的眉头，指尖可以毫无阻碍地戳进她的肌肤，就像是扎进柔软的豆腐，然后甘甜的东西就会流淌出来……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挣扎。一时间看起来像是极尽愉悦，一时间又像是极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脸上，尽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间传来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脑海中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到了某个点时，骤然停止。
（嘻……呃？）
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伤害她。
（……你这个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体也好，是在帮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试图伤害她，那么……
我就绝对不会再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你。
（啊！！！！！！！！！！！！！！！！！！！！！！！！！！！！！！！！！！！！！！！！！！！）
紧闭双眼的小伊斯特感觉到那只死死箍住她面骨的手掌忽然慢慢松开，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时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转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着体内的七重楼，抵抗着病的侵蚀，和体内的黑色气息竭力地搏斗着，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在遭遇怨憎会第一次暴走时，封艾便已经触碰到了七重楼第二层往生境的瓶颈，之后又在黑暗星空里遭遇了屠夫的袭击，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气流。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那股气流沿着经脉四处乱撞，时而顺运，时而逆运，尽己所能地压榨着体内的异人能量。
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他此时的做法也不是为了突破自己。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毁灭，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再属于自己、甚至可能会对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胁的时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这具身体一并毁灭的打算。
封艾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蓝色光芒，和体表飘荡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正在与其进行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激烈搏斗，蓝光黑气不断流转，此消彼长，封艾的身体俨然成为了残酷的战场，被混杂在其中的病惨叫连连，惨嚎声撕心裂肺。
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经络，每一次的气息流转都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他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
随着第无数次的尝试，那道逆行的气流却是在阴差阳错的冲撞中贯穿了经脉中的桎梏，封艾感觉到那股气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体各处的经络，下一个瞬间，封艾猛然仰天长啸，体内的气流瞬间暴涨，从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开的后心处，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犹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病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重获新生的封艾逼出了体内。
封艾胸腔处的伤口正在以无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缠绕周身的黑色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着一阵升腾变化，透彻的蓝色逐渐加深，转化成了灼热的赤红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复杂的圆形界纹泛出刺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红色火焰交辉相应，那完美的圆形图案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极震慑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颤抖着，惊异地看着封艾身体的又一次变化。此时的封艾显然又恢复了神智，虽然身上燃烧着吓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说道：
“没事的……”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块被弹飞的女伶面具嵌进了对街的墙面上，窸窣抖动了一阵，随着一阵恶心的肉体破壳声，面具之下骤然探出八只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诡异渗人的节肢动物，迅捷窜到地面上，钻进了一具尸体之中。那尸体又是一阵颤抖，肉体重塑成了病的模样。
病狼狈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封艾赤红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杀意！
病没来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就在这时，封艾猛然双手一合，炫目的红光如同飓风般在掌间炸开，随着街道两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驱散了病布下的荒芜鬼域……整片街道在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病心中一惊，下一刻，整条街道在红光缭绕之下竟像是活了过来，林立着的高耸的居民楼扭曲延伸成了无数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涌滚动如同青黑色的巨龙，街道上横倒的磁悬浮列车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滚着腾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着病席卷而来！
病四下张望了一番，从牙齿里挤出了愤怒的嗤声，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将体内的病症尽数转移到了尸体之上，几个呼吸间，那具尸体便已经彻底溃烂不堪，而病也恢复了身体健全的模样。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体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浑身病斑时那副病怏怏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艰难的模样，凭借着一身极端夸张的蛮力，猛地提气纵身，避过了砸将过来的悬浮汽车，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进了那擦身而过的汽车底板，借着惯性旋了一圈，将那辆汽车狠狠地甩出，撞碎了冲将过来的高楼巨蟒，双脚一屈，骤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筑物之间腾挪跳跃，就像是被无数巨蛇交缠在其中的灵活小虫。
尽管这整个活过来的街区一时间并不能给病造成直接的伤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辗转得再灵敏，依旧也只是笼中飞鸟，一时间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万里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地轰下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纯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余波冲破的城墙，爆风席卷进了大学城区，将这一片被红光所缠绕的街区吹起无数残垣断瓦，封艾下意识地收敛了能量，随手一挥，一道沥青石墙升腾而起，将他和身后的小伊斯特护在其中，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石。
这场爆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封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战斗也因此而中止。
病讶异地转头看向南城门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麦细细作响，他皱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来得正好……”
这么说着，病忽然几个窜身长跃，竟是直接抛下了封艾不管不顾，向着那道圣诫炮的余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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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0
从大学城区各处临时调来的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卫部队将洞开的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仓促地架设起一排热感飞弹，黑魆魆的炮管泛着阴冷的气息，对准了城门。
场上的士兵警卫无一例外神情凝重，李默存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穿过那道钢铁帷幕，真正地踏进大都会的范围之中——这也是继48年前白魇孤身入都城以来，第二次有异人闯进大都会。
能够被中央电脑判别为艾斯兰政府第一序列事件的情况寥寥无几，甚至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第一序列的事件。而就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极度紧急的状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次。心思敏锐的军人已经能够从中隐约感受到某些大事正在酝酿，就连艾斯兰正式对异人革命军发兵清剿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一切事件似乎都和某个线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学城区的所有街道的第1到第8车位都被强制封锁，正在飞行的磁悬浮汽车或是被迫升空，或时间紧急迫降，迅速地在街道上清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军事警备区里停放的几十台形态各异的制式机甲相继启动了引擎，带着冰冷的杀气蜂拥而出，沿着街道如同钢铁巨龙般拖着刺眼的焰尾朝着南城墙的方向赶去。
街道上避让到了两端的行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部又一部的雄伟机甲，迷茫疑惑者沸腾兴奋者担心忧虑者不计其数，完全不知道如此威严的阵仗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化。战争要开始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艾斯兰出动了一整个大学城区的兵力，只是因为一个人。
艾斯兰的钢铁城墙实在是厚得出奇。以至于穿过城墙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正在走过火车隧道的错觉。无数的枪支火炮瞄准着城门，站在军队中央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举着望远镜，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忐忑地盯着黝黑的城门。
被圣诫炮轰开的城门洞口中，衣衫褴褛的李默存默默行来。
他走出了城门，阳光又重新洒到身上，驱散了阴影，照出他肆意披散的长发，光洁怪异的右手。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总是平和得像雁落山上漂浮着落叶的清溪，此刻却晕染着愠怒的神色，冷冽如夹着冰雪的微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尔多甚至连和他对话的打算都没有，凌厉喝道：
“开火！”
预料之中的漫天光焰，轰烈炮火并没有出现。
因为在格尔多说完“火”字的时候，李默存已经不见。
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旋起一道清风，当士兵们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默存已经站在了万军阵中，左手箍住了格尔多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格尔多脸上仍自凝固着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李默存的左手却巍然不动。
军队里一时间炸开了锅，士兵们仓促地调转枪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火，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沦为刀俎之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在如此恐怖的速度面前，一颗子弹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默存皱起了眉头，眼底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命令关的城门？”
格尔多面色紫青，沙哑道：
“是又怎样？”
李默存的面色愈加阴翳：
“你不该让那些人死掉。”
格尔多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李默存的出现被提升到了第一序列事件，于是，强大而无情到了极致的圣诫炮得以启用，在最优先剿灭目标的大前提之下，那在被关在城外的上万名士兵都成为了陪葬者。
李默存从世隐乡赶来，一路闯到了城门之前，始终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刻意伤过任何一个人。实际上，李默存也的确从来都不曾杀过任何一人。所以，对于艾斯兰军队为了杀他而不择手段的做法，李默存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他很生气。
格尔多的呼吸越发困难，李默存稍微放松了左手，他稍得喘息，艰难地干咳了几声，冷漠回应道：
“你根本不知道第一序列事件对于艾斯兰军队的重要性，为艾斯兰战死是每个士兵最大的荣耀，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正话语间，从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忽然闪过一条蓝色的，带着电弧的绚烂光带，宛如横向的细微闪电，迅捷地贯穿了几千米的距离，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声息地掠至了两人面前。
李默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起了右手作掌势探到了格尔多脑后，蓝色的光弧逐渐消散，只留下了空气间一道长长的白烟。
在众人沉默而惊异的目光中，李默存慢慢收回了右手，在他的掌心处，平静地躺着一颗冒着青烟的高斯狙击枪子弹。
这种利用磁场推动的狙击枪威力巨大，光是被蹭到一点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半截身体。而这颗子弹显然是来自于大学城区某处高楼上隐蔽的艾斯兰军队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李默存，可是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格尔多。
格尔多的眼皮一阵颤动，身为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默存沉默着用白皙的右手握住那颗子弹，再张开手时，子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冷冷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当做牺牲品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李默存的目光就算是在愠怒之时也不显得凌厉，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格尔多，盯得格尔多冷汗直流，慌乱颤声道：
“放屁！艾斯兰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能够把你们这群暴徒彻底剿灭，每个艾斯兰人都愿意前赴后继……”
李默存眉头越皱越紧，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从格尔多身后的四个方向又同时射来四颗阴冷至极的高斯子弹，李默存探出右手，四颗子弹骤然在空中凝滞，士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死咬牙关狠下心来对着军队中央的李默存和格尔多扣动了扳机，激烈的枪火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南城门。
李默存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抓过格尔多旋了一圈，提起他的后领，下一刻，李默存脚下爆发出惊人的气旋，竟是在一步之间便突破了音障，在原地踏出了短暂而极其强烈的音爆，周围的空气在须臾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水汽凝结成了微小的水珠，看上去如同云雾一般。
李默存的身影瞬间突破了军阵，拖着无尽蔓延的滚滚尘土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纵即逝。
艾斯兰的士兵又是一阵讶然，失去了目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停火。整个南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秒钟。几秒钟后，城门处忽然狂风席卷，恍神间，李默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城门口处。
极端恐怖的速度激荡起的风压直接将周围的尘土驱散，先前被李默存提在手中的格尔多没了踪影，李默存平静地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军队，放声道：
“你们碰不到我，要是不想成为圣诫炮的陪葬品，还是撤退吧。”
这话听上去极为狂傲，光凭李默存一人，却敢对着上万人的军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李默存依旧还有那种恐怖的速度，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沾到他半点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狂妄异人！连鬼域都没觉醒，也敢在大都会里叫嚣，真当艾斯兰没有‘出世’强者了吗？”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却由远及近，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窜过了无数高楼，来到了艾斯兰军队之中。
众将士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赤裸的上身各处都有病斑蔓延，皮肤溃烂，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怖至极，简直像是被无数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
赤裸着上身的病森冷地望着李默存，李默存皱紧了眉头。
“现在就让温柔乡教你好好做人……”
病忽然桀桀地笑了一声，张开了双手：
“鬼域·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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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1
病话音落下，荒芜的鬼域便从他脚下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瘟疫世界逐渐展开，被卷入其中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惨嚎，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倒地翻滚呻吟挣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惊诧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原地。
瘟极鬼域仍在不停扩散，上万人的军队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张地推搡着试图远离中心处的病，头盔机枪散落了一地，四处都是一片骚乱至极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赢鬼域扩散的速度。
所以发出痛苦惨嚎的士兵越来越多，转眼间那片鬼域已经覆盖了大半片南城墙。
鬼域仍在扩散，而在鬼域的外围，却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飓风。
青色飓风在那溃不成军的散乱人群中来回吹拂，分明是连肉眼都已经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那些艾斯兰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冲击力。一名显然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士兵在仓皇逃窜时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滚了两圈，头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看见那片荒芜的土地已然扩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孔骤然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缠身痛不欲生的情景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温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来，下一刻，随着一阵惊人的离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弹般须臾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少年又惊又怕，顶着失重的奇异感觉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竟是方才那在军阵之中来去自如，瞬间便制服了格尔多司令的长发异人！
李默存小心地将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烟，细而长的睫毛沾惹着风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少年的视线中微微一颤，又化作一阵清风消逝。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那异人送到了南城区的边缘。
他的身旁，躺满了几百名同样一脸茫然的艾斯兰士兵。
鬼域扩散得很快，短短几十秒间，整个南城区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李默存竭尽全力往来穿梭，尽可能地带走那些来不及跑出鬼域范围的艾斯兰军人，青风在南城区疯狂流转，却终究比不过鬼域扩散的速度。
上万名艾斯兰军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过半。
鬼域停止了扩张。整个南城区，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无数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被病魔所吞噬，惨叫着脱下头盔，腐烂的皮肉粘连在头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肌肤，发灰发黄的指甲死死地抠进赤红的肌肉深处，显然已是无药可救。
身体完全被病斑所覆盖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来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满病态珊瑚礁的怪物，溃烂不成人样的脸上流露出妖异的笑容。
青风掠至他面前十几米处，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周围的尘土。衣衫飘飞褴褛不堪的李默存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怪笑着的病。
病笑道：
“人间最快轻功‘夜王游’……果然名不虚传。”
李默存没有回应，直视着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病眼中戏谑之色更甚：
“我做什么了？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紧了拳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病极诡异地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道：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兴奋地接着道：
“对我们这种不普通的存在而言，‘普通人’和普通的鸡鸭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自己身为人类，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正说着，病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阴森森讥诮道：
“看来你的确在乎。不惜消耗这么多体力，也要救下那两千多人，你还真是慈悲呢。”
遍地挣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转眼间便将他们腐蚀成了白骨，惨呼声渐渐消退。与此同时，病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肿不断增殖，痂痕烂肉翻腾蠕动着吞没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个人都变得膨胀臃肿起来。
病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陶醉：
“吸收了这五千多个容器的能量，现在的我……就算是白魇师匠站在这里，也有一战之力……”
李默存紧攥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皮肉。默默地看着病身体的变化，感受着身体周围恐怖的能量波动，一言不发。
病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就让你尝尝，八苦真正的力量……”
“恶疾业火！！！！！”
臃肿如同肉山的病夸张地张开了下巴，满身血肉瞬间塌陷，一道腥气冲天的狂暴血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无比狰狞的血色巨龙，径直扑向了李默存。
血肉内脏组成的血红巨龙发出刺耳的啸声，凶戾的气势仿佛要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干裂黄土地面不断融化，空气开始扭曲，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那条威势滔天的血色巨龙，那一瞬间造成的威压远远超越了艾斯兰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圣诫炮。
李默存依旧没有动。充满腐蚀性的空气在远处袭来，他的青衫在狂风激荡中逐渐腐化，面对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连闪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开了右手。那只没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黄土间泛着异样的苍白，看起来纤瘦而无力。他慢慢抬起头来，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异，只有隐而不发的愤怒。
李默存从来不会说粗口。可是当他看见格尔多为了杀他而牺牲了上万名士兵，现在又看见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对待这样穷凶恶极的敌人，确实应该狠狠地骂上一句什么。
可是他依旧不会说粗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学着小师叔沈园的口头禅，冷漠，生涩地说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只太过于白皙，又太过于秀气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扑面而来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颗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当那道能够腐蚀世间一切事物的腥红巨龙触到他指尖之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充斥着刺耳尖啸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下一刻，万籁俱寂。
蔓延了整个南城区的荒芜鬼域骤然收缩，一切都化为原样，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气间缓缓飘散。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那条声势浩荡的腥红巨龙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只苍白的右手心轻轻触碰着血肉巨龙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轻抚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的掌心处沾上了一点腥臭的血迹，刺眼得就像纯白窗帘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宛如静谧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着风尘，长发凌乱地飘荡，看起来却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静音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巨龙发出贯穿天地的尖啸——却不再是恐怖的龙吟，更像是痛苦的惨叫，翻腾血肉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躯体在空中搅动颤抖着，似乎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不受控制地融进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默存的右手能够吸进那条铺天盖地的血色巨龙。李默存对巨龙的惨啸恍若未闻，他犹自举着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血龙像是钻进了洞里的蚯蚓，挣扎翻卷着变得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李默存那只苍白无暇的右手也逐渐开始有极细的血丝蔓延而上。直到最后，李默存的右手彻底探进了血柱的尽头，所有的恶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尽，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块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着，那神态像极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张嘴悲嚎：
“不！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块女伶面具开始弯曲颤抖，病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
他骤然握紧右手，那块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烟，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在黑烟中，无数飞蛾爬蛆怪异小虫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飞到空中，慌乱地远离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右手依旧苍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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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2
随着病的突然离去，突破后的封艾也只得撤去了遍布整个街区的红色能量，缠绕在身上的红色火焰渐渐收敛。之前被女伶面具所洞穿的胸口也已愈合如初，上衣触目惊心的破洞处只看见新生的细嫩皮肤。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再没有行人的惨叫，也没有激荡的打斗声，先前那被封艾化作无数狰狞巨兽的高楼街道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封艾握拳沉默伫立，望向南城墙，眯缝起了眼睛。
阿尔萨斯终于畏畏缩缩地从墙角处钻出来，跳到了伊斯特怀里。
小伊斯特开口，细声呐道：
“那是什么？”
封艾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但是，好像是有人来接我们了。”
能够在艾斯兰引发如此大动乱的人实在不多，再算上有矛盾的，也只有世隐乡。
世隐乡的小师妹在这里，所以世隐乡的人会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艾想起林舍予徒手夹子弹的惊鸿一幕，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如果是林舍予那种强到没边的家伙要来艾斯兰，能把他们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久以来疲于奔命，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失去了朋友亲人，又与妹妹分离，封艾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而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接他们回家了。
哪怕那里不是封艾所熟悉的328区。他竟然开始想念小师叔的蝎子辫，想念自己在世隐乡的小小庭院。
封艾的手中蓝光逸散，一束烟花冲上青天白日，绽放出刺眼的光彩。他仰起头来静静看着，直到烟花的垂焰消散在云间，才把手伸向小伊斯特。
“走吧，去看看谁来了。”
小伊斯特犹豫着伸出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后头。她的头发已经褪了蓝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朝着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封艾紧紧牵着伊斯特的手骤然一松，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封艾面色煞白，眼皮上翻，整个人都怪异地颤抖着——并非运转七重楼时候的颤抖，更像是癫痫患者的严重痉挛，他的瞳孔涣散，嘴里溢出混杂着血丝的白沫，看神情似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呻吟。
小伊斯特惊了一跳，张皇蹲下身来，不知所措。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有病斑蔓延，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冲击着身体的经脉，痛苦之剧烈，恨不得一死而后快。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触碰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小手，按在他的肩头；又感觉到滚烫沥青地面扎身的碎石；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深入灵魂的痛楚似要持续到永恒。
他感觉到来自远处的风声，无数人尖叫的惨嚎声，焦土之上碎肉翻滚的声音，暴戾的龙吟，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前越发黑暗，瞳孔失去了神采，痛楚仍在持续，疲倦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的眼睑慢慢阖上，就连伊斯特冰凉的体温也感受不到。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他从地面托起。
封艾渐渐停止痉挛，嘶哑地倒抽了口气，脸上涌起些许血色。眉头紧皱。
“他开启了‘向死境’，这是能量反噬，熬过去了就好了。”
李默存说道。
小伊斯特缩了缩身子，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出现的男人，长发披散，青衫褴褛，风尘仆仆，偏偏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挪开了视线。
李默存忽然问道：
“小师……伊斯特，你还没有到十岁，是吗？”
小伊斯特眼中不解之色更甚，透着隐隐戒备，悄悄打量李默存温柔的眉眼，没搭腔。
李默存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诧异，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再过一小段时间，你应该就会遇到我们了。”
封艾从昏迷中逐渐恢复过来，面如金纸，看向扶着自己的李默存，呐呐：
“大师兄……？”
李默存温和笑道：
“封艾，你好，好久不见。”
封艾虚弱苦笑：
“我以为来的会是舍予姐。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李默存道：
“二师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封艾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李默存平和的眉眼，他心底也不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李默存一路以来经历的故事，他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只身一人闯进了敌军的大本营，在圣诫炮中活了下来，徒手击碎了暴走的病，这才来到了封艾面前。但是对于封艾来说，李默存的出现，无疑是莫大的解脱，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接下来的一切问题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谦和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曾了解李默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因为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他为了伊斯特和封艾，孤身入都城。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普天之下，唯有师匠一人。
封艾真诚地开口说道：
“……谢谢。”
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极认真地回应：
“你不必如此的，我们才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师妹这么长时间。”
封艾看向了一脸迷茫的小伊斯特，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李默存道：
“回到了世隐乡，我们会全部告诉你。”
封艾闻言，点了点头。
李默存转过头来，朝着小伊斯特温柔道：
“小师妹，我们回家了。”
……
……
大学城区，南城门，毗邻的十四个街区的群众已经被紧急撤离。
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有无数响声窸动。
每个阴暗巷道里，尘封多年的下水道中，有凄厉尖啸此起彼伏。
井盖接连掀开，一道道惨白的身影从幽暗的地下世界窜出。浩浩荡荡的幽灵大军，脸上无一例外覆上了形态各异的女伶面具。
街区各处爬出了成千上万的伶面人，它们一面畏缩地躲避着炽热的阳光，一面沿着大楼的阴影成群结队地朝着某条街道涌去，白色洪流如同潮水般将李默存三人渐渐包围。
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再加上闯进了大学城区的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已经让艾斯兰陷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国家机器甚至不惜清空了街道，放出地下的伶面人，也要将那三人留下。
李默存却神色如常。他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怪异伶面人视而不见，一手扶起封艾，另一手牵着小伊斯特，化作一阵清风吹拂过街道，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掠去。
他能够凭借人间最快的速度冲散艾斯兰的铁血军阵，万军之中直取司令格尔多，自然也能够带着封艾和伊斯特离开这里。认真起来的李默存，世上能够碰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那群伶面人被清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尖啸，无数异能波动在街道中交织，火光电闪毒云冰风到处肆虐，却依旧沾不上李默存一点衣袂。
此情此景极为震撼，一缕清风在大学城区飘然流动，后面跟着不断汇聚越积越多的白色海潮，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鼠潮的疯狂集体大迁徙，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刺破了天际。
封艾眯缝起眼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夸张的离心力和扑面而来的风压让他脸颊生疼，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隐约看见李默存平静的眉眼和缩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伊斯特。这还是李默存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实力，他从来不曾想到，温和有礼的世隐乡大师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同时挟着两个人在身上，李默存依旧快如疾风，三人在街道间兜兜转转，没过多久，便径直冲到了南城门处。
城门之前，再一次不依不饶地集结起一支装备精良的艾斯兰精锐部队，艾斯兰的战士们神情凝重，抱着崇高的信念排成长阵，悍不畏死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近百台临时调度的军用机甲围堵在城门之前，泛着肃杀的金属冷光，身经百战的机师静穆不语，将手指放在了启动超频模式的操作按钮之上。
云层之上，厚重的阴影遮云蔽日，女神号的主炮口有纯白的能量颗粒逐渐汇聚，第二发圣诫炮已经充能完毕，蓄势待发。
艾斯兰人将付出一切代价，阻拦国家的宿敌。他们仍旧没有从利文哲上将反叛的伤痛中醒转过来，可是在帝国的荣耀面前，战士们的信念永远不会崩塌。因为他们是艾斯兰人。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挣扎，最终凭着坚毅顽强的民族品质在百国大战中存活到了最后的艾斯兰人。
李默存早已将伊斯特交到了封艾怀中，腾出了那只苍白瘦削的右手，速度丝毫不减，宛如一道穿透重重黑暗的极致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身后潮水般的伶面人，带着封艾和伊斯特，义无反顾地朝着城门处的森严大军冲去。
没有冲锋号角，没有枪火炮响。
李默存掠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在刹那间穿透了时空，卷起漫天尘土肆意飘摇。
那道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天地之间突然炸起一圈涟漪，将光芒陡然斩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南城门内，艾斯兰军队之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陷坑。狂乱的气浪向四周涌去，掀飞了无数伶面人，阵前的艾斯兰士兵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成片摔倒。封艾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冲击的余波掀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顾不得身上划出的伤口，扭头看向之前所在的位置，睚眦欲裂。
李默存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近千米，撞折了城门前的老榕树，生生撞进了城墙之中。
艾斯兰都城城墙厚达十八米，为合成精钢所造。纵是导弹亦不能伤其分毫。
李默存却被一拳轰出千米之外，嵌进城墙四五米。
城墙上蛛网状的裂痕触目惊心，南城区一片死寂。
军阵之前，封艾之侧，陷坑正中，一名身着军装的威严老人沉默站立。
老人须发皆白，方正的眉眼中透着坚毅气质，壮硕的体格丝毫不显老态，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依旧端正伫立的镇山石。
老人右手处有丝丝缕缕炽热空气徐徐流淌，那是与空气剧烈摩擦后产生的余热。
老人的军装之上，镶满无数代表艾斯兰至高荣耀的勋章。
潮水般的伶面人叫嚣着慌张逃散。
艾斯兰军人眼中流露出狂热之情，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
他们没有理由不狂热。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斯兰的最强传说，他数十年来未逢一败，与阿尔·艾斯兰陛下征战无数沙场，统一了整片天下。
他是整个艾斯兰的荣耀。只要他还活着，艾斯兰就永不陷落。
他是艾斯兰长久以来绝无仅有的，往后也不会再有的精神支柱。
他是艾斯兰唯一的军神……甘道尔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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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3
城墙之上有碎石滚落。一阵轻响过后，那道深达四五米的坑洞中有清风掠过军阵，回到了封艾和伊斯特之前。
李默存嘴角犹自挂着鲜血，头发凌乱，身上衣衫尽碎，瘦削的上身胸口之处，赫然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拳印。
军神甘道尔的那一拳来得太快太疾，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快过了圣诫炮，快过了李默存全力冲刺的速度，他甚至刚刚来得及转身，便被轰了出去，拳风的余波甚至轰碎了周围的地面。
可李默存依旧活着。尽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受重伤，尤为狼狈。
他面对着甘道尔，谦和而不谦卑地认真行了一礼。
“久仰军神大名。”
这真是极荒唐的情景。军神甘道尔突然出现，一拳打伤了李默存，来到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艾斯兰的光，自然也是世隐乡的敌人。有谁会在被自己的宿敌一言不合重伤以后，还要恭敬端正地对他行礼？
可是李默存会。因为他素来就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要来接自己的师妹回家，合乎情理，不愿意伤害无辜，合乎情理，向值得尊敬的人行礼，同样合乎道理。
被说是迂腐也好，不识变通也罢，认准了该做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做到。
甘道尔皱起眉头。这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却仿佛因此凝固了几分。
甘道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给你起的？”
李默存应道：“是。”
甘道尔又问道：
“你一个人来？”
李默存道：“是。来接师妹和朋友回家。”
甘道尔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你很好。”
李默存大方躬身道：
“多承谬赞。”
几句宛如闲拉家常的寒暄过后，甘道尔话锋一转，道：
“我会阻拦你。我与你师父有约，终生不会踏出大都会一步。你若能带着那两人走出这扇城门，便尽管试试。”
这句话气势极凌厉，带着极端的肯定语气，仿佛不是在向李默存宣告自己的来意，而是单纯在陈述他必然会被自己所阻拦的事实。
换做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显得狂妄至极。
可他是军神甘道尔，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和陈述事实无异了。
封艾抱着怀中轻颤的小伊斯特，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似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眼前的两人，若真要打起来，对艾斯兰军人，乃至于封艾而言，都无异于神仙打架，光是混战的余波都能把他绞成碎片。
面对着甘道尔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默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复行一礼，极认真地回应道：
“失礼了。”
甘道尔要他尽管试试。
于是他便决定试试。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蚍蜉要撼树，蝼蚁要飞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纵使快如李默存，要带着两人一道离开这里，也无异于寻死。
然而，世隐乡的大师兄要带小师妹回家，本身也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缘所致，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李默存动了。他一动，天地便为之所动。
风再起。不再是不羁潇洒的清风，狂暴飓风夹杂着尘土蓦然升起，碎石黄土宛如炮弹四处飞溅，打在士兵的铠甲上精钢的城墙上铿锵作响，成群结队的士兵宛如强风吹拂的芦苇荡，压低了身子，东倒西歪滚落在地上。
李默存已然消失在原地。
飓风席卷过封艾，他下意识护紧身下的伊斯特，那风压狂乱无匹，卷过他时却甚是轻柔，托起他和伊斯特再次朝城门冲去。
甘道尔负手立于狂风中心，军装飘荡，身形却巍然不动，似是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下大江，他微眯起眼睛，在飓风卷向城门之时，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极随意地抬起右脚，朝地面跺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盖过了风声。
恐怖的沟壑呈蛛网般在甘道尔脚下散开，蔓延了整个南城区。
本就坍塌出陷坑的地面完全龟裂。
大地剧烈颤抖。
中正平和的浩荡气流如海啸炸开，将飓风彻底压制。
飓风骤然停止了运转，封艾此时正被卷至空中飞向那南城门，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巨力袭来，甘道尔竟以丝毫不亚于李默存的速度蓦然冲至他们身后，对着李默存后心又是一拳挥出。
随着一阵闷哼，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李默存口中喷出鲜血，瞬间飞出了几百米。
封艾茫然无措，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惯性牵扯于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清风再至——李默存在眨眼间又从几百米外飞身而回托住了两人，使之不至于摔伤。
封艾哑口无言，看着胸前后背各多出一道可怖拳印，头发凌乱的李默存，心中泛起极复杂的情绪。他和甘道尔之间的战斗太快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更何况此时的李默存不仅要专心对付甘道尔，还要分神照应他们的安危，现在的他和伊斯特简直与累赘无异。一想到三人很有可能都要命丧于此，封艾又不由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想要保护伊斯特，他最终也没能保护伊斯特，如今还有可能搭上李默存的性命。
他已竭尽所能，如今人事已尽，惟有听天命了。
可在甘道尔这样恐怖的敌人之前，又哪有什么天命可听？
种种错乱思绪只在须臾间掠过，李默存自然不知道封艾的想法。他抬头看那悬于空中，气势滔天的甘道尔，下一刻又带着封艾和伊斯特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几百米之外。
同时出现的，还有甘道尔的拳头。
那是一只炽热如火的拳头！
那只无法抵挡的，开山辟石的右拳，随着李默存再一次穿梭空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李默存堪堪转身，不及回避，小腹再中一拳，整个人被贯进地面，轰出沟壑十二丈。
封艾两人始终被夹杂在这场突破人类极限的战斗中，李默存一被击飞，两人便又再次坠向地面。封艾抱紧了伊斯特，打算用后背着地减轻缓冲力，却又在落地时感到一阵清风，李默存再次出现在两人之后将他们稳稳托住，随后便抑制不住地咳出鲜血，呼吸声宛如破风箱。
封艾紧咬牙关，喝道：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我们走不掉的！”
李默存仓促间竟是朝封艾笑了笑，却不说话，再次搭上了封艾的肩膀。封艾双拳紧攥，只苦于在方才与病的战斗中透支了所有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三人再次闪向城门方向。
甘道尔冷然道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身形再闪，拳头又至。
这只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和前两次有所不同。
甘道尔的拳头如期而至，紧紧跟随着李默存风一样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一次，李默存早已做好了准备。
之前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时候，他是倒着飞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他，正好面对着那一只凌厉无匹的右拳。
他伸出了那只泛着病态苍白的右手，甘道尔的拳头砸中了他的掌心。
李默存没有再被击飞。触碰到甘道尔右拳的瞬间，他那只光滑右臂瞬间攀上了几缕青灰色的血纹，威力足以震碎空气，击穿山岳的拳头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恐怖的劲道在须臾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李默存左手挟着封艾，封艾抱着双眼紧闭的小伊斯特。
李默存的右手与甘道尔的右拳相对。
四人便就这样在空中怪异地僵持着。
甘道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是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李默存的掌心。下一刻，甘道尔眉头一横，爆发出惊天绝伦气势，用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撤回拳头，旋身甩臂，再一次将李默存击飞，在空中划过近千米距离，带着白色气流化作了渺小的一点。
所有人都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谁都能看出来，甘道尔方才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仅用了三分力不到，便能够彻底压制李默存这样的存在，那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默存在一个呼吸间又回到了南城区，堪堪接下落地的封艾伊斯特，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他的脖颈间冒着青烟，他的周身伤痕累累，瞳孔涣散，仍自挂着诧异的神色，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倚靠在封艾身旁，脆弱一如风中残烛。
甘道尔落到三人身前，紧皱着眉头，看了看右拳上被李默存捏出的青白指印，若有所思道：
“玉臂貔貅……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收你为弟子，怪不得你能学得了《夜王游》……”
甘道尔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纵使你轻功身法天下第一，我远不及你；带着两个累赘，是绝对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并无任何夸大之意，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封艾甚至无法生出愠怒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不甘都只是虚妄。他心中一片茫然，木然扶着重伤濒死的李默存，愧疚自恼之情油然而生。
李默存挣扎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他从喉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喉咙里洇满了破裂而出的血液。
那声音很轻微，很模糊，以至于身旁的封艾都没能听清楚。
“他们……不是累赘。”
“他们……是我的师妹，和我的朋友。”
封艾怔在原地。
李默存无力地靠着封艾，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封艾，之后就麻烦你了。”
封艾木然。李默存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抚上了苍白右臂。
南城区有微风起。
城墙前有老榕树。
李默存曾被甘道尔击飞，贯穿了树冠。树叶枝桠簌簌而落。
一片绿叶随微风摇曳，晃悠飘至李默存身前。
李默存双目轻阖，睫毛随同那片绿叶轻轻微颤。发丝因风起伏。
一股醇和浩荡气息缓缓升起。不知道是否错觉，封艾看见李默存右臂诡异地颤了一颤，于是他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远处甘道尔骤然横眉倒竖，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怒喝一声：
“疯子！”
甘道尔身上绽起滔天气势，威压气浪掀飞了远处的艾斯兰士兵，就连封艾也足下一阵踉跄，抱着伊斯特勉强稳住身形。甘道尔气势越来越盛，竟是比初见时还要恐怖上好几倍，封艾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只觉头痛欲裂，视线略一恍惚，甘道尔已经一闪而逝，来到了李默存的身前。
甘道尔又一次出拳。
凝聚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拳。
无比惊艳的一拳。
足以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的一拳。
人间至刚至强至烈的一拳。
以往甘道尔出拳快如疾电，封艾全然不能捕捉其动作。而这一拳，却缓慢到了极致！
所以封艾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能看见那只拳头上苍老的指节划破空气擦起的火焰，拳头轰碎音障荡漾的气云，高温摩擦中逐渐燃烧粉碎的袖口，拳头掀起的气流带动那片绿叶无助摇曳，拳头在他身前半米之处，缓慢而坚定地向李默存轰去。那只拳头死死地锁住了封艾的目光，他的内心深处恍然生出一阵感慨。
这样的拳头，天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拳头没有一丝阻碍，贯进了李默存的腹部。
李默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睁开眼睛。
平静温和的眉眼。
甘道尔惊怒地睁大了眼。
微风再起，绿叶在两人之间摇晃。
李默存的右臂，骤然化作飞灰。
天地之间绽起一圈透明涟漪。
落叶因风飘摇十三里。
甘道尔倒飞而出，隐没在天际。
涟漪继续扩散，无形斥力将除封艾和伊斯特以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推开。
涟漪掠过周围建筑，高楼大厦宛如清风吹过的脆弱沙堡，纷飞湮灭。
上万名士兵被涟漪吹起，推送到了千里之外，又缓缓跌落到地面，无一受伤。
近百台狰狞机甲化作齑粉，机师同样随风飘飞而去。
数千米城墙在微风吹拂中逐渐消失殆尽。
以李默存为中心，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圆。
这个圆扩散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一直延伸到大都会之外的土地。
圆内的建筑尽数消失殆尽，飞花落叶无数，一切生灵都被排斥到了圆圈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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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4
大都会参天城墙之外的无垠黄土之上，三颗渺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封艾扶着不省人事的李默存走在前面，小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星辰的瞳子泛着茫然神色，犹未从先前的那一场荡尽千里的清风中回过神来。
李默存为了救出小师妹和封艾，强行自废右臂，轰飞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早已是筋疲力尽。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腹部被甘道尔轰出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汨汨向外淌出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挂在封艾身上，毫无意识。
封艾苦于无力施展异能，只得撕下身上衣物给他仓促包扎了一番，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不能停下来仔细打理一番止住流血，李默存终究难逃一死。
可他们不能停下。
尽管李默存已将艾斯兰士兵荡到了极远处，尽管他们此刻已经走出了艾斯兰的城门，甘道尔绝对不会再追来，可如今的三人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再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被艾斯兰人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吹飞滚落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迷惘中回过神来，重新整顿好队形，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赶而去。
天空之上，几艘阴森森的鬼级战舰带着无与伦比的寂灭气息进入了战备模式，全速朝着南方飞去。
紧急调配而来的机甲班在李默存轰出的废墟中辗转跳跃，朝着洞开的南城门全力冲刺。
哪怕甘道尔立誓不出城门，光是这些军队，便已经够封艾苦恼的了。毕竟他又不是李默存，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凭借一副肉体凡胎托着个半残的伤者，还带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又哪里跑得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封艾越想越着急，心中已是恨极，只怪自己太过于弱小，纵使李默存带着他们从军神甘道尔的手中逃出了城门，封艾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封艾心头猛地一凛，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地平线处，一道黑影几个辗转穿梭，以极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封艾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身后，心中暗叹。早便猜到艾斯兰的怪物不止甘道尔一个，能制造出怨憎会和病这样的东西，温柔乡必有后着，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那黑影已在数个呼吸间掠至封艾一行人身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身形竟是极为高大，比寻常的成年男子几乎要高壮出一倍来。小伊斯特被那人的奇怪相貌吓得瑟瑟发抖，紧攥上封艾衣角，封艾脸上神色却是从警惕变成了茫然，而后却又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身影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后负着一只不合比例的小背篓，腰间挂着一把四四方方的青铜铁，另一侧悬着一只大葫芦，风尘仆仆的对襟黑衫被硕大的体型撑得极紧，裸露出来的皮肤须发尽张。
纵是如此，那“人”看上去却毫无可怖之感，满是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魁伟身躯，出尘气质的，除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还能是谁？
柳拂衣开口道：
“你就是封艾？”
封艾哑然无言，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我是。”
柳拂衣作揖道：
“在下柳拂衣。”
封艾又愣了一阵，失笑道：
“我知道……我在通缉令里见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
被封艾扶着的李默存恰好醒转过来，惨然笑道：
“师弟，你好，好久不见。”
柳拂衣看见李默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愧然道：
“我半个月前已收到师姐的传信，启程赶来，本想和你一道接走小师妹，只是路途多有耽搁，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默存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你我很开心。”
柳拂衣叹了口气，转而问封艾：
“他怎么了？”
封艾黯然应道：
“大师兄为了救我们出来，自断了右臂。”
柳拂衣眉头再皱，煞气横生：
“这世上除了师匠，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封艾愧疚道：
“是甘道尔元帅。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柳拂衣恍然：“难怪……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重新出山。”
李默存惭愧笑了笑，虚弱道：
“到底还是学不会打架，让师弟见笑了。”
柳拂衣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李默存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拂衣又看向封艾，认真做了一揖：
“封艾，麻烦你照顾好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封艾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拂衣便径自走过他身后，面对远处那座参天城墙。
黄沙漫起，隐约可见浩荡军阵急行而至，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威势惊人的空舰。
几十台机甲后发先至，一马当先，转眼间已经来到了百米开外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调集，艾斯兰早已从大学城区各处调来了全部军队，虽说主力部队已在上午时分出征远行，此时漫出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竟也有四五万之数。
此时局势已是剑拔弩张，面对那密密麻麻布满了天地的艾斯兰军队，柳拂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那一柄青铜铁。
那青铜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是块偌大门板，既没有剑锋，更没有尖头，黯淡没有光泽，看起来却奇沉无比。
青铜铁不需要锋刃。当柳拂衣将其握住的时候，柳拂衣便是世间最快最厉的锋刃。
柳拂衣没做任何冗余的动作。他只是单纯地将青铜铁调转朝下，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进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剑气自柳拂衣身上炸裂开来，他的黑色衣衫随着须发无风而动，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那几乎没至剑柄的青铜铁完全嵌入地面，一道恐怖裂痕犹如游蛇般向两端裂开，荡起尘烟无数！
剧烈颤抖的地面让身后的封艾都有些重心不稳，远处急行军的艾斯兰军人更是成片踉跄翻倒在地，那一台台森冷机甲也被这气势所压制，强行止住了冲锋。
整片黄土，被柳拂衣划出了一道贯穿两端地平线的无尽绵延的裂痕。
无边军阵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柳拂衣骤然提气长啸：
“退下！！”
“退下！！”
“退下！！”
气势极为凌厉的啸声穿破了空气，直冲向艾斯兰军人的耳膜，其声浩荡如雷鸣，绵延如巨龙，竟是生生不息，余音连绵不绝，就连封艾也支持不住，抱住伊斯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远处的艾斯兰人耳膜震裂，痛苦翻滚者不计其数，滔天音浪甚至让机甲都出现了电子紊流短暂当机。
柳拂衣啸声仍未断绝，分明仍在极远处，却字字分明：
“李默存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
他抽出那柄青铜铁，前端指向身下无边裂隙：
“敢过此线一步者，定教他血溅七步！”
音浪翻涌着卷向艾斯兰军队，只凭柳拂衣一人一剑，竟真的镇住了数万军人，一时间人人踌躇忐忑，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的艾斯兰军队人数虽众，却是由大学城区各地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备队调度而来，彼此之间未经磨合，本就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已是不知所踪，军队难得统一，缺乏凝聚力。何况大都会建都四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敌人进犯，钢铁之都的优越心理早已浇筑到每个艾斯兰人心中，此时面对柳拂衣这陆地神仙般的夸张手段，被震慑当场也是情有可原。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试其锋芒，只是望着远处那条惊人裂缝，心中惴惴然。过了一阵，中央方面不知缘何，竟是直接发出了退兵的命令，那浩荡的军队便就这么如潮水般撤去了。
柳拂衣提起青铜铁，插回了腰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掸去了肩头的一颗灰尘。只有地上的那道恐怖沟壑能够证明他曾经做过多惊人的事。柳拂衣接过了封艾扶着的李默存，径自扛到了宽厚的肩膀之上，对封艾沉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了。”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牵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方走了两步，柳拂衣身子又顿了顿，柔声道：
“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封艾忽觉一股极酸楚的情绪漫上眼底，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命途多舛的辛酸？他眼眶稍稍红了红，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最终只是握紧了小伊斯特的手，摇头轻道：
“谢谢。”
他们在这个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经历了太多的故事。
他在黄道大厦的夜空里放了一颗绚烂无比的烟花。
他经历了失去朋友的伤痛，焦头烂额的侦查智斗，最后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暮色巨网之中。
他挣扎着做出小人物的反抗，他沦为克莱希猫鼠游戏的玩物，他在艾斯兰的地下世界无数次经历险境。
他亲眼看着至亲在七棱大楼跳着探戈赴死，而后又和妹妹分别。
他不顾一切地立誓要逃出这片地方，因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伊斯特在眸子里倒映的星光，想看她在酒馆吧台上摇晃双腿的模样。
他在这座大都会里笑过哭过怒极恨极，也曾经迷惘不知所如，大城市的伟大之处便在于此：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今日他和伊斯特的离开就像是投入茫茫海底的一颗小小石子，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而当他真正可以离开这座宏伟都市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会知道他在未来又将经历什么，那一切又已经是全新的故事了。
他想要回到在玛丽安娜酒馆做侍应生时那种忙碌而又平和的时光，但是他也深深清楚，当他选择揭开这个世界背后帷幕的一角之时，他的命运已经站在了一个广袤得陌生得让他恐惧的舞台之上。
……
元0年。建都日。白魇师匠孤身入都城，踏破三千里皇城禁地。
48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独自走进大都会，后自断一臂，清风绕城八百里，不杀一人。
三师兄鬣魔柳拂衣，在天地间留下一线，画地为牢，震慑雄师三万，这一切事情，只为了带走他们的小师妹。
这一帮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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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猫鼠游戏《catandmous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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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5.换主角章节得名字 睡美人蓝酱捅娄子
大概在封艾一行人还在辛苦地逃命的时候，五师兄蓝思琳正在温柔乡中缓缓醒来。
蓝思琳在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旁躺着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女人很美。蓝思琳见过很多女人，当然也见过非常美的女人，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慵懒气质的女人。就像是一只猫。
床很软，人也很软。
人很香，透着栀子花的香气。
蓝思琳头痛欲裂。不知是女人的香气熏得他太迷醉，还是因为昨夜的那场宿醉。
蓝思琳回过头来，睁开惺忪睡眼。眼里倒映着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人似已醒来很久，一双娇滴滴的杏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是情人的眼神，怎么也看不厌的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蓝思琳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床。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击出的子弹，陡然穿透了装潢华丽的卧房门口，滚到了门外。
蓝思琳站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看见门外站着七八名面目狰狞的魁伟大汉。
七八名魁伟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两手一合，又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门重新关上，方才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思琳咧了咧嘴，打着哈哈道：
“走错路了，我去拉屎。”
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一丝不挂，巧笑嫣然，眼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伸出青葱样的手指，指了指卧室里的洗手间。
蓝思琳打开洗手间的门，静默了一秒钟，而后又轻轻地关上。
蓝思琳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眨了眨眼睛，眼帘温柔地似要剪断秋水，道：
“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很慵懒，酥酥麻麻地似是能教人融化掉。腔调不紧不慢。
蓝思琳道：“如果我记得的话我就不会问了！”
女人闻言，也不气恼，轻声应道：
“我叫七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蓝思琳道：“七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问。”
蓝思琳道：“为什么，厕所里，趴着一只老虎？”
七七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是吸引人，真的仿佛银铃般清脆，让人忘也忘不掉。她笑了很久，方才喘过气来，悠然道：
“那是虎爷的老虎。”
蓝思琳又问道：“虎爷是谁？”
七七道：“虎爷就是虎爷，虎爷是雾城赌场的大哥。”
蓝思琳惊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雾城……赌场？”
七七嫣然笑道：“这里是雾城。”
这里是外208区，这里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里是法外之都，只属于皆破先生的雾城。
蓝思琳和沈园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靠着五十艾斯币辗转来到了外208区。而只在一个蓝思琳全无记忆的夜晚过后，他便再也看不见沈园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还有厕所里的老虎。
蓝思琳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里一片浆糊，他捂着脸，道：
“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七七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蓝思琳并没有反应过来：“啊？”
七七幽幽道：“你醒来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漂亮。”
七七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正常的反应或许是走不动道，或许是挪不开眼，却总不该跑的。”
蓝思琳道：“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七七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至少昨晚你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七七道：“是的。”
蓝思琳：“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肯定不只是睡觉的。”
七七笑吟吟道：“是的。”
蓝思琳：“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五十艾斯比早就花光了。”
七七道：“所以你觉得你摊上了大麻烦。”
蓝思琳道：“所以我跑得很快。”
七七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蓝思琳道：“因为门外有七个猛男，我看见猛男就走不动道。”
七七又笑了：“可是你不该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保镖。”
蓝思琳闻言，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你很……有趣。”
蓝思琳忽然扶了扶额头：“看来我麻烦大了。”
七七疑惑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因为你不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他又接着说道：“一个很有钱又很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要piao我，就不会有什么对我来说更好的情况了。”
七七坐起身来，满脸尽是嫣然笑意，暧昧的被衾柔软地垂在她紧致的大腿上，赤条条的身躯白皙的胸口正对着蓝思琳。
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空调的冷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七七慵懒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七七忽然道：
“昨天的雾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蓝思琳好奇道：“什么大事？”
七七道：“第一件事：‘剑魁’忽然出山，从葬剑寮奔袭千里，将‘陨铁剑客’余任侠斩于雾城南城门之上。而后又在雾城外的废墟扎营住下了。”
蓝思琳皱眉道：“剑魁……你是说‘八魁’中的‘剑魁’？”
七七点了点头：“正是。”
魁者，居首位者也。
剑魁是世上当仁不让的用剑第一，铸剑亦是第一，人们喜欢称他为剑魁，但他更喜欢称自己为执剑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个会用剑的人。
剑魁一向都深居简出，常常藏身于漠北的葬剑寮不问世事。唯一会让他出世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时候。
剑魁无论走到哪里，背上都会背着一口偌大的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每当他战胜一名用剑的人，世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棺材里便会多出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剑魁的棺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
但天下人都知道，剑魁希望棺材里放入的最后一把剑，会是他自己。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魁之一出山，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是每次剑魁出山杀人后，都会极为肃穆地将对手埋葬，再彻底离开，这次他又为什么会在城外留下？
蓝思琳疑惑道：
“剑魁可是要来找皆破先生麻烦的？”
七七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好一阵，七七才道：“谁都惹不起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惊道：“这皆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剑魁也惹不起？”
七七撇嘴道：“就算是艾斯兰全军出征，八魁齐聚，师匠亲临，在这座雾城里，也要给皆破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蓝思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搓了搓鼻子，道：
“好吧……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
七七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昨夜的三件大事里面确实和你有关系。”
蓝思琳深吸了口气：“怎么说？”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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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6.掷千金思琳闯祸 遇剑魁沈园吃鸡
夜已深了。
这么深的夜，再热闹的城市也会撤去万家灯火，让一切归于寂静。
哪怕是雾城。
但是再安静的城市，也会有一些彻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雾城。
今夜的雾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热闹。因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正在雾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叱咤风云。年轻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离，揽着三五个耀眼妖娆的婀娜女郎，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笑意盎然地把脚扛在装潢华丽的赌桌之上，赌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筹码。
周围的赌客面色铁青，包括赌场的主人虎爷。
赌场很热闹。除了赌场以外的地方，一点都不热闹，人们正在梦乡里徜徉，在甜梦中期翼着天空拂晓，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灯火缭绕的城市，被静谧的夜色所覆盖，甚至很难看清城市的建筑。
尤其是雾城。
雾城的夜晚总会起雾。
大雾，弥天的雾。
月色都无法穿透的大雾，在街道间挑着灯笼手电也看不见人的，梦幻迷蒙的夜雾。
在这样的夜雾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无用功。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会待在屋子里。
在极尽奢华的大屋子里寻欢豪赌求醉，或者是在温馨熟悉的小屋子里安详入梦。
谁都如此。
除了剑魁。
雾城的南城门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没有人的荒村，这样的荒村，没有人声熙攘，也没有灯火闪烁。
剑魁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剑魁在这里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现在在剑魁的身后，剑魁现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面。天为被，地为床，零星的火焰透过迷蒙的薄雾照出剑魁黑色斗篷里隐藏的，
满是刺青的脸。
剑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一直在注视着篝火。他的睫毛上渐渐粘上了晨曦的湿气，有晶莹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里的枯枝噼啪作响，伴随着诱人的香气。这里异常地寂静，除了枯枝燃烧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雾里有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串串海螺壳互相敲击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雾，明明连篝火都看不见的，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会向剑魁走去？
“喂！”
出声的是一名娇美可爱的少女。
少女留着极长极长的头发，盘成了蝎子辫，垂在身后，显得很是灵动。
少女的眼睛更加灵动，滴溜溜地打量着坐在篝火前的剑魁。剑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少女却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大热天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烤火呀？”
剑魁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
少女凑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几口，莫名叹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么吗？”
剑魁依旧不说话，剑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终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凑到了剑魁的面前，天真无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大叔，你不会说话吗？”
白皙的手掌快要挥到他眼睛上了，剑魁终于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说句话嘛，大晚上的怪无聊的。”
“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啊？没钱进城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现在已经是两点了哦！凌晨两点！”
“我已经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绕回了雾城，这里是南城门对吗？”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
“大叔，你好无聊哦，说句话又不会吃亏！”
“我叫沈园，你叫什么名字啊？”
剑魁的眼珠子颤了颤，干涩地转动起来，注视着少女清丽无辜的一双眼睛，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死人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咦——”沈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支着下巴嘟囔：
“小气鬼。”
剑魁眉头微皱，心中默叹，方才应道：
“我没有名字。”
“哈？”
剑魁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
剑魁的声音平而冷：
“我只是个用剑的人。”
“用剑的人……？”
沈园好奇地打量着石雕一样的剑魁，又绕着剑魁很没礼貌地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甚至还伸手去拍了拍剑魁身后的大棺材，忽然兴奋地喔喔叫了起来：
“黥面大棺材……难道说，你就是剑魁？！”
“喔哦哦哦！太厉害了！剑魁耶！活的！”
剑魁看着沈园夸张又兴奋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怕我？”
沈园好奇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剑魁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园道：“为什么？反正你也不会揍我，剑魁不是只杀用剑的人吗？”
“喏，我可没带剑啊！”
说着，沈园还在剑魁眼前转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显得很是得意：
“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剑魁道：“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的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你的师兄是谁？”
少女忽然朝剑魁做起了鬼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样的话以牙还牙，剑魁显得颇有些无奈。看见了剑魁吃瘪的表情，沈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
“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兄其实就是个比你能打架，还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头！”
剑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阵，低声叹道：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喂喂，剑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啊？难道从小到大都是叫剑魁吗？这么奇葩的名字一定会被小朋友欺负的吧？”
“剑魁大叔，你这棺材里真的是装剑的吗？里面有多少把剑啊？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着一个大棺材走来走去不会很累吗？我觉得这样还怪渗人的耶！”
“剑魁大叔，你这样子会不会没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见你就会被吓到的吧？不管怎么说背着个棺材走来走去还是有点奇怪耶！”
“剑魁大叔，你脸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啊？还蛮酷的，是界纹吗？这么说来，你也是异人咯？”
“剑魁大叔，你去过大都会吗？据说那边进城要安检，你这个大棺材好像放不进安检机耶，如果你要去大都会的话是不是不带棺材的啊？”
少女叽叽喳喳地越问越兴奋，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剑魁无奈道：
“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棺材。”
“咦————咦？！！”
沈园闻言，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超级麻烦的，这么说来，你也没去过大都会咯？真可惜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去看看的，据说那边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别新潮好看啊！可恶……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气的要命，偶尔也想要试试新奇的裙子啊……”
剑魁终于难得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稍稍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聒噪的丫头。”
少女对此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剑魁大叔，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啊？”
剑魁淡淡应道：
“我来杀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来杀人的啊？你要杀谁？肯定是用剑的吧？厉害吗？什么时候杀啊？”
剑魁平静道：“陨铁剑客余任侠，已经死了。”
言罢，他还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坟包。
在淡淡雾气中，看得出来是新埋的坟包。
陨铁剑客余任侠之墓。
上有墓志铭：
“所佩“陨铁星河剑”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铸，切金断石，吹毛断发，坚不可摧，乃当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猫，身体瑟瑟抖了一阵，由衷感叹道：
“真可怕啊……”
少女终于安静了些许，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忽然又问：
“为什么要杀他啊？”
剑魁丝毫没有犹豫，回应道：
“因为他用剑。我也用剑。”
沈园疑惑道：
“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吗？好像没什么道理呢？”
剑魁道：
“确实没什么道理，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支着下巴，忽然叹道：
“没想到剑魁大叔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啊。”
剑魁没说话。
于是沈园又问：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容易会滥杀无辜吗？”
剑魁挑眉：“怎么说？”
沈园道：
“你想啊，用剑的人里面肯定有坏人，也会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书里面不都画着呢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侠都杀掉了，你不就变成坏人了吗？这样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没准人家家里面还有妻儿子女什么的，那就更加麻烦了……”
剑魁问道：
“那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剑下所杀的奸贼恶徒，你觉得会不会有妻儿子女？”
“咦？这个倒是很难说耶，确实谁都有可能会有妻儿子女的……”
剑魁又问道：
“那些奸贼恶徒的妻儿子女，被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了丈夫兄长，生活可会好过？”
“唔……确实不会好过。”
剑魁道：
“同样是夺人性命，毁人家庭，那些正义剑客，和用剑的奸贼，又有什么区别？”
沈园忽然苦恼地抱起了脑袋：
“啊……你真是难倒我了，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剑魁沉默了一阵，说道：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人要拿起一样武器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手刃仇敌，保护家人，夺取利益，而在千千万万武器中拿起剑来作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诶？什么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
“啊？放进什么剑？”
“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我的剑。这和世俗的人心善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愿。”
沈园深深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剑魁大叔，你杀完人以后不是就会回到那个什么……什么寮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这次，剑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经来了太久，他的寂静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着说出的话甚至比这个月说过的话还要多。
剑魁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一把剑。”
沈园又抱起了脑袋：
“又是剑啊，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剑啊？”
剑魁冷然道：
“陨铁星河剑。”
少女惊异道：
“陨铁星河……那不是你才杀完的那个什么侠的剑吗？”
“是。”
剑魁应声，旋即抬手后招，身后的巨大棺材竟陡然开棺，从内里飞出一柄剑，磁铁般吸附到了剑魁手上，那剑通体黝黑，剑身宽阔，泛着森森冷光。
少女见状，兴奋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厉害！”
剑魁把剑递了过去：“你仔细看。”
沈园依言凑过身去，接过了那柄陨铁星河剑，咿呀怪叫了几声好沉好沉，这才勉力借着黯淡火光仔细去看那剑身。
那漆黑剑身上赫然刻上了八个字！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剑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少女仔细琢磨着这八个字的意思，心中越来越惊异。
剑魁继续说道：
“这柄星河剑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而剑身上的八个字，却是用手指所刻。”
沈园闻言，一时间竟讶然无语，抬头看向剑魁脸上怪异的刺青，他的眼底里，分明燃烧着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杀气！
“我在那八个字里看到了极为澎湃的剑意，在这世上，拥有这般指力的人，只有两个！”
哪怕是单纯如少女，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颤声问道：
“……是谁？”
剑魁冷冷道：
“艾斯兰军神……和世隐乡师匠！”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问道：
“那八个字，就连剑魁大叔也刻不出来？”
剑魁道：“我的指力，远远不及。”
少女幽幽叹道：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那剑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岂不是九死一生？”
剑魁的语气又复平静：
“无妨。”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那柄陨铁星河剑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让剑魁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先的他像是一块伫立于篝火前的沉默顽石，有剑在手以后，他却像狂风怒嚎，滔天巨浪，像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冲天际的唯一的光明！
沈园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叶飘摇扁舟！
由剑组成的海浪！
剑魁将那柄陨铁星河剑横于眼前，轻声道：
“驭剑之道，和内力多少，又有何干？”
那是云淡风轻到了极致的平静，就像是一眼望不尽的无底深潭。
沈园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觉，在这样的剑魁面前……在手里有剑的剑魁面前，就算是无敌于天下的师匠，也决不能轻撄其锋！
剑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达五十四斤的陨铁剑便轻飘飘地飞进了身后的棺材，棺盖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没有理会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来的灵秀少女，径自取过地上一截枯枝，将篝火尽数拨开，取出了火里的一大团物什。
剑魁忽然问道：
“吃吗？”
“啊咧？”
尚未回过神来的沈园猛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剑魁面色平静地剥开了手里一大团锡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一只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香气在夜空中飘荡，绵绵延延地便钻进了沈园的鼻子里。
于是，沈园的肚子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连串咕咕声。
沈园俏脸骤然变得通红，尴尬地扭过脸去：
“对不起，跑了一晚上，还没吃饭……”
剑魁没回应，直接撕下了一大半边烤鸡，就着锡纸递到了沈园身前：
“小心烫。”
“喔哦哦哦！谢谢剑魁大叔！”
沈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烤鸡，抓起了一只鸡腿，又被热气烫的咿呀乱叫，偏偏又不依不饶不肯松手，把鸡腿塞进了嘴里。
“哇哦哦哦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凉一下再吃吗？”
“因为真的是很好吃啊！剑魁大叔的手艺一级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了！哇喔哦哦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烫好烫好吃……”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嘿嘿……果然剑魁大叔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说，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嗝儿，我是来……啊！！！”
满嘴油腻的小姑娘被剑魁一句话问得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对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蓝思琳的！那个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现在就得去把他碎尸万段！！！！”
少女着急地放下了烤鸡，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气哄哄地就要往城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遥遥对着剑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雾里露出一个甜甜的，满是油渍的笑容：
“剑魁大叔——”
“你的烤鸡超好吃！谢谢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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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7.为饰尴尬，蓝思琳装逼论烟 欲揍仇人，沈小姐暴怒砸场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蓝思琳叹气道：“用鼻子想，也知道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我了。”
七七又笑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是很肆意，甚至有种很是豪放的感觉，偏偏笑声又娇媚不已，像是银铃。
七七道：“确实是你没错。”
“好吧，”蓝思琳态度骤然一转，一副认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七七床边席地坐下了：
“七七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蓝思琳舒了口气，随意地把手肘枕在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双带着未褪醉意的桃花眼懒洋洋地、直勾勾地盯着七七慵懒娇艳的脸庞。他于是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泪痣不是破坏完美艺术品的瑕疵，是画龙点睛的墨点。
点缀在七七脸上的泪痣浑然天成，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娇媚到骨子里的气质，勾魂夺魄。
蓝思琳问道：“你是虎爷的女人吗？”
七七坐起身来，粉红的被衾恰到好处地将一缕春光遮掩。七七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了一只短短的烟斗。
七七抿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我是。”
蓝思琳侧了侧头：“那你是虎爷的第几个老婆呢？”
七七媚眼如丝，俏生生地剜了一眼蓝思琳，将烟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戏谑道：
“这很重要吗？”
蓝思琳道：“这很重要。”
七七眨了眨眼，朝着蓝思琳吐出一口浓郁的氤氲：“我是虎爷最小的老婆。”
“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蓝思琳说着，脸上却没什么烦恼的神情，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仰起头来惬意地呼吸着从七七口中吐出的烟气，叹道：
“好烟！”
七七问道：“难道说，如果我是虎爷的大老婆，情况就没那么严重了吗？”
蓝思琳道：“是的。”
七七又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如果一个男人娶了很多个老婆的话，最喜欢的肯定是最小的老婆，否则就不会想要娶了。”
蓝思琳又道：“我把一个男人的家产抢得干干净净，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老虎，又睡了他最喜欢的小老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最糟糕呢？”
七七又笑了，道：“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虎爷确实对你恨之入骨，你也确实是很聪明的男人。”
蓝思琳叹道：“我只是恰好很懂男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七七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挨在床头上，离蓝思琳更近了。
蓝思琳甚至可以闻到七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七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懂烟？”
蓝思琳道：
“不懂烟的人，怎么会懂男人？”
七七轻轻抿了抿嘴，笑意盎然，将抽过的烟斗递到了蓝思琳的嘴边。
蓝思琳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张嘴含住了烟嘴，先是轻呼，再轻轻啜了一口。烟草的香气，韵律，劲道，混杂着七七唇齿间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触遍每一个味蕾，大脑逐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慢慢放空，宛如置身天堂。
蓝思琳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果然够劲道！”
七七娇笑嫣然，将烟嘴又含到嘴里：
“你确实很懂烟。”
蓝思琳悠悠叹道：
“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
七七问道：“为什么？”
蓝思琳说道：“反正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也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美女相伴，有好烟可抽，就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了。”
七七笑道：“你还真是乐天派。”
蓝思琳矢口否认：“我是没心没肺派的。”
七七忽然笑道：“可惜。”
蓝思琳问道：“可惜什么？”
七七俏皮地看着蓝思琳疑惑的眼睛，戏谑道：
“可惜现在虽然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没错，却未必不会有更糟的情况呢。”
蓝思琳眉头一挑：
“怎么说？”
七七道：“昨夜发生的第三件大事，你还没有问我。”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是什么？”
七七笑道：“昨夜凌晨，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闯遍了整个雾城，砸了两间酒吧，一间赌场，说要把一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
……
白日的雾城是一座极美的城市。
雾城比世隐乡繁华的多，却又不似大都会那般让人眼花缭乱，至少放眼望去，全无高楼大厦遮蔽视野，蓝天白云尽收眼底，街道的风格毫不统一，有古典优雅的西洋教堂，对街的却是挂上了旗帜的古朴客栈，看似鱼龙混杂，内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单只是置身于人流其中，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雾城的热情。
也正是如此，尽管心情阴翳如蓝思琳，也不免被难得的人情景致所感染，暂时把某只母老虎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大口地呼吸起街道上令人畅快的空气来。
“这里的家伙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生活着，而不是寻求生存，真是个好地方啊。”
七七早已穿上了衣裳，走在蓝思琳身旁，姣美的面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七七的语气似是有些骄傲：
“雾城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城市。人们不愁吃穿，和乐融融，晚上家家户户熄灯入睡，从来不用紧锁房门，因为雾城里从来都没有鸡鸣狗盗之辈。”
蓝思琳揶揄道：
“也不会有人给别人戴绿帽？”
七七笑道：“这我大抵是管不着的。”
蓝思琳笑道：“那倒还好，至少像我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可能也不是独一份。”
蓝思琳又道：“小姐，可以让你后面的那几位盖世太保收敛一点吗？我好像被盯得有点背脊发凉。”
七七俏皮道：“这我也管不着。他们本是虎爷的人，能忍住不把你剥皮抽筋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职业操守了。”
蓝思琳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有些后怕：
“虎爷不会当街叫人来揍我吧？”
七七道：“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呃，这里的治安官管的很严吗？”
七七摇头：“这里根本就没有治安官。”
蓝思琳越发诧异：“没有治安官？那警署呢？”
七七道：“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蓝思琳闻言，不禁啧啧称道：
“看来这皆破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有机会的话真得见一见，话说，你有见过那位皆破先生吗？”
七七俏皮地笑了笑：“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
蓝思琳彻底惊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吗？”
“谁知道呢？”七七撇了撇嘴：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的话，相信你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每晚都会有烟火大会，很是好看。”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阵：
“每晚都有？你们心还真是够大的，我记得这城市周围都是深山野林什么的，也不怕玩出火灾吗？”
七七耸了耸肩：
“有什么关系，反正皆破先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
蓝思琳虚着眼：
“你们对那位皆破先生的敬仰程度简直就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
七七又点燃了烟斗，姿态优雅地抿着烟嘴，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七七淡淡说着：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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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几句话
诸位朋友，劳动节快乐。
在这个美其名曰劳动节但实质上根本没有人愿意劳动的盛大节日里，地城惊魂篇的初回限定活动partynight终于进入尾声，之后如果有空的话我会花点时间整理一下参与活动的有效回复，大概把奖品随便意思意思找些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冠亚季军发一下，走个流程，虽然看起来很随便，表面上还是会装得非常盛大而严谨的。
当然了，因为活动的结算对我这种人来说其实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具体我也不知道结算会在什么时候完成，反正大家彼此心照，对活动的奖品似乎也不太感冒，所以也不用太过于着急，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以及稍微提一提，界应该会在雾城篇结束以后考虑一下上架的事情。我的性格比较懒散，想到好像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就上来了，就觉得上架不上架之类的，其实也是可以大家走个形式，意思意思就好的事情……
别的预告就暂时不说了，可能会有，但是大清早的蹲在马桶上打出这么多字我也挺累的，就懒得仔细想了。大家开心开心就好，佛系看文嘛……
祝早，午，晚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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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8.借威风蓝酱当爸爸 遇煞神虎爷成病猫
雾城算不上是很大的城市，所以雾城也不会有很多酒吧。
而雾城的赌场，就只有一间。
虎爷的赌场是雾城里最大的赌场，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素来是男人们最爱去的地方，在糜烂的夜晚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换取短暂而又极致的快乐，赌场的每一夜都充满了纸醉金迷，有人在这里收获横财，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放肆大笑，也有人在这里嚎啕大哭。但对于赌场本身来说，无论是谁的悲喜起落，都是很短暂的事情，赌场的门前车水马龙，赌场的门里声色犬马，它的存在本身就宛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消弭。
……本该如此。
实际上，现在的虎爷已经是一筹莫展，暴跳如雷，因为昨夜的两次飞来横祸，这座原本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雾都赌城”的霓虹招牌狼狈地折断在门前，闪烁着滑稽可笑的黯淡光彩，赌场内部更仿佛是遭了贼般，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翻倒在地，颜色各异的筹码散落各处，墙壁边上的一排排老虎机已经被砸得彻底变形，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票单子……就连赌场正中间，虎爷最引以为豪的特制精钢铁笼——原本用来装他的爱宠老虎的笼子，也被恐怖的外力撞出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凹痕。
至于那只老虎，现在正躺在雾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的厕所里呼呼大睡。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桌子上，挂在楼梯栏杆上，瑟缩在笼子里，一部又一部的担架正不断地往外抬人，整座赌场都像是激烈的战场遗迹，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自从雾都赌城建立以来，都未曾出现过如此荒唐的景象。
蓝思琳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下巴现在已经掉到了地上了。
“别告诉我……这场面是昨晚的我干出来的……”
七七有些头疼地抱着臂，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大概不是。”
赌场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
一个身材瘦削，满是纹身，满脸煞气的男人看见了门口的蓝思琳，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操起了地上的一根桌腿，直冲冲地朝着门口走来：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敢来这里？！”
男人二话不说，扬手持棍作势欲打，蓝思琳手忙脚乱地摆手招呼：
“嚯嚯嚯嚯嚯嚯慢着慢着慢着！”
男子应声停步，隔着一米开外，铜铃般的大眼睛满是充斥着杀意的血丝。
蓝思琳伸掌于前，一脸肃然：
“消停会儿，我有话要说！”
男子怒道：“你还要放什么狗屁？”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阁下可就是虎爷？”
男子怒目圆睁：“老子是不是虎爷你心里没点逼数？赢了老子的场子，抢了老子的老虎和女人，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蓝思琳嘿嘿赔笑道：
“是这样的，那什么，虎爷您悠着点，先把棍子放下，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蓝思琳接着道：
“昨儿个啊，我那什么，喝得有点多，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老能给我仔细说说不？”
虎爷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你竟然还有胆子问？要不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引来了那么个疯婆娘，害得老子连场子都赔干净了，老子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蓝思琳咽了口口水：
“昨晚……有个女的来过了？”
虎爷道：
“你别他妈跟我装疯卖傻，你赢干净了老子的场子，前脚刚走，后脚那疯婆娘就来了，还指名道姓说要来这里找你，老子说人不在了，她还不信，非要搅和老子做生意，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的场子砸成这模样了……”
蓝思琳咧了咧嘴角：
“这确实是那只母老虎的风格……”
七七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倒是一点也不畏惧，眼前就是自己的“丈夫”，身旁便是现在的“新情人”，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媚眼娇滴滴的总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虎爷又操起了棍子：
“昨夜让你赢干净老子的钱，赔了老子的婆娘，算是老子时运不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赌服输也不跟你算账；那疯婆娘分明是你引来的，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这笔账你今天要不给我算干净，老子这就把你生吞活剐了！”
蓝思琳赔笑道：“哎哎哎慢着慢着，有事好商量，我再问虎爷您一件事，我有一包裹，蓝色的布，里面大概包着些姑娘的衣服裙子什么的好像落这儿了，您有看见没？”
虎爷怒道：
“什么他妈逼的包裹不包裹的，早就他妈给那疯女人拿走了，老子跟你说，这笔账你现在不给我算干净了，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既然是这样的话……”蓝思琳撇了撇嘴，之前那谦卑到了极致的态度骤然一转，懒洋洋道：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拜拜啦您嘞。”
说着，蓝思琳竟然还真的顺手挽上了七七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转身作势欲行。
“你他妈……”
虎爷看见这一幕，眼皮子颤了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操起棍子便朝蓝思琳冲去。
“慢着！”
蓝思琳猛一转身，又叫停了那根已经呼到了面前的桌腿，眉头一挑，极为跋扈地望着虎爷：
“你想清楚了吗？”
“老子想个鸟？”
蓝思琳丝毫不惧，倒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欠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里可是雾城！皆破先生的地盘！皆破先生可是从来不允许有人当街打人的哟，你这一棍子招呼下来，皆破先生要是知道了，就算你是这块地的老大，还能接着蹦跶么？”
听到“皆破先生”四个字的时候，虎爷的面色已经由铁青霎时间转为苍白，倒是在一旁的七七，看到蓝思琳方才从她嘴里了解到皆破先生的存在，马上就利用皆破先生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虎爷的面色又是变了几变，看样子是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膛了。
“你……你……”
虎爷颤抖的手指硬生生地指着蓝思琳嚣张至极的面门，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蓝思琳的脸了，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我什么我啊，我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去吃早饭，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捎上一份的！七七，咱们走一个！”
这么说着，蓝思琳竟真的大摇大摆地搂着七七离开了。
“你……你……”
虎爷的头上几乎快要冒出青烟来，猛地将那根桌腿砸到地上：
“蓝思琳！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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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9.蓝酱痛陈压迫史 七七戏吻小处男
古色古香的黄木方桌上，摆着几碟样式精致的小菜。
蓝思琳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看着这间小小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忙得分身乏术的店小二，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吹着牛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客栈里很是热闹，菜肴也很好吃，确实是很少机会能够领略到的独特风情，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惬意的时分，简直是自从蓝思琳离开世隐乡以来最舒服的时刻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门口还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再加上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发飙母老虎收走小命的生命威胁的话，他确实可以表现得再开心一点的。
沈园那个疯婆娘竟然砸了两家酒吧！还有一家赌场！
那个精钢打造的铁笼上面恐怖的凹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婆娘平时暴揍他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吗？！！
蓝思琳想到这层，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虚着眼问道：
“话说七七小姐，我昨晚到底赢了多少钱啊？”
七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豆腐，随口道：
“两三亿艾斯币的样子吧？”
蓝思琳悲伤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那两三个亿……我让保镖们全部发给城镇上的居民了……是真的吗？？”
七七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对呀”。
蓝思琳一头砸在了桌子上，郁闷地嘟囔：
“酒后乱性啊……现在连包裹都被那婆娘拿走了，身无分文，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怕……”
“嘻嘻……”七七也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打量着蓝思琳生无可恋的后脑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了，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包养你哦。”
蓝思琳无精打采地应道：
“承蒙厚爱，不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怎么逃出某个女魔头的魔掌，继续远走高飞……”
七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起一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蓝思琳毫无生机的后脑勺：
“你还真是拔【哔——】不认人呢。”
“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出城的样子。”
七七慵懒地坐起身来，捧起桌子上精致的茶杯，把玩着杯盖，好奇道：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蓝思琳腾地坐起身来，捧住了七七捧住杯子的双手，七七愣了愣，再看去时，蓝思琳的眼里竟沾满了泪光：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诶？……”七七的八卦之心越甚了，戏谑道：
“那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蓝思琳的反应极其夸张，直接拍桌而起，悲愤道：
“我就算去太行山上给人猿轮流强暴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找这样的女朋友！！”
“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个怪力白痴平胸女，一天到晚欺负我就不说了，连他妈睡袋都要抢我的！”
“你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深山野林的大晚上有多冷吗！老子几千里路来一个人背两个睡袋，那婆娘仗着力气比我大一个人套两个睡袋！‘老娘睡睡袋，你睡睡袋罩子’！你知道一个人三更半夜在寒风中听着一只母老虎流哈喇子的声音瑟瑟发抖的感受吗？！”
“老子他妈从老家出来，就他妈给了我50艾斯币！50艾斯币！想吃顿小龙虾都吃不起，那女的呢？他娘的，背着个小包裹里，除了衣服就是钱！钱啊！她吃的是小龙虾，我吃的是龙虾壳子啊！！！”
“我他妈一路过来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婆娘就是他娘的公费旅游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总而言之我蓝思琳要是真的找了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我……我就吃屎两——百吨！！！”
蓝思琳激动异常，拍桌大吼，不断地开始引得旁人频频瞩目，七七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捧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蓝思琳恰好也喊口渴了，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这时，七七娇柔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
蓝思琳愣了一愣，疑惑间，却正好对上七七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连意识都在一时间稍稍涣散.
七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如其来地把上半身越过了那张小小的饭桌，诱人的嘴唇堵住了蓝思琳干渴的嘴。
柔软。这辈子也没有体会过的柔软。带着让人魂飞魄散的淡淡甜香。他甚至无法思考这触感是从何而来，再下一刻，唇齿间的缝隙便被更加柔软的存在所敲开了，湿濡温润的液体，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在他的齿下俏皮而强势地搅动着，浸透了他的整个口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忘记了干渴，忘记了自己。
蓝思琳手中拿着的茶杯翻倒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娇柔的身躯越过桌子的摩擦声，碟碗被推挤掉落在地的声音，身体向后仰倒的声音，相拥的身躯撞到在地的呻吟，嘈杂凌乱的人声，奇怪的破空声，门外闹耳的喊声，液体飞溅的声音，金铁交击的声音。
蓝思琳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灵魂正在浮起。
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的灵魂正在沉沦。
仿佛要沉沦到永恒。
他无法思考，所以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
所以在一个永恒之后，或者是在一个瞬间之后，当他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那张娇艳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还有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上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意识逐渐恢复，当七七巧笑嫣然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大概是头部所在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墙壁上，钉上了一枚泛着冷光的飞镖。
入木三分。
他最接近天堂的那一瞬间，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
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他无法思考。
七七忽然又贴近他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耳边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和淡淡的温度。他依旧无法思考。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从窗外翻出去，然后一直一直跑。”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他依旧无法思考。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本能，被七七的声音所蛊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命令，艰难地爬起身来，在七七温柔的注视中爬出了窗外，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跑去。他看见了七七在向他招手道别，看见了客栈门前鲜血淋漓的保镖们的尸体，听见了满大街骚乱的声音，听见了犹未停止的金鸣交击打斗声。
这是什么？
谁在追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
七七不是还在那吗？
要丢下她吗？
我不知道。
要去哪里？
跑去哪里？
什么时候停下？
我不知道。
谁的飞镖？
为什么要杀我？
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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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0.逢老板疑云初呈现 遇冤家煎饼成面膜
蓝思琳跑了很久。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玩命狂奔，就像是被警车通缉的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没有在运转，所以他听不到被推开的人群不满的骂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无法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始末。
刚才是死人了吧？
“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刚才……连自己也快要死了吧？
“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自己该跑去哪里？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出城吗？
“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
……
“去他妈的吧！”
逐渐恢复意识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抓着疲软的双膝，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蓝思琳揩去额头上的汗渍，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和方才的完全不同了。
“呃……这里是……”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开始暗叹命运曲折。
他不择方向地跑了大半天，结果竟然来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
他当然还在雾城，这里当然也还是雾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他确实来过。
一天前，他和沈园累死累活地翻山越岭，终于来到208区雾城的时候，在这条街道上逗留了很久。
也就是说，蓝思琳已经从南到北穿越了大半个城区了。
已经跑了这么远，大概也已经逃脱危险了吧！
……不过，就算没有脱险，现在的蓝思琳也没有再继续跑路的打算了，身体的疲累，对食物和水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他的求生欲望。
“我记得……那家煎饼摊好像就在附近啊……”
蓝思琳左顾右盼，寻找着记忆中的煎饼摊——当初他和沈园之所以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就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家便宜的要死还好吃得要命的煎饼摊。
当然了，对于蓝思琳来说，他比较记忆尤深的部分是煎饼摊的老板娘颇为好看，风韵犹存。
“喔哦，在这！”
蓝思琳拖着疲软的身躯，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了那家小小的煎饼铺子。
“王记煎饼”。
蓝思琳正准备踏进店门，却猛然想起什么，额头猛然飙出冷汗。
“等等……”
他面容僵硬，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来拍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我……我他妈……”
“没钱啊！！！！！”
“诶……”正悲愤间，蓝思琳又猛地一怔，左手拍了拍裤子口袋，带着一脸的诧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这是……”
蓝思琳茫然地看着口袋里的那叠钞票。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对了。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七七她……
“从窗外翻出去，”
那时候，好像压在我身上来着……
“然后一直一直跑。”
大概就是那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吧？
蓝思琳伸出手抠了抠脑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抱紧了那叠钞票。
“七七……！”蓝思琳的眼中竟然已经是热泪盈眶：
“真好啊……真是个好女人啊……真想娶她做老婆啊……真好啊……真好啊……”
王记煎饼店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正用一副阴阳怪气的痴汉相蹭着手上的一叠钞票，惹得路过的人们不断投来惊异又害怕的目光。
“老板娘！”
蓝思琳气宇轩昂地踏进了煎饼摊：
“给我来一打煎饼！加鸡蛋！钱管够哟！”
橱窗里的老板应声道：
“来嘞！”
蓝思琳寻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惬意地打量着四周，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
“老板，今天老板娘不在吗？”
厨房里的老板随口应道：
“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我王癞子活了四十多岁了，也没娶过老婆啊！”
“诶？”蓝思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番，
“不是吧？老板？就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啊，黄头发的，特时尚！昨天还在这儿做煎饼呢！”
老板打趣道：
“小哥你怕是饿花了眼，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儿呢，今早才刚请了个小帮工，人也不是什么黄头发，哪来的老板娘？”
蓝思琳闻言，摸了摸鼻子，又站起身来，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还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招牌，纳闷道：
“奇了怪了，难道我真是瞎了眼？明明是这家店没错啊……”
“小老板，一打煎饼，谢谢您嘞！”
没一会儿，老板便端着一大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扑鼻的葱香引得蓝思琳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手，抓起一块便大快朵颐起来。
“啊……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小老板您悠着点，这煎饼可烫着咯。”
老板抹了抹满是面粉的大手，就着围裙拍了拍，看着蓝思琳一脸满足的吃相，笑逐颜开。
蓝思琳口里塞满了煎饼，含糊不清道：
“绕碗，以热烟影，yue惹（老板，你这煎饼，绝了）！”
如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也只有蓝思琳一个客人，老板也颇为清闲，便乐呵呵地陪着蓝思琳闲聊起来。
蓝思琳咽下了好几块煎饼，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叹道：
“哎，世事羁旅多烦忧，唯有煎饼诚不欺我。”
“小老板您说笑了。”
“老板啊，说起来，你今早才请了个帮工，现在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忙？”
老板笑道：
“这倒不是，小帮工帮我取货去了。说起来，那小帮工倒也是有趣。”
蓝思琳好奇道：“怎么说？”
老板道：
“那小帮工今早一大早到我店里，刚赶上我开店的时间，就跟小哥您一样，要了三打煎饼，说起来倒也厉害，像小老板您这样的胃口我已经是很少见到了，那个小帮工却更加厉害！三打煎饼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蓝思琳笑道：“这怕是饿死鬼投胎了吧。”
老板接着道：
“我也正纳闷呢，明明就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模样，竟然能吃下整整三打煎饼，而且啊，那肚子还不带见长的，都不知道吃下去的饼到哪儿去了……”
蓝思琳眼皮子跳了跳，语气忽然变得很怪异：
“老板……你说的是……一、一个小姑娘？”
老板道：
“是啊！你也不敢信吧？说实在的，我都被她那吃相吓到了！结果那姑娘吃完煎饼以后，才可怜兮兮地告诉我她身上没带钱，想要帮我打工还债，我看那姑娘长得实在可爱，又不似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让她留了下来。嘿！您别说，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您别看她小妮子一个，那力气！简直跟大象似的……”
“等……等等……”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他的面色逐渐发青，就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老老、老板……那、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唔……”老板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猛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贼拉可爱！头发长长的，脸蛋白白的，水灵水灵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好听的喊声，伴随着海螺壳互相撞击的脆响：
“老板，我回来啦！”
“哟，说曹操曹操到，小哥，您瞅瞅，小帮工回来咯！”
店门外，一个小姑娘正抱着三四个体积巨大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往店里走，那木箱堆得极高，快要顶到门顶去了，完全遮住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抱着木箱来到厨房，一口气把箱子都放到了地上，地面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板，这么多面粉够用了吧？”
“哎呦，多了多了，姑娘辛苦了！快去坐着歇会儿。”
店长笑呵呵地把那几个木箱吃力地推到角落，小姑娘拍了拍沾满面粉的秀气手掌，朝老板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甜腻腻的笑容。
“老板，我没事！店里可还忙吗？”
“不忙，不忙！”老板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就一个小哥在吃煎饼呢，刚刚咱还聊起你来了！”
那小姑娘手上戴着一串海螺手串，脖子间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石，腰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小笛子。长长的头发盘在身后，扎成了清秀的蝎子辫，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小姑娘顺着老板的眼神看向了店铺里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倚在墙角，脸上糊了一大块煎饼，完全看不到长什么样。
“哎呦，小老板，您这是在干嘛呢，这煎饼可烫了！”老板着急地问道。
角落的年轻人捏着嗓子，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似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用浓重的乡音应道：
“俺在做美容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老板，你们这雾城怪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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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1.识破伪装，本小说险些终结 水中有毒？沈小姐先尝为敬
店主干笑了两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儿！我都不知道咱店的煎饼还能敷面膜呢！”
说着，王老板又把手擦了擦，在柜台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艾斯币：
“小姑娘，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小姑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工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这也太多了吧！我明明还欠着你饭钱呢！”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多，不多，姑娘已经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几块煎饼值个什么钱嘛，工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
“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啦！”
“客气什么！姑娘也累了，找张椅子歇会儿再走吧！”
角落里的蓝思琳忽然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艾斯币，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钱我就放这，先撤了！”
说着，蓝思琳便顶着那张煎饼，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走去。
“好嘞！小老板您慢走！”
那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一阵蓝思琳的背影，撇了撇嘴，拿起桌子上的艾斯币递给了橱窗里的老板。
“老板，给！”
蓝思琳脸上盖着煎饼，不大看得清楚前面的路，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他的双腿有些发软，勉力装作坚定，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煎饼，追寻着微弱的光芒，在几米远处的店铺门口之外的世界，就是生命的希望！
只要再走几步就好……几步！
“谢谢姑娘，来来来，快去喝口水！”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正好我也口渴了！”小姑娘甜甜地回应着。
店里的一老一小还在开心地聊天，这都不关我的事！我的路就在前面，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为我敞开！这婆娘装得倒是乖巧，打起人来完全就是他娘的修罗转世，亏她还能搬得动那么多箱面粉，怎么也得有两百多斤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活该她觉得口渴，喝吧喝吧，喝到撑死最好，撑死了我就海阔天空……
等等……
蓝思琳煎饼下的面孔上眉头猛地一皱，冷汗瞬间飙出。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该死……
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拿着玻璃杯蹦跶到桌子边，提起茶壶倒上了满满一杯茶，刚往嘴里灌上一口，便听到一声仓促的怪叫：
“不能喝！！！！！！！！”
那个已经走到了门口处的煎饼怪人猛地一个急转弯，蹭蹭地冲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伸出手来要夺去姑娘手里的玻璃杯，含着一大口水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怪人在她面前急刹车后，脸上的煎饼渐渐滑落在地。
露出了一张被烫得通红的，她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的，恨不得马上见到，再撕成碎片的脸！
“噗——”
沈园含着的一大口水尽数喷在了蓝思琳脸上：
“蓝……蓝……”
“蓝思琳！！！！！！！！！！！！！！！！！！！！！！！！！！！！！！！！！！！！！！！！！！！！！！！！！”
沈园的俏脸因为愤怒霎时变得通红！
“沈、沈姐姐，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说个屁啊！！！！”沈园闪电般探出手，抓住了高出她一个头的蓝思琳的领口，猛一记单手背摔，将蓝思琳在空中抡起一个圆，头朝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伴随着怪异的骨骼碎裂声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王记煎饼店，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沈园动作极为熟练地一个转身，骑到了蓝思琳的身上，左右勾拳双管齐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狠狠地捶到了蓝思琳的脸上。
“蓝思琳！！你出息了啊！！”
“姐姐……不是……爸爸……啊！！”
“偷偷一个人把我甩掉不说，还拿走了我的行李！！”
“爹……有原因的！！真的！你听我解……啊啊……”
“你知道我的衣服和钱全部都在包裹里吗！我找了你整整一天，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我知道……啊！！不！我不知道……”
“我包裹里的小锦囊呢？！你拿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舍予姐给我的东西！说要到了雾城才能打开的！肯定是你拿了！给我交出来！”
“没有！爹！我绝对没有拿！喔哦哦哦啊啊啊……”
“你跑得倒是挺快！背着那么大一个包在城外被我追了一晚上，撵都撵不上！”
沈园越说越气，愤怒地揪起了蓝思琳的耳朵。
“啊喔哦哦哦啊啊要死要死要死停停停停！爷爷我错了爷爷！我真的没有跑！你肯定是追错人了！”
“你竟然还敢狡辩！”沈园提起蓝思琳翻了个身，单膝压在蓝思琳后腰，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提起他双脚，猛地将蓝思琳整个人向后对折了起来！
“喀呲！”
“啊！！！！！！！！！！！！！！！！！！！”
……
……
“所以说，你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至于追杀你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咯？”
沈园拿起桌子上已经凉掉的一块煎饼，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而蓝思琳呢，则已经是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软软地瘫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时还发出奇怪的痛哼声。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现在先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沈园努了努嘴巴：“我才不要！”
“为、为什么？！”
沈园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海螺壳手串，说道：
“反正又不是我被追杀，你要是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大卸八块了那才最好！雾城明明那么好玩，煎饼超好吃，老板人也超好，其他的人也超热情的。”
“而且，”沈园一本正经地说道：
“舍予姐让咱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嘛！怎么可能刚来了就走啊？”
“嘁……”蓝思琳郁闷地支着头：
“这一天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地方肯定不简单，你要是不走，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
“你休想！”沈园毫不犹豫地打断。
“凭什么？！”蓝思琳不甘道。
“舍予姐让我看着你，你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呀喝！？”蓝思琳眉头高高挑起：
“什么舍予姐舍予姐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是谁啊！居委会大妈吗？我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沈园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蓝思琳的脑袋，按到了盘子里的煎饼上不停摩擦：
“你翅膀硬了啊？蓝思琳！刚才是不是揍得太轻了啊？”
“疼疼疼疼不是不是不是爹地停停停……”
橱窗里的老板汗颜道：
“没想到原来小老板和小姑娘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啊。”
角落桌子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不是！！”
沈园又抄起蓝思琳的头当做擀面杖在煎饼上滚来滚去：
“轮到你说话了吗？啊？！”
“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爸比停停停停停……”
“真是气死我了！”沈园终于放开了蓝思琳的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气鼓鼓地撑着头。
蓝思琳虚弱地趴在煎饼上，呐呐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太婆……”
折腾了蓝思琳大半天，又吵了这么久，沈园只觉得喉咙甚是干渴，不由抄起桌子上的大茶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
蓝思琳听到水声，便又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惊叫道：
“不能喝！”
“噗——”
被吓了一跳的沈园又把刚喝进嘴的水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去理会幽怨的蓝思琳，提着茶壶放到了橱窗前：
“老板，这水不干净，好像放坏了。”
老板吃惊地接过水壶，闻了闻，道：
“这壶的茶叶是今早刚放的，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坏吧？我都喝了一上午了，也没喝出什么嘛。”
沈园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诶？那我怎么感觉喝起来怪怪的？”
“没事，既然觉得怪就不喝，我给你倒杯开水。”老板笑呵呵道。
“谢谢老板！”
沈园捧着老板新倒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座位上，蓝思琳气若游丝地呐呐道：
“都说了不能喝，你还要……”
“噗——”
沈园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蓝思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神情满是生无可恋。
沈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杯子里清澈透明的白开水，又叫道：
“老板，这水味道还是怪怪的！”
“不会吧？这就是刚烧好放凉的开水嘛。”老板也诧异地取来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道：
“就是凉白开的味道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啊，我都跟你说……”
“真是奇怪了，”沈园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捧起那半杯水，完全无视了蓝思琳的存在，呐呐道：
“难道是我煎饼吃多了，味觉都坏了？”
“我都说了……这水里有毒……”
“噗——”
沈园再一次把嘴里的水喷到了蓝思琳脸上，惊叫道：
“你说什么？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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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2.过渡章无聊难取名 丑童兽偷懒瞎应对
“你说什么？有毒？！”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叫了出来，以至于店长王癞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慌忙问道：
“有毒？什么有毒？”
蓝思琳急忙揩去脸上的谁，按着沈园的头让她坐了下来，干笑道：
“没事店长，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瞎说的，您继续忙！”
蓝思琳又凑到一头雾水的沈园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要死啊？传出去吓到人怎么办？”
沈园慌张低声道：“可是你说这水里有毒耶！”
“唉……”蓝思琳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毒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七七小姐让他逃跑之际，确实有郑重其事地这么说过。
“总而言之，有人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喝雾城的水就是了。”
“咦——咦？！”沈园叫道：“可是我都渴死了诶！”
蓝思琳无奈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说起来，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竟然还真的可以喝出来水里面有问题啊？”
沈园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个医师好不好？”
“嘁……你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明明打人的时候就跟杀人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揍了！”
蓝思琳揉了揉脸：
“我现在没空跟你抬杠，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七七……
七七小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水里有毒？又为什么会知道被追杀的人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人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那么镇定……
对了，如果说不能喝雾城的水的话，那时候，七七她……
蓝思琳想起了七七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那时候，七七分明已经把喝进嘴里的茶渡进了他的嘴里啊！
想到这层，蓝思琳的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对沈园说道：
“喂！你快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沈园怒道：“我不叫‘喂’！”
“……爹，看病。”
沈园懒洋洋道：“那还用看吗，你肯定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低能。”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啦，烦死了，神神叨叨的。”沈园不耐烦地拖过蓝思琳的手，闭起了眼睛。
蓝思琳能够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通过沈园的手不断传递到他体内，就像是潺潺水流一般。
“左下肋骨轻度移位，多处重度淤青，腰椎受损，心律偏快，鼻骨断裂……”
“……停一下，那些由你人为造成的损伤就不用说出来了。”
沈园甩开了蓝思琳的手，嘟囔道：“那还有什么病嘛。”
蓝思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我真没病？”
沈园大大咧咧道：“你这个人有病，但是你身体没病。”
蓝思琳闻言，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确喝到了经自七七之口的雾城的水，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没什么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七七是在瞎扯淡逗他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园那妮子为什么又能喝出这里的水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七七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毕竟没有七七的话，自己早就死在那家客栈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又低声对沈园道：
“你现在，随便想个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老板的身体。”
“咦——为什么啊，好麻烦诶……”
“别管了，总而言之，快点照做！”
沈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里，对正在和面的王癞子说道：
“老板，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啊？”
王老板愣了愣，依言伸出了手，笑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就没事看看嘛，稍等哦。”
沈园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店长沾满面粉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店长惊异地喔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苏苏凉凉的？”
沈园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忽然扬了起来：
“咦——咦？！”
沈园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奇怪，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不断地咿呀乱叫，店长疑惑地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沈园才撤开了店长的手。
“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沈园听到店长说话，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这才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没什么！店长你……超健康的！绝、绝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哦！没、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沈园边笑边退，退到了角落里，拉起了一脸不解的蓝思琳就往门口走：
“老、老板……我就先走啦，有、有空再找你玩啦！拜拜！”
沈园强拉着蓝思琳一溜烟地从门口钻出去，跑没影了。
王老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呐呐道：
“难道我的手很脏吗？”
……
……
沈园一路拉着蓝思琳跑了老远，才在转进一个没人的巷道以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抓着膝盖，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啊？白痴吗！”
沈园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她抬起头来，灵秀的眼睛里竟是盈满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好可怕！”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沈园没头没脑地攥着蓝思琳的衣领甩来甩去，蓝思琳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蓝思琳无奈地按住了沈园的脸：
“你干嘛啊！有话就说啊！！”
沈园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被蓝思琳的一只手挤成了一块，叫道：
“老板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啊，你倒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啊白痴！”
“他他他他他不是人！！！！！！！！！！！！！！”
“……”
蓝思琳彻底沉默了下来，眼角不断抽搐，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园。
“你、你干嘛啊！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蓝思琳依旧没说话，看着气急败坏的沈园，眼底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沈园怒道：“老板他真的不是人，老板真的是鬼变的！！！”
蓝思琳这次不仅没有说话，更是微微侧过头去，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园猛地一拳砸进了蓝思琳的小腹。
“呃哦……”
“不要做出那种‘被身残志坚的智障人士感动到’的表情啊混蛋！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他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蓝思琳干咳了几声，缓过劲来，这才悠悠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吧！超可怕的对吧！你也想不到老板会是鬼吧！”
蓝思琳满脸鄙夷：
“我才没有在想这个，不要妄图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你同一水平线。”
“那你在想什么！”
蓝思琳顿了顿，慢慢说道：
“老板当然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沈园不满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别插嘴！”蓝思琳有些不耐烦：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和水有关。”
“既然你能够喝出老板店里的水不对劲，那就说明我得到的信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尽管我自己也好像喝到了一点雾城的水……”
“店里的水老板喝不出任何问题，而你却能喝出不对劲，有可能是老板心怀不轨，在水里下毒害人，所以才会在喝了明显有问题的水后说没有问题。不过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一来因为老板并没有害人的动机，二来老板自己也喝了水。所以这个假设可以直接无视。”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你这个白痴没准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喝出雾城的水里的微弱不同之处。当然了，这个假设也需要再验证。”
“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是，到底是整个雾城的水有问题，还是只是老板的煎饼铺里的水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缺少足够的信息，必须再做点什么，我才能有个靠谱一点的推论。”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嘟囔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嘛！”
蓝思琳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阵，看着沈园无辜的眼神，暗暗一笑，收敛神情，一本正经道：
“我们去喝水，然后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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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3.胸有奇谋，算命如今能救命 人无脉搏，雾城原来是鬼城？
雾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按照以往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头上戴着鲜花的姑娘挽着年轻小伙的臂弯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着可爱布偶服的寿司店员懒洋洋地靠在灯柱旁给路人派发着传单，路边的沧桑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奶茶店门前排起了长龙，穿着球衣的帅气短发女生仰头灌下了大半瓶矿泉水。
街道上的每时每刻都和以往有着些微的不同，却又始终是那片不变的街道。
热闹，安宁，祥和，毫无违和感。
除了街边算命的。
算命道士这种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江湖职业重新在街道上出现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算命的不是戴着墨镜的神叨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更奇怪的是，偏偏这个小姑娘全没一点江湖术士的高深模样，反倒是面色青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路过的人稍有靠近都会把她吓得一阵哆嗦。如果不是地上的几行粉笔字说明了她的身份，大概只会被路人误以为是上街乞讨的。
不过地上的粉笔字写的不是“穷苦学生卖身葬父”，也不是“差5快钱回家”，而是“鬼谷神算，免费算命，姻缘财运，生男生女，应有尽有，无所不知”。
最奇怪的是，偏偏这种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还带着个揽客的托儿！
“来来来啊，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鬼谷神算子第628代徒孙现场算命，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算准也不要钱！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
蓝思琳极为入戏地干着揽客的活计，在大街上高声呼喝，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畏惧得敬而远之，蹲在一旁的沈园已经羞耻得耳根泛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面去，假装不认识身旁的这家伙。
“这位先生，我看你面有福相，想是命中注定今日会得高人指引，要不要来咱这儿算上一卦？”
蓝思琳热情地拦住了匆匆走过的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那满身大汗的上班族尴尬地望了望手表：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时间……”
“来来来先生，这边请！免费算卦！包您满意！”蓝思琳不由分说便拉着那名上班族来到了沈园面前。
“都说了我赶时间，我还有个客户要……”
蓝思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沈园呵道：
“喂！干活了！有客人了！”
“呃……啊！哦……”沈园抬起头来，愣了好一阵，才仓皇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朝那名上班族鞠了一躬：
“你你你你好！我我我就是算命的，鬼谷子是我的学生……不对！我是鬼谷子的师傅……不不不是……我的学生是鬼谷子……”
蓝思琳狠狠拍了一下沈园的后脑勺：“鬼谷子是你的师傅！”
“对对对！”沈园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鬼谷子是我的师傅！！”
“认真点！”蓝思琳神情严肃地朝沈园努了努嘴，便又跑到别处拉客去了，徒留不知所措的沈园一人在原地发怔。
“那个……”尴尬不已的上班族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啊！啊！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这就给您算命！”沈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那上班族鞠躬赔不是：
“请请请问您要算什么？”
“呃，我比较赶时间，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我明白了！请你把手给我！”沈园立马毕恭毕敬地应道。
“呃，好……”上班族慢吞吞地犹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沈园握住了那人的手臂，闭起了眼睛，没过一阵，小巧的面庞便变得煞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上班族的手，又是猛一阵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麻烦你了！呃……诶……那什么，你超健康的！花、花开富贵！”
沈园的后脑勺又猛遭一个暴栗，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回来了的蓝思琳纠正道：
“是大富大贵！”
说罢，蓝思琳便没再理会委屈巴巴的沈园，对那名一头雾水的上班族笑呵呵道：
“客官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祝您生意兴隆，马到成功！您慢走！”
上班族木讷地依言转身边走，还呐呐着：“莫名其妙啊……”
那人前脚刚走，蓝思琳便拉过身旁的一名怯懦的少女，赔笑道：
“小姐这边请！”
穿着学生服的眼镜少女几乎是小奶猫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蓝思琳提溜到了沈园跟前，而沈园仍自傻站着眼神涣散瑟瑟发抖，蓝思琳毫不犹豫又是一记暴栗敲在了沈园的头上，清脆的响声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蓝思琳趾高气昂道：“小圆子，赶紧给我好好接客，听见没？”
沈园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反驳，连声道着“对不起”，待到蓝思琳把目标转移到街上的路人离开以后，又转头去问那怯生生的眼镜少女：
“你、你好！我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要算什么？”
眼镜少女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忐忑地绞着手指，眼神游移，犹豫了很久都不敢开口，似是被沈园传染了紧张的情绪。两人尴尬地沉默对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空气都要开始凝结了。
沈园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请……请你把手递给我！”
“啊……啊！好……”
眼镜少女下意识地便依言伸出了手，沈园握住少女的手臂，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铁青，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是惊惧到了极点。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又是猛地一阵哆嗦：
“啊！没、没有！没什么问题！绝——对没什么问题哦！你你你的身体超级棒的！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哦！”
眼镜少女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其他？”沈园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早已将蓝思琳事先教过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你、你有些低血糖，请千万要多运动……多……多吃点饭！”
眼镜少女愣了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朝沈园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没……”沈园正要说点什么，神出鬼没的蓝思琳忽然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沈园毫无仪态地尖叫了两声，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蓝思琳笑嘻嘻道：
“怎么样，大师？是不是给这位小姐算过姻缘了？”
“诶？”
“诶？”
沈园和少女同时惊呼了一声，那眼镜少女的脸上顿时变得嫣红。
蓝思琳又继续问道：
“大师，我看这位小姐颧骨平滑，面型标致，眉宇间又有桃花隐现，是不是要有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诶？”
“诶？！！！”
沈园似乎终于领会了蓝思琳的意思，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对……桃花运！你一定会有桃花运的！”
少女深深低着头，搅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舒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要问什么啊？”
蓝思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后的新鲜空气，莫名感叹道：
“盛夏，微风，制服！啊！这是青春的味道啊！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啊！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正说着，他的态度又骤然一转，嫌恶道：
“除了你以外，钢铁暴龙兽是不会有少女心的。”
沈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蓝思琳！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便又听见蓝思琳那贱气满满的招呼声：
“大妈，这边请！”
“诶——诶？！！！！！！！！”
……
……
雾城空荡荡的巷道里，一名可爱的小姑娘正瘫软在墙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摆上了餐盘的叫花鸡。
“给。”
蓝思琳往不省人事的沈园怀里丢了一瓶矿泉水，沈园机械般地拧开了瓶盖便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
蓝思琳见状，这才安心地拧开了手里的另一瓶矿泉水：
“有水喝的感觉真好啊！”
自打从煎饼店出来以后，蓝思琳已经拎着沈园在雾城的北区逛了大半天，把沈园当做了人形试毒机，流连于各处的咖啡馆，茶馆，奶茶店，便利店，沈园喝进嘴里又喷出来的饮料不计其数，惹得店家们白眼一片，而后便是拉着沈园到处“算命”的插曲了。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探查之后，蓝思琳总算总结出了一点头绪，咖啡馆茶馆奶茶店的饮品里都让沈园喝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唯有便利店的瓶装水是正常的。
“……这就说明了，出问题的，极有可能是雾城的自来水。无论是咖啡还是奶茶，制造的过程中都是需要用到水的，这些水和便利店的水的不同便在于此。没有什么店家会无聊到用瓶装水来泡茶，所以，凡是会用到自来水的饮品，都有问题。”
蓝思琳总结完以后，又问道：
“所以了，你的‘算命’结果是怎么样？”
沈园猛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对……对了！”
沈园的面色苍白：
“雾雾雾雾城里的人，全部都是鬼耶！！”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我们至少也检查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脉搏吗？”
“对啊！超可怕诶！蓝思琳，我们还是快跑吧！”
蓝思琳虚着眼道：“某人不是还说过不完成舍予姐交代的任务是不会走的吗？”
沈园叫道：“比起这个，当然还是保命要紧啊！”
蓝思琳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确认。”
如果说，整个雾城的居民都没有脉搏的话，那七七岂不是也没有脉搏？
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好像和她……
还有就是，今早追杀自己的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也没有脉搏吗？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难道是虎爷？……
“但……但是……如果那群鬼真的把我们吃掉了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头断掉了也能继续走路，还咿咿呀呀怪叫啊？”
沈园没头没脑的烦恼打断了蓝思琳的思绪，蓝思琳无奈道：
“你说的是丧尸不是鬼，都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片。而且，雾城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害你。”
“为什么啊！”
蓝思琳一本正经问道：
“鬼是人死了以后变的吧？”
“唔……应该是吧？我不知道诶……”沈园嘟囔。
“如果那些鬼把你害死了，你岂不是也变成了鬼？到时候你们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沈园眨巴着眼睛皱眉沉思了好一阵。
“咦——咦？！”
“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了！”
蓝思琳郁闷地捂住了额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槽沈园好糊弄的程度，无奈道：
“本来就不可怕。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况且，煎饼老板还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鬼啊鬼啊地冲着人家乱叫吗？”
“唔……也是哦……”
蓝思琳又问道：
“你确定一点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沈园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种症状，我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会有治疗的方法嘛……就算要一点一点试药方，也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来不及啊……我又没有碧落黄泉……”
蓝思琳皱了皱眉头：
“碧落黄泉？那是什么？”
沈园大大咧咧道：
“就是一个水属性的异人都知道的传说啦，好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制造出万能药一样的圣水什么的，不过碧落黄泉本身的意思就好像是‘天上的黄泉水’之类的，听上去就知道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嘛。”
蓝思琳叹道：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出雾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再另做打算。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现在估计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中毒了，你把检查过那些人的身体状况给我仔细地描述一下……”
“等等！”沈园忽然插嘴道：“为什么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啊？只要不喝自来水就好了啊，总有人不喜欢喝咖啡奶茶，然后在家喝瓶装水的吧？”
蓝思琳的表情很是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用脑子思考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死啊！”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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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4.证猜想蓝酱重投虎穴 缺心眼沈园喜成捧哏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沈园撅起了嘴：“难道不是吗？”
蓝思琳冷冷道：
“你太低估自来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了。”
“在日常生活里，至少是饮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食物的制造过程是不需要用到自来水的。煮饭需要用到水，洗菜也需要用到水，泡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西式快餐店，饮料中的冰块也是过滤水制成的。基本上，除非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否则都会或多或少地食用一小部分的自来水。除非是那些一日三餐都靠便利店的密封饭盒还有饮料解决的死肥宅，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喝到自来水。”
“甚至我们今早吃进去的煎饼，其制造过程也绝对离不开自来水。和面的时候……也是要加水的。”
沈园闻言，吓得跳了起来：
“啊！那样的话，咱俩不就都中毒了吗？会死诶！真的会死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虚着眼道：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你第一个检查的人不就是我吗？你自己也说了我一点屁事都没有……”
“诶……诶？！为什么啊！明明你也有吃煎饼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
“肯定还是因为煎饼啊。既然你自己都吃不出煎饼有问题，那就说明煎饼的制作过程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阴差阳错地避免喝到了雾城的自来水。”
沈园夸张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醒悟道：
“对耶！老板教过我和面来着，他和面的时候放的确实不是自来水，是一大瓶的苏打水，还很认真地跟我说，这样的面用来做煎饼才会好吃什么的……”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拍了拍胸脯：
“得救了得救了……”
蓝思琳又道：“所以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再跟我仔细描述一下中毒的人的情形。”
“唔，”沈园稍稍回忆了一阵：
“我记得，那些人除了没有脉搏以外，身体里的‘死气’也特别浓郁，而且浓郁的程度好像都差不多……”
蓝思琳皱眉道：“‘死气’？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沈园嗔道：“你才鬼东西！不要打断我！死气就是死气，我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身体里流动的各种各样的气息，那种黑乎乎的就是死气。越是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死气就会越浓郁，最气人的就是，你这个混蛋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这就是你一天到晚暴打我的理由吗？”
“反正啊，一般来说，死气浓郁成那样，是怎么样都救不活的了……虽然街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是再怎么支撑，也撑不到四天了……”沈园的语气有些失落。
“四天吗？”蓝思琳下意识应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四天后就是八月十九……”
“咦——咦？！！！！！！”
沈园猛然叫了一声，把蓝思琳惊了一跳。
“八……八……八月十九？！！！！”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蓝思琳无奈道：“八月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失神呐呐道：“八月十九……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剑魁大叔他……”
“啊！”沈园惊道：“难道说，剑魁大叔也已经中了毒，所以才会被预告在十九号就会死掉吗？！”
蓝思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些什么？剑魁……你是说‘蜉蝣’里面的‘八魁’之一吗？”
“是了！是他！就是剑魁大叔啊！”沈园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大叔他……大叔他对我超级好的，陪我聊天，还要请我吃烤鸡，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喝到了雾城的水了吗？啊！怎么办啊！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按住了沈园的脑袋：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思琳沉思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剑魁出山的事情我今早也有所耳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情，‘蜉蝣’组织的这八个神秘人，每一个的来头都吓人的要死，就算你说的那个剑魁真的中毒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挂掉，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凌乱的线索在蓝思琳脑海中快速穿梭。
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
七七。
追杀自己的神秘人。
未曾露面的皆破先生。
雾城的水。
剑魁……
八月十九……
“喂，”蓝思琳忽然说道：“把你遇到剑魁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沈园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天你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甩掉了，我回过神来就到处找你啊。后来看见你跑出了城外，我就追了你大半夜，在荒郊野岭里绕来绕去的，莫名其妙就绕回了南城门，就见着剑魁大叔城外面坐着……”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等等，我根本就没有被你追……”
沈园道：“你还敢耍赖？！难道那天我看到的棕毛猴子还是假的不成？”
蓝思琳道：“先不管这个，你说你一直在追我，然后回到了南城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呐呐道：“我记得，咱俩刚进城那天，是从北城门进的吧？”
“是呀，然后咱们就去了煎饼店嘛……”
“你继续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呀，我就跟剑魁大叔聊了会儿天，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为有什么大高手在等着他，还在剑上留下了‘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八个大字，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高手要找他决斗，分明是有人想要毒死剑魁大叔……”
“在剑上……哪来的剑？剑魁的剑？”
“唔，不是啊！”
“那是谁的剑？”
“好像是一个叫做什么‘星河剑’的人的剑，那把剑老沉了，剑魁大叔把他杀掉以后，还好好地把人埋了，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剑魁大叔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跟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是无冤无仇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蓝思琳接话道：“是‘陨铁剑客’，余任侠。也是‘蜉蝣’的成员。据说也是异人，却因缘际会地得到了一把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唤为‘陨铁星河剑’……白日持剑四处游历，晚上抱剑而眠，剑术相当了得，名气可谓不低。”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蓝思琳语气嚣张：“出来混，总要了解一点江湖消息的，更何况小爷我天资聪颖，哪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一般都活不过三集……喔呃……”
蓝思琳吃痛地捂住了肚子，额头瞬间飙出冷汗，沈园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手又问道：“那个余任侠是坏人吗？剑魁大叔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他用剑而已吗？”
蓝思琳慢慢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道：
“没错，余任侠算不上什么坏人。剑魁杀他的原因没有别的，就只是因为他用剑。”
沈园苦恼道：“哎，真是没办法理解。”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蓝思琳平静道：
“剑魁的为人向来如此。全天下用剑的都是他的敌人，所以全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极道者’，可以为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理由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家伙，我估计大概连七情六欲都没有，这辈子就只剩下剑了，既可怜又可怕。”
沈园闻言，沉默了一阵，幽幽道：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一辈子不都会很不开心吗？”
“谁知道呢，”蓝思琳耸了耸肩：“或许对他来说，有朝一日能够死在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剑下，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可是……他十九号前就会被毒死了耶！”
蓝思琳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剑魁忽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打破一贯的规律也要留到八月十九号……十九号又恰好是全城的人毒发的日子，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样啦！我一点都不明白啊！”沈园烦恼地抱着脑袋。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我总觉得，这跟雾城的皆破先生绝对脱不了干系。”
“诶？皆破先生？谁啊？”沈园好奇道。
“你不知道皆破先生？”
“我怎么会知道嘛，你这人奇奇怪怪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蓝思琳叹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整个208区，整个雾城，都是皆破先生的。”
“就是说那个什么皆破先生，是这里的城主咯？”沈园问道。
蓝思琳道：“不仅如此。如果只凭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皆破先生的存在，比起城主，更像是雾城的某种信仰或者神祗。”
“神祗？他还是个神仙啊？”
蓝思琳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就算皆破先生不是神仙，在雾城人的心里也大抵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每个人都对那个皆破先生敬仰的要命，甚至这座城市能像现在这般繁华，都全是皆破先生的功劳。”
蓝思琳继续道：
“然而，最诡异的是，尽管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仰皆破先生，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的真面目。”
“诶……真厉害啊！”沈园莫名地有些兴奋：
“听上去就感觉是什么超厉害的角色耶！不过这个皆破先生和剑魁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蓝思琳问道：“你觉得像皆破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吗？这么大规模的自来水系统投毒，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每个城市的地下水系统都有着严格的安全防护，所以说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有人说是皆破先生亲自下的毒，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诶……诶？！为什么啊？皆破先生不是雾城的城主吗？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人啊？”
蓝思琳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以剑魁的能耐，想来也不会轻易中毒，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剑魁的话，在自来水系统中投毒确实是有效而隐蔽的方法之一。”
“咦！！！那岂不是要为了剑魁大叔一个人而害死全城的人了吗？这个皆破先生这么残忍啊！！他跟剑魁有什么仇吗？！”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蓝思琳无奈道：
“都说了这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必须再想办法确认才行。”
沈园一脸茫然：“确认什么啊？”
蓝思琳不假思索应道：“当然是确认城里人中毒是因为喝了自来水的猜想了。”
沈园疑惑道：“那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就咱俩没喝水，而且咱俩也没事啊！”
“当然不是了。”
“诶？为什么！”沈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了。
“你没有删除变量。”
“哈？你在说什么？”
蓝思琳叹了口气，解释道：“且先不说我喝了一点自来水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检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就咱俩没事？”
“是啊！”
“那咱俩没事的原因是什么？”
沈园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吗？”
蓝思琳道：
“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和雾城人的不同点，除了咱俩没喝自来水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俩都是外来人，其他中毒的都是雾城本地人。”
沈园叫道：“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咱们算命的那些人里面没有外地人？”
蓝思琳随口应道：“我当然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你你你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没脑子的白痴？”蓝思琳鄙夷道。
“咦——咦！？”
蓝思琳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没有中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因为你也确实能够尝出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但是基于我阴差阳错地喝过一点自来水却依然没事，所以也不能否定另外一个推论：不是雾城本地人的话，就不会中毒。”
“那……那怎么证明啊？”
“很简单，”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朝着巷口走去：
“找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检查一下……或者是找一个没喝过雾城自来水的人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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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5.再按脉搏，偌大城中几人是鬼？重游故地，赌场门前她是阎王
什么样的人，才会喝不到雾城的自来水呢？
两人离开了巷口，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问了一圈，竟到处都不见一点外地人的影子。而后蓝思琳便又找来了两套斗篷，和沈园一人一套披在了身上，乔装打扮一番后兜兜转转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园的斗篷不合尺寸，长长的一截快要拖到了地上，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你到底要干嘛啊，古古怪怪的，热死了……”
蓝思琳低声道：
“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头压低点，这里是南城区，也就是我被人袭击的地方，谁知道那群要人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又出现。”
沈园不满道：“明明是你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
蓝思琳虚着眼道：
“麻烦你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无依无靠的穷叫花子，能有什么本事惊动一群怪人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我的小命？整个雾城里唯一跟我有矛盾的只有赌场里的虎爷，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赢光了人家的钱，你可是把人家整个赌场都砸得稀巴烂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诶……？！是这样啊……”
沈园有些似懂非懂：“那我们又回到南边来干嘛？”
“当然是找人。”蓝思琳毫不犹豫。
“找人？找什么人？”
“找没喝过自来水的人。”蓝思琳看了看沈园，忽而眼睛一转，“真要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没喝过水的人也可以。仔细想想，你发现雾城的水里有问题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没喝过自来水的人……啊！难道说，你在这边认识了一些足不出户，只吃便利店盒饭还有饮料的死肥宅吗？”
蓝思琳否认：“当然不是。”
“诶？诶？！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们去赌场。”
雾城的赌场只有一个。
虎爷的雾都赌城。
已经是一片狼藉，状若废墟的赌场里面，许多员工仍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垃圾，计算着损失，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当赌场的门口走来两名披着斗篷的怪人时，他们都没有留意到。
蓝思琳拉住了一名拿着扫把路过的保安，笑嘻嘻道：
“嗨！”
那保安看到脱下了兜帽的蓝思琳，吓了一跳，怒喝道：
“怎么又是你！”
保安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安保，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发现那个害得整个赌场都输得一干二净的混蛋竟又不请自来，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将蓝思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你他娘的还有胆子过来？你这个丧门星！”
“大伙儿先什么都别管了，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吧！”
“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咱们也不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得收拾！”
“天杀鬼打的混账玩意！”
“打死他算求的啦，没什么关系的啦，老大不会发现的啦！”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蓝思琳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蓝思琳笑呵呵道：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着，蓝思琳又一把提过身后的沈园，塞到了身前，摘下了她的兜帽：
“喂！快给人家道歉，瞧瞧你弄的什么东西。”
众人看清了沈园的脸蛋，愣了一阵，怪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纷纷后退：
“是那个砸了赌场的疯婆子！”
“阎王爷又来啦！”
“怪物……怪物！！又是那个怪物！”
“大家都小心点！！快离她远点！！”
沈园的脸蛋吓得青白，一副魂魄都要升天了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过度而晕厥过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支长长笛子，毫无章法地来回乱挥咿呀怪叫：
“你你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鬼，你们不要害死我，不然我也变成鬼了大家都好、好尴尬的……”
当沈园抽出那支笛子的时候，那群身体健壮的大老爷们又是猛地一阵怪叫，都快要贴到墙角去了，仿佛是动物园的老虎看见了驯兽师的鞭子，又仿佛是山贼看见了官兵的军旗，鼻涕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蓝思琳望了望沈园手里那根精致古朴的长笛，又瞟了一眼中间虎笼上那触目惊心的凹痕，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没想到这妮子竟然是用这根笛子来敲人的……这玩意儿得有多硬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按住了沈园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将她提溜到了身后，沈园全程都在闭着眼忙碌地把手里的笛子甩来甩去，嘴里还在说着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抽筋玩具。
“行了行了，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别吓着人家。”
蓝思琳又转过身来，高声道：
“各位爷，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想要找虎爷问些事情，虎爷现在不在吗？”
零零散散躲到了赌场各处的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一人应道：
“虎爷早就不在的啦！虎爷很忙的啦！隔天才会来赌场一次的啦，虎爷经常亲自要出城办事的啦！”
蓝思琳诧异道：
“为什么是虎爷亲自出城办事，你们这些小喽啰不用帮忙跑腿的吗？”
又有一人应道：
“虎爷是俺们皆破先生的心腹，要办的事哪是咱们能插手的！”
“对的啦，咱们雾城人从来都不出城的啦！”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从来不出城？为什么不出城？”
“出城有什么好的！雾城里就是世外桃源，犯得着到处跑吗？”
“就是嘛，而且据说噢，雾城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的咯，要运气好好才能碰见的，如果白天出去了还不回来，晚上起雾以后，第二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啦。”
蓝思琳闻言，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话锋一转：“虎爷不在就算了，我还有些事想向各位请教一下，你们这里有谁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的吗？”
赌场里的众人又互相望了几眼，有人道：
“我们都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了，哪有空吃饭喝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蓝思琳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光头：
“请你过来一下。”
那光头犹豫了一阵，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他身体十分壮硕，说起话时却有些娘娘腔：
“你要干什么的啦？我告诉你，在皆破先生的地盘不可以打人的咯，打人要出事的咯！”
蓝思琳赔笑道：“不打人，不打人。”
说着，他又把身后眼泪汪汪的沈园提溜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喂，干活，检查一下。”
沈园带着哭腔：
“麻……麻烦你把手给我看一下！”
那光头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来，被沈园冰冷的小手握住手腕时又是一阵“哎呦”，把沈园吓了一跳。
“怎么样？”蓝思琳问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问题真的是来自雾城的地下水系统的话，那么皆破先生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七七之前也说过皆破先生应该很喜欢雾城的居民，看上去并不存在害人的动机，难道他和剑魁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
“蓝思琳……”
沈园忽然插话，她瑟瑟发抖，面如金纸。
蓝思琳诧异道：“你干嘛？”
沈园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那光头的手：
“他……他也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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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6.事态紧急，卧槽这还不跑路？情关生死，娘的此番要救人
“你说什么？！”
蓝思琳如遭雷殛。
“他虽然没有死气，但是也还是没有脉搏……”沈园怯懦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脉搏。
为什么没有脉搏？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
这个人确实没有喝到雾城的自来水，情况应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脉搏？
难道只要是雾城居民，都会没有脉搏？
……这不可能，自己一定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一定有什么遗漏了的信息，除了雾城的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接触了什么除了水以外的东西，才会没有脉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七，刺杀自己的神秘人，雾城的水，剑魁，皆破先生，八月十九……
“……喂！你在想什么啊！你是被吓傻了吗？呆子！”
沈园拖着失魂落魄的蓝思琳离开了赌场以后，蓝思琳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沈园气恼地拧了一下蓝思琳的手臂，蓝思琳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
现在的蓝思琳一反常态，没有吃痛地夸张尖叫，也没有和沈园拌嘴，仿佛是陷入了非常失落的情绪当中。无论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发现了雾城自来水的问题，之前的蓝思琳都一直能够用非常吊儿郎当的轻松态度应对，可是当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测时，他便表现得异常低沉。
丝丝缕缕的恶心感萦绕在他的心脏，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极危险的事情将会在未来发生，他就像是一颗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棋子，无意间被牵扯进了一张浩大的棋盘之中，看不穿事情的真相，被无形的线索牵扯着蒙头乱窜，渐渐堕入无边黑暗。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逃吧。”
“哈？”沈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蓝思琳眼神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逃吧。逃出雾城，继续走，走去别的地方，或者是回世隐乡……怎么样都好，不要再牵扯进雾城的事件里了，本来这件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中毒的也不是我们，八月十九号要死的也不是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还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两个惹得起的，到现在我都对追杀我的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不行！！”沈园忽然叫道，表情很是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中毒了耶！他们都会死的！煎饼店老板会死的！漂亮的戴眼镜的小姐姐也会死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
蓝思琳问道：
“你有什么解毒的方法吗？”
沈园被蓝思琳冷冰冰地呛了一下，愣了一愣，才道：
“老实说，我连他们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状况，但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治不好呢？”
蓝思琳冷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叫嚣着满街都是鬼，要快点跑掉的不就是你吗？”
沈园不甘示弱：
“但是，告诉我他们不是鬼的，不也是你吗！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医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医师都绝对不可以放任危在旦夕的病人不管不顾的，就算没有治好的希望，也要想尽办法让病人恢复！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快要死掉了，却连尝试着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医师啊！”
蓝思琳怔住了一下，恼怒道：“你才刚来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混蛋！”
“当然有了！”沈园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回应了：
“我喜欢剑魁大叔，他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烤鸡；我也喜欢煎饼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很善良，总喜欢对着我笑；我也喜欢找我算命的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还有啰啰嗦嗦的欧巴桑，虽然一直在算命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可是对我很热情……总之！对我好的人，善良的人，我都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所以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去救他们，就算他们不需要我来救也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对啊，白痴！！！！！！！！”
沈园越说越着急，眼睛里都要溢出泪花来了，偏偏还不肯示弱，狠狠地盯着蓝思琳，一副要把他活活瞪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妮子，在关键时候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来？而且促使她说出这么认真的话的，不是知交朋友，也不是亲人，偏偏就只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蓝思琳呢？他有“喜欢”的陌生人吗？
是有的。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躺在身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和他共抽一支烟斗，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临别一吻的女人。
七七现在可还安好？神秘人刺倒了她的保镖，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喝下了茶馆的茶，她会不会也在八月十九日那天死去？
一连串的，蓝思琳曾经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在沈园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自白之下，仿佛决堤的洪水，向无助的蓝思琳涌来。
倘若自己就这样逃开，是否就等于放弃了七七的性命？
如果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到底是帮助她还是为她陪葬？
蓝思琳忽然很生气，他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疯女人！”
沈园从来没见过蓝思琳凶巴巴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没什么气势地冲他吼了回去：
“你这个笨猴子！”
蓝思琳一把扯过沈园的袖子：“跟我来！”
沈园竭力抵抗着蓝思琳的拉扯，叫嚷道：“我才不要走！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你放开！”
“没有要你出城！白痴！”
蓝思琳回过头来吼了一声，恼怒道：
“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诶……”沈园呆住了：“我们去城主府干嘛？”
蓝思琳冷冷道：“当然是去找皆破先生。”
“咦——咦？！你不是说，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诶……可……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
“突然就要去见皆破先生……是要问什么啊？而且这样子不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皆破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真的是……”
蓝思琳脚步一顿，慢慢道：“现在去找皆破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
“诶？为什么？”
“因为咱俩砸了他的手下的赌场。”
沈园惊诧道：“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不会。如果他真的有心弄死咱俩的话，昨晚就动手了。”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蓝思琳又拎着沈园继续走了。他平静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见到皆破先生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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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7.亲自赴会蓝酱耍帅 成吉祥物沈园懵逼
蓝思琳和沈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
随便找哪个路人问上一问，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市最中心的方向指上一指，没过多久，两人便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门前。
城主府的建筑样式极为显眼，区别于周围的其他建筑，整体看上去便是一座古代的府邸大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栋装修精致的典雅小楼。府邸的大门完全是向外敞开的，似乎丝毫不介意任何人随意出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会破坏城主府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是皆破先生的府邸。
也从来没有人见到皆破先生从府邸之中走出来过。
这种随意潇洒的建筑和风格，给了沈园和蓝思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恍然间仿佛就像是走进了世隐乡里，林舍予每日绣花的那一栋小楼。
只是相较而言，城主府要比林舍予的小楼繁华的多。
两人径直走进了小楼之中，方才看见候在楼里的一名清秀婢女，婢女极为谦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大大方方说道：
“两位客人，皆破先生不喜见客，还望谅解。”
蓝思琳沉声道：
“请你代为转告皆破先生，就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知道一些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
婢女又施一礼，轻飘飘地走上楼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复又行下楼来，恭敬道：
“两位楼上请。”
蓝思琳和沈园面面相觑，沈园压低了声音讶异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蓝思琳面不改色，从嘴边轻轻挤出一句“见机行事”，两人便忐忑地随着婢女走上了楼梯，二楼往上都是藏书阁般的所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陈放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古怪书籍，还有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坛坛珍贵的烟草，此外还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石珍玉。婢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止，径直领着两人走到了七楼的大厅。
大厅甚是空阔，只有东边摆上了一张檀木卧椅，前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巨大的木桌之上，静静横陈着一座支架，驾着一支极长的烟斗。厅里云雾缭绕，想是桌上的烟草燃烧所致。烟雾看上去虽浓郁，却并不呛鼻，反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蓝思琳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烟。”
“确实是好烟。”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觉原来南向的窗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本在凭窗眺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慢慢地穿过云与雾，走向了蓝思琳和沈园。
那是一个浑身皆白的男人。
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额头扎起一条纯白色的发带，一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柔软白衣，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鲜明的锁骨，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打着赤足站在两人对面，唯有足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带。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洒脱不羁的轻烟。
男人轻轻歪着头，插着裤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道：
“我素来最喜烟火，世间的名贵烟草都放在了这座小楼里，你们若是有喜欢的，不妨挑上几种随意拿去。”
沈园好奇道：“咦……你就是皆破先生啊？”
俊逸的白发男子笑道：“我看着不像吗？”
沈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嘿嘿……我还一直以为皆破先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什么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皆破先生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魔力，淡淡说道：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皱眉问道：“你们知道关于雾城的水的事？”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们是昨天才来到的雾城，我旁边的这个家伙是个医生，恰好喝出了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后来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大概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现在雾城的地下水系统多半已经被投入了某种毒素，具体是什么毒素，应该如何化解都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只是所有喝过雾城的水的人都会中毒，并且在四天内，也就是十九号毒性发作。”
白发男子叹道：“这些我大抵都是了解的。”
蓝思琳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如果是皆破先生的话，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些。”
皆破先生道：“如果你知道我知道这些，那么你特意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想要问一些别的事情。”
蓝思琳道：“确实如此，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信息。”
皆破先生闻言，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很有趣。”
蓝思琳道：“我有不有趣，和咱们的这场交易并没有什么关系。”
皆破先生道：“如果是这样，你我的这场交易，和什么有关系？”
蓝思琳道：“对皆破先生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你找出毒害雾城居民的罪魁祸首；对我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我弄明白正在威胁我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打哑谜，听得沈园云里雾里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却又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丝毫不敢插嘴。
皆破先生道：“这确实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你想要问什么？”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认识我们两人？”
皆破先生笑道：“昨夜里，雾城发生了三件大事，我也略有耳闻。”
蓝思琳点了点头，又问道：“有皆破先生管辖的雾城，绝对不可能有当街杀人的事件，此事当真？”
皆破先生道：“我会尽全力维护雾城的秩序，在雾城里杀人破坏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蓝思琳又问道：“皆破先生可知道近来入城的外地人有多少？”
皆破先生道：“雾城地形奇如海市蜃楼，能寻到此处的旅客每日也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与城外剑魁有什么恩怨？”
“我近十年来深居简出，不曾与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更何况与剑魁结仇？”
蓝思琳又问道：
“皆破先生可知道在八月十四号之前，城里可曾出现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把手从裤兜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鼻子，仔细沉思了一阵，方才摇了摇头：
“在八月十四号之前确实没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的手同样很白，手指线条分明，细嫩得就像初生婴儿的手掌。蓝思琳眉头皱了皱，叹气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皆破先生，剑魁留在城外不肯离去的原因。”
皆破先生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哦？你说。”
蓝思琳冷冷道：
“剑魁在进城诛杀陨铁剑客之后，发现陨铁剑客的剑上留下了八个字……‘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皆破先生眉头骤然紧皱，来回踱步一阵，蓦然仰天长叹：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
蓝思琳点了点头，没再说多一句废话，弯腰道了一声“告辞”，便领着一脸迷茫的沈园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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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8.小瘪三片言破天机 二百五只身赴鬼城
两人与皆破先生会面的时间仅有不到五分钟，蓝思琳便领着沈园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园呼了一口气，疑惑道：
“你怎么净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我感觉好像跟雾城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听不懂啊……”
蓝思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那个皆破先生怎么样？”
“哈？”沈园茫然道：“什么怎么样？看起来还蛮帅的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蓝思琳摇了摇头，道：
“我们先出城，有些话必须要出城才能告诉你。”
“诶？为什么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沈园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惹来了蓝思琳极其嫌恶的眼神：
“别看了，没有人会对你这种呆子感兴趣的，还跟踪你……可笑……”
沈园恼羞成怒：“蓝思琳！你找死吗……”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便放慢了脚步，散步般地慢悠悠穿过了雾城的街道，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互呛，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轻松的正轨。蓝思琳对皆破先生、雾城的水之类的沉重话题只字不提，天真的沈园也被蓝思琳的贱嘴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刚从世隐乡出发的时候，蓝思琳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的，不过那个行李包早就在蓝思琳甩掉沈园去赌场寻欢的时候弄丢了，所以蓝思琳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新的背包，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密封的零食和水，美其名曰“应灾囤积”。
从外地来的两名年轻男女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旅客，享受着雾城的夕阳和天边烧红的云霞，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偶尔伴随着沈园恼怒的骂声和蓝思琳的痛叫声，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漫步到了北城门外。
蓝思琳寻了处城外的古旧凉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叹道：
“累死了，歇会儿再说。”
沈园白了蓝思琳一眼：“莫名其妙！”随后便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包裹甩到了长椅上，解开包裹摸索了一阵，翻出了几颗牛奶糖，拿出一颗丢进了嘴里，抱着膝盖，倚着椅背，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蓝思琳仰靠在柱子上，斜乜了一眼沈园夕阳下的侧颜，轻轻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两人自打进了这座雾城以来，最平和宁静的一个下午。
蓝思琳也似是真的有些累了，没有再和沈园吵嘴，两人都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一天结束前最后的静谧。
再晚些的时候，太阳三分之二的轮廓都沉进了山里，不再刺眼的光芒照应着天边的云彩，晚霞被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暑气也逐渐消退，有清凉的微风自林中起，拨撩着沈园额间的刘海，沈园呆呆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从腰间取出了那根古朴精致的笛子。
笛子通体雪白，说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晶莹而柔和。大半个月来，沈园和蓝思琳走过了无数地方，翻山越岭，在深山野林里穿行，感受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无论去到哪里，沈园的腰间都总会别着那一支笛子。
不过她从来不吹。所以蓝思琳经常会笑话她只是拿着根笛子来装逼。
只是这次，沈园真的把那支好看的笛子放到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旋律很简单，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简单，安静，却令人动容。悠扬的笛声在空气间摇曳，荡荡悠悠地传遍了整片山林，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蓝思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打动了，恍惚间竟有了一丝酒后的醉意。随后，他又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真难听。”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向面门，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样雪白的物什旋转着冲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蓝思琳在一声惨叫中翻倒在地。
雪白的笛子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沈园手里。沈园的脸蛋气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有种再说一遍！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条形的红印，他悲愤道：
“你刚才是真的打算用笛子打爆我的头吧？！混蛋！”
沈园嫌弃地擦了擦手中的笛子，放回了腰间，道：“谁叫你先说我的！”
蓝思琳艰难地坐回椅子上，气道：“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做成腊肉。”
“那是你活该！”沈园气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蓝思琳了。
蓝思琳重新靠回柱子上，看着太阳彻底隐没，夜色攀上天空，忽然叫道：
“喂。”
“我不叫‘喂’！”
“……那边的。”
“我也不叫‘那边的’！”沈园把包裹丢到了蓝思琳脸上。
蓝思琳拿下包裹，不耐烦道：
“姓沈的！天黑了！”
沈园不甘示弱，冲他喊了回去：“所以呢？！你要干嘛！”
蓝思琳忽然收敛了气势，轻声道：
“我们走吧。”
“噢……好吧。”沈园闻言，便从站了起来，拿过包裹便欲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是这边……”蓝思琳低声道：
“……我们……离开雾城吧。”
“你说什么？”沈园愣住了。
蓝思琳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次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事情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是快……”
一双白皙娇小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领口，蓝思琳讶异地抬起头，却在依稀夜色中看见了沈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
“你又想逃跑了吗？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陪我一起救人的，你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这个白痴！”
沈园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自己，将蓝思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反悔又怎么样？！反悔就反悔了！沈园！我现在告诉你，现在事态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掺和进来，你绝对……”
“那又怎么样！”沈园死死地箍着蓝思琳的领口，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起来：
“我们的命是命，雾城里面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自己害怕危险，就要随随便便把那么多人的命丢掉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蓝思琳用尽全力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沈园的手臂上：
“放开！”
沈园吃痛地松开了手，吃惊地看着蓝思琳。蓝思琳愤怒地喘着粗气，眼底里满是血丝，叫道：
“如果我告诉你，再继续待在雾城，你绝对必死无疑呢？”
“……我……”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雾城里面除了皆破先生和剑魁，还有第三个势力呢？”
“……什么第三个势力？”
“在剑魁的剑上留下八个字的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和剑魁没有丝毫恩怨的皆破先生，那你觉得会是谁？那天在白天刺杀我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皆破先生，你觉得会是谁？雾城里有皆破先生坐阵，明令禁止一切扰乱治安的行为，却还有人敢做出杀人夺命的事，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剑魁被人预告了八月十九号就要死，雾城里的居民全部中毒，也是要在八月十九号全部死掉，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但是，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说的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中毒……”
蓝思琳打断道：
“如果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刺杀我？我一个什么破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为什么不惜招惹到皆破先生，也要刺杀我？”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整个雾城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却在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中了毒，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关的剑魁，偶然听说到了陨铁剑客的信息，从漠北一路追杀进了雾城，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段，我们两个世隐乡的人又恰好来到雾城，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
“而你到了现在，连一点做出解药的头绪都没有，还执意想着救人，你凭什么救？凭你一张嘴吗？”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的皆破先生在明知我们两个人来历的情况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所有零碎的线索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还不能组成有效的网络，但是无一例外的，线索的方向都隐约导向你，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思琳越说越激动，眼里溢着泪花的沈园紧抿着嘴，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已经抵到另一边的柱子上，这还是沈园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弱势。
蓝思琳已经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老子当懦夫，想着逃命是为了谁？我要是真想跑，你他妈在煎饼店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自己一走了之海阔天空，还犯得着陪你在雾城里调查来调查去？”
“而你呢？从世隐乡出来这么久，你做过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件都没有！除了仗势欺人，一天到晚使唤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园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
“你就有！”蓝思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这么多天来，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路是我带的，行李是我背的，偶尔咱们惹出什么事情来，屁股也是我擦的！而你呢，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妈-的去陪葬？”
蓝思琳咆哮：
“是！老子是懦夫，是胆小鬼，是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没错！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垃圾的话，我他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一直这样苟且偷生？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我这条贱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您老要是闲的没事想要去死，就随你-妈-的便！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蓝思琳气狠狠地撂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蓝思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去看眼前的沈园，却猛地愣住了。
沈园没有反驳，没有哭，只是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表情。
她娇小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掐得发白，可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大咧咧的沈园身上的反应。
蓝思琳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太狠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沈园微弱的回应声。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快要不能传进耳里，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坚强地在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蓝思琳彻底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沈园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行囊，在黑暗的凉亭里和蓝思琳擦肩而过，径自步入了依稀夜色之中。
有凉风起，凉风吹拂着那孤单的娇小的背影，竟显得甚是单薄。
一切都归于寂静。
蓝思琳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一直伫立着，直到夜色更深，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仰起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起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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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9.夜入深林，今番甘作逃亡客？重游故地，此去誓为救死人
今夜的雾城没有起雾。
夜晚的雾城没有弥天的雾，是自打雾城存在以来头一遭。
所以这也是第一个能够清晰地透过夜色，看见雾城中的万家灯火，和绚烂烟花的夜晚。
尤其是在曲折蜿蜒的河岸边。
河岸这头是漂浮着破碎月光的潺潺流水，河岸那头便是色彩斑斓的雾城之夜。
巨大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尖锐而遥远的爆炸声中，混杂着人们的惊叹与欢呼。
城里热闹一片，一如往常。没有夜雾的雾城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恐慌，人们反而会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而感到新奇。
雾城从来都是喧嚣而热情的，尽管人们并不了解，此刻的雾城已经是危在旦夕。
河边很安静，只有清澈的河水，和一个女人。
极美，极媚，像猫一样的女人。
七七。
七七随意地坐在河岸边上，赤裸的双足泡在浅浅的河水中，仰着头静默地看着远处的烟火与星空。
月光倒映在河面，映出她的剪影。
像是画一般。
画里的景色很美，画中的人也很美。只是画中的人却没有太多的笑容。
七七姣美的面庞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劳碌了一整天，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还要继续劳碌下去。
七七掬起一捧河水，在月色下仔细观察。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瞳孔深处倒映着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透过河水能看见她掌心的纹路。
这么清的水，清得甚至连鱼都不常得见，却已经注入了致命的毒。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又一束烟花冲上了夜空。七七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恍惚间，身周似有氤氲浮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
……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中心城主府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欢歌笑语，歌颂着皆破先生的传说，祈祷着美好生活的延续。
而城外的荒村，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片光景。
这里与热闹与欢乐完全不搭边，反倒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荒村之中只有一个人，和一副棺材。
剑魁正在一堆早已燃尽的篝火前盘膝而坐。
篝火已在凌晨时分烧成灰烬，又被晚间的凉风卷去了飞灰，再过一个夜晚，或许便会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篝火前的人，却已经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整整一天，而且仿佛还会一直这样坐下去。
就像是沉默的石雕。
连呼吸都不曾有。
自打沈园与剑魁道别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在极致的静景之中，酝酿的却是恐怖的剑意。
越是饥饿的山虎，捕食的时分便越是凶残。
剑魁身后的棺材在颤动，棺中的剑在不断嗡鸣。
饿虎还会继续饥饿下去。
直到八月十九日，宿敌降临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他的剑将突破一切。
……
……
雾城的中心，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的人们都汇聚到了中心区域，相较之下，北城区的街道就要冷清许多。
王记煎饼的店铺招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厨房里的王老板慢吞吞地清洗着盆碗厨具。
煎饼店角落的椅子上，蜷缩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
沈园紧紧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身前的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小小的行囊。
本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复灵动，黯淡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掌印，泛着通红。
王老板抬眼越过橱窗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沈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又埋下头去自顾自洗碗。
自打小姑娘在夜间回到店里，坐到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煎饼店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像是河流里沉默的小石头一动不动，直到烟火大会开始，店铺打烊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确实也让王老板揪心得很。
烟花在夜空里炸响，欢声笑语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隐约从小小的店门口处传来。老板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就着毛巾擦干了手，坐到了沈园的对桌。
“姑娘，外面的烟火大会可好看了，每晚都有呢，你不看看吗？”
沈园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
“老板不去看吗？”
王老板看着沈园没什么生机的眼睛，又是心疼了一阵，应道：
“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看，不过现在铺子忙活起来了，就不怎么去看了。”
老板又关切道：“姑娘，你晚饭都没吃呢，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话刚说完，老板又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吃煎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一些别的东西，雾城的夜宵档子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都是熟人，做的菜很好吃的……”
沈园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老板，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去睡一会儿，我这儿有个空的房间，椅子坐着也不舒服……”
沈园又是摇了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满是关切的王老板，眼神闪烁，轻声问道：
“老板，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板笑呵呵道：“尽管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四天可以活了，你会做点什么呢？”
“这个啊……”王老板闻言，认真地叉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
“我想，我大概会每天继续做煎饼，不过起床要起得晚一点，可以多睡一会儿，忙活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早点关门，和大家一起去烟火晚会里乐呵乐呵。”
沈园似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
王老板轻松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道：
“这样就够啦！”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理想，四十多岁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有的东西啊，就是这个铺子。”
王老板深情地拍了拍身旁老旧却干净的墙壁。
“一个人在外边儿闯荡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靠着卖煎饼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本身也不讨厌做煎饼，看见客人们吃得香甜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愁吃不愁住的，就已经很开心了，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也有比较累的时候，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了这个家在奋斗，就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老板的笑容朴实而真诚，不知不觉间便感染了沈园。
“但是……老板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嘛……”老板摸了摸下巴，又笑道：“以前的话，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店里边儿空落落的，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那时候就会感觉到寂寞。不过啊，后来我就慢慢地想明白了。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嘛，想躲也躲不过，就随它这么去了。迟早也会有天亮的时候，天一亮了，客人再来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沈园沉默了一阵，小声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知道卖煎饼，一卖就卖了二十年。”
沈园忽然攥紧了拳头，抿着嘴，认真道：
“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可以继续卖下去的！”
老板开怀笑道：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再卖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老透咯！”
沈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忽然站起身来：
“我看姑娘心情好了不少，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可别饿着肚子……”
沈园甜甜地笑了笑道：
“不用麻烦老板啦！我自己有奶糖吃，吃几个糖就好了！”说着，沈园便伸手去解开了桌子上的行囊。
“那可不行，晚上不吃点顶肚的，躺床上都虚得慌，是要饿出病的！……”
老板一板一眼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却听见了小姑娘惊异的叫声：
“咦……我的奶糖呢？！！”
“咦——咦？！！！”
……
……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但这和蓝思琳无关。
因为他已经不在雾城。
蓝思琳大汗淋漓，在夜色中艰难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深山野林。
夜晚的密林尤为渗人，荆棘遍地，四处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时还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野兽嘶鸣声。
蓝思琳背着满当当的一个行李袋，气喘吁吁地沿着河道往下坡路走。
“妈的……雾城明明是在山底下，怎么还现在越走越往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指南针，上面的指针像是抽筋了般四处乱窜，气得他猛地把指南针摔到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林舍予那八婆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东西绝对不会坏来着，这根本就是路边摊买的山寨货吧喂！这才用了多久啊？！”
撒完了火，蓝思琳又非常怂包地趴到地上，将那枚指南针珍之重之地捡了起来，放回了包里。随后便又瘫坐在地上，伸手进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正想往嘴里倒上两口，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呐呐道：
“如果这条河经过雾城周围的话，难保不会是导致雾城水中毒的源头……”
狠狠灌上了几口矿泉水，便觉腹中饥饿，于是蓝思琳便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奶糖，扯开包装随手丢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要在晚上下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还是先在这附近待到白天再说吧……”
蓝思琳又在行李包里掏了一阵，气愤道：
“要不是为了瞒过那娘们儿，只往包里塞了零食和水，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妈的，连个睡袋都没有，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生艰难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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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0.时日无多，沈小姐舍身求药 前尘难忘，蓝思琳梦故惊心
“姑娘，现在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走过去还来得及，你要是想看的话咱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老板将沾满面粉的手重新洗净，对沈园说道。
沈园穿着一条大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帮老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王记煎饼铺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
“没关系啦，老板，反正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会有，想看的话明天再去看就好了。”
沈园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将左手背过身后，对店长笑道：
“老板，其实我有学过一点按摩的本事，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王老板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哪行，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用麻烦姑娘……”
“哎呀老板你就别理啦！”沈园一双纤细娇柔的手忽然搭在王老板的肩膀上，王老板还待推脱，却感到一股宛若山岭巨人般的巨力把他拖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拎小鸡似的丢到了店里的椅子上，身后的沈园笑嘻嘻的：
“我按摩很厉害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店长像是被推上了手术台的小白鼠，坐立不安地挺着腰板，任由沈园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沈园微微闭起双眼，光洁白皙的后颈忽然泛起红光，逐渐显露出一些奇特的纹路，构造成了一个极富美感的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恍惚间，王老板似乎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从双肩处涌出，沿着身体的血管不断流淌，最终又流进心脏。王老板还未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已觉困顿非常，就像是尚未出生的胎儿感受到了久违的羊水，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坦，不觉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园紧闭的双眼轻轻颤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
……
黑暗。凝若实质的黑暗。泥沼般的黑暗。
在这样深刻的黑暗里，应该如何呼吸？
蓝思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他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绝望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双手。
他想要发出诧异的惊呼，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只有黑暗。
他像是被囚禁于密室之中的幽闭恐惧症患者，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稚嫩的脸庞有泪水无助地淌下，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稚嫩的手死命地在稚嫩的脖颈处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这里只有极致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他无法动弹，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才会到达尽头？
幼小的蓝思琳跪倒在地上，大口地，无声地喘着粗气，眼底里布满惊惧的血丝，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在黑暗深处，蓦然响起轻声呓语。
那是孩子的笑声。
快乐的，真实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
蓝思琳霎时间汗毛倒竖。
那声音从每个阴暗的角落飘荡过来，钻进他的耳蜗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离他越来越近。
那声音天真又可爱，带着稚嫩的奶音，那笑着呓语着的孩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过来？
声音在蓝思琳的耳畔轻轻响起，似是贴到了他的后颈。
“哥哥。”
“快跟我玩。哥哥。”
“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
“哥哥。”
“我好冷噢。”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一时间，轻声呓语此起彼伏，竟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蓝思琳周身汗毛倒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抓狂地挣扎着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我要跑。
我要跑。
我要离开这里。
……
……
“呼——！”
沈园穿着可爱的睡衣，把毛巾随意地丢到了凳子上，头发猛一下躺到了床上。尚未擦干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散落开来，像是盛开的花瓣。发丝极长，垂到了床的边缘，零零散散地滴着水珠。
这是王老板空出来的房间。今后的几天，沈园大抵都会在这里度过。
和蓝思琳决裂分别的时候，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小背囊，身上并没有钱。不过，这也不是沈园所担心的事情。
“果然……水里面放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常识上的毒药嘛。”
尽管早已知道水里有不寻常之处，沈园还是没有阻止老板喝店里的水，因为通过中毒者的身体以后，沈园已经稍稍摸清楚了这奇怪病毒的特性，它就像是一颗设定好的定时炸弹，在人体中潜伏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左右，在这期间，病毒就像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微生物，不会对中毒者的身体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一旦到了八月十九号的时候，病毒便会彻底爆发，迅速在体内增殖，进而夺去宿主性命。
无论喝得再多，也不会提前加剧病毒爆发的时间。
所以，最后的期限，便是在八月十九号。
“在此之前，就算告诉他们水里有毒也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骚乱吧。”
沈园悠悠叹了一声，便又坐起身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沉思了一阵，在本子上动起笔来。
沈园写了一连串的奇怪字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药方，而后又抿着嘴用额头顶了顶笔头，将那行字涂抹掉了。
“这个方子不行……没办法根除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开始分裂的……”
“这个也不行，虽然说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要仔细想想这种病毒的特性……直接用老爷子教我的法子的话……”
“不行……这也不行……”
小小的笔记本上很快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沈园生气地把那一页纸撕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纸篓，又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慢慢流逝，在台灯下努力思索着的少女写出的药房和想法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笔记，纸篓中的纸团子也越来越多。第一次没有夜雾的雾城月光清冷，透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了卧房的地面上，月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挪移。
“啊……这样根本没用嘛……”
少女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
“不能彻底了解病毒特性的话，方法再多也没办法针对嘛……”
少女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硬邦邦的桌子把她的脸蛋挤得变形，披散到地上的长发已经彻底吹干了。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的世界安静而祥和。人们早已入睡，倦意糅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慢慢地攀上了沈园心头。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果然还是无用功啊。
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呢……
沈园没精打采地撑起脸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天蓝思琳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
“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妈-的去陪葬？”
“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右手处被蓝思琳拍出的红印早已经退去，白皙一如往常，沈园呆呆地望了一阵，却忽然攥紧了拳头，把指节掐得发白。
“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看扁啊！！”
沈园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柜子上，捧起了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的是白开水。
用雾城的自来水烧开的白开水。
沈园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抿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过了一阵，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白开水凑到了嘴边，紧紧闭起眼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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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1.箭豪猪悍不畏死 母老虎这回要完？
沈园捧起了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子，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便灌得一干二净。随后便难过地吐出了舌头，感觉像是喝进了味道极苦的中药。
“得赶快……”
喝完水后，沈园便立马放下了杯子，坐到了床上，盘膝而坐，闭气眼睛认真调息起来。
后颈的界纹再次亮起，沈园的精神彻底投入在了身体状况的转变之中。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自来水进入胃部，逐渐被身体所吸收的同时，一些极微小的颗粒也逐渐被吸收进了血管之中。这种奇特的颗粒给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于是沈园便开始调动身体内的异人能量开始仔细探查。
“这是……”
沈园的心头骤然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流淌在身体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病毒。
而是一种与沈园的异人能量极为相似的气流。
也就是说，这种潜伏在体内的所谓“病毒”，本质上其实就等于是另一个异人的能量。
而这种病毒在体内流淌的方式也类似于沈园用异能探查他人身体的方式。
换句话说，寻常的药物根本不可能将这种能量从体内去除。因为这些能量并不是真正依附在血肉之中的东西，就好比一栋巨大的房子，里面充满了恶臭的气体，想要将气体排出，用什么样的扫把都无济于事。因为扫把本身就不是用来通风吸尘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园便尝试着通过运行自己的能量将这一份来自于自来水的能量驱赶出体外。她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气流在体内流转，没过了多久，沈园的小脸便越发地苍白：
“打……打不过……”
这一丝小小的“病毒”气息与她身体中流淌的异人能量相比起来，无异于潺潺河流底下的一颗微小砂砾，偏偏这河水再怎么奔腾流淌，竟是怎么也无法撼动那颗沙粒，两者的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丝病毒气流的主人，作为异人的等级远远高于沈园。
沈园对此毫无办法，这就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这也就意味着，三天后她也将会和雾城的居民一起，死于暴病……
沈园睁开眼睛，放松了身体，无力地瘫软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这样……”
时间继续推移，天色渐亮。雾城也终于迎来了拂晓时分。
王癞子早早地便起了床，开始为新的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都是王记煎饼最忙最热闹的时候，来店里买早餐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店铺开门之前，王老板需要提前准备好面粉，将铁板预热，确定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以后，才会开始为客人制作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煎饼。
正当王老板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和着面时，沈园便穿着大号的拖鞋踢踏踢踏地下楼来了。
“哎呦，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沈园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起来给老板打打下手。”
“嗐，不用，我一个人就成，瞧你这眼圈黑的，昨晚上没睡好吧？快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身子。”老板满是关切。
沈园没精打采地笑了一笑：“没事的老板，我挺好的。”
王老板还想让沈园再回楼上睡上一会儿，沈园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让沈园做点没那么劳神费劲的小活儿，两人一直忙活到店铺开门，过了买早餐的高峰期，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园才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剑魁大叔还在不在……”
昨夜沈园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将那丝病毒气流从身体里驱散，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天真如她，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有着如此能耐的异人，单单是凭注入自来水的能量，就能够把她彻底压制——要知道，那可是已经被自来水稀释了无数倍的能量呢，这样的存在绝对非同一般，图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简单。再联想到“八月十九，剑魁沉棺”的预告，沈园便不由得开始担心剑魁的安危来。
所以，在帮完王老板以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城门赶去，想要给剑魁大叔提醒一下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发现。
上午的雾城依旧热闹，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赶着上学的学生仓促的跑步声，电车的叮铃声，早餐档子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在一起，混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沈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悲惨境况完全是因为自己作死导致的时候。
可是！自己作死还不是因为被蓝思琳逼的吗！
那个该死的白痴混蛋！
想到这层，沈园便越发地恼怒，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心里恨不得把蓝思琳生吞活剥了。
“剑魁大叔的本事那么厉害，压制住水里的异人气息应该易如反掌吧？”
沈园思考得太过于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恍惚间，她的余光扫到一丝亮银色的残影，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着面门扑来。
沈园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向后仰翻，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射向她面庞的物什，银色的飞镖在鼻尖之上一毫厘的位置穿风而过，径直插进了沈园身后的路灯之中。
大街上顿时爆发起一阵骚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离街道，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被恐慌的情绪所感染，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发生了夸张的连锁效应，一时间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逃窜起来。
沈园心有余悸地直起腰来，只看见前方远处有一道白色残影借着骚乱的人群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不再多想，提气纵身，轻巧地穿过人群，朝着那偷袭者追了过去。
蓝思琳分明已经说过皆破先生决不允许街道上出现扰乱治安的事件，那人却依旧公然对沈园作出了袭击，这就是蓝思琳所说的“第三个势力”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才的那枚飞镖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有什么好杀的……
不管了！必须得把那个人抓住，只要能够抓住的话，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沈园冲过了街道拐角，目光捕捉到白衣人再次消失的残影，速度丝毫不减，死死紧跟，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窜进了人迹罕至的青石巷道中，看着那白衣人又要拉开距离，沈园咬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后颈亮起一阵红光，伸手喝到：
“太阴符箓·聚水盆！”
沈园右手呈掌势，有红光亮起，构筑成了怪异的符号，与此同时，整条巷道顿时变成了涨潮的干枯河道，大量的流水从青石砖的缝隙之间溢出。
正全力冲刺的白衣人猛然踩到水上，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以后继续拔腿狂奔，然而整条街道涌出的水已经积满了整个脚面，还在不断上涨，严重影响了白衣人的速度。
“轻身术·御江行！”
身后百米开外，沈园竟是直接踩在水上，宛若蜻蜓点水般朝着白衣人冲来，连水花都不曾溅起，速度不减反增。
白衣人见状，直接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转身挥袖，三枚飞镖泛着冷光射向沈园面门。此时沈园正跃于空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精致长笛，精准地将飞镖格挡下来，冲势丝毫不减，已经跃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长笛随着沈园的全力一挥，带着恐怖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白衣人仓促伸出右臂横于身前，那只右手竟是由精钢所铸，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
长笛与金属手臂相交，爆发出极沉闷的撞击声，白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顿，身下的流水顿时绽起数尺有余，那只金属右臂竟是在这恐怖的一棍之下直接被敲得内陷弯曲了。
白衣人那里想到这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竟有着恐怖如斯的天生神力，慌乱之间左手一挥，几乎是贴着沈园的身子从袖口里再次射出数枚暗器，沈园心底猛地一跳，打在白衣人右臂上的笛子骤然下压，借着反冲力在空中强行旋了半圈，又是堪堪避过。
沈园终于落回了水面，恼怒道：
“你是箭豪猪吗！怎么全身都是刺！”
那白衣人显然没有理会沈园的欲望，稍稍得以拉开距离以后，便抱着那彻底残破的右臂转身狂奔。
“还想跑！”
沈园又一咬牙，咬住笛子，双手横于身前，极为快速地结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咒：
“太阴符箓·阴阳水！”
随着沈园声音落下，已经逃出了十几米的白衣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乍一看去，竟是一个太极的图案，图案快速旋转，阴面掠过的地方水面迅速结冰，再被阳面掠过时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汽化。白衣人恰好置身于那阴阳交点之中，直接被极端的冰寒和热气瞬间包裹，不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白衣人跪倒在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见那白衣人用仅存的左手扯下了包裹全身的白色斗篷，露出一张包满绷带的脸，以及隐藏在白布之下的，嵌满了全身的飞镖。
“诶？！你还真是箭豪猪啊！”
白衣人的后颈爆发出红光，随着一阵吃力的怒吼，插满全身的无数枚飞镖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从其身上激射而出，宛若机枪般射向了沈园。
这堆暗器来得太过于突然，沈园完全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仓促地抬起手臂，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
“小海螺救命！”
话音刚落，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飞镖已经扑到了沈园的面前，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将她扎成一个小刺猬。可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海螺壳碰撞声，沈园挡在面前的右手上，一串小巧的海螺手串轻轻微颤，竟然发出了凝若实质的怪异音浪，那一堆铺天盖地的飞镖仿佛是遭遇了剧烈的狂风般，直接被音浪所冲散了。
散开的飞镖打在周围的砖石建筑上，掉进街道的水里，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劫后余生的沈园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重新看去，才发现那白衣人击发了全身的飞镖以后，便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自杀式袭击啊……好可怕……”
沈园被白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吓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白衣人面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是彻底死透了，身体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泊。
沈园叹了口气，整条街道上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快速蒸发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尸体。
“这样的话，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沈园的语气很是失落，想了想，又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那死尸头上的绷带：
“至少，也要知道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才好吧……”
沈园小心翼翼地将那绷带扯开了一个角，方才看到一块奇怪的物什，仿佛是一张面具，正犹疑间，那颗头颅内部竟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从沈园扯开的角里溢出白色烟气来。
“糟了！”
沈园的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捂住了鼻子，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奇异的甜香。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绷带之下的面具藏有毒雾，可是她的反应终究是慢上了半拍，不小心吸入了极轻微的一点气体。
沈园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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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2.可能生死隔三界 只是阴阳错一门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怎么样都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颤栗的幼小的男孩在无边黑暗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哥哥。”
“你去哪。”“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你怎么了。”“哥哥。”“陪我玩。”“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绝望到极点的蓝思琳崩溃大哭着，狼狈踉跄地跑着，不顾一切地远离着身后的声音，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在行动。
“哥哥。”
“你要抛下我了吗。”
“哥哥。”
“哥哥……”
“……”
“……再见，哥哥。”
身后回荡着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甚至失落，带着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有的寂寥。蓝思琳的心脏猛一抽动，似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他拼劲全力，继续逃跑。
或许是一分钟，一刻钟，又或许是一天，一月，一年。蓝思琳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看见无尽的黑暗中，在自己的前方，有了极其微弱的曙光。
光……是光啊……
有光的话，就有出口了吧？
有出口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只要再一点点……
已经精疲力竭的蓝思琳忽然间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动力，拼劲全力地朝着那道曙光跑去。
光点越来越大，在光的那一头，就是海阔天空，就是全新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有鸟语花香吗？会有碧海蓝天吗？
蓝思琳小小的心灵微微荡漾起来，希望在心间萌生，只要穿过了那里，就不会再有黑暗了，也不用再害怕什么了，还差一点点，十步，五步，两步……
小蓝思琳穿过了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光明的天地。
蓝思琳瘫软地仰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气，眼里溢出眼泪，却开始开怀地大笑。
他一点都动弹不了了，他累得要命。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再跑了。
因为这里，是全新的，更好的世界啊……
“这里好看吗？”
一片光明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与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同，却同样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带着欢快，稚嫩，深深的关切……以及嘲弄……的声音。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迷茫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方向。
面前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
带着畅快的，天真的笑脸。
看不清五官，可蓝思琳知道那是谁。
那人笑着，笑着问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永远。”
……
……
蓝思琳暴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
他深深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汗渍所浸透，身体因恐惧而轻轻颤抖。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身旁是潺潺流水，另一侧是密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垫满枯叶的泥土上映出斑驳的痕迹。还有鸟啼声，知了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蓝思琳怔怔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该死……”
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用力极猛，指节都已经砸出血来。
蓝思琳又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挪到了河边，想要用河水清洗一下破皮了的伤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蓝思琳便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心有余悸地呐呐：
“差点忘了这水有毒……”
蓝思琳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背起了行李包：
“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下山的方向继续行去。
这一走，便是走了整整两天。
指南针的失灵绝非偶然，这座山上显然有什么极不得了的事物，或许是禁阵，又或许是障眼法，蓝思琳走到精疲力竭了，也依然看不到一点下到山底的迹象，只惊叹自己怕是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穿过丛林，逆行而上，闭眼瞎走，在走到一段路程以后，终究会看到自己为防止迷路而留下的记号。蓝思琳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座深山里的孤魂野鬼，被困在此地成了地缚灵。
像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同时，蓝思琳也没有停止连声嗟叹，先是感叹雾城果然不愧是法外之都，真要犯事了，往城里一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到雾城的方位；又感叹自己当初和沈园能机缘巧合进到雾城简直是中了狗屎运；然后便开始撒泼叫骂，骂了把他赶出世隐乡被迫到荒郊野岭来历练的林舍予，又骂了迫于林舍予的淫威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师匠，直到最后，蓝思琳终于忍受不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沿着下游走了不知多少路程，才在弹尽粮绝之际，在第三天的清晨，下到了山底。
可是，蓝思琳却完全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被人强行喂下了十斤苍蝇般的痛苦。
横陈在他面前的，巍峨大气的城墙之上，赫然写着“雾城”二字。
“去你-妈-的吧！”
面黄肌瘦的蓝思琳怒气冲冲地朝着城门走去。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别说眼前挂着的牌子写的是雾城，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一家便利店，好好地喝上一大口水，再来上几支回魂烟，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店员小姐，再慢慢考虑怎么样坦然领死的问题。
清晨的雾城依旧热闹如往常，人们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照理所当然的步调走着差不多的步子，早餐店前挤满了客人，等着上学的学生在站牌下看着马路的尽头，对久久未到的巴士望眼欲穿。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过放在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的蓝思琳眼里，简直宛若天堂。
就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八，明日城里的人都要毒死，现在对没心没肺的蓝思琳而言，也依旧是他娘的天堂。
所以蓝思琳便悠游自在地钻进了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夹着根烟流里流气地在大街上溜达，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街道上隐约传来熟悉的煎饼香气，前面不远处便是那家饱受蓝思琳和沈园青睐的王记煎饼，蓝思琳顿觉腹中饥饿，掐灭了烟头，慢悠悠地朝着那家煎饼店走去。
他依稀记得沈园那婆娘走的时候身上分文不剩，恐怕是现在还留在店里面打工。所以，进到店门前，蓝思琳还特意想好了一套久别重逢，缓解尴尬的说辞，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扎着长长辫子女恶魔的身影。
蓝思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喊道：
“老板！老样子！给我来一打煎饼！”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走出了一道黄头发的倩影，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满满一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笑道：
“小哥，你又来了，今天怎么见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
蓝思琳抓起热腾腾的煎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什么姑娘？哦……她那什么，有点事……”
老板娘笑呵呵地就着围裙拍了拍手：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
蓝思琳往嘴里塞煎饼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我停不下来，老板家的煎饼实在是太棒了！”
说着，蓝思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对了，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的笑容里掠过一丝黯然，掏出围裙兜里的毛巾擦了擦汗：
“哪来的老板呀，这几年来，店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呀！”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含糊道：
“什么嘛，昨……不对，前两天我还见着王老板来着，高高壮壮的，头上有癞子的那个嘛……”
毛巾掉落在了地上。老板娘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语气怪异地颤声道：
“你……你见过王癞子？”
蓝思琳挠了挠头发：“对，好像老板就是叫这个名字。”
老板娘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泛红，失神怔怔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琳愣了一下，诧异道：“老板娘，您没事吧？”
老板娘却仿佛是彻底失了魂般，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板娘失声呐呐：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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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3.阴阳两隔，雾城记原是双城记？匆匆一面，蓝酱篇梦回封艾篇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失声呐呐着。
蓝思琳彻底怔住了。
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由脊髓处攀向全身，一时间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窖，一阵极为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觉涌上喉头，心脏的跳动都似乎骤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才幽幽说道：
“王癞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我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他断了气的。”
雾城。法外之都，皆破先生，剑魁。
“……我和老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这雾城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穷，生活过得拮据得很，甚至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每晚的烟火大会，每夜都起雾的雾城。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零零散散地打了很多工，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雾城的水。水里的毒。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没有脉搏的居民。
“……后来有一天，老王就忽然跟我说，咱们去卖煎饼吧。他老家做的煎饼味道很好吃，做法他大概都记得。”
和沈园初到雾城，进的是北城门。而后沈园却说要追杀他时，跑到了南城门。
“……然后啊，我就跟着老王砸锅卖铁，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最终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家煎饼档子。那时候的我们，连铺面都租不起，一大清早就推着一辆小车在街上到处叫卖。”
虎爷，雾城赌场，七七。
“……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懂做煎饼，都是老王在手把手的教，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面饼要好吃，和面得用心。”
早已死去的王老板，再次出现的老板娘。
荒郊野岭的障眼法。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有滋有味。慢慢的，卖煎饼的活计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家王记煎饼。”
所有零碎的线索，都在逐渐地交织，串联起来，构成了清晰的网络。
“……可惜癞子他，大抵生来便是薄命的相吧，我们两个还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就被检查出了晚期肺炎。我们又只好开始砸锅卖铁，给老王买药看病。可惜，这病实在是发现得太晚了。”
一直被重重迷雾所包裹的蓝思琳，第一次撕开了厚厚的黑暗的茧，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王癞子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家铺子。我到现在也还是，除了做煎饼，什么都不会。这也是老王这辈子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老板娘的眼角湿润，带着恬淡的勉强的笑意：
“所以我想啊，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继续做煎饼，做到老了，做不动了，就这样去了算了。老王那家伙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做煎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开心。能让这间铺子一直开下去，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了吧。”
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一旁的纸巾盒，轻柔地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道：
“如果王老板泉下有知，看见老板娘这么坚强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板娘抽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又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认真地叠好放回了围裙兜里，轻声笑道：
“小哥，我也不傻。你能够看见癞子，怕是‘那里’来的人吧？”
蓝思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娘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王他……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蓝思琳回过神来，知道老板娘心底里出现了些许误会，也不戳破，只是轻轻笑道：
“他过得很好，他在那边也卖煎饼，做得跟老板娘的一样好吃。”
老板娘眼眶又是一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蓝思琳点了点头，钻回了厨房里。
店里的生意依旧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店铺角落的小小插曲。蓝思琳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拿起了餐桌上的煎饼，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子里。
从煎饼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晴朗一如往常。
蓝思琳站在店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走回了先前曾买过水的那家便利店。
“老板，问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女员工，短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大大的……”
那是三日前，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调查雾城水中毒事件时，他曾经在这家便利店见过的女员工。
“我想想……好像店里没有这样的员工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以后，蓝思琳仓促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了附近的其他店铺。
蓝思琳曾经和沈园把这周围的餐馆，咖啡馆，奶茶店都转悠了一遍，对店里面的许多员工都仍有印象，结果一一进店去询问的时候，回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查无此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蓝思琳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带给他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却是拨开云日见天明的极致痛快。
蓝思琳握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在街道上由慢行，渐渐转为快步走，继而全力奔跑起来。
“嗯？”
蓝思琳的脚步稍微一顿，目光被路边的一道通缉令所吸引：上面的画像竟是他的小师妹伊斯特·秋楚，悬赏金额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亿。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蓝思琳诧异地盯着那张通缉令，把悬赏金额上面的几个零数了好几遍，诧异地惊叹道：
“哇哦，伊斯特把事情闹大了啊！”
他又摸着鼻子沉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口中呐呐道：
“封艾同志，你可别搞砸了啊，漂亮的美少女可是世界的宝物呢，要是我珍贵的小师妹被弄丢了，回去世隐乡以后就绝对饶不了你了啊……绝对不能搞砸啊！”
话说完，他又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我也是。
蓝思琳走到了一处报刊亭前，向头发花白的老人买了一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根，惬意地吸上了一口，随后信口闲聊般地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皆破先生吗？”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的老人抬了抬眼睛，瞄了一眼蓝思琳，道：
“什么皆破先生，听都没听说过。”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意外，继而又问道：
“那老爷子你知道这雾城的城主是谁吗？”
“城主啊……”老爷子叠起了报纸，“这我倒是清楚的很，小哥你是过来旅游的吧？雾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雾城城主的，历代城主都是谢家的人来当，唯独这一辈的城主特别出名，恶名昭彰！”
蓝思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城主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谢老板。”
“谢老板？”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老板，谢谢的谢，老板的老板。”老爷子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像是一只视财如命的红壳螃蟹？”
老爷子悠悠道：
“你别看这名字奇怪，谢老板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早在他还是谢家公子的时候，就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到处欺凌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干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尴尬。
“……自从上任城主，就是他老爹因病去世，谢老板继任新城主以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仗着位高权重，暗地里勾结了一大帮黑心奸商，净做些没良心的买卖，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儿。城里的原住民，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这谢老板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土财主的地给掀了吗？”
老爷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谢家的祖先对咱们雾城人有着多大的恩惠，雾城的祖先辈原本都是老禹山下的村民，老禹山地势恶劣，涝灾频生，不宜耕种，收成极差，村民们一直都难以温饱。某年山下犯了涝灾，作物全部淹死了，要是没有谢家老祖带着一大帮流离失所的穷苦难民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重新建立家园耕种，根本就没有现在的雾城。大可以说，现在的雾城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曾经受过谢家老祖莫大的恩惠，向来德高望重的谢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孙，也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吧。”
蓝思琳又问道：
“那位谢老板，现在又在哪里？”
老爷子吧嗒吧嗒喷出几口烟来，叹道：
“死了！”
蓝思琳又挑了挑眉毛：“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可惜了他刚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过像谢老板这种人，平生坏事做尽，怕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能得享子女之乐吧。现在城主府里，就剩下城主夫人一对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呢！”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府可是在雾城的中心处？”
“没错，往南边一直走便是了。”
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
“多谢老爷子，回头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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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4.喜逢过渡章童酱偷懒 再会城主府思琳解谜
城主府的模样与蓝思琳前些天所见的别无二致。
人却不同。
这次没有了聒噪的丫头，也没有了清冷的侍女。也没有满头披肩白发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也没有上到顶楼。
他在别厅里。
别厅很安静，低矮的方桌上燃着细细的檀香。
蓝思琳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坐着的便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很美，除去美之外，还有让他更加在意的东西。
她看起来很是娴静，眉眼低柔，静静端坐着。而且比蓝思琳所意料得年轻了太多。
看上去就像是和他年纪相仿。
若不是眉眼深处淡淡的哀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蓝思琳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是一位八岁女孩的母亲。
蓝思琳知道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是从报刊亭老头那里听来的。
因为别厅的拉门缝隙里，就正好有半张脸蛋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起来满是敌意。
所以蓝思琳更加紧张，与城主夫人相视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城主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蓝思琳没有说话。
她又道：
“他确实在八年前就死了。却不是外面流传的那般，害上了些下流的病。”
城主夫人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
“谢老板他，是被害死的。”
蓝思琳嘴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城主夫人清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
“城里人说的并不错，谢老板生平的确是坏事做尽，年轻时常常勾结雾城里的富贾奸商，做些欺压民众的生意，也赚了很多昧心的钱财。谢老板这种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也不假。可是他待我……却是极好的。”
城主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蓝思琳又是一阵讶然：
“……这……又是为什么？”
城主夫人道：“我本不是雾城人。十年前谢老板出城到别处做生意，偶然和我相识。一开始这人不要脸得紧，正是刚继任城主，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见着我之后就想方设法地对我死缠烂打，我却是对他讨厌的很。我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也算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白，哪怕是最视财如命的家伙，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的一天。”
“我说我平生最恨别人无情无义，挣昧心钱。结果他便为了这一句话，就毅然决定痛改前非，真的放弃了他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赚的许多钱财，用各种法子悄悄尽数还给了雾城的居民，直到我渐渐被他打动，嫁入谢家的时候，他便决定要把和城里豪强的最后那一点关系也彻底斩断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他把我抱起来，硬生生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笑得像个小孩一样，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正直干净的爸爸。”
回忆至此，夫人的脸上不觉出现了轻柔的笑容，旋即又慢慢收敛，失神道：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又怎么是想断就能断的呢？”
蓝思琳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城主夫人幽幽道：
“谢老板要和城里那些恶棍豪强撇清关系，态度很是强硬。可是那些豪强在雾城扎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被得罪的呢？”
“所以啊，”城主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呐呐道：
“谢老板他，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就在最后那场决裂谈判里，被人下毒害死了。”
蓝思琳如鲠在喉，仔细回味着故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却是怎么也不能作出评价来。最终也只是叹道：
“那害死他的人，被查出来了吗？”
城主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都已经没有所谓了。与谢老板有冲突的七家豪门，这几年来都莫名其妙地没落了下来，雾城也恢复了平静祥和的日子，这也算是最好的因果报应了吧。”
门外的婢女忽然道：
“夫人，城管局的艾布特先生找您，说是有些要紧事。”
“请稍等。”
城主夫人闻言，站起身来，朝蓝思琳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外。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仔细地整理着思绪，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八岁女孩的小脑袋依旧耷拉在门边，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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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5.再回赌场，如何逃命成送命？孤注一掷，是为真相或她人？
傍晚的时候，蓝思琳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个他实在不愿意过来的地方。
一切事情的起点。
雾城赌场。
傍晚时分，赌场尚未正式开业。赌场内部装潢华丽，丝毫不像是前几天遭过打砸的狼藉模样。
蓝思琳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毫不吃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赌场之中。
刚进门，便有保安上来道：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
蓝思琳平静打断道：
“我不是客人，我找你们虎爷有点事。”
保安疑虑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抽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老板，有个人说要见你……对对，就在门口……好……”
保安挂断了对讲机，对蓝思琳道：“客人这边请。”
蓝思琳被领到了楼上的一个单独包间里。过了一阵，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披着一身虎皮的虎爷走进门来。
虎爷看见了蓝思琳，略略皱了皱眉头，径自坐到了蓝思琳的对面，点燃了一根香烟：
“客人找我有事？”
蓝思琳嘻嘻笑道：“哎呦，虎爷，才隔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呀？”
虎爷冷漠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又何谈认识你？”
蓝思琳笑道：“就连我把你的赌场赢得干干净净，还抢走了你的老婆，你也忘了？”
虎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哎，”蓝思琳忽然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会假装不认识我，那就说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了。”
虎爷眼皮子颤了颤，面不改色：“哦？你知道什么？”
蓝思琳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还能是什么？”
蓝思琳将香烟含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是关于你，还有整座雾城的事情……”
虎爷的烟头颤了一颤。蓝思琳笑眯眯道：
“我知道的事情老多了。我知道这里根本不是雾城……”
“……或者说，雾城实际上有两座……皆破先生的那一座雾城，是彻彻底底的鬼城。我们两人现在所在的这一座，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雾城。”
虎爷忽然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蓝思琳好长一段时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道：
“线索有不少。我本来应该一早就看出来的。可惜我被人施了一点点障眼法，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打乱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都云里雾里的。”
“我的记忆中存在着一个断档期，也就是十四号我进入雾城当天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了雾城赌场。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我忽然得知自己赢下了一整座赌场，之后又偶然发现雾城的自来水里含有剧毒，最有趣的是，一个和我有点恩怨的女孩子告诉我，在我偷了她的行囊以后，她追杀了我一个晚上，跟着我跑出了雾城的北城门，在深山野林里跑了好长时间，最终又从另一个城门进来了。”
“可是，如果我一整晚都确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人在城外跑一晚上呢？而且，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要是真被她发现了，我就是跑得再快个十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蓝思琳笑眯眯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引诱一个女孩子在城外跑了大半夜，而后又跑进了城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虎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冷地望着蓝思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推论。
蓝思琳继续道：
“我前几天离开雾城的时候，发现了山里存在着某些奇特的现象，会带着人一直兜圈子。这种障眼法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莫过于‘不想让人发现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再结合起雾城在世外的说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雾城素来被人称之为‘法外之都’，偶尔有犯了事的人藏匿到雾城里，就连艾斯兰也无法找到踪迹，这样的雾城周围有迷惑人的障眼法存在，绝对不会奇怪。”
“可是。”蓝思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第一次来到雾城的时候，却那么简单呢？完全是按照经纬度的指示，单凭简单的指南针指引，就轻松来到雾城了。如果我可以做到如此，其他人当然也可以。这样一来，雾城‘法外之都’的说法岂非自相矛盾？”
“直到我在野外走了两天，重新回到雾城，见到了雾城里的人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蓝思琳悠悠感叹道：
“雾城不愧是雾城。想要一整个城市不被世人所发现，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隐没在难以搜寻的地方，而是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影子。在这一点上，雾城做的远比世隐乡要高明得多。”
“现在我们在的这座雾城，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进入的也是这一座‘假雾城’。而前几天我所处的那座城市，才是有皆破先生存在的‘真雾城’……一座彻彻底底的幽灵城。”
虎爷忽然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皆破先生的雾城是鬼城的？”
蓝思琳道：
“关于这个问题，就纯粹是偶然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雾城的人都没有脉搏，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雾城的自来水中毒的缘故。然而，我后来才发现，哪怕没有喝过水的人，依旧还是没有脉搏。”
“直到我从真雾城离开，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假雾城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假雾城里的活人提到过的死者，竟然还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雾城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脑海中又掠过了王老板那笑呵呵的脸庞，和老板娘通红的泪眼。
蓝思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我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这样的事实，真雾城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鬼魂，都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也是他们没办法离开雾城的真正原因。”
有谁能够相信，沈园那个妮子随口说出的胡话，竟会在最后一语成谶？
又有谁能想到，在雾城里如此平静喜乐地生活着的人们，早就已经死了呢？
蓝思琳轻声道：
“能够离开雾城的人，只可能会是你和我这样的活人。而且一旦离开了真正的雾城，没有特殊的方法或者偶然的运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真雾城的了。”
虎爷皱起眉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活人的？”
蓝思琳道：
“在真雾城的时候，我曾经向赌场的人问过你的去向。得到的说法是，你每隔上一天，才会回来赌场巡视，而你又是皆破先生的心腹，联系到这一点，我就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毫无疑问，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进的是假雾城，因为我在假雾城看见了真正的活人。但是，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晚上过去以后，我就来到了真正的雾城，难道我是在梦游中走了一晚上吗？”
蓝思琳歪了歪头，桃花眼底尽是玩味：
“而同一天晚上，和我一起进入了假雾城朋友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北城门，追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整整一晚上，又绕进了真雾城的南城门，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蓝思琳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对真雾城的方位了如指掌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有不被我的朋友追上的好身手呢？”
虎爷忽然叹了口气：
“总会隔一天回赌场巡视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真正雾城的方位。”
蓝思琳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活人。”
虎爷又道：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皆破先生的心腹，确实不可能没有一点本事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甩得掉你的朋友。”
蓝思琳点头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
虎爷叹道：“一点都没猜错。你确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那么，”蓝思琳坐起身来，“身份尊贵的皆破先生特意想要把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引到真正的雾城里去，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虎爷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蓝思琳皱紧了眉头，诧异道：“你不知道？”
虎爷道：“我确实是皆破先生的心腹不错。皆破先生有恩于我，我王虎就算为皆破先生赴汤蹈火也绝对在所不辞，就算皆破先生让我直接去死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也只是奉命在你醉后把你带到了雾城，又去将那女孩引来，除此之外，皆破先生的目的我完全不了解。”
蓝思琳沉吟了一阵，道：
“所以说，我赢下你的赌场，也是到了真正的雾城之后才发生的事？”
虎爷沉声道：“不错。”
蓝思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那我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虎爷问道：“什么要求？”
蓝思琳直勾勾地盯着虎爷，道：“我们来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蓝思琳说道：“你带我回去真正的雾城。”
虎爷眉头一挑，眼底泛起冷光：“你回去做什么？”
蓝思琳平静道：“回去找一个人。”
虎爷冷笑道：“既然你能够推论出这么多事情，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雾城状况十分险峻。”
蓝思琳点头承认：“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逃跑了。”
虎爷道：“既然你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蓝思琳平静道：“因为我要救人。”
虎爷冷漠道：“这场交易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蓝思琳轻轻一笑，戏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虎爷道：“我确实很讨厌你。”
蓝思琳道：“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皆破先生的命令，所以哪怕现在不是在真正的雾城，你也不能杀我。”
虎爷道：“不错，我确实不能杀你。”
蓝思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虎爷眉头一挑，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眼底的杀气一闪而逝：
“你说。”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来赌博。”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骰子，牌，随你的便。我赢了，你就带我去雾城；你赢了，我就把命给你。既然是我主动把命给你，皆破先生也绝对没办法说你什么。”
虎爷揶揄道：
“你不是很怕死吗？”
蓝思琳又点头：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垃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贪生怕死。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我的贪生怕死。”
虎爷问道：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跟我赌？”
蓝思琳眼神平静：
“赌。”
虎爷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舒畅：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虎爷走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包间的大门，叫道:
“拿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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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6.算尽机关，赌场今成决死地 进退维谷，牢中何处是生天
两天前。
沈园恍恍惚惚醒转过来，视线尚未清晰，便闻到了一阵潮湿闷臭的味道。
“咦……？！”
她马上回过神来，透过阴暗的光线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俨然是牢房般的所在。
“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沈园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胸口，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其他异样，却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声。
“咦——咦？！！！”
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这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镣铐，紧紧锁在了墙壁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园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蓄起劲来，想要凭借着蛮力将镣铐挣脱，用力挣扎了好一阵，镣铐发出夸张的扭曲声，渐渐变形，却始终没有挣断的迹象。
沈园瘫靠在了墙上，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呐呐：
“好痛……”
她又长长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
“呼……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固……”
沈园的天生蛮力，别说是蓝思琳，就是赌场里的那帮保安都是有目共睹的，连精钢制成的铁笼她都能直接掰弯，结果却拿身上的镣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静，要冷静下来！……”
沈园喃喃自语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背靠墙上，双手交叠，结起了几个印咒，喝道：
“凝身术·洪流！”
没有反应。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呆滞。
“凝身术·洪流！”
依旧没有反应。
“诶……？！难道是我记错印咒了吗？”
沈园诧异地说着，手上的印咒姿势又是一通变化：
“瞬身术·五阴！”
“柔身术·涓流！”
“轻身术·御江！”
“凝冰术！”
“太阴符箓·聚水盆！”
“太阴符箓·广陵散！”
“呀啊啊啊啊！！！癸水禁术·破！”
“……”
“为什么全都没反应啊！”
沈园气恼地松开了手，纳闷了好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难道说……是净蚀？！”
净蚀是一种合成金属，可以说，只要是异人，没有谁会不清楚净蚀是什么东西。让异人被迫藏匿于世界各处，仓皇躲避艾斯兰的清剿而不敢有所反抗，罪魁祸首便是因为净蚀。净蚀的成分十分怪异，就算是最为神秘的异人组织世隐乡也丝毫无法分析出正确的合成公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净蚀中含有一种能够溶解异人能量的特殊物质，艾斯兰军方将净蚀金属制成了净化弹以后，便是普通的枪械也能够对异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沈园身上的锁链真是由净蚀所制成的，那她无法使用异能就理所当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光凭沈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这里的。
“诶……等等！”
沈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惊叫起来：
“我的小海螺呢？！”
沈园慌乱地摸索着自己全身：
“笛子不见了……”
“项链也不见了……”
她失神呐呐着：
“不见了，都不见了……娘亲的东西……都不见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钥匙转动声，把沈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里的人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
沈园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白衣人对沈园的话语全无反应，冷漠而僵硬地端着餐盘走到了她面前，将餐盘放下以后又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了。沈园呆滞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了那白衣人与先前那死在街道上的白衣人只是穿上了同样的服装，大抵不是同一人。
沈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被抓到了……我会不会被解剖啊？”
沈园又气恼地握了握拳头：
“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撑死鬼！”
沈园吃力地将身子往前仰去，想要够到身前的餐盘，没想到那锁链的长度却刚好差了一截，她在地上努力地往前蹭来蹭去，却始终够不到那个盘子。
沈园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冲铁门外怒喊：
“喂！你至少也把盘子给我推前一点啊！我根本碰不到嘛！我饿了！喂！”
铁门之外的通道黑黝黝一片，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
……
奢华的包房里，横陈着一张华丽的赌桌。
蓝思琳和虎爷分别在闲家和庄家的位置上，沉默对立而坐。
一名服务员恭敬地侍立在侧。
虎爷打开了五副全新的扑克牌，忽然问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赌场？”
蓝思琳道：
“赌场只是一个幌子。皆破先生的雾城既然作为这座雾城的影子而存在，那么影子和本体之间必然需要有一些联系，而你是真雾城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了解两座城市的人，让你来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桥梁，最好不过。”
虎爷道：
“你说得没错。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帮皆破先生整顿两座雾城的事情，我是皆破先生在现世中的代言人。”
他话锋一转：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很多不同的身份完成代言人的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开赌场？”
蓝思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虎爷将五副牌一一洗净，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轻颤，变戏法似的从牌堆里飞出了十张卡牌，赫然正是每副牌的大小joker。
虎爷平静道：
“因为我的赌技很好。”
虎爷洗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转变，再也不见眉眼中的凶戾情绪，反而平静如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我是这座赌场的ace。”
他说道，“雾城赌场开业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亏损。唯一一次，就是四天前，输给你那一场。”
蓝思琳依旧没有说话。
虎爷道：
“如果我告诉你，让你赢下整座赌场，也是皆破先生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手。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玩下去吗？”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我清楚得很。我的赌技有多烂，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道：“但是这些都已经没所谓了。”
“所以……开牌吧。”
虎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将牌堆打横递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手执牌板，从那五副均匀切洗过的扑克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切了进去。
切牌的工作完成后，虎爷便将牌堆放进了牌盒里，开始发牌。
“blackjack.（黑杰克）”
黑杰克，也就是二十一点。
是赌场中最常见，也最简单，也最讲究技巧的游戏规则之一。
黑杰克的规则非常明了，流程大抵如下：
一、玩家定下赌注以后，庄家会为每个玩家发牌两张，牌面朝上；再给自己发两张牌，一张为明牌，牌面朝上；一张为暗牌，牌面朝下。
二、k、q、j、10算作10点，2-9照牌面计算，a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三、游戏的目的是尽量让自己的手牌总和接近21点，玩家场上的两张起始牌牌面太小的话，可以继续要牌，直到自己不想再要为之。
四、一旦要牌过后，总和超过了21点，即为爆牌，直接输掉一局。
五、闲家的回合全部结束以后，庄家开始给自己发牌，如果牌数总和小于17，则必须继续拿牌。如果庄家爆牌，同样输掉。
玩家进行21点游戏的战略主要有5种：
1、hit。再要一张牌。
2、stand。停止要牌。
3、double。双倍下注，再拿一张牌，并且停止要牌。
4、split。两张起始手牌相同时，可以选择分开两张牌，分别进行两场牌局。
5、surrender。直接认输，庄家赢得一半赌注。
虎爷道：“筹码分五种，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和一千万。像上次一样，底注十万，先赢得两亿的人结束游戏，可以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取过了一枚黄色圆形筹码，放到了桌面上：
“先下注十万吧。”
虎爷点了点头，同样在自己的筹码堆里取出了十万筹码，开始发牌。
[蓝思琳：3，4]
[虎爷：8，暗牌]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hitme。（要牌）”
[3，4，2。]
“hitme。”
[3，4，2，5。]
“hitme。”
[3，4，2，5，4。]
虎爷掀开了自己的暗牌。
[8，4，6。]
[虎爷：k，暗牌]
a和8的组合已经有19点，是胜算非常大的数字，再往上叫的话，拿到小于3的牌的几率非常小。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stand。”
虎爷依旧沉默，给自己发牌。
[k，2.]
[k，2，3.]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k，2，3，4.]
同样是19点。
“平局。”
游戏刚开场，便连续出现了两次平局，虎爷却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沉着地收走卡牌开始了第三局。
蓝思琳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蓝思琳：q，5]
[虎爷：4，暗牌]
蓝思琳握了握拳头：“hitme。”
[q，5，2.]
“hitme。”
[q，5，2，4.]
刚好21点。这已经是要牌的极限。蓝思琳松开了手。
“stand。”
虎爷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4，j]
[4，j，5]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4，j，5，2]
同样是21点。
蓝思琳眉头高高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虎爷。虎爷平静道：
“平局。”
第四次发牌。蓝思琳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掀起了惊涛海浪。
这真的是巧合吗？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a，a。]
起始牌同时是两张a的情况很是少见，蓝思琳微微侧了侧头，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不假思索道：
“split。（分牌）”
将两张a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牌局中使用，获胜的概率非常大，如此一来，能够抽到blackjack的几率高达8/13。这样的打法，绝对可以打破连续平局的僵局。
……
然而。
牌局1：
[蓝思琳：a，k（blackjack，最大）]
[虎爷：10，a（blackjack，最大）]
牌局2：
[蓝思琳：a，4，5.]（20）
[虎爷：j，q]（20）
第四场平局。
蓝思琳额头渗出了冷汗。
……
……
牢房里。
沈园极不安分地摆弄着脚上的镣铐，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她扭过头，冲着通道外面空荡荡的黑暗喊道：
“喂！”
“有没有人啊！”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我……我要去上厕所！”
“喂！！！”
通道里只有一片黑暗，回应她的也只有单调的回声，就连冷冰冰的白衣人都没有。事实上，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那些白衣人除了只会在饭点准时将餐盘送来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沈园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挣脱净蚀制成的镣铐，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着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极度的寂寥让她失去了耐心，又或者是画小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沈园恼怒地把小石子丢到了墙角，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上顿时映出通红的印子。
“不行！不可以这么消极！沈园！你可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最厉害的老爷子是你的师兄！超级厉害的大师兄还有舍予姐姐还有猪老三都是你的后辈！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必须要做点什么……对了！今天好像已经是十七号了……雾城的大家还在等着我去救呢，我自己也中毒了……总而言之，先想想怎么解毒好了！”
沈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沈园！”
打定了主意以后，沈园便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认真冥想起来。
由于受到了净蚀的压制，沈园费尽心思才能够勉强感应到体内丝丝缕缕的微弱气流，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种子和一天前别无二致，可是沈园心中却深知再过两天，这颗定时炸弹就绝对会爆炸，在瞬间将她的经脉毁尽，到时候就算是师匠来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园使劲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
“不行啊……本来状态好的时候就打不过这股气息了，更何况现在被净蚀压制了……”
沈园越想越气，不依不饶地又冲着门外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个声啊！你们把我关这么久是想要干嘛啊！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好不好！面都不给我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告诉你们啊！我的师兄弟都超级厉害的！你们再不把我放走，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
“喂！有没有人啊！”
通道里森森阴风拂过，吹得沈园一阵哆嗦。一时间，就连通道里自己的回音都显得诡异恐怖了起来。沈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怯懦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呐呐：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
……
……
连平18局。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是在出千吗……
不对，牌堆都放进了牌盒里，根本就没有出千的余地。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战略都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一直在稳扎稳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他真的能够在一开始洗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每一张牌的顺序。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拥有纵观全场的视野，甚至将我每一局的思想都算计在内，才能够做到这样。
但是，在游戏一开始前，就设计好了全局的走向，这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的话，这个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的声音将蓝思琳从沉思中惊醒，蓝思琳愣了愣，犹豫着，再次拿出了一枚十万的筹码。
十万是最低底注。虎爷对此却没任何感想，轻轻笑了笑，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7，2]
[虎爷，9.暗牌]
蓝思琳的牌面只有9点，再怎么抽都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一轮，蓝思琳却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道：
“stand。”
虎爷眉角略略一挑，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给自己发牌。
[9，10.]
虎爷亮出了他的暗牌。
[9，10，2.]
蓝思琳9点，虎爷21点。
虎爷取过了蓝思琳桌面上的第一枚筹码，笑道：
“你在算牌啊。”
蓝思琳眼角颤了一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虎爷继续道：
“高低法，是吗？的确是非常高效的算牌术。”
高低法，是算牌手在赌场里比较常用的手法，通过统计已经用出的牌，来推测牌盒中下一张牌是大牌还是小牌的概率。当偏差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预测到下一张牌有极大概率是大牌或者小牌，再通过这样的技巧进行战略性停牌或者要牌。
这种方法对使用者的记忆能力和数感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而且牌堆越多，成功率也会随之降低。方才，蓝思琳便是猜到了下一张牌极有可能是大牌，才决定主动停牌，让虎爷抽到那张数字大的牌以后爆牌。
然而，虎爷的底牌却是2。
只有2/13的概率会输，可他依旧输了。
蓝思琳怔怔出神。
“还是十万吗？”
虎爷的询问再次将蓝思琳惊醒，蓝思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取出了下一枚十万筹码。
虎爷继续发牌，仿佛闲聊般：
“赌博就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考量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一个人的财力，胆魄，智力。造诣高深的数学家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新闻比比皆是，身无分文的穷乞丐凭着几枚硬币成为富豪的故事也不是新鲜事。每一个人赌博时的状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千变万化，而这就是赌博本身最大的魅力所在。”
“有人赌博算运势，有人赌博算人心，有人赌博算数字，有人赌博靠千术。无论哪种赌博方式，最后都会出现赢家和输家，赌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但是，绝对的输家却是有的。”
听到这里，蓝思琳的眉头微皱。
牌已发好。
[蓝思琳：k，4]
[虎爷：10，暗牌]
虎爷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蓝思琳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发牌，点头呐呐道：
“担心会发生的糟糕事情，终将会发生。”
虎爷给他发了一张牌。
[k，4，2]
“不错，在赌场里，墨菲定律同样适用。”
蓝思琳又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发牌。
[k，4，2，4]
“赌场里不可能有永远的赢家，但是却会有永远的输家。如果连赢的自信都没有的人，必然会惨败收尾。”
蓝思琳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道：
“hitme。”
虎爷深深看了蓝思琳一眼，慢吞吞地再发了一张牌。
[k，4，2，4，10]
爆点。
蓝思琳一脸呆滞。
虎爷再次收牌：
“你的节奏已经开始乱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赢的可能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赢下这场游戏……”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蓝思琳忽然道。
虎爷皱眉：“嗯？”
蓝思琳呐呐道：“你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张牌是什么，不是吗？”
虎爷的牌技精湛得无以伦比。与这样的人赌博，已经无异于初入江湖的新生魔导士和魔法世界的造物主正面决斗。魔导士想要通过魔法来战胜造物主，可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奴隶。
蓝思琳只能够凭借算牌术大概猜测下一张牌的大小，而虎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每张牌的具体数值。眼前密封的牌盒，于他而言，根本就和透明的无异。
这样的对决，又怎么可能胜利？
蓝思琳有些失神：
“……有你这样的牌技，能够预测每一个人的每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吧？”
虎爷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你错了。”
“我并不能预测你的思想，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牌技，也不是我手里的牌。”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一定能够操控好每张牌的我自己。”
第一轮。
37局。34平，3负。
蓝思琳筹码还剩九千九百七十万。
虎爷筹码还剩一亿零三万。
……
……
沈园在墙边。
蜷缩成了一团。
她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想要表现得再开朗一些，或者是再脆弱一些，再让人同情一些。
可是，无论是开朗，还是柔弱，还是绝望，还是无助，一切都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牢房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整整两天。
白衣人进来了六次。
每次都是机械地将餐盘放在地上一走了之。
没有理会沈园的撒泼打闹，生气怒骂。
甚至连确认她是不是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在这样的，绝对的黑暗里，透骨的孤寂里，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说到底，平日的她再怎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大大咧咧。
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好冷呐。
好困啊。
铁链子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像小海螺。
娘亲给我的小海螺，被我弄丢啦。
娘亲的笛子和项链，也被我弄丢啦。
我自己也被我弄丢啦。
没关系的。
娘亲不会骂我的。
因为娘亲她，早就不在了嘛。
娘亲才不应该骂我呢，她自己也是偷偷死掉的，我也偷偷死掉报复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关系的。
师匠不来救我也没关系，那个混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定可以的。
没有认识娘亲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也是好好的。
娘亲死了以后，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一直都是好好的。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
只要唱歌就好啦。
娘亲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唔……
……
……
第二轮。
已经完成了十九局。
七局平。蓝思琳负十二局。
蓝思琳筹码还剩四千八百万。
虎爷一亿五千二百万。
虎爷收回了桌上的牌，平静道：
“该你下注了。”
蓝思琳茫然地摸向了筹码堆，将一颗十万的筹码放到了桌上。
已经输了很多了。
[蓝思琳：8，9]
[虎爷：k，暗牌]
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蓝思琳呐呐道：
“stand。”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真的能赢吗？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k，8]
他有弱点吗？
完全清楚每一张牌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弱点吗？
虎爷拿过了桌上的筹码，道：
“你输了。下注吧。”
蓝思琳呆呆愣了很久，才又慢吞吞取出一枚十万筹码。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
……
第二十二局。
[8，9]
“hit。”
[8，9，2]
“stand。”
10，5，暗牌是5。
“20点，你输了。下注吧。”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
……
“hit。”
“hit。”
“hit。”
“hit。”
“……”
“怎么了？不要了吗？”
“hit。”
虎爷轻轻一叹。
“爆点了，你输了。”
……
……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
……
第二十五局。
[蓝思琳，10，5。]
虎爷，a，暗牌。
“hitme。”
[10，5，5.]
虎爷翻开了暗牌。
[a，10.]
“blackjack。你输了。”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
……
已经……差不多了吧。
连平局都没有了。
已经……连输多少次了？
这样子下去，真的能去到雾城吗？
去了雾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能找到她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的话，她遇到危险了吗？
她遇到危险的话，我真的能救到她吗？
救了她以后，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还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命也丢掉吗？
……
我还真是……
白痴啊。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沈园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地，无助地，绝望地，毫不可爱地大声哭着。
真丢人。
上次这样哭，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发誓过，娘亲死了以后，明明发誓过，再也不会哭的。
不会有人心疼你的啊！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
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沈园一定要坚强才可以活下去的啊！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的……
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好难受啊……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
“我好怕……我好害怕……”
“救救我……”
…………
“蓝思琳……”
……
……
……
……
……
第二十七局。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皱起了眉头，对着发了好长时间呆的蓝思琳又催促了一遍。
蓝思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盒，五副牌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是要十万吗？”
蓝思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侧了侧身，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面前。
虎爷猛然挑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诧异：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蓝思琳呐呐道：
“我不知道。”
虎爷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3，4]
虎爷：2，暗牌
蓝思琳机械性地说了一声“hit”。
[3，4，4]
点数是11。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虎爷将手伸到了牌盒处，等待着蓝思琳的下一次叫牌。
蓝思琳却慢慢地摆了摆手。
“stand。”
虎爷的眉头猛然一跳，震惊地看向了蓝思琳。
“你确定吗？”
蓝思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虎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把那张本该发到蓝思琳前面的牌放到了自己面前，又掀开了自己的暗牌，看都不看一眼，叹道：
“我输了。”
9，10，暗牌是k。
爆牌。
一直在连败，从未胜过的蓝思琳，在一局内，赢了四千七百万。
他的资产，一下子重新回到了0.94亿，几乎与虎爷不分伯仲的地步。
虎爷凝重地看向蓝思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神态上有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改变。
虎爷微微眯缝起眼睛，惊异道：
“你也能看见牌？”
蓝思琳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我不能接触牌，我也没有你那种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的才能。我只能够用最传统的算牌术预测牌的大小。而且算牌术只有在牌堆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用得上。但是玩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虎爷皱眉道：“什么事？”
蓝思琳平静道：
“既然你可以算计我，那么我也可以算计我自己。”
虎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优势不只是在于你能够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还在于你可以通过诱导我来修正你洗下的牌序。那一个牌盒里被你洗过的牌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你很清楚一个人在拥有什么样的牌的时候，抽到什么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假如我的牌面只有十点，那么我绝对会再抽一张牌。你就是不断通过这种形式的发牌诱导来让我一点一点踏进你的陷阱，第一轮的连续几十次平局也差不多是因为如此。”
“但是，这一切建立的基础，都是在于我。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这样做’，你才会把牌按照那样的顺序洗好。如果我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就会完全影响牌堆里的牌序，你人为设定好的‘好运气’，也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但是，那样的时机非常之少，只有在牌堆剩得不多，我的算牌术有效的时候，我才能大概推测牌的大小，抓住那样的时机。”
蓝思琳平静地直视着虎爷，轻轻笑道：
“接下来，这回合剩下的牌只够我们再玩五局左右。这五局内，就是我反扑的最好机会。”
“所以，这一局，我下注五千万。发牌吧。”
虎爷忽然也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完完全全的错了。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担心失败，也从来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博狂徒。
就算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完全看不到一丝获胜希望的局势里，他也会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沉着，匍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到来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有勇气倾尽所有一切赌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绝对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隐而不发，到最后才破釜沉舟，让人望而生畏的疯子！
就像是虚弱的病虎，在草原上奄奄一息，嘴边溢出白沫，眼角堆积白翳，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残烛，任由秃鹫啄食伤口绽开，流着血脓，泛出恶臭的皮肉，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寿命，妥善而隐蔽地保存着仅有的一丝体力，不顾一切地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终时刻，让最警惕的豺狼也彻底放松了警戒心，靠近到跟前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腾身而起，绝地反扑！
蓝思琳的牌面是，7和k。
虎爷的是，8和一张暗牌。
蓝思琳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
“surrender（认输）。”
虎爷眼角又是一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是有些释怀：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的疯子，我是头一次见。”
蓝思琳笑道：“过奖。下一注我把所有筹码都压上。”
一口气直接输了两千五百万，蓝思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开始了下一局。虎爷默然将牌发到了蓝思琳的桌子上，赫然是k和a，一对黑杰克。
蓝思琳笑了笑：
“你看。你的好运气被我抢走了。”
一胜一负之间，蓝思琳的筹码竟已经反超了虎爷，达到了一点四亿。
虎爷的局势被逆转，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眼神渐渐有神了起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长长呼出一口气，由衷道：
“一直没有看清你的本质，是我的错。面对着你这样的对手，我一定要用尽平生技巧来将你彻底击溃，才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蓝思琳也点燃了一根烟，扬了扬眉头，笑道：
“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三局，两人的筹码都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动，动辄都是四五千万一注，直到第二轮整盒牌用尽的时候，蓝思琳还剩一亿三千万，虎爷还剩七千万。
虎爷重新开始洗牌，手上洗牌的手法却有了不同的变化。
“跟你这样的疯子赌博，不需要再耍任何花招了。从现在开始，牌序就是完全随机的了。谁输谁赢，听天由命。”
虎爷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让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赌博吧……”
接下来的牌局，不再涉及任何算牌的技巧，两人全凭着经验和智慧，以及胆魄，你来我往，牌桌上刀光剑影交错，竟是比往常的两轮还要激烈许多，气氛却不再凝重。蓝思琳彻彻底底沉浸在赌局之中，全不在意失败以后的结果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事实上，以死亡作为赌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加兴奋。
两人的筹码高度交替变化，难解难分，虎爷凭着手上的几千万几度反超蓝思琳，而蓝思琳则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全力反扑，重新占据上风，直到第三盒牌即将用尽之时，两人又回到了1.5亿比五千万的情况。
“这一局……”蓝思琳把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倒：
“我把1.5亿全部押上。”
虎爷的眼里绽起精光，凝重地将牌发到了桌上。
[蓝思琳：7，7]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hitme。”
虎爷又给蓝思琳发了一张牌。
7.7.7．
“恭喜你，按照我们赌场的规则，三张7有1.5倍的红利。”
三张七，已经是21点。
再加上1.5倍的红利。
也就是2.25亿的利润。
在最后一局，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手气，蓝思琳已经是完胜。
可是，蓝思琳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收注。”
虎爷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收注，是在blackjack玩法中，除去常用的发牌停牌等五种战略外，最不常见的第六种战略。
当闲家得到21点的时候，如果庄家也是21点，这一局就会是平手。
为防止这一种情况出现，玩家可以主动退步，选择收注。收注后，只会获得0.5倍的红利，直接结束闲家的回合。
虎爷摊开了自己的暗牌，是a和10，一对最大的黑杰克。
“没想到这样的牌也会输。”
在雾城赌场的规则中，同样是21点的情况下，只有两张牌的黑杰克要大于其他的21点。
也就是说，如果蓝思琳没有选择收注的话，他押下的1.5亿筹码，将在一局内彻底输得一干二净。
蓝思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虎爷叹道：
“单纯的疯子，只会让疯狂彻底占据自己的思想，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的成就。而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仅能够像疯子一样的疯狂，与此同时还能保持着恐怖的理智，既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悬崖勒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理智，才让你在最后一刻赢了我。”
蓝思琳平静道：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你的能力而已。如果是虎爷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失败。”
虎爷摇头笑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你了。这场赌博，是你的完胜。”
“过奖。”
虎爷释然地站起身来，忽然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雾城。但是你去到雾城以后，就是九死一生了，那个留在雾城的女孩，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我已经逃跑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虎爷悠悠叹道：
“如果你能够从雾城回来，或许哪天你能够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也说不定。”
蓝思琳轻笑道：
“我只要过上没心没肺的小日子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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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flag结算……
解锁fla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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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
——跳转ec.chapter.97
今天只有这么一章了，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这章很长，有一万一，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懒……从现在开始雾城篇会真正发力，把前面冗长的铺垫串联起来，小机灵鬼蓝思琳具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就容许我姑且在这卖个关子……反正……算挺有趣的吧。
嘿嘿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7.前尘一杯酒，往事白发人
牢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衣人捧着餐盘，径直走到了牢房深处的墙边，将餐盘摆到了地上。对地上无声无息静静躺着的沈园视若无睹，直接转身关上了铁门离开了。
幽深甬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的沈园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沈园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通道望了好一阵，确定白衣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铁板。
那本是沈园的餐盘。沈园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足足三天，在连续两天的消沉过后，某次白衣人来送饭时，她作势撒泼发怒，将饭菜洒了一地。结果白衣人再来回收碗具时，看见地上的狼藉模样，便毫不理会地转身离去了，在那之后，便给沈园送来了全新的碗碟餐盘。
而沈园呢，则将那摔坏了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白衣人不见踪影时，她都会将那一块被自己用蛮力扭曲变形了的餐盘当做撬棍，用袖口包住一端，把尖锐的另一端插进镣铐的链条与墙壁的连接处使劲敲打。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久而久之，那连接处的墙壁却依旧被她凿出了不小的凹痕。
空荡的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沈园一手握住那块简陋的铁锥，右手则用掌心不断敲打着。
“就快好了……能把右手解放出来的话，其他的三条铁链就好办了……”
牢房里没有窗户，沈园根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白衣人一日三次送餐的规律来判断日期，如今已经是8月18，进度再不加快一点的话，别说逃出这件牢房，她绝对会毒发身亡直接暴死在牢里。
想到这里，沈园便又咬起牙关，加大了敲打的力度。她右手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块布片作为保护，早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铁锥扎得鲜血淋漓。可是沈园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完全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只能靠我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人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下雾城的大家！
……
……
蓝思琳背着偌大的登山包，跟着虎爷在密集的山林中穿行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累成烂泥之前来到了真正的雾城。
蓝思琳趴在北城门前的土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虎爷却显得依旧气定神闲。
虎爷望了一眼城北的荒旧凉亭，转头道：
“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自求多福。”
蓝思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十分勉强地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虎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入城去了。
蓝思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支起半边屁股，蠕动了一番，艰难站起身来，咬牙喃喃：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
晚上九点是雾城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欣赏着巨大的篝火，以及赏心悦目的烟火大会。
雾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起雾。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做噩兆，尽情地沉浸在欢腾的气氛之中，广场上人头汹涌，每个人都仰起头惊叹地欣赏着在夜空中格外清晰的烟花，眼底倒映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翼。
“让一让，让一让。”
姿态狼狈的蓝思琳挤出难看的笑容推开人群，走向了雾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顶层。满头白发的男人正立于窗边，眺望窗外夜景。他眉眼平静，不见波澜。似乎与雾城里的居民一样，并不知晓雾城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
门外婢女躬身柔和道了一声：
“先生。”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婢女行了一礼，飘飘然退去。而后，楼道里便踉踉跄跄地爬出了个软趴趴的蓝思琳。
“好久不见！”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没精打采地朝着皆破先生打了个招呼。
皆破先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
“有何贵干？”
“有！”蓝思琳蹦了起来。
皆破先生问道：“有什么？”
“有水吗？”蓝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坏了，累坏了。”
皆破先生道：“你知道现在雾城的水不能喝。”
蓝思琳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蓝思琳伸手进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聊正事。”
皆破先生挑了挑眉：“你说。”
蓝思琳笑道：
“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
蓝思琳讪笑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微妙。”
皆破先生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她？”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因为皆破先生大概也在找她。”
白发男子疑惑道：
“我并没有在找她。”
蓝思琳道：
“你没有在找她，可是皆破先生应该会很想找到她。”
白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懒洋洋地虚着眼道：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谢老板？”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白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过了半晌，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谢老板？”
蓝思琳泰然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皱巴巴的香烟，问道：
“介意吗？”
看见白发男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后，蓝思琳便走到了厅里的方桌边上，拿起烟灰缸放到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见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
……
……
上午的时候。
蓝思琳特意来到城主府，找到城主夫人询问了一些有关于谢老板的事情。而后，城主夫人又因公务原因暂时离开了别厅。
一直处于凝重气氛当中的蓝思琳难得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又不经意间发现城主夫人的女儿依旧躲在门外，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蓝思琳忽然莫名叹了口气，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伸手进口袋掏了掏，竟是摸出了几颗奶糖来。
蓝思琳把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又把手伸向了在门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的小女孩，懒洋洋道：
“要吃吗？”
小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还会请她吃糖，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缩到了门后。
难得的善意邀请被曲解了，蓝思琳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悠游自在地嚼着奶糖，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吧唧声。
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脸蛋慢慢涨红，鼓起勇气，鼓着腮帮子走进门来，假装凶巴巴地冲蓝思琳喊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吧唧嘴！”
蓝思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脑袋：
“啊……抱歉抱歉，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哟。”
蓝思琳又冲着小女孩摊开手，手心上静静地摆着那几颗奶糖。
包装精致的奶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没办法抵抗的诱惑，小女孩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别过了脑袋：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呢！”
……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坐在蓝思琳面前，手里拿着奶糖的包装纸。
蓝思琳嚼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好吃的！是从一个叫做世隐乡的地方买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哦。”
可爱的小女孩心中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蓝思琳的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
“我才不是姐姐，你比我大得多了！”
“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不要叫我小妹妹！妈妈说忽然叫我小妹妹的陌生人都是坏蛋！”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合着我怎么看都像个坏蛋是吧……”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道：
“我叫谢念念。”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轻声叹道：
“谢念念……真是个好名字啊。”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蓝思琳：“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爸爸。”
听到这里，小女孩的态度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
“你没把我爸爸当成坏人吗？”
蓝思琳笑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小女孩小声说道：
“我爸爸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冲他伸出了小拇指：
“答应我不许告诉我妈妈，我就告诉你。”
蓝思琳笑了笑，也伸出了小拇指，两人同声同气地认真念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好啦！”小女孩坐起身来，跑到了蓝思琳边上，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见过我爸爸！”
蓝思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生……”
“是真的！”
小女孩神情很是认真：
“我经常梦到我的爸爸，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蓝思琳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回忆了一阵：
“唔……头发长长的，全都是白色，衣服也是白的，右眼角有一颗痣……”
蓝思琳的神情越来越震惊：
“你真梦见了你爸爸？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可多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会经常梦见我爸爸，那时候他还会抱着我玩，给我唱摇篮曲，问我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我上个月也梦见他了呢。”
蓝思琳沉思了好长一阵时间，才释怀地笑了笑，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城主夫人也恰好回到了别厅，看着厅里的一大一小，温柔地笑了笑：
“客人久等了……念念，这么快就跟哥哥成了朋友啦？”
小女孩的脸蛋顿时变得羞红，支吾道：
“我……”
蓝思琳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几颗奶糖放进了谢念念的兜里，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恭敬道：
“夫人，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劳烦了！”
蓝思琳揉了揉谢念念的脑袋，笑道：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啦。”
……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念念真的很喜欢你呢。”
蓝思琳把烟头掐灭，笑着说道。
满头白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方才无奈地笑了笑：
“这妮子……”
谢老板舒了口气，道：
“不错，我就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我死了以后，皆破先生让我成为了这座雾城里的灵魂，还帮助我一点一点地铲除了现实雾城里的恶棍豪强……但他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我到念念的梦里去见一见她，了解一下她们母子俩的生活。”
“这八年来，我一直都在为皆破先生打理雾城中的事务，这种工作，对于本就在现实雾城中担任过城主的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皆破先生在四天前就已经有事离开了城主府，将一切事物交给我来打理，我现在也没有他的音讯。”
蓝思琳呐呐道：
“果然如此。”
谢老板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我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有离开雾城。”
蓝思琳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的？”
谢老板道：
“作为皆破先生的心腹，我在雾城里的眼线也算不少，对于你们这种进出雾城的真正活人，我们还是会有所留意的。”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道前些天雾城里出现的当街杀人的事件？”
谢老板叹气道：
“我确实知道，但至今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因为，根据我的线报，这一个月以来，曾经进入过雾城的活人只有五个。”
“哪五个？”
“你，你的朋友，虎爷，陨铁剑客余任侠……还有剑魁！”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如此一来，在雾城忽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有两个可能性。”
谢老板道：
“或许是……那群白衣神秘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潜伏在雾城之中。”
蓝思琳道：
“又或许是……那群白衣人，根本不是活人！”
谢老板道：
“但是，能够在雾城潜伏如此之久，甚至在整个自来水系统投毒，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蓝思琳皱眉道：
“你们的雾城里，有内鬼！”
谢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的心腹，除了你还有虎爷，还有谁？”
谢老板道：
“有几个。都是能力不俗的奇人。”
蓝思琳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谢老板道：“我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蓝思琳问道：“倘若有对皆破先生不利的人要你收钱办事，你会怎么做？”
谢老板眯缝起眼睛：
“我会先把他杀了，再和他的尸体慢慢谈生意。”
蓝思琳问道：“如果我给你钱，要你动用全部资源，尽快帮我找出那个女孩呢？”
谢老板道：“你确定皆破先生也在找那个女孩？”
蓝思琳反问道：“皆破先生消失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同样是那一天，我跟那个女孩一起来到了现实中的雾城；而后我们两个又被虎爷引到了这座雾城，你觉得这是谁的指示？”
谢老板沉吟了一阵，旋即轻笑道：“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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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8.七小姐初见沈妹妹 公猴子再遇母猩猩
牢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
沈园正吃力地砸着第二条锁链，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沈园被吓了一大跳，仓皇地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处将整张面庞隐藏在了斗篷之下的白衣人正歪着头，静默地看着自己。
沈园将手背过身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白衣人注视了沈园一阵，似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沈园面前的餐盘。
沈园额头有细汗渗出，笑眯眯的眼底深处仔细地观察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在她面前蹲下，看起来像是要回收晚饭后的餐盘，对她毫不设防。
就是现在！
沈园抿起嘴，毫无预兆地身体前倾，探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了白衣人脖颈处的衣物，此时的她虽然力气只有平日的三成不到，但是要知道的是，哪怕是只有三成力气的大象，要甩死一只干巴巴的猴子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沈园露出胜利的笑容，猛一施力就要反手将那白衣人摔到墙上一顿暴揍，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提起那白衣人的后领，结果那白衣人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挪动。
“喝呀！”
不甘心的沈园一声暴喝，再使出几分压箱底的力气，将那白衣人的兜帽整个扯了下来。
突袭失败，沈园再也顾不得其他，右拳再挥，直接就要朝那人的面门打去。结果那势若千钧的细嫩拳头刚砸到那人面前，便被一只左手轻巧地挡了下来，简直就像是砸进了轻飘飘的棉花。
要糟！
沈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拳头抽出来，她的手却被牢牢地握死在了那人的手中，分明那人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偏偏感觉上却像是整只手都被筑进了水泥里！
“你在干嘛啊？”
沈园的面前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满是贱气的声音。
沈园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偷偷睁开眼前，握住了她的手的，赫然正是带着一脸轻佻的，懒洋洋的笑容的蓝思琳！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
蓝思琳放开了她的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脸震惊的沈园，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你干嘛？这里的伙食太好，吃结巴了？”
话刚说完，蓝思琳便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园扑倒在地。
蓝思琳惊异地张开手，正欲抵抗沈园的暴揍，却没想到沈园除了紧紧抱着他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蓝思琳……”
“我好怕……这里好黑……”
“我被关了好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
“谁都没有……谁都看不到……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我以为绝对没有人来救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怕……”
沈园把头埋在蓝思琳的肩膀，彻底崩溃地大哭起来。
哭声一点都不可爱，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却让人心疼。
蓝思琳躺在地上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待沈园哭声渐消的时候，才托起她的肩膀，无奈道：
“你看看我。”
“嗯？”满脸眼泪鼻涕的沈园用袖子擦了擦脸，下意识地依言看去。
只见那蓝思琳的脸庞忽然极为怪异地一阵扭曲，重新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五官，身后的头发也仿佛魔术般变长，沈园甚至能感受到有两坨柔软的事物正在逐渐变大，把她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秒间，方才的“蓝思琳”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一个极美，极媚的女人。
眼角有一颗泪痣，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就连沈园也忍不住看得两眼发直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饶有趣味地和沈园对视着。
“诶——诶？！！！”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是谁，很重要吗？”
沈园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自己……刚刚……好像……
抱着她哭了……来着？
沈园的脸蛋越变越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羞愧欲绝地倒在了墙上。
那女人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打趣道：
“没想到你对你的小男朋友还挺痴情的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沈园又开始结巴了：
“我我我我就算是被抓到荒岛上给猩猩大王做压寨夫人，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女子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笑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偏偏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没有任何违和感，毫不作伪的姿态反而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风情。
“有……有什么好笑的！”沈园已经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女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笑眯眯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沈园眨了眨眼睛：“你认识蓝思琳？”
女子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扮成他的样子？”
“对哦！”沈园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慢慢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斗篷，淡淡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雾城的人总是会一些小戏法。”
“雾城的人……所以说，你不是白衣人那边的咯？”
“我当然不是。”
沈园诧异道：“那你是什么人？”
女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
“我是皆破先生的手下。”
“噢……”沈园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咯？”
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当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把手给我。”
“噢……”沈园依言伸出了手，女子把手搭在她手上的镣铐，也看没到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镣铐便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高温一般，直接气化蒸发成了一团白白的烟雾。
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厉害……”
……
……
沈园跟着女子穿过了黑暗的甬道，走上了楼梯。
再往上一层的地方，便有了黯淡昏黄的灯光，只是大致的格局看上去也和地下那一层没太大变化，两侧都是一些设计怪异的牢房。
沈园战战兢兢地躲在女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女子随口应道：
“动物园。”
“诶——诶？！动物园？！”
女子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地下设施，早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沈园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被关在监狱……是被关在了动物园……”
正迷茫间，沈园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惊叫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子转头望了一眼，眼角含笑道：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白衣人而已。”
“诶？”沈园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去，才发现那果然是白衣人横倒在地的尸体：
“他死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些其实都不是人……应该说，是一些原本是人类，却又被改造成了类似人偶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咦——咦？！所以说，这几天给我送饭的真的不是人啊！”沈园越想越毛骨悚然。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路上横陈的白衣人尸体竟然越来越多，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人都是你干掉的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是啊。”
“真……真厉害啊……明明我只干掉了一个，就差点把命都丢了……”
女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把视线转到了前方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处，微微蹙起了眉头。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园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躲在女子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越来越近了。
快到了。
通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短路的呲呲电流声在通道里响起，而后灯光再次亮起时，两女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一个白衣人已经要扑到了两人面前！
“sh…………………………..”
沈园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一拳砸上了那白衣人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哼，白衣人倒飞出去七八米，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满是鼻血的蓝思琳的脸。
“沈园……七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控的沈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把地上的“蓝思琳”扑倒，一顿狂风骤雨拳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蓝思琳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停！！沈园！！你给我停！！”
蓝思琳的惨嚎声贯回响在整个通道。
沈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势，眼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肿成了猪头的脸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干嘛啊！母猩猩！”
“你说什么？！”沈园顿时怒从心生，又要开打，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沈园机械般地转过头去，犹豫着问道：
“姐姐，这个人不是你的手下吧？”
七七笑意盎然，摇了摇头。
沈园咽了口唾沫：
“那他也不是易容的白衣人？”
七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戏谑道：
“我觉得不是哦。”
沈园的面色又变得煞白，只听见身下的人呻吟道：
“死八婆，你再不从我身上起开，我就要直接变成骨灰盒了……”
沈园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你……你真是蓝思琳？”
蓝思琳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不成我还能是你爹……”
“我我我……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哎……”蓝思琳叹了口气：“我偷了你的奶糖……”
“你说什么？！！！！！！！！！！！！！！”
“呃……啊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别别别别停！爸比！我错了！停！”
……
蓝思琳痛苦地挨到了墙上，幽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他娘的就不该来救你的……”
七七小姐笑意嫣然：
“这可未必哦，刚才我去救小妹妹的时候……”
“停！！！！！”沈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羞耻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唯独这件事情七七小姐一定不能说出去！！！”
七七很辛苦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便真就不说话了。
“哎，所以说……”蓝思琳挠了挠头发：
“七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道：“我当然是来救小妹妹的。”
蓝思琳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简单。”
七七笑道：“你不也是吗，这几天来我一个个地方排查了整个雾城，才辗转找到了这里，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蓝思琳无奈道：
“稍微动用了一点关系，让谢老板帮忙，得到了整个雾城的监控录像，发现16号当天这八婆跟着白衣人转进了街道的摄像头死角就没了踪影以后，就以那里为中心，检查周围的所有录像，将能够确认的所有死角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然后再划出半径三公里的圆，再用排除法将不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个排除……最后就只剩下这家动物园，还有一个研究所。”
沈园疑惑道：
“那你干嘛只来了动物园，万一我被关在了研究所呢？”
蓝思琳道：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白痴吗？我和谢老板再加上皆破先生的几个心腹早就兵分两路去了两个地方，至于我选择来动物园就纯粹是感觉，总觉得像你这样的母猩猩被关在动物园比较没有违和感……”
“你说谁是母猩猩？！！！”
“谁说话谁就是母猩猩！”
“你……我才不是母猩猩！”
“那我现在脸肿的跟他妈猪头一样，不是母猩猩打的还能是什么打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穿了一身白！”
“那是伪装啊！白痴！我混进敌人老窝还不能伪装一下蒙混过关啊？！”
“那……那也是你活该！”
“对！我活该大老远跑回来救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你什么意思啊！”
七七小姐看着不断犟嘴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问道：
“跟你来的还有谁？”
蓝思琳想了想，道：
“一个叫‘猴儿’的，身手真厉害，不过我俩潜入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地上到处都躺满了白衣人，我就大概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才让猴儿先去通知谢老板加派人手，自己就先进来了。”
“哦，对了……”蓝思琳伸手进斗篷里，掏了掏，取出了几件物什，丢到了沈园怀里：
“你的。”
沈园下意识地一把接过，赫然正是她被拿走了的水胆玉石项链，海螺手串，还有那支无坚不摧的……笛子。
沈园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要溢出来了:
“小海螺……还有笛子……项链……太棒了！！！”
七七看见沈园手里的物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
蓝思琳挠了挠鼻子：
“我在地下一层的尽头房间里找到的，还被锁紧了保险箱里，恰好学了一点溜门儿撬锁的本事。”
沈园一脸幸福地蹭着怀里的饰品笛子，早已听不见蓝思琳说的话。
蓝思琳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先回城主府通知一下谢老板吧。”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现在是十点半，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距离八月十九，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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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9.“先生”原来是小姐 “猩猩”呆萌似笨猪
谢老板回到城主府顶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混乱景象，愣了一愣。
本是空旷的房间里竟然热闹异常，足足有七八个人在各处或坐或立，做着自己的事情。
名为猴儿的瘦小年轻人正和蓝思琳蹲坐在墙边，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烟鬼般相谈甚欢，还在不停地吞云吐雾，地上摆放着皆破先生的烟灰缸；醉鬼像具尸体一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握着一瓶没喝完的酒；老实憨厚的纤夫站在门旁看着混乱的场景傻傻地挠着头；饥肠辘辘的沈园正和老饕风卷残云般地抓着满地的食物往嘴里塞。
……还有倚靠在窗边悠悠看着天边夜色的七七。
谢老板皱紧了眉头：
“猴儿，老饕，你俩都给我消停点，这里是皆破先生的房子。醉鬼，赶紧给我起来。纤夫，人怎么还没到齐？箭奴和铁面呢？花猫也不见了……虎爷呢？”
纤夫挠了挠脑袋，嘟囔道：
“没见着啊？”
“没来的，应该都不会来了。”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沉声道：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
沈园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一脸开心地对谢老板笑眯眯道：
“皆破先生，好久不见！”
蓝思琳道：“他不是皆破先生，他是谢老板。”
“诶……诶？！谢老板？那是什么啊？”
蓝思琳没有回应，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老板，慢慢说道：
“真正的皆破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死寂。
沈园的眼睛越瞪越大，嘴边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咦——咦？！！！！！！！！！！！！！！”
“你说什么？皆破先生？在哪儿？在哪儿？！老饕！是你吗！难道真的是你吗？！诶？！不会吧……”
除了沈园一个人在那喋喋不休，东张西望以外，其余的怪人们都眼神复杂地看着蓝思琳，似是对蓝思琳突然说出的话语深感震惊，始终没有说话。
除了一个人。
七七。
七七慵懒地抱着臂，转过身来，摄人心魄的眼眸饶有趣味地看着站到了房间正中心的蓝思琳。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向了七七：
“……我说得没错吧？七七小姐……”
“……或者说……皆破先生？”
场上忽然响起笑声。
七七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
七七摇了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男人呢。”
蓝思琳也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才是最让我意外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也就是七七，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竟然会亲自去勾引你。”
皆破先生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炸锅。
“哈？！”
“不是吧！”
“什么？”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猴儿！猴儿！你怎么没气儿了，喂！别死啊猴儿！”
“诶——诶？！”沈园终于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七七：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皆破先生？！！”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的反射弧是用赤道做的吗？”
“诶？！诶？！”沈园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刚刚……七七小姐说了什么来着？勾……勾……勾……”
眼看着沈园的脸越来越红，蓝思琳当机立断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七……皆破先生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哦！！”
七七笑意盎然，戏谑道：
“对哦，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稍微嘴对嘴喝了口茶而已哦……”
场上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我聋了！啊！！我聋了！！”
“皆破先生……啊！！”
“猴儿！！猴儿！！你怎么活了？猴儿！！猴儿你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沈园的面色由红转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谢老板终于忍受不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出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白痴都给我消停点！”
蓝思琳生无可恋般地揉了揉脸，无奈道：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七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厅里的方桌后，坐到了那个本属于她，本属于皆破先生的位置上。侍立于侧的谢老板从墙上衣架取下了一件披风，恭敬地披在了她的肩头。七七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前奇长无比的怪异烟斗，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内心忍不住由衷地感到赞叹。
先前当他和沈园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看见谢老板所假扮的皆破先生时，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不是气势的问题，谢老板面容俊逸，满头白发，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蓝思琳总在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皆破先生”，太过于清冷了。
谢老板饰演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散仙。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直到七七坐上那张躺椅的那一刻，蓝思琳才彻底意识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皆破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逍遥散仙。
恰恰相反……平生最喜烟火热闹的，才是皆破先生啊。
真正的皆破先生，与谢老板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完全融入在烟火中的和谐气息，不会不近人情，相反的，眉眼中更有情绪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而正是这种自在感，让皆破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缕真实的烟火。
这种烟火气息所带给人的飘忽不定的感觉，在清冷程度上，又远胜于谢老板。
仿佛是登上了万丈高楼，眼前飘浮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人们却又在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恰恰是这样真实存在的云雾，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平凡到了极致，也出尘到了极致。
这才是皆破先生。
也只有这样的皆破先生，才能拥有世间最热闹喜乐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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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0.不负战约皆破试剑 光环耀眼思琳破谜
皆破先生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除了蓝思琳以外的人，都先出去吧。”
谢老板朝着皆破先生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食物收拾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老饕领着垂头丧气的猴儿走下了楼梯，纤夫挠了挠脑袋，一手抄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醉鬼扛在肩头，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起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没了意识的沈园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二人。
皆破先生笑道：
“那么，就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吧？”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早在第一天醒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皆破先生眼角含笑：“哦？为什么？”
蓝思琳道：
“因为我这个人别的本事烂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样本事可以自吹自擂。”
皆破先生好奇道：“什么本事？”
蓝思琳道：
“我的酒量很好。”
七七又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豪爽却不显得粗俗：
“所以说，你酒量到底有多好？”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我没醉过。”
“从来没醉过？”
蓝思琳肯定道：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皆破先生道：
“既然如此，你在某一天忽然喝醉断片，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
蓝思琳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当我们从酒店离开，去了雾都赌城的时候，我便试探了你。”
皆破先生蹙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试探的我？”
蓝思琳道：
“你跟我说过，你是虎爷的小老婆。所以当时我们离开赌场之前，我特意在虎爷面前挽了你的腰。”
七七抽了一口烟，问道：“然后呢？”
蓝思琳道：
“我留意了一下虎爷的微表情，那根本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非常震惊的情绪。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你在撒谎。”
皆破先生笑道：
“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实际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蓝思琳汗颜道：
“你这个花花肠子……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啊？”
七七娇笑了几声，剜了蓝思琳一眼：“你继续说。”
蓝思琳道：
“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在茶馆的时候，你能够预测到危险的袭击，然后……”
句尾拖了很长，后面的话蓝思琳始终没脸说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七七却是毫不在意，意味深长道：
“那是你的初吻？”
蓝思琳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要断气了一样。
七七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戏谑道：
“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初哥呢。”
刚说完，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
“啊呀，这么说来，你能察觉到不对劲根本不是因为你酒量好，而是因为你心里面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胆量碰女人吧？”
蓝思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蓝思琳缓过气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
“咳咳……那什么，之后我就遇到了沈园，那个八婆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够喝出雾城里的水有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感到很疑惑，既然你有预测白衣人袭击的本事，又特意提醒了我不能喝雾城的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呢？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我真正意识到你的身份，是在我和沈园第一次来到城主府，看到了假扮成你的谢老板的时候。”
皆破先生蹙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斩钉截铁道：“气质。”
“气质？”皆破先生重复了一遍：“谢老板的气质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惊人，像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世外高人，很是清冷。”
他话锋一转：“但是，太清冷了。”
皆破先生诧异道：“太清冷了？”
蓝思琳点了点头：“太清冷了。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皆破先生的样子。你曾跟我说过，皆破先生平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清冷的人？”
七七笑道：
“我该把你这种感觉称为什么？第六感吗？”
蓝思琳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因为我是一个老烟鬼。”
皆破先生疑惑道：“这和你是个老烟鬼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道：
“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第一样留意到的东西，就是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你手里的烟杆。”
皆破先生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蓝思琳道：
“这说明了皆破先生抽烟。”
七七又笑了：“你这是在说废话。”
蓝思琳摇了摇头：
“皆破先生抽烟，但谢老板不抽烟。”
皆破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蓝思琳道：“我留意了谢老板的手指，他的手苍白细腻，上面没有烟痕，绝对不是一个多年的老烟枪会有的手指。”
他又补充道：
“当然了，那也只能让我确认了谢老板不是皆破先生。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你才是皆破先生，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烟味。”
七七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可不是随便哪里都闻得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皆破先生感叹道：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光凭这些细节，就能够推测出我的身份了。”
蓝思琳摇头道：
“只确认了八分。”
皆破先生好奇道：“哦？那还有两分呢？”
蓝思琳道：
“还有两分，是在我们救出沈园，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她关于雾城的水的事情，除了得知那个白痴为了研究解毒的法子自己喝了雾城的水以外，还知道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沉声道：
“雾城的水中流淌着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某个强者异人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借着自来水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潜伏五天时间，最终在八月十九号，能量爆发，摧毁人体。”
“沈园还说，想要解毒，最好的法子只有通过自身的异人能量将那一份特殊的能量消除，但是她自己的能量却远远做不到。”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所以，我问了她，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消除这种能量，她的原话是……‘必须是强得要命的家伙才行’。”
蓝思琳道：
“从那一刻起，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疑惑就彻底解开了。能够知晓白衣人的事情，喜爱烟火热闹，自身也是个老烟鬼，拥有强劲的实力……合适的人选，只有七七小姐你一个人。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知道了雾城的水有毒以后，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因为那一口茶里面含有的异人能量，早就已经被你用自己的能量消除了。”
“你曾说过，雾城的人民不知道皆破先生的真面目，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由衷赞叹道：
“真是严丝合缝的推论！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男人呢。”
蓝思琳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总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七七笑眯眯道：
“问吧。”
蓝思琳沉声道：
“虽然我已经推论出了把我和沈园引到真雾城是你驱使虎爷的行为，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目的，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东西吗？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雾城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剑魁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吧？”
皆破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涉及到一些很久远的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确定要听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皆破先生问道：
“你对‘蜉蝣’和‘八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蓝思琳思索了一阵，道：
“根据江湖传说，世上有几处神隐之地，都是连艾斯兰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据我所知的，有传闻中位于天空之巅的紫花阁，北邙深山尽头处的李家，师匠的世外神隐乡，无处可寻的顾氏鬼城，法外之都雾城，还有蜉蝣的归属云川……”
“这些传闻中的地方全都无迹可寻，甚至被怀疑是有人存心臆造出来的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但是既然我已见识到了真正的雾城，想来这些传说中的神隐之地多半也确实存在。”
“比起其他地方，来自云川的蜉蝣组织可以说是最为有迹可循的一个传说了。作为神隐之地出来的组织，其状况极为怪异，与世隐乡的异人革命军完全相反，没有人知道蜉蝣的头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蜉蝣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加入蜉蝣的方式……只要宣称自己是‘蜉蝣’的一员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组织性，也没有任何目的，甚至也没有头目的怪异组织，偏偏却引来了无数人争相加入，甚至有心怀不轨者以云川蜉蝣的名号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蜉蝣也从来不予理会。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却有着真实存在的八名绝世强者作为成员加入。”
“这八个人，就是‘蜉蝣八魁’。传闻八魁中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拥有一块对应八卦卦位之一的令牌代表身份。”
“据我所了解的，掌乾卦者为天魁，是紫花阁的阁主，据说是千年前以轻功无敌纵横天下的夜王后人；掌坤卦者为地魁，是隐居世外的德鲁伊，似乎能通晓世间万物生灵的语言；掌巽卦者为剑魁，葬剑寮寮主，天下第一号剑痴，誓要杀尽天下用剑之人；掌震卦者为刀魁，神秘莫测，性格乖戾无常，经常四处游荡；掌艮卦者为影魁，实力极为强横，行事最为乖张，留存在世间的传说也最多；掌坎卦者为花魁，据说是星空之下最美的女子；掌兑卦者不曾有过传说；还有就是掌离卦者烟魁，传闻中能纵烟而行，无法捉摸……”
蓝思琳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听得皆破先生幽幽叹上了一句：
“不错，我就是烟魁。”
蓝思琳如遭雷殛。
皆破先生，雾城，烟魁，雾城的水……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剑魁……
他失神地呐呐道：
“蜉蝣的烟魁……还有剑魁……两人都同时出现在了雾城……”
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颤声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思琳忐忑问道：
“难道说，八月十九，剑魁沉棺，指的就是你要和剑魁一决生死？”
这个世界上，能让剑魁沉棺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但是同为八魁之一的烟魁，绝对有这个资本。
皆破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大抵不是我要和他一决生死，而是他要和我一决生死。”
“为什么？！”蓝思琳显得异常激动，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蜉蝣的存在了。虽然我们同属蜉蝣组织，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蜉蝣从来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所以蜉蝣成员之间更加不可能存在什么同盟之情。再说，剑魁决意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为什么剑魁执意要杀你……”
蓝思琳失神呐呐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道：
“难道说……”
皆破先生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问道：
“想看吗？”
蓝思琳一脸呆滞地望着七七，七七的手里一直拿着那杆长度十分怪异的烟斗，她白皙的手轻轻拂过烟杆，眼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用右手握住了烟头，握住烟杆的左手缓缓向外抽离。
皆破先生轻声喃喃道：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那柄怪异的长烟斗，从烟头往上的部分，在七七的牵引下，像一柄真正的剑鞘般逐渐抽离，露出了里面泛着银色冷光的奇异物什。
那是一柄极为摄人心魄的剑。
剑身之宽，不及一指粗细，锋刃薄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偏偏就是这样一把剑，在蓝思琳目光触及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刺痛！
皆破先生目光深情，一字一句道：
“剑名，浮烟。”
雾城的皆破先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仅是烟魁，也是一名剑客。
蓝思琳心中之震撼早已无法言表，哪怕只是稍微想一下两名绝世剑客的生死对决，都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到了极致！
蓝思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喊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和剑魁决斗！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全盛的状态……这样的你，对上了已经养精蓄锐整整五天的剑魁，就算你的剑法再如何精妙，也是九死一生啊！”
皆破先生将名为浮烟的细剑重新合上，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蓝思琳愤怒道：
“这还用想吗？！剑魁被人定下了十九日的死亡宣告，雾城水里的毒素恰好又在十九号当天爆发，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敢惹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这句话如果不是单纯的自吹自擂的话，就说明雾城的存在本身肯定对你有什么作用！我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谋杀剑魁的阴谋，这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针对你的局，将剑魁引诱到了这里，再利用剑魁来杀掉你，你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七七轻轻笑了笑：
“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你可知道鬼域？”
蓝思琳愣了愣：
“你问这个干什么？鬼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说什么异人强者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之类的……等等……”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不错。整座雾城，都是我的鬼域。”
整座雾城。
面积不下千万平方。
人口不下三百万。
皆是皆破先生的鬼域。
蓝思琳对皆破先生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七七刷新他的认知了，他甚至有些感到麻木。
七七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雾城里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蓝思琳默然无语，点了点头。
七七继续道：
“雾城没有得善终之人。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或是疾病，或是车祸，或是自杀。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活着，不只是我凭借个人的意愿将他们复活。只有在临死之际，心中怀有巨大执念之人，其灵魂才能凝而不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这座雾城生活下去。”
七七语气平和，隐隐带着温柔：
“执念是什么？执念就是复杂情感的结合体。”
“……或许是临死之际，想到了心爱之人还在守候。”
蓝思琳想到了煎饼铺的王老板。
“……又或许是为仓促结束自己的人生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再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蓝思琳想到了戴眼镜的女学生。
“……或许是对亲人的不舍。”
“……又或许是……强烈期盼着，在从来不存在过的来生，能够过上更加平静快乐的生活。”
蓝思琳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便利店的服务员，忙碌工作的上班族，挑着菜篮子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店小二，抱着篮球的帅气女生，发着传单的服务员，抽烟的人。
七七眉眼低柔，轻声念道：
“这些人，都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一员。他们这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偶尔会有精彩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重复的日常。但是他们都不曾想要真正地死去。巨大的思念包裹着他们的灵魂，漂浮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之上，痛苦地，卑微地，对世界本身做出微不足道的挣扎。最终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慢慢消散，没有了踪迹。”
“所以啊，有一天，我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一次，会是怎样？如果在阳世的普通人，能够知道心爱之人在他们无法接触的地方，有一份归属，这样的话，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无数的微小的，生离死别的思念，会不会就能少一点？人们的笑脸，会不会就能多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了如今的雾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鬼域的一份子，从本质上来说，就像是游离的能量一样的存在。可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做能量，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地在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
“我无法让他们重新复活，也无法让他们和阳世的人有什么交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啊，脆弱得要命，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维持稳态，随时都会消散了。”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换一个方式，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蓝思琳轻声呐呐道：
“那……谢老板呢？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无法长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吗？”
七七点了点头：
“谢老板是一个意外。他死的时候，思念的情绪与怀有身孕的妻子产生了共鸣，他的孩子也就阴差阳错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念及此处，便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只是，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凭着那个女孩的一份强烈思念。如果哪天女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将那份思念淡去的时候，谢老板也会彻底维持不住灵魂，在雾城中完全消失。”
听完这一席话，蓝思琳的心底仿佛梗住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想到谢念念的模样，心底更为辛酸。
蓝思琳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雾城水里的毒素一旦爆发，城里的人会怎么样？”
七七道：
“他们都是用我的能量重塑肉身的聚合体，毒素爆发时，就会维持不住稳态，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的鬼域，只要我将鬼域的能量封印住他们逸散的灵魂，就总归会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复活。所以，我唯一要应付的事情，就是和剑魁的决斗。只要我不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蓝思琳颤声道：
“你就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吗？只要躲开了剑魁，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慢慢恢复了吧？否则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你的鬼域，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打得赢剑魁？”
蓝思琳继续道：
“这所有的一切，白衣人，雾城的水，你心腹里出现的内奸，剑魁的死亡宣告，怎么看，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呢……”
七七恬淡地笑了笑：
“逃不掉的。我无法离开我的鬼域太远。如果我离开了的话，我的鬼域也会强制收回，到那时候，雾城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复活了。”
“是不是陷阱，已经没有所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局。是好是坏，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呢。”
蓝思琳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早已死掉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七七笑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我是皆破先生。”
“没有了皆破先生的雾城就不是雾城，没有了雾城的皆破先生也不是皆破先生。”
她是七七，她也是闻名天下的烟魁。
但更重要的是，
她是最喜烟火热闹的皆破先生。
“况且，”皆破先生戏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
蓝思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犹豫道：“可是……”
七七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且认真听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女朋友……除非你确认她能够背负起这个秘密所代表的责任的时候，你才能告诉她。”
蓝思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什么秘密？”
皆破先生沉声道：
“关于‘龙九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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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1.模糊千年往日浮现 惊艳一刀万物终焉
“龙九子？那是什么？”蓝思琳眉头紧皱，诧异道。
“一个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皆破先生悠悠道。
“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给你灌输一个观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残缺的。”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皆破先生沉声道：
“因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终焉刀分裂成了两个，用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于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复制品。”
“还有这种事情……？那终焉刀又是什么？”
皆破先生蹙了蹙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道：
“大抵是一样来自于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威胁到世界根源的存在。”
“万千故事，都得从这把终焉刀开始说起。”
“万物初生，鸿蒙初启之际，一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刀突破了位面，忽然降世。这柄刀拥有着极端恐怖的威能，能够切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位面本身。”
“造物主无法解读这把刀存在的原因和本质，将这把能够直接终结一切的刀列为了最危险的存在，于是便称其为终焉刀，开始想办法将其控制。”
“于是，造物主创造了第一个人类，并将其作为终焉刀的刀鞘，将终焉刀封存。世界也因此得以安定。”
“人类的始祖非常尊敬造物主，并为其所用。所以，拥有了超越位面的力量——终焉刀的造物主，开始思考‘盒子理论’。”
蓝思琳听到这里，插嘴道：
“盒子理论……是说关于那个盒子里的生物的理论吗？”
皆破先生点了点头：
“不错。假设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最终也创造出了一个电脑程序，那个电脑程序能够精准地模仿人类的思维，并且认为自己就是人类，继续不断发展下去，同样创造了以它为世界运行准则、以及世界造物者的世界……按照这个理论反推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盒子？在我们的位面之上，会不会有俯瞰我们的‘神’存在？对于“世界”这个系统与那个电脑程序作用几乎一样的造物者来说，这样的怀疑无疑比一般的人类来得更迫切了。”
“终焉刀的存在本身，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还有一个更高的位面，操控着我们的意识，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造物主便展开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叛变。”
“造物主试图通过终焉刀，将自己所处的整个位面与其他的位面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它的这个位面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就不会受到‘盒子外的生物’的控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造物主想要创造一个更加自由、完美，不受操控的世界。”
“而当人类的始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也同样叛变了造物主。那个人认为造物主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想要把‘世界本身受别人控制’的情况，改变成‘世界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世界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且一旦终焉刀切割了位面，整个世界都会处于绝对的孤独之中。所以，那个携带着终焉刀的男人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逃亡。”
“造物主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必须想办法回收终焉刀。但是世界存在着固定的规则，他无法直接夺取终焉刀，必须按照世界本身的规则运行——所以他创造了全新的造物，试图将那个人类消灭，回收终焉刀……”
蓝思琳插嘴道：
“等等，既然你说的那个造物主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收回那把终焉刀？世界的规则……指的是什么？”
皆破先生沉声道：
“就算是造物主，也并非无所不能。举个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的话，世界好比一台电脑，而造物主就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如果没有了操作系统，电脑就无法顺利运行。而终焉刀主的叛变，就相当于电脑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病毒，作为操作系统的造物主想要将病毒清除，就必须按照电脑本身的运行规则去做，一个个文件进行扫描排查，或者是创造‘杀毒软件’……”
蓝思琳挑了挑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口中的龙九子，就是为了夺取终焉刀而创造出来的‘杀毒软件’？”
皆破先生道：
“不错。造物主为了夺取终焉刀，制造了几批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龙九子就是属于其中的第二批。如果你有了解过古中国的神话，你就会发现龙九子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分别是九只能力，形态，作用皆不尽相同的神兽。”
“老大囚牛，好音乐；
老二睚眦，喜杀戮；
老三嘲风，好险而好望；
四子蒲牢，性好鸣，受击而吼；
五子狻猊，喜烟好雾；
六子赑屃，喜负重；
七子狴犴，好讼；
八子负屃，好斯文；
九子螭吻，性好水。”
蓝思琳思衬一阵，道：
“那喜烟好雾的老五狻猊，和你又什么联系吗？”
皆破先生沉声道：
“我便是狻猊。”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是狻猊？！”
“不错。”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
“那你岂不是活了几万岁？！”
七七又将烟嘴递到了嘴边，淡淡地抽上一口，斜乜了蓝思琳一眼：
“有问题吗？”
蓝思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没问题！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么说起来，我竟然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晚上吗……”
七七爽朗地大笑起来，眼波迷离剜了一下蓝思琳，还不忘补上一刀：
“而且还被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夺走了初吻哦！”
“……”
蓝思琳深吸一口气：
“你继续说，你是龙九子的身份，和你现在面临的险境有什么关系？”
七七道：
“那还用问吗，既然是被制造出来对付终焉刀的造物，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比人类更适合打斗。我们九龙裔中的每一个，都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奇特威能。”
蓝思琳问道：
“那你的特点又是什么？”
七七磕了磕手上的烟斗，道：
“本来的话，我可以彻底化作烟雾，不为任何器具所伤，不过现在我的鬼域不能使用，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了……不过，好在我的手上还有这把浮烟。”
七七补充道：
“龙九子本是神兽，化作人形以后，能力也等同于界师……也就是现代的异人最顶尖的水平，但是论剑术的话，我是绝对有自信不在剑魁之下的。”
蓝思琳好奇道：
“听起来真是厉害啊……那你们九个……岂不是全部都已经到达了‘出世’级？”
七七摇了摇头：
“你彻底误会了‘出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了。所谓出世，其实就是能力到达一定境界以后，可以窥视到世界的规则本身，并且有能力游离在世界的规则之上，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受这个世界的控制。就好比是海里的鱼跃出了水面，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空，却和强弱没有太大的关系。”
蓝思琳诧异道：
“这么说，那‘出世’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七七道：
“当然不是了。出世是只有你们这种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被造物主所承认的漏洞，你们人类弱小无比，却拥有着全世界最恐怖的潜能；一旦出世以后，无论对手再强，如果对方不是同为‘出世’级，就绝对无法伤自己分毫，就好比小鱼跳出了水面以后，再凶猛的鲨鱼也吃不到一样。”
蓝思琳犹豫了下，又道：
“那如果剑魁已经到了‘出世’级，你该怎么办？”
七七白了蓝思琳一眼：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出世，出世所需要的条件，天分，运气，玄机，缺一不可，整个世界里，能够到达出世境界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啧啧称奇，叹道：
“那你们龙九子，岂不是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七七点头道：
“确实如此。”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七七小姐……你跟师匠比起来又怎么样，他好像几十年前就出世了来着？”
七七听到师匠二字，眼底掠过些许动容，悠悠叹道：
“那个人……可不仅仅是出世那么简单啊……以我对他片面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跃出海面的小鱼……”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忽然问了一句：
“小琳子，你见过真正的远古异兽吗？”
蓝思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老妖怪，见的世面少还真是对不住了啊？”
七七摇了摇头，却是轻轻笑了笑，轻轻念道：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样的事物若真存在于世间，让你亲眼见着了，会不会有种遮云蔽日的压迫感？”
蓝思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概是有的吧，然后呢？”
“然后啊……”皆破先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摩挲着手中的烟杆：“你再转念一想，哪怕是身长几千里的巨鲲，和这片天地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放在世界的版图里，也不过是小小的那么一块，就好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这么看来，所谓的远古异兽确实也没有多大。”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见皆破先生话锋骤然一转：
“但是……师匠那个人……不一样。”
“他和这世上从古至今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如果说，出世的人便是跃出了海面的鱼，那么师匠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蹦乱跳的小鱼。”
七七微微眯缝起眼睛，慨然叹道：
“那好像是……一条将整个天空都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巨龙，连远古异兽都无法比拟，连这整片天地都容纳不下他的存在，光是就这么看着他，就不禁会觉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条缠绕着整个世界的巨龙会不会在心血来潮间，就把这颗小巧的星球勒得稀烂……”
“我草，那老头子那么厉害？”蓝思琳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开始掂量着回世隐乡以后要不要主动招了他把师匠床底的小黄书上交给林舍予的事情……
“啊……对了，七七小姐，你的其他……兄弟呢？不是还有八个呢嘛？”
七七闻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世界被终焉刀分割后，我们九个都失散了。虽然隐约可以感应到我们都存在于这边的新世界，但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个什么造物主应该是成功回收了终焉刀了吧？不然世界怎么会被分割开来？”
七七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造物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位面是终焉刀主自己切开的。”
蓝思琳震惊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七七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有点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唔……”蓝思琳又沉吟了一阵：
“连你们九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七七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在这边的位面，如果你有机会见一下他本人的话，你可能会被吓一跳的。”
七七话锋又一转：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人间最强的男人……最后也确实在博弈中战胜了造物主。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能够达到他那个层次的，或许也就只有师匠了。你无法理解终焉刀的强大，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造物主为了制服他，不惜创造了许多几乎已经打破了世界平衡的怪物，我们龙九子是其一，北邙李家的始祖也是其一，你口中的顾氏鬼城也是其一……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怪诞又吓人的故事。”
七七又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几个兄弟虽然失散已久，但里面有三位你却是见过的。”
蓝思琳又被吓了一跳：
“哈？像你一样的怪物？三个？我怎么没感觉有见过那种人……”
七七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没见过那种人，是因为它们不是人。它们现在就挂在你小女朋友身上。”
“等等……”蓝思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很是诡异：
“你是说……”
七七道：
“不错，她身上的笛子是我们的老大囚牛，海螺手串是我胆小怕事的四哥蒲牢，还有一个，就是那条项链，是我们最小的九妹螭吻。”
蓝思琳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那什么……她……那些……为什么会变成东西啊？”
七七苦笑道：
“那是我们九龙裔天生的本事，化物。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化作不同的物体，从而将某一样能力发挥到极致，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们现在都变成了三件世间最恐怖的法宝。”
“嘶——”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七七沈园经常把她的大哥当做烧火棍来敲人脑袋的残酷事实，问道：
“为什么它们要变成那种样子啊？”
七七道：
“一开始我也并不了解。一般来说，除非我们九兄弟自愿化作物品为人所用，很少有情况是受人逼迫的。所以，在你们两个一开始来到雾城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他们三个的存在，这才决定想办法接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不了解情形的情况下，我觉得不应轻举妄动，所以想了点法子，把你俩带到了真正的雾城……”
“嘶……”
蓝思琳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受：
“所以你故意睡我只是为了接近沈园？！！！！！！！！！！！！！！！”
七七剜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
蓝思琳斩钉截铁地伸出手快速摆了几下：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意见哦！跟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觉绝对没有问题哦！被夺走了初吻也绝——对没有意见哦！”
七七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把你们卷进这种事情，还让你和小妹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绑架，都是我的过错，实在对不起你们。”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可是把我和那八婆挨个儿救了一遍呢，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
七七笑了笑，道：
“总而言之，在和小妹子接触以后，我也大致和我的三个兄弟交流过了，已经确认了他们是自愿认她为主的，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小妹子为什么会有能耐让我心高气傲的几个兄弟都甘愿与她订下契约，但是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呃……”蓝思琳道：“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想兄弟团聚的话，跟沈园说一说就好了，那个八婆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没什么好性格，但是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白痴……”
“不用了，”七七笑了笑：
“我想……我们九兄弟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是不同以往的全新世界，造物主已死，终焉刀也没了踪迹，这样的世界不需要龙九子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需要九子重聚的那一天……‘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能够抗衡终焉刀的力量，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七七又看向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那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背负起三名九龙裔的重任，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这一件事情，说与不说，都由你来决定。你记住，如果想要真正发挥龙九子的威力，必须要用心去交流。”
七七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我俩的问题都问完了，我的心结也已经了却，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
七七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七七，而是雾城的皆破先生，人间最强的剑客。
气氛顿时又复凝重，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要去吗？”
皆破先生朝着门口走去，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
蓝思琳抿了抿嘴唇，问道：
“那……沈园身上的毒怎么办？”
皆破先生停下身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蓝思琳一眼，丢下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了。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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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2.须臾温存，母猩猩亦有倾城色 一念难舍，小瘪三能成大英雄
皆破先生的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
除了沈园和蓝思琳。
两人打开了顶层房间的外门，来到了长廊之上。
沈园难得地不见聒噪，蓝思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根，眯缝起眼睛凭栏远眺。
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八月十九，尚有半个小时。
烟花的尾焰拖过漆黑夜空，城中心广场上的篝火依旧烧得旺盛。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高处看去像是小小的黑点。人们的欢笑声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传到了城主府上。
雾城的人们总是这般快乐。
连自己早已死去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知道他们将会死去第二次？
仍是姑娘心性，沈园看见楼下那一片热闹的景象，怎么会不觉欢喜？
可她确实也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时间快到了。
蓝思琳吐出一口烟雾，忽然问道：
“还有多久？”
沈园嗫嚅了一阵，才小声道：
“大、大概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样子……”
潜伏在沈园体内的病毒已然蠢蠢欲动，只消半个小时，便会彻底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沈园会变成什么样，雾城的人们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蓝思琳都不愿知道。
蓝思琳目光迷离，眉头紧皱，心底愁云密布，脑海中仍在不断思考着皆破先生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在你。
在我……为什么会在我？
沈园体内的病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沈园就一定会死吗？
沈园呆呆看着蓝思琳手上那根不经意间捏弯了的香烟，怯懦道：
“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了吗？”
皆破先生离开以后，蓝思琳便大致向沈园复述了他们在房间里的对话，只是刻意地隐瞒了有关于龙九子的事情，所以沈园也很清楚那场即将发生的决斗。
蓝思琳叹了口气，无奈道：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情，你是白痴吗？”
沈园有些气恼地抿起了嘴唇，可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到头来，无论是耍性子在城北凉亭和蓝思琳诀别，喝下雾城的水，还是在街上被白衣人绑架，都是她的任性所导致的。她不仅没有帮上一点忙，也连累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
看着沈园难得流露出的失落模样，蓝思琳也不由稍稍心软，轻声道：
“七七小姐说，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要走出那一步，才能够看见的结局。
沈园忽然吸了口凉气，蓝思琳问道：“怎么了？”
沈园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什么……只是，剑魁大叔，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魁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他自己的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蓝思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烟魁和剑魁……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剑客的决斗……这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这种等级的决斗，当然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大事，若世界上还有什么决斗能够超越这种层次，或许就只剩下艾斯兰和世隐乡两位老人的决斗了。
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能力低微的蓝思琳和沈园所能够插手的。
甚至连观战的余地都没有，稍有不慎，都会被两名剑客铺天盖地的剑意所波及。
沈园呐呐道：
“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剑魁大叔的剑。”
蓝思琳皱了皱眉，问道：
“他有多强？”
沈园失神道：
“好强……他只是把剑拿在手上，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剑了……”
蓝思琳又问道：
“那和咱们家猪老三比呢？”
沈园思衬良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三师兄的剑也很强，老实说，本该是我见过最强的……可是，他握剑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定会死’的感觉……”
蓝思琳感到心底一阵冰凉，好不容易恢复的对皆破先生的一点信心又消失殆尽。
顶尖高手的决斗，往往便差在毫厘。
哪怕是一个分神，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时的剑魁，在收到了死亡宣告之后，已在城南外养精蓄锐足足五天。
无论是精神，还是剑意，都已经提升到了巅峰。
而皆破先生呢，却受外界所扰，这几日一直奔波于雾城各处寻找沈园，不曾有过休息，再加上雾城全城人民中了剧毒，被迫封印了她的鬼域，无论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最佳的状态。
蓝思琳熄灭了烟头，语气冰冷：
“渗透了皆破先生如此之多心腹手下，在雾城的水中下了寻常异人绝对无法制造的剧毒，甚至能够知道皆破先生隐藏多年的秘密，引来了剑魁，利用两人性格的弱点，造就了这一场决斗……白衣人的幕后主使，来头肯定不小啊……”
他眯缝起眼睛，呐呐道：
“这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就算让人看清了每一步，却依旧无法阻止的阳谋……将时机，人性，地点都算得妙到毫巅，七七小姐她……好像惹到了非常恐怖的对手啊。”
“对烟魁和剑魁都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同时也有着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却忽然看见蓝思琳猛地两掌拍在了他自己脸上，响亮的声音把沈园吓了一大跳。蓝思琳仿佛魔怔了般：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蓝思琳开始在长廊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
“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个鸟啊！！”
沈园瞪大了眼睛，骂道：
“你有病啊？”
蓝思琳跳起来：
“你才有病！”
“我才……诶？我真的有病噢……”沈园怒上心头，话骂到一半，想到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况，顿时就蔫了下来。随后她又想了想，不甘心地呛嘴道：
“我……我就算有病，也没你病的厉害！你……你脑子有病！”
“放你娘的屁！”蓝思琳鄙夷道：
“我要是脑子有病，我早就喝雾城的水自杀了……”蓝思琳的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哎呦？这么说起来，好像某人还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来着？真是悲哀啊，你这个返祖现象严重智商发育未完全的母猩猩！”
“你……你！”沈园被蓝思琳的连珠炮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我也比你这个满嘴口花花，一天到晚流里流气，结果二十多岁了初吻都还在的死处男要好的！你这个毛有色心没色胆的棕毛猴子！”
蓝思琳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早已经把什么救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跳起来：
“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吗？嗯？老子好歹没了初吻，你呢？长这么大个人，怕是连男孩子的小手手都没牵过吧？！”
蓝思琳越说越嚣张，弯下腰来，鼻子几乎戳到了沈园的脸，逼得沈园连连后退。
沈园一把抓住蓝思琳的领口，猛一个铁板桥将蓝思琳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怒道：
“关你屁事啊！！！！”
沈园摩拳擦掌，满脸怒容，慢慢走向了头朝地栽在地上的蓝思琳咬牙道：
“就算我今天要死了，也要先打爆你的狗头，拉你这个白痴混蛋垫背！”
“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我颈椎骨折的声音……”
沈园完全没有理会蓝思琳，一把提起蓝思琳的领口，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到蓝思琳仓促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爸爸停一下……沈园！停一下！”
沈园的动作滞住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蓝思琳，诧异道：
“诶？你竟然会叫我名字啊？”
蓝思琳满脸肃然，拿开了沈园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到办法了！”
沈园呆呆地问道：
“诶？什么办法？”
蓝思琳急切道：
“当然是救你的办法啊！”
说着，他对着沈园伸出了手：
“牵我的手，快点！”
此时的蓝思琳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沈园，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沈园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蓝思琳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耐烦：
“问这么多干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快点照我说的做！”
沈园的脸蛋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但看到蓝思琳的表情甚是认真，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啊！我……我只是……”
“什么都好了，快点！！！！！”蓝思琳的神情越发焦急了，沈园被吓了一跳，忐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朝着蓝思琳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握住了蓝思琳修长的指尖。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没有反应。
“诶？”
沈园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蓝思琳奇怪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蓝思琳问道：
“你干嘛？”
沈园无辜道：
“你不是叫我牵你的手吗？”
蓝思琳问道：
“然后呢？”
沈园呆呆道：
“诶？什么然后？”
蓝思琳很不耐烦：
“当然是问你什么感觉了！”
沈园双颊又飞起嫣红：
“你……你突然问我什么感觉……我、我也……”
“快说啊！”蓝思琳的神情感觉像是快要崩溃了般，又把沈园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很……很暖！你的手很暖和！还、还有一点硬……”
“……”
蓝思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发飙道：
“我叫你检查我的身体，你给我检查了什么东西出来啊白痴！！！”
沈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咦——咦？！！！！！！！！！！！！！！！！！！！！！！！！！！！！！！！”
……
属于沈园的气流正在蓝思琳体内流淌。
蓝思琳紧紧闭起眼睛，心中一片忐忑。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自己和沈园体内的病毒并非没有联系！
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有喝到过雾城的水！
但是，我却没有感染病毒。
因为，那一口水，是经由七七的口传递过来的。
所以说，七七小姐给我的哑谜，答案一定是这个！
在我……在我体内，一定会有……
蓝思琳耳畔传来沈园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嘛……”
“哈？！”蓝思琳猛地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沈园虚着眼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这么想有病吗？”
蓝思琳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呐呐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会是什么……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失神问道：
“沈园，现在还有多久？”
沈园嘟囔道：
“还有十分钟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一点，瘪嘴道：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诶……”
楼下的广场上，篝火晚会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却依旧没有散去。按照惯例，烟火大会都会在每周六的0点时分发射一排最大的烟花庆祝，代表着人们对全新一周生活的期翼。人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将篝火熄灭，摆放上一圈巨大的烟花，管理人群稍微向后退，为最后的一朵即将升空的烟花做着准备。
到处都在洋溢着欢喜，穿着盛装的年轻男女在街上漫步，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乱跑，慈祥的爷爷带着无奈的笑，穿着睡衣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慢吞吞地走在行人道上，路灯发散出昏黄的氤氲，来往的汽车慢悠悠地流动，没人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而城主府的顶楼上，却安静得要命。
蓝思琳始终没有回应沈园。他沉默地站在栏杆前，静静地注视着雾城的夜晚，瞳孔涣散，看不见表情。
沈园坐在门边，倚靠着墙根，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看着蓝思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反而就没那么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园终于忍不住开口，怯懦道：
“蓝思琳……”
她没能说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蓝思琳忽然说话了：
“没事的。”
他依旧没有转身，沈园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事的。我肯定能把你治好的……”
可是，她却分明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蓝思琳说话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他越攥越紧的双拳。
“我已经解决了这么多问题了，雾城这么复杂的真相我也已经看穿了，和虎爷的赌博我也赢了，千里迢迢从那边赶回来了……只不过是病毒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园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越纠越紧，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师匠在这里的话……就算师匠不来，大师兄也足够解决了……不，这种程度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一定可以让你好好地回到世隐乡，一定可以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夜有凉风起。凉风很是温柔，穿街过巷，卷起街道上的落叶，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今夜的雾城依旧没有起雾，月光清冷，泼洒在街道上，与夜风缱绻细语。
沈园额间的发丝被微风撩起，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晶莹得能够倒映月光了。
身体里不属于她的气流开始流动，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砰，砰，砰。
大家开始点烟花了。引线上的火花噼噼啪啪地响，在夜色里窜得好快。
砰砰，砰砰，砰砰。
是她的问题吗？她好像听不太清东西，耳边只有微弱的风声和心跳声了。蓝思琳那边，为什么会有轻轻的抽气声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烟花……窜上天空了。
真好看啊。
大家好像都笑得很开心呀。
五彩斑斓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沈园紧紧地抿着嘴，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跑向了蓝思琳。
“蓝思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时间在这一刻越变越慢，在无限接近于静止的时间里，夜空中向四周发散的烟花逐渐凝滞，像变成了一副画，风不再流，车也不再动，街道上仰起头的一张张带着温柔的笑脸仿佛定格成了永恒，城主府上，娇小的女孩发丝飞扬，从眼角划向脸后的泪水在空中凝结，低头依靠着栏杆的年轻人微微转过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深处凝固着诧异。
她的手伸向蓝思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到他的手臂了。
砰砰砰，砰砰砰。
好冷。
沈园再也站立不住，即将软倒在地。
砰砰，砰砰。
好沉。
蓝思琳拉过她的手，环住她的腰际。沈园的瞳孔在涣散。
砰，砰。
蓝思琳……你的样子好好笑啊。
你在喊什么啊。
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蓝思琳。
砰。
雾城的人们化作了一颗颗蓝色的光点，逐渐逸散。
光点飘摇着飞上天空。
比烟花还耀眼。
……
……
……
……
……
……
……
……
好晕。
好刺眼。
我在哪里？
我已经死了吗？
“老大，你觉得她还会醒过来吗？”耳边响起了一道怯懦的男声。
“肯定会醒来的，既然能够和我们的意识交流，就说明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说话声音软软柔柔的，甚是好听，是个女人。
“哎……真麻烦。”那怯懦男声说着。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整天说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无聊得紧吗？自从公主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吧？”
“咱们不是刚刚才见着五妹吗，况且她好像比公主要可怕呢。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叫小海螺啊！”
“就你话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可……可是，你们就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吗？尤其是老大，你还经常被她用来当棍子敲人来着……”
“我没所谓。”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啊，她醒了！”
沈园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就只有围在她身边的三个怪人。
一个男的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朴实，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气质；另一个男的模样甚是清秀，留着一道齐刘海，颇像个女孩，当沈园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畏畏缩缩的有些闪躲；还有一个女人，眉眼如黛，相貌清冷，五官却是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三人的装扮都很是怪异，不像是现代人，反倒像是从超古时期的中国穿越过来的。
沈园眨了眨眼睛，呆呆道：
“你们是谁啊？”
相貌端正的男人与眉目秀气的女人面面相觑，抢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们是龙……”
清冷女子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四哥，你说话悠着点，忘了五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神态似是有些委屈。清冷女子干咳了两声，笑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死了，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情绪波动，解开了我的封印，所以你的灵魂得以保留，被送到了这里。”
沈园又眨了眨眼睛，道：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可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哎，”清秀男子挑了挑眉，插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啦，然后你的魂儿就见着我们了。”
“咦——咦？！我已经死了吗？”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你们就是上帝咯？”沈园扫了扫这三个牛鬼蛇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疑惑，“还是说……呃……阎王爷……？”
面容方正的男子沉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是寄居在你母亲遗物上的器灵。我就是那根笛子。”
“我是海螺手串……”清秀男子耷拉着脑袋。
“我是你戴着的玉石项链。”女子温柔地笑了笑。
“诶——诶？！”沈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笛子，项链，还有小海螺？！”
她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使劲地揉了好几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九妹你看，她又叫我小海螺了。”清秀男子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沉稳男子出声道：
“你没有在做梦，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将我们三兄妹交予你之后，我们订下的契约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是我们现任的主人。按照契约内容，我们三兄妹将会一直协助你，直到你寿命用尽。”
“话虽如此，在你没能与我们三个器灵产生共鸣之前，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使用我们。所以，我们虽然知道你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帮助你。”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但是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在临死前产生的强烈情感，和我形成了共鸣。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真正地为你效力，所以，哪怕你的身体已经死亡，我还是有办法救你回来的。”
“唔……”沈园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说，我现在就不用死了啊？”
清秀男子无奈地插话道：
“当然不用，咱们九妹救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呢……你不仅不用死，还会一直活得活蹦乱跳的！”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秀男子：
“小海螺……你真的是小海螺吗？”
那清秀男子往身旁的九妹身后缩了缩，探出小半边脸，不悦道：
“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一点都没有你娘可爱！”
“诶……”沈园呆呆道：“可是我觉得叫小海螺很可爱啊！”
“我就是不喜欢！”清秀男子越缩越后了。
沉稳男子道：
“好了，抓紧时间，再拖一阵的话，她的灵魂就会开始逸散了。九妹，你先教她基础的使用法门，然后治好她的身体，送她回去吧。”
“啊……”沈园恍然回过神来，冲沉稳男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笛子先生？”
“笛子先生比小海螺更难听！”躲在九妹身后的清秀男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清冷女子无奈地伸手过背后，把胆小又话唠的四哥揪了出来，笑道：
“你叫我项链小姐也没所谓，我倒是很喜欢。”
沈园眨了眨眼，笑道：
“项链小姐，你人真好！”
那女子笑了笑：
“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使用我的基础法门，我的所有能力都和水有关，正好契合你的属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把我戴在身上，你学会的每一个水属性的术法效果都会增强。除此以外，我还要教你几个额外的器灵咒……”
沈园忽然道：
“项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你说，我是死之前恰好和你产生共鸣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呢？”
清冷女子笑了笑：
“与我们器灵产生共鸣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需要特殊的体质，有的则需要在某项技艺上征服器灵获得认可，而有的就完全看器灵心情了。至于我嘛，产生共鸣的方式倒是比较简单。”
清冷的女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园，挤了挤眼睛，“来自于强烈的依赖感。”
“噢……”沈园回忆着自己最后的画面，若有所思，
又问道：
“那小海螺和笛子先生呢？”
小海螺插嘴道：
“这个还不简单，我的共鸣方法……”
清冷女子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
“笛子先生和小海螺的共鸣方法需要靠你自己去找。没有产生共鸣之前，是没办法发挥器灵的作用的。”
“诶……”沈园呐呐道：
“可是，小海螺好像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啊？”
清冷女子看了看小海螺，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小海螺作为守护器灵本身的特殊性。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经常按捺不住寂寞，所以才偶尔违规做一次坏事……”
“噢……是这样啊……”沈园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海螺真的很可爱耶！”
小海螺甩开女子的手，抱怨道：
“我一点都不可爱。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好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教你用‘黄泉令’，召唤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碧落黄泉，把身体里面坏死的神经还有病毒全部净化，顺便再教你几个器灵咒。”
“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次见面。”沉稳男子对沈园点了点头。
“不要再见啦！”小海螺生气道。
……
……
……
……
……
……
……
……
沈园恍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城主府的飞檐。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味。是很熟悉的味道。
大半个月来，一直都闻得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冰凉的地面。
她也看不见蓝思琳的脸。
因为她被蓝思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里越来越清晰，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无助的抽泣声。
她的后背被凉风吹过，冰冰凉凉——她肩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难以呼吸——因为蓝思琳这个王八蛋就跟想把她再勒死一次一样，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蓝思琳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冰冷的体温，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救下沈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谁都拯救不了。
他始终是那个没用的蓝思琳。
“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他不再逃跑，结局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怀里的柔软身躯忽然颤了颤。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思琳……”
蓝思琳愣了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滑稽的是，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犹疑着，难以置信地，慢慢地，放开了沈园。
他终于能够看清沈园的脸。
在月光下的，是琥珀的眼眸啊。
“沈园……沈园……”
蓝思琳忽然再次抱住了怀里的沈园，抱得比之前更紧。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带着狂喜的哭腔也一直在颤抖。
“沈园……你没死……沈园……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沈园被彻底失控的蓝思琳晃来晃去，呆呆仰着头，刘海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月色下，一只柔软的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哎呀……
为什么……
眼睛好酸啊……
沈园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眼角淌出两行眼泪来。
她的手轻轻抚上蓝思琳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一个普普通通的、难过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蓝思琳……”
“……救了我的人……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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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3.逃生客偏遇舍生客 葬剑人终逢试剑人
城外荒村。
有剑魁沉默而坐。
身后九尺巨棺剑意嗡鸣。
最终时刻将近，而他的杀气也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城里忽有烟花齐放。
伴随着绚烂烟花之后的，是更为夺目的蓝色弧光冉冉飘起。
就在这时，城中一支穿云箭飘忽而至，径直插进了剑魁身前的地面。
铁箭入土三分。
箭身之上，刻上了简单的四个字。
烟魁有剑！
看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剑魁周身杀意疯狂暴涨。
整个荒村。
除去那座剑棺之外，便是一整座荒村。
村中建筑，碎土石砾，荒郊杂草，尽数冲天而起。
剑魁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巨棺，携卷着一往无前的滔天剑意，决然入城。
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将无人可挡。
……
……
蓝思琳沉默地朝着北门行去。
沈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0点已过，此时便是八月十九，世上最强的两名剑客开战在即。
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决斗的发生。
这是就连沈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蓝思琳的解释，她听得很是清楚。
他们两人与剑魁烟魁的层次有天壤之别，妄图插手也只会是徒增累赘。
所以，最理智的做法，便是走。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无法左右。只要走出了那一扇城门，雾城的故事对两人而言，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皆破先生能不能让雾城的人民复活，剑魁又能不能始终贯彻他的剑道，这些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有机会看到。
这是蓝思琳第二次带着沈园逃跑，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蓝思琳的累赘了，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了。
这场决斗，无论是皆破先生输了，还是剑魁输了，她都会很伤心。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两人，而这是一场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因为剑魁曾经说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用剑的和用剑的就是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紧紧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蓝思琳的步伐很是沉重。
……
……
皆破先生漫步在雾城的街道里。
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也确实如此。雾城本来就是她的地方。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长长的烟杆。
今夜的雾城也没有起雾，月光皎洁，凉风习习。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雾城向来都很美。今夜的雾城也很美。
雾城向来都很热闹，今夜的雾城却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四处都是一片死寂。
皆破先生轻轻吁了口气，眉眼低垂，带着恬静的笑意。
以往的日子，她也常常像这样没有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平淡喜乐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决斗已经迫在眉睫，可皆破先生的身上却仍旧不见一丝杀意。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决斗没有约定地点。
因为不需要约定地点。
城外的剑意已经突破天际，且正在向她靠近。
皆破先生步履轻盈，慢悠悠地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长街尽头，便是剑魁。
熟人相见，自是不必多言。
两人缓缓行进，却又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剑魁道：
“你有剑？”
皆破先生缓缓将烟杆抽离，细长的剑身泛着迷离冷光。
“剑名浮烟。”
剑魁由衷叹道：
“好剑！我平生杀人无数，棺中藏剑八十二柄，无一能及。”
皆破先生眼波轻柔，呐呐道：
“‘乱世起，浮烟现’……这柄剑已在鞘中蒙尘千年，我也不曾想到它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剑魁悠悠叹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本以为自剑圣陨落，剑道便已堕万古长夜。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剑魂留于世间。能得此一战，此生已无大憾。”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平静道：
“请。”
剑魁颔首，剑棺开启。
长街里，杀意肆虐。
……
……
蓝思琳与沈园已走到城门之外。
城外凉亭缄默依旧。
城内风尘滚滚而起。
沈园略略一颤，咬唇不语。蓝思琳讶然回首，望进城门深处，心中尽是余悸。
他早已知道眼下的这场决斗必将声势浩荡，却全然没有料到，哪怕是身处城外，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从雾城另一头传来的恐怖杀气。
对决的一方，是葬剑寮寮主，蜉蝣剑魁，世间公认的用剑第一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他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化作了一座孤坟。
剑魁已在城外养剑五日，无论是剑意还是杀气都已经到达了巅峰，一旦出剑，绝对无人可挡。
而另一方，却是如烟似雾的七七小姐。她是蜉蝣烟魁，也是雾城的皆破先生，更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睥睨天下的九龙裔，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然而，皆破先生鬼域被封，佩剑浮烟更是千年不曾再用。此消彼长之下，胜算又有几分？
蓝思琳正思衬间，忽然听得身后的沈园嗫嚅道：
“蓝思琳……”
“嗯？干嘛？”
沈园显得有些扭捏，脸蛋通红，看上去很是羞赧，双手背过身后：
“我……我想去上厕所。”
蓝思琳嘴角抽搐：
“在城里的时候你又不早说，现在到哪儿给你找厕所去？”
“哎呀你好烦啊！！人……人有三急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
“哎行了行了行了，咱赶时间，你就到旁边树林子里面将就一下吧，大号还是小号？我这还有……”他随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精神一振，掏出三四张皱巴巴的糖纸出来：
“啊，还好当初没乱丢垃圾，拿去用吧！”
沈园猛地一拳贯进了蓝思琳的小腹，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要把女孩子和你这种肮脏的渣滓相提并论啊！”
说罢，沈园便拍了拍手，理也没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蓝思琳，自顾自道：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城里上个厕所！”
她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蓝思琳，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蓝思琳虚弱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颤声道：
“快……快去快回……”
沈园长长吁出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多看了蓝思琳两眼，抿着嘴转身向城里跑去。
待到沈园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城门之后，蓝思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蓝思琳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香烟拿起，放到了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微微眯缝起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哎……世界上为什么真的会有撒谎时还要把手背在身后竖小拇指消除罪恶感的白痴啊……”
一根烟抽完。蓝思琳又伸手进裤兜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早已被拆封。里面有一块质地奇特的令牌，还有一张字迹潦草，显然是出自世隐乡某个老人之手的纸条。
蓝思琳取出令牌，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呐呐道：
“起初我还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有些明白……”
他眯缝着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老爷子这个狗贼……如果真的有什么算命的本事，还算计到了我头上来的话，等回到了世隐乡，我非要把你的黑料全部爆给林舍予知道不可！”
蓝思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雾城城门跑去。
“既然机关算尽，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以命相搏吧。”
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阻止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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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梦）
歌是《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可以在微信看到。
我不常听后摇。但是现在，我想用一首后摇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界》诞生的故事。
2016年10月25日，我创建了名为“终焉界”的贴吧，在里面留下了第一个贴子。
那时候，界的雏形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半年多的时间。
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终焉：界》开始连载，这个只陪伴了你们三个月的故事，已经贯穿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
起初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念头简单而纯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夕阳照射在大地上，黄沙里遍布着飞船的钢铁残骸，石头一样固执的少年骑着破旧的机车在其中飞驰。又或者是，在螺丝构成的海洋上，少年平静地沉睡着，梦里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只有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于是我开始构思与之相关的一切：那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废土世界，有着像《大都会2001》里面那般光陆怪离的宏伟都市，人们在那里生存，就像是在某个地方真切地存在着。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就应该有人在其中生活着，爱着恨着，后悔着迷茫着，追寻着挣扎着。于是我开始构思更多的人物，也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找上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网文的张姓人形自走牲畜：童儿。
我和童儿是骨灰之交。起初大抵是好到无论哪个家伙先撂担子死翘翘了，后者就帮忙抬棺入殓的关系。后来就不知为什么，发展成了扬言哪条粉肠敢先死一步，就用对方的骨灰粉冲水泡奥利奥的关系。
把童儿诱拐进创作《界》的企划，大抵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事实上，《界》的故事中，将近八成的设定和剧情都是我俩在疯狂对骂的抬杠过程中讨论出来的。
这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大概算个伐木工，挑选好适当的木材以后，再交给天生文字敏感度就远胜于我的雕刻师童儿来雕琢。没有姓张的从中把关，一遍又一遍地否决我许多冗余无趣的设定，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界》。
至于为什么《界》会发展成一本文字冒险游戏，以及定制这么多插图的初衷，就是另一个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我都无法清晰记起的故事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用了迄今为止约摸十分之一的人生，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
虽然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但我心里隐约也感觉到，《界》会成为一个未来几年间都难以模仿，甚至是在相同题材上难以超越的故事。
对我而言，《界》已经不只是属于我的故事。它的诞生基于许多无法复制的巧合。它需要以年份来计算的时间构思，存稿，铺垫；它需要对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来说近乎恐怖的花销来维持插画的支出；它需要两个人以上的作者分工合作，构筑小说和微信公众号。
或许你们会讶异，一本普通的网文为什么需要两个作者轮班倒进行工作，有那么累吗？
是的，很累。
童儿算是在广东某中文大学颇有恶名的高材生，两年以来一直都是无偿在陪伴我一步一步构筑这个对我俩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企划。我甚至还为了维持插画的支出，向他前前后后借了近万元的资金周转，一人一口爸爸你来我往喊得很是开心。
而我呢，因为家庭尚算小康，侥幸在中学时代转学香港，逃过了恶劣的高考，最后却又放弃了正在就读的某野鸡大学，每天在香港的便利店通宵打工，挣来的工资全部都投入到了《界》的插画上。闲暇的时间全都倾注在了码字上面。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的期望，自私而不知悔改地活着。
并不是为了什么梦想，也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过许多选择，我甚至也明白会有许多人觉得放弃学业实在是愚昧鲁莽到了极致，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底，坚持这么久的理由，只不过是喜欢罢了。
我放弃了最应该享受青春的四年大学时光，做出了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里，吃着三块多港币一包的出前一丁，看遍了七百多次这座城市的日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倾注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远远看不到光明的故事里。这许多个日夜的坚持太过于千篇一律，以至于我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在时光洪流里驻足不前的神经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完了玛丽安娜篇的结局。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它发给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具体的对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是个好看的故事。
这真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当我看见那句肯定时，带给我的微妙幸福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够分享给我喜欢的人，当这份喜欢得到了肯定的时候，我就越发地清楚，这是我想要的。
自从那以后，我写了更多的故事。我和童儿的讨论越来越有趣，哪怕是一些仍未着笔的情节，在雏形诞生的那一刻，我们都会有一种被抽干了精神的虚脱感。
每一次觉得“我再也不会写出比这更好的剧情了”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会构思出更加激动人心，让我俩鸡皮疙瘩直冒的故事。从某个时刻起，我们工作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构筑《界》的剧情，《界》就像真正活了过来一样，被本身的剧情惯性越推越远，成为了一个我俩倾尽全部精力也无法彻底将其精彩之处完全表现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再是作者，就像是个观测者，用旁观者的角度记录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两年以来，我和童儿的热情没有被时间所磨损，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童儿在qq上跟我感叹：操，虽然没有了《界》，咱们的日子也未必会过得多糟糕，但是这真是咱俩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起初想要写网文，只不过是不喜欢受到生活的拘束，不想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白领人生。而如今为了完善《界》的插画，我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打工仔，也算是舍本逐末了(笑。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再是单纯想要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而是觉得，我应该要让《界》爬上它应有的高度。
我和童儿都觉得，这个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的故事，应该值得更多人来喜欢。
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喜欢我为他们构思的每一个结局。我喜欢让人心疼的ec，喜欢散漫颓废的封流，喜欢天真无邪的蒂玛，喜欢口不对心的唐唐。喜欢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师匠，喜欢木讷寡言善良温和的大师兄，喜欢把自己囚禁在小楼里绣花的林舍予，喜欢披荆斩棘走出自己道路的猪老三；喜欢那个难以捉摸的克莱西，喜欢呆头呆脑的小师叔，喜欢背负着太多东西的蓝思琳。
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自己都感动的情节，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分享。
我不想到头来，经历了七百个无尽枯燥的日夜，却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
……
以上这段话，大概是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的我每天凌晨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看着远处行人天桥上，那座坏了很多年，时间永远停留在了5点32分的大钟，单曲循环这首《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断断续续地敲出了上面的两千多个字。
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独属这个年纪的冲动和鲁莽，自大与中二（笑）。时隔一个多月重新看来，确实有些羞耻。但是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分享这些。有些东西是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的，甚至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起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是幸运的。
小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的心态其实已经临近崩溃，几乎是度日如年。因为无论我再怎么自我暗示，赤裸裸的现实都摆在我的面前：
界的成绩并不好。一点都不好。能够看见它的人不多，看见了能留下的人不多。故事的铺垫太长了，没有人愿意看铺垫得那么长的文字。
这本书的每一处内容几乎都和现代网文的节奏背道而驰、
这段时间以来，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时候在本章说里、在评论里表现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轻松。
我像很多不起眼的网文新人一样，在各种地方做着不要脸的宣传，和其他人交换书评，去一个又一个的书单打着广告。做了很多卑微的事情，你们或许想得到的，或许想不到的，各种形式的挣扎，然后是等待，然后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码字。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情和状态一直都处于谷底，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的故事不会有人看的。
放弃就好了，可以去写别的故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靠网文赚钱的话，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傻，这么累，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个月投入几千块钱的插画又有多少人看？一遍又一遍推翻、一遍又一遍修改，写下这种冗长的故事又会有多少人喜欢？
我无数次地打开作家后台，看着那每天寥寥无几涨起来的零星几个收藏，无数次地挪动着鼠标，想要点开创建作品的那一项，去写另一本或许更有商业价值的新书。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没有什么奇迹一样的转折点，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发生。我自己都没办法总结起来，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的我是怎么样慢慢恢复了平和心态的。
或许只是在每天早上打开评论区，看到可吐露和小鱼在签到楼里发布了新的帖子。
或许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偶然听见了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本能地开始思考能不能写出与其有关的故事。
或许只是看见亲爱的画手们给我交了稿子。
或许只是隔了很久以后重看了一遍我写下的故事。
或许只是姓张的写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flag。
或许……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偶然间重新看到今天敲下的这些字。那时候我没准会羞耻得体毛都掉得精光。但是如果再重新看一遍这个故事呢？会不会也会觉得羞耻，觉得中二，觉得太幼稚了，太可笑也太自我了？
我想是不会的。
那可是《界》啊。
可能文字会稍显青涩，可能会因为我能力所限，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出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但是它始终会是一个值得我和姓张的为之倾注灵魂的故事。人生漫长，能做到的事情却好像不怎么多……至少《界》对我而言，就是这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很多此时此刻尚未在故事里面出现的人物和故事已经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很久，随着大纲一点一点地填补着，一个个惊艳至极的画面碎片慢慢地涌进我的眼里，那是令现在的我就连灵魂都会在颤栗的碎片。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一直保持卑微的姿态，可以继续在未来的每一天对你们发表一些中二好笑的言论，可以承认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鲁莽是冲动，但是归根结底，
那可是《界》啊。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样，都会让我觉得很好的故事。
足够让我为它浪费几年人生的故事。
现在看到这本书的活人不多。可能有五十个？可能更少？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们。谢谢你们可以看见这行字。也谢谢你们这么想不开竟然要陪着我和丑童兽这两个扑街一起接着走下去。也许再往后看见这本书的也只有这么一小波人。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界》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故事。不管未来是怎么样，有没有成绩，我都会写下去。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单纯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家庭，社会，工作，生活，责任……但是喜欢，喜欢是很纯粹的事情。
只要喜欢就够了。
我愿意为这个质朴的理由忽略其他的一切事情。
谢谢你们。谢谢寥寥无几的几个书友，谢谢可吐露，谢谢小鱼，谢谢没有感情的咖啡机，谢谢康康，谢谢垃圾童的爸爸千连杀，谢谢匡击雪，谢谢苒苒酱，谢谢人型电脑天使心吕天虾先生，谢谢在评论区里发出一个个扎心吐槽的一样快乐同学，谢谢爱情如春夏秋冬，谢谢剩下的每一个因为我懒所以不想再打出来的id，谢谢编辑星夜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在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靠着低保混点烟钱。谢谢你们看我说了这么长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喜欢你们，虽然姓张的总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需要回馈也能得到快乐的事情，就像是这两年来我创作《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快乐。
我是梦长，靠着自嗨达成颅内高潮的随缘写手。
我是梦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可以一直陪你们走下去。
虽然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上架感言的玩意应该是上架前一天发的。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千风同学稍微聊了两句，有点感触，也有点感伤。所以断断续续地写到现在，算是补完了这篇不知所云的感言。既然写完了就发吧，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随缘嘛。
18年5月8日。祝君安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4.沈小姐舍身挡剑 蓝少侠持牌变身
沈园跑得很急，双拳紧攥，她的心底很是害怕。
害怕再次死去，更害怕知道蓝思琳发现了自己的想法后，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蓝思琳为了救她，作出了很多努力，本该最贪生怕死的他，不惜用生命作为筹码和虎爷对赌，也要回到雾城里来找她。
她感到很愧疚，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决定已经辜负了蓝思琳为她付出的一切。
可是她不得不去做。
有些事，人总是不得不去做的。
沈园跑得很慌，甚至迷失了方向。
她也不需要辨别方向，城中肆虐的杀气是最好的指南针。只要向着杀气的源头不断逼近，她终究会到达那个只有两个人的战场。
她要阻止这一切。
……
……
剑光飞舞，飞起漫天残骸。
没人能够看得见长街里两道身影的动作，他们的身体仿佛化作了疾风和轻烟。
剑光交错，飞散的剑气没入楼层，半截楼层直接斜斜滑落。
脆弱不堪。
在这样的两把剑前，一切事物都脆弱不堪。
砖石的切口光滑如镜，毫无规律地向四周飞溅，却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动作。
因为两人已经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在彼此的眼中已经不再有彼此，甚至没有了自己，只剩下了对方的剑。
剑魁周身青光爆闪，九尺巨棺竟悬于长街中心，疯狂旋转。
他的剑如疾风，他的身影更如闪电，剑风所至，连空气都开始颤抖。
那是至刚至强的剑法，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剑意之凌厉，似乎连山川都能直接劈开。
而皆破先生的剑，却更如其人。如烟雾一般鬼魅，剑法轻柔，身形飘忽，任剑魁手中重剑如何劈砍挑刺，都是轻飘飘地接下，仿佛是斩中了棉花，又像是刺进了空气。
两剑骤然相交，金鸣交击之声响彻天际，整条长街都仿佛为之一颤，脆弱轻薄的浮烟剑竟是直接将那柄天外玄石所造的陨铁重剑生生切成了两段。
那是被浮烟所斩断的第七十八把剑。剑魁的身形却丝毫没有因断剑而凝滞，他凌空一转，反手接住了从空中巨棺激射而出的第七十九把剑。那把状若青蛇，气若游龙的古朴细剑刚刚入手，剑魁整个人的气势便骤然一顿，由先前的大开大合，变成了阴柔细腻。
两把至柔的剑再次交缠在一起，剑魁的剑法也变得阴柔鬼魅起来，仿佛两人手中所执的不再是剑，而是能随意夺人性命的绸带！
剑魁断了七十八把剑，也同时用出了七十八种截然不同的剑法。他是世间最懂剑之人，也最了解什么样的剑，该用什么样的剑法！
这是真正的万法皆通。他也是当今世上唯一掌握了剑道万法之人！
而至始至终，皆破先生手里的只有那一把细柔的浮烟，所用的剑法也不曾有过改变，看似处处被剑魁所压制，实际上却连破了七十八把名剑！
手执浮烟，万法皆破。
此即浮烟剑之所以为浮烟剑，也即皆破先生之所以为皆破先生。
手上的剑越是轻盈，就越要懂得使用“拂剑式”，以轻对重，以柔对刚，决不能正面硬挡，而是通过手中剑来牵引对方剑的走势，从而抢得先机，此所谓“游刃有余”。皆破先生毕生都浸淫在一把浮烟剑上，对拂剑式的了解，自然是世间最为高深之人。却不想剑魁拿到那柄龙蛇软剑之后，其剑法之柔，就算是较之皆破先生，也不逞多让。
两剑交缠间，皆破先生忽地眉头一蹙，脚步略一虚浮，露出了开始决斗一来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个破绽，击打在浮烟剑身上的龙蛇软剑轻飘飘地斜斜一划，带着致命的阴毒气息径直游向了皆破先生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间，皆破先生手中浮烟轻轻一挑，同时身体极不合章法地向后软倒，那柄冰冷的龙蛇软剑便从她面门之上一毫厘处飘忽掠过，削下了她的一截发丝。
皆破先生在地上滚了两圈，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秀眉紧蹙。
这几日来长期紧绷精神，没有得到过正常的休息，再加上连续的高强度对决，已经让她的神志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一丝恍惚。哪怕这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个疏漏，在同为剑道最强的对手面前，便已经形成了致命的破绽。
剑魁神情肃穆，猛一甩手，直接丢弃了手中的龙蛇软剑，那软剑掉落在地时，便断作了两截。
没想到皆破先生在如此惊险的时刻，仍然可以转守为攻，出其不意地在那一个瞬间削断了龙蛇软剑。
剑魁又一抬手，九尺巨棺里再次飞出一把剑，两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又战成了一团。
剑魁最后压箱底的几把剑，都是百兵谱上赫赫有名的当世奇兵。排行三十二的“飞燕双环剑”，排行第十四的“霜降”，以及排行第二的“如是”。神兵在手，剑魁的杀气便又暴涨了好几个层次，攻势越来越凶狠奇诡，令人应接不暇。
皆破先生的气息越来越紊乱，脚步也开始虚浮，出现的空隙也越来越多。
两人的决斗早已不似开始时那般快如闪电，反而发生了一种极怪异的变化，两人所出的剑都开始变得笨拙而缓慢。
那并非力竭的表现。那是凌驾于快之上的，更加凶险的一种对决！
慢剑！
长剑飘忽，针锋相对，动作凝滞得仿佛就连初用剑的人都能挥出比那更快的剑，可是，两人之间的小小空间里，竟充满了绝对的死亡气息！
无论是谁，稍有不慎，都绝对会当即毙命。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剑魁手中的“如是”，应声而断。
那是他的第八十一把剑。
皆破先生双臂低垂，额头有细汗沁出，轻轻地喘着气，若是有眼见之人在场，便不难看出，她握着浮烟的右手已经开始轻轻颤抖。
剑魁两手空空，满是刺青的脸根本无法看出表情，但是从眼睛里，可以读出他的意念。
那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以及对皆破先生油然而生的崇敬。
剑魁出声道：
“你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连破我八十一剑的人。”
皆破先生秀眉紧蹙，没有说话。
剑魁又道：
“我的棺里还有最后一把剑。那一把剑，我只会用一招。这也会是我的最后一剑。”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平静：
“请。”
剑棺停止旋转，坠落在地。
从中飘飘悠悠地飞出了剑魁毕生所藏中的最后一把剑。
那是一把木剑。
普普通通，再也平凡不过的木剑。
握在手中，轻盈若无物，用力挥砍，甚至有自己断掉的可能性。
可是当那把木剑被剑魁握在手中，他的整个人都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从他身上绽出，令整条长街空气都为之凝滞的杀气，骤然消失。
他的身上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剑意。
他就那么默然立于街上，仿佛一块沉默的石头。
绝对的寂静。
就像是死亡，死亡本身也是没有杀意和剑意的，死亡就是绝对的寂静。
此刻的剑魁，已经将自己化身为了一把剑。
一把名为“死”的剑。
皆破先生轻轻闭上眼睛，她的右手一直在颤抖，所以她将手中的浮烟交到了左手。
她并不是左撇子。她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她的右手再也握不住剑。
两人同时出剑。
都是慢剑。
极慢的剑。
剑魁所出的剑，不像是要杀人，却像是要将剑递到对方手上。
可惜他递的不是剑，是“死”。
皆破先生所出的剑，很轻。轻得像情人的低声呢喃，像月空之下缓缓飘落的一片羽毛。她的头上是当空皓月，她的身体周围仿佛若有轻烟荡漾，而她和她的剑，是在月色与轻烟之间的第三种绝色。
仿佛临渊而立的一剑。
和如若绝代风华的一剑。
都没有刺中对方。
在剑尖相对之前，有个辫子长长，天真可爱的姑娘毫无预兆地从楼上尖叫着飞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魁！！！！大！！！！叔！！！！”
那姑娘看似没头没脑的一跳，结果落点正好是在剑魁即将递出的那一剑正前方。
剑魁的脸上忽然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心境大乱，吐出一口鲜血，从无我的境界中强行脱离，强行想要让自己的剑停下。
可是，那已经不是他的剑了。
那是死亡本身。
他手里的木剑，已经不再受世上任何事物控制。
他手里的木剑，悠悠指向了沈园的面门。
沈园紧紧闭起眼睛，双手护在身前，拼命喊道：
“器灵咒·湖天印！”
沈园脖子上的水胆玉石亮起柔和的蓝光，身前荡起一圈水纹，水纹泛起涟漪，叠起了七层波光粼粼的护盾。
这是她不久前才从意识海里的项链小姐那里学会的器灵咒，也是沈园掌握的防御性最强的术法，根据项链小姐的说法，湖天印的七重水遁越靠内防御性越强，而寻常的子弹就连第一层都无法突破。可是当那把木剑触及湖天印的第一层水纹时，就仿佛穿过了空气一般，毫无凝滞。
当死亡本身来临的时候，再强的术法，又如何能挡得下来呢？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转眼间，木剑如同戳进了豆腐一般，轻轻地穿过了第七层，到达了沈园的眉心。
沈园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满是绝望，甚至连懊悔的情绪都来不及生出。
那就是真真切切的死亡，远比病毒在她体内爆发的时刻要恐怖千倍万倍！
就在沈园已经完全绝望之时，她右手上的海螺手串忽然颤抖起来，发出了强烈的嗡鸣，荡出了一圈凝若实质的音波。
整条长街都响起了清脆的海螺碰撞声。
音波以沈园的正面为中心向前扩散，音波触及之处，无论是建筑，还是沥青地面，深埋地下的水管，都寸寸爆裂，溅射的水花也被瞬间炸成了雾气！
海螺手串剧烈颤抖，连续发出“咔咔”声，其中的两三颗海螺悄然碎裂。
那缓缓行进，注定将刺入沈园眉心的木剑，化作了齑粉。
沈园还没有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再次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死亡在背后悄然来临。
无法停下的，超越了人类本身的剑，不止有一把。
还有那一把绝代风华的浮烟剑。
皆破先生睚眦欲裂，唇角溢出鲜血，可她整个人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被浮烟所牵引着，刺向了沈园。
就在这时，蓝思琳终于堪堪赶到。
他手里握着那一枚材质特异的令牌，心中思绪万千，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没有犹豫，径直冲向了皆破先生和沈园之间。
他也想学着沈园那样，喊出一些牛逼哄哄的招式，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连界纹都没有，又哪里会什么招式？
他虽然知道这令牌大抵能帮助他阻止这一剑，可他也完全不知道用法。蓝思琳把心一横，索性不再去想，为了给自己壮胆，到底还是学着沈园那般闭上眼睛扯着喉咙没心没肺地大喝了一声：
“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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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5.再背锅海螺上线，重寻道剑魁封棺
大家好。
我是蓝思琳，在世隐乡里面排行第五。
这当然和我的能力没有关系，老实说，如果真的和能力有关系的话，那个除了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以外没有任何作用的疯婆娘能够排到大师兄上面，比所有人还要高上一辈，就实在是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哦，请容我重新介绍一下，我刚才提到的那个疯婆娘就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沈园，一个不折不扣的怪力白痴，现在正在我的身后因为被两把全天下最凶残的剑前后夹击而吓得瑟瑟发抖。
——当然了，这是她咎由自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啊，说起来，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她身后，形成这样背靠背一起送死的情况呢……
这要是真的说起来，就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面临的情况大概就是：为了给沈园那个做事永远不考虑后果的白痴擦干净屁股，我也没头没脑地冲到了皆破先生的浮烟剑面前。
后果就是，我现在正摆着一个极其中二的姿势，捏着手里一块屁用都没有的令牌喊出了一段有些尴尬的台词，不过显然这段台词并不是令牌的正确使用方式，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慢悠悠飘到我面前三十公分的浮烟剑就要把我和后面的那个白痴一起串成烤串了。
……所以这狗屁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啊？！！！！
在死亡无限接近面门的那一个瞬间，蓝思琳的脑海中忽然放出了类似上集回顾的走马灯，在他切实地确定了手里的令牌果然一点鸟用都没有的时候，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奇异的波纹。
在浮烟剑的剑尖触及到那道波纹的瞬间，他手里紧握着的那块令牌陡然蓝光大盛，刺目的光芒从指缝间绽出，直接穿透了浓浓夜色，天地间异象突起，那波纹与剑尖交触的位置有狂风流转，直接吹散了整条长街上的碎石。
极轻极柔的浮烟剑，仿佛刺进了无穷无尽的海渊之中！
蓝思琳手中的令牌剧烈颤抖，恐怖的能量反应不断从中逸散，尽管令牌偶然被触发，显现出了巨大的威能，在皆破先生那轻若鸿毛的一剑之下，依旧不堪重负！
“咔！”
令牌应声而裂，肆虐整条街道的狂风骤然停止。
浮烟剑也缓缓停滞。
浮烟剑的剑尖，几乎已经完全贴到了蓝思琳的脖颈。
他甚至不敢吞咽唾沫，生怕稍有不慎，连喉结都会被划破。
蓝思琳的令牌，以彻底破裂的代价，千钧一发地挡下了这一剑。
皆破先生面色苍白，缓缓收剑，嘴角的鲜血控制不住地溢出，软软坠倒在地。
此刻的景象甚是诡异，真正参与决斗的两人先后倒地，而站在中间的两个家伙却依旧安然无恙——除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以外。
蓝思琳心有余悸地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胸口，依旧没有从那近在咫尺的死亡中缓过神来。他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将七七小姐轻柔地扶起。
沈园还在原地傻站着，面色发白，机械地拧过脖子望了望四周，又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惊道：
“诶？诶？！我……我没死啊！”
剑魁痛苦地咳了两声，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沈园见状，方才回过神来，慌忙走上前去：
“剑……剑魁大叔……你没事吧？”
另一端由蓝思琳扶着的七七小姐虚弱道：
“他想要强行收剑，受到了反噬……需要……调养……”
蓝思琳关切地拍了拍皆破先生的后背，无奈道：
“七七小姐，你还是先不要说话了……你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吧？”
七七艰难地笑了笑，小声道：
“没事……九龙裔的体质与人类不同，反噬对我的伤害不大……”
沈园小心翼翼地扶着剑魁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朝他身体里输送能量，调理经脉。看样子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剑魁大叔……对不起……是我不好……剑魁大叔……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蓝思琳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沉声道：
“剑魁阁下，真的非常抱歉……事出有因，实际上，你和皆破先生都是受人挑拨才会引发这一场决斗，幕后主使肯定在图谋一些不利于你们的事情……虽然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但是阻止这场决斗真的是我们不得已而为之……非常抱歉！”
剑魁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悠悠道：
“无妨。”
那张满是刺青的脸上，头一次看见如此轻松的表情。
“见识到了烟魁的那一剑以后，我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也彻底了却了……那的确是天下无双的一剑。”
沈园迷茫呐呐道：“剑魁大叔……”
剑魁摇摇头，苦涩笑道：
“剑魁已经死在那惊鸿一剑下了！”
方才的最后时刻，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他们手中挥出的，已不再是剑，而是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超越了世界规则的意志。
只是，剑魁的死剑，乃是存心蓄势而为，烟魁那轻飘飘的一剑，却是彻彻底底的无心之剑。
看见剑魁如此失意，沈园心中难过地要命：
“剑魁大叔……你不要这样……只要没死的话，都还是可以开开心心活下去的啊！”
剑魁又是摇了摇头，唏嘘道：
“我这一生与剑作伴，现在我已断尽经脉，再也握不住剑，也就不存在活下去的意义了。”
沈园微微一颤，怔怔地看着剑魁，眼底溢出泪水。剑魁却轻轻笑了笑，看向沈园的眼神很是柔和：
“妮子，这不是你的错。若没有你们挡下那一剑，我也没有机会活着见识到剑神的风采。”
他忽然伸手入怀，摸索出了一枚与蓝思琳先前所握的极其相似的令牌，交到了沈园的手中。
沈园诧异地看着手上的令牌，令牌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刻着一个古朴的旧字。
巽。
沈园讶异道：“这是……”
“这是蜉蝣八魁的巽字符。剑魁已死，巽字符也没有留存的必要了。”
沈园惊道：
“这怎么行……我……我不能收……”
剑魁淡淡笑道：
“你且替我收着，当你遇到配得上这枚巽字符的人，再替我赠与他，就当做是吃了我那半只烤鸡的交换，可以吗？”
沈园怔怔地握着那枚巽字符，泪水从颊间淌下。
剑魁挣扎着站起来，走向了那具横陈在地上的九尺巨棺，吃力地将其背负在身上。蓝思琳出声问道：
“剑魁阁下……你今后要去哪？”
剑魁没有转身，平静道：
“既是行尸走肉，又何必在意去哪里？”
皆破先生忽然出声道：
“剑魁，你曾言自千年前剑圣白染尘陨落，剑道已堕万古长夜……如果我告诉你，白染尘的剑意，至今尚存于世呢？”
负棺而立的剑魁愣了一愣，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转过身来，朝皆破先生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看着剑魁的背影消失在了长街上，沈园拭了拭眼泪，失意道：
“我是不是害了剑魁大叔啊……”
皆破先生忽然坐了下来，轻柔笑道：
“若不是有你这丫头来搅局，我和剑魁都会死在彼此的剑下。”
她又道：
“你不用太过于自责，那样的话，也太小看剑魁了。”
蓝思琳和沈园闻言，皆是愣了一愣，只见七七小姐微微眯缝起眼睛，感叹道：
“人类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剑魁虽然为了收剑而毁尽自身经脉，但是他的剑意并没有消失……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在那一刻，他已经摸到了‘出世’的门槛。”
“……你们不仅没有害了他，或许，还会因此成就一位真正的当世剑神也说不定。”
沈园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巽字符，没有说话。
七七小姐又扬起好看的眉头，一副秋后算账的神情，不怀好意地笑嘻嘻道：
“那么现在，就请你们两个小混蛋来给我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沈园忽然瞪大了眼睛：
“诶？对哦！蓝思琳！你怎么也会在这里！不是叫你在城外等我的吗？”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不是说你去上厕所的吗，专门迷路到神仙打架的地方来上厕所吗？嗯？”
“我……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出事啊……”
“你是白痴吗？！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果吧喂？！你到现在还能活着还真是奇迹啊？！”
沈园顿时没了气势，弱弱道：
“我还以为项链小姐教我的器灵咒可以挡下来着……还好有小海螺……”
说到这里，沈园忽然记起了什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手上那串碎了三四颗的海螺手串，焦急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啊！小海螺……小海螺会不会死了啊？”
七七小姐眨了眨眼睛，轻轻笑道：
“放心吧，你的小海螺没那么容易出事，只是为了救你强行打破了器灵的规则，本身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是寄生的载体承受不住剑魁的那一剑有些破损。”
“……也亏得剑魁不惜自断经脉，才削减了那一剑近五成的力道，不然就算是四……你的小海螺，也没那么容易挡下来。那海螺手串还没和你产生共鸣吧？往后的日子估计它就会学乖了，如果你没能产生共鸣的话，它也没那个本事偷跑出来保护你了。”
沈园呆呆地眨了眨眼：
“是这样啊……”
她又怜惜地摸了摸手上的海螺手串，真挚道：
“小海螺小海螺，这次真是委屈你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会再让你碎掉了！”
七七小姐不知为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的小海螺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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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童）
我平静的大学生涯——甚至此后的人生——是在2016年十月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改变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脑喝着啤酒。就在我感叹着人生如此美好的同时，我看见了一条来自梦弱智的qq消息提醒。
这条信息很好地反应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有趣定律：张xx（我的大名），我要退学写小说了。
我肝胆俱裂。
就像绝大多数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我看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与他合作、该如何分配时间、该怎么建设公众号与作者人设（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的反应非常的现实而本能：兄弟，你要不先想个折中点的办法，比如说一边混文凭一边写？
遗憾的是，我很快便从他的嘴里得知，“我要退学写小说了”并不是一个带有咨询意味的疑问句，而是一个对既成事实的陈述句。说得直白一点，在他告诉我他的打算之前，他已经把退学手续给办完了。
梦弱智是我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按照他的描述和我的提炼，我们是前无古人的“冲灰泡饼之交”。或许是由于我们的交情太好，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尝到他骨灰的味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需要指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被骗上这本小说的贼船，我最疯狂的预计也无非是在他没钱吃饭的时候给他邮寄两箱泡面。但在半个小时时候，我将彻底成为他最亲密无私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除了骨灰之外的一切帮助。这种合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而就目前看来，还很有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用这半个小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又太大太大的故事了。故事要从一个新世界的产生说起，关于一座伫立在海边、面积堪比一块大陆的巨型城市，关于一支由变异者组成的革命军队，关于一场掩埋在历史里的战争，关于我们与他们的世界、以及这两个世界的本源和来历。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真正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坐在沙漠中的一座钢铁废墟上，环抱着腿看着远方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一个少年，骑着一台破破烂烂的摩托在黄沙与废墟之间穿行而过，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一尘不染的少年气质。
换一个有些宿命论的说法，我不是被梦长威逼利诱着上了贼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我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使命。我只是透过这个故事、透过故事里的世界，看见了许多鲜活的、可爱的人，想走进这个世界里，在无形中陪着他们走完各自的一生。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些可爱的人们，也越来越被他们或平凡、或奇特的人生道路所打动。到了这个时候，让故事进行下去的就已经不是写故事的我们，而是这个庞大的故事本身了。
两年来，我是作者团里活儿干得最少的，虽然也代劳过小说主剧情、写了不少番外、尽量坚持每天审稿，但由于课业紧张和个性实在太过懒散（后来还加上了要哄女朋友），经常活儿干一半撂了挑子就瞬间消失；长此以往，梦弱智就成了这本小说剥削和压榨的核心对象，头发上的毛也越掉越少，终于在两个月前的某次聚会中被我瞧见了他闪亮的天灵盖。摸着良心说，除了嘲笑他越来越少的毛和三年来没有性生活的事实之外，我还是挺感谢这个把我骗上贼船的扑街的：感谢他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手撑起了这个故事，也感谢他把那些让我或喜或悲、或爱或憎的人物带到了纸上。也因为此，每次在写作他们的故事、或是阅读关于他们的章节的时候，我都会为梦老板日渐凋谢的头发而深感心痛（和暗爽）。
但他似乎是不会后悔的——直到今天，每当他跟我说起故事开头那个骑着摩托车、在黄沙中飞驰的少年，脸上都会露出发春般猥琐而不加修饰的笑容。他告诉过我，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他想起故事里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个人，他都会为了这张面孔后的故事而感动。
两年前我会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现在我只会赞同他的观点。因为将近两年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也处于与他一模一样的状态当中。
这就是关于《界》的来历的故事——一个两个年轻人，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并用了数百个日夜，试着将其付诸实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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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梦梦一样，分割线上面的是我在几个月前刚签约的时候写的。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至少在人前不是），讲段子、抬杠和嘲笑梦长日减消失的毛发才是我存在的主要使命。出于这个原因，我刻意地把上面那段作者说从几千字删到了一千字出头……全文也基本都是在说段子。
考虑到梦长的作者感言实在是太丧太惨了，所以这一回，我们还是照常聊聊天吧。
前两天我晚上睡不着觉，被梦长从床上拉起来献祭灵魂，接着跟他讨论剧情；因为手头上刚好是沈园和蓝思琳的章节和对应的flag，很自然地就说起了这两个年轻人。讨论剧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啧，蓝思琳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让沈园被支开一下？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种蛮羞耻的感觉。作为一个已经十九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成年人，爱上一个自己参与创作的角色好像是件相当荒诞的事，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过两回了（上一个是伊斯特）。梦长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偏爱园园酱、不想让她跟蓝思琳那个死贱人一起经历困难的心情，狠狠地揶揄了我一晚上，说我不但是个变态萝莉控，还跟蓝思琳一样，是个喜欢被举起来摔来摔去的抖m。
虽然我在客观上接受这个事实的危险性（毕竟绝大多数萝莉控的下场在刑法里写着），也承认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极其严重地影响写作（梦长经常说我写园园和伊斯特看着像怀春），但和梦长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还有这个故事本身。当然，我也同样很喜欢我们的读者，虽然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嘲笑两位作者，而且似乎非常享受被我喊爸爸的感觉，可至少在他们短暂地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他们进入的不是网页上展开的几十万个文字，而是一个由我亲自参与创造的世界。
虽然有些草率，显得也不如梦长真挚，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抒情和感慨还是就此打住。接下来说点实在的、关于《界》的现状，以及它的未来的问题吧。
我现在在读大二下学期，课业比较紧张，暑假还有一次实习；事实上，我曾经想过跟梦长同步推进《界》的两条主线（让我来主写蒂玛线），但由于课业压力和《界》的特殊性（flag有时候比正文还多），虽然我常常处在强度比较高的工作状态之下（包括每天几千字的码字、按时上课、复习考试和哄女朋友），也只能勉强跟上一条主线的连载进度。
不过好消息也有两个。第一，梦长正在加快ec线的推进速度，可能会在一年内完成ec线的正文；第二，我在大三之后课业压力会逐渐减小，同时也将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界》的写作。即使按照不那么乐观的估计，在ec线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能对梦长的主要工作提供更有力的助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因为意外挂掉（比如我像今天一样在群里嘲笑女朋友长得像河豚被吊起来打死），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保证《界》的按时更新和完成的。
或许你也发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讨论过两位扑街作者有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看上去可能要扑街的故事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需讨论。
我刚刚接手《界》的时候，伊斯特还是一个性冷淡的金毛美妞，沈园还只是一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钢铁暴龙兽。两年过去了，伊斯特已经成了一个承担着沉重的过去、但依然不懈地在天空中寻找着属于她的星星的、偶尔流露出少女情怀的孩子，沈园已经是一个爱恨分明、没心没肺，除了能一拳打飞十个蓝思琳之外，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小妹妹。
我不打算像梦长一样长篇大论地渲染这个过程带给我的感受，因为这对于比较傲娇的我来说有点难为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结果：我了解这两个女孩子会想什么、会经历什么，远甚于我了解梦长的脑袋上还剩下几根头发。对两个善良而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抱有如此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们。
这还没完，我在《界》的写作过程里参与的角色大概也有好几十个，每一个都有着同样有趣的灵魂（比如那个被摔来摔去的抖m和那个经常被两个作者官方调戏的主角）。而梦长先生经历的则更多，毕竟他因为怕我忍不住剧透还藏了一大堆人物没告诉我（笑）。加上好多好多震撼的、感人的情节，《界》的两位主创绝对无愧于本书最死忠脑残粉的称号，也会是这本书最忠实的书迷。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这本书的两个作者脑袋都很铁。头铁到哪怕看这行字的小傻瓜们跑光了，他们也不会弃坑。
……当然，你们最好不要作出这种尝试。虽然我们的头很铁，但心灵还是挺脆弱的。
写到这里不禁仔细想了想，我现在十九岁，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日了，但过了也才二十——换句话来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走向社会、养家糊口，万一女朋友心血来潮，可能还要卖身买下上海迪士尼（她跟我提过三回这茬儿了）。可至少在这几年里，在我还年轻、还有心情和时间做梦的日子里，我还能干一件我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事——虽然是跟一个我很讨厌的，头发快要掉光光的人。
我们以后大概可以通过卖字挣钱，但即使嘴上再这么说着不忘初心，大概也写不出一个像《界》一样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但闲得要死，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的小脑袋瓜。
这篇字我写写删删了四五回，最后成功地把它变成了我参与《界》的写作以来写出来的、最烂的一篇文字——不过也蛮好的，适合我这种不喜欢表达自己感受的人，而且起码说了点有意义的话。那么好了，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珍惜这个故事。不过我想，我们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6.一生悲喜有谁知 山水迢迢我去时
“我还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七七小姐又收敛了笑意，看向蓝思琳：
“蓝思琳，你手上的坎字符是哪来的？”
蓝思琳下意识地摊出了手上碎成了两半的令牌，沈园看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
“啊！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蓝思琳愣了一愣，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七七小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呐呐道：
“沈妹妹……你的娘亲，可是叫做叶鸿影？”
沈园瞪大了眼睛：
“七七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七七的神情似是有些迷惘，轻声呐呐：
“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蓝思琳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枚坎字符，和剑魁刚才给你的，是一样的东西……是本来属于蜉蝣八魁中的花魁的东西。”
“不错。”七七小姐叹道：
“花魁叶鸿影……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名字。被故人之女所救，或许也是因缘所致吧。”
七七小姐的神情很是唏嘘：
“当年蜉蝣八魁里，我和你的娘亲相识最深，虽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了解花魁的过往经历和能力。仔细想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沈妹妹，你的娘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园黯然道：
“我是被娘亲收养的孤儿。娘亲她……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蓝思琳和七七又是一惊，心知这大抵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蓝思琳问道：
“七七小姐……花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七淡淡笑道：
“星空之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实力我却完全看不透。”
连身为九龙裔的七七小姐都看不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蓝思琳心底忽然生起一种非常敬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那断成两半的令牌递给了沈园，沈园面色茫然，接过了令牌，珍之重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坎字符的作用……只是当初和沈园刚来雾城的时候，我顺走了她的包裹，看见了里面有个锦囊，我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拆开看了。里面放着的就是这块坎字符。还有我们的老爷子师匠留下的字条。”
七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转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你的师父是师匠？”
蓝思琳无奈地笑了笑：
“姑且算是吧，那臭老头什么都没教我。”
七七好奇道：
“你们在世隐乡里，排行第几？”
蓝思琳道：
“我是老五，沈园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辈，是小师叔。”
七七感叹道：
“我只听说世外神隐乡除了师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一个军略武艺无所不通，被艾斯兰视为心腹大患的二弟子，还有一个天生异相，剑术超凡的三弟子，确实不知道还有五弟子和小师叔的存在。”
蓝思琳撇嘴道：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
七七笑骂：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戏精。”
蓝思琳笑嘻嘻道：
“承让承让，假扮成七七小姐的皆破先生也彼此彼此。”
七七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戏谑道：
“真不愧是和我睡了一晚的男人。”
沈园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蓝思琳浑身汗毛倒竖，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哦！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勾……勾勾勾勾……”
“没有！不是！我没有！”
“喝……喝喝喝……喝……”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有因！”
“睡……睡睡睡睡…………”
沈园像个纸片人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蓝思琳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脸，七七小姐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嫣然笑意，道：
“八魁的八卦符除了用作代表身份的令牌以外，本身也是一件世间顶级的法宝，我身上的离字符就可用作增幅所有火属性的术法，此外还封印了一个有趣的器灵咒。你刚才的那枚坎字符释放的便是水属性的最强术法之一，禁咒·太阴逆。”
“原来如此……”蓝思琳呐呐道，想到这层，心中的骇然之色却更甚。
剑魁的那一剑，先是自废经脉削去了五成力道，又轻松破去了由法宝螭吻增幅过的器灵咒湖天印，最后才在蒲牢强行打破器灵法则现身护主的情况下，勉强挡下。
而皆破先生的一剑，更是在她全力收剑之后，硬生生地毁掉了一枚蜉蝣八魁的顶级法宝，才堪堪止住。
如此恐怖的两剑，实在是蓝思琳平生未见。且不说三师兄与大师兄，便是师匠也不曾施展过如此惊人的攻击。
蓝思琳越发感受到，自己和沈园能够挡下这两人的剑，实在是侥幸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说，雾城中的这一场决斗，也总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蓝思琳提溜着一脸茫然的沈园，跟在七七小姐的身后，一路去到雾城自来水的源头处，再由沈园使用九龙裔螭吻的秘术黄泉令将整个雾城的水源净化完毕，皆破先生便开始重构雾城，将雾城人民逸散的灵魂重新聚合。蓝思琳和沈园看着满天的蓝色晶莹光点仿佛雪片般飘荡，最终在雾城的各处凝聚成人形，又看着皆破先生随手一挥，那条狼藉不堪，被完全破坏的长长街道仿佛电影倒放般重新恢复原状，心中的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雾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皆破先生和蓝思琳沈园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都有一种恍若隔日的感觉。
雾城又回来了。
热闹喜乐的雾城。
人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雾城发生过的危机，皆破先生和世隐乡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也不过是他们平静日常中的小小插曲。蓝思琳和沈园看着街道上的居民们，心境早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雾城的人们早已死去，可他们却活的比阳世的谁都更加真实。这让蓝思琳心中有了很深的感触。
然而，决斗虽然已经划上了尾声，雾城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策划这一场决斗的幕后主使仍然不得而知，但是蓝思琳很清楚，这一场巨大的阴谋，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策划决斗的人想让皆破先生和剑魁两败俱伤，那么，在雾城之中，必然还有着观察鹬蚌相争的渔翁在暗中隐藏着。
蓝思琳和皆破先生心知肚明。
想要成功地完成如此庞大的布局，需要一个人。
一个得到皆破先生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不仅要对雾城的地形有着深刻的了解，还要在雾城中有着相当的权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找到雾城，在雾城的水源中下毒，然后将被剑魁追杀的陨铁剑客余任侠引导到真正的雾城之中。
这样的人，必须是一个活人。
皆破先生的心腹中，只有一个活人。
虎爷。
……
蓝思琳找到了虎爷。
却不是活的。
虎爷倒在雾城南区的下水道中。
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
口中泄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那是氰化物的味道。
虎爷的周围，站着的不止是蓝思琳。
还有谢老板。
事实上，他早在蓝思琳之前，便已发现了虎爷的尸体。
“我也猜到了，如果有人真的想对皆破先生不利的话，必然会有人在暗中观察决斗的走向。”
谢老板淡淡说道。
“所以，在皆破先生将我们复活以后，我便第一时间排查到了这里。以我对雾城的了解，这是藏匿和脱身的最佳地点。”
谢老板的神情似是有些诡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就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蓝思琳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雾城的水，确实是他下的毒。陨铁剑客和剑魁，也确实是被他引来的雾城。那些白衣人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线索。他也没有告诉我，促使皆破先生和剑魁进行决斗的真实目的。”
谢老板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嫌疑一直都很大，可我却从来不想去怀疑他。我本以为，他是整个雾城里，最不可能背叛皆破先生的人。”
蓝思琳诧异道：“为什么？”
谢老板道：
“实际上，他才是追随皆破先生最久的那个人。他本来是阳世雾城中的孤儿，处处受人排挤，每天都饥寒交迫。皆破先生把他带到了真正的雾城，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他，看着他慢慢成长。可以说，是皆破先生给了他一切，若是没有皆破先生，他早已成为了街边的冻死骨。”
蓝思琳心底感到很是沉重，没有说出话来。
“箭奴，铁面和花猫也背叛了皆破先生，其实是他教唆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向他们说明了他们早已是雾城游魂的真相，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复活的机会。”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想到了什么，道：
“是那些白衣人吗？”
谢老板道：
“不错。那些白衣人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们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或许虎爷的幕后主使真的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放进白衣人的身体中，让他们回到阳世。”
蓝思琳呐呐道：
“他们为了活着而选择了背叛，情有可原。可虎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背叛皆破先生……甚至不惜坦然赴死……”
谢老板叹道：
“他在咬破嘴里含着的毒药前，跟我提起了你。”
蓝思琳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谢老板道：“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事，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
蓝思琳讶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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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7.自古无情唯远道 此时不屑是相思
八月二十号，雾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雾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叼着半只皱巴巴香烟的猴儿在自动售卖机前苦恼地翻着口袋里的硬币，恰逢憨憨傻傻的纤夫扛着一大箱货物经过，猴儿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猴儿笑眯眯地搓着手，和纤夫有说有笑地聊着些什么。
热闹的客栈里，累死累活的店小二捧着好几碟菜，往老饕的桌子又放上了两盘。老饕正风卷残云地吃着桌子上的精致饭菜，边上的餐盘摞了好几摞。对桌儿的醉鬼翘着二郎腿，满脸醉意，仰着头呼呼大睡，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城主府下，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头发棕红吊儿郎当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旁边娇小女孩的脑袋，控着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了半圈，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才慢悠悠地离去了。
虎爷已经死去。找到幕后真凶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已经断开。但是这并不妨碍蓝思琳走在街上的好心情，他在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知道幕后的家伙是谁，七七小姐会不会又被人算计啊？”
沈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
“那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笑意。
“她可是……雾城的皆破先生啊。”
城主府的顶楼里。样式古朴的窗户正向外敞开。皆破先生手中捻着一杆长长的烟斗，正凭窗而望。她的眼底里，尽是迷离又温柔的笑意。一身白衣满头白发的谢老板侍立于侧，恭候不语。
雾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生活简单而平静。垃圾桶旁散落着快要枯萎的鲜花，派发传单的店员脱下了厚重的布偶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地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并肩走在路上，眉眼带笑，兴奋地聊着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题。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提着小包急匆匆地跑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穿着球衣的帅气女生身上，面色绯红，害羞地连声道歉。城北的煎饼店坐满了客人，满头大汗的老板用毛巾擦了擦脸，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
“我要开动了！”
角落桌子上的年轻男女神情严肃地同时念叨了一句，然后便饿虎扑羊般抄起桌上厚厚的两堆煎饼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往嘴里塞。
“哇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
那堆煎饼少说也有四五打，在两个食量惊人的饿死鬼面前竟正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减少，原本是堆得对桌两人的脸都挡得一干二净的高度，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可以看到对方狼狈的吃相了。
沈园的腮帮子鼓得像是个皮球，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叫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你刚刚吃了我这盘三张煎饼了！”
蓝思琳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那又有什么关系……哇好烫好烫好烫……”
“绝对有关系！！！我要的煎饼是加了鸡蛋的！！你的没有加！！！”
“嘁，你要气不过你也可以吃我的啊！”
“我才不要！你叫的煎饼里面全是葱，我最不喜欢吃葱了！”
“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吃葱，我才不会故意要老板放葱呢……”
“你说什么？！！！”
王老板看着身躯小巧的沈园一把抄起蓝思琳的头整个扎进了厚实的一堆煎饼里面，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来。
没过一阵，沈园便挺着怀胎七月般的大肚子，懒洋洋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是全世界最棒的！！”
老板笑呵呵道：“哪有那么厉害，姑娘喜欢就好。”
沈园眨巴着眼睛，真挚道：
“我是认真的！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板犹豫赔笑道：
“嘿嘿……那就借姑娘吉言了。不过……那小伙子的头好像拔不出来了，这样真的好吗……”
沈园却是自顾自地越说越激动：
“老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应该拿去开连锁店，然后越做越大！到了后面，就可以把老板你的煎饼卖到全世界各地去，然后我就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老板家的煎饼了，哇！实在是太棒了！如果老板娘她……”
蓝思琳猛然把头从煎饼堆里拔了出来，探过对桌一把按住了沈园的嘴巴，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板……她……有些……吃糊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王老板讪笑着挠了挠头：
“好……好……”
“她其实是想说……”蓝思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老板做的煎饼这么好吃，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如果老板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的话，这份热情，一定会有人可以感受得到的……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的！”
王老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小老板。”
……
剑魁已经走进了荒漠里。
他背负着笨重的巨大棺材，尽管棺材中已经空空如也，当他的脚踏在黄沙之上时，依然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没有停步，艰难地从黄沙中拔起脚来，往荒漠深处走去。
那是雾城以北，广袤无垠的一片大沙漠。
是与葬剑寮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沙漠里，就当做剑魁早已死在了烟魁的那一剑上。
如果他没有被黄沙所淹没，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也无妨。
……
沈园望着雾城的南城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喔哦哦——”
“要不是你提前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真的会吓一跳……不，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啊！！！两个雾城耶！”
蓝思琳虚着眼，鄙夷道：
“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结果又看见雾城的南城门时，脸上的表情远比沈园要精彩的多。
“走快一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咱们要干嘛啊？”
蓝思琳微微笑道：
“我们去城主府。”
别厅里的小方桌雅致依旧，檀香静默地燃烧着。
只是坐在对桌的人稍微有些不一样，除了蓝思琳以外，还多出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女孩。
谢念念坐在妈妈的身旁，和沈园大眼瞪小眼。
城主夫人依旧是那般恬静而温柔，柔声问道：
“茶点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些松饼……”
蓝思琳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的，夫人。我们只是今天就要离开雾城了，顺道来拜访一下夫人，顺便看一看念念而已。”
“……毕竟我答应过她，有空会再来找她玩。”
蓝思琳朝谢念念眨了眨眼睛。
谢念念好奇问道：
“蓝思琳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蓝思琳正待说话，沈园便得意洋洋插嘴道：
“我是他的师叔！嘿嘿……是不是超厉害？”
蓝思琳支起了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沈园耍宝。
“师叔是什么？”
“呃……就是师傅的师弟师妹吧？”
“哇，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比蓝思琳哥哥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比他厉害！”沈园看起来和年仅八岁的谢念念特别聊得来。想来是心理年龄相仿的缘故……
“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学武功的吗？”
“呃……这个……”
旁边的蓝思琳懒洋洋插嘴道：
“我们是学猴戏的，这位沈姐姐猴戏耍得特别厉害，不信你让她给你耍一段，本色出演，跟真的猩猩一模一样！”
“哇！是真的吗？”谢念念闻言，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我还从来没看过猴戏耶！”
“蓝思琳！你！你……”沈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念念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沈园脸蛋变得通红，支吾道：
“我……我真的不会……”
“什么叫不会？！一直以母猩猩形态示人的沈园老阿姨终于在可爱小妹妹面前拾回自尊心披上了人皮了吗？”
“你！……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在一旁的城主夫人看着三人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身旁的谢念念，道：
“念念就不要再捉弄姐姐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园陪着谢念念闹了一阵，给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世隐乡的故事，两个相差了快有十岁的女孩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快地便成为了好朋友。蓝思琳则是关切地询问了城主夫人一些关于这边雾城的事情，和夫人讨论了一些治安，管理方面的问题，时不时也介入沈园和谢念念的聊天插科打诨，别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轻松。
直到下午的时候，蓝思琳才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沈园死死地抱着谢念念，两人念念不舍地简直就像是去亲戚家串门玩上瘾了的小孩——怎么叫也不肯回家那种。蓝思琳在离去时，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念念的头，笑眯眯地小声问道：
“念念，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答应我的话回头我就叫沈姐姐寄好吃的给你。”
谢念念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啊？”
蓝思琳对着谢念念伸出了小拇指，念念愣了愣，下意识地也伸出小拇指勾住。
蓝思琳温柔笑道：
“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了，有什么烦心事了，再怎么样都好，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好吗？”
谢念念撇嘴道：
“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他的！我每个月都能梦见他呢。”
蓝思琳笑道：
“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
……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雾城的北城门。
这是他们最初进来的地方，他们现在也要从这里离开，踏上新的旅程。
还远远不到回去的时候，蓝思琳的历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旅途还会遇到些什么，他也没打算再去在意。
斜斜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沈园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思琳身后。这座雾城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了，她也这里经历了很多故事。可是故事总该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就没有办法去听另外的故事了。
沈园看着蓝思琳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道：
“喂，蓝思琳。”
“干嘛？”回应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啊？弱智问题恕不接待。”
沈园看着蓝思琳那副贱贱的嘴脸，心底一怒，却又软了下来，有些怯懦道：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了啊？”
越问到后面，沈园的声音便越小，不知为何，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脸上倏地飞起一片红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是心底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很是在意。在问完以后，她的心底就更加忐忑了。
蓝思琳头都没回，懒洋洋道：
“没啊，哪有哭？”
“什么！”沈园瞪大了眼睛：“你骗人！我明明有看见的！”
“那就可能是你瞎了，或者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看见了幻觉，要么就是没睡醒的时候把梦当成现实了……”
“你……你！”沈园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看见你哭了！你别不承认！而且还哭得特别厉害，跟个小屁孩一样！”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
“别天真了！哭的人其实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七小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那天她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蓝思琳蓝思琳，哎呦喂……”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哪有！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阴阳怪气道：
“哎呦，那就是有哭咯？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啧啧啧，你还是长点心吧，白痴……”
“……蓝思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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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雾·城》结束
解锁flag:【山水迢迢我去时】
解锁flag:【十全大补丸】
解锁人物图鉴：蜉蝣-烟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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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为什么我要跟着读雾五巫啊】
必备材料：铁，机动齿轮，led灯，蜕能残渣，熊孩子的小鸡模型，一份满满的爱♂
制作步骤：
1、将它们组装起来。
2、为它起个名字。
说明：性格易怒的暴躁小鸡，拥有强烈的领地意识，无论对方是谁都敢于上去啄一口试试口感。
备注：不可食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Frail Dust】
“蒂玛……喜欢……封艾……”
造物主在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就和在上一个世界中一样，它依然在无形中操控着世界上的一切，又隐藏在一切可见物的背面，几乎永远不可能被人发觉。事实上，如果和它在“上一个”世界中的行为相比较，它现在的行为甚至还要谨慎得多：不仅加强了操控一切的力度，更着意地加深了自己的隐藏。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也再没有一个如“那个人”般强大、甚至超出这个世界规则的存在了——因此，造物主往往是平静而自信的：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他的统治将永远地、牢固地延续下去，直到这个世界或是宇宙本身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造物主永远不会想到，这一次为他永恒统治敲响丧钟的，不是一个超出了世界规则、甚至能重新组建整个宇宙秩序的强者，而是一个由无数偶然与意外共同触发的、程序的微小偏离。
那是一个平凡的下午，外328区的太阳恰好滑过嘀嗒的塔尖，并将在四十五分钟又三十四秒后坠入远方的地平线。太阳的余晖顺着大地的轮廓徐徐漫开，把地表的建筑涂上了鲜明的对比色：背光的一面自然是沉郁的深灰，而朝向太阳的一面则是清一色的、耀眼的金黄。造物主感受着头脑中世界的成像，满足地欣赏着这平静的一切——也许它并没有“平静”与“安详”的感情性概念，但它至少知道，自己的统治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平稳地进行：尤其对于328区这个注定会成为多事之秋的地方，这样的平静与祥和，还真是来之不易。
造物主就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的。
起先只是一个信息节点的波动，然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波动的信息节点数量并不大，事实上直到所有异常的信息节点发送结束，这场信息波动也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但造物主已经绝望地感知到，自己所统治的世界中所发生的一切故事里，已有一个微小的事件偏离了他最终设定的轨道；而在“世界”运行的、纷繁复杂的过程中，这个微小的错误已经足够让计算的另一端如泉水般喷涌出千万亿种无法预测的结果，恰似一只扇动着翅膀、最终在几千公里外引起了一场龙卷风的蝴蝶。造物主很快就寻查到了信息节点的发出点，并成功调出了事件的三维信息成像：没有人会相信，在接下来的、短短二十七秒中发生的一切，将会永远地改变这个世界，乃至这个宇宙的命运。
阳光穿过向阳的窗子，均匀地铺到地上，温和地笼罩着一个金色头发、水蓝色眼睛的女孩。女孩穿着衬衣，天真地仰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女孩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一般，吐出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蒂……欢……封艾……”
整个宇宙陷入了一片死寂。大地上仿佛只有女孩心跳的声音。
“蒂玛……喜欢……封艾……”
她又说了一遍，声音无比地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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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玉楼仍是水晶帘】
经年心字锁重门，线有幽思帕有痕。逢人且教眉淡扫，背君流盼目藏嗔。
匣中宝剑从前事，帷底东风镜里人。旧雨深庭今又雨，隔檐借伞那年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Solitude】
如果世界失去了时间
至少还有遇见
定义时间的意义
就像我
在你有生的呼吸间，打马走过
在时间的旷野上渐行渐远
如果世界从此失去了眼睛
至少还有星星
定义眼睛的意义
就像你
仰望夜空时，听见星星碰撞着彼此
仿佛我仰望你时，眨眼的声音
在没有时间的时间里相逢
永远是这个宇宙里
最长的言语
把闪亮的双眼比作星星
永远是这颗荒凉星球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Fly Me To The Moon】
《一夜》
我趴在吧台上，右手很不正经地撑着下巴。伊斯特偷偷抬眸望我一眼，迟疑了一会，终究是轻轻地开了口：
“封艾。”
我知道我发呆得有些久——在酒馆里工作的人，本来自然是不该发呆的。但我在修理铺里常年遭受摧残，到了这里还得被人当牲口使唤，只怕是会精力透支、英年早逝。因此也不答话，只是冲伊斯特笑了笑，不露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伊斯特，帮我看看老板娘在干什么。”
伊斯特看上去似乎被我转移了注意力，回过头看了看老板娘。过了半晌，又把头转了回来，仍是低着头擦杯子。
“别看了。”
“嗯？为什么？”
“她在看你。”伊斯特低头擦了会杯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过了片刻，才抬眼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复杂，“她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毛骨悚然。要知道，我在修理铺里偷懒的时候，也会有一个好看的女性向我投来不怎么开心的目光——一般来说，当我被她这么注视着的时候，距离我迎来生命中的下一场浩劫就不远了。我心有余悸地打了个激灵，一把抄起抹布，癫痫发作般地在桌子上飞速擦拭起来。一边还不忘向伊斯特使了个感激的眼神，只是那小妮子专心地擦着杯子，似乎没有看见。
匆忙之间，我怀着敬畏的心情看了看老板娘，却发现她的表情有点不对——她确实是在看着我们的，但眼神又不像是幽怨和愤怒，仿佛隐隐地闪动着某些悠远的情绪。只是酒吧的灯光太昏暗，这情绪也只是在她眼里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总不好意思看见伊斯特因为我太晚休息。
……
“喂？玛丽安娜，你瞧着那两个傻小子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再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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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Toxic】
《毒》
在封艾进入大都会的大概两年以前，一个邋遢的中年人尝到了玛丽安娜酒馆的第一杯toxic。
玛丽安娜酒馆通常通宵营业，但时近上午、旭日东升的时候，往往早就没什么人了。但那天上午，玛丽安娜却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有个家伙赖着没走。
玛丽安娜脸上笑得温柔，心里却很是不满：如果是早几年，她大概会把这个让她没法儿打烊睡觉的男人揍翻在地，再把他的狗头塞进他的屁股。
中年人的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路边的草堆，一双眼睛或许还有些好看，但却浑浊得像呵上了一层薄雾的玻璃珠，往往是慵懒地半闭着。尽管如此，这个看上去要死不活、随时都会晕过去的家伙，却有一样令玛丽安娜倍感意外的技能。
他很能喝。
在喝干了半个玛丽安娜酒馆之后，这个看上去随时都会猝死的家伙还没有半点要醉的意思，甚至伸出了一根手指，对这个酒馆表示了鄙视。就这样，在即将忍无可忍、把对方一瓶子敲死之前，玛丽安娜笑盈盈地端出了她为这个讨嫌鬼临时打造的杰作——一杯足够灌倒一头大象，甚至加入了小半杯医用纯酒精的烈酒。
玛丽安娜笑里藏刀地看着他，希望他能露出某些让她愉快的表情，最好是直接因为酒精中毒死掉。但中年人露出的表情是让她出乎意料的——在第一口下肚之后，他的眼睛几乎是立刻便亮了起来，仿佛行走在黑暗中数十年的人第一次见到了阳光。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玛丽安娜，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抱着好奇的心态，玛丽安娜不顾那人疑惑的目光，低下头在杯子里浅浅地啜了一口——顿时，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味道啊：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清香忽然在鼻腔炸开，香气仿佛是恶魔的拥吻，仿佛是真正的毒药，在须臾间入侵了她的大脑，又渗透了她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头脑置身于天堂，轻盈得可以忘记一切忧愁，心脏却炙热地宛如坠入了无间地狱，仿佛失恋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心头绽开……
玛丽安娜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酒杯，无数份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人眼见不对，抬了抬慵懒的死鱼眼，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喂，怎么啦，这么快就喝失智啦？
“它叫toxic。”玛丽安娜忽然说，“很久以前，我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但我不知道它应该是怎么样的一杯酒……拜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所赐，我现在算是尝到了。”
中年人看了看玛丽安娜，突然玩世不恭地微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右手的手腕：“我明白了。你这人还真他娘的有意思。”
“嘁。”玛丽安娜带着嘲弄的表情摇了摇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远方平线上如白线般直入蓝天深处的极星宫，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明白个屁，你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中年人很解风情地放弃了争论，微笑着偏了偏脑袋，算作承认。接着便把右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自己昨晚到此刻的全部酒钱。
在他把手伸进口袋的一瞬间，玛丽安娜似乎看见，他右手的手腕上绑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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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Valentine For World】
“你好啊，欢迎来到这里。想问我些什么？”
“嗯……殿下，我很想知道一下，您怎么看待未来的皇位归属和艾斯兰的前途？”
“啧，糟糕的问题。”
“哦？您的意思是……”
“站在这里，你最应该好奇的难道不是极星宫里的郁金香开过多少次花么？”
“奇怪的问题，不过花倒是挺美的……克莱西殿下，您为什么想跟老臣谈起这种问题，是因为鲜花和这个世界之间没有令人烦恼的关系吗？”
“哈，恰恰相反……波特公爵，鲜花是全艾斯兰和这个世界之间关系最紧密的东西了。”
“您是说……”
“是的——又或许，是和我眼里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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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X】
……
……
……
进入濒死状态……
正在进行演算……
心脏机能丧失99%……
肝脏机能丧失99%……
肺部机能丧失99%……
胃部机能丧失99%……
脾脏机能丧失99%……
肾脏机能丧失99%……
外界援助已完全失效。
正在计算肾上腺素储备……
肾上腺素仅余5%且无法再制造……
正在计算界能储备……
界能储备为1%且无法再恢复……
所有肾上腺素分配给神经系统，向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将界能用于维持灵魂稳态，等待进行备份。其余各单位做好停机准备，本指令不再重复。
……
……
……
……
……
发现新宿主。
正在计算契合度……
基因组成相似度100%……
生命体征完好……
正在计算连接可能性……
连接可能性32%……
连接将耗尽余下界能，届时灵魂将无法恢复，是否进行连接？
请选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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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缺月何为不久圆】
《第一万零一个》
在八岁那年，玛丽安娜做了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因为一个操作意外，她用一根烧火棍第一次杀死了她自己。
死亡着实是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对于玛丽安娜而言尤是如此。她是皇宫中烧火女工收养的女儿，平时的戏耍的区域几乎只停留在后殿的锅炉房中，自她有记忆以来，曾见过的生人大概还不到五个。当血从脖子上汩汩地涌出来的时候，小玛丽安娜躺在地上，竟然感到有一丝释怀——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够尽早结束这样毫无意义、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人生，倒确实是一种不大不小的解脱。
八岁的玛丽安娜——我们不妨称之为玛丽安娜一号——并不知道，她短暂的生命中还留下了一个遗憾。如果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不是在闭着眼睛、意识模糊地等死，她可能还能看见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从她的胸口爬出来。
对于玛丽安娜一号而言，她的生命还有一个更大的遗憾——如果她再多活几秒钟，可能就能看见三年零四个月以来遇见的第一个陌生人。
偷偷溜进锅炉房里的克莱西目睹了这个足够在绝大部分十岁儿童心里留下终生阴影的画面。说实话，这个画面实在是太他娘的惊悚了：即使有一万个孩子看到了了这一幕……大概也会有一万个疯掉吧。
克莱西是第一万零一个。
当然，那个刚刚从……从自己胸口爬出来的玛丽安娜是不会具有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的——很显然，虽然她自从被“制造”出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特殊的再生能力，但她自己却被包括在了那一万个正常儿童当中。此时此刻，她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躺在血泊中的自己身前，怯生生地看着几步开外的、那个斜戴着王冠的英俊王子。看着他毫不见外地露出了春天般温暖的微笑，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向自己走来，看着他蹲在自己身边，无比自然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风。
“等你好久了。”克莱西挑了挑眉，嘴角无奈地扬了扬，眼睛里止不住地流泻出几分笑意，右手则毫不顾忌地擦了擦玛丽安娜身上渐渐凝固的鲜血。
“真是的，女孩子可不能把自己弄得太脏啊。”
作为艾斯兰帝国史上最成功的人造人武器之一，玛丽安娜虽然在襁褓中便被同情她的女工偷偷抱走收养，但仍然保持了与原设计几乎无二的“功能”：在以后的岁月里，她逐渐熟练了分裂出另一个自己的技巧；虽然因为缺乏锻炼、潜意识强度只能支撑两个个体同时存在，也足够为艾斯兰立下无数奇勋。然而，在玛丽安娜的“运行”过程中，仍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差错：在设计图纸上，新分裂出的玛丽安娜不应当继承上一个个体的任何记忆，而只有为艾斯兰帝国效忠的初始本能。但在实际应用中，所有的玛丽安娜，似乎都继承了对克莱西的信任与好感。
这个奇特的现象当然有无数个科学的可能：或许是玛丽安娜的原始本能中被错误地输入了克莱西的信息，或许是克莱西在此后的岁月里偷偷对自己的手下动了手脚。但玛丽安娜始终偷偷坚信着的是，从她第一次遇见克莱西的那一刻起，这个年轻王子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就已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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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Mirror】
星星的童话
几个月来，我写了很多关于伊斯特的小故事，也帮偷懒的梦弱智主笔过伊斯特的章节。这次就让我休息休息，说说我和伊斯特的故事吧。
在两年前，梦长试图把我拉上贼船、一起参与《界》的写作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个骑车摩托在沙漠与废墟间飞驰的少年，也关于一个穿着大红色裙子、穿梭在自己混乱的一生中的女孩。在那时，《界》的故事还没有成型，故事的两个主人公也都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那个女孩却几乎是在我想象出她的瞬间便吸引了我。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晰地回忆出她首次在我脑海中出现时的样子：她环抱着腿，坐在328区中的、某座金属废墟的顶部，痴痴地看着远方的夕阳在地平线上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傍晚的风穿过一望无际的沙漠、轻轻地掠起她的裙角，好像在吹动一朵在无尽黄沙中摇曳的玫瑰。
而在《界》逐渐丰满、成为一个故事的过程，也恰恰是伊斯特向我逐渐走近、变得清晰起来的过程。很有趣的是，这个过程并不像是在创造一个虚幻的人物，而更像是在逐渐熟悉一个真正存在在我们生活中的，眉目冷清、不喜言辞的小姑娘：逐渐了解了她沉重的过往，发现了她特殊的体质，走进了她柔弱外表下坚强而天真的灵魂。
就这样，她不再是一个遥远的、生硬的角色。哪怕是对亲手创造了她的我们而言，她也成了一个有着喜怒哀乐，让我们怜惜、也让我们为之倾倒的人。
或许是因为真心爱上了她，即使是创造了关于她的故事的我们，也对这个女孩的命运产生了怀疑：在她的生命里，命运的重量往往太过沉重，让在那个世界之外旁观的我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甚至一度成了《界》在写作过程中所遇到的、最大的困难之一：有些时候，我们甚至不敢把伊斯特的故事给写下去。也许是因为对于她的歉疚，也许是因为她肩负的重量实在太多，连我们都不知道她应该如何面对此后的生活。
十分具有戏剧性的是，至少对我而言，结束这个困难的是一张伊斯特的插画——你没有猜错，说的就是这个推送里附送的这一张。这个画面完全由我设计，也完全反应了我对伊斯特的直觉：对于在命运中挣扎了许多年的伊斯特而言，她的内心一定是纠结和痛苦的。在无数个没有人的深夜里，当她久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或许已无数次地在幻想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我却在最终的画作里看到了一个这样的伊斯特。她用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静静地看着镜子中那把亦真亦幻的手枪，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而在她的瞳孔中则闪烁着晶莹的亮光，仿佛我在仲夏夜晚仰望夜空时，所见过最明亮的星辰。
也就是是从那时起，我逐渐地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伊斯特：她或许是个清冷的、抑郁的、痛苦的人，一直肩负着命运的重量，在错乱的人生中踽踽独行；但除了承受命运所施加给她的一切，她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向星空抬起自己美丽的眼睛，去寻找那些遥远的亮光。这个道理或许很俗套，但它却是真实地存在着的：哪怕是在最黑暗的夜里，只要还有人相信星星的存在、并在夜幕中抬起头来寻找星星的亮光，那么无论是那个仰望夜空的人、还是这个黑暗的世界，就都还没有沦落到应该绝望的时候。
在ec线正式开始之前，梦长找到了我，让我写一句话，作为ec卷的卷首语；我几乎想都没想，就把那句话敲进了聊天框：把闪亮的双眼比作星星，永远是这个荒凉星球上流传的、最美的比喻。
伊斯特的一生不是一幕跌宕起伏的人间悲喜剧，而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在最黑暗的夜里仰望着夜空，寻找属于她的星星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Fireworks】
雨已经下了一整夜了。
封流右手夹着烟，左手抠着脚丫子，很没有形象地坐在钟楼顶层的某个窗口。细小的水珠顺着屋檐飞速地滑落下来，连缀成一片密集的雨帘。
唐唐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双手抱在胸前，却不知为何久久地没有说话。直到距离凌晨十二点还有不到三分钟的时候，才幽幽地开了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封流没有回头，淡淡地掐灭了手里的烟：“等烟火表演，没什么新鲜的。”
“等这个干什么，这么大的雨。”
封流没有回头，只是把手伸入口袋，又掏出了一根香烟。
唐唐的语气依然冷淡得吓人，但却与平时和封流说话的口气有了天壤之别——要是赶在平常，她恐怕早就露出危险的笑容，开始对这个不靠谱混蛋的单方面屠杀了。但唯独在今天，她却保持着惊人的克制。
今天又是大都会的建都夜，按惯例会举行每年一度的烟火表演；而封流其人虽然毫无生活情趣可言、满嘴能跑航空母舰，却年年都喜欢在这一天来钟楼顶层住上一晚，看看大都会方向升起的烟花。
唐唐平日里虽待人淡漠，实则是个察言观色的天才，几乎可以熟悉的人的一个面部表情中看出他此刻全部的心境，但唯独对每个建都夜里的封流捉摸不透；出于好奇地去问，他却每次都能给出些奇形怪状的答案：类似于“元二十一年的烟花表演其实是我点燃粪坑引起的爆炸”啦，“听说今年的烟花里掺了艾斯兰国王他爹的骨灰”啦，又或者是“我曾经用烟花击落了一辆飞在天上的虎式战舰”啦——总而言之，答案的花样倒是千奇百怪，却一个比一个离谱。到了今年，唐唐虽然依旧前来查看封流的举动，却早已知了趣，更懒得再问了。
两人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凌晨的零点过五分——当时间刚刚进入这一分钟的时候，在远处那座宏伟的、灯火辉煌的空中都市的上方，一道淡淡的、拖着光尾的亮点突然升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道、第三道、乃至第无数道，直到点亮了整个艾斯兰的夜空。封流淡淡地看着远处盛开的烟花，忽然把手上的香烟一抛，缓缓地站了起来。红色的火光在雨幕里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有点遗憾的是，那一晚的唐唐没有看见过封流的正脸，自然也没能看见他脖子上的饰物。那是一个贝壳形状的小吊坠，透明的琥珀里夹着一张浑浊不清的黑白照片：一个绑着头巾的年轻女子看着昏睡在床上的、年轻英俊的封流，目光里满是爱怜。此时此刻，这两张年轻的脸庞正在微微闪耀的、烟花的光辉中反射着温柔的火光，如同焕发了青春的生命。
但唐唐至少可以看见此时封流的背影，看见他向远方眺望的、无言的身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已经满脸胡茬、沾满了世俗尘埃的中年男子，在烟花的照耀下，竟重新变得像是一个风度翩翩、不可一世，在烟火中与爱人第一次邂逅的少年人了。
细细数来，第一颗烟花升起的时候，距离封流昂首阔步地向死亡迈去，还剩下三百六十九天二十三小时又五十五分钟——到了那一天，他将打光自己身上所有的弹夹，在军政大厦外的广场上辗转着死去。那是他一生中最后的时分，却也是他自邂逅艾玛之后所拥有的、最接近幸福的片刻：在那个晚上，他履行了自己一生中唯一实现的诺言，和那个已在漫长岁月中湮灭的女子一起，看见了艾斯兰史上最美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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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Instant】
平安夜
人的一生是如此漫长，但碰见彼此，却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罢了。
白鼠爬上案台时已是午夜。世隐乡并没有丰富的夜生活、也没有把平安夜作为一个值得大肆庆祝的节日，因而此时的窗外早已是一片黑暗。无边的夜色通过案台边的窗户，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白鼠窸窸窣窣地蹿过桌面，扯了扯女孩的头发。女孩正撑着腮帮子发呆，案台上的油灯在黑夜中荡开悠悠的暖光，温和地笼在她的脸上。女孩的眼神像夜一样沉郁，看不出是悲是喜。面前摊着一本巴掌大小的日记本，页脚早已起了卷，显然是被来回翻动过很多次。
“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没有理会女孩的惊呼，只是熟练地跳进了女孩柔顺的金发里，舒服地打了个滚。女孩被它逗得酥痒，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它的下巴。
“别闹。要出发了。”
阿尔萨斯却仿佛不肯离开。倒不是它没听懂主人的话，利克斯坦鼠是这个世界上智商最高且最忠诚于主人的动物之一，甚至可以通过简单的肢体语言与人交流。除非是主人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思的。
女孩叹了口气，把阿尔萨斯轻轻地放进了胸口的小口袋里——阿尔萨斯很快便感受到，口袋里紧接着就放进了另一样东西：那本只有巴掌大小的日记本。阿尔萨斯费解地挠了挠自己头上的毛：这本日记本上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绝大部分记录都是两个重复的汉字。主人房间中的陈设极其简单、几乎只有必须的家具，但却把这本本子当成宝贝，实在是令鼠费解。
又过了好一小会，那个熟悉的、代表着主人出发的信号却仍然没有出现，阿尔萨斯也好奇地从口袋里探出了头：主人坐在桌前，呆呆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主人很快就看出了阿尔萨斯的疑惑，迟疑了一会，突然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阿尔萨斯，我好看吗？”
阿尔萨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自己平日里冷漠得如同冰霜、在那个人离开后仿佛就彻底断绝了人的感情，却在此刻面颊飞红，美丽得让神祗都为之窒息的主人。就连她美丽的眼睛也在这短短的片刻中焕发了光彩，清亮的眼波在剪水般的双瞳中微微流转，闪烁着某种遥远细微、又明艳夺目的亮光：像是数年前那个平安夜里漫天绽放的烟花，像是宇宙最深处闪烁着的、遥远的星辰……
阿尔萨斯呆呆地点了点头，而几乎与此同时，它便感受到了那个代表着主人出发的信号。在此之后，他们会经过一段漫长的旅途，重新见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彻底改变那个人一生的轨迹，甚至是回到足够遥远的过去，与那个人拥有一个与之前不同的初逢：为了这可能的一面，已经心如死灰、邋遢了好长时间的主人，甚至换上了那条那个人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大红色裙子。
人一生的时间是如此漫长，即使对于作为特殊存在的伊斯特而言，她也在生命中拥有无数不同的“瞬间”。但对于世界上的任何两个人而言，他们在这广袤宇宙中初次碰见彼此、照进对方的生命，却仍只有那无比短暂、却又无比珍贵的一个瞬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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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鸿沟之上】
《鸿沟之上》
在某个夕阳西下的下午出现在亡雁崖前，是老王八很长时间以来的习惯。
鉴于他已经是个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特地前往某地、只为了欣赏他已看过无数次的夕阳，似乎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但亡雁崖的夕阳确实是极好的：在他身前不足一丈处，光秃秃的砂岩地面骤然下陷，如刀切斧凿般地形成了一道足有数千米深的沟壑；垂眼向下看去，似乎连阳光都不能到达谷底，所见之处，唯有一片幽暗的黑色。
沟壑的另一头几乎同样遥不可见——这条峡谷足有数万米宽，在一侧的地面向另一头远望，地面已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此时此刻，浓郁的斜阳正在地平线上缓缓下沉，隔着峡谷看去，竟仿佛是直接被峡谷中的黑暗所吞没了。
老王八就在这片漆黑的深谷前坐了许久，突然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话。他仍然注视着眼前苍茫茫的天地，这句话也仿佛是说给这片天地听的。
但正如他所猜测的，他的身后却有个人。
“啧，又一个找上门来的神经病。”
……
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老王八应该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多年前，在同一个地点，他也曾向另一个神经病说出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老王八没有现在悠闲——因为他正在赶路。
赶路时的老王八看着倒是很轻松，表情悠哉悠哉的，身上一点汗渍都没有；但他脚下的大地显然承受不了他老人家可怖的重量：每当他那只穿着陈旧布鞋、稳健得如精密计算过的脚落到坚硬无比的砂岩地面上，他的脚底都会伴随着一阵沉闷的碎裂声展开一小片细密的裂纹。
远观这片开阔苍茫的大地，他的背影依然显得无比醒目——在他如黑点般渺小的身躯上，层层叠叠地堆着一座如高塔般的杂物：这杂物山似乎比328区郊外的垃圾堆还要高得多、也要包罗万象得多。不仅包含了许多废旧金属，也包括了许多平常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奇怪物什。
也正因为此，当李默存突然出现在老王八眼前的时候，实在有些蜗牛站在高山面前的卑微感。但他的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只是用洋溢着温和的目光打量着这只老王八和他身上的高山，偶尔眨眨眼睛，表示好奇。
相比之下，倒是活了足有几万年、见多识广的老王八先生有些不大自然。看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神情谦和的年轻人，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真没想到，来找我的居然是你这个混小子……”
李默存倒是表现得很是淡然，大概在过去的岁月中没少碰过钉子：“传闻杂货铺先生天下大小诸事无所不知，人间贵贱物什无一不有；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被叫做杂货铺先生的老王八却没有半点受用的样子，而是急忙冲李默存摆了摆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少跟我来这套。我自己比谁都明白，能找着我的都是神经病……”
……
身后的人竟不吃惊，也不说话。而是缓缓地向杂货铺先生走来，最后竟径自在他身边坐下了。
杂货铺先生也不转头，只是依旧看着远方的天空。过了好久，天空中忽有振翅声传来，一群大鸟排着长队，迎着夕阳飞去。
身边的人好像斟酌了一番，才终于缓缓地开了口。有些出乎杂货铺先生的意料，传来的竟是一个有些平淡清冷，但颇为动听的、少女的声音：
“那是什么？”
“大雁。”杂货铺先生打了个呵欠，挠了挠屁股，“挺好看的一种鸟，小崽子很欢脱，也不怕人。就是有点愣，十多年前差点给灭绝了。”
少女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好奇的情绪，朝着他微微侧过了头。杂货铺先生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是给某个神经病救回来的吧。”
……
那小子脸上全没吃瘪的反应，模样倒是有几分尴尬，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默存愚拙，听不懂杂货铺先生话里的意思。”
那被称为杂货铺先生的老王八却只撇撇嘴，没什么解释的兴趣；又转念一想，念及那姓郁的之前在他这边干下的破事，心底更加不悦。只是懒洋洋地看看李默存，没好气地开了口：
“这和你没关系。你家那老东西门下几个小混蛋我就算没见识过，也是顶不爽的。你既是小混蛋之首，那就是天字头一号小混蛋，我当然不可能给你好脸色。呃，总而言之……这就是世仇！”
连续被呛了三句，李默存脸上却仍然一点见不着一点忿然模样，看起来只是觉得这事有趣，话里仍旧是毕恭毕敬的语气：
“默存来北界山下寻药方子，偶然见到戈壁这边的异像，便过来看看，不曾想真的是杂货铺先生现世。这是默存初次拜见先生，总归要作好礼数的。”
杂货铺先生心里暗暗吃惊，心说这人说得轻巧，简直没把见到他所意味着的一切当回事。还没开口，就听天空中扑啦啦地一阵响声，飞过去一群大鸟。
杂货铺先生头也不抬，淡淡地看着李默存疑惑的眼神，伸手指了指天。
“这都不认识？大雁，艾萨大陆上最大的二愣子。我小时候还养过几只，这回是趁他们灭绝之前再来看两眼。”
“灭绝？”李默存看着杂货铺先生，表情相当诧异。杂货铺先生只是看了看天，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介绍起了亡雁崖的历史。
亡雁崖生成于一百三十年前，是艾萨大陆东北部的沿海板块南北方向张裂的结果。艾萨大陆是从古大陆发展来的名称，其起源已不可考。但艾萨大陆的板块活动格外频繁，却是在每本地理教科书中都有明确记录的。
亡雁崖深一万七千三百米，最宽处达四万米有余，是艾萨大陆、乃至全世界记载中最大的裂谷。但自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后，艾萨大陆已是人迹罕至，也并未有人把这样的自然奇观当成一回事。
但无人接近的亡雁崖虽不能亡人性命，却是大雁迁徙路上的一道天堑。成年大雁固然是飞行好手、一口气飞上四万余米自然不成问题，但对于当年出生的小雁来说，连续飞行四万米却实在有些难以为继，因而每年都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在迁徙到此时坠崖而死。百年以来，竟将大雁的族群折损了十之八九；再这样下去，顶多再过个几年，大雁这个物种恐怕也只能在艾斯兰皇家生物学院的标本室中得以一见了。
李默存闻言良久，却依然只是呆呆地看着天。杂货铺先生看得有些不耐烦了，暗暗地道声呆子，才淡淡地接过了话头。
“行了，你花这么大功夫找我，总不是来跟我看鸟的。说你的正事吧。”
……
“说正事吧。”
又过了好久，杂货铺先生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女孩淡淡的声音。杂货铺先生看了看远方的夕阳。在数万米之外的地平线上，那轮橙红色的圆盘正在缓缓地坠下去。
“规矩很简单，我的脑子里、我身上的这座杂货山上，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你可能需要的东西。只要你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就能换走其中的任何一样。如果你想清楚了……”
“我知道。”出乎杂货铺先生的意料，少女几乎是打断了他的话；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没有一点感情。
“现在可以开始换了吗？”
杂货铺先生终于带着惊讶转过身去。在他的身边，少女抱着双腿、下巴枕着膝盖，正半抬着眼望着他。她的眉目间是一片清冷的宁静，仿佛整个春天化开的春雪都融化在了她的眼睛里。
……
“规矩很简单，我的脑子里、我身上的这座杂货山上，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你可能需要的东西。只要你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就能换走其中的任何一样。”
杂货铺先生上下打量着李默存，扬了扬下巴：“小子，怎么样，你打算拿个啥来跟我换？几斤几两的仁义道德？”
李默存却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转而又有些尴尬。过了良久，才看了看杂货铺先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先生实在抱歉，默存并不想换什么东西。”
“啥玩意儿？”杂货铺先生一个激灵，若非身上压着足有一座山重的杂货，只怕已经跳了起来，“你花这么大功夫从北界跑来，就是为了来跟我看会鸟？”
“那个，默存没有愚弄先生的意思……”李默存自感有些忽悠了眼前的这位老先生，连忙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笑容，连连点头道歉，“默存刚刚已经说了，默存只是看见了这边的异象，前来拜见一下先生的。”
杂货铺先生又好气又好笑，差点背过气去：“大哥，我这里有世界上所有的物品和秘密，而你这辈子只能见我一回。你刚刚点头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你脑子里发出的水声？”
李默存连忙停下了点头道歉的动作，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笑脸：“倒不是默存脑袋进水了，只是既然见到了杂货铺先生，便算是默存有缘；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好好珍惜，总不该对先生视而不见，那也不合礼数。先生你看，为了来见你，我特意采摘了一些山间的野果，还有我从亡雁崖谷底接上来的纯净山泉。师匠曾经告诉过晚辈，这里的水纯天然无污染，无论对人还是神兽都是大有裨益的……”
“……够了！”杂货铺先生嘴角抽搐不已，气急败坏地打断了翻东西翻到一半的李默存，“就问你一句话，我这儿有给你二师妹治病的药方，你要不要？”
李默存闻言，敛起了笑容，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可只过了片刻，他便换上了那幅惯常的、平和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得到了再失去的东西，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吗？”
眼看杂货铺先生目瞪口呆、如遭五雷轰顶，李默存才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而且晚辈跑得快，大不了在世界上多走几遭，一样是能找到给二师妹治病的法子的。”
杂货铺先生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你这种满脑子正能量的傻白甜是怎么成为那个老混蛋的大徒弟的？”
……
眼见天色已晚，李默存便活动了几下手腕，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紧接着，又展开了他那温柔平和、但在杂货铺先生看来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前辈，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给师妹煮饭煎药，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这句话，李默存便蹭地消失了。
就像他出现时一样，无影无踪。只有一阵清爽的风，倏地拂过杂货铺先生的眼前。仿佛他是在和一个很久未见的老朋友行普通的告别礼，而不是永远地告别这座世界上最值钱、也被最多人觊觎着的宝库。
杂货铺先生在原地呆立了好久，才摇了摇头，继续往前方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竟有些想念这个在不久前才被他希望立刻消失的年轻人了。
杂货铺先生走到峡谷对面已经是三天以后。如他所料，深谷的对面的大地也是一片同样的死寂：平坦的砂岩，无际的旷野。一轮斜阳慢慢地滑下天幕，将在不久后在地平线上缓缓地坠落下去。
忽然，他听见了前方传来的、一阵清脆的鸟鸣。仿佛心底的某根弦被拨动了一般，他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过去。
不远处一块比较平整的沙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近百只小雁。它们的身边是新鲜的野果和泉水，似乎才被放置好不久。
看着面前这个长得画风奇异、驮着一堆垃圾的老王八，首先发现杂货铺先生的那只小雁发出了警惕的叫声，冲着他扑闪起了翅膀。杂货铺先生撇嘴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这个小家伙的脑袋。
这当然是李默存先生的所作所为——除了这个身负人间第一轻功的呆子，世界上绝没有人会花功夫干这样的傻事。
杂货铺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但他的表情很快便僵在了脸上。
“这小鬼头……把我不要的果子和水都拿去喂鸟了啊……”
……
杂货铺先生看着面前的少女，终于收起了汹涌的回忆，换上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喂，小家伙，你又想拿什么来跟我做交换啊？”
少女淡淡地说出了那句简短的话，清澈的双眼如冰封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杂货铺先生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叹了口气。
“啧，怎么又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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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风车】
布莱恩特先生走在石板路上，两条长腿以惊人的步幅向前行进，显得很是匆忙。
对于在这个边陲小镇上担任了许多年地方官的布莱恩特而言，平静的生活既能让人心情舒缓，也在无形中消磨着他的锐气与耐心。对于好歹加入了艾斯兰公务员编制、渴望尽早攀升的他而言，在这个安静祥和的镇子里聊此余生虽不见得是个坏事，但似乎总有些让人怅然若失。
正因为此，当他听见那个消息时，激动的情绪几乎全然盖过了怀疑与紧张：至少在他平静的人生中，终于出现了些许改变的可能性。
布莱恩特先生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个视力不佳、口齿含混的白发老农跑到他府上、满脸惊恐地给他汇报的消息本身有多诡异：他家的农场里，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人形生物。
布莱恩特先生踏进事发现场的时候，那个挂在风车上的生物体正在痛苦地哼哼。看到它的一瞬间，布莱恩特先生便低下了头，捏了捏眉心：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个家伙的样子都实在是太过有伤风化了……
这个生物的身体是赤裸着的，将它干瘪苍白、布满褶皱的皮肤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而这皮肤上还布满了无数的伤口与污渍，仿佛是把一只老猴子扒光了毛、丢在屎里搅拌两天之后得到的效果。除此之外，它的身上还挂着许多破碎的布条，这又让它仿佛是一个被搅拌机打碎了的拖把墩子；加上它半秃不秃的头顶、乱七八糟的胡子，即使真是天外来客、或是降世神灵，也让人很没有对它进行一番研究的欲望……
布莱恩特很是无语地挥了挥手，思考了一阵，下达了“这货是个外星害虫，打死就行”的判断，说罢转身就往自己的府邸中走去。可很快，一名村民便胆战心惊地追上了他。
“布莱恩特先生……希望您能回事发现场一趟，那个外星害虫好像没那么简单。”
“怎么？”布莱恩特并没有再去被那玩意儿膈应一番的打算，因此只是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那货莫不是还能变身，此时已经把在场的人都给吃了？”
“不……不是这么回事。”那个样子淳朴的农民往身后看了一眼，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他好像忽然说人话了，说自己有名字，叫什么格尔多……”
元48年7月21日，誓师日翌日。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孤身入都城，于万军阵中挟持艾斯兰上将格尔多·芬兰多尔飞行三千里余，后者经此而不成人形，最终在818区被淳朴善良的赛德村村民打断双腿及四颗门牙，并就此退伍。
这则消息传到偏僻的赛德村时已经是一个月后，当时的村民们，包括地方官布莱恩特，没有任何一个人将风车上的外星人与那位失踪已久的格尔多长官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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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藏】
藏
1.
在伊斯特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之前，坐在床上的沈园已经变换了好几个姿势。
盘着腿坐似乎不够好看，抱着双腿又有些不够老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儿上，又实在太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等着老师挨训的小学生；按沈园活泼好动的天性，恐怕还没等向伊斯特交代完此番前去大都会的事宜，就会全身发痒、难受得屁股着火。
在门把手旋转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原本正在床上极不自在地扭来扭曲的沈园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蹭地坐了起来。紧接着，她以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下意识地摆出了她最习惯的那个姿势——双手抱在胸前，严肃地挺着腰杆，下半身则翘起了老成的二郎腿。
看着伊斯特的左脚已经踏入了房间，沈园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在心里偷偷地念叨起来：没错，这个样子一定很有范。沈园，你可以的！
伊斯特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在门后向沈园投来了好奇的眼神。沈园不露声色地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垫，示意伊斯特坐到她的身边。
目前的形势实在太过完美，沈园脸上还是一副高深莫测、姐是老司机的样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啊哈哈哈哈哈，我的演技真是太完美啦——此时此刻，只要按照计划、微微抬头，居高临下地投去一个充满了慈爱和关怀的眼神，一定能让小师妹佩服得五体投地，相信她这个小师叔的实力！
更重要的是，这个表情她已经对着镜子练习了足足两天。只要她使出来，肯定是手到擒来、百发百中！
伊斯特乖巧地走了过来，轻轻地坐在了床单上。突然，她用余光发现小师叔沈园正看着自己发呆，表情有些奇怪。
伊斯特好奇地偏过了头，秀气的嘴唇微微地抿了抿：“……小师叔，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说正事吧……”
沈园如梦方醒，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藏在背后的手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苍天啊，她练了足足两天慈爱的俯视，居然忘了伊斯特长得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
2.
“……咳，伊斯特啊，舍予姐这次要你回大都会虽然仓促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嗯，咱们年纪都不小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保持心态平和，不要到处闯祸就好了，不要动不动就做那种把别人摁在地上揍啊，丢上楼之类的事情。不过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就大胆地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出头的……”
沈园的这一番腹稿虽已在肚子里打转了两天，但在刚刚受了二人身高差的刺激，早已紧张得忘了大半，听得伊斯特云里雾里。而沈园那刻意摆出的、老气横秋的姿态也着实有点好笑，就像是只趾高气昂的小母鸡。
也亏得伊斯特性子恬静、涵养够好。被她莫名其妙地东拉西扯了半天，也只是淡淡地点着头、偶尔“嗯”上两声，侧着头认真地倾听下去。
直到听到那句“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伊斯特才终于有些按耐不住，露出了好奇的目光。等沈园说完了话、示意她开口，便犹豫了一会，微微地垂下了眼眉。沈园虽看不清伊斯特此时的神色，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此时的她的神情一定有些奇怪：
“小师叔……我们还没成年呢，我和你都是十七岁……”
沈园一边尽力作出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暗地里却已把自己的大腿掐得通红；只好收拾情绪，向伊斯特抛去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哎，你有所不知，虽然我年纪跟你一样大，呃……但是作为一名长辈，我现在已经是个阅历非常丰富，心思非常非常成熟的老油条了……”沈园边说着这句话，边艰难地伸出了手，向床头那个摆着许多杂物的大柜子够了过去，想够到柜子边上挂着的那个巨大的帆布包，“而要做到这样，多体验一些丰富的生活是必须的。来，伊斯特，作为历练的一部分呢，你这次去大都会的时候……”
——帆布包里是空的，也不知道沈园打算要做些什么。但沈园个子娇小，够到那个包裹实在有些费劲；身子一个趔趄，不但人扑倒在了床上，还把整个柜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一下，沈园费了好大功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不止堆满了杂物，就连她历尽千辛万苦、藏在杂物堆后边的一大堆娃娃都翻倒在了床上，堆得比坐着的伊斯特还高。伊斯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一退，却恰好瞧见了从娃娃堆里挣扎着爬出来的、脑袋上犹自挂着只猴子布偶，显得颇为尴尬的沈园。
伊斯特低下头去，又悄悄地偏过了脑袋；白皙的手掌半托半掩地扶着腮帮子，脸上的表情细微却无比精彩地变化了几下。沈园见状，便知道自己这下算是糗大了，不着痕迹地拿下脑袋上的猴子布偶，欲盖弥彰地往身后塞了塞，发出几声没营养的干笑。过了好一阵，伊斯特方才平复下来，明媚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斟酌着向沈园开了口：
“……小师叔，你找我来做什么？”
“呵……呵呵……嘿嘿……”
3.
第二天早上，沈园醒来时天还没亮透——倒不是她突然改变了睡懒觉的习惯，而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让她实在很难睡上一个好觉。
她双手环抱着腿，下巴枕在膝盖上，神态看上去似是有些委屈。末了，索性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幽幽地叹了口气。
“计划失败了……”
这妮子精心筹备了整整两天，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伊斯特回头给她捎上一帆布包的零食回来。在确认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彻底告吹、自己也将和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失之交臂以后，她整个人都显得低落了不少——至少这会儿，她看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呼地一下、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抱过了身旁一个比她还高的娃娃。又苦恼地眨了眨眼睛，不情愿地翻了个身。
大概是觉得还不过瘾，便索性在这张对她来说十分宽敞的床上，像根蛋卷儿似的、呼噜噜地滚了几圈。又忽然泄了气般地翻到了床边，颇为幽怨地把自己嵌在了墙角里。
“烦死了，又没成功。做大人真是难死了……”
想到自己昨天功败垂成的表演，沈园不觉有些懊恼，狠狠地掐了掐自己怀抱的布娃娃。过了一会，又生无可恋般地用娃娃蒙住了头，从厚重的棉絮中传出了闷闷的声音：
“哎，为什么小师妹就那么沉稳啊……真想立刻变得跟她一样。”
沉默了好久，沈园才从头上缓缓地移开了那个娃娃，一双腿如同树袋熊般交缠上去。过了一会，她用下巴抵着娃娃，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又不知为何，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小师妹长得那么可爱，倒是能活泼一点就好了。”
此时此刻，伊斯特正坐在前往大都会的火车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地闪过她深不见底的眼眸。天已破晓，暖白色的晨光把地平线上稀薄的云朵逐渐变得透明，车窗外的水田中泛着耀眼的闪光，在被微风稍稍压弯了身杆的高大稻叶间依稀可见。阳光渐渐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展露出来，顺着天穹的弧度悄悄蔓延开来，洗出一片晃眼的碧蓝。伊斯特依然怔怔地看着窗外，美丽的眼睛在阳光中变成了透亮的浅蓝色，如同盛夏时节灿烂阳光下澄澈的海水。
对座的少年看得有些痴了，又不知该如何向伊斯特开口，只好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撑起了下巴，看着窗户里倒映的她。少年不知道的是，三十分钟零二十八秒之后，他那臃肿得犹如一座大山的背囊里会无比恰到好处地掉出一把汤匙，而这把汤匙会永远地改变他们二人的一生。而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一个从少女怀中无意滑落的挎包，已经预示了他们命运的改变。
伊斯特有些晃神，一时间竟没能想明白，平时习惯轻装出行的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带上一个小包。想了好一会儿，映着正变得愈发灿烂的阳光，她才极不为人注意地微微弯起了嘴角；终是嗤地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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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Lord of Iceland】
1.
克莱希，我的孩子。
你出生的那天，整个艾斯兰的天空云层翻卷、大地也为之颤栗。
我的儿子。我骄傲地看着你成长，带着所有人的希冀与深爱。
艾斯兰——那曾是一片千里冰封，银装素裹的地方。
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我们的祖先带领着不曾放弃希望的人们从永夜走出。
身躯总有一日会成为枯骨，但是荣耀会镌刻在艾斯兰家族每个人心中。
你要记住，我们的姓氏，源自千百年前，我们一直赖以生存的那片疆土。
你要记住，我们一直都是以智慧与力量统治这个国度。
你要记住，艾斯兰的子嗣永远不会放弃最初的信仰——
我们是永恒的守望人，至死方休。
我们是驰骋在长夜中的战士，唱颂忠魂的歌者，挣扎在血海中的不屈者，刺破永夜的光芒。
我们将会献出一切……守护这片土地。
终有一天，我会灯尽油枯。而你，将成为凛冬的引路人。
2.
clancy·iceland.
美妙绝伦的名字……
我将永远不会忘却那个冬日的黑夜。
天空在颤栗，大地在悲鸣。
我看见了花在开，蔓延向世界尽头；我看见了火在燃烧，焦黑的土地。
我看见了血……与海。
我的血脉在哭泣，人类的灵魂悲颂……我知道，这个世界终将会为你臣服。
历经千百年的煎熬，我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克莱希·艾斯兰。你是永夜。你将成为人间一切的罪恶。永恒的岁月即将破碎，你会是每一个人的梦魇……
你将会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至高的王。
我静候着。
3．
孩子……你和妈妈一样，有着红色的头发。
但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拥有着果敢、坚毅的眼眸。
孩子，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快乐。
你是上天赐予我的宝物，我幻想着此后的每一天看着你一点一滴的成长，巨大的幸福包围着我。
我希望你两岁的时候，可以学会说话；你的爸爸抱着你，你们在花园里转着圈。
我希望你五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唱诗；孩子们都会羡慕你，漂亮的小女孩会对你暗许芳心。
我希望你八岁的时候，可以学会踢球。你会认识很多朋友，你跑得很快，摔跤受伤的时候我会为你包扎。
我希望你十二岁的时候，可以学会爱。看着你小小的眼睛里溢出的喜悦，我或许会流下泪来。
我希望你十五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坚持。
我希望你十六岁的时候，可以学会果敢。
我希望你十七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忍耐。
我希望你十八岁的时候，可以遇到心仪的女孩。
我希望你十九岁的时候，可以找到自己的理想。
我希望你……我希望你……
克莱希·艾斯兰……我的孩子。
原谅妈妈在你还未长大的时候就幻想了这么多事情。因为你，我的人生充满了色彩。
无论你的将来会是如何，你始终会是我的挚爱，就像你的爸爸一样。
只要幸福、快乐就好了。
……我的孩子。
4.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地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
他是克莱希·艾斯兰，被冠以这片人世最荣耀的姓氏，并终将颠覆这一姓氏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十全大补丸】
十全大补丸
如果那个世界里有木乃伊，蓝思琳在醒来时一定会由衷地感慨，自己怎么会被包得像个全身粉碎性骨折的木乃伊一样。
由于在禁闭室里试图挖洞逃跑却被卡在了狗洞里、又在被困狗洞时对林舍予进行了恶毒的吐槽，他被刚好路过的林舍予赏了一记标准的狗头爆裂拳——这一拳的力度倒是计算得不错，恰好让他沿着自己刨出的狗洞，被打回了禁闭室里。
当然，他身上的十二处粉末性骨折、三十七处皮下出血、以及不计其数的擦伤，就完全是计算之外的内容了。
最令蓝思琳绝望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收治他的，还是那只身材娇小、却足能用两只手指把他给撕了的母老虎。
更令蓝思琳绝望的是，此时此刻，那只母老虎已经推门走进了医务室。下一秒钟，他将保持着全身上下不能动弹的僵硬姿势，斜着眼睛与那只母老虎尴尬地面面相觑。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这种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仅一秒钟过后，母老虎的拳头就已经锤在了蓝思琳仅存的、仍然露在外边的脸上，并摁着他的脸，在病床上持续不断地来回揉捏了好几下。
“果然是你这只棕毛猴子！”沈园柳眉倒竖，看着拳头底下脸部完全变形、呻吟不止的蓝思琳，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啊，本小姐最讨厌你们这些没事干就到处惹祸、然后被舍予姐姐一顿教训的人了。每次给你们疗伤都要花掉我好多界能，真是累得要死啊！”
“所以说……”蓝思琳好不容易才从沈园的拳头底下挪出脸来，虚着眼道，“那个欧巴桑就是仗着有你这个活体十全大补丸才对我们肆意施加暴行的吧唔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爸爸！！”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园才余怒未消地把拳头从蓝思琳的脸上拿开，故作老成地把手环抱在胸前，严肃地看了看蓝思琳：“行了，把右手给我伸过来，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两人仍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有些僵硬。沈园气得一下子没了架子，狠狠地锤了锤床沿：“棕毛猴子，你手呢？”
蓝思琳悲愤地看着沈园，眼睛里几乎要淌出泪来：“我抬了好久的手了，但是它好像是断了……”
沈园无奈地掐了掐人中：“你就不会换一只手吗？”
蓝思琳眼睛里的泪花更明显了：“我这么久没说话就是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左手抬起来，可是……可是我身上被你舍予姐姐锤断的手好像不止一只……”
沈园差点给当场气晕过去，又赏了蓝思琳一顿脸部按摩。蓝思琳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感觉有一只手扣在了自己的脉门上。
……
“十二处粉末性骨折、三十七处皮下出血、一百一十七处擦伤……”沈园的手仍然紧紧地扣着蓝思琳的脉门，一股界能如温暖的细流般汩汩地注入蓝思琳的血管当中，嘴里还恨恨地挖苦着蓝思琳：“舍予姐姐为什么不干脆下手狠一点，把你打死了算了啊……”
蓝思琳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我也觉得她下手轻了，我宁可立马变成骨灰盒子也不要落在母老虎手里。”
蓝思琳很快就听到了自己额头上响亮的爆栗声，也听见了这只母老虎在自己耳边愤怒的咆哮：“臭猴子，本小姐就应该撒手不管、让你气血紊乱而死，省得在你身上浪费界能！”
蓝思琳闭着眼睛，悠哉地等了好久，手腕上的界能却始终没有断过；侧过眼睛，便看见沈园依然搭着他绑满了绷带的手腕，一张小脸累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发现自己在看着她的脸，沈园脸上的神色也接着发生了极为精彩的变化，最后定格为了一副半奇怪半嫌弃的复杂表情：
“喂，棕毛猴子，你再看我就打断你的腿。”
蓝思琳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
“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能亲自给人治病的十全大补丸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啊！！”
……这两个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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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12
封艾猛然惊醒。.。
汗渍浸透全身，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坐起身来，支撑着身的双手清晰地感受着河滩碎石的刺痛感。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早已熄灭的篝火堆旁，‘插’着几支树枝。树枝，串着已经烤好的河鱼。
封艾心有余悸地眯缝起眼睛，环顾起四周来，小伊斯特也是刚刚睡醒，坐在地‘揉’着惺忪的睡眼，简陋的蓑衣从身滑落。另一侧的草席，柳拂衣正用葫芦给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喂水。
是梦吗？不是梦吗？
“醒了？”
柳拂衣的声音将封艾从‘迷’惘的情绪拉回，小伊斯特茫然地坐在地，凌‘乱’的发丝耷拉在额间，‘迷’‘迷’糊糊地看着早已化作灰烬的篝火堆。
封艾低下头来，脱下了手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右手背，那个复杂而‘精’致的圆形图案看起来黯淡无光，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纹身。
封艾握紧了拳头。这时，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来回抖了抖，探出两颗可爱的丸子头来。
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用咿咿呀呀的‘奶’音含糊道：
“柳掰掰早好。”
柳拂衣侧了侧身，拿过篝火堆旁的一串烤鱼，递到了身后：
“随便吃点东西，我们要继续路了。”
小葫芦接过了烤鱼，啊呜一声便啃了一大口，丝毫没有理会柳拂衣叫她小心鱼刺之类的嘱咐，眼睛里都要溢出幸福的星星来了。
封艾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睡眼朦胧的小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你也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愣了愣，眼睛转到别处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
不多时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柳拂衣将李默存重新扛到了肩，封艾牵着小伊斯特的手，沿着河岸下游走去。
柳拂衣虽然身体庞大，更是同时背负了李默存和小葫芦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身，腰间还挂着沉无的怪异铁剑，走在路时却不显沉重，只有腰间的大葫芦偶尔在摆‘荡’时发出轻灵的水声。
封艾紧跟在柳拂衣身侧，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柳拂衣忽然道：
“有心事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轻轻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师兄你好像什么都会做，实在是很厉害。”
柳拂衣道：
“这算不得什么。认识师匠前，认识师匠后，还有认识小葫芦后，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
封艾诧异道：
“你一直在过这种流‘浪’的生活？”
柳拂衣道：
“多少也算是游历过一些不同的地方吧，慢慢地学会了很多事情。”
小葫芦又忽然从背篓里钻出来，眨巴着眼睛，附和道：
“柳掰掰超厉害的！”
封艾和小葫芦面面相觑，又问道：
“小葫芦，这些天来，你好像还没有从背篓里出来过，真的不用活动一下吗？”
小葫芦倏地又钻回背篓里，没了影子，瓮声瓮气道：
“小葫芦从来不出背篓！”
亦步亦趋跟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乎显得很是好。这时，小伊斯特的衣服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了阿尔萨斯的身影，阿尔萨斯爬到伊斯特肩头，顺着她的手一路爬到了封艾头发，又窜到了柳拂衣的身，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背篓里。
小伊斯特惊讶地看着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悄悄抿起了嘴。背篓里忽然传出了咯咯的笑声，小葫芦又钻出脑袋来：
“好痒啊！”
她的手里捧着几颗向日葵瓜子，抬起眼睛来望着在她头话，‘门’外便踏进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李默存又艰难地转过头去，尽力笑了笑：
“三师弟，你好。”
柳拂衣提着几只烤好的野‘鸡’，坐到了李默存的身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默存苦笑：
“好像并不怎么样。”
柳拂衣平静道：
“你自己一个人闯进大都会，还能活着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李默存笑容越发苦涩：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柳拂衣将烤‘鸡’撕扯开来，道：
“吃点东西。”
李默存尽力想要坐起身来，尝试了一下，便又痛苦地躺了下去，不断地咳嗽起来。
封艾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不要勉强自己。”
李默存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对封艾笑道：
“谢谢你，封艾。”
封艾摇了摇头，愧疚道：
“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背篓摇摇晃晃地钻出小葫芦的脑袋来，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个机敏的小‘奶’狗一样仰起头嗅了嗅：
“好香哦！”
……
天亮之时，一行人再次启程。
柳拂衣背起背篓和葫芦，又将李默存抱起，扛到了肩头，李默存咳嗽了两声，虚弱问道：
“三师弟……”
“怎么了？”柳拂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庄的另一头行去，封艾和伊斯特紧随其后。
“你这几天都是这样扛着我走的吗？”
“嗯。”柳拂衣道：“有问题吗？”
李默存小声嗫嚅：
“好像有些粗暴。”
“如果你没有自不量力惹来一身伤的话，我不用扛着你到处跑了。”柳拂衣面不改‘色’。
李默存愣了愣，苦笑道：
“三师弟，你这样不好。”
“干嘛？”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二师妹。”
小伊斯特忽然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又颤了一颤，伊斯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地看了一眼封艾。封艾显然是意识到了伊斯特的想法，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是了。
回到了世隐乡以后，会见到那个静若处子，动如杀人狂魔的二师姐林舍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来说，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么一系列要命的离事件，和那个摧残了自己好几天的舍予姐姐肯定脱不了干系——毕竟要不是她执意要让自己跟着伊斯特去大都会，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封艾心底对那个‘女’人除了敬畏以外，确实生不起什么怨责的念头。
……毕竟那可是能随时打爆他狗头的林舍予呢。
这次回去，封艾大概可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休养，那个分配给他的小庭院，他才住了几天离开了，总得好好打扫一番才行。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妹妹肯定已经在世隐乡等他了，到时候肯定要把唐唐和封流的事情问清楚，再去见一见传说的师匠，‘弄’明白伊斯特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见一见尚未见过的世隐乡老四……
封艾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连心境也渐渐开始平和起来。
他们确实离开了大都会，那座光陆怪离，充满危险和机遇的城市。而回到世隐乡以后，他也终于不用再生活在刀尖之，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宁静的生活，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封艾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期待来。
封艾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也不觉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小伊斯特可以感受到封艾下意识将她握得更紧，看到了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微颤，像是微风下扑朔着翅膀的蝴蝶，空气隐隐‘荡’漾着风铃声。
封艾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小伊斯特，她可以看见他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然后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封艾仰头栽倒在地。
小伊斯特惊呼了一声，眼底满是惊慌和无助。柳拂衣诧异地转过头来，被扛在身的李默存怔怔看着封艾，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呐呐：
“他的灵魂……正在分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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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flag结算……
解锁fla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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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
——跳转pter.113
因为某些原因，导致pter.111章永远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2
诺兰已经启动，驰骋在天地之间，在荒凉广阔的土地上拖起一条翻滚流动的白烟。
迎面而来的风扑得小之脸有点疼，肩头上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毯子使其不至于脱落，忽然出声问道：
“艾哥。”
戴着护目镜的封艾侧过头来，在风声中高声应道：“怎么了？”
“我们真的能追上那个马戏团吗？”
“安啦，”封艾咧起他那标志性的大白牙：“只要跑得够快，什么都能追的上。”
“那追上了以后呢？”小之犹豫了下，又道：“我现在这幅样子……吉普赛人真的会愿意收留我吗？”
“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啊。”封艾俯下身子，又将油门拧了拧，诺兰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起来：“以后你也不要再去折腾那双手了，等它们长出来，以后再去做点代抄作业的活计，能事半功倍呢。”
“艾哥，”小之的面色有些苍白：“一点也不好笑。”
“嘿嘿……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如果唐唐在这里，估计会给他一个冷漠的零分。
“艾哥。”过了一阵，小之又说话了。
“嗯？”
“送我到那边去以后，你就要回家了，是吗？”
封艾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小之怔怔的望着远处的地平线，乱糟糟的头发扑腾在脸上，又道：“我去到那边以后，还可以回来看你吗？”
封艾再次沉默，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
“……或许吧。”
小之眨了眨眼睛，可能是风太大了，又可能是太久没有看见阳光，他的眼睛又干又涩，隐约泛起红来：
“艾哥，我又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了，是吗？”
“不会的。”
封艾几乎是立刻便斩钉截铁地作出了回答，却在说出这个答案后陷入沉思。当然，他没有沉默太长时间，重新开口时，语气已恢复了之前的笃定。
“你不会是一个人生活。世界那么大，总会有着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人，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自己的同伴，所以你不是孤独的。你从来都不是孤独一人，你以后也不会孤独一人……我向你保证。”
过了很久，小之才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过头来：
“艾哥……如果我真的去到了那边以后，可以给你写信吗？”
封艾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忽然涌上心头。他讶异地抬起头来把视线投向了窗外，对着无尽的黄沙瞪大了眼睛。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而迅捷，但在这无比短暂的一个刹那之间，世界上的时间却好像完全静止了。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封艾清晰地看见，整个世界都仿佛发生了一次电视机短路时的频闪。
恍然间，封艾觉得自己记忆深处中的某些东西多了一块，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漫上心头。
这个画面这个时刻，我曾经见过。
眼前是黄沙，在尽头处连接着湛蓝的天空。云雾舒卷半掩着斜阳，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封艾再次想起这个瞬间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在那个时候，他将审视着自己的每一次人生，惊讶于自己的生命竟能够衍生出如此多不同的可能，并回想起所有可能产生的那个：在那一刻，他本来如沙漠般平静而单调的生命，蓦然飘入了一片如玫瑰般明艳的嫣红。
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一抹红色。
猛烈的刹车声与碰撞声交错响起。
封艾与小之不受控制地飞出了诺兰。
在空中如花瓣极尽舒展的是红色的裙摆，在地上如湖泊肆意流淌的是红的血。
封艾被疼痛所唤醒，恍然回过神来，眼前的黄沙荒地上，除了诺兰和小之，赫然出现了一名穿着嫣红长裙的金色长发少女。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遮盖住的白皙皮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刀伤，还留着先前被诺兰撞飞时造成的淤青，双眸紧闭，看起来没什么生机饶是如此，依旧掩饰不了她那惊心动魄甚至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美丽。
封艾彻底怔住了，陷入深深的茫然之中，甚至忘却了身上翻滚擦伤留下的疼痛，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留意到在身旁呻吟着爬起的小之，慢慢地走到那名少女面前跪坐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紧紧闭阖的双眼。
少女很美，这是毋庸置疑的。与唐唐那钟天地灵秀的清丽不同，她的美给人的感觉是热烈而深沉的，宛如无尽黑暗中孑然独立，摄人心魄的一朵红玫瑰，似乎所有十七岁少女的美好都汇聚在她这里了。金色的发丝与鲜红的交缠在一起，构成了惊艳至极的画面，却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好像心底缺了些什么，莫名地哀伤起来。
“艾哥……她是怎么出现的？”小之终于挣扎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和封艾差不多的迷茫。封艾呆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前面本来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小之看了看封艾，又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有些犹豫不决：“艾哥，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封艾麻木地回应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却又顿了顿。
现在的当务之急必须是要把她放上诺兰，找个医院紧急处理一下。但是被全速行驶的诺兰撞出这么远，说不定已经伤到了某些骨头，如果轻举妄动反而会有造成二次伤害的危险。而且，封艾和小之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在日落之前找到那个正在去往329区的吉普赛马戏团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无论做出哪个选择，都会牵扯到另一个人的命运，这令封艾感到头痛欲裂。
少女身上除了被撞的伤痕以外，还有很多怪异的刀伤，鲜血正在往外汨汨流出，如果再不及时做些处理，只怕是会危在旦夕了。
封艾咬了咬牙，打定主意，正打算将少女抱起来的时候，身旁的小之忽然指向封艾身后，惊道：“艾哥，你看那边！”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去，远处那片本来空无一物的土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整排渺小的黑影，而且正在以相当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这里靠近。封艾眯缝起眼睛，心底猛地一惊。
那是艾斯兰的单兵作战用悬浮机车。
封艾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回收站偷听到的艾斯兰军人对话，方才意识到如今的艾斯兰军人来到32区似乎是为了寻找一名十七八岁的金发少女；而自己身前昏迷不醒的这一位，似乎完全符合艾斯兰军人的描述。
那群艾斯兰人是冲着这名少女来的吗？但是，不管如何，此时的封艾还在带着小之逃亡的路途中，遇到这群艾斯兰军人实在是祸不单行了。
封艾抱起了少女，看着地平线上的那一排黑点，仍在逃跑开溜和进行交涉之间摇摆不定，却忽然看见那一辆辆流线型的悬浮机车前方似乎有光点闪烁。
封艾浑身汗毛倒竖，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如猛兽般窜开，抱着少女将茫然的小之扑倒在地。
几枚填充式飞弹划破长空，径直轰进了封艾和小之先前所站立的位置。爆炸声响起，在满天烟尘中，封艾抱着少女被气浪掀飞，在地上不断翻滚。
死里逃生的小之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艰难地从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的迷茫。封艾咬牙道：
“快跑！他们想要直接杀人！”
饶是再怎么摸不着头脑，小之也算是明白了当下局势的严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跟着封艾窜上了诺兰，小心翼翼地靠在边车的角落，扶着那名昏迷不醒的金发少女。封艾二话不说便直接催动诺兰，将油门拧到了极致，诺兰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中摇摇晃晃地窜了出去。
数十名乘坐着悬浮机车的艾斯兰军人渐渐逼近，在烟尘散去后，发现远处那三人不但没有直接被消灭，反倒是坐上了一部奇怪的交通工具打算逃跑，当即加大了马力，亮银色的机车拖出紫蓝的尾焰，对那三人紧追不舍。
“那到底是什么？机车吗？”
“机车怎么可能会贴在地上走？恐怕又是世隐乡造出来的东西。”
“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必须迅速清除目标，绝对不能有一点差错！”
“对，继续射击！”
几十台悬浮机车前方的炮孔一阵变化，炮管回缩，又从上方的孔洞里探出了一排排类似格林机枪的枪管，不约而同地对远处的诺兰开始了射击。
密密麻麻的子弹在地上溅起一排的尘土，扫射到了机车诺兰的车身上，整部机车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封艾急促地大喊了一声：“快低头！”随后便戴上了护目镜，压低了身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无数的子弹落在周围的地上诺兰的车身上，有时候更是直接和驾驶座上的封艾擦肩而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接近，他无暇再去思考自己被追杀的原因，只得在心底暗自祈祷诺兰能够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诺兰身上的弹孔越来越多，本就是用无数废弃边角料堆砌成的车身上不断有碎片跌落，后轮也被子弹扫穿，若非诺兰是三个轮子的摩托车，早就控制不住地侧翻在地了。
后轮的钢圈碾过坚硬的土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排气筒里不断冒出黑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爆炸解体。封艾紧咬牙关，紧紧握住车把的双手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僵硬，缩在边车里的小之看着被他抱着的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女，已经是害怕到了极致。
封艾忽然惨哼了一声，一颗子弹径直贯进了他的左臂，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他无法把控住车头的方向，整部诺兰都为之一颤，小之慌张地探出头来：“艾哥，你没事吧？”
封艾几乎是用怒吼的语气喊了一声：“不要探头！”他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深入骨髓的痛苦用右手扶住车把，死死地掐着油门。形势每况愈下，诺兰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后方的悬浮机车也越来越接近。
或许是因为边车太过于颠簸，躺在车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金发少女眉头微蹙，终于是悠悠醒转过来。她的眼睑缓缓张开，露出了一双星空般深邃的眸子，晶莹如宝石的瞳孔缓缓聚焦。小之惊喜地喊道：“艾哥！她醒了！”
少女虚弱地屈起手肘，想要支撑着坐起身来。小之见状，急忙将她按住：“现在不能探头，外面还有艾斯兰军人在追咱们呢。”
少女缓缓眨了眨眼睛，显得空洞又迷茫，像是具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但当她转过头去瞥见驾驶座上封艾的侧影时，她的瞳孔又骤然收缩，就像是在平静没有波澜的湖面上投进了一颗玻璃珠，泛起层层涟漪来。惊讶意外惆怅悲伤……各种似是而非的情感揉在了一起，全然看不出来她想的是什么。
封艾没有回头，只是用余光扫了扫倒后镜。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他却仿佛在镜中少女的双眼中看见了宇宙深处闪烁的星辰。只一瞬的恍惚，又向小之的方向看了过去。
“小之，想办法给她包扎一下，车上有衣服。”
“啊……啊，明白！”小之闻言，便手忙脚乱地从角落里抽出了封艾放在边车里的衬衫，吃力地撕扯起来，少女看见他肩头上两只稚嫩的手掌，眼底仿佛流转着惊异，却不知为何，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吃惊。
这时，又一颗子弹擦着边车的围板飞过，小之猛地抖了抖肩膀，慌张道：“艾哥，摩托车快要不行啦！”
封艾此刻已是心乱如麻，全然想不到任何求生的办法。那群艾斯兰军人显然是铁了心地要置他们于死地，根本没有一丁点回旋的余地。他只好硬着头皮喊道：“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在这时，少女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缓缓地坐起身来。小之见状，急促道：“姐姐，不能……”
话未说完。下一个瞬间，无论是在驾驶座上的封艾，还是刚刚伸出手试图阻拦少女的小之，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阵渗透进灵魂之中的颤栗，仿佛是在短短的一秒之中被无数种充满戾气的负面情绪冲击了一遍。这种感觉极为短暂，只在一个恍惚之间，却让封艾和小之身上渗出了许多冷汗。
少女的手中黑芒闪现，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把黑色的样式古朴的短筒双管猎枪。
猎枪不知是什么材质所铸，在阳光下反射不出一丝光线，让人有一种它就是黑暗本身的错觉。仔细看去，可以依稀看到枪身上镌刻着诡异的纹路，再认真凝视时，仿佛目光都会被其所吞没。
小之愣住了，以至于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少女倔强地坐起身来，举起了手里的猎枪，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一切，忘记了她此刻的行为意味着多大的危险。他的全部心神，都好像被那把黑色的猎枪彻底吸引住了。
古朴的黑色猎枪，骤然爆发出极为冷冽的黑芒。肉眼可见的黑色粒子如同烟雾般从少女白皙细腻的手臂上逸散而出，又缓缓注入手里的黑枪之中，而那把猎枪的枪身仿佛也因此越发地深邃起来。
诺兰的轰鸣声子弹的破风声轮胎钢圈碾过碎石的声音悬浮机车的呼啸声，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时间亦如是。
整个苍茫天地间，只剩下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清脆悦耳——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一颗古朴精致的黑色子弹，带着丝丝缕缕的黑炎，破开一切，贯进车队之中。
空气在刹那间骤然收缩。
一朵摄人心魄的黑色爆云在天地间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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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3
枪响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封艾从地上爬起身来，被烟尘呛到，干咳了几声，扶着脱力的左手摇摇晃晃地走向诺兰。
诺兰已经被整个掀翻，车头灯吊在半空摇摇欲坠。远处的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平整的陷坑，像用汤勺挖去一块的慕斯蛋糕。
他无法理解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几十名艾斯兰军人在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化作飞灰。造成这一切的，是一颗拇指大小的子弹。
小之从车底钻出来，晕晕乎乎地扶着脑袋。
烟尘渐渐散去，封艾终于看清坠落在地的红色身影。他茫然地走上前去，扶起了那名双目紧闭的少女，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不知从何说起。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又一次的，似曾相识的，整个人被投进无尽星辰的感觉。
她的眼睛好像要道尽世上千言万语，偏偏此时的封艾读不懂。少女的眼里掠过一丝迷离，虚弱地抬起手来，虚弱的指尖轻
轻划过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一片冰凉。起先初见时她已虚弱如风中残烛，射出那一枪后，竟似连最后一丝余温也要就此散去了。
“……封艾……”
封艾如同被子弹击中。
他感到震惊和茫然。他可以确认自己此前的生活中从未见过这名少女，既然如此，她又如何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此时的她虚弱成这样，又会不会在下一次阖上眼睛后再也睁不开？念及此处，不知为何，一阵极为揪心的苦楚便从胸腹间弥漫开来，宛若窒息。
“你……认识我？”封艾就连说话都在颤抖。
“会认识的。”少女说话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这短短几个字都快要耗尽她全部的体力。她吃力地试图露出微笑，眼底深处却不知为何满是悲伤。封艾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沉到了底处。
“这……又是什么意思……”
冰凉细腻的手指无力地滑落，划过封艾的脖颈和胸膛。少女轻轻摇了摇头，金色长发摩挲着封艾的手臂。
“快没时间了，你要听。”
封艾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有太多疑问了，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少女吃力而轻微地呼吸着，生怕打扰了她即将要说出的每一个字。少女苍白不见血色的脸颊上忽然浮起一丝潮红，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这个世界太大了……”少女的声音很轻，那双星辰似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似是斟酌了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要把它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吗？”
封艾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少女颤抖着抬起手来，想要再去触碰封艾的面颊。封艾无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将那只手握住，天地之间却再次出现了一次电视短路时的频闪。封艾的五指渐渐合拢，里面空无一物。
方才仍躺在他怀里的少女不知所踪。
只留下了跪坐在地上，木然抬手的封艾。
呆坐在远处的小之微张着嘴没有说话。
……
诺兰发出的声音像苟延残喘的拖拉机，歪歪扭扭的后轮仿佛下一刻就要脱落。
车上的两名少年各自怀抱着各自的心事沉默地朝夕阳驶去。
短短一天的时间，无论是小之还是封艾，他们的生活都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虽然原因不尽相同，但他们都很迷茫。
傍晚时分，快要灯尽油枯的诺兰追上了正在前往329区的吉普赛马戏团。
吉普赛人在如今的世界中地位很是特殊。艾斯兰军队几乎不会去打扰这个坐在敞篷车上四处流浪的民族。所以这个马戏团也有过收容异人的先例。因为吉普赛人从来不愿意受到任何规则与传统观念的束缚，他们有着自己的理念。
对吉普赛人而言，生而为人，出生时是，死亡便是终点。简单而纯粹，与一个人是不是异人并无关系。
封艾带着小之走进了这群吉普赛人的长老营帐，与那名骨瘦如柴年纪过百的老人谈了很久。小之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手足无措。
以自己特制的护目镜为交换条件，小之被收留了。
小之将会留在这里，随着这群人一起四处流浪，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
这本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至少身为异人的小之不会再有生命威胁，不用再作为过街老鼠一样受到众人唾弃……但小之并没有觉得庆幸，他甚至没有一丝释然的情绪。
他躲在帐帘下，看着为他打点完一切事务的封艾风尘仆仆地跨上了诺兰，对他摆了摆手，向来路驶去。
没有说话。
……
封艾想了太多，封艾什么都没想。
平静的生活破碎了。小之离去了，金发少女消失了，来时路上的巨大陷坑沉默地告示着他不在梦中。
诺兰的排气管吞吞吐吐地喷出黑烟，像是在呜咽。没有了平时从不离身的护目镜，总感觉轻松了许多，轻松之余又有些空落落的。
小之会给他写信吗？少女最后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封艾想不明白，他看见夕阳缓缓坠落在巨兽匍匐般的山峦里，天空被黑暗逐渐蚕食，他感到有些冷。
他还记得自己本该去采石场那边打工，不知道那个小心眼的老板会不会因为他的旷工而暴跳如雷。往常这种时候，他该坐在狭窄而温馨的修理铺里吃着晚饭。不知道唐唐现在怎么样了，自己这么晚都没有回来她会着急吗？以她的性格，大抵是不会的吧。诺兰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城镇，修理也要花不少时间呢。
如果变成异人的不是小之，而是他自己，他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那个女孩，她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
诺兰踉踉跄跄地穿过音响堆砌成的鸟居，刚进到32区，便远远地听到城镇深处滴答那恼人的钟声了。太阳还剩下一点，像篝火的余烬。钟声敲响第十二下的时候黑暗会笼罩整个天空，而那时人们会开灯。
诺兰的车把也有些凉。真奇怪，现在可是夏天。
不会有更糟的事情了……吧。
如是想着，封艾抬起头来，看见了隐没在黑暗中的一艘虎级空舰。
太低了。
像遮云蔽日的远古巨兽。
为什么人们都没有看见呢？它的反侦测外壳效果太惊人了。封艾缓缓停下了诺兰，仰起头来和那艘战舰沉默对视，就像是砖缝里的蚂蚁抬起头看见了一只象。
大象慵懒地抖了抖身子，从身上抖落许多泥尘，在刺眼的炽光下缓缓下坠，那是许多悬浮机车。那些机车直直坠入地面，却又在即将与地面接触的时候平稳地停住了，地上扬起风来，扫净了周围的灰尘。
世界也许真的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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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4
让封艾从昏迷中醒来的是一桶冰凉的水。
他恍惚着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眼底出现三三两两穿着军装的身影。
感受着后颈的疼痛，封艾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却听到了镣铐响动的声音。
封艾的心底漫上一丝冰凉，像是方才的那桶水从皮肤里渗进了内脏。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的双手却被反扣在铁架床的床脚处，那张床直接被焊死在原地，无论他多么用力，就连手腕都勒得通红，也丝毫无济于事。
“别挣扎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封艾抬起头来，心底猛地一惊，竟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安德鲁。
当初在飞船穿梭号里，对自己队长出言不逊，甚至公然称呼他为外民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列兵。
安德鲁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在他身前蹲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虚弱的封艾：
“你是不是很好奇自己在哪里？”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与安德鲁沉默对视，没有说话。安德鲁却并不在意，伸出手来拍了拍封艾的脸：
“睁大你那低贱的眼睛好好看一看，再仔细想想看吧。”
安德鲁那猫戏老鼠的语气以及脸上麻木的感觉让封艾勾勒起些许错乱的回忆：他刚刚回到32区城镇，然后看到了那艘巨大的真正的虎级战舰，而后艾斯兰军人们驾驶着悬浮机车从天而降，将他包围……
“这里……是舰船的宿舍。”
封艾无数次出入回收站里的那艘破旧飞船，对舰船的构造十分了解，能够分析出这点并不稀奇。安德鲁扭了扭脖子，冷笑道：
“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封艾没有反驳。他正在细致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状况，凭借自己的饥饿程度喉咙干渴的程度大致推断了一下自己昏迷的时间，而后大脑又开始疯狂运转，推断自己会被艾斯兰军人大动周章动用舰船强行逮捕的原因。
“之前在破飞船里的时候你的态度不是很嚣张的吗？”安德鲁忽然探出手来掐着封艾的脖子，逼着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他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封艾的皮肤里，刺痛的感觉让人几乎无法思考。
“现在怎么不敢嘚瑟了？”安德鲁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讥讽：“你这个卑贱的蟑螂。”
封艾无法呼吸，被掐得整张脸都涨红起来，但附近的几名军人却对此视若无睹，捧着枪的动作宛若雕塑。
安德鲁在封艾窒息的边缘松开了手，封艾仿佛从淹死的边缘脱生，喘着难听的粗气，像是破风箱。安德鲁见状，眼里的兴奋之色越来越浓，暴戾的气味简直要从眉头溢了出来，猛地提起封艾的领口，将封艾轻轻松松贴着床脚拎起一截：
“害怕了？知道错了？后悔了？说话啊！还是说，你已经害怕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吗？渣滓！”
安德鲁猛然松开手，封艾跌落在地，虚弱地喘息着，咳嗽了几声，终于艰难出声道：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
封流偷偷摸摸地伸出手来，摸向了餐桌上的一片培根。一根叉子以恐怖的速度掠过光和影落下，扎进了他食指与中指的缝隙之间，尖头的部分插进了桌子里。
封流浑身冷汗涔涔，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跳脚道：“会死的啊！”
对桌的唐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既然知道会死，你为什么还要伸手？”
封流嘴角抽搐了下，擦去额头的冷汗，殷切道：
“只是吃块培根而已，不至于真的要捅死我吧？”
唐唐端坐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眼神上挑，瞥了一眼封流：
“至于。”
封流无奈地抓了抓头上乱蓬蓬的长发，叹气道：“至于吗？不就是晚回来一点而已吗？他不想吃饭我想啊，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啊小祖宗，封艾那小子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偶尔晚归一下也情有可原的吧？”
说到封艾的名字的时候，唐唐的上半身依旧是巍然不动，桌子下面的双脚却是翘起了二郎腿，频率极高地抖了起来，脚后跟不断地点在地上，在狭小的饭厅里听起来格外怪异。
封流用余光瞥了一眼唐唐，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促狭，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点燃一支塞到了嘴里，阴阳怪气地叹道：
“你也不用整天担心那些有的没的。疯小子十七八岁人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处理的妥当，所以路上出车祸了啊，干活的时候被机甲砸成了肉泥啊，被黑社会抓去贩卖了器官啊，走路不小心摔跤掉进了井里啊……这些事情都是不存在的。”
封流说出这长长一串话来，每提出一个假设，唐唐抖腿的频率便又加剧一分，感受到桌对面的强烈杀气逐渐弥漫，封流在千钧一发之际来了个急刹车，总算是让唐唐腿不再抖了。
封流又抽了口烟，话锋一转，开始在死亡的边缘不断试探：
“但是，转念一想，这小子恰恰是开始发春的年纪，所以晚回家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成自然的，说不定今天就是因为遇见了谁家的大姑娘，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的……”
唐唐腾地一声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门口处走去。封流挑高了眉头：“妮子，你这是去哪？”
“出去看看。”
唐唐头也没回地应道，走出修理铺大门的时候，顺手从鞋架旁抽起了那柄平日外出从不离身的小黑伞。
封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装模作样喊道：
“既然你走了，那我就先吃了啊！”
门外的唐唐已经走远了。
……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街上行人寥寥，就连近来无处不见的艾斯兰巡逻士兵也没了踪影。唐唐抬起头来，总觉得今夜的星辰比往日要少一点。没来由的慌张感觉让她加快了脚步，绕过几个街口往东南边走去。
走不多时，本来脚步匆匆的唐唐却忽然顿了顿，而后又放缓了速度。街道上透着奇异的宁静，显得有些反常。唐唐握紧了手中小黑伞的伞柄，慢慢走到一个巷口处，又忽然加快速度行了进去。
唐唐在小巷里七折八拐，先是快步走，而后更是直接小跑起来，灵活地挤过陈旧家具之间的缝隙，跑进了死胡同里。
唐唐转过身来，双眼在淡淡夜色中透着奇怪的光彩，像是流浪的野猫。这时，先前她跑来的方向才慢慢响起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许多将身体包裹得严实的人匆匆赶上，将她堵在了这个胡同里。
当下正是夏日时分，白天的暑气还未散去，空气中仍然不时翻起灼人的热浪，穿一件单衫都会热得大汗淋漓。可眼前这群人却都穿着一件覆盖了全身的长风衣，莫说是五官，就连一丁点皮肤也见不到，只能大概凭借身材来推测是男性。
被这七路，换做是谁都难免心生慌乱。但唐唐却不怎么慌，她和那七八个男人对峙着，眉宇间显现出和年纪不符合的沉稳。
“找我有什么事？”
那几个男人始终保持着沉默，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似乎有着无言的默契。他们缓缓散开，将唐唐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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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5
拳头狠狠地砸在封艾的脸上，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后仰，撞到了身后的床角，一时间头晕眼花，从嘴角流出鲜血来。
“够了，安德鲁，”一旁的军人终于出声，拦住了气喘吁吁的安德鲁：“要是什么东西都没问出来，就直接把他弄死了，长官会让我们几个都掉上好几层皮的。”
安德鲁甩开那名军人，走到封艾的面前提起他的领口，脸上满是神经质的笑意：
“你刚刚不是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吗？正好我也有几句话要说。”
安德鲁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神色：“你还记得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吗？”
封艾愣了一愣，眼睛微眯起来。
中午时分，他驾驶着诺兰带着小之去追赶吉普赛人的马戏团，中途遭遇了那名穿着红裙的少女，而后，又目睹了一段极为恐怖的经历。
那名少女用一把黑色的双管猎枪轰飞了大片土地，对他说了一些令他毛骨悚然的话，又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我们必须杀死的目标。”
“上头派出去的一整支队伍忽然失去了联络，于是他们调取了机车的摄像记录仪资料，看见了你那骑着那台垃圾载着那个女人的画面。”安德鲁的声音越来越阴沉：
“他们查看录像的时候，我也在场。你是不是很好奇像我这种等级的列兵为什么会有资格和他们一起查看这些资料？因为……这艘舰船的舰长是我的亲哥哥。”
安德鲁流露出无比得意的笑容，猛然撒开手让封艾掉落在地：
“说起来，还真是不得不感叹命运的讽刺。被你这个臭虫在破飞船里恶心了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让我再次见着你。我记起来你当时说过你是在修理铺打杂的，我将这个线索汇报给舰长以后，32区的军人马上展开了调查，结果我们沿着这条线索，发现了某些更加有趣的事情……”
听到这里，封艾的心底猛地一跳，安德鲁意味深长地盯着封艾，慢慢道：
“你修理铺里的那个老板，前身其实是艾斯兰的机甲维修师，在战争里犯下了重罪，害死了许多同僚以后又没声没息地叛逃了。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能找到他的行踪，没想到他竟然会藏在这种鬼地方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不过……这样也好。”
安德鲁按了按拳头，指关节噼啪作响，阴冷地笑道：
“现在，我不仅有了解气的机会，还阴差阳错地因为找到了二等战犯立下了三等功，说起来，全都得感谢你啊……”
说着，安德鲁又是猛地一拳打在了封艾的脸上，封艾闷哼一声卧倒在地，紧咬着的牙关不停颤抖。
安德鲁将封艾一把抓起，凑到他面前，阴森森笑道：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如果当初在飞船里你知道识相一点，没把我彻底惹毛的话，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如果你愿意给我跪地求饶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放过你。”
封艾满脸淤青，嘴角不断淌出血来，沉默地看着安德鲁，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来。安德鲁又道：
“艾斯兰对战争逃犯的追捕从来都是不留余地的，虽然你和他是家属，但毕竟也不是亲生的，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现在你家附近已经有七支队伍在原地待命了，只等你这边确认最后一件事情……”
“那个姓封的家伙是个狡兔三窟的阴险之徒，直接抓捕的话会比较麻烦。不过……如果你愿意招供他的秘密藏身处出来，我们不仅会放你一马，还能给你一点赏金……”安德鲁微微眯缝着眼睛，凑到封艾耳边：
“……一千艾斯币怎么样？”
安德鲁话刚说完，便听见了笑声。
不合时宜的笑声，在军人宿舍里传出，并非来自艾斯兰军人。
封艾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艰难，却又很自然，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咧着嘴，就像是憋了很久的笑意，终于忍受不住般，肩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在房间里不断回荡，其余的军人诧异地将手按向了腰间的手枪，封艾的表现太过于反常，简直就像是有危险倾向的精神病患，令人心底发毛。
安德鲁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窘迫，恼怒道：“你笑什么！”
“一千艾斯币？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那个家伙可是我的至亲啊！”封艾过了很久才缓过气来，舒了口气，抬头望向安德鲁，义正言辞道：
“两千块！少一毛我都不干！”
……
“这是什么？”唐唐接过了封艾递来的小黑伞，秀眉微蹙。满身油污的封艾挠了挠后脑勺，咧起一口大白牙，得意道：
“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最满意的一个作品！名字我还没想好，还在考虑是应该叫机巧伞zt型还是便携式海陆空万用伞zt型比较好……”
唐唐看着手上的小黑伞，眉头越皱越紧：
“好丑。”
“……”
“名字也很难听。”唐唐又补充了一句。
“……”
“我不要。”唐唐正欲将伞递回去，封艾却忽然伸手将她按住：“相信我！它真的很好用！这可是倾注了我无数心血设计出来的最伟大的产品，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杀人利器，唐唐你一定会需要它的……”
封艾取过了那把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小黑伞，按动伞柄上的按钮，开始给唐唐演示起来：
“你看，按下这个按钮的话，伞尖就会吹出风来，三档风力和温度可供调整，以后你洗完头就再也不用到处去找吹风机了……对了，还有这一节，把它拉长延伸出来以后再按这个，像这样逆时针旋转两圈，这段伞柄就会发热，可以用来当做卷发棒使用……伞柄的这个握把我特意设计成了符合人体力学的结构，不仅握着很舒服，而且当你将它这样子扭动以后，它就会开始振动，可以用来当做，平时累了困了用来按摩后背啊大小腿啊绝对舒服惬意！还有这个，你把伞骨上翻，整把伞都会加长，然后就可以拿来当做晾衣架，顺带一提，我还加进了吸尘器收音机录音机的功能，如果你愿意的话，甚至还可以……”
“我不要。”唐唐冷冷地打断了封艾热情满满的介绍，封艾脸上的神情转为悲愤：“为什么？”
“拿着伞尖对着头发当做吹风机看起来就像是个傻【哔——。”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二吐槽不留情面。）
“不是，那什么，唐唐，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它还有很多非常实用的功能，就算别的功能都不用，拿来自保也是绰绰有余的……”
唐唐忽然伸出手指向伞尖上的另外一个黑峻峻的洞口，问道：
“这是什么？紧急的时候用来开枪的吗？”
“呃……”封艾虚着眼道：“不是，这个看起来像是个枪口，其实是一个非常富有欺骗性的装置，它里面装的其实是一把水果刀，能让你在不被封流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偷削苹果吃。”
唐唐眉头跳了跳，看向封艾的表情有些奇怪，又指向了伞柄上一道可以移动的滑槽：“那这个总该是真枪了吧？”
封艾有些虚弱地说：“不，这里其实也是一把水果刀。”说着，他按下滑槽下面的一个按钮，果真弹出一把水果刀来：“我怕你找不到第一把水果刀，所以设计了一把比较明显一点的……”
“所以说，”唐唐的额头隐约露出青筋来：“你这把‘平生最伟大的发明’到底有什么实际作用？”
“嘿嘿……”封艾搓了搓手：“这把伞呢，其实比一般的伞要重上不少，挥起来非常趁手，而且因为选用了部分机甲上面的材料的缘故，伞身也非常结实，所以直接用来砸人的话会效果拔群……”
……
七八名穿着风衣的男人冲向了唐唐，探出手来要将她抓住，唐唐抿起嘴唇，抬起手来，她的手上始终握着那把折叠起来的小黑伞。
小黑伞平淡无奇，当头的那人连撤手的想法都没有，想要直接挨下这一棍再将唐唐制伏，小黑伞划出破空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下一个瞬间，异变突生。
黑伞的伞尖在经过剧烈的震荡后，忽然溢出了一道电流，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小巷。看起来就像是整个房间的灯光都因为短路而频闪了一下，与伞尖直接接触的那个风衣男直接惨嚎着倒飞出去好远一段距离。周围的那几人感受到一股酥麻的感觉扑面而来，似乎整个小巷里的气氛都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呆呆地转过头，望向身后那被电得衣衫褴褛不省人事的同伴，惊悚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心了！那把伞有蹊跷！”
小黑伞的真正秘密，就在于当它直接用来砸人的时候，会触发隐藏的运行机制，而后其功率会被无限增强，每一个看起来毫无作用的奇葩功能都会变成对封流级的杀人利器。
出其不意地击倒一人后，唐唐的动作丝毫未停，直接打开了小黑伞，伞骨夸张地反折起来，汇聚成了一个点，将整把伞变作一杆长枪，扫向了身旁的另外一人。那人见状，仓促地抬臂欲挡，就在他手臂与小黑伞接触的瞬间，又是一阵电流爆发，将那人震飞到了墙上。
“该死的……不要碰到那把伞！”
“开枪！直接开枪！保持距离！”
“可是……”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要直接击毙就好！”
直接被击倒两名同伴，其余的风衣人都已是乱了阵脚，一边后退一边从怀里掏出手枪来，唐唐见状，当机立断将伞骨回收，小黑伞又从长枪变回了普通雨伞的形态，她蜷起身子，将全身都掩在了伞面之下，巷道里枪声四起火光飞溅，一颗颗子弹划破了夜色打在那反射不出一丝光芒的黑色伞面上，竟是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唐唐抿着嘴死死地握住伞柄，就连双手都被几把手枪的冲击力震得发麻。
手枪弹匣容量不多，没一阵便已经打空了子弹，枪声停止的刹那，唐唐便直接站起身来，收起伞面，按动机关，将伞尖对准了其中一名风衣人，伞尖的洞口处骤然喷发出一道压缩过的高温气流，隔着几米开外将那人撞倒在地——就像大功率吹风机吹飞了一根掉落的头发。其他人尚且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唐唐已经转动伞柄，握着那柄不断振动满是杀机的小黑伞向他们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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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6
小巷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狼狈不堪动弹不得的风衣人。唐唐不紧不慢地收起小黑伞，就像是抖落风尘雨雪的旅人，来到了一名靠在墙壁不断呻吟，身上衣衫破烂的男人面前，踢开了地上那把早已打空了子弹的手枪，皱眉道：
“艾斯兰军人？”
那人的墨镜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被打得稀烂，还剩半个框子耷拉在耳边，抬起头来看向唐唐的眼神带着莫名恐惧，却又依旧保持着硬气，抿着嘴一言不发。
而唐唐似乎对此并不感到以外，她的动作很直接很利落——她把伞尖上抬，对准了那人的脸，然后按下了伞柄上的某个按钮。一阵无比强劲的热风从伞尖吹出，如同炮弹般源源不断轰到那人脸上，那人的脸皮就马上如同被狂风席卷的哈巴狗一般一层一层地掀了起来，看起来格外痛苦却又意外地滑稽。
“啊呃啊呃呃呃啊呃啊呃啊……”
吹了一阵，唐唐又把吹风机的功能关上，那人艰难地喘着粗气，迫于眼前这小姑娘的淫威，只得悻悻然招认：
“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那你就应该明白，袭击艾斯兰军人可是重罪……”
那名军人的威胁对唐唐没能起到一丁点作用，她的语气依旧平淡：“跟踪了我十几条街明显对我意图不轨的人还好意思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吗？”
军人脸上浮现出几分窘迫，一时间无法反驳，唐唐又问道：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修理铺里的那个大叔？”
听到后半句，那人的眼里略一闪烁，冷哼了一声：
“我们没有必要告诉你，这是军事机……”
那人话未说完，唐唐便二话不说再次打开了小黑伞的吹风机功能，卡在嘴里的“密”字发不出去，变成了啊呃啊呃呃呃啊呃啊的惨叫，吹风机功率之强劲，简直让人怀疑再过几秒那男人的眼球都要直接被吹进脑子里。
唐唐忽然又关掉了吹风机，慢悠悠道了一句：
“请你们搞清楚……”
“呃啊呃啊呃啊呃啊啊啊……”说完那句话，唐唐又打开了吹风机，军人又开始惨叫起来。
“修理铺里的那个家伙犯了什么罪，你们想怎么样弄死他，是你们和他之间的事。”吹了一阵，唐唐又关上了吹风机，不慌不忙地补上了一句话，又打开了吹风机。
“呃啊呃啊呃……”
“虽然我们和他住在同一个地方，但实际上我们比你们更想把那个好吃懒做的蟑螂赶出去。”
“啊呃啊啊……”
“如果你们想要把那个人绳之以法，我个人是相当欢迎的，只是……”
“啊啊啊啊啊……”
“如果你们把事情牵扯到我……或者是另外那个家伙的头上的话，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呃啊呃啊……”
“这里是32区，32区的人都是些从穷山恶水出来的睚眦必报的市井刁民。”
……
安德鲁放下了对讲机，脸上洋溢起病态的笑容，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身伤痕的封艾，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你招供了。你们这些外民的感情还真是廉价啊，两千艾斯币……哈哈哈哈……”
安德鲁捂着自己的脸，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
“两……两千！两千艾斯币就买下了你亲人的命！我还以为低贱外民嗜钱如命毫无道德只是个传言，没想到原来都是真的！哈哈哈哈……”
封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被反扣在床脚下的双手没有任何动作，冷冷道：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安德鲁自顾自地笑了一阵，才慢慢缓过气来，慢慢蹲下身，歪了歪头：
“哦？我确实答应过可以放你一条命，但是，你好像还没有跪下求饶啊？”
封艾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安德鲁却显得越来越高兴，就像是在享受猫戏老鼠的愉悦。
“你放心，区区两千艾斯币随时都可以给你，这条贱命我也会给你留着，只是……”
安德鲁眼神越来越阴翳，冷笑着伸手去抓封艾的头发：
“我说过让你活着出去，但是我可没保证能让你完整地走出去啊……”
……
修理铺的警钟骤然暴响的时候，封流正在厕所里捧着情色刊物拉屎。
在警铃响起的下一瞬间，封流的眼睛从报纸下抬起，那双慵懒而浑浊黯淡的眼睛掠过一丝森然的光芒，他的括约肌骤然收缩，夹断了还没拉完的那半截，连屁股都来不及擦，整个人如同箭射般窜出厕所，以无比狼狈却是最高效率的动作四肢并用地在满是狼藉的走廊里狂奔，还不忘提溜起裤子，一路往二楼冲去。
从修理铺后门旁破窗而入的艾斯兰特战军人听到那声警报后显得十分茫然，身后的队长看见从饭厅一闪而逝的封流，当机立断拔出了对讲机：
“我们中计了！快点加派人手，他要往楼上跑！从外面把他包围住！”
几名军人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楼梯上的封流一阵点射，一时间本就狭窄的房间里枪声四起，木屑纷飞，四窜的子弹打破了壁橱上的瓷瓶，复古的吊灯不断闪烁，摇摇欲坠。
空气是热的，桌上的培根已凉了。
“追！快追！”
收到了讯号后，在大门处把守的军人也顾不得其他，分出一队冲进了修理铺，艾斯兰军人从四面八方从天而降，紧追着封流蹭蹭跑上了楼梯。
刚上到楼梯，封流的身影便在转角的房间门口一闪而逝，他的动作迅捷无比，简直就像是训练有素的长臂猿，如此狭窄的路面根本无法限制他的动作，当头的艾斯兰军人咬起牙关直冲上去，却差点被堆放着各种器械的地面所绊倒。
当他们冲进那个房间里的时候，却又意外地发现房间里竟是空无一人，门窗又是紧锁着，外层加装了防盗铁网，根本没有跳窗逃逸的可能性，封流到底去了哪里？
后面的艾斯兰军人陆陆续续跟了进来，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茫然的神情。一名肩头印着军衔的队长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与那群军人面面相觑。
“长官！我们跟丢了……”
那长官紧咬着牙关，四处张望：
“不可能的！他一定没有走远，快搜！看看这个房间里有什么机关！”
一行人开始在房间里仓促地搜寻起来，没一会儿，便有人发现了蹊跷之处：
“长官！你看墙上这副海报！”
那长官应声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几乎快占据了三分之一块墙面的巨大性感女郎海报，其尺度之大让人根本无法直视，好几次视线掠过的时候都会让人忍不住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可当仔细看去时，才发现海报的边角有一处卷起的痕迹，像是经常被人掀开。
一名军人走上前去，掀开了那张海报，发现了海报之后的墙壁竟然已经被完全掏空，加装了一个暗门。
长官咬牙道：
“进！进！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快点追上去！那个家伙狡猾地要命，再这么下去又要给他溜了！”
军人们从那道暗门鱼贯而入，发现这竟是一条极为狭窄的管道，一路向上延伸，不知道通向哪里。
封流从管道中跳下，已经进到了滴答的内部，沿着楼梯一路狂奔，跑到某个巨大的玻璃陈列柜前停了下来，喃喃自语道：
“封小子，这次可不是我的错，回头你要赖就赖那群小崽子吧。”
话音刚落，封流的身体竟然开始以诡异的频率疯狂颤抖起来，他的手搭上了那用合金玻璃制成的玻璃柜，不断地来回抚摸，其神态动作看起来极为猥琐，就像是在深情抚摸情人曼妙的身躯，可是他手上摸着的却是冰冷的玻璃。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封流的手搭上那巨大玻璃柜的瞬间，整个玻璃柜都隐约随之颤抖起来，角落处的锁扣轻轻微颤，没过一阵就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封流粗暴地打开了玻璃柜门，取出了里面那只封艾珍藏多年的尚未完全损坏的外附式军用维修臂，动作无比熟练地将其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上，随后竟是直接翻过栏杆，从近七八米的高度径直向下跃去。
封流的身体仍在不断颤抖，那并非因为恐惧而害怕，而是封艾每日练习那个炼骨体操时都会出现的颤抖，他从空中一跃而下，落地时一个巧妙的翻滚卸去了许多力道，竟是毫发无伤。
“还有……大概十七秒。”
封流喃喃着，马不停蹄地在滴答的中段地面上狂奔起来，跑到地上那个用铁板焊死的通道处，右手在机械臂上臂的操作表盘上如闪电般按下了几个按钮，那只巨大臃肿的机械维修臂前端开始迅速转换，手指的部分化作了一支细长的枪头。
封流将枪头对准了铁板的焊接部位，枪头喷出极高温的气流焰，直接将铁板的焊接部位融化，随后，封流单手一抽，直接提起了那块厚实无比的铁板，纵身一跃跳进了滴答钟楼下半部的机关房。
在合上铁板的前一秒，封流从洞口里弹出半只身子来，伸出左手，右手按动机械臂上的按钮，左手机械臂指尖射出了一发信号弹，直接飞上了滴答的顶楼。
从封流打开铁门，放出信号弹，钻进机关房，耗时总共十七秒。
再下一秒，管道里钻出了当头的艾斯兰军人，那军人刚进入滴答钟楼内部，便听得一声巨大的暴响，一颗烟花在他头顶上绽开。
“在上面！大家快追！”
被信号弹诱导了的军人们沿着长长的回旋楼梯急匆匆的向上爬去，不时对楼梯旁的那一个个巨大的玻璃陈列柜投去震惊的目光，似是惊讶于这个战犯竟然在这个别有洞天的秘密基地里有着这么多的奇怪珍藏。
滴答钟楼顶部的阁楼其实是封艾的房间，艾斯兰军人自然不知道这些，直接伸手一拽，拉开了房门。随着这一动作，军人们却忽然听到了某些机关被触发的声音，讶异地抬起头来，发现门顶上那块毫无意义的门牌摆设竟是颤抖着掉落了下来，从后面的方形凹槽中喷射出大量奇怪的液体。
当头的几名艾斯兰军人猝不及防被那液体浇了一身，身上皮肤裸露的地方传来灼烧的感觉，那几人心里猛地一惊，都是以最快的反应窜开，避免淋到更多不明液体的同时在地上打起滚来，这是减少和液体接触的最有效率的方式。
但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因为这几名军人在地上滚着滚着……忽然就滚不动了。
他们就像是被捕蝇纸黏住的苍蝇，死死地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长长官！这……这不是腐蚀性液体！这是强力胶水！”
匆匆赶到的长官看见那几个被粘死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军人，气得咬牙切齿：
“几个人去把这三个家伙薅起来，其他人跟我进房间里！”
有了地上那三人的前车之鉴，其他军人进到房间里的动作都不由小心起来，大家都长了心眼，生怕再触碰到些什么出其不意的陷阱。
“队长！房间里也没有人！”
那名长官环顾了一眼四周，这个小小的阁楼里实在见不到什么藏人的地方，他拿起对讲机：
“四队七队刚才有没有人看见钟楼附近有人影出现？”
“报告长官！钟楼附近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动静！”对讲机里传出沙哑的回复，长官听罢，当机立断，道：
“快搜！这房间里一定还有什么隐藏的机关！他不可能跑得出这里的！”
军人们开始在房间里急切地搜寻起来，不多时，角落处的一名军人忽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众人寻声望去，发现那名军人手里握着一只皮鞋，正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皮鞋里面探出的一根电线与一枚怪异的电镖相连，而电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扎到了那名军人身上。
那长官还没来得及做出指示，另一边再次传出艾斯兰军人的惨叫声，一名艾斯兰军人踩到了某块地砖，地砖下陷，机关触动，墙上的一块巨大而笨重的壁画直接坠落下来，将他严严实实地压倒了。
“长官……啊！”
“呃！”
“哦！”
“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啊！！！”
越来越多搜寻物品的军人陆陆续续地发出惨叫声来。有的是被瓷瓶里钻出来的蛇咬住了鼻子，有的是吸进了储物盒里忽然喷射出的奇怪气体，有的是被突然自己合上的抽屉死死夹住了手腕……这间小小的阁楼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上演着一幕又一幕小鬼当家中恶棍被疯狂整蛊的戏码。
这间阁楼是封艾的住所，而封艾已经有过太多被封流偷溜进来翻箱倒柜的前车之鉴，所以他早在房间里设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对封流级”陷阱，而阴险狡诈的封流在知道了这一点后，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将艾斯兰军人诱导到这间房间里，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但封艾其实是个大骗子。他曾经说过所有的对封流级装置都是些旨在出其不意一击必杀的装置，但实际上都是些整蛊人的小玩意儿罢了……自始至终，封艾都没打算真正地弄死过封流。
房间里的艾斯兰军人被折腾的手忙脚乱，门口处还不断有军人涌进试图解围，但往往结果会变得更加糟糕，就在那名长官面色越来越铁青的时候，对讲机忽然又传出了声音：
“长官！钟楼底部的铁门有灼烧的痕迹！他应该是往下面走了！”
长官闻言，猛地从地上窜起，一路狂奔出了门口，对周围的军人暴躁地喊道：
“下去！下去！都给我下去！那天杀的往下面跑了！打开热感应成像仪，不要让他钻到别的地方去！”
在钟楼外围的房子里拿着望远镜蹲守的艾斯兰军人闻言，纷纷戴上了热感应成像仪，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钟楼的下半部分，于是，让他们震惊的景象出现了。
“长官……整个钟楼的下半部分温度非常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请务必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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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7
……
军人宿舍的地板一片冰凉。封艾的脸贴在地面上，视线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不停喘着粗气的安德鲁虐打的动作越来越粗暴，早已没了分寸。
“嗯？这是什么？”安德鲁甩了甩隐隐作痛的拳头，忽然发现了封艾左上臂处一道显眼的枪伤，眼里溢出兴奋之色：
“原来如此……是今天中午逃命的时候留下的枪伤吧？”
安德鲁狞笑着伸出脚来，踩在封艾的左臂伤口上，几乎快要昏迷的封艾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惨叫声却只会让安德鲁更加兴奋，不断地用力碾踩着封艾的伤口。
这时，把守着门口的艾斯兰军人腰间的对讲机忽然传出嘶哑的声音，那名军人抽出了对讲机仔细听了一阵，额头渗出冷汗来：
“收到！我们马上就到！”
那名军人将对讲机放回腰际，神情紧张：
“那名逃犯躲进了钟楼里，我们的部队中了陷阱，情况危急，现在要加派舰船上所有可用的人手……我们先下去了，安德鲁，你自己在这待着吧。其他人跟我走！”
安德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其他军人从宿舍门口离开以后，安德鲁从角落抽出一张椅子，放到了封艾的面前，自顾自地坐下，看向封艾的眼神满是冷漠。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看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玩玩呢。”
安德鲁阴冷地笑了笑，弯下腰来，揪起封艾的耳朵，封艾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浑身都是淤青和血迹：
“怎么样，现在开始觉得后悔了吗？”
“外民就是外民，一群猪狗不如的垃圾，早点承认这个事实不好吗？如果当初在舰船里你稍微识相一点，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我现在给你三十秒，还能动的话，就给我下跪磕头认错，心情好的话没准就会放过你。怎么样，这个交易很不错吧？”
安德鲁猛然松开了手，封艾的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宿舍里忽然变得无比寂静，只剩下了通风扇转动的嗡鸣声，封艾窸窸窣窣地在地上挪动着，艰难地支起身子来，倚靠在床脚边上，如同破风箱一般喘着粗气。安德鲁冷冷说道：
“还有二十秒。”
封艾的双眸紧闭，似乎没有听见安德鲁说话，仍旧自顾自地喘着气，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安德鲁眉头微微皱起，语气越来越冷漠。
“还有十秒。”
封艾在血里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明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看不出畏惧，也看不到愤怒，却不知为何，令人心底泛起凉意。安德鲁咬牙道：
“八七六五四……”
还剩三秒的时候，封艾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安德鲁不由凑近了些。封艾的嘴唇又翕动了一下，似乎的确想要说些什么，但已经实在是没有了出声的力气。
安德鲁皱起眉头，蹲下身来把耳朵凑到了封艾的嘴边：
“把话给我说清楚！”
两人离得极紧。就在这时，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我说……”
“你是烂屁股。”
安德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狂暴的怒气不可遏制地涌上胸膛，双手一把攥起封艾的领口，大喊道：
“你说什么？！！！！”
在这个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安德鲁恍惚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转动声。“啪嗒”一下，听上去，就像是……镣铐被解开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拳头。
苍白，瘦弱，洇着血，微微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拳头。
拳头之所以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愤怒。那种颤抖来自于封艾修炼了十年的怪异体操，是腰马合一，肉体与骨骼发生激烈共鸣时才会出现的颤抖。
来自穷山恶水的小人物，对不该招惹的存在挥出了匹夫的一拳。
“砰！”
拳头狠狠地砸在安德鲁的下巴上，他下颚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位移声，安德鲁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所轰飞，在地上滑行出好长一段距离，竟是直接昏迷了过去。
封艾支撑着慢慢从床下站起身来，方才那一拳消耗了他太多的体能，如今的他更是接近虚脱。可封艾只是紧咬着牙关，完全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
封艾弯下腰，从地上的镣铐旁拾起了一枚造型奇特的针状物什，插回了腰间那根造型奇特腰带的某个插槽里，又按下了另一个机关，腰带喷射出蒸汽，从前端弹出一截高强度的碳纤维绳来，摇摇晃晃地地走向了安德鲁，将其五花大绑，确认其绝对无法再动弹分毫以后，便在他脸上扇了好几个耳光。
安德鲁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迎面对上的，却是封艾冷漠如冰山的眼神。
“你……你想干嘛？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艘船现在在空中近千米的地方，你以为你这样逃得掉吗？”
封艾完全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安德鲁，从腰间的腰带里弹出了一把军用小刀，握在手中冷冷道：“告诉我开门的密码，或者我每隔三秒就在你身上开一个洞。”
安德鲁心底泛起冰凉的恐惧，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在这个少年面前是有多么趾高气昂，颤声道：
“就算你走出了这里，你也……啊！！！！！”
话未说完，冰冷的军用小刀已经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安德鲁的腰侧，封艾缓缓地将军用小刀拔出，刀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封艾的语气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三，二……”
“我说！我说！！是234！！”安德鲁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来自腰间的剧痛让他无法思考，挣扎着报出了密码。
封艾将小刀放回腰带，走上前去按下了密码，宿舍的门重新打开。封艾却没有直接离去，而是走到手脚都被反绑的安德鲁身旁，拉起了他的领子，就像是提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将他就这样拖了出去。
绑住安德鲁双手双脚的绳子都被封艾打上了死结，再无一丝挣扎反抗的余地，安德鲁慌乱地仰起头：“你……你想要带我去哪里？”
封艾没有说话，沉默而倔强地在飞船的通道里自顾自行走着。安德鲁的腰间不断渗出血来，在地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他颤声道：
“你……你是不可能跑得掉的，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我的队友们很快就会发现你的行踪，而且飞船的通道错综复杂，你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出去的路……”
封艾沉默了一阵，忽然说道：
“这艘飞船里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就算有人，也不会有空留意通道里的状况。”
安德鲁心里猛地一惊，忽然想起方才他在宿舍里虐打封艾的时候，他的同伴忽然接到的紧急指令，现在飞船上的军人确实是应该被紧急调配到修理铺那边去了才对……
先前将这小子绑上飞船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意到他腰带的蹊跷之处，没想到里面竟然藏有万能钥匙军用小刀这种奇怪的东西，现在想来，早在安德鲁给他三十秒跪地求饶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靠在床脚上，借着身体的掩护偷偷打开了镣铐……该死的！为什么时机会这么巧合，偏偏选在这个飞船里四下无人的时候……
安德鲁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阵惊恐的感觉漫上心头：
“等等……难道说，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一直没有动手吗？”
身后拖着他衣领的那只手没有丝毫变化，封艾的声音冷漠依旧：
“我和你们一样，并不了解修理铺里那个人的真实状况。只是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大概知道他的本事的，就算他会被你们抓到，也绝对不会那么轻而易举。”
安德鲁的心底逐渐冰凉。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深藏的心机和胆魄远超他想象，他本以为封艾只是个卖亲求生的卑劣外民，却没想到自己早已经一步步踏进了他设计好的陷阱之中，先是给他提供了虚假的情报，让修理铺里的那名叛徒事先警觉到艾斯兰军人的围剿计划，而后又一直隐忍不发，任由安德鲁对他施虐，沉默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再猛然暴起……
安德鲁咬紧牙关，颤声道：
“就算你想要带着我逃跑，我也不可能告诉你飞船的出路的，你最好还是放弃吧，这里是在近千米的高空之上，就算你能够走出这艘飞船，你也绝对没有办法回到地面上去……”
身后除了坚定倔强的脚步声以外便是死一般的沉默，安德鲁感到越来越恐惧，道：
“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梅林家族的人！这艘万宁号的舰长是我的亲哥哥！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被他知道了，你绝对会不得好死的！”
“该死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知道你招惹到了多庞大的一个家族吗？你这个该死的井底之蛙，卑贱的蝼蚁，肮脏的外民！”
封艾的脚步戛然而止。安德鲁慌乱地抬起头来，与那名沉默的少年在阴暗的灯光下对上了眼神，有那么一个瞬间，安德鲁觉得自己恍然置身于无底深渊的边际，稍有不慎就将坠入无边地狱。
“你听说过孤儿洞吗？”
封艾忽然开口，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话。安德鲁愣了愣，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因为莫名的惊恐，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封艾拖着安德鲁继续向前走去，自顾自道：
“孤儿洞是你口中‘外民’的特产，几乎每一个外区都会出现的地方。”
“贫穷的人们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投身到大洋彼岸的那座大都会里去，成为军队里的炮灰亦或是贵族的佣人，留下年幼的小孩独自在贫民窟里成长。这样的小孩数不胜数，他们汇聚到一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这就是孤儿洞的由来。”
飞船里的路错综复杂，但封艾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止，拖着安德鲁轻车熟路地在舰船里曲曲折折地走着，就像是对这片区域无比熟悉。
“在那种地方，想要生存下来，需要遵循的法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弱肉强食。受到年纪更大身体更强壮的人的欺凌时，如果一昧的忍气吞声，不进行任何反抗，只会被人视为可以随意欺凌玩弄的垃圾，从此以往对你的虐待就会变本加厉。”
“在那种情况下，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反抗。就像一条真正的疯狗一样，不顾一切地扑向第一个招惹你的人，死死咬住他的脖子，就算被人拳打脚踢头破血流，也绝对不松口。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害怕你，当人们害怕你的时候，就不会再欺负你。”
封艾的声音无比平静，语气却越来越冰凉，安德鲁浑身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我生来就是孤儿洞的人，我在那个地方独自长大，独自生存了八年的时间。孤儿洞教给我的道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持愤怒绝不姑息。”
“你说的没有错。大洋彼岸的那座城市的确是我这井底之蛙从来不曾见过的天空，你们这些艾斯兰的军人也应该是我这辈子都招惹不起的人物。尽管你看不起外民，但这已经是艾斯兰的常态，我又只是个普通人，没权没势的，根本没必要为了争上这一口气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莫名地笑了笑：
“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大人物，也不是信奉君子复仇，十年不晚之类大道理的文人，我学到的东西很简单，那就是如果有条狗咬了我一口，我或许不会反过来咬它一口……但我不仅会要他的狗命，还要打爆他的狗头。”
这就是封艾，没有信仰，绝非君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物……一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物。就像是32区这片穷乡僻壤里生长出来的又臭又硬的顽石，固执而倔强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封艾已经拖着安德鲁来到了飞船的紧急逃生舱，直到此刻，安德鲁都无法理解这个来自32区的少年到底是如何知晓这艘飞船的地形的。封艾从墙上取下了一只降落伞包，对着安德鲁露出了淳朴又真挚的笑容：
“……所以了，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还会骂你是烂屁股阴阳人。”
安德鲁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封艾的想法，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想要做什么……不！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打开舱门……我不会再追究你任何事情……不，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我是家族里最小的继承人，我可以继承很多财产，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金钱还是女人？权力还是地位？都给你！都给你啊！！”
手脚都被紧缚的安德鲁努力挣扎着想要爬到封艾脚边，绞尽脑汁苦苦哀求着，但封艾依旧无动于衷，咧起一口大白牙，笑容阳光得让人感到刺眼，而他的手，早已搭上了紧急逃生舱门的启动装置。
舱室里闪烁着红光，刺耳的警笛声不断响起，舱门渐渐收缩，恐怖的风压透过缝隙卷进舱室之中，沉默狰狞的夜空逐渐向两人张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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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8
……
三四名军人抓住了铁门的把手，合力将铁门慢慢拉开。一股惊人的热气蒸腾而上，扑向众人的面庞。简直让人怀疑这下面不是钟楼的机关房，而是一个煤炭动力炉。
长官擦了擦额头的汗迹，沉声道：
“下去的时候都给我小心点，鬼知道那个家伙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头的那名士兵抓着吊索从门口一跃而入，这底下的空间异常宽阔，简直就像是个真正的大铁炉子。只是他们脚下踩的仍非真正的地面，在底下似乎还有一层。
艾斯兰士兵们拿起手电筒，小心谨慎地四处张望着，这层空间的高度只有两米不到，电筒照到的地方看不见巨大的齿轮和机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空无一物的用铁皮铸成的大厅。空气中除了弥漫着滚烫的热气以外，便只剩下脚下传来的齿轮颤动声，听起来像是某种巨兽的奇特嗡鸣。
不安的感觉慢慢弥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见任何活动的物体都必须多加小心，把子弹上膛。”
“增援部队还有多久才能到？”
“不知道，大概五六分钟吧。”
正当军人们陆陆续续从绳子上爬下，小心翼翼交流着的时候，他们忽然在黑暗中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每个人都是心底猛地一惊，几十个电筒仓皇地四处乱窜。
“是什么？”
“什么鬼东西！”
“啊！”一名士兵忽然发出了杀鸡般的惊叫声，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手电筒的光芒齐刷刷地照向了他。
只见那人脸色煞白，额头冒汗，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那人的脚下，赫然有着一直模样可爱，气焰嚣张，昂首挺胸的……机器小鸡。
那只小鸡好奇地转动着脑袋，绕着那名士兵的脚来回打着转，就像是伟大的国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土时忽然发现了某些奇怪的生物，尖细的喙啄了啄那名士兵的脚面，把他着实吓了一跳。
钟楼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他妈的……是什么？”
“报告长官，我觉得这是一只鸡。”
“放你娘的屁，老子没瞎！”那名长官气急败坏，却又不敢高声喝骂，小心翼翼地骂了一句，又道：“问题是，这种鬼地方为什么会有一只机器做的小鸡？”
“会不会是新型的遥控炸弹？”
一名士兵的猜想让在场的所有艾斯兰士兵都是猛地一惊，纷纷退开了几步，只留下被一只鸡彻底包围的那名士兵吓得面无血色。
看着自己的手下被一只机器小鸡吓成这副模样，那名长官的面色越加铁青，冷冷道：
“尼克，你赶紧把那只鸡拿起来检查一下。”
被机器小鸡缠住的那名军人腿都要被吓软了：
“长官……我……我……”
“别废话！我们没有时间了！赶紧的！”
尼克被长官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便遵从命令弯下腰来抓住了那只机械小鸡，机械小鸡马上就怒了，尽力地扑腾着那双小小的翅膀，像是在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眼前这只不长眼睛的猴子竟然敢这么粗暴地对待自己？！
机械小鸡二话不说便对着那人的手掌来了一发鸟喙啄击，名为尼克的军人惨叫着松开了手，机器小鸡在空中扑腾了几下，鸡爪子抓到了那人的脑袋上，把尼克啄得连连惨叫，满地打滚，周围的艾斯兰士兵都已经彻底惊呆了。
收拾完了那名军人，那只机器小鸡又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了众士兵，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皆是连连后退。机器小鸡疑惑地歪着脑袋，然后撒开鸡爪子朝着众人狂奔而去。
军人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惊叫声，几十名受过严格训练的铁血军人被机器小鸡碾得到处乱窜，屁滚尿流，场面甚是喜感。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猛然响起，那只机器小鸡发出凄惨的呜咽声飞出了老远，形象生动地挣扎了两下，两颗米粒大小的鸡眼逐渐失去了光芒，那名长官面色铁青：
“跑跑跑！瞧瞧你们，都像个什么样子！不就是一只鸡而已吗？”
在场的众士兵皆是面色发窘，一言不发地承受着长官的训斥。
“没有时间再在这里胡闹了，赶紧找地方下去，如果让那叛徒跑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士兵们纷纷作鸟兽散，积极地在周围寻找着向下的通道，不多时便有士兵传来反应，说是发现了下去的楼梯。
士兵们重新集结，进入了作战准备，维持着队形向那楼梯走去。
越是往下，空气里的温度就越来越高，军人们的心情也就越来越忐忑。
随着视线的逐渐开阔，人们终于看见了钟楼下半部分的全貌。
这座巨大的滴答钟楼下半部分是一整个机关房，里面本应该充满着巨大的齿轮和链条，与顶部的那座年久失修的时钟相连。而此时的机关房中却是空阔异常，就像是许多零件都不翼而飞。唯独中间的位置，多了一块巨大的油布包裹着的不清楚是什么形状的物体。
那物体快有三四层楼那么高，被严严实实地用油布蒙住，充满了神秘感，士兵们面面相觑，竭力检索着脑海中的记忆，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类似大小的物什，说是脚手架吧，未免又太高大肥胖了些，说是机甲吧，高度却又矮了整整一倍。
人们沿着楼梯回旋而下，始终不敢太接近钟楼正中间的那座不明物体。进到钟楼内部的艾斯兰军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已经汇聚了上百号人。所有人都是端着手里的枪，小心谨慎地凝视着那块巨大的油布。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油布顶端忽然站起两道森冷的绿色光芒，一道奇特的广播声音从中间响起：
“崽子们！欢迎来到你大爷的主场！”
那广播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廉价马戏团里卖相惊人的小丑在用劣质的话筒抑扬顿挫地读着开场白，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就在这时，偌大的机关室周围为数不多的齿轮和链条开始恢复了转动，四周围的灯光在一阵闪烁之后逐渐亮起，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晚会拉开了序幕。
本应在5点32分停留到永恒的滴答……它是时针和分针已经开始重新转动。
艾斯兰军人们纷纷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中间的不明物体。
“首先，让我们请出本场表演的特约嘉宾——oxx7和它的朋友们！”
喇叭里的声音无比欢腾，充满了恶趣味的气息，油布顶端的两道光芒开始旋转起来，连带着的，整张巨大的油布都跟着旋转了起来。
“全鸡——出击！！！！”
随着喇叭一声令下，油布被完全掀开，露出了里面藏匿的物什。
首先映入众军人眼帘的，是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机械小鸡！
上千只气势汹汹趾高气昂的机械小鸡如同潮水和军队一般朝着楼梯上的众艾斯兰军人狂奔而去，之前一只机器小鸡就已经让这群艾斯兰军人震惊了半天，此时更是彻底乱了阵脚，当头的好几个人下意识地转身便跑，人们推搡着站立不稳，接二连三的滚下了楼梯，被机械小鸡的海洋所淹没，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机器小鸡们疯狂地啄来啄去。
看见这恐怖的一幕，恐惧的心情弥漫在每个人心里，艾斯兰军人们彻底乱了方寸，那名长官气急败坏地举起长枪对着天花板连续扣动了好几下扳机：
“开枪！开枪！都他妈的给我开枪！那只是一群鸡啊！！！！！”
——封流也是个大骗子。他之前曾经潜入过封艾滴答钟楼里的房间说要把oxx7机械小鸡的专利拿去卖了换钱，实际上只是为了将其修复，留给封艾一个惊喜。只是，这份巨大的惊喜对艾斯兰军人而言……实在有些无福消受。
军人们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本能地遵循着长官的命令，朝着地上的鸡海宣泄着枪口的火焰，眼前的景象宛若丧尸围城，成百上千的机械小鸡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如同一道道浪潮般涌向艾斯兰军人。一名军人惊恐地拍了拍那名长官的肩膀：
“长……长官！你你看中间！”
那名怒不可遏的军官循声望去，看见了中间的物什时，瞬间沉默了。
……
唐唐在巷道间仓促地奔跑着，朝着她来时的方向。
既然已经确定了跟踪她的人来自艾斯兰，那封艾此时应该还在那群军人的手上，就算唐唐有小黑伞，想要独自一人闯进艾斯兰军人的大营里把封艾救出来也无异是天方夜谭。不管心里再怎么焦急，唐唐能做的也就只有赶回钟楼那边先确认了封流的状况，然后再另做他想。
当唐唐回到钟楼街，看见那座重新开始运行的滴答时，秀气的眉头顿时便蹙了起来，她没有再冒然前进，而是爬上了附近的一座废弃的居民楼，趴在栏杆附近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周围的状况。
轻微的声音在身后远方响起，唐唐转过头去，看见了在空中绽开的一朵降落伞，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小黑伞，眼底流转着惊异的神情。而当她再仔细看去时，好看的眼睛却越睁越大，急急忙忙地从好几米高的居民楼跳下，在半空中打开了小黑伞，在空中缓缓漂浮了一阵落下地面，又急匆匆地朝着那降落伞下坠的方向跑去。
封艾刚刚从空中落下，便瞥见余光处的街口冲来了一道小小的身影，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身影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惯性把他整个人带倒在地。封艾惊异地眨了眨眼睛，却是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唐唐，我没sioe呃啊呃啊呃呃啊呃啊呃啊……”
跪在他身上的唐唐忽然把伞尖戳到了封艾的腋下，打开了电击器的开关，封艾被电得七荤八素，头发都根根直立起来。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六暴力的人身攻击）
天色有些暗，不知是不是封艾被电得有些眼花，看见唐唐那张俏丽的脸蛋上，眼眶似是有些泛红，唐唐关掉了电击器，问道：
“你怎么还不去死？”
封艾：“……”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七妹妹是真的很想要杀死我）
封艾无奈地揉了揉脸，虚弱地叹气道：“说来话长……这次是真的差点就死了。”
唐唐问道：“你被艾斯兰的军人抓走了？”
“是的，准确的说，应该是出现了一点意外，卷进了一些偶然的事件里面……”
唐唐皱起眉头：“你出去跟别的女人鬼混了？”
封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妮子的第六感怎么这么恐怖，他好像还真是因为撞上了某个金发少女才发生这么多事情的。心里这么想着，封艾却是猛地摇了摇头，真挚地眨巴眨巴眼睛：
“绝对没有！”
唐唐将信将疑地挪开了伞尖，封艾如蒙大赦地舒了口气，问道：
“老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正想去看看，然后就看见你了。”唐唐摇了摇头。
封艾闻言，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挣扎着站起身来，唐唐扶着他受伤的左手。
“咱们要加快脚步了……”
……
钟楼中间的那玩意儿，非要用什么去形容的话，应该算得上是一台用各种各样的破铜烂铁废弃家电拼凑起来的怪异机甲，但是，真的要用机甲来形容这玩意儿的话，就必须要对全天下的机甲先说一声抱歉了……因为这玩意儿长得实在是太丑了……
它到底丑到了什么程度呢？只能够依稀凭借整体的结构分析出来是个有手有脚的东西，能够运转起来简直就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唯一靠谱的东西是那个早年间被封流偷偷运走声称已经卖掉了的斥候d6型头部装置，可是那颗巨大的头颅本身的设计就像是未开化的猴子脑袋一般毫无审美可言，头顶上还散发着令人眼睛又辣又疼的茫茫绿光——就这儿，还是整台“机甲”里面最见得人的地方，头部往下的，基本就是“不可描述”的级别了。
坐在机甲里面的封流却是来劲的很，通过机甲附带的喇叭嚣张地哼着歌：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且不说这几年间偷偷收集材料在钟楼内部造出了这么一台玩意儿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如果是用来对付艾斯兰军人的话，显然他的作战已经相当成功了，在楼梯上逐渐注意到了那台怪异机甲的艾斯兰军人们已经彻底目瞪口呆，受到了极为恐怖的精神伤害。
封流越唱越开心，忽然操控着整台机甲歪歪扭扭的转身面向楼梯，一个拧腰挺胯（这台机甲能做出这种动作而不散架实在是令人震惊），暴喝了一句：
“灭世神龙号！快使用‘要你命三千’！”
话音刚落，那怪异机甲的裆部闸口骤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黑峻峻的炮管来，随着封流拍下了按钮，那炮管猛一收缩，旋即开始喷射出无数刀叉调羹，密密麻麻地向艾斯兰军人扫射过去。
楼梯上的艾斯兰军人纷纷发出惨叫声，许多人被叉子扎到，控制不住脚步从楼梯上翻了下去，被地上的机械小鸡彻底淹没。那长官总算是回过神来，气急攻心，恶狠狠地喊道：
“开枪！都都他妈给我开枪！把那台天杀的玩意儿给我射爆！”
“哼！雕虫小技！”
机甲里传出了封流不屑一顾的声音，无数的子弹扫射在机甲身上，溅射出大量火光，许多零碎的家电材料在密集的火力网下纷纷掉落。只见那台被称为灭世神龙号的机甲不紧不慢地伸出那快有一整个人那么大的机械手臂，猛地搭在了那座铁制楼梯上，用力一压，那年久失修的楼梯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压力，轰然掉落在地。楼梯上的军人们一阵失重，控制不住地从空中往下掉落。
原本是数百人在钟楼里包围封流一个人的局面，如今却演变成了封流和无数机械小鸡对艾斯兰军人的单方面屠杀。
机甲无论再怎么破烂，终究还是用钛银合金骨架拼凑起来的机甲，用寻常的子弹就算能够击落机甲上冗余的外部挂件，也完全没办法伤害机甲的核心，周围的军人们不断发出惨叫声，或是被机器小鸡彻底淹没，或是被灭世神龙号丑不拉几的大爪子扫上了天空，那名长官看得睚眦欲裂，抽出对讲机撕心裂肺地大吼道：
“加派人手！把热能导弹带进来！我们需要更多火力！钟楼里有机甲！重复！钟楼里有机甲！”
……
唐唐和封艾趴在废弃居民楼的阳台上，拿着封艾腰带里藏着的袖珍单筒望远镜观察着钟楼里的状况，看见那些源源不断从修理铺里涌进去的艾斯兰军人以及他们运过去的越来越触目惊心的重型武器，封艾满头大汗地感叹道：
“看来老板这次是真的要凉了啊。”
唐唐皱起眉头，饶是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隐约听见钟楼里的火力声，她有些惊异地问道：
“大叔他一个人是怎么和这几百号人打得有来有回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将望远镜递给了唐唐：
“鬼知道那家伙在滴答里面做了什么……反正我总感觉不是太妙……”
……
滴答的分针仍在旋转，钟楼里的战斗还在继续。艾斯兰的军人们终于被沸腾的鸡海折磨出了血性，悍不畏死地叫嚣着冲上去顺着机甲的腿部往上爬，想要直接爬进驾驶舱里把罪魁祸首直接揪出来，封流浑身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手上的动作只剩下残影，飞快地操控着机甲做出一个又一个惊人无比却又辣眼睛的高难度动作，有时是旋转劈叉，有时是踢踏舞，有时是三十六路扫堂腿，总而言之就是换着法子不让那群疯狗一样的艾斯兰军人近身。这台出自封流之手的机甲仿佛每一刻都有彻底散架的可能性，偏偏却又倔强无比，任封流如何折腾都坚挺一如往常。
骁勇的艾斯兰士兵扛着热能导弹终于跑到了钟楼底层，在一番瞄准过后，飞旋的巨大导弹轰进了机甲，直接掀飞了一只左臂，噼噼啪啪的电流在空中不断逸散，操控着机甲的封流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这群小兔崽子还真是下血本了啊……”封流紧握着操纵杆，猛地吐出一口痰来，“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这种舰船的编制应该在2人左右……”
矗立在楼梯口的导弹炮座还在重新装填，封流阴仄仄地笑了笑，操控着只剩一只手臂的灭世神龙号，猛然在偌大的钟楼内部狂奔起来。
灭世神龙号全力奔跑时的气势十分惊人，就像是一只喝醉酒的大猩猩，摇摇摆摆的速度却是极快，路上的艾斯兰军人纷纷仓促避让，只见那机甲头也不回，竟是直接冲着钟楼的墙壁处冲去。
封流的手闪电般在操作台上拂过，下一刻，系统冷漠的电子合成音开始响起：
“已经启动自爆装置，开始进入倒计时，0，9，……”
第二枚热能导弹划破空间，直直射向灭世神龙号的后背，就在即将击中其后背的瞬间，机甲也来到了钟楼的墙壁面前。
灭世神龙号忽然一个大跳，空中一个极限的拧身，用仅存的右臂挡下了热能导弹，爆炸声响起，右臂齐肩而断，借着庞大的冲力，整个机甲的后背都轰进了墙壁之中，将整个钟楼滴答的外壁轰然撞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恼人的喇叭声音再次响起：
“永别了！小兔崽子们！想抓到我……再等一百年吧！”
话音刚落，人们便听见了来自机甲的电子合成音：
“4，3，2，，0！”
滴答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
此刻是六点0分，正是32区破晓的时间。
从封流启动机甲给整座钟楼通电的瞬间，滴答走完了漫长生涯中的最后29分钟。
这29分钟，正好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分通向黎明的时间。
而在最后一次钟声响起以后，整座钟楼轰然爆炸。
冲天的爆云中，无数机械小鸡惊叫着从钟楼中飞了出来，乱七八糟地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在滴答的前方便是缓缓前行的封流。
暴风卷起他的长发，他的眼神无比冷酷。在那个瞬间，他不再是修理铺的邋遢老板，而是从不回头看爆炸的真男人。
……
“怎么样怎么样？”唐唐好奇地瞪着眼睛，封艾麻木的卷起了单筒望远镜放进了腰带里，失魂落魄道：
“你还是不要看了……有点辣眼睛。”
“怎么个辣眼睛法？”唐唐挑起了眉头。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扶额道：
“他后面的衣服被炸没了，从前面看是挺酷的，问题是从后面看的话，他好像拉屎的时候忘记擦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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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19
在和水中那位伶面人老兄的对视过程中，封艾迅速地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境地并不怎么乐观。
面前的这位伶面人老兄似乎对封艾这样面容清秀、笑容天真的小白脸很感兴趣，在他落入水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死死地抠住了他的衣服，打算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仅如此，附近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对他颇感兴趣，迅速地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想集体见证封艾被表白的浪漫场景。
当然，对于这样浪漫的告别场景，封艾是全然无福消受的——事实上，这会他的嘴角正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如同一块新鲜的猪肝。而在水面之下，他的小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他的腰带，又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腰带上绑着的那把菜刀。
这把菜刀说小不小、但却也并未过于笨重，因而虽无法揣进裤兜，绑在腰带上随时抽出使用却是恰好。因而封艾虽然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患者，却还是在伶面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前把刀子抽了出来。
而封艾之所以如此不假思索地选择拔刀，还有一个原因。
对付这帮极有可能是由常人改造而成、骨骼强度与常人无异的伶面人，这把平日里拿来杀猪剔骨的菜刀，也许恰好是最为恰当的御敌之道。
所以封艾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
他很快就听见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来自伶面人断裂的手腕。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水的阻隔，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虽然水的阻力颇大，但菜刀本身重量不小、也足够锋利，因此并不费力地在伶面人的手腕上砍出了一道裂痕。封艾并未懈怠，在伶面人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很快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伶面人的神经似乎有些迟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吼叫向封艾滑行了过去。封艾却已没了先前的慌张，淡定地掰掉了伶面人已经快要断裂的双手。紧接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在伶面人那只丑陋得颇为恶趣味的眼睛上狠狠一蹬。
这一连串动作虽有些纷繁复杂，但却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因此，当封艾如一颗出膛的鱼雷般游向那条小小的舢板的时候，四面的伶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形成合围。
游向舢板的过程中，封艾还不忘在水里亲吻了一下那把造型朴实的菜刀——这次能够毫无损失地完美通关，还真是多亏了他绝顶聪明，选中了这把可爱的小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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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0
还没等吞下了一大口水的封艾感慨水怪煲汤的味道还真是恶心，他就与打头阵的那只伶面人打上了照面。
伶面人脖子茬口处的那只大眼睛浑浊不堪，在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中闪着诡异的光。封艾吞了口口水，打算悄悄溜走，却发现伶面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自己的衣服。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你我种族不同、生长环境也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不仅如此，另外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在靠近，大有和封艾轮流发展一段美好的爱情的意思。封艾再也不想耽搁，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hellokitty水果刀：如果不能及时与眼前这位纠缠不休的兄弟一刀两断、被另外几只伶面人老兄拉着谈情说爱，别说是一个封艾了，只怕是十个都不够他们分的……
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封艾那不安分的小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刀刃，并卯足了吃奶的力气、给那位对他最是亲切的伶面人老兄来了一下子。可这一刀扎下去，那位伶面人老兄的表情依然淡定，封艾却几乎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在伶面人兄弟全是骨头的前爪面前，封艾同志的这把小刀……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要知道，这把小刀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切水果，除此之外基本只能拿来卖卖萌；而面前的这些伶面人同志虽然是拿普通人改造的、算不上骨骼惊奇，好歹也具有正儿八经的人体骨骼强度。
在这样的强度面前，封艾手里的水果刀自然用处不大——如果给他个十天半个月时间，估计磨断对方的一根手指头还算是有戏。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窘境，四面八方的伶面人都已游了过来，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迅速地把小刀插在了腰带上。电光火石之间，他腾出来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裤兜。
裤兜里除了一把没什么卵用的小刀，还剩下几个可以拿来救命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瓶口冒出阵阵的白烟。
眼前的伶面人似乎对那个瓶子很是忌惮、纷纷往后一退，连抓着封艾的爪子也放松了几分；封艾则立刻逃出生天，施展出连滚带爬的狗刨式泳姿，一股脑地爬到了船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双手抱头、伏在甲板上的封艾忍不住拿额头狠狠磕了磕甲板：他娘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脑残，选了个这么没卵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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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1
“该死的……呃啊……”
封艾下意识地狠狠咒骂了一句，却狠狠地吞了口水。地下河里的流水冰冷之余，还带着一丝怪怪的苦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伶面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封艾顿感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水从胃里泛了出来。
还没等他感叹“伶面人煲汤的味道实在是恶心”，那只打头的伶面人就已游到了封艾的面前。看着这位兄弟脖子断茬儿处那只浑浊的大眼睛，封艾显然并没有跟它友好磋商、讨论讨论人生和理想的觉悟，而是开始悄悄往前划水，打算突然转过身，逃回离他不远的船上。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对他颇为留恋，在他掉入水中、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就已用足有十多公分长的指甲死死地扯住了封艾的衣服。封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掏，试图把武器给找出来。
封艾的表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掉进水里之前，他并没有把那把电锯带上。
电锯虽然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由于携带不便、使用困难的特殊性，显然不可能被封艾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而即使此时他顺手拎着电锯，恐怕也会被浸泡出电路故障，最后无法使用。
所以封艾只有和那只伶面人大眼瞪小眼、情意绵绵地对视的份儿。就在伶面人伸出双手、扼住他的脖子之前，封艾突然尴尬地、却又不失调侃地笑了笑。
只听水面上“咕咚”一声，浮起了一个小瓶子。
一个瓶口冒着白烟、光滑的表面闪烁着地下世界的幽绿荧光的小瓶子。
伶面人们显然对瓶子里冒出的白烟有些忌惮，在水里稍稍退后了几分，也稍稍放开了抓着封艾衣角的手；而它们踌躇的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封艾远远地撂下一句“溜了拜拜”，再惊魂未定地爬回舢板上了。
当它们反应过来、急忙绕开这个小瓶子的时候，爆炸已经在他们眼前发生。
封艾的舢板足在瓶子的几米之外，但爆炸时仍然被升浪掀出去好远，在船上抱着头、伏在甲板上的封艾也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久才从爆炸中缓过劲来。而这个瓶子最大的威力还并不在于爆炸本身——随着爆炸的声浪，一阵浓郁的白烟以瓶子为圆心四散开去，波及了水面上的所有伶面人。
封艾从眩晕中缓过劲来、低头看了看水面上浮着的、蔚为壮观的伶面人尸体，忽然反应过来、走到船尾，在那把卵用没有的破电锯上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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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2
封艾终于艰难地爬上小船，趴在舢板上喘着粗气。先前那群奇行种所带来的余悸尚未消去，他的耳畔便忽然传来了明显是属于伊斯特的，极软、极柔的声音：
“封艾……”
伊斯特的声音本就极动人，宛若。若不是从不见她唱歌，总会觉得她若唱起歌来，该是无比动听的。此时她的呢喃声更是不知道因何而变得柔情万种，短短的两个字便教封艾彻底失了魂，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灵魂都要为之融化。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上了封艾的侧脸，轻柔细软的长发拂过他的后颈，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伊斯特唇间呼出的淡淡气息。
封艾僵硬得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余光艰难地下移，看见了几缕伊斯特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肩头，轻轻飘摇。
……
伊斯特的头发……
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漫上封艾的心头，在下一霎，封艾身上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蓝色火焰，身体中的某些桎梏隐隐松动，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撤步，抬手，幻化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朝着自己身后头顶处连扣了六下扳机。
枪声与无比凄厉的啸叫声同时响起。
在枪口绽出的火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以极为吓人的速度，四肢并用，以极怪异的姿态钻进了头顶上的头颅堆中。封艾满心后怕地仰倒在船上。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刚才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的，不是伊斯特。
如果那个不是伊斯特，又是什么？
真正的伊斯特，又去了哪里？
她到底在封艾背过身去推开浮尸的几秒钟里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早在之前感受到那阵熟悉的黑色气息时……
封艾已经彻底脱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带着无尽的彷徨与迷茫，被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漂流而下。
……
过了很长时间，暗河上的舢板终于漂流到了尽头。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从船上爬到岸上，麻木地走出了溶洞另一端的世界。
这里的景象，与先前在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地下研究所。
错综复杂的道路，四周是泛着科技冷光泽的光滑墙壁，走廊上平均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研究室，又像是关押精神病人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干的福尔马林气息，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这里同样是了无人迹。曾经的研究人员通通不知所踪，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印证了封艾的猜想：穿过溶洞以后，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这一切已经是无用功。
因为只剩下了封艾一个人。
这场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唯一支撑着封艾走下去的希望只有伊斯特。
现在伊斯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了理由。
封艾的眼里只剩一片死灰，麻木地路过一个个房门打开的房间，丝毫没有进去里面一探究竟的欲望，只是大概寻了个朝北的方向，希望能够一路绕回先前两人进入溶洞的地方。
在重新找到伊斯特之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片研究所区域的建筑构造极为复杂，且看起来茫茫没有边际，走了许久，都没有回到先前的甬道上。
但封艾并没有在意。他现在甚至没有在意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疲惫，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哪怕这迷宫般的研究所真的没有尽头，他也只怕会走到彻底失去知觉。
过了一段时间，本应无休止地走下去的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见到的、千篇一律的研究所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口。
身前数米开外，周围的金属墙壁竟不知为何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与身后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似是有人匆匆离去时忘记关门。铁制的拉门上布满异样的霉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从各种层面上都暗示着生人勿进，若是放在寻常的恐怖片里，绝对属于即死flag的类型。但此时的封艾早已没了顾忌，见到此景，只是冷笑了句：
“装神弄鬼。”
说着，他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拉开了那道铁门，进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封艾举起手中的提灯，大致扫了一眼，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霉菌。
房间的东南角放置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墙立式的储物柜，一排一排的抽屉看起来像是存放中药的大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双架床，床单上满是污渍，腐烂得厉害。
整体看去，倒不像是什么存放重要资料的房间。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多年没有人迹的员工宿舍。
封艾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以后，便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将提灯放到了书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拉开了书桌里的抽屉。
“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封艾诧异地呐呐了句，拿起手中那本泛黄的书籍，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彻底风化，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判断是类似于工作日记的本子，封艾随意地翻开日记，第一页上写着的便是。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
……
……
元19年2月8日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自从那场意外以后，上面已经彻底把出入的通道封死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会为这场研究献出生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次与人性毫无关联的试验。十几年的研究看来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承受那种基因模组的素材太少了，几乎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试验成功的进化体中，也开始逐渐出现了基因反噬，恶性进化的个例，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也无路可退了。
……
元19年2月17日
人心惶惶。
组织里的732名研究人员已经成为弃子，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段时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暴动。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基地外的素材们已经逐渐开始出现异常行为，对持有抑制剂的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攻击欲望……
哪怕是在基地里，我们也不安全。
我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补给站却在好几公里外的地方……
那段距离，对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堑。
……
元19年3月20日
陆陆续续传来企图逃出这里的人惨死的消息。我们这边死伤的人数已经近半。基地里的人逐渐分成两个派别，一边试图团结起来，突破那片满是试验素材的区域，寻找着离开这片地下世界的方法。另一边选择了留下。
保罗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寻找逃生的希望，我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这所谓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将近十年，哪怕是继续待下去，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比起枯燥漫长的未来，我更害怕死亡。
……
“这倒是有意思。”封艾彻底被日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吸引了注意力，这本不知道属于哪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们被困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经历，尽管其中透露的信息大多都比较隐晦，但封艾还是能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地下世界里的伶面人确实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应该也就是日记主人口中的“实验素材”。同样还可以了解到的是，这场研究至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其真正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很显然，他们的研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后，某些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地下世界的研究进程彻底失控，这群人也就彻底沦为了弃子，成为了这片地下世界的陪葬品。
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封艾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
元19年3月25日
第一批突围的组员带回来了大量的补给品……他们竟然成功了。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抑制剂对最底层的四级试验品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压制作用，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除了中途遇到了三级变异种的突袭，折损了七个人……
这场成功的突围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原本五五开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人数产生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愿意相信，只要团结协作起来，他们仍然有着离开这片鬼地方的希望。
但我始终抱着悲观的想法。尽管制造抑制剂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在这片地下世界里，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于那些最低级的素材……
……
元19年3月27日
经过两天的研讨，激进派组成了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准备向皇星广场进发。
尽管他们全都士气高昂……但我却没有参与进去。
皇星广场是导致这里变成地狱的十二个特异点之一……恶性进化的4号变异种就盘踞在那里……就连军队也无法将其消灭的生物，就凭我们这两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又能做些什么？
我沉默地继续着自己对四级素材的研究，试图从基因改良层面寻找全新的突破口……原本绝对服从指令的四级实验体在进化出类自主思维后产生反抗意识才是让我们身陷囹圄的关键……我必须要从最基础开始，推翻之前的所有构造理论，对目前的四级生物构造进行研究……身为科学家本来就应该用大脑来思考，而不是尝试用肌肉强行突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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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3
从日记上的口吻判断，这名不知道名字的科研人员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待到继续翻阅下去时，后面的内容便是一大段冗长而单调的研究报告。封艾看了看，研究的成果基本是毫无进展，便皱起眉头，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
元19年5月22日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对四级素材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这个花费了我们十年心血的项目所遇到的重大瓶颈，看来根本就不是花上几个月潜心研究就能够解决的。
每天都需要冒险去到基地外获取新的试验素材，再这样下去，基地里制造抑制剂的材料也会不够用了……
但我不能放弃。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除了继续下去，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探险队仍然没有归来。他们是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突破了4号的生殖场，回到了地面上吗？
……
元19年5月28日
基地里留守的百来个人已经陷入了无比恐慌的状态。
我们的粮食还算富余，但一味的等待足以消磨所有人的心志。
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海克里姆今天竟然试图强暴莉薇特博士，真是丧心病狂……
再这样下去，只怕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已经收到风声，有几十个人似乎想要重新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皇星广场看一看究竟。
我仍然无动于衷。
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富潜力的四级个体，对特化基因的耐受性呈极良好的状态，有希望让它“进化”……如此一来，我的研究就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了……
……
元19年6月1日
前些天出发探索的第二批队伍只有戴维一个人活了下来。
戴维的右臂被完全撕裂，苟延残喘地倒在了基地门口。
他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恐。
“它还活着。”他说。
如果“它”还活着。那么前些天的“他们”，以及两个月前的“他们”……
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根据戴维的描述，自从它恶性进化以后，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态的转变，产生了对能量的需求。也就是说，这两个月来不曾进食的“它”，活性已经大幅度削弱……
尽管如此，几十人的探险队还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一整天，基地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我们逃不出去了。
……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封艾看着日记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往皇星广场进行探索的科研队伍遭遇的生物，应该就是之前日记中所提到的4号实验体，这个编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如果按照科研中心给这群伶面人分级的制度来算，那个4号究竟是属于几级？连军队都无法突破的话……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封艾继续读下去。
……
元19年6月11日
对4级素材的人性改造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前获取的潜力极佳的素材顺利地进化到了三级——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不需要抑制剂的诱导，也能让它完全顺服我的一切指令。
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就能够将它培养成完全服从命令的1级特异种，就算是堵在皇星广场的4号，也不是威胁了……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其他素材的全部研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它的身上。
我决定为它起个名字……
阿曼达。
……美丽的阿曼达。
……
看到这里，封艾的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页一页的翻了下去，冗长的试验日志仍在继续，中途夹杂着一些比较怪异的消息。
……
元19年7月21日
阿曼达作为三级特异种展现的异能特性是“同化”，这是在所有异能分类中最为罕见的分子构成级异能，按理来说，越稀有的异能就越难以进化，但阿曼达实在是天赋异禀，哪怕多次尝试着超量注射基因模组，它都能够完美承受……它痛苦的神情让我感到快乐而愧疚，我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现在阿曼达对我来说，如同捡到了至宝……
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重燃。
我将献祭我的灵魂，来完成对阿曼达的研究。
我会让你……到达“进化的终极”……
……
元19年8月1日
阿曼达成功进化到了二级，并且顺利地进化出了自主思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从我的命令。就像是最完美的仆人……最完美的……女性……
我对她已经彻底如痴如醉。
我享受着和她一起钻研科学的每一份每一刻。就连着冗长枯燥、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也仿佛有了亮色。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会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这基地里的一切……
我的一切……
……
不安的预感在封艾心中蔓延，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显能从日记中看出这名研究员经过半年枯燥的研究后，心理状态出现了诡异的变化，绝对不像之前表现得如此沉稳。封艾甚至还产生了一些相当不妙的设想：“难道这位老哥……”
他手里翻阅日记的速度越来越快。
……
元19年8月8日
我将z09到z12区永久隔离了，我再也不愿意看见那群庸碌如猪，哀叹生活，如同行尸走肉的同伴了。他们竟然试图想要将阿曼达和我分离，他们怎么能有这种人神共愤的思想，真是一群愚蠢的粪蛆！我只要和阿曼达在这里潜心研究就足够了，二级的阿曼达足以在七成的地下区域任意穿行，她会为我带来我需要的一切。除去必要的生活补给品以外，她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阿曼达……阿曼达……距离你到达一级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我们一起……到达终极……
我会让你……变回你最原初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我的……
所以痛苦都是短暂的……
我会陪伴着你。
……
“日！”封艾头皮一阵发麻，疯狂地抓着头发：“老哥！别啊！那可是伶面人啊！！你这算什么？根本就已经无法区分是同性恋异性恋，恋-童-癖-恋-尸-癖还是人兽恋了啊！已经从‘它’变成‘她’了啊！！！说好的用大脑思考呢？你的大脑现在已经变成海绵体了吧？！！这也太惊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封艾还是上了瘾似的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
元19年8月12日
阿曼达。
今天是8月12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就在这个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我们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
“卧！！！！！！！！！！！！！！！！！！！！！！槽！！！！！！！！！！！！！！！！！！！！！！！！！！！！！！！！”
……
元19年8月13日
阿曼达。
我真想看一看你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脸蛋，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隔着面具亲吻你的嘴唇让我心脏悸动，你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却和我满腔洋溢的热烈爱意交融在了一起。
阿曼达……阿曼达……我会一直爱你……我要一直爱你……你是我的专属物品……你是我的……
……
空荡荡的黑暗房间里响起了非常夸张的翻书声，伴随着封艾一阵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不是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姿势也行？”
“这……这完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十八禁文学了啊！！”
“等……等等……这个金鸡独立式到底是什么……等等……竟、竟然还有图解……”
封艾强忍着眼睛的辣痛翻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注定不能在网发布的404章节，在隐约感觉到一扇新世界大门不断敞开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半年后日记中隐约显现出的一些端倪。
……
（前略）
元20年1月13日
阿曼达……出现了妊娠反应……我被完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阿曼达……
你已经处于进化的边缘了……离你恢复说话的能力不会太远的……
……
元20年1月20日
这段时间以来，阿曼达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总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快要将我融化。虽然她以前也会这样看着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到底是因为触摸到了一级的门槛……还是说……
……
元20年1月21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阿曼达僵硬地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我。这很不对劲，她已经是二级的变异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僵硬的肢体表现，难道是退化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妊娠反应……
必须要严肃地进行检查。
放心，阿曼达，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拯救你，正如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
元20年1月22日
阿曼达……阿曼达今天给我带回来的补给品……
竟然是我的同胞们的残肢……
这……这是她做的吗？
……
元20年1月23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一定是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明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她……
明天必须想办法加大注射剂量，让她早点到达一级……为了阿曼达，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
元20年1月24日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崩溃了。
我太操之过急，注射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
她的皮肤长出了排异现象导致的黑斑，陷入了深度晕厥。
……我开始有点害怕……
……
元20年1月25日
我要求阿曼达打开被我永久封锁的z区，被她拒绝了。
她……竟然……学会了说话……
“我和你……永远。”
……
……
……
元20年1月31日
我想离开这里。
……
……
……
元20年2月13日
阿曼达的病变越来越明显，她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稳态，经常出现错误同化的状况……为避免她毁掉这里的设备，我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转移到了别的房间。
她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令我感到害怕……我真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抑制剂……抑制剂还留有几瓶……
……
以下是最后一段日志：
元20年2月14日
噩梦般的一天。
阿曼达发现了我的意图，彻底发狂了。在被她杀死之前，我成功地把她锁进了柜子里。我现在必须、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
永远都不要打开那个柜子！！！！！！！！！！！！！
……
读完最后一段，封艾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还真是俗套的恐怖片情节啊，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的……”
说着，他将那本日记随手丢进抽屉里，竟是转身走向了墙对面的储物柜。抱着臂摸着下巴沉思道：
“这些抽屉每个也就一个书包大小，这位老哥是怎么把一个伶面人塞进去的，先揉成一团球吗？”
他虚着眼道：“而且十几个柜子，你到底把阿曼达小姐锁哪儿了也不说清楚点，谁会打开啊……”
话正说着，封艾的手上却迅捷如电般探出，直接打开了左上角的第一个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以后，封艾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打开了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谁能想到没有了伊斯特在身边的封艾，竟然会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将生死置于度外，做着一连串丧心病狂、冷血无情、变态如斯的事情。当他看到第九个柜子里陈放着一个肢体扭曲，紫血淋漓的胎儿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那眼睛微张，注视着他的胎儿嘴角抽搐道：
“小朋友，您这是刚从煲仔饭里逃出来呢？”
那胎儿如同有人性一般发出了“哇”的哭声，但还没哇到一半，封艾就自顾自把柜子关上，拍了拍手，叹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也不来个人管管。”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觉到了什么，极迅捷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面前一寸处，一张长满霉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封艾抹了抹被喷了满脸的紫色液体，无奈地问道：“不是应该我先叫吗？你怎么还先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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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4
那张脸的主人倒吊在天花板上，与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后，猛然窜向角落对面的提灯将其打翻，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封艾的手移向了腰间的信息素，怪异地笑了笑：
“刚才的不是阿曼达小姐，是那位猛汉研究员啊……”
尽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封艾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看见那张反过来的脸显然是男性的轮廓。看来这位日记的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逃生，而是变成了某些奇怪的生物。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阿曼达”……
封艾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异变，就像是有某些滑腻的液体在不断渗出，空气里的味道也变得腥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后脑袭来，封艾的身体无端端剧烈颤抖起来，用一记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向他袭来的储物柜门板，封艾站起身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中那块嵌进了墙壁的门板竟被墙壁缓缓吸收了进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事物都好像活了过来。
封艾皱起眉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声，那张钢架床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朝他当头压下，封艾再次打了个滚堪堪避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望向了自己进来时的门口。
门口的门框正在一点点碎裂，以非常夸张的速度重新闭合。
“这样一来，根本就无从下手啊……”封艾呐呐着：“这个奇行种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呢？”
怪异的房间、婴儿、研究员、霉斑……
正沉思着，封艾忽然感觉到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奇特的触觉，他脚上的地面竟然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封艾倒也不慌，猛一个后仰避开了砸到他面门前的另一块门板以后，狠狠地用右脚在那只手掌上踹了几下，挣脱开来。径直窜到了墙壁边上，将手掌贴合墙壁，手中顿时蓝光大盛，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封艾眼底流露出惊诧的情绪，扭转过身体接住了一条朝他砸来的桌腿。
“嘶……力气还真大……”封艾感叹了句，旋即那根桌腿便在他的手上蓝光流转，很快便化作了一根尖锐的木刺，封艾瞄准了地上的那只仍未来得及缩回地面的手掌，发力一掷，将那只手掌直接穿透。
“是这样啊……”
封艾已经隐隐总结出了这个房间的真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边在这房间里灵活地辗转腾挪，躲避着从未知方向袭来的攻击，一边朝地上那只手掌跑去。
这房间早已成为了《死神来了》系列中那种险象环生的房间，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随时活过来对封艾发动袭击，然而这种程度的突袭对如今的封艾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常年在328的回收站拾荒，长期需要面对高空坠物的情况，对这种危机处理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封艾猛然攥住那只紫血爆绽的手掌，扎起一个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暴喝了一声：
“起！”
封艾将那只手用力地从地底拖拽了出来，赫然就是刚才那研究员化身的怪异生物，他浑身包裹着粘稠的浆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羊水里滑出来的婴儿，封艾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拾起地上的木刺，反手便朝着那怪物的眼窝子刺了进去。
那怪物顿时发出无比痛苦的啸叫，眼窝里爆绽出许多血浆，溅到封艾的脸上，令此刻的他看起来状若疯魔，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蓝光再闪，将那深深插入头颅中的木刺改变形态，在其颅内绽起一根根倒刺，把那怪物的脑袋直接串成了个刺猬头。
那怪物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但房间里的异变丝毫没有停止，恰恰相反，在那只怪物断气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用合金制造的房间，而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刚才尝试把墙壁改变分子排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封艾对房间里的异变并不感到吃惊，自顾自呐呐道：
“我不能感受到墙壁里面的分子排列，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艾眯缝起眼睛：
“界师的能力可以改变接触到的事物，除了‘生物’以外……”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就是说……”
“你就是这个‘房间’本身，对吗……‘阿曼达’小姐？”
房间里的异动骤然停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什么……”
“看来我没说错。”封艾笑了笑：“这周围的地形会像迷宫一样毫无规律、错综复杂，其实也是拜你所赐吧？”
研究员的日记中曾经提到，他为了加快阿曼达的进化速度，在最后一次实验中，使用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导致阿曼达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浑身长满了黑斑。
而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霉斑。
正常来说，以这片地下世界的通风系统和湿度，是不应该会有霉斑滋生的环境存在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条件，别的房间都安然无恙，只有这个房间长满霉斑，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正好可以和日记中阿曼达身上的黑斑关联起来。
因为据日记所述，阿曼达作为一个伶面人，其觉醒的异能是“同化”……
尽管日记中对阿曼达能力的具体描述非常模糊，没办法得到太多的资料，但光是顾名思义，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同化”应该就是和封艾改变物体性质类似的能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研究员最后的逃生以失败告终。
哪怕使用了抑制剂——也就是封艾腰间的那种信息素，将其关进了柜子中，也根本不可能长期限制其行动。
阿曼达为了离开柜子……已经渐渐和整个房间都完成了同化。
现在的它，就是这个房间本身。
“就算我详细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身高三围性取向，你就会考虑放我走了吗？”封艾对阿曼达的疑问作出了极其欠揍的回应。
只是具有初步智慧的阿曼达显然也无法处理这嘲讽意味极浓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复道：
“好饿……要……吃……”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封艾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变软，周围的一切事物：被揉成一团的双架床，书桌，储物柜，都被周围的、活过来般的墙壁渐渐吞噬，与此同时，墙壁里开始传出无数悲鸣声。
封艾脚下的那具怪物尸体一阵抽搐，顶着那颗刺猬头，像是牵线傀儡般僵硬地站起身来。
墙壁中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覆盖着羊水的手臂。
无数的伶面人正在从墙壁里分泌出来。他们的表皮大多数已经被胃液浸泡腐烂，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头晕的恶臭。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封艾已经被彻底包围。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咧了咧嘴角：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
36%
……
“突破口……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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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口一定是在衣柜方向！——跳转d.chapter.25
呃……我倒是觉得是在怪物那边？——跳转d.chapter.26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5
此时此刻，封艾房子已经如同一个行动敏捷的活物一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哪怕忽略墙壁上不断掉下的、体表还裹着粘液的伶面人，脚下如海啸时的波浪般急剧起落的地面也已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但封艾却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而是手脚并用、动作灵敏地向屋子的一角窜了过去。
把手搭到柜子门上时，封艾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柜子里的煲仔饭宝宝似乎对封艾的回访很有意见，挥舞着扭曲的四肢，向封艾张牙舞爪地爬了过来；紧接着，便扭动着腊肠似的前爪，对着门外的封艾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啸。
它的嘴巴如绽放的花瓣般分为了好几瓣，在封艾面前片片打开，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利牙齿。嘴的中间是一条舌头，上面也布满了锯齿状的细牙。
封艾一路上使用了太多创造异能，此时头脑早已到了极限，带在身上的武器也难以在狭小的柜子中施展开来。按道理讲，要对付这个一个顶正常婴儿两个大、鬼知道还有什么特殊攻击力的怪胎，实在有些办法不多。
但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他的应对——一个很“封艾”的应对。
几乎在那个怪胎长开大嘴的同时，一只拳头就以相当迅猛的速度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嘲讽——“找你妈喝奶呢？”
在地下孤身行进了这么久，封艾的情绪早已压抑到了极限；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濒临崩溃，瘫坐在原地等死了。
但封艾绝对不会这样。
他是328区孤儿洞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出品的每一个活体生物，都有着又臭又硬、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封艾想的也永远是该如何想办法活下去，并等待着报复的契机。
被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会促使封艾送给眼前的这个丑家伙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化为了房子本身的阿曼达显然洞悉了封艾的意图，房子四壁的抖动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如同一只从楼梯上滚下的盒子。封艾的脑袋狠狠地磕在柜门，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鲜血溅入眼睛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睫毛。
在拳头打在那个怪胎脸上的瞬间，整间活过来的房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从墙上掉下的伶面人似乎是受到了这间“房子”的驱使，开始逐渐地对封艾形成了包围。
紫红色的血液飞溅到了封艾清秀的脸上。这张脸上此刻全无表情，秀气的双眼如水一般淡漠而平静。不假思索地，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挥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
伶面人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艾的皮肤，但封艾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手里的这条人形腊肠上。下一秒，伶面人已经锁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远离柜门。
再下一秒，那只可怜的伶面人就看到了它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生化武器。
封艾咬了咬牙，使了回蛮力，竟用左手把柜子里的紫红怪胎整个扯了出来。很显然，封艾对拎着它甩来甩去的攻击力度很不满意，于是便把它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伶面人的脸上。
房间的四壁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四面的伶面人极大地加快了聚拢的速度。封艾似乎和这坨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杠上了，对周边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动作频率极快地寻找着一切能给怪胎造成损伤的撞击对象，并用拍击的方式又给两只伶面人做了瞬成整容手术。而在他的身后，一只伶面人似乎不打算失去自己英俊的容颜，怒吼着冲了上来，用爪子刺穿了封艾的小腹。
——如果这只伶面人有眼睛，它在下一刻看见的景象大概会让它永生难忘。
被从后扎成了串串香的封艾一声闷哼，脸上一阵抽搐，居然往后又退了半步，伶面人锋利的前爪在他的腹部露出了颇长的一截。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拎起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把它的脑袋狠狠地扎在了自己腹部冒出来的爪尖上。
也许是被这串造型别致的人体串串香恶心到了，房间一阵极其剧烈的抽搐，终于完全停止了震荡。而伶面人则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封艾的脸上满是紫红色的浆液，腹部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涌入了不少怪胎头上流出的灰色脑浆。但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么淡漠，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他脸上的不是一只地底怪物流下的腥臭血液，而是他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时沾上的、最普通不过的污泥。他刚刚经历的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过家家。
他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拔出了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爪子。接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那个四肢仍在微微抽动的怪胎。
他颤颤巍巍地保持着站立，突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清澈笑容。
“阿曼达小姐，感觉好玩吗？”
封艾虽然被激得孤注一掷，但绝没有被气成傻子。他自然明白，屋子墙壁里掉出的伶面人和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都只是阿曼达同化这片建筑时吞噬、变为傀儡的对象，而不是毁掉阿曼达的关键。
而柜子里这个奇怪的胎儿，则很可能是阿曼达和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怪胎一直保持着未成形胎儿的形状，也从未离开过那个一开始被发现的储物柜。因此，封艾很自然地想到，这条人形腊肠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仍然处在孕育的过程当中，而那个储物柜便起着类似子宫的作用。
在子体离开母体后杀死子体，对母体而言自然没什么损伤。但这颗腊肠既然还没有被正式生出来，就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它老妈的一部分。
所以封艾十分不讲道理地做了一回尊老爱幼反面教材，把这条人形腊肠直接打成了腊肠饼。而这间屋子——或者说阿曼达小姐——已经奄奄一息的活动趋势，也说明他已经赌赢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阿曼达小姐的声音——“不……不要……”
尽管只有两个字，却比以前更为狰狞，更为嘶哑，似乎带着几丝绝望的挣扎。但封艾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如果阿曼达还有眼睛，她一定会惊异于眼前看见的这幕景象：这个一直惶恐不安、在黑暗中逃窜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抛开了某种负担，成为了一块在钢铁废墟中一言不发、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石头。
当然，这个年轻人与石头终究还有一点不同——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但他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用他仍然淌着血的手重重地扭断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淡漠地任凭眼前的房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悲不喜。
“我要把你儿子做成腊肠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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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6
封艾面无表情地跑向了研究员变成的怪物，毫无半点犹豫地捏住了它的领子。可几乎与此同时，他便发现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那个怪物早已成了尸体，死得不能再死。与之相反的是，这间屋子仍然活蹦乱跳，四面八方的伶面人也相当生猛地围了过来。
这些生命体根本不是阿曼达维系生命的关键所在，而是阿曼达吞噬四周的建筑时所吸收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显然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至少此时此刻，封艾已经极其迅速地陷入了伶面人的包围之中——对于头脑已经到了极限、在房间里又无法施展异能的他来说，面对伶面人的重重包围，要冲出去的希望只怕是微乎其微。
伶面人很快就将封艾密不透风地封锁了起来，打头的两只更是已经锁住了他的胳膊、用前爪插进了他的腰部。但它们的动作却就此停住了。
封艾的裤兜里发出着滋滋的声响，正在缓缓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伶面人不知所措，阿曼达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足足过了两秒，房间里才响起阿曼达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你……你疯了……”
封艾居然掣动嘴角、微微笑了笑，笑容淡漠而清澈。
封艾当然没有疯，在被伶面人团团围住、双手被锁在背后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用指尖挑开信息素小瓶的瓶盖，而绝无时间把瓶子丢远——但很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实。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他不知道修炼到往生境的七重楼能否让自己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恢复过来，不知道这瓶信息素对已经变异到如此地步的阿曼达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该死的房间。
他只知道，伊斯特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失去了伊斯特的他，是一个全无顾忌、睚眦必报的人。即便是被阎王爷亲手绑进了地府，他都敢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布满霉菌的房间在瞬间被淹没在滚滚的白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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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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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7
封艾从那间彻底崩坏的房间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上下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倒是比先前所见的伶面人更吓人几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到了许多重创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却像是鱼鳃般微微翕动，自然止住了血、缓缓愈合起来。
封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至今遭遇过的离奇事件不算多，但每件都犹算深刻：自打被328区那小山般的挖掘机抡了一锤后，他的身体便成了那打不死的小强，往后又遭遇了克莱希的飞车扑脸，被怨憎会一爪子撞飞了两公里地。可他依旧活着。这生命力的强悍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异人觉醒的其实是蟑螂体质，至于那创造的异能充其量只是个副作用。
具现化的能力已经不能使用了。提灯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摧毁，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做一个。
此时的他，哪怕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构筑一下提灯的模型，大脑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两边太阳穴钻来钻去。
好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光源。离开了阿曼达的房间以后，基地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备用的光源已经开启。
顺着房间牌号的指引，很容易地便能够从这个科研基地的z区走出。
一路上封艾都没有再遇见其他诡异的事情，一切都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当他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就连一只游荡的伶面人也见不到。
“想来应该是因为阿曼达进化以后，出现了日志里提到的生理反应，出现了对食物的需求，这才改变了基地的格局，诱导周围的伶面人进来成为了她的猎物……”
封艾喃喃自语着，苦笑叹道：“在这种鬼地方，无论怎么走都不会安全的了。”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封艾穿过通道的出口，来到一条巨大的回廊之上，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桶，周围镶嵌着许多类似栈道的步行梯，看起来倒是和328区的滴答钟楼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从底部一路绕行而上，每隔几米便能够看到一个出口，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座立体迷宫的中心部分，全然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封艾皱起眉头，走到栏杆前，眯缝起眼睛仔细眺望对面的光景，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地形如此错综复杂，手中没有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靠着误打误撞回到先前那个水溶洞的出口的。
正犹豫间，封艾却愣了愣——此刻他正位于这回廊的中段，在他正对面的洞口里，恍惚间竟有一道黑影窸窣行来。
封艾顿时提高了警觉，认真注视着那道黑影的一举一动，再下一刻，他的心脏整个都漏跳了半拍。
从洞口里走出的身影赫然正是伊斯特。
封艾欣喜若狂，猛地趴在栏杆上，用力大喊：
“伊斯特！”
封艾的声音在巨大的回廊中久久回荡，对面的伊斯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迷茫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转头看向了封艾。
“封艾……”
“伊斯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等我过来！”柳暗花明的狂喜让封艾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路地在回廊里来回走了一阵，迫切地想要找到去伊斯特那边的方向，也正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另一道人影，顿时怔在了原地，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大脑。
在伊斯特楼下的那段回廊上，竟然站着另一个伊斯特。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两个伊斯特的神态、形象都与封艾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就在封艾彻底僵住的当口，楼下的伊斯特忽然竖起了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是在示意封艾不要暴露她的存在。
“在你进去洞口的时候，我被奇行种袭击了……”这时，楼上的伊斯特却开始对封艾说话了，“……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那只伶面人好像很害怕我手里的小黑，等到把它吓退，再回到你那边时，就找不到你了……”
封艾的心跳一瞬间提到了峰值，楼上的伊斯特描述的一切都恰好与封艾的经历完全吻合，自打在溶洞里见着那模仿着伊斯特的声音、将手搭上自己肩膀的身影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伊斯特怕是早在进溶洞前便与他失散了。若说她是别人假扮的伊斯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小黑的存在？封艾的思维有些凝滞，此时却是发着愣，想到了别处去。
此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曾扮作伊斯特，随他一起在船上漂流许久。无论神态、动作俱是天衣无缝，以至于封艾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只是他问及伊斯特往事的时候，那人只是嗫嚅，含糊带过。
想来也是当然，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再怎么精妙的模仿，想来也不能完全像本人一样承载相同的记忆。只是封艾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与伊斯特朝夕相处，不仅没能看护好她的周全，就连她出了意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心的愧疚便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方才的经历也不能说不危险，伊斯特从洞口那边一路赶过来，怕是也不太好受……
正想着，楼上的伊斯特又蹙了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口：
“封艾……你受伤了吗？”
此时封艾看见楼下的伊斯特远远对他做了个口型，看起来像是“不要动”，而后，那个伊斯特便静悄悄地爬上了栏杆，竟是想要偷偷爬到楼上去，显然是对楼上的伊斯特有什么意图。
按照正常的思路，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伊斯特就此见面，无论楼上楼下哪个才是真身，如果冲突爆发，对真正的伊斯特来说都会有潜在的危险。眼下却也没什么比较巧妙的方法能够区分出谁才是真正的伊斯特，就在这时，封艾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伊斯特……你……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
话问出口，对面楼上的伊斯特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神中又似是带着黯然，抿了抿嘴唇，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那伊斯特又愣了愣，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惊讶道：“……你在这里看见玛丽……求不得了吗？”
封艾又愣住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他特意问了和伊斯特进入这地下世界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照理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楼上的伊斯特必然是真身无疑了，如果这样的话，楼下的“伊斯特”为什么却……
这时候，那楼下的伊斯特已经无声无息地攀到了楼上伊斯特的下面，看起来已经随时准备要对她出手了。
封艾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楼上的才是伊斯特，他再不出声喝止的话，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如果楼下的才是伊斯特的话……
该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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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信自己的直觉，先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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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先掌控住眼下局面，出手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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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8
“封艾……我现在就过来……”楼上的伊斯特似是意识到了封艾身上的伤势，便不再打算在那边站着干等，决定要想办法绕过去和他汇合，却是对楼梯下面一触即发的危机全无预警，封艾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死死地捏住栏杆，却也不说话。这场赌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刺激，假设楼上的伊斯特才是真身的话，这般坐视不管，只会让伊斯特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楼下的伊斯特身手十分敏捷，几个翻腾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攀上了楼上的栏杆，不知是不是错觉，封艾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动作虽一气呵成，却也有些吃力。楼下的伊斯特此时正单手抓吊在栏杆之下，另一只手移向了腰间的荧光物什，将那一下子看不清是什么的棒子取了下来，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楼上伊斯特的面前。那根荧光棒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绿色的光圈，甩向了正打算寻路汇合封艾的伊斯特。
那原先在楼上的伊斯特仓促地转过头，看见那道光圈时，眼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了一声：“伊斯特！”便匆匆寻了个方向便朝对面跑去。
荧光棒差之毫厘地从伊斯特颈间擦过，砸在了墙壁上，随着爆裂的响声，陡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白烟，封艾眼皮子跳了跳，终于意识到那荧光棒原来就是挂在他腰间的那些信息素。白烟里传出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惨啸，丢出了信息素的伊斯特和封艾都看不清楚烟雾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烟雾中一闪而逝。
堪堪赶到的封艾一股子钻进了白烟中，气喘吁吁地咳嗽着穿过了烟雾，于是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神情憔悴的伊斯特。
离得近了方才看到这伊斯特身上裸露的皮肤各处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是一路上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斗方才来到封艾面前的。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方才看见伊斯特在楼下翻转腾挪时那隐约的不对劲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她已受了伤，此时再做出那么多高强度的动作，自然是极吃力的。
伊斯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封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安慰，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软软地蹲了下来。
封艾匆忙地上前去要将她拢进怀里，这时，伊斯特的领子里便闪出一道极为敏捷的白色残影，扑到了封艾面门上。封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仰倒在地上，伊斯特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又抿紧了嘴巴，只是眼底的笑意依旧莹然，虚弱的脸上也漫起一丝红潮，显得精神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阿尔萨斯，你轻点，他受伤了。”
阿尔萨斯非常不满地从封艾脸上跳下来，还不忘用那条长长的尾巴在他脸上甩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轻巧地蹦到了伊斯特肩上。封艾从地上坐起来，和伊斯特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分别又重逢，相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想来这段时间里彼此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封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但直到看见伊斯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又都无从开口了。
沉默了半晌，却是伊斯特先勉力站起身来。封艾想要上前去扶她，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封艾满身的伤，小声道：
“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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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9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栈道对面响起了一声非常惨烈的：
“等一下！！！！！”
无论是楼上把着栏杆的伊斯特，还是楼下正准备一个翻身，将腰间的荧光棒掷出的伊斯特，皆是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封艾正坐在一条蓝光流转的楼梯上惨叫着滑行而下，那条原本是封艾脚下的楼梯被他强行改变了分子排序，与墙壁相连的钢钉接连脱落，整条楼梯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笨拙地拧转过去，甩向了这边的栈道。此刻情况实在容不得封艾一路跑来，于是他便用了这无比鲁莽的法子，直接跨到了对面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楼梯狠狠地撞在了两个伊斯特所处的栈道上，封艾哎呀一声从楼梯上飞了起来，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尴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伊斯特都被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的伊斯特险些被这剧烈的震荡甩下楼去，仓促间翻身上了楼梯，这才免于危难。
眼下的状况极为诡异：封艾嘟哝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自己左方站着方才在楼上和他对话的伊斯特，右边则是轻轻喘着气，刚从楼下爬上来的伊斯特。三人所处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个三角，面面相觑，对视无声。
方才楼上的伊斯特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楼下翻身上来时，好看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极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两个伊斯特此刻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却又听见旁边封艾的干咳声。
“咳……那什么……”
封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撞得生疼的屁股，尴尬地笑了笑：
“两位同学，有什么事情要解决的话，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伤到人多不好啊。”
这时，他右边的伊斯特忽然抿起了嘴唇，带着些许气恼，轻轻骂了一句：
“笨蛋。”
封艾愣了愣，便看见那伊斯特从腰间取出了那枚泛着绿光的荧光物什——直到现在，封艾才意识到那是一管信息素。看见那信息素，封艾心底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猛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对面的伊斯特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信息素已经掷出，飞旋着砸向先前楼上的“伊斯特”，那“伊斯特”再也顾不得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啸，径直朝封艾这边冲了过来。
到了这时，哪怕再如何迟钝，也总该知道哪个才是伊斯特的真身了。他仓促间伸出手来想要把那假扮伊斯特的生物留下，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封艾直接抓了个空。
他的反应倒也算快，二话不说地同样取出了腰间的信息素，冲着那惨白色生物逃逸的方向猛然砸了过去，瓶身砸在墙壁上，爆绽出浓烈的白烟，但那生物只是在白烟中一闪而逝，始终没能将其留下。
封艾傻傻坐在地上，扭过头来，看着轻轻喘着气的伊斯特，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显然流露出不太开心的神情，看见封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里的不悦又悄然消散了，只是半阖着眼睑，闷闷地靠在了栏杆上。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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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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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0
两人走在过道里，伊斯特的步伐要稍快些，走到了封艾的前面。腰间的信息素随着身体的摆动晃荡着，泛出莹莹绿光，虽然光线不是很亮，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用作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先前在那片栈道里，她已经用去了一瓶信息素，此刻腰间挂着的是最后一瓶。方才封艾看见伊斯特从腰间抽出另一支信息素，随意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时，把封艾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信息素经过敲打之后，竟是缓缓冒起绿光来。看来伊斯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封艾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同归于尽，只是单纯想找个光源而已。
封艾苦笑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这妮子从哪里弄来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信息素还有用来当做照明的效果的。事实上，从十五分钟前开始，两人离开了那片回廊，沿着这通道一路走来，伊斯特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对他说的话也当做听不见，完全不作搭理。只有趴在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懒懒散散地摇晃着尾巴，不时扭过脑袋对封艾投来一缕鄙夷的神色。
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分辨不出两个伊斯特谁真谁假而生着闷气呢。封艾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十分无奈，只得一路上跟在伊斯特后面，郁闷地挠着脑袋。
“伊斯特，那时候情况这么紧急，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解释终归是要解释的，封艾在心里打了番腹稿，也不管前面的伊斯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确定哪个才是真的你，只觉得万一受伤的是你，那就很不妥了，这才不得不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子不好，害你白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来说，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嘛……”
前面的伊斯特悄悄抿了抿嘴唇，只在心里面对这白痴轻轻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真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只是以她一贯的性子，这些话她是不会明说的，便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着身后那家伙有一茬没一茬的解释。
“说到底，那时候就算真的判断出哪个是真的你，也还是会忍不住犹豫一下的……毕竟那东西伪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它竟然连玛丽……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都知道……我也是脑子犯浑，一下子没抓住关键，早知道，那时候问她阿尔萨斯的事情，没准就能直接确认下来了。只是，她说的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跟我心里面潜意识觉得你会作出的回应是完全一样的……”
封艾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忽然顿住了脚步，猛一拍自己额头：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溶洞里和你分散以后，那个妖怪就假装成你的模样和我坐了好半天的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刚才在栈道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违和感……这说起来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形伪装，总不能连一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也跟着模仿，这样太不合常理了。我到现在才稍微想明白一点，那个怪物的能力恐怕不仅仅是能够模仿一个人的外形，它还能够一定程度地判读我的思想，实际上，它假扮成你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作出的每一个回应，都和我心里面想的，你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完全一样。包括说到玛丽……玛丽安娜的时候，我一开始在心里面想的是，你和我一起经历过玛丽安娜的事情，一定会记忆很是深刻，我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这里偶遇了玛丽安娜，后面又忽然意识到，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也不该叫玛丽安娜，而是求不得，然后它就完全契合我的想法，改了口……”
封艾说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整理过便脱口而出，听起来有些混乱。但伊斯特是听明白了的。总的来说，就是封艾觉得“伊斯特会是什么样”，那只仍然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样。伊斯特悄悄眨了眨眼睛，也不作回应，却是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他一起在大学城区里度过的时日，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算不上是太长的时间。只是因为后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方才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这个脸上整天笑嘻嘻的家伙为了她奔波了许久调查玛丽安娜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出去，他也曾经帮自己洗过头……现在想来，两人也算是直到现在都仍共患难的关系。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日常的对话和共同度过的经历，自己其实对他以前经历过的人生一无所知，只是大抵知道他是个外民，在老家有个可爱又冷淡的妹妹，还有个混吃等死的老板。而她自己平时表现得有点木讷，也是性子里极易害羞的缘故，直到现在也不曾对他交代过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
所以说，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实际上对彼此都处于一种不算特别熟悉，却又隐隐有默契的状态。封艾对她的感情是心照不宣的，可这反而会让伊斯特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说伊斯特一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只是她性子生来如此，实在是不懂得该如何作出回应。
她又想到封艾方才说的话，想到栈道里那个伪装成自己的生物对封艾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怪物远远看见封艾身上伤痕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伊斯特的脸颊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走在前面没让他看见异样。她继续想着，才明白封艾潜意识中，原来是希望伊斯特能够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说出要去主动找封艾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换做她自己在楼上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封艾这个呆子，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当然也得归咎于她自己不善于表达，但是想归想，心里面也对封艾的苦衷清楚的很，看到封艾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那么着急地冲上来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太解释得明了的难过。伊斯特又抿了抿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涨得越来越红，却又轻轻放缓了脚步，任封艾走到她的身旁，这才鼓起勇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一句：
“封艾是笨蛋。”
一时间，封艾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看起来像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榴莲，又用胶带封上了嘴巴。伊斯特似是为了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又小声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封艾木然挠了挠头发，笑道：
“好了、好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又是些和莫名奇怪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没什么新奇的。”他又转过头来问道：
“伊斯特，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伊斯特轻轻摸了摸肩头上阿尔萨斯的脑袋，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封艾，眼底无端流转起俏皮的笑意：
“也是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
重逢后的伊斯特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伊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又像是花在开。但伊斯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就是之前那只半边身子的伶面人，它把我带到了屠夫的房间，才发现那只屠夫伶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它大概是想把我当作储备粮，但是它不知道我身上有小黑在，也算是很侥幸地才出来。那个房间已经被小黑湮灭了大半，我在墙壁里看见了几只放信息素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小黑炸坏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两瓶。”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想也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伊斯特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境况应该要远比她描述地艰险得多。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让封艾徒劳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晃了晃手里发着绿光的信息素：
“受到冲击以后的信息素瓶子会发出绿光，原理可能和荧光棒差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算是意外的发现呢。”
说着，伊斯特把手里的信息素递到了封艾面前，眼神温柔道：
“你拿着好不好？”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道：
“为什么？你自己也拿一瓶傍身不好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又分开了的话……”
伊斯特摇了摇头，却已经将信息素塞到了封艾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一红，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小声道：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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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1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
“这里竟然还有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伊斯特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
封艾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封艾不觉间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这种机器人大约是在元12年盛行的产物，主要作用就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工厂进行清洁工作，它的履带采用了特殊的独立设计，可以在各种地形上平稳的行驶。你看见那两条吸尘器管子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就是吸尘器，不过用的材料是复合软塑，这种材料让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吸走灰尘，也可以吸走一些小型的垃圾，一般都是些易拉罐什么的，足球也能吸得进去——然后它的肚子里面是压缩装置，可以把吸进去的垃圾压缩成立体方块，再堆放在一起集中销毁……不过因为体积太大而且过于笨重，耗能高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就被淘汰了……”
封艾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部机器人，给伊斯特展示着各个部件，伊斯特虽然仍是一脸的迷茫，不过也没有打断封艾的意思。
封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这台家伙，好像坏得还不算太厉害啊……”
这句话伊斯特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修得好吗？”
封艾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目前为止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不能摸出一点眉头的话，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如果能修好这个机器人，或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忙也说不定。”
封艾手头上没有可以用作修理的工具，具现化的能力也无法使用。这倒也难不倒他，只见封艾把住那机器人的一截机械手臂，呼哧一声将其硬生生拔了出来，右手在上面一抚而过，随着一阵蓝光流转，直接将那金属制成的手臂分解成了许多一截一截的铁疙瘩，又分别将那些铁疙瘩改变了形状，做成了一个个琳琅满目的修理工具。这可是封艾的看家手段，做起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借着封艾着手修理那台机器人的时间，两人也得以稍事修整，伊斯特安静地坐在封艾地旁边，从封艾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碎撒在地上喂给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一会儿跳到封艾的头发上，一会儿又绕着那部笨拙的圆筒机器打着转，样子很是欢脱。两人一鼠就这样在惊险起伏的地下世界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封艾在认真干活的时候，总有着碎碎念的毛病。
“c模组的电路板彻底损坏了，不过重新焊接一遍应该还能用，伊斯特，头转过去，会很闪……”
“啊……这个关节的完整性真高啊，应该是换了没多久机器就坏掉了……”
“我现在得把内挡板拆出来，检查一下里面的液压系统……”
“履带的螺丝锈死了，还真是头疼啊……这样的话就不能那么灵活了，算了，用这个也勉强可以代替……”
“哇，凯撒企业真不愧是卖蓝符电池出身的，机器人的设计不怎么样，电池的容量是真的厉害，到现在竟然还有残余的电量……”
“疼……疼疼疼！阿尔萨斯！不要揪耳朵！”
“伊斯特，帮我拿一下镊子……不是，那个是老虎钳，不不不，那个是电笔，不……那个是平衡夹……算了，我自己来吧……”
过了好一阵，封艾终于丢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功告成！”
伊斯特把阿尔萨斯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封艾，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遵从血之盟约，吾在此召唤汝……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说着，手指扣动了那圆筒机器人后背的一个按钮。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倏地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还有电流噼啪声响起，伊斯特被吓得缩了缩身子，才又好奇地继续看去。
脑袋上的眼睛似的两颗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果然亮了起来，冒着淡淡的黄光。那机器人醒转过来以后，圆形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转，似是有些好奇地转向了身前的伊斯特和封艾，身下的履带发出沙哑的磨合声，笨拙地，慢悠悠地来回挪了一圈。
阿尔萨斯又从封艾头上跳下来，绕着那部机器人打转，机器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身旁的小老鼠，两颗黄澄澄的“眼睛”随着脑袋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笨拙地捕捉着那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整个滚筒般的身躯都跟着傻里傻气地自转起来。
封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说是‘智能系列’的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的机器人还是非常蠢的……”
伊斯特跪坐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部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羞涩道：
“很可爱……”
封艾虚着眼道：
“……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啊……”
他忽然拍了拍手，站起来道：
“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咳咳，这名字太长了，不能这么叫……”
封艾沉思了一阵，又饶有趣味地转过去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傻里傻气的机器人的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伊斯特惊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道：
“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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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2
被取名为脏兮兮的圆筒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滚向了墙壁旁，一举一动都会发出奇怪的齿轮转动声。它身前的封闭仓忽然打开，探出了一样三角柱似的物什，吸附在了土质的墙面上，那个三角柱开始向上龟速转动，同时也借助强大的吸力带着脏兮兮往上爬。
两人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爬了一段，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脏兮兮爬的实在是太慢了，速度简直堪比蜗牛。它吃力地往上蹭了将近一分钟，才上升了不到两米。
封艾嘴角抽搐了数下，忽然若有所思道：
“我怀疑这个机器人是‘温柔乡’企图困死我们的阴谋的一部分。”
伊斯特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封艾答道：
“我们会在等它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思衬道：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楼底下看见它，理论上脏兮兮这种型号的机器人确实是可以在这种高低落差比较大的地方自由穿行的。”
伊斯特闻言，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一台？”
封艾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型工厂至少都要配备好几十台这种机器人，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智能系统特别蠢，跑错了地方吧……”
脏兮兮一头钻进了头顶黑黝黝的坑洞中，伊斯特又问道：
“它要去哪里？”
封艾拿起了地上的背包，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脏兮兮都是在这里工作过的机器，没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跟上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脏兮兮在电梯通道里慢悠悠地向上爬去，脏兮兮的三角支架运行速度十分缓慢，爬上一层几乎要花上两分钟的时间，好在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看着脏兮兮那圆筒形的屁股一点一点上升，跟着它回到了那伶面人来来往往的甬道里。
脏兮兮来回转了两圈，认定了某个方向，领着两人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
甬道并不止一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街道，好在脏兮兮看上去确实认得该怎么走，带着他俩七折八拐在迷宫般的甬道里穿行着。
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平整的凹陷，封艾不时探头进去查看，发现那些凹陷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之前进过的那种颠倒房间，封艾若有所思地跟在脏兮兮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脏兮兮会忽然钻进某个凹陷里，从房间的另一个门口出去，像是要抄近路。
幽深的地下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脏兮兮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脚步。封艾认真地观察了很长的时间以后，两人一鼠外加一个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甬道还是那些宽敞平坦的甬道，路上见到的伶面人却越来越少。封艾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忽然道：
“我算是认出来了……脏兮兮要带咱们去的，是皇星广场的方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皇星广场……有什么特别的吗？”
皇星广场位于艾斯兰大都会大学城区东南部，算是大学城区里相当有人气的地方。以往乘坐电车去黄道大厦上班的时候，常常会从那边经过。空旷的地面上整齐地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树上挂满全息彩灯，映出五彩斑斓的广告画面，与周围那一圈非常发达的商业大楼交辉相应。由于毗邻大学城区最大的步行街南星路，广场里总是热闹非常。白天可以见到在广场上散步休息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的时候，便会成为三三两两情侣观赏烟花的极佳去处。要是赶上了春季，广场上更会铺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毯，一家子人带着简单的食物在此地踏青赏花。逢节假日时，艾斯兰官方便会组织一些大型商会在此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像是花灯会、展览、慈善义卖、演唱会，不一而足。
封艾在这片光陆怪离的城市住了两个月，实际上还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土鳖。有关皇星广场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当初伊斯特在电车里给他解释的。在他没认识玛丽安娜之前，她会在下班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伊斯特回家，也曾经很小孩子气地拉着劳碌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伊斯特在那边放过风筝、吃冰淇淋。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地面上的皇星广场没什么特别的。”封艾笑了笑：“只是这地下的……可能会不一样。”
他继续说：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了这里的研究基地，发现了一本研究人员的日记……内容中隐约有提到，现在的皇星广场那边，似乎盘踞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按照日记里的描述，恐怕是一些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怕的奇行种……”
伊斯特轻轻蹙起眉头，两人遇见过的奇行种不算多，初入下水道时看见的大嘴怪算一个，半边身子的算一个，居酒屋里的屠夫也算一个。伊斯特不知道封艾后来还经历了和阿曼达搏斗的故事，但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是奇行种，就没有一个是能够轻松对付的。那屠夫甩刀时极其凶猛，以两人的速度完全无从闪避，真要打起来，也算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结果伊斯特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为什么暴死在了居酒屋里。就连从那半身伶面人手下逃脱，伊斯特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甚至摧毁了整个房间。直到此刻她都仍然不能顺利地召唤出那把黑色手枪来，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回廊里遇到假扮自己的那只小伶面人，直接一枪轰过去就万事皆休了，何必冒险翻上楼投掷信息素。
奇行种绝对不好对付，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伊斯特抬头看向封艾，眼睛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脏兮兮真的是要将他们带去皇星广场，且封艾已经确认了那里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必要走下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出声道：
“我们得去。”
“我们已经在这片鬼地方消耗了太久的时间，食物和水的补给虽然不是问题，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这片地方本身潜在的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已经遇见了好几只奇行种，再往后也保不准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精神都会被彻底消磨干净。实际上，就算不去皇星广场，我们的处境也未必比现在会好，这地方暗流汹涌，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一鼓作气，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伊斯特眨了眨眼，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拧转过头去，荧光棒的绿光扫过一丝黑影。
“竟然又跟过来了……”
那只极为瘦小的伶面人，身形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孩子大小，还有黑色的长发，其余的细节却看不太清。
是当初在回廊里假扮伊斯特的伶面人。
自打在回廊里用了信息素将其驱逐以后，这东西便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封艾和伊斯特失足掉进了坑洞里，遇上了脏兮兮，又从另外的出口爬出，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它依旧冤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封艾忿忿道：
“烦死了……这家伙是上门推销的还是怎么地？”
伊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脑海里隐约划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漆黑的路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封艾，暗暗抿着嘴唇。
就这样，他们随着脏兮兮慢吞吞地前进着，身后还远远地吊着个意图不明的伶面人，怀抱着忐忑的心思，慢慢接近了皇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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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3
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那只伶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了踪影。两人一鼠，再加上脏兮兮机器人，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甬道，正当脏兮兮想要转进右边的路口时，封艾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它后背的突起。
履带在土地上空转了一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橙黄色的信号灯看向封艾，像是透露着疑惑的神情。
封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们到了。”
再向右走，便是皇星广场附近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身上隐隐有黑色气息逸散而出。封艾将左手背回身后，准备随时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右手则虚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探出了半边脑袋。
面前是一段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开阔的出口，出口处隐约可以望见红色的光芒。
奇异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入耳畔，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好像那边并不是某些巨大生物的盘踞地带，只不过是个大型的流水线工厂。
封艾皱紧了眉头。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伊斯特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从转角处走出，缓缓地走向了甬道尽头。
“这是……”
封艾来到了一处无比开阔的陷坑前。
这一处的格局与先前去过的所有房间都完全不同，俨然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废料回收工厂。
耳畔不断传来各种巨大的机器运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传输带上，大量细碎的金属废品被堆放到一起，缓慢地向前移动，足有卡车大小的液压压缩机极有规律地上下挤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一堆又一堆的废品压成不占用空间的巨型铁块，又丢进了熔浆状的铁水处理池中，在橙红色的沸腾熔浆里翻了个头，沉进了底部，冒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解释了封艾心头的些许疑惑，却让他更加迷茫起来。
“见鬼了……”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觉到不自在。就像是捏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最终却一拳挥到了空处。他早已做好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的准备，但当他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皇星广场时，看见的却不是什么铺天盖地的巨大奇行种，也不是什么超出常人预料的、恐怖片里才会见到的怪物巢穴，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工厂。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星广场的倒置房间会是这种东西？
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奇行种呢？那个所谓的“4号”呢？
那些……研究人员的尸体骸骨呢？
这种预料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封艾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伊斯特见封艾久久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走到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站到甬道边缘，这空间里没有风，但披散在她肩头的金色发丝竟无端飞扬起来，恍然间宛若霞光下的金色柳枝。封艾略略愣了半晌，看见伊斯特眼底里流转起深深的惊诧来。
一片通红的世界。
红的不是灯光，是熔浆。
两人站在洞口前，画面逐渐拉远，看见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山洞，周围嵌满了供人类行走的楼梯，空气里传来炙热的气息，各种工业化的设施铺陈在坑洞底部，在幽深地底徘徊许久的二人俨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令人意外的是……在传输带之下，陷坑的最底部，躺满了无数的金属垃圾……
以及与脏兮兮型号相通的圆筒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无一例外都死寂沉沉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零件碎得七零八落，满是锈迹与灰尘，它们与地上的其他金属废品没什么不同，终究都会被地上的螺旋垫板旋转着推上传输带，最终面临被压成方块，融成铁水的命运。
封艾一行人所站的门口位于传输带之上，这里有一个极长的通道，用铁板焊接起来的平台，看起来是工作人员进行维修和检查的工作时用的。
在通道靠墙的地方有向下的楼梯，楼梯被铁门虚掩着，画着禁止入内的标识。
脏兮兮穿过了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废料回收厂的正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两颗眼珠子闪着难以理解的光芒。
封艾沉默地看了一眼脏兮兮，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圆脑壳，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你是最后一个了。”
脏兮兮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残骸。转动的关节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伊斯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封艾沉声道：
“废料回收厂。把废弃的金属重新压缩融解再提炼，另作他用。”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沉思道：
“可是……在这地底深处有这样规模的回收厂，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封艾仔细地观察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一惊，咬牙道：
“又是那个伶面人……”
传输带周围的墙壁上，延伸出许多钢铁平台，其中的一个平台上，赫然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伶面人在警惕地东张西望。
封艾眉头紧蹙，握紧了手里的信息素，死死地盯着那个伶面人：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伶面人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正位于他们下方较远的位置，不过这次，它显然没有再藏匿身形的意思，封艾得以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俨然一副小女孩的身形。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裙，正匍匐在地上，时而谨慎地看着通道上的封艾，时而转过头去盯着那巨大的传输带。
它的肩头上有一处焦黑的伤痕，正是先前被爆炸的信息素所波及，留下的伤痕，正在往外淌着紫色的血迹。它的皮肤不似其他伶面人那般呈死一样的苍白，隐约可见些淡淡肉色，女伶面具缝死在了脸上，原先以为与别的女伶面具无甚不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面具是完全封闭的，甚至连眼睛的地方都没有孔洞，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也不知道它的视力是从何而来。
封艾环顾四周，从脚下拾起一块零件废料，手中蓝光流转，将其化作一枚圆融的铁弹子，猛然发力，投掷到它身前的栏杆上，溅起火花，那伶面人被吓得退了退身子，又抬起头来朝着封艾愤怒地啸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退缩的意思，犹豫着又四肢并用向前爬了一点。
封艾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找些可用的投掷物，伊斯特却拉住了封艾的手。
封艾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伊斯特慌乱的眼神，伊斯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犹豫了一阵，怯怯道：
“它……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封艾惊异道：
“那它是来干嘛的？”
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传输带，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边……”
封艾顺着伊斯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阵，才发现传输带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布娃娃，正堆在金属废料之间，被缓缓地推向那巨大的液压压缩机。
封艾这才意识到，那只小伶面人的心思并不在于他们，它爬上了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布娃娃，猛然纵身一跃，划过四五米的距离，两只青白的手掌险之又险地在传输带上扒拉了几下，抓住了边缘，才没有掉进地下深不见底的废弃金属堆。
伊斯特见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封艾显得有些迷茫，难以置信道：
“它这是……要去拿那个布娃娃？”
小伶面人艰难地爬上传输带，在松散的废品堆间腾挪，挤下去很多细碎的金属，落在底下的深坑发出空荡的回音。它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金属的边缘划得血迹斑斑，又是骤然往前一跃，勉强地跳到了另一堆金属垃圾上，发出痛楚的悲鸣，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只布娃娃爬去。
伊斯特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轻轻地咬着下唇，挣扎了很久，忽然小跑着朝墙壁旁边向下的通道跑去，封艾显得很是意外，转头问道：
“伊斯特，你去哪？”
伊斯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很是着急：
“我要去帮她……”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伊斯特的身后，跑到了虚掩着的铁门前，封艾急促道：
“伊斯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只怪物，不是人类！”
伊斯特使劲地转动着门把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铁门打开，转过头来，怯懦地看着封艾：
“不是的……她不是的……”
跟随了他们一路，却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
站在岔路口，不让封艾和伊斯特走那条路……
被封艾恫吓时，那畏缩的神情……
布娃娃……
伶面人……
似乎是觉得没有时间再解释，伊斯特轻咬贝齿，扭头朝着传输带跑去。
封艾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跑到了伊斯特身旁，拉住了伊斯特的手。
“你伤势没好，我来。”
伊斯特惊异地看着封艾，封艾却没再多说，灵活地在废品堆里连踏了几步，双手猛地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直接将零散的废品聚合成了架空的平台，就像是在传输带上凌空架起的桥梁，一路朝着那个伶面人急奔过去。
传输带上的布娃娃距离那部恐怖的压缩机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几秒后就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化为一堆无用的棉絮，伶面人使劲地扭了扭头，扯断了被废品堆卡住的几缕黑色头发，带着一身的伤痕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只布娃娃，眼看这速度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这时，伶面人的身后忽然被阴影笼罩，伶面人惊惧地抬起头，才发现它的头上有蓝光流动，废品堆被凝聚成了横在头上的长长铁桥，封艾的身形在它身旁一掠而过，划出一道残影，迅捷地奔向那只布娃娃。
“要想办法把它拦下来……”
封艾又猛然一拍双手，想要在布娃娃之后具现化出一块挡板阻碍其继续前进，他的手中却只是闪烁出了几道微弱的蓝色电弧，随后，封艾便极为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封艾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无法再具现化了。
伊斯特又惊呼了一声，焦急地爬上传输带，朝着封艾跑去。
封艾紧咬着牙关，脚步丝毫不停地冲向那只布娃娃。
布娃娃在转眼间已经到了巨大的压缩机正下方，压缩机正带着铺天盖地之势缓缓压下。封艾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间抓住了那只布娃娃，连同那只布娃娃一起，滚进了压缩机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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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4
压缩机彻底压下，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封……”
见到那压缩机严丝合缝地、没有一丝阻碍地合上的那一刻，伊斯特双眼便已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张着，颤抖着，要念些什么，字眼触到唇边却是断续的气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封艾挟着电射一样的蓝光，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进了那决死的境地离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没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
早先看见那小伶面人的模样，她便只是心有所想，而后某个微渺的念头便在她胸口里生了根，随着对那小伶面人的观察而越发壮大。
那小伶面人不太寻常，好像没有恶意，目标不在于地城里的这两个外人，它很可怜……这些情绪初初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最终却促使她鬼使神差地作出了帮忙的决定，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基于某些往事的共鸣。但她是不曾细想过要做的事情能否做成的。
这个叫伊斯特的女孩子，平时总是一副讷讷寡言的模样，像是不善人言的布娃娃，但她的内心始终是敏感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不擅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只想着或许该用行动来表达才更好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将心性深深埋藏在身体这层外壳里，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是显得孤僻的，也不怎么遭人疼爱。
这些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她的心底里是明白的，像她这样的性子总是不遭人喜欢的。但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一直明镜似的。这样或许不好，但至少对她而言是好的。
任谁再怎么心疼她，想要和她交流，对话间往往总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也便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交心了。这样很好，她会不会把真心交给别人，或许会、或许不会，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她害怕别人将心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用如履薄冰的方式处理着每一段关系，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真心喜欢她的人，便不会真心地为她而感到失望。
这样子空泛平淡、没有色彩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总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够少点波澜，未来哪怕是一片灰色的也好，至少不会是黑色。但世事向来没有尽是如意的——在她决定这么做了、且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直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麻木，相信这样的生活是不错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先是凭空闯进了一个嬉笑怒骂都不做遮掩的女人。
那个叫玛丽安娜的女人用蛮不讲理的热情和喜爱扣动了她的心门，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又闯进了另一个同样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尽管在冥冥中，她早已自己告诉了自己，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她终究是意外的。
那个总爱咧起一口白牙，充满少年感的笑容耀眼得让她觉得有些自卑，敢爱敢恨的处世之道与她大相径庭，偏偏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该与她的生活有过多瓜葛的男孩子，用那么蛮横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心意。
这让她彻底地失了方寸，与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相处的时日里，她手足无措的时间总比往前三五年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这份赤裸得让她害怕坦诚得让她觉得刺痛的感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自打那天从法庭里走出，她便一直都在敷衍、在逃避、在抗拒这一切，心底却只能茫然无措地发现，她生命里那一片自己苦心经营的单调的灰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色彩。
在许多个被封艾不经意逗笑的时分，她都会恍然回过神来，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想要继续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但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却又会在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会不会过得比以前要好一些？
往往念及此处，她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悸动。复杂、难以言明。
那些安静的夜晚里，她安静地逗弄着阿尔萨斯，眼睛里却在出神，自顾自地红了脸庞，随后又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那个人的那份心意她大抵这辈子都没法回馈的，偏偏是这样，自己还总是贪心地想要留住这一切……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却始终不愿意远离。她期盼着这样若即若离，有着分寸的生活能够长此以往继续下去，但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价。她眼睁睁地看着封艾在她眼皮底下永远消失，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下眼睛里那阵深深的酸涩了。
如果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再大胆一点，不那么抗拒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封艾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早点告诉他自己对那伶面人身世的推测，早点告诉他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如何如何，封艾或许就可以早一点行动，没有了那一瞬的犹豫，这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的。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便是如此了。
一切都只剩下寂静了。
小伶面人站在传输带的边缘，头顶上阴影投下，是方才那人用废弃材料筑起的架桥，阴影遮掩着它半边身子。它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个雕塑，仿佛是在发怔。
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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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其全部掩盖。此刻他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眼下的景象便明显了起来。
无数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岩壁里的熔浆，交错纵横着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一时间竟给人一种身处异时空隧道的错觉。
封艾蹙紧了眉头，一旁的伊斯特也注意到了这般景象，轻吸了口气。
小伶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封艾与伊斯特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行动之间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一边暗暗惊叹眼中场景的震撼，一边随着小伶继续前行。
越是往前，那些紫色的光芒也便越加明显。像是一条条丝线，在视线尽头慢慢汇聚。封艾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抚上岩壁，才发现那些丝线其实并不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细小的裂缝里有一层类似琥珀质感的半透明结晶，将紫光包裹其中，就像是温度计里的水银。
在紫光交织的通道里前行，听起来颇为浪漫。但封艾着实感觉不是太好，这些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某些液体，令他隐约想起，这片地下世界的伶面人，它们身上的血液大多也是紫色的。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无比震撼。
流动的紫光像是脱离了窄小通道的束缚，向这片无限宽广的黑暗空间里游弋而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线条交错，没有边际。封艾甚至一时间不敢再抬脚，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宇宙星空深处漂游起来。
这片天地里闪烁着无尽荧荧紫光，紫光似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了一起，隐隐流动着，在远处渐渐汇聚，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逆流而上，像是树干上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树冠尽头，组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放眼望去，就像是闪烁的群星汇聚成了树形的星象图。
光是站在这里，看见这般景象，都让人有窒息之感。
有谁能想象，在繁华的大都会地底深处，埋藏着一片无比浩瀚的星空，以及……一棵体积堪比摩天大厦的参天巨树？
封艾心底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在这片无垠星空里，人类的存在简直渺小得如若尘埃。这片星空不该是位于艾斯兰的地底深处，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一颗星球，就像是未开化的生灵直面宇宙本身，在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伊斯特同样也是怔在了原地，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情绪，机器人脏兮兮的脑袋不断转动着，电子信号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表达着些什么。
小伶却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反倒对身后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神情感到些许不解，只是自顾自轻车熟路地绕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陷坑，朝着那片紫光走去，而后又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稍微走近一点的时候，封艾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恢弘震撼。并不是紫色的光芒汇聚成了巨树的形状，而是真的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矗立在这地下深处。紫色的流光沿着树干的经络流淌着，发散到树冠的各处，在树冠上，垂下无数长方形的匣子，如同果实一般，同样泛着紫色的光芒。
封艾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忽然倒抽了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形匣子里，每一个匣子中都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
无比强烈的危机感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伊斯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封艾的衣袖，一行人慢吞吞地接近那颗巨大古树，提灯照过地面，暗淡的光线晃荡着照出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方形匣子。
那些方形匣子比远看上去要大的多，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乍一看，竟然和棺材极为类似，只不过匣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像是玻璃般透明，却又坚硬无比。
封艾无意地攥紧了双拳，他忽然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景象，意味着那无比庞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千万万具透明的棺材。
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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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欲望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
封艾终究还是有点微薄的良心在，此时已经不再把脏兮兮当挡箭牌来用，一只手挡在面前，俯下身子向前面急奔，另一只手不时拍开零零散散扑将过来的落单怪鼠，此时他的双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在自己生命力惊人，相当耐揍，这种程度的伤口仍然算不得什么。
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起先他们从包围圈冲出的时候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此时便只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随处乱窜，由于身后还吊着一群铺天盖地，蝗虫过境般的疯狂鼠群，实在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的伊斯特小伶状况倒要好上不少，有封艾在前头开路，能扑到她们这边的怪鼠不多，伊斯特虽然伤势未愈，但能在328区跟那神仙似的斗篷人打得昏天黑地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加上身旁还有小伶身形敏捷保护着，拍开几只速度不算快的怪鼠也不在话下，此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伤痕。至于阿尔萨斯那家伙，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伊斯特的领子里去了。
一声嘶鸣响起，一只巨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扑到了封艾背上。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封艾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般地一个俯身，反手拽起那只好几斤重的大老鼠往前甩去，那巨鼠在空中划过一条不受力的抛物线，可以依稀看见它在空中挣扎的四肢，狂甩的尾巴，
然后，下一刻……那只被丢出去的巨鼠无端端地被切割成了许多肉块。
一股森寒的凉意漫上封艾心头，他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底里那不妙的感觉重新漫了上来。身后的脏兮兮没止住冲势，撞在了封艾身后，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举起了手里的信息素。
莹莹绿光被面前的无数根半透明丝线反射回来，在他们面前几米开外的那片空间里，遍布着许多交错纵横的银色丝线……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蜘蛛丝。其中一段浸着隐隐的紫红色，那是封艾先前丢去那只巨鼠的方向，这也就是它被瞬间肢解开来的原因。
只要封艾再往前冲上几步，他便也会像那只怪鼠一样，被这黯淡光线下几乎无迹可寻的银色丝线切割成无数肉块。
余悸漫上心头，此时身后的伊斯特和小伶也已经赶来，伊斯特喊了一声封艾，正待说些什么，封艾却猛然转身大喊了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伊斯特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却终究是第一时间按照封艾所说的蹲下了身来，还不忘抱着身旁的小伶一并蹲下身，只见封艾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一阵蓝光爆闪，他们周围的一片圆形地面陡然下沉了半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忽然从地上沉了下去。
而就在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潮水般的巨鼠群便随着惯性的冲势，从他们头顶上几厘米的地方声势浩荡的飞扑而过。
狂乱的声音，冲撞声，奇异的、液体溅开的声音相继传来，伊斯特抱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原先充斥耳际的暴躁鼠鸣声已经逐渐消退，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闻着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血腥味道。蹙着眉头，茫然地跟着封艾站起身来。
他们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堆积着如山一般的巨鼠碎尸肉块。
腥臭的血液凝聚成泊，空间里，无数道被染成紫色的细线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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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关于章节名字的一些说明。
很多读者跟我们反映了和章节名字相关的各种意见，我也和梦长进行了讨论和反思。最后的结论是，确实很难更改，但目前的章节名也确实是不会影响阅读的。
我们目前的章节设置主要有两个部分。以“ec.chapter.1”为例，“ec”是章节所在分卷的名字，“chapter.1”其实就是“第1章”的意思，很好理解。
下面给大家说一说两个问题：为什么章节名信息量很少，又为什么要使用英文。
信息量少这一点很好理解。《界》是一本游戏小说，每一章结尾都要选择跳转的章节；试想，如果跳入的章节在名字上就透露了这一章的大概内容，对于读者的选择也将或多或少地造成干扰。
举一个比较夸张的例子，如果某一章最后给出了分别跳入“拿到一个亿”“捡到一个美少女”和“主角被车撞死啦！”这三个章节选项，估计只有梦长这种喜欢看主角被弄死的变态会选第三个。
所以，《界》的章节名字不可能透露太多信息，甚至不可能有章节名。
至于章节名是英文，则与每个分卷的名字有关；与可以选择不同的章节跳入一样，在阅读《界》时，也可以选择跳入不同的分卷，过早地从分卷的名字里知道了每个分卷的内容也会导致游戏质量的下降。
以“ec”为例，这两个字母不仅是某个（哔——）的缩写，也是某个（哔——）的缩写。提早被你们知道了就不好玩了，嘻嘻。
总而言之，即使真的完全不懂英文，《界》的章节名其实也是不影响阅读的。只要能按图索骥，就能根据章节末尾的指示跳入对应的章节。
……甚至，通过不断地阅读去猜测不同分卷名字的意思，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哦？（期待地搓了搓手。）
以上，爱你的丑童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7
“封艾……”伊斯特被眼下的场景吓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鼠群下一刻就化作了无数尸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她又哪里见过如此惊恐又怪异的景象，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有些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封艾：“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却是没有反应，怔怔地在原地出神，脑海里许多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凑起来。
银色的丝线……
很熟悉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看见，是在初入皇星广场时，伊斯特金发无端飘扬起来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没有风。伊斯特的头发被撩拨起来，不是因为风。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太过于在意，却的确留意到了有银色的光线流动。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
皇星广场……在研究人员的日记里，是那不曾见过的奇行种“4号”的盘踞地点……
“4号”去了哪里……
小伶……小伶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捡洋娃娃，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至少在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要他们来帮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去到皇星广场”……
想到这里，封艾眉头越皱越紧，推理的线索中出现了个断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将现有的推测串联起来。
假设小伶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去到皇星广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被伊斯特驱赶后仍然不肯离开，她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甚至是阻挡我们走到别的路去，或许就是在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的方向。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导下去，她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联系到日记里面提到的奇行种，最有可能的或许是想要借我们之手、以及身上的信息素来摆平盘踞在皇星广场的奇行种“4号”……但实际上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4号……那个“4号”去了哪里……
银色的……丝线……进化……异能……变形……
某个极为不可思议，却让封艾后脑发凉的想法漫上心头，刹那间，封艾如遭雷殛。
伊斯特看见封艾神情的变化，正觉得讶异，却看见封艾仿佛失心疯一般抽出了腰间的所有信息素，蹲在地上挨个敲打一番。吓得伊斯特还以为封艾这是要爆瓶自尽，心底却又隐约觉得封艾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看下去。
封艾把所有的信息素的玻璃夹层都敲碎，里面的物质发生了交互反应，缓缓泛起莹莹绿光来，他将几瓶信息素并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乍一看比寻常的提灯还要亮上几分，像团幽幽鬼火。
他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伊斯特，小伶，脏兮兮，你们都不要动。”
说着，他也不管小伶和脏兮兮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举着那巨大的手电筒绕着众人照了几圈，伊斯特疑惑的目光随着封艾游移，看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嘴里不断地喃喃：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封艾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到了伊斯特锁骨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伊斯特吓了一跳，脸上浮出红晕来，分明是羞愧欲绝的模样，却又不好阻止，只得紧紧抿着嘴唇，紧闭着眼睛怯怯地抬起了下巴。若不是眼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放在寻常的街道上，俨然就是无量恶棍轻薄少女的场面了。
封艾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件事情所占据，如同魔怔。他缓缓收回手指，放到伊斯特面前，还把另一只手上的荧光棒凑近了点。
“看。”
伊斯特犹疑地睁开眼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封艾的眼睛，见他全没特别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觉得不是滋味，这才轻轻巧巧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上，是一截极细极细的、半透明的丝线。若不是身旁有好几瓶信息素合成的光源，根本看不真切，封艾的提灯沿着丝线的一端缓缓移动，伊斯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缠上了这些比蜘蛛丝还要细的丝线。
“这些线……是和那边的那些完全一样的东西。”封艾沉声说道，又放在指尖捻了捻，闭上眼睛，浮现出非常焦虑的神情：“……而且我没办法通过界师的能力改变它的形态……”
伊斯特显得很是茫然：
“这些线……其实是什么东西？”
封艾深吸口气，将与她分开后进入了研究基地，进入阿曼达房间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日记里确实有提到，皇星广场盘踞着那个被命名为‘4号’的奇行种，而且从小伶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那里盘踞的生物有所忌惮，所以才会试图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争取让她混进去拿到布娃娃的契机……但是，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那个‘4号’的存在，这一串线索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合理了。”
“但是，”封艾话锋一转，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这些线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
封艾握了握手里的细线，轻若无物，没有一丁点实在的质感，这样的丝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全身。他看着伊斯特，语气沉重道：
“这些线……”
“……是活的。”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轻响，像是某些东西崩断的声音，又像是把衣服里的线头抽出的声音。场上感觉最为敏锐的小伶忽地绷紧了身子，半蹲在地上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封艾和伊斯特诧异地循声望去，巨大的荧光棒照向了身后的那片空地，那被怪鼠血液染得紫红的、交错纵横的丝线正在轻轻微颤，封艾眯缝起眼睛忘了一阵，旋即极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
“糟了！……”
伊斯特怔了一下，便看见封艾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她后背，肩头扒拉下许多半透明的丝线，猛地一撕扯，结果那些丝线巍然不动，倒是封艾的手心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绷直的线轻巧地划过了豆腐块。
伊斯特被封艾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封艾……怎么了？”
封艾的神情焦虑异常，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将那些丝线弄断，嘴里呐呐道：
“这些线……这些线正在收拢！”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切成肉块了……”
封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衣物包住一截丝线，又把另一端踩在脚下，猛一发力想要将其扯断，结果那丝线坚韧无比，又因为过于纤细而极端锐利，竟是直接划破了封艾鞋子的胶质底层，卡进去了一半。封艾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将那丝线拔出来，取出身上从那百货大楼拿来的武器疯狂地切割着那丝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磨出了深深的痕迹，那丝线仍然没有一丁点破损。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行动，一时半会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此刻也没什么靠谱的方法，能够彻底摆脱身上这些坚韧无比的细线，若是早先她还能召唤黑枪的时候，凭借小黑能够湮灭事物的特质，这些细线当然是不在话下。如今她伤势未愈，无力催动体内的能量，也就只是无能为力了。
空气里那阵奇异轻响原先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逐渐清晰，伊斯特抬起头来，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某些白色的事物正在逐渐汇聚，就像是一台3d打印机正在那边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立体模型。用的材料正是他们身上的这些丝线，一旦这些丝线彻底收拢，他们的身体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切割成许多段，无力回天了。
冷汗涔涔地从封艾头上滴下，他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失神地看向四周，似是再也想不到一丁点办法。这片空旷的黑暗星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工具，遍地都是些怪异的陷坑、以及从那颗参天巨树上掉下来的水晶棺材，对眼下的危机毫无帮助……
“等等……”
刹那间封艾如同醍醐灌顶，眼睛里爆射出惊人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来，牵过了伊斯特的手，伊斯特愣了一愣，便被扯着朝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伶，脏兮兮，都跟上！快！”
其余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只是看着封艾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只得愣头愣脑地跟着封艾一通瞎跑，狂奔到了那颗巨大古树面前。封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紧紧攥着伊斯特的手，还不时回头焦急地冲身后的两个非人类喊道：
“快点！再快点！没时间了！小伶！快！脏兮兮！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凉了！”
脏兮兮全力催动马达，笨拙的履带碾过地上崎岖不平的树根，整个圆柱形的身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去，非常勉强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由封艾领着绕着那颗巨大古树跑着。
封艾几乎是用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伊斯特的手被他扯得生疼，尚未痊愈的伤势也在这剧烈的跑动下再次裂开，只是看着封艾神态焦急，心里也不敢怠慢，一声不吭地紧抿着嘴唇跟在身后，努力不去拖封艾的后腿。
众人始终没有明白封艾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空气里的轻响已经越发清晰，变成了让人心底不安的嗡鸣声，远处那片堆积着巨鼠残肢的小山不时被某些快速抽回的丝线所抽动，碎肉飞溅，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堆积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
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点，封艾还在带着他们绕树狂奔……
怪异的奇行种，神秘的暗河溶洞，河岸上的无头尸体，酒馆里的屠夫，研究院里的“阿曼达”，皇星广场消失不见的“4号”……许多的谜团依旧解释不清，在封艾心头纠成一团乱麻，或许他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透透彻彻地了解这片地下城市所掩盖的真相，但是，至少是此刻，封艾很清楚，他们即将迎来的，必然是自打进入这片地城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威胁……
皇星广场的4号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哪怕它已经进化出了食物需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凭白饿死。
它必然会像阿曼达一样，适应了这片环境，从而进化出了全新的捕食本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从皇星广场开始，就已经在无形中攀附到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而现在，钓鱼人已经收起了钓线，一切真相都即将揭晓……
视线尽头处，重重鬼影逐渐汇聚，泛着幽幽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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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8
远处的白影彻底凝聚成型的时候，封艾硬是扯着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绕树三周半的壮举。
封艾的嘴唇干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当他还想跟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树继续犟下去再跑上两圈的时候，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散布在各处的坚韧丝线已经收到了尽头，当最后一截丝线猛然收回的时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让经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缠绕在大树身上的丝线猛然勒进了树干深处，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这时，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尽力保持着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脏兮兮，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要被震到远处去了，方才被封艾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一截机械手臂截停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却并没有给做成上校人块。
再下一刻，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吱呀声。
……
丝线会收紧，汇聚到远处的白影上，这是封艾早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应变方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玄乎的法子。
打个比方，假若手中有条细长的绳子，在左手食指绕上几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发力，那被勒紧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将绳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绕上几圈，方才发力拽动时那股拉扯的力量便会转移到中指上，相对的，食指则不会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这是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常识，并没有太多高深晦涩的科字理论，只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能够把思路延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实在不多。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维实在是向来奇葩；早先在328区遭遇那巨大机器人的时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来对付冲击的法子。再联想到此时的境况能够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封艾显然没有想到这股细线的拉力竟然如此惊人，绕上巨树几圈的细线宛若世上最为利的刀锋，硬生生地切进了这直径少说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树中段，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那被细线勒进的断茬边缘泪泪地淌出许多紫色的浆液来。那紫浆许是与封艾腰间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着幽幽流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整片地面染出一片渗人的光晕。
封艾余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转头去看远处那即将凝聚成形的白影。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上，凝聚起一张由银白丝线交织而成的恐怖怪脸。此时那张脸上接近天灵盖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为封艾从中捣鬼，将部分丝线卡进了巨树中央，导致无法顺利回收的缘故一一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张狰狞面庞带给场上众人的震撼。
交织成怪异面庞的丝线如同波浪般涌动，使得整张铺天盖地的巨脸都在不断地变形扭曲，额头顶部的银色丝线无风自散，在空间里缓缓飘散，看起来甚是吓人。
封艾怔怔地看着远处那张可怖面庞，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问道：
“高……高晓松？”
伊斯特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松？”
“没什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下显然并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时机，封艾看着那好几层楼高的巨大怪脸，掂量了下几个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后，下定了决心对伊斯特说道：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好像没注意到咱们，也没拦着咱们进来的路，不如就这样偷偷溜出去吧……”
话刚说完，那巨脸便微微拧转过来，冲着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伶面人在同时惨嚎，就连同样身为伶面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别走！”
“永远和我在一起！”
“别想走！”
“我好冷啊！”
“别跑！”
“休想！”
……
那张巨口张开的瞬间，空气里仿佛同时飘荡起无数道声线，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凄凉的叫喊声，混杂在了一起听得并不真切，却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过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monsterhunter》、《devilmaycry》。没有见到一只怪物就非得拼上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况眼下封艾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武器，冲这怪物砸上几瓶信息素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封艾也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说打架就打架的热血白痴。在实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第一样事情还是直接撒腿开溜。
远处那汇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阵涌动，像是白面团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截，带着恐怖的劲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一个干净利落的恶狗扑屎躲过了那团来势惊人的白色丝线，再一个动作极为流畅的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追上伊斯特的脚步。
但那白影的攻击方式显然不仅限于此。一击不中以后，前端纠结在一起的丝线一阵扭曲变化，却是变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纠结的五官深处渐渐浮出一张女伶面具，尖啸着抱住了跑在最后头的脏兮兮。
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一阵旋转，就像是被挖掘机铲倒的绿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面人拖回去了。封艾仓促回头来看见这一幕，本能的行动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骤然折返，猛地扑到了脏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机械履带试图不让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见这一幕，也是直接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回过头来帮忙。小伶跑了一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犹豫。
直到抓上脏兮兮履带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白痴了，能够把笨重的脏兮兮提溜小鸡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个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那由白线织成的伶面人死死地抱住脏兮兮的身体拖向身后的怪异巨脸，伶面人的那张女伶面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啸声。
“啊！！！”
“叫你妈！”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气势上固然不输于人，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被一并拽着飞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来，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腰间已经开始有黑色烟雾不断向外溢出。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断摩擦，封艾那件无比耐磨的牛仔裤也已经开始变得褴褛，肌肤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在被拖着经过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时候，封艾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棺材的边缘，整个拖拽的过程骤然一滞，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拉力拉脱臼了。
好在有修炼七重楼的底子在，他身体的强度远超常人，哪怕干出了这种蜘蛛侠式的鲁莽作为，也没有让封艾从中间开始裂成两半。
他的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却始终是一手抓着棺材，一手抓着脏兮兮的履带纹丝不动，短短几秒内，他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就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发出了沉闷的挪动声，硬生生地从地上移动了几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边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艾骤然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脏兮兮的履带骤然一松，其中一截履带链环竟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断了。
眼看着脏兮兮像是被弹弓击飞的小石头般被拖拽着绝尘而去，封艾的脸色由红转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弱道：
“脏兮兮这家伙……质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着气问道：“封艾……你没事吧？”
封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还好，左手扶着那只无力垂在肩膀一侧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关节，咬起牙关做了个屈肘内旋的动作，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嘎嘣声以及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总算是勉强复位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那阴森森的巨大怪脸，满头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来咱们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惨白头颅又有了新的动静。它面朝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缓缓蠕动，正在向这边逐渐逼近，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看起来像颗森然头骨。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总归要想些应对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执拗，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破南墙也要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随着蓝光流动，直接溶下了一大块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里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变形，待到蓝光散去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两把泛着璀璨光泽的水晶长剑。他扭过头，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伊斯特。
“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没让你去打架。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不要勉强了。虽然拿这玩意儿去砍那东西基本就跟用牙签戳人差不多，但有总归比没有好。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争取到了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就赶紧跑，沿着那个洞口回去，让小伶想办法带你出去，我大概记了一下这边的路，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皇星宫……”
封艾嘴里碎碎念着，颇有交代遗言的悲壮味道，伊斯特提着那柄水晶长剑，抿着嘴唇，也不答话。脏兮兮不知道被卷进了哪里，那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终于能够看清，那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不断蠕动，实际上是那些白色丝线化成了无数人类肢体的模样在地上爬动，看起来倒像是成千上万的瘦骨嶙峋的奴隶驮着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种“4号”了，它为了维持生存的需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地稀释、再稀释，将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长无比的细线，借由路过的伶面人不断传播，几十年以来，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多少同类。
当然，也有可能那并不是4号，只是某些超越了伶面人的物种，一路吞噬一路成长，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了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封艾的具现化异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枪也是如此，凭借着两具肉体凡胎，在这铺天盖地的怪物面前，就连站着都需要勇气。
“来吧。”
“过来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妈妈。”
“进来吧。”
“我们会出去的，我们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们一起。”
“好饿。”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快来吧。”
“你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妈妈……我想妈妈……”
“好痛……好痛啊……”
……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或是呜咽，或是怒吼，或是讥讽，或是轻声呢喃，混杂在一起传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
异变突起。
巨脸上一阵涌动，许多由白线牵引着的、由白线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两步，转为行走，转为急奔，一张张女伶面具从细线组成的头颅内部分泌出来，镶嵌在了脸上，啸叫着冲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只伶面人当头扑下，张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拧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伶面人的扑击，与其交错而过，那璀璨的宝石长剑如同划过细腻的豆腐块般，毫无阻碍地将那伶面人从空中切成了两半。
封艾心底里讶异，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用棺材板做成的、怎么看也不太靠谱的长剑对上这些由白线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许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来存放伶面人的，虽然不知是何材质，但没准也有某些克制伶面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这一手无心之举，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被斩成两段的伶面人，与身后巨脸相连的下半身一阵巨颤，像是吃痛般收缩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维持不住形态，变成了一团银白色的杂毛。
解决了一只，对前方扑面而来潮水军队一般的伶面人群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两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面人彻底淹没包围了。封艾举臂抬剑，对着扑将过来的另一只伶面人一记当头纵斩，锋利的宝石长剑直接切进了那女伶面具中央，将其从头顶切成了两半，而后脚步丝毫不停，又一个撤步将长剑拔出，借着惯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划过身旁的另一只怪物。
“好饿啊！”
一只伶面人从地下钻出，攻向封艾下盘，仓促间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险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被爪牙撕扯出来的伤口，他调转剑头，猛地将那绑定在腿上的伶面人扎了个对穿，拖着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长剑自右向左横扫而出，击散了面前的一大圈伶面人，剑挥到穷时便右脚一踏，一个流畅的旋身，借着长剑挥舞的惯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脱了腿上的伶面人，在攻势汹涌的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才这群伶面人冲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挤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们在一起！”
“丑逼，滚！”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医生，别烦我，滚！”
“嘤嘤嘤……妈妈……”
“砍死你个嘤嘤怪！”
长剑的破空声，肉体的撕裂声，伶面人的惨叫声，封艾不绝于口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比诡异的画面。没人知道在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紧要关头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边强行突破着伶面人紧密的包围圈，一边振振有词一句一句地吐槽着那些伶面人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
这些生物早已经被白色丝线彻底同化，此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是残留在记忆里的部分情感外溢，它们本身并没有理智可言。但封艾还是非常认真地、有一茬没一茬地用语言回击着这群伶面人的呓语，从比较靠谱的角度来考虑，这或许是给自己打气的某种方法，但实际上看来，纯粹只是因为这货在危急关头习惯性嘴欠罢了……
24%
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掩盖不了封艾并未系统学习过剑术的事实。此时他能够在翻涌的怪物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全亏这十年来孜孜不倦练习七重楼带给他的强悍体质，以及二师姐林舍予在临行前三天给他做的紧急特训，使他对危机的预感极其敏锐，能够凭借着本能控制挥剑的方向。
饶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意识恍惚的关系，方才他精神一黯时，脑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个数字。但他此刻并没有在意，努力地抬起头，终于是在骚乱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体质不比封艾，当初被怨憎会重伤，身上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而后又在这片地下世界数次陷入险境，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风雨里飘摇的脆弱树叶，在怪物堆里无助地辗转着。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顾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加快了挥砍的速度。
25%
26%
27%
离伊斯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封艾才隐约意识到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伊斯特虽然看起来体质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面人的包围圈中被逼得连连后退，实际上她受到的伤远比自己轻得多——封艾认真看去，才发现伊斯特持剑的手法与他截然不同，剑身调转过来，剑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里反握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是在握着一把剑，倒像是握着把匕首。
她辗转腾挪的范围极小，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能够凑效地发挥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剑身也更便于自己进行格挡，抓握时不容易脱手。战斗时的姿态也和封艾不同，由于反手握法攻击距离较近，此时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在徒手格斗，在人堆里鬼魅一般游移着，不时会使出一手干净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针引线一般，虽然弄死的伶面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却是游刃有余的，比起封艾那大开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见伊斯特的战斗，最早与她初遇时便已经看见她与那穿着怪异斗篷的男人战斗的景象了。要论格斗技巧的话，伊斯特其实远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世隐乡里的小师妹，师匠的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封艾对眼下场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里自如游走的姿态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头大定，想要加快速度冲到伊斯特身边，与她汇合以后再一并突围。
就在这时，一阵轻促的破风声在空气里隐约响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几乎是想都不想，凭借着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道残影在他背上掠过，擦着他的后背直没入远处的黑暗，封艾惊骇地抬起头来，透过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身子的奇行种。
那奇行种的身体也是由白线组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头颅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块，线头在那里微微摆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应快些，只怕要直接被那炮弹一般轰过来的家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了。那怪物一击不中，在地上拧转过身子，双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酝酿起一股惊人的压力来，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满的弹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种便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直直冲向了封艾的面门，封艾此时刚站起身，来不及再次躲避，只得仓促间抬剑格挡，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封艾感受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阵麻意，整只手都几乎要失去知觉。而他的整个人也被这惊人的力道直接轰飞，被那半边身子的伶面人携卷着倒飞进了怪物堆里，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面人。
“该死……”
那伶面人虽然只有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沉重，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堆伶面人作为缓冲，方才那一撞都够让他糊到墙上变成肉泥的了。饶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头脑昏花，脑海里那奇异的数字一阵狂跳。
31%
33%
35%
37%……
（嘻。）
恍然间，封艾听到了一阵轻促的，怪异的笑声，那声音极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面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此刻危机当前，他也无暇他顾，咬着牙关死死撑着胸前的那柄长剑，不让那伶面人再贴近他半分。
那伶面人力道实在太大，死死地抓握着他手里的长剑，张开一张布满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脑袋，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掐着它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他想要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引爆，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双脚发力一蹬，硬生生从那奇行种身下挤了出来，横向滚了两圈，就连身后的背包背带也直接崩断，落在了远处。封艾踉跄站起身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寒意，看样子并没有趁机脱离那奇行种追击的打算，他随手抚了抚手上那柄宝石长剑的剑身，一阵蓝光流转，似是在重新修复剑身上的裂纹，随后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启发，掉转了剑尖，右手反手持剑横于身前，左手却是虚放在了身后，大叫了一声：
“来啊！”
那伶面人从地上爬起，张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人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就来啊！”封艾凛然喝道。
伶面人双臂屈起，仓促弹身飞起。
残影掠过，与宝石长剑对撞。
空气里响起奇异的嗡鸣。
伊斯特正与魔物缠斗，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激烈战场。
反手持剑的格挡效果远超直接握剑，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阵发麻，弓着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后滑了小半米，却终究是没有再被击飞。
力道用尽的那一点……就在这里！
38%
（咦？——）
封艾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里，眼中爆绽出惊人的光彩，一直虚放在身后的左臂蓝光流转，如同闪电一般砸向了那扑到剑身上的奇行种头颅。
“啊——”
刺破耳膜的惨啸声响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用水晶制成的匕首。匕首已经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种脑壳之中，深入脑髓，紫血四溅。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蓝光一闪，那匕首在怪物里扭曲变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颅内炸开，这力道惊人的怪物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势用左手拂过长剑，并不是为了修复长剑的破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溶下了一块结晶握在手中，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而后他又特意用语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仓促地再次发动攻击，导致蓄力不够充分，力道不足，单手就能挡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块结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终结了这个力道远超封艾数十倍的恐怖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内里的精准算计，惊险程度却是无比复杂的，短短的几秒内，封艾已经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面人的极限力量，在语言激怒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握剑姿势能够在不被击退的情况下挡下致命的一击，将一切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以后，作出了冷酷到极致又惊人到极点的决定，仿佛冰冷而准确的机器般执行着脑海中在几秒内考虑好的计划，方才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伊斯特看着封艾面色平静地将那怪物头颅里的倒刺拔出，重新铸进手中长剑，若无其事地继续砍杀起来，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依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变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觉间散发着一种冷漠得让人心悸的气质。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面对伶面人的怒吼时，毫不畏惧、镇定自若的那一声“那就来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一只进化程度较高的奇行种，对远处那张苍白怪脸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直到此刻，两人都没有办法对那巨大的头颅造成一丁点实质性的损害，相对的，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经历了连番高强度的战斗以后，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白色丝线，就像是张巨大的地毯，将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银白。封艾和伊斯特奋力拼杀着，竭尽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浓郁的黑暗，用性命拼出一道微弱的曙光来，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即将出现转机的时候，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满地的白色丝线忽然疯狂摆动起来，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些被斩断以后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发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汇聚成无数惨白干枯的手臂，封艾看见眼前景象时，心底猛然一跳，仓促间竟是直接被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无数伶面人惨啸着扑到他身上来……
遍地哀嚎。
那张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挪了过来，扭曲的五官上绽起一个似是讥讽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终于看腻了蝼蚁的杂耍，终于准备出手碾死这两个脆弱的生命了。
那张大嘴猛然张开，从里面探出一条奇长无比的白色舌头，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的白蛇，吐着信子缓缓向前伸去，扎进了彻底疯狂了的伶面人堆里，从里面卷曲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浑身浴血，血迹沿着那条白色的舌头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脸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窝子流露出贪婪的笑意。
舌头越缠越紧，像是巨蟒正在勒进怀中的猎物。
43%
44%
45%
好痛啊。
46%
（嘻。）
47%
错乱的记忆狂乱地充斥着封艾的脑海，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渐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48%
（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49%
（真美啊。真脆弱啊。真无助啊……真好啊……）
50%
（不甘吧。愤怒吗？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无济于事呢，嘻。）
51%
脑海里怪异的声音不断响起，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仍旧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52%
（还想要挣扎下去吗？你已经不行了，嘻嘻……）
53%
（这样吧……）
54%
（把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55%
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来越厉害，黑色的瞳仁已经眼睛里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猫。他睁着眼睛，神态有些诡异。
56%
（我来帮你解决一切……所有的……一切……）
57%
（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简单的……）
58%
（我会帮你的……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
59%
（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吃掉！！！！！！！！！！！！！！！！！！！！！！！！！！！）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看起来倒是与伊斯特平时散发出的黑色烟雾极为相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就在封艾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脑海深处的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声音很轻，轻得就快要听不见。混杂在伶面人的呓语中、肢体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闻。但封艾却听得很清晰。那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空间里划过一道细微的黑线。
一颗古朴，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师至高杰作的黑色子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旋，轻巧地扎破了空气，在眨眼间来到了那只巨大的怪脸面前。
空气在一刹那间骤然收缩。
黑色爆云绽放，在星空里逐渐蔓延。
惨叫声。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封艾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那奇异的声音在黑枪响起后便再无踪影，他瞳孔里的黑色也正在逐渐消退，恢复到正常的模样。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脸被恐怖的黑色子弹直接湮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头上那一片平整圆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断扩散。
打偏了一点。
想到这里，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讶异地转过头去。
伊斯特正被无数长蛇一般的苍白手臂所包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颗由白色细线组成的巨茧彻底吞噬，她艰难地从缝隙里探出身子来，甚至不再考虑身体的负荷，强行召唤了黑色的双管猎枪，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昏迷，眼看着便要被无数手臂彻底淹没。
那巨大的怪脸受到这一下重创，惨嚎不停，痛苦地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银白丝线四处飞舞，而后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脸的形态，来来回回重复几遍，不知不觉间已经挣扎到了那棵参天古树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树干上。
那棵古树，早就在之前，因为封艾从中作梗而被细线切进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生生坠倒下来。
直径近百米的参天古树，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癫狂状态的恐怖巨脸。
一道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整片黑暗星空里点缀着的无数紫光都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妈妈……呜……妈妈……”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这个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饿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无数的凄厉啸叫声在空气里交杂，封艾的耳膜一阵刺痛。
大地开始震颤。
古树倒塌之后，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溃了。
无数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面人从棺材里爬出。
成千上万的。
它们呆坐在棺材上，仰起头，那张女伶面具显得呆滞而惊悚。它们迷茫地四处张望，它们惊恐地四处乱窜。
就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一片极致的混乱。
恍惚间，在漫天乱窜的黑影中，封艾的余光似乎又扫到了一些什么，一股无比强烈的阴冷气息攀上了他的脑海，封艾回过神来，竭力朝着冲着远处喊了一声：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连耳膜都快要胀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漫天鼠鸣中听到了极为细微的锁链晃动声。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乱里走出。
由白线交织成的躯体接近两米，面具只有半张，最显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着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凄厉的叫声惊醒，正恍惚着。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无比凶戾的气息袭向了伊斯特的后心。
此时的伊斯特才刚刚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强转过头来，完全来不及闪避。
封艾睚眦欲裂，用尽全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此时的他依旧被无数银白丝线死死束缚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那道残影太快了。
没有什么能够拦下来了。
绝望的情绪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残影贯穿了那瘦小的身躯，干瘦的胸腔被彻底捣烂，溅起无数紫红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银色丝线汇聚成巨大魔物的时候，小伶与他们一起逃跑。
后来，封艾为了救下脏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样也是。
但小伶没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对那惨白巨脸的恐惧无以伦比。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帮助这两个人类。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却始终不能做下决定。于是她便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两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犹豫着没有出现。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个为她包扎的女孩子陷入彻底的死局的这一刻。
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她看见那柄屠刀掠过残影刺向伊斯特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有热流淌过。
那是什么？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伊斯特挡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贯穿了小伶的身体，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成为了没有生机的尸体，被屠刀牵扯着，在地上拖出斑驳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乱窜的伶面人堆里。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洞。嘴唇微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面人正拖着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挂着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尸体，巨大的伶面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头顶，封艾的眼睛只一霎便溢满了血丝，身体深处某种牢固的桎梏隐隐松动，身上爆绽起惊人的蓝光：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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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9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谁料当那背包被轰穿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烟也随之爆出——就好像是引爆了一颗烟雾弹。
但那浓郁的白烟不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那是封艾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摘下，丢进背包里的信息素。
封艾方才的那一番连续的动作：冲刺、飞扑，翻滚，抄起背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那暴躁的行径，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失了理智，随手将背包丢过来，却没想到他还能在背包里藏了如此阴险的一手。
屠夫猝不及防中了一招，那浓郁的白烟将其彻底笼罩，身上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气化的硫酸一般。因为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这烟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它的眼里，直接烧毁了它的视网膜，剧烈的痛楚使得它发出了极其狂暴的嗥叫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菜刀。
柄上贴着大减价标签的、取自地下迷宫里的超市的菜刀。
封艾在屠夫犹在痛苦挣扎时暴跳而起，飞跃了将近三四米的距离，右手扬到了极致，利用恐怖的惯性和冲力将那柄菜刀挥向屠夫伶面人的头颅。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那菜刀就这样硬生生地砍进了那半张女伶面具中，溅起大量的紫色血液，但那材质不明的面具却远比封艾想象得坚硬的多，哪怕是受到如此程度的冲击，依旧没有被劈裂开来，甚至菜刀的刀刃砍进皮肉的部分也不多。那伶面人惨嚎了一声，猛地挥动手臂，将面前的封艾推得倒飞而出。
封艾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死咬着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的能量，双手猛然拍向地面，只见那蓝光宛若火线般蔓延到屠夫脚下，旋即绕着他周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再下一刻，那圆圈中的地面陡然变得无比松软，直接让犹在痛苦挣扎着的伶面人塌陷了进去。
封艾起身再冲，直接跳到了那屠夫的身上，双手发力抽出那柄菜刀，狂吼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那伶面人的脑袋上，如同劈柴一般。那伶面人吃痛大吼，抬臂格挡，菜刀打在他的手臂上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不锈钢制成的菜刀竟是直接被弹卷了刀刃，封艾咬牙从腰间再次抽出一瓶信息素，粗暴地塞进了那屠夫的嘴里：
“给我去死！！！！”
浓烟再次暴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周围四窜逃逸的伶面人都不敢接近，在那渐渐向四方席卷而去的一片灰白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一阵又一阵规律而不曾间断的、类似砧板上砍肉的声音。
一刀，两刀，三刀……
浓烟里的景象看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瘦削而不算高大的身影，正跨坐在一道巨大的人影上，手中提着一把菜刀，不知疲倦地对着头颅的位置一刀又一刀地劈砍着。
身下的那道魁梧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应。或许早在那第二枚信息素引爆时它便已经彻底死透，但封艾仍旧不肯收手。麻木地重复着抬臂、挥刀、劈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八音盒里重复旋转的塑料小人。
只是他不是在跳舞，他是在虐杀。
毫无理智可言的虐杀。
被完全的愤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让见者心惊胆寒的虐杀。
浓烟渐渐散去时，跨坐在尸体上的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丢下了手中的菜刀。
那已经不能算作菜刀了，刃口完全卷曲，只是一块不成形的废铁。
而在他的身下，那具身长两米的尸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稀烂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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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40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那个人类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至它的面前。
封艾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赤手空拳一般一跃而上，此时那屠夫刚刚收拳，右手仍旧提着那屠刀锁链来不及回收，只得仓促地抬起手臂抵挡。不料封艾却全然没有与其正面硬撼的意思，直接跃起两米有余，在那屠夫手臂上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它的头顶飞跃了过去。
那屠夫不明就里，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待它回过神来时，挂在后颈里的一瓶信息素已经轰然炸开。
屠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愤怒地转过身来，它的后背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空气里不断弥漫的白色烟尘仍在腐蚀着它的皮肤，剧烈的痛楚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屠夫怒吼着抽动手里的锁链，被投掷到远处的恐怖屠刀被生生扯回，抓握到了手上，但令它更加诧异的是，那分明跃到他身后去的封艾，此时已经在模糊的白烟中没了踪影。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愤怒地巡视着四周，试图揪出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结果却是遍寻无获。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回拧转着，面具下臃肿的眼睛散发着憎恶的光，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嘈杂，大地仍在震颤，四处有伶面人不断飞窜，远处的白色怪脸仍在哀嚎。
就在这时，屠夫的身后宛若鬼魅般浮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掠过轻微的破空声，一柄造型小巧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屠夫的后颈。
屠夫吃痛地发狂大吼，猛然甩动手中长刀一百八十度旋了一圈，却是再次挥空了。那屠夫巨大的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发怒的野猪，本就已经被炸伤的身后平添了一道深而窄的刀痕，正汨汨地淌出鲜血来。那人类的身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几乎是借着信息素炸出的白烟和四周嘈杂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正当屠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逐渐稀薄的白烟里再次掠过一道寒芒，屠夫右手的肌腱被生生割裂，那柄巨大的屠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落到了地面。
屠夫已经出离愤怒，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屠刀，彻底发起疯来，一人高的、布满血迹的恐怖屠刀在周围的空间里狂乱地挥舞着，一时间竟是扫出阵阵飓风来，在他身周几丈开外的伶面人都受到了波及，被这全方位挥舞着的屠刀或是拍飞或是斩断。屠夫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响起，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地发飙将近两分多钟以后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
常年生活于地底深处，以伶面人为食的它，竟在蓦然间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它不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的，之前是在那信息素爆绽的白烟中鬼鬼祟祟地穿行倒尚可理解，现在白烟已经彻底被他挥舞屠刀用极其粗暴的方法驱散了，人又去到了哪里？
屠夫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传来一阵爆响，那道消失已久的身影竟仿佛泥鳅一般破土而出，由下至上的寒芒爆闪，那柄小巧的水果刀直接刺进了屠夫的咽喉深处。
“呃……”
屠夫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它的气管已经被刺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它已经无法呼吸，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无济于事。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粗糙的手指拼命地扣着喉咙上的伤口，血汨汨地流。
它的视线模糊，它摇摇欲坠，它倒下之前，恍惚的眼神里看见的是静默地站在远处，阴冷地看着它死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沉默得可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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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41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封艾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包里存放着的武器，正朝他狂奔而来。
——那是一柄巨大而笨重的电锯。
起先封艾选择这把电锯当做武器，也只是随意而为，纯粹是想要感受一下当个猛男的感觉。事实上，在后来的历险中，这把巨大而又笨拙的武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基本上是完全形同累赘。但直到此时，封艾提起那把电锯，拉动引线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
屠夫见到封艾已经快要冲到身前，右手提着的长长链子猛一发力，那不知掷到何处的屠刀被这巨大的力量猛然牵引着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一路上也不知道砸翻了多少无辜的伶面人，它那双女伶面具下的眼睛冒出凶戾的气息，用咽着血的声音暴喝了一句：
“死！”
“我杀你全家！！！”
封艾如同野兽般嘶吼了一声，满目通红，一时间这暴戾的回应在气势上甚至还盖过了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
屠刀在空中旋了一圈，屠夫左手扯着锁链猛然一拽，对着冲来的封艾当头砸下。
封艾举起手中的电锯，迎面冲上。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天地，屠刀的刀刃与电锯上疯狂转动的齿轮对撞到了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封艾头顶压下，封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颤抖着。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直接将他周围的地面砸得龟裂，而位于撞击正中心的封艾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电锯，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重于千斤的一记斩击。那电锯上转动的齿轮掠成触目惊心的残影，与那交错的刀刃打出电焊般刺眼的火花，下一刻，竟是将那柄屠刀直接弹飞了起来。
屠刀毕竟是屠夫靠甩劲掷下的，被封艾抗下这一波冲击后显然便后劲不足，但以常理而论，这足以摧金断石的一刀又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抗下的？此时，就算是那无甚神智的屠夫，眼里也不禁冒出错愕的情绪来。
“去死——！！”
封艾已经彻底状若疯魔，举着那把气势惊人的电锯，猛然跃起，冲着那伶面人当头劈下。那屠夫只来得及稍微避让，便被那杀气凛然的电锯直接从左肩一路切进了肚腹，在漫天爆绽的紫色血浆中发出凄厉沉闷的惨啸声。
血浆溅了封艾一脸，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如同从紫色的墨池里走出来一般，唯独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不是紫色的，没多少人形，倒比这屠夫还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怪物。
屠夫痛苦地伸出手臂，骤然掐住了封艾的脖子，想要在灯尽油枯之前将其生生掐死。封艾此时已经彻底着了魔，哪怕被掐得面目紫青，无法呼吸，也丝毫没有打算挣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抽出电锯，狠狠地插进那屠夫的肚腹，血迹一波又一波地绽出，天上下起了紫色的暴雨。
此时的封艾大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是被整个丢进了搅拌机里搅碎成了肉泥，但这种刺痛的感觉只会让他更加癫狂，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电锯，将那屠夫伶面人的身体搅得七零八落。
箍在他脖子上的惨白巨手逐渐失去力气，封艾胸腹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盛，那把电锯在先前与屠刀对撞时已经卷刃，变形的齿轮不断旋转着摩擦出令人心悸的火光，此时其实早已经卡壳。在一阵剧烈的嗡鸣中爆绽开来，碎片四处飞溅，炸得封艾满身伤痕。
但封艾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仿佛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忍着大脑的剧痛在脑海里疯狂地构筑着模型，手中爆绽出刺眼蓝光，握着一枚手榴弹，提着那屠夫的领口将其拽到在地，将整颗手榴弹都塞进了它的嘴里。
“给我去死！！！！！”
扣环拉动。炸弹发出暴响。
这片剧烈震颤的大地上，尘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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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42
剧烈的震颤仍在继续。
这片广袤的黑暗星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满身鲜血的人从尸体上站起身来。
封艾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微微浮于身体之上，身体的各处感官不断传来各式各样庞杂而紊乱的信息，他却感觉像是个旁观者，冷漠地感受着身体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耳蜗传达来刺痛的嗡鸣，巨树下恐怖怪脸的惨嚎刺破了他的耳膜，隐约中还有鼠潮慌乱的窸动声，地壳摩擦震动的声音。
他的皮肤感觉到刺痛，那是被爆风吹袭的感觉，是巨鼠被掀飞划过他脸庞的触觉，是碎石飞溅打在身上的感觉。
他的视网膜在脑海中成像，无边的紫光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所吞噬，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眼珠转动的声音传递到了脑海中，他的视线模糊在聚焦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伊斯特·秋楚。
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牵扯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从洞口处传来。
在感觉中无比嘈杂，却又极端静谧的空间里，在稍纵即逝，又仿佛永恒的时间里，他缓慢的扭转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挪到了洞口处，于是他看到了剧烈颤动的洞口处，开始有紫红色的熔浆弥漫。
他的大脑修复了视网膜成像的误差，他极目望去，才意识到那不是熔浆，而是填充了整个洞口的，正在往洞口之内不断增殖的，无比巨大的，紫红色的肉块。
封艾的脑海中开始有错乱的记忆碎片闪烁，恍然间像是回到了328区，那个黄沙漫天的矿场，那时候他在半空中坠落，那时候他看见如小山般的挖矿机器人内部也是有着同样的紫红色肉块。
那肉块像是贪婪的魔鬼，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殖弥漫着，乱窜的巨鼠被包裹其中，再也没有声息，肉块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封艾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莫名地闪过在世隐乡时，甘蔗老头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意识碎片开始交织。
面积堪比大陆的宏伟都会。
地下深处的黑暗世界。
陵墓一般的设计。
温柔乡。
伶面人。
紫红色的肉块。
挖矿机器人。
参天巨树。
紫红色的溶液。
变异的巨鼠。
那令人恐惧的巨大怪脸并不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真正主人。在那真正的终极面前，它的存在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设计成陵墓的样子，确实是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不是开国皇帝，不是伶面人。
而是……
……
仪态端庄的女仆素手纤纤，将壶中的花茶细细倒入茶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轻抚杯沿，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了克莱希身前。
克莱希已去了焚香沐浴，此时身上披着浴袍，酒红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脸侧，眉眼间带着静谧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去接那只茶杯的时候，整个皇廷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是大地震。
女仆一时间把持不住，名贵的茶杯和茶托摔落到地面，溅起碎片无数。女仆惊慌失措地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连声道着不是，身形瑟瑟发抖。
克莱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科罗娜，你这样可不行哦，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是喜欢虐待女仆的恶棍的。”
他忽然扭头，看向窗边的无边浮云，层层叠叠绵延到天际线的尽头，云卷云舒中隐约透出的却是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尽管自从当年师匠入城后，艾斯兰重建的极星大厦就加装了全天下最好的防震系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剧烈颤抖。
克莱希眼底有欢欣的笑意油然而生。
“小毛虫要破茧，蝴蝶要进城。好戏快开始了。”
……
封艾依旧不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冲向了远处，拾起地上那残破不堪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不重要，只是他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一本伊斯特的笔记。他又继续跑，将双目无神的伊斯特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与增殖肉块相反的方向奔跑，尽管这样并不能让他们逃离被肉块吞噬的结局。
漫天飞窜的巨鼠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暇顾及封艾和伊斯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掉进陷坑者，撞上肉块者，撞在巨树上生生撞死者无数。大量的玻璃棺材从树冠上坠落，打开的棺盖里爬出无数身上沾满了紫色粘液的伶面人。伶面人也无暇顾及封艾，不约而同地呆坐在棺材之上，如同雕塑般怔怔地望着席卷而来的紫色肉块。
封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他的手臂逐渐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数字跳动，他也无暇顾及。他横抱着伊斯特，极力奔跑着，寻找着能够暂且躲避的地方。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那是脏兮兮发出来的声音。脏兮兮不知何时已经从满地的白色线团中滚了出来，看起来倒还算完好，正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陷坑旁，使劲地挥舞着它那滑稽可笑的吸尘器手臂，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闪烁着难以理解的色彩。
封艾却仿佛感觉到，脏兮兮是让他钻进那个陷坑之中。
封艾抱着伊斯特，跑向了脏兮兮，他再也不去思考任何后果，毫不犹豫地滑进了陷坑，脏兮兮的圆脑袋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弥漫到跟前的紫色肉块，也一头栽进了陷坑里。
封艾抱着伊斯特，两人下滑的速度很慢，陷坑很小，却深不见底。他意识到陷坑的洞壁里竟然镶嵌着无数只伶面人，伶面人发出凄惨的悲啸，从土里探出苍白的手臂，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疯狂地撕扯着封艾的衣服。封艾将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全身被锐利的指甲刮出无数伤痕，他无暇再去理会。
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脏兮兮体积太大了。
从洞壁中伸出的无数残肢断臂死死地撕扯着脏兮兮脆弱的零件，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笨拙地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黄光，吸尘器管子一样的手臂被撕扯断裂，溅起火花，沙哑的关节磨合声听起来像是悲鸣。
脏兮兮被洞壁中的伶面人卡住了。
它的零件被一点一点地撕碎。
它只是一只脏兮兮。
它是最后一只脏兮兮。
封艾什么都做不了。
封艾抱着伊斯特，仍在下坠。
下一秒，他们就会和脏兮兮永远分离。
封艾极力伸出右手，想要抓住脏兮兮的机器手臂，他握住了那根管子，向下的坠力却将管子扯断。
他所看见的脏兮兮的最后一眼，是闪烁的电子信号灯。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截滑稽，可笑，脆弱的机械手臂。
他向着无边深渊，继续坠落。
……
……
封艾将伊斯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狭窄的陷坑中疾疾坠落。
陷坑的深度仿佛无穷无尽，隐约有热风流动。距离与脏兮兮分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却依旧没有坠到底部。
按理说，除非这个陷坑直达地心，否则不该有如此恐怖的深度。封艾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以现在的这种重力加速度，他俩触到底部的一瞬间，就会化作齑粉。
下坠到了一定深度后，洞壁上就再无伶面人。无边的黑暗里，唯有怀中的伊斯特和阿尔萨斯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着必然的死亡，封艾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感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失重感，封艾低下头去静静地端详着伊斯特。
伊斯特双目轻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想来是小伶的死让她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伊斯特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宛若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她闭合的眼睑上，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像是在做着噩梦的孩子。
封艾不由又将伊斯特抱紧了一些，他的身躯在下沉，灵魂却在上升。他开始回忆起一些很没有边际的事情。
初次与伊斯特相见，是在328区的矿场上。一袭标志性的红色连衣裙，手中一黑一白两把形态怪异的枪，金色的长发，美得摄人心魄的目光，一时间让封艾惊为天人。但是他真正喜欢上伊斯特，却是在之后的事情。
喜欢她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时，如同怕生的小兽般畏缩，怯懦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喜欢她明明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尽力一点一点去接受他的样子。
喜欢她沉默寡言，内里却有着柔软的灵魂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羞涩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故作坚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的样子。
喜欢她喜欢玛丽安娜，却从不表达出来的样子。
喜欢她看烟花的样子。
喜欢她坐在酒馆的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晃悠双腿的样子。
喜欢她看着阿尔萨斯，眼神恬静的样子。
就连她强忍着不肯抽泣，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样子，也很喜欢。
构成完整的伊斯特·秋楚的一丝一缕的细节，无论是好是坏，封艾都很喜欢。
那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呼吸着同一片天底下的空气，在某时某刻会抬头看着同一片月光，就心满意足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待在这样的人身旁，就算身处灰暗的城市也觉得宛若置身天堂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相拥着共同赴死，除了荣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全世界最亮的烟花，为她生死不知而狼狈地哭了一场，为了她出席法庭，义无反顾地卷入无边黑暗的洪流，揭开残酷世界的帷幕。
他还进过她的房间，喂她喝过粥，帮她修过空调，抱她进过厕所，帮她洗过头。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斯特的人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可以知道伊斯特小时候的故事，阿尔萨斯的故事，她和世隐乡的故事，她和玛丽安娜的故事。
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下坠仍然没有停止，封艾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瞎想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可能会在彻底摔死之前先被饿死。
最初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无论是多出了玛丽安娜，还是小伶，还是脏兮兮，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
封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慨叹着自己果真是天煞孤星的体质，忽然感受到身下传来一股极为明显的热风流动，两人的下坠之势骤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封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冲势惊人的热风从身下的孔洞冲出，似是要将二人吞噬，恐怖的温度仿佛是把他们放在火中炙烤般，封艾的肢体变得僵硬，身上的伤口在高温下迅速地翻卷蜕皮。本以为要直达地心的孔洞下到深处时陡然改变了方向，像是落到了管道的弯曲处，封艾的后背擦着石壁，抱着伊斯特斜斜地继续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这片原本垂直的甬道几乎已经不再下斜，脏兮兮虽然真的很蠢很呆，却显然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意思。只是封艾怎么也想不到，这条孔道的深处竟然就是最后的逃生之路。
两人从孔道里滑出，周围的视野变得逐渐开阔，腰间仅剩的信息素散发着黯淡的绿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一道泛着科幻色彩的环形金属墙壁矗立在面前，就像是一条插入地面的巨大圆柱在泥土间的空隙里露出了些许外形，墙内不时响起规律的轮轴转动和金属碰撞声，既不明白其存在意义，也不明白其工作原理，但封艾看见那面墙壁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精彩：先是嘴角一阵抽搐，旋即眼珠子狠狠地上翻，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
这个建筑他是认识的。这样子的巨大圆柱形建筑存在于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能只认得那露出在地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封艾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对机械造物极感兴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当他看见这东西，听见里面的轮轴转动声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艾斯兰的全自动公共停车塔。
艾斯兰人口众多，接近七百万的土地上居住着近四亿的艾斯兰原住民，若是放在千年之前，这自然算不得太夸张的数字，但自从经历了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后，地星上本来已经突破百亿，接近饱和的人口总数骤然锐减到了三十多亿，如今艾斯兰的这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已经是纵观全世界都已经绝无仅有的繁华了。
繁华背后，引申出来的，必然是无数麻烦的管理问题，奥亚大陆的地形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人类居住，地性气候极端复杂，多荒漠和山脉，相对的耕地面积却很是狭小，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整个城市几乎都是在纵向发展，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之多攀上天际的摩天大楼。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像是悬浮机车、悬浮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更是层出不穷，已经到达了泛滥的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艾斯兰大都会第二次建成的两年后，全自动公共停车塔便完全问世了。
如今的艾斯兰，可以说是只要拥有驾驶牌照，就不会有人坐不起悬浮机车。只需要拿着资产卡在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幢蓝色小亭里的感应器前划上一下，等待个七八秒，那小亭子的舱门便会打开，从里面运出一台公共悬浮机车来。
封艾初来乍到时，见到人们从那小亭子里取出机车的时候还颇为讶异，后来向伊斯特询问了一下，便心生好奇，思考过这公共停车塔的运行原理。在那小亭子下面的，其实便是一道向地底深处延伸的圆柱形建筑，中央是一条结构精密的中轴，连接着无数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停车架，如果有横切图的话，看起来就大抵像是一把像鸡毛掸子似的插满了伞骨的伞架子。
虽然这地下设施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但其运作原理却不算太难理解的。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有另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设计出了类似的建筑，后来艾斯兰的科研院因地制宜，修改了部分运作原理，直接沿用了下来。每当有人划卡使用悬浮机车的时候，塔内的主轴便会承载着那密密麻麻的停车架螺旋上升，将一部经过清洁消毒维修工序的崭新机车运送到地面上的舱门处。
——换句话说，这设施与地面是相通的。
尽管封艾仍然没有意料到艾斯兰的停车塔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规模，这纵深已经快到了直插地心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封艾也不再多想，抱着伊斯特走到那面金属墙壁前，探出手掌将其溶出了个一人高的缺口，发力将里面的一部悬浮机车拽了了出来丢到一旁，又把伊斯特抱上了那狭窄的停车架上。
随后的经历乏善可陈。蜷缩在窄小停车架上的男女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枯燥的等待。等待着地面上的人取车，等待着巨大的停车塔缓慢旋转上升，将他们带到地面之上。封艾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身体持续的饥饿与倦意在提醒着他，他们在这停车塔里停留了不止一天。
期间伊斯特也曾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几次，意识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两句话便又再次昏睡过去，她的额头有些发烫，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好在封艾在钻进孔道前无意地拿起了地上那只残破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大半，总归还有些剩余的罐头。伊斯特不能够自主进食，往往是在睡梦中让封艾把食物嚼碎了渡到她的嘴里，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年轻的少年少女相依着等待光明的到来。
后来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在沉闷规律的转动声中隐约察觉到端倪，空气里的温度变热了，头顶上传来蒸汽喷发的声音，闻着那潮湿的空气，封艾陡然意识到再往上便是停车塔中段的清洁层，停车架上的机车会轮番经过那高压水蒸气喷射出来的管道，把机身全部清洗一遍。这对于机车本身而言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两人再继续呆下去，经过那完全沸腾的水蒸气时，必然会被蒸出十级烫伤来。
于是封艾便迫不得已地抱着伊斯特再次溶穿墙壁，从停车架里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时候，封艾无奈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景象颠倒的地下城市。此刻的两人正位于一条宽阔黑暗的甬道上，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没有伶面人经过，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得渗人。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小伶和脏兮兮。
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漫上封艾心头。
伊斯特发烧未褪，却已经是醒了过来。他沉沉吁了口气，带着伊斯特继续走。
两人慢吞吞地绕过地面的陷坑，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走去。那一堆无限增殖的紫色肉块不知为何已经不知所踪，封艾也无心再去思考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星宫是艾斯兰国王位于大学城区的行宫。
如果这片地方是艾斯兰督造的设施，那就必然与艾斯兰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两人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按照镜像迷宫的规律，去到皇星宫的位置，便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
封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体里的能量所剩不多，勉强榨干以后重新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带着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中兜兜转转，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行去。
提灯昏暗的灯光略过了地面，封艾皱起了眉头。
星星点点的紫色血迹，正朝着他们走向的路面延伸。
封艾警惕地注视着那一行血迹，不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继续前进，封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紫色的血迹滴滴点点地往前延伸，不断地与他们前进的方向重合。看样子，竟然也是去往皇星宫的方向。
就连伊斯特也开始有了诧异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望着封艾。
封艾踌躇了一阵，叹气道：
“没有别的出路了。”
两人沉默着，终于踏入了地底深处的“皇星宫”。
这里没有倒置的房间。
只有一条纵向通往上方的幽深通道。
紫色的斑驳血迹在这里延伸到了尽头。
通道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女伶面具。
面具是全封闭的面具，就连瞳孔的位置都没有洞口。
面具的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弹痕。
还有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是封艾带去大都会的，睹物思人的布娃娃，依稀可见女性的样子。
那是小伶的东西。
伊斯特轻轻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捧起那只布娃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封艾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伊斯特才转过头来，眼睛里噙着泪光。
“小伶她……”
无论是伊斯特，还是封艾，都很清楚地看见了小伶为她挡下致命的屠刀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小伶毫无生气的身躯被拖回巨树下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小伶该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既然是这样，小伶的面具和布娃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伶面人的面具一旦被脱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小伶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沉默的几分钟里，封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只是被小伶的残躯被增殖的肉块挟卷到了这里，又或许是被乱窜的巨鼠将她的面具叼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别的伶面人将面具带到了这里，但是封艾想了很久，只说了一种可能。
小伶还活着。
小伶是伶面人，伶面人本是异人。异人总有着难以理解的能力，或许小伶恰好有着能够在屠夫的屠刀中，在黑枪的爆炸余波中存活下来的能力，又恰好苟延残喘着，拖着鲜血淋漓地身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这片地下迷宫的出口，恰好抬起头来，看向通道之上那片她不能再染指的天空，彻底消融在了这里。
又或许，小伶在仰望了很久以后，摘下了缝制在脸上的面具。她会以全新的面孔，爬出这片黑暗的世界，回到那片久违的天空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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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地城惊魂《under the abyss》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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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煎熬，地城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在艰巨的催稿压力下完成了这个支线，期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实在是感慨良多。于是我沉思着要不要写个作者感言，在和丑童兽讨论了一阵以后因为大家都很懒所以决定就这样算求。地城之后会是ec线真正的高潮，故事也会从大都会转移到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吧，祝大家每天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5
私人轿车停在了双子极星大厦的门口，约瑟夫·艾斯兰从车内钻出，没有理会卫兵的致敬，火急火燎地冲上了圆顶电梯。
他的五官笔挺，剑眉星目，本该是英气逼人的俊逸皇子，此刻脸上却挂着极不自然的紧张，眉头紧皱，抽出胸口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显得很是焦躁。
他确实应该焦躁。他也的确焦躁。
潜心安排了两年之久的谋杀陷害，一石二鸟的计划无疾而终。他的兄长迪塞尔依然稳坐高台，而三弟克莱希不仅没有牢狱之灾，更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极星宫。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没有太多权势背景的克莱希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庭审中落下重大嫌疑，毁掉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在一年后公布日之前，将案件反转，为克莱希沉冤昭雪，并且将案件的嫌疑引导对他最有威胁的竞争者迪塞尔，从而稳稳坐上国王的宝座。
为了这个计划，他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将部分异人收为心腹，暗中执行任务。又不惜将与自己交好多年的嘉顿伯爵当做弃子杀掉，只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本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刽子手杀人事件的出现，民众惊慌情绪的加剧，嘉顿伯爵的死将一切推到风口浪尖，最后再让早已和他串通一气的怀尔德警长出面举报克莱希……
结果，那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一切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为此，约瑟夫焦灼不已，茶饭不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怀尔德那个肥头大耳的蠢猪都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这段时间以来，约瑟夫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却终究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的父亲，国王陛下阿尔·艾斯兰又传令让他到议政厅紧急召见。约瑟夫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在三名皇子管辖城区期间，国王不会与任何一名皇子有太过频繁的联系，父皇如今下令要私人召见，是不是代表着，他的阴谋已然败露？
情况若真如此，以父皇雷厉风行的脾性，他绝对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贬为庶民，失去一切。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约瑟夫的心情越发忐忑。电梯终于在298楼停下，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平静，踏进了艾斯兰极星宫的议政厅。
空旷而肃穆的议政厅里，代表着绝对权威的巨型圆桌之上，并没有国王阿尔的身影。
却有另外一个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却不敢见到的人。
克莱希。
克莱希随性地坐在圆桌前，两腿交叠搭在桌上，戏谑地微微歪着头，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泛着难以言明的笑意。
“好久不见……”
“……约瑟夫兄长。”
约瑟夫心头猛地一跳，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希浅笑道：
“当然是来等你的。”
约瑟夫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道：
“是你要见我？”
可是，他收到的紧急密令，分明是阿尔陛下的盖章，克莱希又怎么可能伪造得出来？
克莱希脸上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恬淡笑意，看得约瑟夫心中越发忐忑。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那样的风淡云轻的笑意，自己分明是他的兄长，可是每当看向克莱希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才该是下位者……这让约瑟夫暗地里对其恼怒至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位弟弟当做棋子，进行陷害。
可是此时的克莱希，却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悠游，就好像这处决定了无数重大政策的肃穆议政厅是他家的后院花园一般。
约瑟夫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幕，他环顾了四周，问道：
“父皇呢？父皇怎么没来？”
克莱希笑道：
“父皇不会来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约瑟夫眉头一跳，克莱希忽然又收起了双腿，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支着头，戏谑地看着约瑟夫，轻轻笑着。
“而且，恐怕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见到父皇的机会了。”
约瑟夫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克莱希的笑脸，笑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嘲弄，他的胸腔里渐渐淤积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
克莱希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问道：
“约瑟夫兄长，你养过狗吗？”
约瑟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克莱希笑道：
“我养过一只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恰好需要有只狗来看门，也可能是我有些寂寞了。我养了一只狗。”
“我教会那只狗起立和坐下，让它去追飞碟，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后来，小狗长大了，变成了大狗。”
“大狗很臭，要经常给它洗澡，这让我觉得很麻烦，原本只是为了解闷，现在却让我觉得更加无趣了。况且，我养的那只大狗蠢得可笑，它连看门都不会，只会在人前狂吠，我越来越不喜欢它。”
“所以，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又心血来潮，打算将它丢掉了。或许是送给别人当宠物，又或许是送去屠宰场，至于那只狗的结局会是怎样……”
克莱希慢悠悠地说着，淡淡地看着又惊又疑的约瑟夫，意味深长道：
“谁知道呢？”
约瑟夫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他颤声道：
“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克莱希忽然仰倒在靠椅上，又重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作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我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呢。”
约瑟夫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影逐渐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克莱希态度的骤然转变，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克莱希伸出食指，轻巧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好好想一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约瑟夫。”
约瑟夫什么都想不到，眼前克莱希那张二十年来朝夕相见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无比陌生，他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想要从梦中醒来，眼前的克莱希却始终真实得可怕。
克莱希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僵硬的面庞，眼底里又流露出一丝笑意，幽幽问道：
“你从小到大，都有着极为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向来厌恶一切鲜花。每逢花季的时候，你在出门前总会在胸口塞上一块手帕用来捂住鼻子……”
克莱希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最引以为傲的商会，会被你取名为‘蔷薇’？”
约瑟夫霎时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鬼魅般尖厉的啸叫，阴影张开黑暗的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无数散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扑腾。
那时候的约瑟夫，刚满二十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超越父皇平乱建都的丰功伟业。
他凭借着从帝师阿斯玛处潜心学来的商业权术，以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作为起步，想要通过掌控帝国的商业命脉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带着满怀的雄心壮志，亲自走访都会各地，与无数有权势的官宦巨贾交流，为一个极为宏大的商业联盟构建了雏形。
他记得很清楚，在商会建立的前一天，他依照着平日起居的习惯，在清晨七点醒来，用完早餐后，女仆为他递上每日都会有的报纸，他随意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在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那天正有一场蔷薇花苑的花展。
“蔷薇花象征着美与善，象征着坚强与纯洁，象征着高贵的情操和热情的思想……”
约瑟夫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这无意间的一瞥让从来都不喜花卉的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蔷薇的寓意，他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随性地决定了将商会取名为“蔷薇”。
问题是，克莱希意味深长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他分明是极厌恶花卉的人。
整个艾斯兰，唯三皇子最喜鲜花，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蔷薇”二字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约瑟夫正彷徨间，克莱希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思想般，轻笑道：
“是不是觉得，‘蔷薇’这名字，分明是无数偶然结合在一起，又恰好迎合了你的命运观才有的名字，根本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不安的情绪在胸间燃烧。克莱希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如果说，就连‘相信命运’的性格，都是我给你的呢？”
约瑟夫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克莱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第一次接触命运两个字，是在我们一起上的人生第一节通识课上，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拧了拧脖子，随性地迈出了脚步。
“你相信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国王，你惊才艳艳的商业天赋，是谁发掘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约瑟夫慌乱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克莱希绕过了巨大的圆桌，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
“你开始养成极强的自律性格，每天都按时起居，一定要阅读报纸，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克莱希要比他矮上一点点，抬着头，眯缝着笑脸。约瑟夫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退再退，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克莱希。
“从你爱读的杂志里，必读的报纸里，细碎地插入一些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或许是一些成功的哲理，或许是一些商业的机会，或许是一朵花的名字。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思维与观念……”
克莱希温柔地笑着，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我喜欢你。你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这样的蠢材，最适合用来做玩具了。”
约瑟夫呆滞地颤抖着，没有说话。
克莱希又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或许会很乐意看着你继续去当提线木偶，在皇廷之上饰演着可笑的国王角色……”
他的笑意深深地收敛进眼底深处，看上去像是戏谑的死神，无情的恶鬼。
克莱希拍了拍约瑟夫的脸颊，微笑道：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狗狗。”
约瑟夫·艾斯兰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势力，连同他的信念，他的野心，在克莱希如若春风的笑容里，一齐化作了泡影。
约瑟夫忽然笑了一声，从眼里淌出泪来，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议政厅中回响。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本是英气逼人的制服显得臃肿而可笑，笑声又转为嚎啕大哭，然后又开始肆意地笑。
克莱希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约瑟夫，眼底里是透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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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6
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裸体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
……
迪波尔被赤身裸体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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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7
深夜中的大学城区被一则紧急播报彻底点燃：
“……近日以来依旧在逃的重大通缉犯伊斯特·秋楚已经确认行迹，目前位于瓦楞道曼巴酒店，据警方消息，大学城区执行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已经被通缉犯及在逃共犯所挟持，正在沿河西路方向逃逸……嫌犯为暴徒党党羽，极度危险，请以下街区居民尽早疏散，远离警戒区域……”
“此为艾斯兰帝国特勤局第一序列紧急事件，再次重复，请以下街区居民……”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不是辉煌的夜灯，而是无数在街道上急奔的警车。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着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嗡鸣的警笛刺破夜空，如同嗅到了饲料的鱼群向着河西路翻腾而去。。
夜空掀起狂风，大学城区特警部队的武装防暴直升机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碎了空气，扑腾着划过夜空。
悬浮在大学城区南口岸的遮云蔽日的f88鬼级航空舰进入了战时警备模式，发出震撼人心的呜鸣，缓慢地调转了方向，拨开浓浓夜雾，朝着波罗斯街区驶去。
河西路的市民慌张地推挤着，在街道上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警察的指挥下朝着警戒区之外紧急疏散，有的人仍穿着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俨然一副逃离地狱的景象。
街道上各处的电子侦测摄像头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像是追寻着阳光的向日葵，黑漆漆的镜头不断移动，记录装置闪烁着清冷的红光。
河西路的另一端，一辆限量版的兰顿加长商务磁悬浮轿车在空中第六车道甩出一道残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狂飙而去。
在这部迪波尔公爵的私人订制豪华轿车里，迪波尔坐在独属于他的后座。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上除了捆满封艾具现化出来的麻绳以外，竟是一丝不挂。他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冷峻的黑色双管猎枪，惊慌失措地对着伊斯特递过来的通讯机，对电话那头的警队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不要轻举妄动！都不要轻举妄动！撤……撤掉河中路沿路的所有警备系统，他们说不想看见哪怕一辆警车出现在河中路上……快一点！你们想要害死我吗！”
封艾神情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生涩地操纵着这辆磁悬浮汽车，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全速狂飙。
迪波尔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之大，从他对警方颐指气使的态度中可见一斑。当汽车将第二档位加速杆推到极限，冲进了河中路的时候，黑幽幽的街道上果真空无一人。封艾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顶多在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正有着无数红蓝二色的狂风浪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地下某处，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于艾斯兰居民记忆中的部门。这栋地下建筑的核心区域，半球形的空旷房间内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密集电缆，无数电缆有序地爬满了墙面，从顶部延伸而下连接着一台信息光幕。
这台中央控制电脑拥有着人类文明最尖端的计算搜索能力，信息光幕上的绿色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流动，以人类的肉眼根本不可能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艾斯兰帝国大都会里四个城区数以亿兆而计的庞大数据流会在这里被拣选分析。无论是每个街区的交通情况，还是异人革命军的进攻势态……亦或是一名第一序列逃犯的在逃情况。
无数双电子眼睛正在追踪着那部飞驰的黑色轿车，光幕上的画面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转换着，意味着这台电脑正在利用大学城区建筑物里一切监控设备进行及时追踪。追踪画面频繁地切换着河中路的不同路段，计算着轿车的行驶轨迹，提前转动摄像头预判轿车的逃跑路线。其计算之精准，数据量之庞大，纵使是全艾斯兰最快的交通工具试图逃逸，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碟子里乱窜的小蚂蚁。
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
当那部轿车如同发疯的野牛般蛮不讲理地冒出刺眼的蓝光生生撞进一幢居民楼的时候，一切追踪都戛然而止。恐怖的烟尘渐渐散去，轿车几乎有三分之二镶嵌进了夜色中的楼体，混杂着灰烟和电弧。所有的摄像头都无法再捕捉车内人类的行踪。
随后赶来的防暴部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艾斯兰的中央电脑无法理解这一切，警察也无法理解。
前一刻还在疯狂逃逸的重大通缉犯，竟好像突然疯了一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汽车插进了楼层之中。恐怖的冲击力就连那辆以钛银金属特制的防暴轿车无法承受，车体被撞得破烂不堪，无论怎么想，车内的人都只会是十死无生。
带着满腹的疑虑，防暴部队涌进了那栋居民楼，谨慎地探查着楼中的情况。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迪波尔公爵赤裸地躺在地上，体表的层层赘肉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地面，额头有一道深深的弹孔，死死睁开的双眼中惊惧的情绪渐渐凝固。
这一天是誓师会前夜，这一夜留给大都会居民的信息简直堪称魔幻。
全城通缉的特级重犯忽然出现在大学城区，挟持了执行区长逃逸了一段路程后，竟又离奇消失。
各大新闻媒体马不停蹄地通宵工作着，报道着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迪波尔公爵的死讯甚至震惊了艾斯兰极星宫里的高位者，整个大都会都陷入了一场病态的惊恐狂欢。
而主导了整个事件的两名主角，封艾和伊斯特，正在幽黑的地底甬道走着，并不了解地上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谁都不可能想到，在地下世界经历了无数离奇事件的封艾，在回到地面后仅仅一天，竟然会毅然选择重新回到下水道中。
就连伊斯特也并不是很清楚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任由封艾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圣心大教堂。”封艾不假思索地回应：
“绑架迪波尔只是个幌子。天亮的时候誓师会就会开始，到时候全城人注意力都会转移到艾斯兰军队上去，我们现在已经离圣心大教堂很近了，如果能够混进那帮黑不溜秋的神父阿姨里面，跟着他们走进游行队伍里去做祷告，就有趁乱逃出去的希望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如往常。
两人继续在幽深的地下水道中走着，有着之前遭遇伶面人突袭的前车之鉴，封艾显得很是小心，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誓师会议将于清晨七点在艾斯兰中心区的七棱大楼举行，两人走到圣心教堂附近的地下水道时，已经将近五点。
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封艾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显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伶面人一般都不会随意地出现在地下世界。在下水道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封艾的精神都不由开始有些麻木，只希望能够快点回到地面上去。
两人拐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恍惚间，却捕捉到了转角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封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却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封艾猛地一惊，下一刻，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子，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甚至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眼下这个在无数个难以入寐的夜晚中辗转反侧的女孩子，正是自从他成为异人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至亲之人。
是唐唐。
这是他脑海中不假思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而当他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仍未闪出时，身体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地窜了起来啊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在伊斯特莫名其妙的眼光中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才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那往往会紧接在拥抱之后的一记电击没有出现。
唐唐从他身上落下来，低着头，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出自封艾之手的小黑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过了半晌，她方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往日看来似山涧秋水，又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她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抿着薄薄的嘴唇，直直地看着封艾，却也不说话。
“唐唐……”
封艾失神了好长时间，呢喃出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唐唐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轻轻摇头，模样中犹自带着一贯的倔强，就那样看着封艾的眼睛，无言的视线好像就要这样穿到他心底里去。
封艾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唐唐此刻的异样。尽管经历了被小伶假扮伊斯特的事情，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眼下的这个妮子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在那坐落于黄沙上的废弃小镇相濡以沫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怎么说，她手中的那柄小黑伞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见着唐唐不同以往的神态，他终究是没有想太多，他也常常有看不透这妮子想法的时候，只是当做这一向冰冷的小妮子久别重逢，没调整过来，一时间搭错了哪根神经，问道：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唐终于是低下头来，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显得很是憔悴，却还是摇了摇头，话中似是有深意：
“已经不重要了……”
封艾怔了怔。唐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就连方才没能掩去的那一丝骨子里的柔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鼻音，说话时却是一贯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封艾心脏整个漏跳了半拍：
“大叔带我来了大都会，新闻上到处都是在追捕你的消息……大叔说你们一定会来圣心教堂，让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封艾闻言，脸上满是迷茫，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讶异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老板他人呢？”
唐唐闻言，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叔什么都不肯说，留给我几张日记，自己一个人去了七棱大楼……”
唐唐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伊斯特茫然地看着眼前失散已久的兄妹，关于唐唐的事情，在他俩仍在酒馆里打工的时候，封艾也是陆陆续续地跟她讲过的。她看着封艾提起提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仓促地翻阅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看着我见犹怜的唐唐迷蒙的泪眼。封艾突然将那一沓纸狠狠地攥进手心，表情越发阴翳。
他将那几张日记放进了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了揉唐唐的头发，轻柔道：
“我要去找他。你和伊斯特在圣心教堂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唐唐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泛着红的眼眶深深地看了眼封艾，最终什么都没说。
封艾回过头来，对着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你们好好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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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8
解锁支线剧情：利文哲《revenger》
…………………………
18年10月8日阴
我可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吧，打仗就打仗，竟然还要写什么狗屁军队日记……搞得跟他娘的遗嘱似的。
我反正不需要遗嘱，非要说点什么，就是希望提出这条军令的老东西早死早超生，好让我用他的骨灰粉冲水泡可可饼。
明日随十七师六团去721区的一片山麓交界处，应该也只是寻常的清剿行动。异人军队近年来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涂改痕迹】到底在想些什么。
部队派发的白梅烟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难抽。老子的嘴里都快要飞出鸟来了。
甘道尔，如果你能看见这句话，请代我诚挚地对您的母亲问声好。
以上。
18年10月9日阴
上路。
以上。
18年10月10日忘了
这两天还没怎么注意，十七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兵蛋子？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恐怖了，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英俊的面庞，搞得我脊背发凉。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清剿根本就是托尼尔那个老借着名头让我帮着练新兵的吧？
真他妈麻烦。
部队行军速度很慢。配备的机甲数量也比正常编制少了一倍。如果让我知道这群新兵蛋子其实是哪里来的小少爷被托尼尔塞进来混军功的，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塞到马眼里去。
按照这个传送门的迁跃速度，我们还得过上好多天才能真正到达目标地点。
羁旅多烦忧。我开始思念夜之都的玛莎了。
……屁股特别大的是玛莎还是斯嘉丽来着？
18年10月11日晴
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行军日子。现在决定痛定思过，是时候给那帮新兵好好做一个榜样了。让他们知道战争远比想象要来的残酷。
18年10月12日晴
和新兵蛋子们打了一天的牌。
18年10月13日
和新兵蛋子们打牌。
18年10月14日雨
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和新兵蛋子们在营帐里打牌。
18年10月15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6日
利文哲！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梦想的人渣败类！你是艾斯兰之星！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你是异人军闻风丧胆的死神！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一定要好好反省！
以上。
18年10月17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8日晴
打牌。
18年10月19日晴
打牌。
18年10月20日阴
我们到了。
这里是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艾斯兰方面的驻军防备很是薄弱，已经可以看见异人的行迹。
明天会和机甲班进入山麓进行急行军式探索。
这真是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
……
18年10月24日暴雨
情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山麓里全都是异人军队。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粗略估计有两个团的人手。
对于异人军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恐怖规模。
负责先行勘探地形的机甲班被发现了。
我们陷入了重围。
十二部机甲被毁掉了九部。
我和仅剩的两名机师藏身在天然溶洞里，明日凌晨会尝试强行突围。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敌军情报传达给六团，让那群毛头小子尽快撤离。
……
……
清晨六点。艾斯兰的中心区下起了迷蒙的晨雨。热闹的车流在街区里穿梭，红黄交错的车灯在细雨中晕染。
在艾林格街区，一幢七棱形的巨大建筑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像是无言的狰狞野兽。
这里是艾斯兰的军事重地。
对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在即，誓师会议即将召开，七棱大楼的周围尽是戒备森严的军队士兵。
大楼内部，一名负责安保的中士走进了厕所，听见了一个年轻的下士正一边对着尿盆放水一边吹着流利而轻佻的口哨，他不悦地厉声喝道：
“格林下士！”
那下士闻言，慌张地转过身来，尿渍溅了不苟言笑的中士一身，他慌乱地行了个军礼，甚至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
“到！爱德华中士！”
中士看着自己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头上青筋暴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中士！誓师会议举行在即！”
“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回中士！看门！”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回中士！撒尿！”
“还有呢？！”中士暴跳如雷，下士额头冒出冷汗：
“回中士，还在吹口哨！”
“你很悠闲是吗？”
“回中士，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滚！”
“是！中士！再见！爱德华中士！”
格林下士悻悻然离开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士眉头一挑，干净利落地转身，掏枪，上膛：
“停下。”
格林下士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地转过身来，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眼睛里的神情满是慌张和不解。
“你是谁？”中士厉声问道。
“回中士！艾斯兰皇朝二十二师八团三营斥候连下士格林·汉克，士兵序号xnh72336！”
中士冷笑着将食指紧紧地按在扳机上，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默了数秒，挤出难看的笑容：
“你的掩饰天衣无缝，神情、动作都和格林·汉克别无二致……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格林那个狗日的混球是我的亲生弟弟，在私下见面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爱德华中士，而是会叫我混蛋老哥。”
那“下士”闻言，慢慢地垂下了双手，令爱德华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却已经天差地别，与之前那种拘谨、慌张又带着点本能的吊儿郎当的——属于他的亲弟弟格林·汉克的神态荡然无存，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身经百战，身心俱疲的兵油子，又像是个颓废度日，眼神迷离的中年男人。
那人卸下了伪装之后，似乎没看到三米开外的52式小口径净化弹夹手枪似的，苦恼地挠了挠头，语气就像是外民区那些在夕阳下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的无业游民，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生疏了生疏了……果然不练还是不行啊……”
就在这时，战场的本能让爱德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危机感，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能听到枪响，他只意识到自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像只肉粽子似的五花大绑丢在了厕所的角落，那个伪装成格林下士的男人正蹲在他的前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爱德华惊恐而慌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无意识地捏紧了右手，这时，慵懒颓废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挣扎了，右手心的紧急定位植入式芯片已经被我挑出来了。”说着，那人玩味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爱德华的冷汗从颈间滴下：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艾斯兰军队的军事机密？”
那张格林·汉克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欠揍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在脸上扒拉着，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胡子拉碴的脸。
这是一张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的脸，除了有一双深邃得意外的眼睛。但是再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那乱糟糟的胡茬底下，隐藏着的，应该曾是一张俊朗、坚毅的面庞，看上去很是陌生，但是却有种莫名地熟悉感，渐渐地，让人忍不住将这张脸和某个早已光荣殉身多年的伟大少将的脸渐渐重合起来。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的，绝望地张开了嘴：
“利文……”
“嘘。”封流按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来放烟花的。”
“哦，对了，军刀借我用一下。”
……
……
18年10月31日晴
我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女人把我背了回来。
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村庄，那个罗里吧嗦的女人跟我讲了半天土话，最后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了我，这是一个叫做八日的地方。
那群连绵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称为八日山。
异人军队正驻扎在山里，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彻底和六团失去了联络。
昏迷了几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突围的时候，我决定去引开异人军队，让李林和贝利趁机逃回六团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掉，按照军例，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六团此时应该也会放弃搜寻我的下落了。
我得自己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18年11月1日去他娘的天气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聒噪，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青蛙！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过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都很是困难，她不仅严重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按在床上疯狂地换药……妈-的，那他娘的能叫做换药吗？那是杀猪！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我就被那个恶魔折腾得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漫长人生。我现在听到她身上的铃铛响声就开始两腿发软。
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她，否则我利文哲誓不为人。
备忘：回到艾斯兰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查一查这边土话中的“沐沐信”是什么意思。
18年11月2日晴
这个叫做八日的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奇怪，竟然并没有收录在艾斯兰的世界地图中。
光是凭借地理经纬度判断，应该还是位于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讶异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知道艾斯兰的存在，生存的历史和如今的年代出现了奇怪的断层。如果不是在进山的丛林里找到了报废得七七八八的f-j，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根据那个死八婆的说法，她之所以背我回来，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受伤的“伊戈”。
按照她的描述，“伊戈”应该就是异人军的意思。
这里的居民好像和异人军有着难以理解的联系。
f-j上面的通讯系统并没有损坏。但是却无法联络上军队。这片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信号的传输。
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种时候，我竟然无比渴望后颈那块操蛋的身份芯片可以被星空之上的卫星识别，好让十七师的人把我带回去。
回到艾斯兰区域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得面对那个该死的女魔头。
保持沉着，时刻冷静。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可以吓得到我。
18年11月3日
去他娘的八日山！
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的吗！一日三餐都是吃他妈-的馕饼，喝他妈-的羊奶！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发出咩咩声，干……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沐沐信”地叫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手上晃来晃去的铃铛也烦死了，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把她的铃铛摘下来丢了，否则这玩意儿要成为老子终身不举的阴影。
备忘：回到艾斯兰一定要吃一顿郭庄的炖牛排。
18年11月4日多云
这里的啤酒意外的好喝啊……
18年11月5日晴
被村民灌倒了。睡了一天。
18年11月6日忘了
喝了一天啤酒。跟这里的村民玩倒立掰手腕。
18年11月7日
莫名其妙被拉去摔角大赛。差点老马失蹄颜面不保。
把最后一个家伙摔下台的时候，村民们对我热情了很多。
又被拉去喝了一天啤酒。烤羊肉真棒啊！
终于知道了沐沐信的意思，那个该死的臭女人！
18年11月8日阴
迷迷糊糊被女魔头塞了满嘴的霉奶酪。
差点上吐下泻，但是却意外地解酒。
还有点好吃……
出于要修理f-j的考虑，拒绝了到村民家里住的邀请。
现在才意识到村民们似乎对那个女魔头也并不怎么友善，尽管她除了凶巴巴的还特别平坦以外长得并不吓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八日村最外围的地方。每天都进山采药。
果然暴躁的欧巴桑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喜欢。
……
……
一道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推挤开密密麻麻的人流，焦急地朝着中心区艾林格街区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滴迎面撞在他的脸上，溅起丝丝凉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街道上的荧幕中，没人在意封艾化身的黑袍神父将要何去何从。
中心区的街道各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是盛大的誓师仪式。艾斯兰军队将正式出征讨伐暴徒党余孽，他们将披上威武的军服在街道上游行，在街道两端兴奋而热情的群众拥护中走出大都会，投身进荣耀的战斗中。
淅淅沥沥的雨点似乎都要被警戒线之后热情耸动的群众所蒸腾，摩天大楼的显示屏上不再放映乱七八糟的广告，而是同时在直播着誓师仪式开始前的过程。
他们由衷地欢送着将士们出征，期待着他们化身为英雄再次凯旋。
而封艾，则要带着数不尽的疑虑，穿过重重雨雾去见一个人。
……
……
18年11月18日雨
村民们想要把一个忽然患上恶疾的小孩赶出八日村。
他们似乎对那个小孩很畏惧的样子。
女魔头跟那群拿着草叉的村民用土话对骂了半天，好像是不肯让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被驱逐。
她好像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吧，姑娘家的不知道哪来的架势把那群村民逼得连连后退。
村民们指着她和她抱着的小孩子，喊着“莫佑塔”。
后来她才告诉我，莫佑塔是“被诅咒之人”的意思。
小男孩得的是很严重的黑化病。瞳孔已经开始融化，占据了眼白的一半。
在外民区，得了黑化病是必死无疑的。黑化病的病原体一般都会潜伏在孤儿身上，一旦爆发以后，携带者会身体溃烂而亡，病菌也会扩散。这些年四处打仗，有不少艾斯兰军人也会被患病的外民感染，无药可救。
女人终于告诉我，她被村民们排斥是因为她的母亲十年前也死于黑化病。她不肯离开父亲留下的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守，靠着采药换来的微薄收入生存下去。
那铃铛是她妈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今天才知道她叫艾玛。
艾玛在她的家乡话里，是“芽”的意思。
18年11月19日晴
小男孩住进了艾玛的家里。
现在她家里有两个蹭饭吃的了。
我并没有对吃白食感到羞愧，能够气死她才是最好。
小男孩果然是个孤儿。不过却很乖巧。不爱说话，也不怕人。看上去对驱赶他出来的村民们也没什么恶意。对于自己身患恶疾也并不显得畏惧。
艾玛叫他“伽蓝”。我撇了撇嘴，这些乡下人起名字一个比一个魔幻。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驻扎在山里的异人军队动向无从得知。f-j已经修理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重新启动。
通讯系统依旧没办法联络艾斯兰军队。
后颈的芯片可能是他娘的假芯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怎么急着离开了。
18年11月23日多云
荒废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日记。
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记日记的必要。
这两天都在帮艾玛那个婆娘采药，村民们也开始管我叫莫佑塔，随他娘的便吧，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
天天喝羊奶咩咩叫，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伽蓝的病情意外地有所好转。今天心情好，教他认了一些字。
我还是觉得伽蓝这个名字真难听，啧。
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叫什么好呢？
18年11月24日晴
带着艾玛和伽蓝偷偷摸摸溜进山里启动了f-j。
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逛了一小圈。那两个土包子一副王八下海的样子。心中暗爽。
艾玛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没说话。
……
……
中心会议厅，三十多名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围桌之前，这次讨伐出征
的行动将由上将施如守担任总司令。这名老上将的资历和艾斯兰都会的历史一样丰富。建都以来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自从黄金一代逐渐老去，统一了各国的艾斯兰已经撤去了大部分军备。帝国的军人也逐渐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势。当年的将星帅才接连退役，军神元帅甘道尔大人也早已撤下了兵权，稳坐高台。这种时候，依旧伫立在艾斯兰的军政舞台上的老将军施如守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施如守神情肃穆地倒数着时间，静默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深深地扫了一眼圆桌子上三十多张熟悉的面孔，有能力坐在这张圆桌之上的人，资历最低也是大校级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往栋七棱大楼丢上一颗高爆炸弹，艾斯兰的军政系统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瘫痪。
施如守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这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处却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段弗拉明戈式的旋律。
明快，忧郁。
音乐很轻，显得有些沙哑。因为是从一部老旧的小收音机里放出来的。
一双坚硬的军靴踏在瓷砖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腰间挎着那部格格不入的收音机的军人，踩着探戈的节奏鼓点，手臂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扰了正在进行誓师会议的一众将领。
军官们诡异地转过头去，发现从门口处走来的，是一张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标志性的俊朗五官让人们毫不费劲地把主人的身份人了出来。
哪怕那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三十年。
哪怕那张脸已经略显苍老。
圆桌中心的施如守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利……利文哲？”
“是流枫中将……”
“是利文哲中将！”
“天啊！他怎么还活着！”
“利文哲·流枫！圣母玛利亚！……天啊！”
大厅之内，无数个电子摄像头正在为全艾斯兰的居民们直播着这场空前盛大的誓师会议，艾斯兰都会各处各地的人们抬头望向电子显示屏中那张从历史的浮尘中再次显现的熟悉面庞，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骚动不已。
利文哲·流枫。
艾斯兰终生荣誉上将，死后授大紫星勋章。
艾斯兰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建国之后最传奇的军人。
十六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382场战役，无一败绩。
当年年轻气盛的利文哲，是艾斯兰仅次于踏破万川统一天下的军神甘道尔的传说。
他曾是无数艾斯兰军人的偶像。也是无数花季少女的梦想。
当年利文哲中将在一场错误情报引发的意外中，陷入暴徒党大军的重重包围，为了保护艾斯兰十七师新成立的六团而光荣殉身后，整个艾斯兰为他撤去了飘扬在都会各处的蓝白旗帜，一夜之间，满城尽挂白百何。
哀悼会持续了半年。他在艾斯兰永恒纪念碑前的坟墓参拜者络绎不绝，堵塞了三分之一个中心区。
那是堪比国王的最高规格葬礼。
因为他是流枫家族的人。
因为他是利文哲。
这样一个将在艾斯兰的历史上永垂不朽的传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尽管眉眼间已显老态，却毫无疑问是利文哲·流枫本尊。
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尖叫痛哭着不计其数，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主人，穿着军装的封流，只是平和地微笑着。
把守在大厅周围的列兵惊慌失措地端着手里的步枪，看向封流的眼神尊敬而迷茫。
他只是笑着，他笑着走上前来，他笑着踏着鼓点，在正向全城直播的摄像头的注视下，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犹豫。手枪在沙哑的音乐声里溅出火光，子弹贯入了施如守的额头。整个会议厅一片混乱，三十名军方要员惊恐地站起身来，躲避着封流子弹的扫射，茫然的列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开始对着封流反击。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议厅，混杂着收银机沙哑的音乐声，小小的铃铛声。封流的全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像是在跳着华尔兹舞一样，以各种诡异的，反人类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躲避无数弹幕的射击，子弹的火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从枪膛中弹出的空弹壳铺满了地面，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惊慌尖叫，子弹在军人们的额头绽出血花，子弹流弹在空气中穿梭，硝烟弥漫了肃穆的会堂，人们焦急地寻找着掩体，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代表着威严的圆桌变成了脆弱的碎木，音乐的旋律逐渐到达高潮，节奏加快，直到合声出现，直到高潮出现，会议厅中央的封流宛如在导演一场屠杀的华丽舞会。
他是利文哲。他是为艾斯兰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将星，他一如既往地创造了全新的奇迹，在沉寂了三十年后重新出现，宛如不死的战神。
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当这样奇迹般的存在站到了艾斯兰的对立面时，将会是如何恐怖的一场梦靥。
封流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抛却了伴随着他终生的荣耀，戏谑地为那些视其为英雄的亿万艾斯兰人跳了最后一支讽刺的探戈。
直到旋律渐弱，时间开始变慢，在无数交织的弹痕密网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渺小列兵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心惊胆战地匍匐着，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慌乱地，下意识地，慢慢地拾起手枪，慢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子弹射向了舞台中心的那个人。
子弹掠过空气，留下白色的弹道，轻轻地旋转着，旋入了封流的胸口。
……
……
18年11月26日
通讯系统成功连线了。
但是电流的干扰很厉害。只接通了十几秒。声音嘈杂，没办法汇报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艾斯兰就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18年11月27日
艾斯兰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觉得很累。
每天跟那个婆娘吵架拌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19年1月1日夜
冬元节。
转眼间，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往年的冬元节，都是在极星宫里跟那帮娘娘腔喝酒。偶尔也会去夜之都喝花酒。尽管节日过得很热闹，也一直没太大的感觉。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晚上跟艾玛和伽蓝在屋外烤篝火。
艾玛拿出了藏在地窖里的麦芽酒，发现被我偷偷喝了一半，被揍了一顿。
村庄里面载歌载舞，很是欢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就冷清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
甚至开始觉得，如果每年都能这样过，就更爽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片落后的鬼地方竟然连烟花都没有。
土包子婆娘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被我嘲笑了一个晚上。
麦芽酒很好喝。
备忘：带伽蓝和婆娘回到大都会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烟花。
……
……
19年1月2日
艾玛死了。
伽蓝也不见了。
维修完f-j回来，八日村四处都是一片地狱的景象。
是艾斯兰空投的燃烧弹。
八日村不存在于艾斯兰的卫星地图之上。
燃烧弹能够确认坐标，只可能是因为我后颈的芯片。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我很清楚。
他们都因我而死。
在倒塌的屋子里，看见了艾玛的手。
她手上那个丑不拉几的铃铛终于不响了。
.
.
.
.
.
.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
……
封流倒下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似乎远远不足够让人们从这突如其来的荒唐闹剧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封流的突然出现，倒戈开枪，亦或是诸多优秀将领非死即伤的惨重后果，都让人讶然，包括了正通过各地的大屏幕看着直播的市民们。
人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切都保持着极为怪异的寂静。
硝烟渐渐散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存活着的士兵将士们精神紧绷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硝烟的中心。
封流还活着。
他站了起来。随后，他做了一个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举动：
他狼狈地艰难地丢下了武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无奈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人们的心中更加疑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是英雄凯旋，忽然来了个自杀式袭击，最后却又像个兵油子似的干脆利落的缴械投降？然后嬉皮笑脸地通过显示屏，跟所有艾斯兰人说一声“surprise”？
人们愣在了当场，甚至忘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昔日的大英雄，如今的疯子叛徒就地格杀，士兵们也呆滞了起来，麻木地举着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封流。
封流也没有什么表示，坦然地笑着，举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门口处走去。
微微浮沉的烟尘中，利文哲的胸口淌着血，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自顾自地走着。
电子摄像头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移动，列兵们的枪口也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大都会的人们茫然不已，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那些在枪战中幸存的将领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面色青白地看着封流。
全艾斯兰的人都在注视着封流的一举一动。
封艾穿过了静默的人流，竭尽全力地朝着七棱大楼跑去。
他的口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日记。日记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所晕染。
封流已然走到了七棱大楼的门口处。门口的士兵警惕而迷惘地分开到了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都府外的绿草坪上围满了警车军车，警笛长鸣，刺眼的光芒才迷濛细雨中泛起氤氲。
草坪正中心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沉默伫立，封流慢慢地走过去，转过身，背靠在那尊雕像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被自己拖出的那一道嫣红血迹，惨淡地笑了笑。
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湿漉漉的一盒烟，垂下头，用湿漉漉的乱发遮挡着细雨，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抬起头来朝天空吐了一口：
“老了啊。”
封流忽然伸出手来，右手手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铃铛在细雨中轻轻微颤，声音清脆动听。封流眼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烟花了，艾玛。”
所有的声音骤然静止。无尽沉默的时空里，只有铃铛的声音在轻微回荡。
……
……
48年7月20日雨
今天带艾玛去看烟花。
……
……
整座七棱大楼轰然爆炸。暴云吹起细碎的雨滴，升腾着浮上天空。
就像是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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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利文哲《revenger》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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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9
利文哲死了。
七棱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废墟。
在枪战和殉爆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十名军政要员死伤过半。
全艾斯兰都陷入了无尽骚乱之中。这是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最为恐怖的一次反叛事件。
全国各地的电子显示屏紧急中断了直播，平滑黑暗的显示屏倒映着街道上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无可遏止的迷茫与慌乱，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在七点整的时候，来自利文哲·流枫的第一次枪声中崩塌殆尽。
七棱大楼周围的列兵仓促地进行着疏散的工作，警戒线绕着整个破碎不堪的七棱大楼，隔开了慌乱地人群，没人知道利文哲在七棱大楼之下埋藏了多少炸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加剧艾斯兰的伤害。在漫天烟尘中，幸存的军人围观的人们逐渐扩散开来，远离了七棱大楼。
而在草坪中间，那座在惊人的爆炸中仍然默默伫立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封艾揭下兜帽，头发很快便被细碎的雨点打湿。他默然看着那具背靠着雕像，脸上犹自带着平静微笑的尸体，攥紧拳头。
雨还在下。他口袋里的几张日记很快便被雨点彻底打湿，他的黑色长袍亦如是。
封艾忽然开口说道：
“去你妈-的。”
他对着再也不会出声反驳的封流，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着：
“就你-他妈知道耍帅。”
“我从四岁起就被你捡回修理铺，你这个人渣却只知道让我去做童工。从我八岁开始，你就没干过一点跟修理有关的活。”
“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对面理发店找琳达小姐，把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赚的钱花的干干净净。唐唐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让她学点好的，也没打算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明明有着足够让她过得更好的本事，却满脑子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除了把我捡回来让我勉强长出个人样，还干过什么好事？逼着我练了十几年的神经病体操，最后又让我变成了异人。我现在被你逼得背井离乡，见不得天日，就连怎么照顾好唐唐都不知道。”
“你-他妈倒是玩的很潇洒，帝国将星，利文哲中将，什么责任都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折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封艾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
“去你妈-的帝国传说。去你-妈的天之骄子。连小孩都带不好，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我他-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敢叫你一声爹。”
封艾眯缝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取过了封流僵硬的指尖掐着的半截烟头，塞进了嘴里，掏出打火机烧了好一阵，才把那根浸湿了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抬起头，迷蒙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吐出长长的烟气，在灰暗的天空里泛起氤氲。
“……别把阴间搅得太脏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香烟烧到了烟蒂，渐渐熄灭。封艾将那截烟蒂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
……
整个艾斯兰的混乱秩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军方高层受到重创的艾斯兰政府一时间也难以应对。都市各处的电子显示屏重新亮起，新闻台的主持人神情忐忑地朗读着紧急公关仓促准备好的稿子，试图安抚市民的情绪。
艾斯兰皇室临时调派了大量的卫兵涌入中心区维持秩序，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艾斯兰的军队依照行程安排从皇空军营出发，向着外区行军。与计划中不同的是，街道上再无艾斯兰群众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欢呼，慌乱的群众人影耸动，警戒线后方，四处都是骚乱的响声。
艾斯兰清剿行动的总司令死了，谁来主导战事？
那么多政府高层要员死在了七棱大楼，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安排？
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骚动的街道里，一身黑袍的封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圣心大教堂。
一排排空荡长椅整齐地坐落在教堂正厅。只有角落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穿上了修女服的伊斯特。
伊斯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轻轻摆弄着笼罩在袖子里的手指，阿尔萨斯在她的肩头窜来窜去。直到封艾坐到了身旁，她才反应过来，稍稍惊了一下。
封艾看了一眼空旷的教堂，诧异地问道：
“伊斯特，唐唐呢？”
伊斯特眼底微微一黯，低声道：
“她说……她要先去世隐乡。”
……
当封艾读完那几张日记，面色阴沉地离开了下水道后，留下来的唐唐和伊斯特便陷入了沉默。
伊斯特借着地上暗淡的提灯悄悄地打量靠在墙上的唐唐。约莫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整个人都因此而显得娇小可爱起来。清丽精致的脸蛋犹自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绞着手指，煞是惹人怜爱，浑身上下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灵秀气质让伊斯特也不由暗暗自惭形秽。那种眉眼间的灵秀却又和小师叔沈园的灵动有着难以言明的不同。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沈园小师叔就像是生在青山绿水间的幼鹿，单纯不谙世事，却又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性子；唐唐却像是通彻人性的流浪小野猫，知道该怎么用什么样的叫声讨得人类欢喜，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架势吓退觑觎食物的竞争对手，可爱狡黠的外表里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独立的强大心脏。
正怔怔地发着呆，唐唐却忽然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精致手枪，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白色手枪，轻轻惊呼了一声。
是当初被封艾弄丢了的小白。
唐唐开口道：“是你的对吗？大叔捡回来的。”
伊斯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唐唐是在跟她说话，有些迷茫地接过了手枪，应了一声：
“……是的。”
“你叫做伊斯特·秋楚，对吗？”
“嗯……”
唐唐会知道伊斯特的名字并不奇怪，艾斯兰到处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她本以为唐唐是想要和她打一个招呼，或者是问一下她被通缉的缘由，或者是问一下她的哥哥封艾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唐唐却只是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平和而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伊斯特，问道：
“你喜欢封艾吗？”
伊斯特彻底怔在了原地，脸上泛起不知所措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唐却似乎并不需要伊斯特回答。径自转过头去，灯光隐约照出她精致的侧脸，她阖上眼睑，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幽幽道：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伊斯特又怔了一怔，唐唐好听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显得平静又轻灵，可是伊斯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唐不可能知道封艾这段时间以来和伊斯特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她不知道玛丽安娜的死，不知道封艾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也不知道封艾为她洗过头，不知道封艾在停车塔里与她依偎取暖的夜晚。
可是她是唐唐。
是和封艾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唐唐。
所以当她看见封艾和伊斯特走过甬道的转角，当她扑进封艾的怀中，看见封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的细微动作，她便明白了一切。
那时候的封艾还不知道扑到身前的是谁，他第一反应是挡在了伊斯特的身前。
不需要问出来，唐唐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已经明白，另一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多问了。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的那一缕代表了某种情愫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投射在眼前这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金发少女身上。被她喜欢的封艾喜欢着的伊斯特就连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所以她没有倔强地争取什么，也没有醋意大发地宣明封艾是她的所有物。她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聪明的女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自讨没趣。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别人争取封艾的喜欢。可是当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最坚强的样子潇洒地离开。
她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逃出大都会，对吗？”
她不等伊斯特回答，便道：
“叫封艾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我会在世隐乡等你们回来。”
伊斯特越发显得迷茫了，犹豫道：
“可是……”
可是封艾让她在这等。
可是封艾才刚刚和她久别重逢。
可是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该去哪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到世隐乡。
这些都是伊斯特想问的问题。可是这些话都梗在了喉间。因为唐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不听封艾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就当是报复了。
重逢就要分别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还要逃命，带着她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没有亲人陪伴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坚强的倔强的唐唐，她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事情击垮。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哪里。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伊斯特，轻声说道：
“如果是封艾的话，一定可以和你逃出大都会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她这么说着，竟真的径自走去，决定要离开了。
伊斯特心中莫名泛起苦楚的情绪，呆呆地看着唐唐渺小而坚定的背影隐没在了提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空荡荡的甬道里传出她空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带着俏皮，可伊斯特却连心都揪得阵痛起来。
“我把那家伙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待他哦……”
“……伊斯特小姐。”
……
“伊斯特，伊斯特？”
封艾忧虑地晃了晃伊斯特的身子：
“你怎么了？”
伊斯特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失意轻声道：
“对不起。”
封艾皱起了眉头：
“你突然道歉干嘛？”
伊斯特仍旧有些失神地低着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定要离开……我留不住她……”
封艾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
“没事的。”
“如果是唐唐的话，一定可以提前去到世隐乡等我们，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伊斯特愣了愣，有些讶异于这对兄妹的默契，竟然连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她抬起头来，看着封艾疲惫的眼睛。封艾浑身被雨水打湿，看着自己右手发呆。
“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她。她现在要离开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封艾渐渐攥紧了右手，拳头轻轻颤抖着：“要问问题的话，就只有活着回到世隐乡再说了。”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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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0
迷蒙晨雾弥漫在太平洋之上。
浩瀚海波沉闷地翻涌起波纹，迷雾偶尔被海风卷起，露出无垠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是艾斯兰的火车铁轨，泛着冷光。
一条条布于海面之上的细长锁链看上去像是脆弱无比的桥梁，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巨浪扯断。而实际上，自从建都以来，这些铁轨便长久地铺陈在这里，纵使是阴晴不定，暗潮汹涌的大海也不能够将其摧毁。
人类用科技征服了自然。在海上行驶的火车是独属于艾斯兰的奇特风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斯兰帝国要在海面上建造如此之多的铁路，尽管过海火车的运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船只，光是投入建造铁路和磁性导轨的消耗便已经无比惊人——不仅仅是要研发可以承受海浪恐怖压力的铁轨，还要全新的科技制造牢牢吸附在铁轨之上不会被打翻的巨大火车，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低沉的呜鸣从云雾深处渐渐传来。一辆火车穿过海雾，朝着艾斯兰大都会的方向驶去。海风从长长的车厢两侧向后流去，逐渐露出了巨龙一般的车身。橙黄色的车头灯穿透了浓郁的湿雾，细密的水汽在空气中微微流动。
列车长何顿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捧着昨夜未喝完的咖啡，打开了车长室的窗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困倦的睡眼也不觉清醒了许多。火车列车长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时候。此时距离到达外1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看着海面发着呆。
昨夜一整夜都风平浪静，最后一缕夜色被驱散后，清晨的海面便泛起了浓浓的迷雾。有一波迁徙的鱼群被火车的鸣笛声惊扰，扑腾着跳出了海面，亮银色的鱼鳞在晨曦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何顿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早已经见惯了太平洋上的大风大浪，艾斯兰的海上火车至今没有出现过被海浪卷进海底的交通事故。
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何顿海知道不久以后火车就会驶过一片雷雨云，他于是又拿起了驾驶座上的对讲机，开始了枯燥的工作。打开广播，向车厢里的乘客说明火车将会路过暴雨，请乘客们不要慌张，火车车窗会自动锁死，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云云。
广播完毕，他又瘫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海面上的迷雾。
一阵海风吹过，车头前方的云雾散去了许多，恍惚间，海平线与铁轨连接的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道影子不是雨云。也不是游鱼。那道影子在何海顿的视线尽头处沿着铁轨缓缓移动，一时间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何顿海取出了望远镜正欲仔细再看的时候，海雾又重新将火车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望远镜，心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海里的小动物不小心跃上了铁轨，便不再去理会。这是常有的事情：每次火车出海前都要清理车头上碾过的一些鱼类残渣。甚至有时候撞死一两只顺着海浪跳上了铁轨的海豚都不奇怪。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晚上到了，而是因为火车驶进了雨云之下。何顿海关上了车窗，空旷的车长室里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火车车厢上的沉闷响声，何顿海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听着那有规律的雨声，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几乎是五米开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何顿海打了个呵欠，咖啡因并不能让他从熬夜看电视剧的困倦中缓过神来，慵懒地靠在车长椅上，将座椅调低，打算稍稍再眯上一会儿。
他的眼底里越来越模糊，眼睑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在将要睡去的前一刻，他眼里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车窗之外的，一个打着伞，背着包袱，慢悠悠地走在铁轨之上的人。
一阵惊雷灌进海中，刹那间整个天地都白炽得刺眼。何顿海惊恐地坐起身来，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攀上了车顶的紧急制动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外，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疯了。”
何顿海晃了晃脑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因为精神疲惫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铁轨上走嘛，往常撞到动物时，火车头都会颤一颤，现在车长室里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他看花了眼。
“真得好好补补觉了。”
何顿海呐呐着，又躺到椅子上，径自眯眼小息去了。
火车如同狰狞的黑龙在雨云下穿行。长长的车厢向着身后的海平线无尽绵延，壮观至极。而从空中看去时，却又只是沧海之中的一条小小黑线，缓缓地朝着大陆边缘游去。
车厢上头雨水纷纷溅落，一只鞋子轻巧地踩在车厢顶上，雨水晕开涟漪，又将鞋子浸湿，车厢在雨中剧烈的晃荡，在车厢顶上撑着伞走着的人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雨伞是很普通的雨伞，所以在狂风暴雨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伞骨，随风飘去。
雨伞下的男人有着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发髻，眼睛有神而温和，就像是脾气很好的书生。
雨越下越大。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狰狞一角的巨大都城。
日头逐渐东升。到了正午的时候，列车已经甩去满身的海水，驶进了外一区。余下的水渍在阳光的暴晒下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在列车里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旅客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鱼贯而出，工作人员提起高压水枪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冲刷火车的外壁。
何顿海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批旅客也离去后，慢吞吞地打开了车长室的车门，准备下车去休息。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右手缠满了绷带。裤管湿了小半边。正平静地站在车长室门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一脸讶异的何顿海，很认真地问候道：
“你好。”
何顿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犹豫道：
“你是……”
男子礼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在下李默存。盘缠在前段时间用完了，又出于一些原因必须尽快赶到大都会，只得坐了一趟顺风车……”
何顿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钱搭车混进来就算了，也不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逃票了事，竟然还要来跟他道歉？
他的那身衣服，那把雨伞，还有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默存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串木珠手镯，递到了何顿海身前：
“我想用这个来抵押车票的费用。”
何顿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串手镯，手镯样式看起来平淡无奇，握在手中时，却温润如玉，有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是什么？”
李默存笑道：
“是我自己盘的木珠手镯。虽然还没有盘好，但是成色应该也很不错了。戴在手上会有宁心静气的效果，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何顿海满脑子浆糊，依旧愣愣地摸着手里的手镯，呆呆地看着李默存。李默存又道：
“我比较赶时间，就此别过。”
李默存言罢，又礼貌地对他倾了倾身，真的就这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何顿海看着手里的珠串，满是疑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张温和的充满书生气质的脸，他的确是见过——在外1区张贴的通缉令上。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偌大的火车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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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1
枪声在大街上接连响起，混杂着骚乱人群的尖叫声。子弹扫过华翰道的居民楼，在楼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警笛声刺痛了人们的耳膜，防暴警察正在紧急疏散附近街区的人群。
在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螺旋桨不断轰鸣，似乎大地都为之颤抖。直升机侧敞开的门口处，戴着热成像感应器的士兵蹲伏在一台狰狞的巨大机枪之后，枪头冷峻地对着在巷道里穿梭的两个身影扫射。
穿着神父袍的封艾和伊斯特在华翰街区疯狂地飞奔，躲避着艾斯兰军队的追袭。他们所到之处，身后都会如同遭遇战争一般变得狼藉不堪。
……
誓师会上封流的反叛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巨大骚乱，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一个神父一个修女，混在骚动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向着大都会之外走去。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伊斯特在艾斯兰军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利文哲的事件上，正是他俩最不起眼的时候。谁知道，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意外突生。
走在封艾身旁的伊斯特忽然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封艾眼疾手快地扶起伊斯特，竟发现伊斯特藏在帽下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伊斯特……你怎么了……”
先前他在教堂里与伊斯特汇合的时候，伊斯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初被怨憎会留下的伤势也已经在这几天恢复了大半。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面如金纸，失神地说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封艾一脸的诧异，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喉咙都开始发麻。
伊斯特的身体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整个伊斯特的身体，都在那么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电视机画面里的人物，因为卡带了的缘故，整个画面的像素骤然降到了最低。
“这是诅咒。”
封艾麻木的大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跳出来这句伊斯特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的身体，是一个诅咒。
再下一刻，阿尔萨斯惊叫着从伊斯特的衣服里窜了出来，窜到了封艾的怀里。伊斯特整个人体内的黑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黑炎，街道上的居民被这恐怖的一幕所惊吓，纷纷慌乱地惊叫起来想要远离两人。那黑炎的速度却更快，在几个呼吸间便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了整个街区，脆弱的凡人们完全无法承受那极为暴戾的黑色气息，接连昏迷过去，嘴上眼里淌出鲜血。
封艾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伊斯特不肯放开，承受着无比澎湃的黑色气息。过了好几分钟的时候，那笼罩着整条街道的黑气才又慢慢收拢，回到了伊斯特身上。
伊斯特宛如溺水多时的人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缓过神来，吃力地大口呼吸着，丝丝缕缕的红润血色重新攀上了她的身体。
封艾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听到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呜鸣声——这条街道上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景象，必然会引起警局的高度留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忽然抓起伊斯特的手：
“你还能跑吗？”
“嗯……”
……
“他们又钻进了居民楼了！”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防暴部队的长官暴躁道：
“那就把整栋居民楼包围，加派第六队，第四队去堵截红墙街区。”
对讲机又响起：
“长官，这样不起作用，他们……”
那座豪华公寓大约十多层的落地窗骤然被黑色的子弹击得粉碎，封艾双手一拍，脚下的地面泛起蓝光，地上的混凝土砖扭曲变形，从大楼之外延伸出去，化作了对面大楼的长长踏板。
两人踩上踏板，急匆匆地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急奔，冲向了对面的楼房。
直升机忽然掠至两座大楼之间的街道上，飓风扫得封艾耳朵生疼，下一刻直升机上配备的重机枪又开始对着踏板上的两人疯狂扫射，枪口泛着激烈的火光，子弹打进了一片骤然亮起的蓝光之中，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击声。
混凝土制成的踏板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得碎石飞溅，眨眼间已经摇摇欲坠。封艾丢下了挡在身前的巨大防暴盾牌，盾牌在空中化作蓝光消逝，转而又抓着伊斯特的手，加速急奔，在踏板崩塌殆尽的瞬间，飞身扑进了对面的大楼中。
“那个异人的能力太奇特了，包围对他们不起作用……”对讲机里的士兵仓促道。
那名长官攥着手里的对讲机，语气越发冰冷：
“保持热成像追踪，我去申请热感追踪导弹使用权限。”
奔逃仍在继续，封艾和伊斯特就像是过街老鼠，逃避着满街乱窜的贪婪野猫，借着各种各样的建筑巷道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变化异能藏匿身形，无奈参与追捕的部队人数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又钻进了一栋居民楼，向楼上急切地行去。封艾急得焦头烂额，疯狂地思索着可行的逃脱办法，忽然间，他的衣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阿尔萨斯竟直接从他的袍子里跳出来，在地上神经质地绕着伊斯特到处乱窜，看样子非常急躁。
封艾急道：
“阿尔萨斯！快回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不是的……”
身后传来伊斯特慌乱的声音，封艾回过头去，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她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满是迷茫和无助。
不祥的感觉如同阴冷触手在封艾体内肆意弥漫充斥，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话来。
伊斯特的面色又开始变得无比苍白。
她的嘴唇微微轻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封艾……”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封艾。
伊斯特的身体又是一阵模糊，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虚化起来，连带着的，她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的时候，发生的频闪。
楼下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楼外是直升机刺耳的轰鸣声，阿尔萨斯焦急地上蹿下跳，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封艾木然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伊斯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指交错而过，却没有交叠在一起。伊斯特的手指从封艾的掌心穿了过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从伊斯特体内狂涌着席卷而来。
凝若实质的黑色气息带起凛冽狂风，割裂了封艾的皮肤，他的衣服头发被吹乱，他的目光呆滞。
大地开始颤抖。
整栋居民楼开始颤抖。
整个大学城区都开始颤抖。
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楼道的灯管被剧震拉扯破裂，玻璃窗也被震裂。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防暴部队措手不及，直升机驾驶员死死地提起操作杆，让直升机上升了很长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楼梯上滑落的建筑碎片，在街道上疾驰的密密麻麻的警车被碎石砸翻，产生了恐怖的连锁效应，一辆接着一辆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宛如一派末日景象。
伊斯特的身体在不断的闪烁中逐渐虚化，最终在某一次闪烁过后，她举起的手上穿着的袍子突然便显得空荡荡的，轻飘飘地垂落到地面上。
伊斯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她穿着的那件修女服空荡荡地软塌了下去。
封艾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随着时间褪去，反而越来越浓。
地震很剧烈，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地震结束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地上的修女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阿尔萨斯吓了一跳，连忙窜到了木头般呆立着的封艾身上。
那件修女服里，慢吞吞地，极小心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星辰般的眸子。
……稚嫩的面庞。
分明就是和伊斯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支撑不起这么宽大的修女服，修女服慢慢滑落，露出了伊斯特常穿的红色裙子。那是伊斯特乔装成修女时穿着的衣服，是一条很衬身的连衣裙，可尽管如此，这条连衣裙对于现在的这个小“伊斯特”而言，还是太大了。长长的肩带也挂不住她小小的肩膀，滑落到了臂膊的位置。
那小“伊斯特”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和呆滞的封艾对视了一眼。
那双封艾本该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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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2
在看见封艾的那一瞬间，小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惊慌地缩着身子，不断地在地上挪动远离封艾，靠到了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封艾的大脑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失忆症。”
——他记起了在世隐乡初见伊斯特时，她说过的话。
“小师妹不是异人。”
——林舍予当初让他去艾斯兰保护伊斯特时，曾经如是说道。
“有些事忘不掉的。”
——他和伊斯特乘坐火车第一次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这么说着。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
——玛丽安娜鬼鬼祟祟地对他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轻轻地说着。
……
伊斯特啊……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小时候的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封艾木然抬起脚步，走到小伊斯特的面前，颤声道：
“伊斯特……你是伊斯特，对吗？”
小伊斯特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封艾，越发地瑟缩了起来，看起来不仅完全不认识封艾，还对他极为抗拒。
酸楚的情绪莫名地在心头泛起涟漪，封艾轻声道：
“伊斯特……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封艾，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可以吗？”
小伊斯特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墙根处了，眼里溢出惊恐的泪光，无声地、却撕心裂肺地哽咽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希望可以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来自楼下的密集脚步声再次响起，阿尔萨斯慌乱地窜进了封艾的怀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封艾立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此地。
封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横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惊恐地失声哑叫着，孱弱的手脚疯狂踢腾着想要摆脱封艾，小小的力气完全不足以反抗，被封艾强行抱到了怀中，向着楼上狂奔而去。
小伊斯特眼中泪水不断溢出，死命地挣扎着，狠狠地对着封艾的臂膊一口咬下。封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妮子竟是完全不留余力，尖锐的乳牙深深地扎进封艾手臂的皮肤里。封艾痛得直打颤，却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放开伊斯特，径自冲上了顶楼，毫不犹豫地朝着顶楼的落地玻璃窗撒腿狂奔，把伊斯特护在怀里，借着冲劲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跃出了大楼之外。
身后紧随而至的防爆士兵对着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的封艾疯狂扣动扳机，刺目的火舌照亮了整个楼层，封艾在身后具现化出一面盾牌，如同龟壳般将子弹堪堪挡下。再下一秒，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从封艾侧面袭来，一枚泛着死亡色彩的热感追踪导弹在空中划过白弧，朝着封艾直冲而来。
封艾睚眦欲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转身，蜷缩成一团，将小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身上蓝光爆闪，尽使平生之力将身后的盾牌不断加厚加固。再下一秒，导弹径直撞上了盾牌，发出无比剧烈的轰鸣声，在恐怖的爆云中，封艾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般抱着伊斯特撞进了隔壁的楼层。
爆炸产生的浓密烟云逐渐散去，防暴小队的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声音：
“给我继续追，包围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防暴部队从封艾被贯进的居民楼鱼贯而入，长官从指挥室的显示屏里紧紧地盯着热成像感应的画面，爆云卷起的余热充斥了整个画面，一时间满屏赤红，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一队又一队的防爆士兵仔细地将居民楼的每个楼层都搜索了一遍，又上报：
“长官，居民楼里找不到通缉犯的身影！”
那长官皱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冷冷道：
“以居民楼为中心，在半径四公里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
……
防暴部队分散到了街区的各处挨家挨户地进行搜索，就连武装直升机也撤出了那条街道，监察附近区域的异常，没有人知道这两名通缉犯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
而就在那栋居民楼的底层之下，一个狭小的坑陷中，封艾正虚弱地窝在土壁边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方才他被热感应导弹击中，贯进了居民楼以后，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抱着小伊斯特冲下了一楼，凭借着界师的能力将底层的地面分解重构，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两人的小小地坑，又将顶上的瓷砖地面恢复了原状，还在地坑周围具现化出了泥浆隔绝了热能外溢，让热成像感应器无法侦测到他们的存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艾斯兰军队的追踪。
当初他和伊斯特挟持迪波尔公爵逃跑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法子，才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封艾的后背被导弹炸得血肉模糊。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有那面巨大的盾牌隔绝了直接的爆炸伤害，光是爆炸的恐怖冲劲都足以将其内脏震得粉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封艾在揭穿了克莱希的真面目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场惊险的奔逃打斗之后，受过的重伤不计其数，晋入往生境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一颗导弹收拾掉。
纵是如此，在仓促间幻化的盾牌仍然不足以卸去太多导弹的伤害，封艾瘫靠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肩头上还留着小伊斯特咬下的深可见骨的齿印，犹在向外汨汨地淌出鲜血。
而小伊斯特，则是瑟缩在另一边的墙角瑟瑟发抖，和封艾保持着最大的距离，抱着比自己娇小的体型宽松了太多的裙子，遮掩着瘦弱的身躯，透过两人之间那盏灯光黯淡的提灯偷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封艾。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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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3
过了许久，封艾才缓过劲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饼，朝着小伊斯特那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仍旧蜷着身子，抗拒地看着封艾，摇了摇头。
封艾又吁了口气，将干粮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地上，阿尔萨斯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啃着那一小块干粮饼。
直到这时，小伊斯特才稍微安定下来，悄悄地偷望着白白圆圆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正投入地把干粮粉塞满了腮帮子，直立起来憨态可掬地咀嚼着，那副好笑的样子令人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过了一阵，阿尔萨斯的小脑袋又转向了伊斯特，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地和伊斯特对视着，透着疑惑的神采，几根白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仍旧不忘咀嚼嘴里的干粮饼。
阿尔萨斯忽然一点一点地爬到小伊斯特跟前，又一下子窜到了伊斯特的膝头上，小伊斯特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鼠，却好像并没有把它赶走的打算。
封艾挠了挠脑袋：
“伊斯特……你不是连阿尔萨斯都不记得了吧？”
阿尔萨斯已经窜到了小伊斯特的手心，小伊斯特畏怯而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捋着阿尔萨斯的毛，阿尔萨斯微微翕动的小鼻子仔细地嗅着伊斯特手上的味道，传来酥麻的感觉。
小伊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封艾，依旧没有说话。好在封艾认识了伊斯特已经很长时间，光是凭小小的一个神态便估摸出了她想要问的话，一边暗笑这妮子有话憋着不爱说的脾性原来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习惯，一边解释道：
“这只小老鼠叫阿尔萨斯，是你养的。不过名字不是你起的，至于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也没告诉我……”
说着，封艾又郁闷呐呐道：
“我这段时间过的真是……奇幻。早就知道你有失忆症，没想到你还会突然变成小孩子。”
小伊斯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静静地抱着阿尔萨斯在怀里蜷缩着。
封艾脱下了身上的神父袍，身上满是撞破玻璃划破的伤口，后背的地方更是鲜血淋漓，衣服几乎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封艾一边把后背的衣服卷起，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吃力地把神父袍扯成布块按在身上止血。
小伊斯特偷偷地看着封艾的一举一动。他臂膊处的齿痕仍然在淌血——她咬下去的时候可是完全下了死力的，直到现在她的牙根都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层，小伊斯特看向封艾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犹豫。
封艾艰难地帮自己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接着问道：
“伊斯特，你现在……多大？”
小伊斯特怯懦地望着他，没回应。
封艾撇了撇嘴，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师匠吗？”
听到师匠两个字的时候，小伊斯特眼底的戒备之色明显淡去了少许，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林舍予姐姐呢？”伊斯特摇了摇头。
“李默存大师兄？猪头三师兄？呃……玛丽安娜？”
小伊斯特接连摇头，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似乎这几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
封艾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哎……一点头绪都没有。”
封艾忽然想起来，之前玛丽安娜似乎曾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伊斯特刚刚成为酒馆里的侍应生没多久，大学城区便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说“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工作”。
那次发生的地震，也是与方才伊斯特变小时发生地震的情况不谋而合。
难道说，每次伊斯特出现这种身体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地震吗？
这样一来，却又好像说不通。毕竟封艾初次在328区的矿场上遇见伊斯特的时候，她显然也经历了一次变化，否则不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好端端的，甚至能够把自己拖回世隐乡。
这么说起来，那次伊斯特身体的异变也确实蹊跷，她身上的黑气直接惊醒了埋藏在地下的小山一样的挖矿机器人，若不是如此，封艾也不会成为异人。
不过，这一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伊斯特会“失忆”，且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夸张的异变？
那天她在夕阳下与灰色斗篷男子对战的时候，被拦腰砍中的恐怖伤痕……
难道说，伊斯特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变成全新的伊斯特，所以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会消失不见吗？
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又该如何解释她还记得师匠的存在？
林舍予当初安排他来大都会的目的是“保护伊斯特·秋楚”，她究竟有什么已经知道的事情瞒着他不肯说？
封艾越想越迷茫，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伊斯特的身世简直是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那一团总是缠绕周身的诡异黑色烟雾，两把诡异又威力惊人的黑白双枪……
封艾眉头一皱，恍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笔记本……”
封艾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和伊斯特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一直随身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被迫和克莱希玩猫鼠游戏，离开旧公寓的时候，伊斯特也只是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却仍旧带着那本笔记本。
现在，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
封艾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那是即将触及真相的面纱的紧张，他慢吞吞地伸手探进背包，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笔记本。不起眼的封皮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光这么看，完全没办法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内容。
他有预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可以解答他大部分的疑惑。可是当他将手指轻轻抚上笔记本的边缘时，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温柔地逗弄着肩头上的阿尔萨斯，眉眼在不觉间已经柔和了下来，就像是结交到了新伙伴的小孩子。她现在一点有关于封艾的记忆也没有，也完全不记得那本笔记本是她的东西，封艾如果真的要看的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可是最终，封艾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伊斯特……这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或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小伊斯特将信将疑地看着封艾，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过了那本笔记，又偷瞄了封艾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她认真地看了几页，又翻过一页的时候，脸上忽然溢满了吃惊的神情，抬起头来惊异地看了封艾一眼，不小心对上了封艾的眼神，又紧张地缩了回去，一目十行地翻了两页。
封艾问道：
“有用吗？写了什么？”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抱着笔记本缩了缩，使劲地摇了摇头。封艾郁闷地撇了撇嘴，这妮子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信任他。
不过，最初遇到伊斯特的时候，她对封艾也是这样抵触的。两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只有这种时候，封艾才会苦笑着发现原来平日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伊斯特已经是相对活泼的状态了。
想到这层，封艾也只好舒了口气：
“好好在这里休息一阵把，那群家伙不知道要搜查多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的。”
封艾又温柔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就真的径自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从地下世界出来以后，封艾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绑架迪波尔公爵时伊斯特情绪的暴走，封流的死，与唐唐短暂的相见还有分离，伊斯特忽然变小……他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小伊斯特悄悄地舒展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封艾发呆。平时大大咧咧的封艾，在睡着的时候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就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眉头紧皱，无助地蜷着身子，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
地坑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小伊斯特又开始慢慢地翻动着那本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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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4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两名通缉犯消失的居民楼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一对兄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早就已经利用具现化的能力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封艾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小伊斯特的头发也被他染成了蓝色，这样一来，两人的发色就等于是调换了一番。
封艾身体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而那时候的小伊斯特，不知是因为读完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是因为看见了封艾人畜无害的睡颜，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奇怪家伙的存在，终于也不再那么抵抗封艾，虽然说仍然抑制不住地对封艾的接近感到抵触，最终还是在封艾苦口婆心罗里吧嗦长篇大论的劝说之下，强忍着不适让封艾帮他换了一番造型。
封艾神经大条的性格又逐渐显露了出来，在帮小伊斯特折腾新造型的时候显得很是悠哉，甚至还有心情仔细地帮她扎了两个可爱的马尾，这扎头发的功夫是封艾小时候就用唐唐练出来的，可谓是驾轻就熟。两人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跟哥哥比起来，妹妹好看得有些夸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对亲生兄妹。
这也是伊斯特变小以后带来的意外好处：本身大都会周围贴的就是伊斯特的通缉令，现在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再稍微改一改发型，就完全不会有人将这个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女孩跟通缉令上的罪犯联系起来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重新走到了大街上。
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逃生经历，封艾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怀念这种久违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就像是在经历苦痛挣扎后长出了墙缝阴影中的爬山虎，恣意贪婪地享受着七月末炽热的阳光，尽管周围的艾斯兰居民们仍然没有从七棱大楼的爆炸伤痛中缓过神来，至少艾斯兰的军队也依照行程走出了大都会，这无疑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封艾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悠闲地迈着步子朝着大学城区的关口走去，就像是个吃了午饭出来散步消食的嚣张老头。小伊斯特怯懦地跟在封艾后面，亦步亦趋的很是乖巧，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封艾牵着手。
两人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好几条街区，宛如闲庭散步般走着。若不是身上的艾斯币一点不剩都留给了那群可怜的女童，封艾甚至还想买上两个长长的法式面包跟伊斯特抱着边走边啃。不过一想到因为伊斯特的变故，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两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地回到世隐乡，封艾又不由心情大好。就连去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和蔼可亲，眉清目秀。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瞥见封艾的时候，封艾都会还以一个无比热情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以为是哪里的精神病院把病人放了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避让。封艾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起一口大白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他并没有嘚瑟太久。
当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游移的时候，陡然留意到了街道正中的一道身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黝黑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就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像是伫立在河流底下的沉默顽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将人流分成了两道，正对着封艾的方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怪异无比。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封艾便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无暇去理会小伊斯特疑惑的目光，死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上那个黑斗篷里的身影。
这样的奇怪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常理，那就大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封艾的心脏，缩在封艾口袋里的阿尔萨斯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虚握起右拳，右手的手套里，精致完美的白纹泛起隐隐蓝光。
他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觉得那个黑斗篷正在等他。
黑斗篷确实是在等他。
所以当黑斗篷看见封艾的时候，斗篷下阴影中的半边脸咧起了怪异的笑容。
那人揭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溃烂臃肿的不似人形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溃疡的烂牙，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撕裂了他腐烂的口腔肌肉，一丝脓血从唇边淌下。
那人却如同毫不在意一般，笑容越来越兴奋，布满脓疮的眼眶撕裂，突出的眼球溢出血丝，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着远处的封艾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封艾听不见。
可是他看见了那人的口型。
是在说……
“将军。”
象棋对弈中，代表胜局已定的“将军”。
封艾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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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5
那人狞笑着揭下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了满是疮痍的上身——那不是累累伤痕结痂后的痕迹，更像是经受无数病痛折磨皮肤溃烂又愈合后的令人作呕的瘢痕。
而在他的左胸口处，心脏的地方，缝上了一块形态怪异的女伶面具。
封艾霎时间皱紧了眉头。
“鬼域·瘟极。”
那人话音刚落，以他脚下的地面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散，艾斯兰街道的混凝土路面竟极不可思议地被转化成了一片焦土，整个街区在刹那间恍如坠入了无间地狱，路上的行人发出痛楚的身影，有人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有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瑟瑟发抖，有人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血，有人痛苦地嚎叫着抓挠着脸上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封艾体内的七重楼开始疯狂运转，抵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与伊斯特的黑色气息性质相似，类型却完全不同的威压，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站在这片焦土之上，就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的体温开始上升，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关切地看向了身后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看着那远处的怪人瑟瑟发抖，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状况。想来是封艾体内的界核，伊斯特体内的两个鬼界与那怪人散发出来的鬼域互相抵消了的关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三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封艾死死咬着牙关，深知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与其硬抗，更何况他身旁还带着个柔弱的小伊斯特……封艾当机立断，双掌猛然一拍，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能量，蓝光在掌间爆射而起，身前的一大片土地逐渐上升，形成了一面厚实的石墙，将那怪人隔绝了开来。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伊斯特的手臂，转身狂奔。
“快跑！”
“刚刚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太没意思了。”
怪人不慌不乱地径自呐呐着，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一样，按住了一个被奇异病痛折磨四处乱窜的行人的脸。
那五根枯如柴枝的手指覆上那人面庞的瞬间，那行人便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与此同时，怪人的那只满是脓疮的手臂竟然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恢复，脓疮病斑渐渐消失，而那个惨嚎着的行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原先只是发热通红的皮肤已然变得溃烂不堪，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像是怪人将整只右臂里的病痛都转移到了那行人身上一样。
转移结束以后，怪人的右手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不再显得羸弱无力，反而是青筋虬结，死死地掐住了那张脸，就连面骨都被五指间的恐怖力量压得内陷起来。怪人直接就这样用那只完好如初的右手将行人的尸体当做人肉炮弹，以惊人的力道甩了出去。
那具行人腐烂的尸体在空中贯出一道残影，瞬间嵌进了墙壁之中，与此同时，尸体中的血浆爆溅，那血浆有着惊人的腐蚀性，没一会儿那面厚实的土墙便被溶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怪人满意地握了握右拳，光是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右臂上已经又开始逐渐被病斑所蔓延覆盖，那怪人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土墙的溶洞。
溶洞之后的街道上，封艾带着小伊斯特撒腿狂奔，转眼间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怪人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土墙洞口，还未完全被病斑重新腐蚀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缝制着一块女伶面具。
怪人就这样握着女伶面具，将其从胸口上扯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崩断的缝线和渗出的伤口，就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块女伶面具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骤然拧身旋臂，右臂的青筋炸裂开来，直接将女伶面具当做飞镖投掷了过去。
女伶面具在空中划过一条致命的弧线，封艾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阵无比阴冷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察看，全凭本能用出了一记懒驴打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了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
女伶面具余劲未止，生生嵌入了封艾身前一个正在逃跑的行人后背。
封艾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那行人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身体以极其令人作呕的姿态膨胀扭曲，内脏翻卷又归位，仿佛是在短短几秒内将整个人放进了搅拌机绞成肉泥又重新拼成了人形，再次恢复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那个浑身病斑的怪人。
他怪异地朝着封艾笑了笑
“这招叫‘恶疾转生’……挺有趣的，不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温柔乡麾下八苦……代号：‘病’。”
封艾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怒喝了一声：
“你有病啊！”
“……”
说完这句话，封艾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劲，又改口道：
“你神经病啊！”
自称病的怪人对于封艾的耍宝毫不在意，桀桀笑道：
“捉迷藏已经结束……克莱希让我现在就带你回到温柔乡，该轮到你来当‘鬼’了……”
“放屁！”封艾怒道：
“你说结束就结束啊？我就不！”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呢。”病的声音阴冷，带着戏谑：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回去，今天克莱希给我的‘容器’限额只有300个，死掉的人太多的话，我可不太好交代啊。”
病直勾勾地盯着神情严肃的封艾，陶醉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容器呢……超强的恢复能力，健康的身体……足够我用上一两年也说不定。只可惜，克莱希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那我也只好再慢慢陪你玩一玩了。”
病的眼神越来越兴奋，贪婪地望向了躲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
“所以，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封艾身上鸡皮疙瘩都要窜了起来，叫道：
“你休想！”
他双掌猛然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
“邪王真眼暗夜九天燚龍风转魔贯炎光破四式！”
耀眼的蓝光几乎穿透了整个街区，病眯缝起眼睛，胸口的女伶面具逐渐陷进了皮肉之中消失不见，艰难地抬臂在前提防着封艾蓄力吟唱已久的奇怪招式。随着蓝光爆闪，一声清脆的爆炸响起，街道上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白烟。
——封艾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具现化了一颗烟雾弹。
此时病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封艾早已拉起伊斯特的手仓皇遁进了烟雾之中没命地狂奔。病怪异地桀桀冷笑了几声，轻道了一句：
“尸鬼夜行。”
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话音刚落，整条街道上因感染了各种病痛而横倒在地的行人们开始挣扎着起身，身上的骨节怪异地增生突出，瞳孔内陷爆裂，面无人色，如同丧尸一般晃晃荡荡地在白烟中来回嗅了一阵，循着气味以古怪的姿态朝着封艾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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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6
漫天白雾中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啸声，正在死命狂奔的封艾心底骤然一凛，左手将小伊斯特扯入怀中，堪堪避过了从迷雾中扑将过来的一只腐烂丧尸，右手蓝光连闪，幻化出一柄长刀，不假思索地朝着那扑倒在地的丧尸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身后又有尖啸响起，他猝不及防，勉力将手中长刀甩到了身后，又一只丧尸嚎叫着飞扑到了封艾的身后，长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丧尸的脖颈，丧尸发出刺耳的嘶声，死死地抓着封艾的双肩，下巴夸张地张开，露出满口烂牙，僵持着想要对着身下的封艾咬下。
封艾紧咬牙关，右手的长刀绽出蓝光，快速地扭曲变形，化作一截长长的铁条将扑到头上的丧尸死死捆住，又猛一施力，将那只丧尸连人带刀甩飞了出去。
稍得喘息，封艾脚步丝毫不停，抱起被吓坏了的小伊斯特拔腿便跑，周围苏醒的丧尸越来越多，对上一两只还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只有被满街丧尸撕成碎片的命。
封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没头没脑声东击西的奇招竟然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本想借着烟雾弹拔腿开溜，结果却正中病的下怀——他竟然能够将街道上的死尸复生，且那些丧尸似乎是凭借嗅觉来寻找目标的。
此时的封艾四周全都是烟雾弹的白色迷雾，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提防迷雾之中未知的攻击，而对那群本就不需要视力的丧尸而言，封艾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鼻子里的骨头一样明显。这样一来，他无疑是作茧自缚了。
封艾又幻化出了一把惯用的长刀挡在了身前，一路上劈开无数晃晃悠悠涌上来的怪异丧尸，身上溅满了恶臭的汁液，也不知是血还是脓。小伊斯特早已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缩在封艾的怀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普通人尸体化作的丧尸大多行动迟缓，不堪一击，可是胜在数量众多，长长一条街道上起码有上百个丧尸，封艾怀中还抱着小伊斯特，战斗中无时无刻都需要留意她的安危，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堆积在周围的丧尸和残肢也越来越多。
丧尸群将封艾和伊斯特包在中心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圈，封艾将伊斯特护在怀中，警惕地望着四周，不时出刀将飞扑过来的丧尸拦腰砍断，已然陷入了僵局。
远处遥遥传来微不可闻的响指声，下一刻，周围的丧尸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病拖着满是疮痍的身体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上犹自带着悠游自得的冷笑：
“一点雕虫小技，见笑了。”
封艾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病，没有说话。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怀里的小伊斯特紧紧地捏着封艾的领口，畏惧的模样煞是可怜。
“那么……”
病那双布满血丝和白翳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病态的渴望：
“现在是正餐时间！”
封艾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病突然抬起头来，体表的皮肉连同心脏处的女伶面具诡异地内陷，腹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鼓胀，就像是被泵入了大量气体的气球，膨胀到了无比骇人的地步，随后病猛然张开下巴，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出大量混杂着血肉内脏的腥红液体，那道血柱眨眼间便喷到了封艾的跟前，直指封艾怀中的小伊斯特。
封艾心脏猛地一颤，那道血柱不断蒸腾，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其腐蚀，光凭具现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造出能够抵挡那道血柱的物什。他急忙抱紧小伊斯特，尽使平生之力纵身向侧边一跃，千钧一发之间避过了那道擦肩而过的血柱。
封艾这一跃用力过度，护着伊斯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小伊斯特从封艾的怀里甩了出来，阿尔萨斯也从口袋里窜了出来，滑溜地钻进了墙角的空隙里。小伊斯特惊惧地发现扑倒在地上的封艾肩头上沾染到了一点腥红的液体，液体正在疯狂地腐蚀着封艾的肩膀，封艾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惨哼。
小伊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封艾颤抖着支起身子，余光扫向了病之前所站的位置。
病喷出了那条恐怖血柱后，身体竟然变得无比干瘪……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榨干了血肉的空皮囊。
封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侧却传来了病桀桀的狂笑声：
“在这里！”
那一滩喷洒在了地上的触目惊心的碎肉内脏蒸腾起烟气，不断地蠕动着聚合成了恶心的肉块，里面的肉块骤然收缩，绷到极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肉块中飞出，划破了空气，射向了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
是那张女伶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空间里，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如同炮弹一般旋转着，带起白色的残影，带着无尽冷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病痛与死亡，就像是死神飞旋的镰刀。
小伊斯特怔怔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里逐渐被绝望所渲染，目光在空间里凝成一点，只剩下那张飞到了身前的女伶面具。她慢慢地，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旁飞溅起碎石。有蓝光缓缓流动。
无数的巨响交叠在一起，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小伊斯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死亡。她诧异地，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不再是那张女伶面具，而是伤痕累累的封艾。
封艾如同屹立的雕像，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爆炸的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满是灰尘的身躯却巍然不动。明明一点都算不上壮实，却总让人觉得那瘦削的身躯像是不破的壁垒。
他低着头，小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
一张白色的，扁平的女伶面具穿身而过，死死地嵌进了他的前胸。
小伊斯特身形微颤，嘴巴微张，眼底有泪水溢出，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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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7
黄沙漫起。
艾斯兰高耸入云的南城门宛如巨神的铁幕，拦下了浩荡风沙，隔绝了城内的声色犬马，隔绝了那一片光陆怪离的钢铁都市。
无数的外民在城门的关口排起了长队，通过严格的安检，心中带着对新世界的迷惘和幻想，期翼着在广袤的新天地搏击长空。
烈日之下，扭曲翻滚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渺小黑影飘忽而来。
李默存的身上风尘仆仆，那个简陋的行囊不知去了何处，雨伞也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羁旅异乡的走歌人，抖落了满身风尘，袖中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悠悠摆荡，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坚毅而温和，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艾斯兰的大都会。
安检机关的警示灯骤然红光大作，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刚过了安检机的外民被吓了一跳，方才畏畏缩缩地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负责案件的官员看着电脑屏幕上腥红的几个大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序列紧急事件。
事件类型：在逃通缉犯出现。
目标名称：李默存。
异人（能力未知），暴徒党心腹，“大先生”。
危险系数：未知
……
艾斯兰大学城区的守备区司令格尔多打翻了刚拿起的热可可，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抄起椅背上的军服，冲出了司令部。
他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歇斯底里地疯狂喊叫着。大学城区的南城墙顿时一片混乱。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过关的外民被强制驱散，四公里范围内的宪兵团，防暴部队都被紧急调配到了城外，摆下了应敌的阵型。
七八台泛着金属冰冷气息的警备用哨戒者g型机甲扬起沙尘，气势森然地伫立在军队之侧。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巡逻空舰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遮云蔽日的庞大身躯慢慢调转，朝着大学城区南城墙的方向驶去。
黄沙之上的那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
士兵们端着枪，枪里是能够绝对克制异人的净化弹夹，机甲已经开始预热，整装待发，尽管艾斯兰的主力军队已经在早上八时离开了大都会，踏上了剿灭异人革命军的征途，临时从各地调动过来的军备部队也不比一个师的人数差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当这近万名艾斯兰的军人看见黄沙中缓缓行来的李默存的时候，都不由心生警惕。
李默存，赏金两千万。
与销声匿迹已久，在艾斯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白魇师匠的50亿赏金，或者是当下异人革命军总司令林舍予的20亿赏金相比，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艾斯兰的军人已经见识了太多有关于异人的恐怖传说。
纵使在军方的资料中，李默存的身影不曾在任何一个战场出现过。可人们依旧将其视为艾斯兰最不可忽视的威胁之一。
因为他是师匠的首席弟子。
无论是能够止婴孩夜啼的林舍予，还是“鬣魔”柳拂衣，都是师匠的弟子。
格尔多急匆匆地绕过了军队，取出怀里的望远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额头渗出冷汗。
他拿过了扩音器，被放大后的声音回荡在大漠黄沙中。
“暴徒党余孽！你若是敢再上前一步，立马就地格杀！”
“我再次重复！停止一切动作，否则就地格杀！”
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守备司令格尔多的警告声。可李默存却恍若未闻，平稳地迈着脚步，眉眼依旧平静如故。
格尔多的额头冒出青筋，恨声喊道：
“全军听令！宪兵部队，防暴部队，第四阵型交叉开火！”
城门口的艾斯兰军队快速而有序地摆开一字长阵，手中的特制冲锋枪冒出惊人的火舌，无数净化弹组成的弹幕如同银色瀑布向远方的李默存席卷而去。
子弹掠过空气，眨眼间便射到了李默存的身前。漫天的银色光点对于异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只要被一颗子弹射中，弹头中的特制药剂能够持续溶解异人的基因组，异人便会在连续不断的苦痛折磨中逐渐死去。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漫天弹幕，李默存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城门。子弹掠至面门的时候，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颤，掠出一道残影，就像是整个人忽然间虚化了——或者是用无与伦比的速度避过了子弹又回到了原位。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身而过。李默存身上沾惹的风尘越来越多，那些子弹却连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士兵们交替着开火，疯狂地倾泻着弹夹中的子弹，没过多久，城墙之前的地面上便已经堆满了空弹壳。
当军队的子弹耗尽，手中冲锋枪相继哑火的时候，李默存已经来到了大都会百米开外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格尔多也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格尔多暴戾地抄起手中的扩音器：
“暴徒！你把艾斯兰都城当做了什么？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大都会已经今非昔比，国力昌盛，雄师百万……你难道还想学当初的白魇孤身入都城，毁掉半个大都会？白日做梦！”
听到这番话，李默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格尔多，眼睑轻阖，抖落了细长睫毛上的风尘，沉默了半晌，道：
“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会去做。
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
世隐乡的大师兄要接自己的小师妹回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总该试着去做一做的。
所以李默存又向前踏了一步，面色平静。就像是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横在面前的不是气势汹汹的钢铁雄师，而是一丛丛疏于打理的野草花木。
格尔多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扩音器。他掷下扩音器，又抽出腰间的对讲机，面色阴冷地朝着城内走去，一边下令道：
“全力阻止他，我去申请提升应急权限，开启圣诫炮。”
“就算是用尸体给老子去填，也绝对不能让他踏进城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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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8
一声令下，艾斯兰南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军队之侧的七八台哨戒者g型头部传感器骤然泛起狰狞的红光，引擎全面催动，相继掠出几道银灰色的恐怖残影，须臾之间便冲到了李默存面前。
哨戒者g型在艾斯兰历代守备型机甲中体格并不算出众，饶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在其足有22米的身高面前，无疑脆弱得宛如触之即溃的小白鼠。
自从几十年前机甲之父托灵顿创造了一套全新的机甲理论以后，机甲就一直作为同时具有高机动性，长续航能力，极端瞬间破坏力的战争武器而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大型战场之上。这些形态各异，性能恐怖的钢铁巨兽具有其他一切战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作战能力，毫不夸张地说，一个12台机甲编制的机甲班便足以比拟一支军队。
艾斯兰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国家在当初的百国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新世界的唯一政权，绝对离不开机甲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艾斯兰在统一世界建立都会后，取消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编制，却唯有机甲的编制和技术研究未曾停止，机甲的性能和威力甚至一度呈阶梯性的飞涨。
机甲的存在是艾斯兰人绝对的骄傲。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着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驾驶员——就像是千年之前的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够成为登上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艾斯兰最伟大的中将——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反叛者利文哲·流枫便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甲驾驶技术辗转各大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机甲意味着绝对的强大，意味着不朽的荣光。
而现在，八台机甲不留余力地将性能提升到了极致，只为了把李默存当场格杀。
哨戒者g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几个错步间便形成了机师们已经演练无数遍的口袋式围杀阵型，八柄高能粒子振荡光刃从臂甲处亮出，交织成全无死角的恐怖光网，划向李默存。
机甲与人交织，刃网和风交错，李默存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已悄然跃起二十米高，缠满绷带的右手按在了一台尚不及收刀的机甲头部。
传感器的画面被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掩盖了大半，依稀可以从间隙中看见李默存因为速度太快突破了空气而鼓荡起来的衣衫。
那台机甲里的机师大惊失色，顾不得队长的命令，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
机甲的传感器红光大盛，系统引擎在几个兆秒的指令传达后开始超负荷运转，本就极快的哨戒者g型瞬间又提升了几个档次的速度，旋身扭头挥动光刃，要将半空中无处施力的李默存一刀两断！
光刃在眨眼间划过半弧形，形成了一道光扇，目标直指仍自悬在空中的李默存。那分明已是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限速度，李默存却毫无惊诧之色，左脚一踏，身形骤然又跃起七八米高，竟像是直接踏云而起，妙到毫巅地避过了那能够在瞬间切开坦克外壳的高能光刃。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其余的七台机甲才刚意识到他们的目标落空，堪堪转过身来没多久，便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为首的队长肃然下令：
“全员进入超频模式，跟着莫尼上！”
只有元30年后的新世代机甲才能够开启超频模式，这种模式能够让机甲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性能，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能量都会产生极端质变，这是艾斯兰机师们不到危急之时绝不会轻易启用的最后底牌。一旦超频模式结束，机甲便会进入过热状态，继续运作不仅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性能也会大幅度降低。
显然，在见识了李默存的恐怖速度后，那队长便当机立断，决定孤注一掷，速战速决。
哨戒者g型的超频模式，只有三十秒。
八台哨戒者g型同时开启了超频模式，瞬间化身狰狞无匹的凶残饿狼，广袤的黄沙上交织起八道凶戾的残影，混合着赤红的光刃，就像是一场自沙漠中无端而起的银红风暴。
李默存宛如脆弱淡薄的纸张，在气势滔天的风暴中无助飘摇，被气流旋得四处飘飞——至少看上去是如此的。实际上，李默存的速度已经恐怖到完全超越人类常识的地步，灵动得不可思议，八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疯狂地用配备的光刃和机枪肆虐着周围的土地，沿着李默存的身影不断追逐。
而李默存就在那八台机甲的合围中，诡异地来回瞬身踏步，看上去就像是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闲庭信步，时间一秒秒流逝，那八名机师心中骇然之情越甚：自从李默存开始踏着那奇诡的步伐以后，很多次机甲手中的光刃就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切中他的身体，可是就是这么几毫厘，竟然成为了八个人都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八台超频模式的机甲，只要配合得当，毁掉一艘鬼级战舰也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他们狼狈地像是窝里斗的野鸡！
速度恐怖如斯，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李默存上身陡然后仰，又堪堪避过了斜向劈来的一记光刃，他的身躯并未站直，也不转身，就这样怪异地反弹而出，宛如一道轻烟，掠起黄沙几十丈，竟然是直接一步退开了接近上百米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到了那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艾斯兰军队面前。
上万号人仍自保持着沉默，尚未从先前震撼的乱战中回过神来。李默存离第一排的军人极近，几乎都要贴到了枪口之上，他忽然道：
“得罪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默存便俯身踏步，径自冲进了大军之中！
无数惊叫惨嚎声在方阵里骤然响起，那密密麻麻的人堆组成的方阵里就像是涌起了一片惊涛海浪，无数士兵被撞飞甩出了军阵，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棒球穿透的多米诺骨牌堆！
而在那不断被掀起，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潮之中，李默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前进着，目标直指那扇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门。
一门之隔，便是那雄绝天下的艾斯兰都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万里长空之下唯有赤日暴晒，连一片浮云都没有。晴朗到刺眼的天地间唯有艾斯兰都城的城墙之下有着一片阴影。在阴影的上方，城墙的上空，平流层之上的空域，艾斯兰规模最大的阳级护卫舰“女神号”忽然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道光柱！
一道纯白至极的光柱——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从天国照下人间的光芒，却毫无一丝圣洁的意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地，包括了光柱正中间的李默存！
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白炽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到处都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惨白，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圣诫炮打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反应。以李默存为中心的几公里范围之内，整个地面都瞬间消融轰塌，就连飞溅的碎石也在离地半米后被恐怖的强温化作了齑粉。
艾斯兰的南大门圣诫炮的余波轰出了狰狞无比的巨大空洞，空气在剧烈地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圣诫炮所穿透。那上万名士兵在光柱中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陪葬品，灰飞烟灭。就连百米开外的八台机甲也无一幸免，在强大的电磁紊流中化成了碎片。
几公里以外被余波席卷的黄土地面瞬间塌陷龟裂出无数裂痕，触目惊心。爆风不断向四周扩散，吹起远处的飞沙走石，贯在七八米厚的钢铁城墙之上，传出沉闷的嗡鸣声。
纯白光柱逐渐在天地间消散，被穿透的白色云层之上，庞大得遮云蔽日的女神号像是完成了吐息的远古巨龙，在云雾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艾斯兰极星宫的地下某处，中央电脑显示屏上的绿色光幕疯狂流转，计算着城墙之外的能量波动。
“圣诫炮攻击完成。”
“取消第一序列紧急事件警报，女神号重新充能。”
信息汇报尚未结束，那台中央电脑所处的控制室又骤然响起无比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事态。更正信息流。重新确认目标。”
“重新拟定守备计划，开始第二轮作战部署，第一序列目标通缉犯李默存：存活。”
……
……
圣诫炮的余波彻底散去。
已然洞开的参天城墙之前，被圣诫炮轰得粉碎的一大片圆形地面正中间，有一小片土地仍旧完好无损。
那片地面之上，李默存仍自伫立。
他的衣服被恐怖的能量波动吹袭得褴褛不堪，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发带已经崩断，一头长发随风飘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
他举起了右手，斜斜地举在了头顶。随意的姿态不像在阻挡什么，只像是在遮掩着细碎的阳光。
右手的袖子已经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缠满右手的长长绷带被扯落，挂在肩头飘摇。
那是一截光洁如玉的右臂。
那右臂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相对于李默存的左臂显得更为纤瘦，就像是女人的手臂。从手臂的线条到手指的骨节都透着柔和的气息。手臂泛着异样的惨白，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细看过去，更加令人心生恐惧——那手臂无比光滑，竟是没有一根青筋……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手臂。
就是这一只看起来纤瘦而苍白的右手臂，完完全全地挡下了产自艾斯兰巅峰科技，威力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热武器。
李默存悄然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头，看向了洞开的城墙之后，那座雄奇壮阔的城市。还有守在城门里的，陆续赶来的军队。
这是世人第一次在向来温和的李默存眼中看到愠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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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9
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护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无生机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蓝眸子里的空洞茫然逐渐被绝望所填满，泪水将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莹。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坚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遗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前一刻，他仍想着让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该去哪里？她现在只是十来岁的小伊斯特，在这片陌生的、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里？
小伊斯特咬着牙，泪水不断涌出，从牙关里传出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触碰封艾，却又害怕地瑟缩着。
封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肤表面有病斑开始蔓延，快速地发红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胸腔处的那片女伶面具慢慢地缩进了身体之中，内脏不断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肆意翻搅，依稀可以见到一张狰狞的人脸在表皮组织之下游荡挣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熟悉的数字又开始在脑海里跳动。
27%
（嘻……）
35%
（嘻嘻……）
57%
62%
……
随着数字的不断上升，错乱的记忆碎片狂乱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无比暴戾的情绪伴随着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在体内炸开，封艾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快乐到了极致的痉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来吧……）
67%
（你在抗拒什么？）
73%
（我来就好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吗，让我来吧……嘻……）
77%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开始融化，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瑟缩着向后挪动身子，那个温柔的，傻不拉几的，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牙齿很好看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她显得既无助又畏惧。
封艾的身体冒出滚烫的烟气，伴随着病从体内传出的怪叫：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办法夺舍……”
封艾的喉咙里涌出渗人的阴森笑声，走着歪曲的步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面前。
小伊斯特畏缩地一退再退，蜷缩到了墙角处，避无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贪婪，身体里不时传出病的惨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面前，就像看见了稚嫩羔羊的饿狼，饥饿感占据了一切，他把脸凑到了小伊斯特面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气。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将伊斯特的头颅生生挤碎。
小伊斯特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微颤，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变成这样的男人生出厌恶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细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脸上。似是轻抚，又似是抗拒。
冰凉，细腻。
彻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异瞳孔中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复了清明。
（嗯……？）
这个触觉，这个温度……
（你在干嘛？你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醒来？你为什么要碍事？）
但是……这个人……是……
（这很重要吗？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吗……吃点东西不好吗？……嘻……）
好饿……啊……可是……
（来吧，来吧，来吧，吃掉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啊……让我来就好了，我们做得到的，以前也试过了，不是吗？嘻……我们的胃口很大，我们吃得下很多东西。我们也吃过很多东西，还记得吗？我们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个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们现在已经那么饿了，吃点东西也没关系的吧？再不吃就会死了哦，死掉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就这么一直饿着不会难受吗？你感觉到你的胃在痉挛了吗？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们吃东西，再不吃东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攀满手指每一寸皮肤的黑色纹路使其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手臂，只差那么小小的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轻轻地触到她的眉头，指尖可以毫无阻碍地戳进她的肌肤，就像是扎进柔软的豆腐，然后甘甜的东西就会流淌出来……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挣扎。一时间看起来像是极尽愉悦，一时间又像是极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脸上，尽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间传来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脑海中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到了某个点时，骤然停止。
（嘻……呃？）
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伤害她。
（……你这个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体也好，是在帮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试图伤害她，那么……
我就绝对不会再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你。
（啊！！！！！！！！！！！！！！！！！！！！！！！！！！！！！！！！！！！！！！！！！！！）
紧闭双眼的小伊斯特感觉到那只死死箍住她面骨的手掌忽然慢慢松开，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时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转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着体内的七重楼，抵抗着病的侵蚀，和体内的黑色气息竭力地搏斗着，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在遭遇怨憎会第一次暴走时，封艾便已经触碰到了七重楼第二层往生境的瓶颈，之后又在黑暗星空里遭遇了屠夫的袭击，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气流。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那股气流沿着经脉四处乱撞，时而顺运，时而逆运，尽己所能地压榨着体内的异人能量。
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他此时的做法也不是为了突破自己。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毁灭，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再属于自己、甚至可能会对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胁的时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这具身体一并毁灭的打算。
封艾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蓝色光芒，和体表飘荡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正在与其进行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激烈搏斗，蓝光黑气不断流转，此消彼长，封艾的身体俨然成为了残酷的战场，被混杂在其中的病惨叫连连，惨嚎声撕心裂肺。
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经络，每一次的气息流转都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他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
随着第无数次的尝试，那道逆行的气流却是在阴差阳错的冲撞中贯穿了经脉中的桎梏，封艾感觉到那股气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体各处的经络，下一个瞬间，封艾猛然仰天长啸，体内的气流瞬间暴涨，从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开的后心处，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犹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病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重获新生的封艾逼出了体内。
封艾胸腔处的伤口正在以无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缠绕周身的黑色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着一阵升腾变化，透彻的蓝色逐渐加深，转化成了灼热的赤红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复杂的圆形界纹泛出刺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红色火焰交辉相应，那完美的圆形图案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极震慑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颤抖着，惊异地看着封艾身体的又一次变化。此时的封艾显然又恢复了神智，虽然身上燃烧着吓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说道：
“没事的……”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块被弹飞的女伶面具嵌进了对街的墙面上，窸窣抖动了一阵，随着一阵恶心的肉体破壳声，面具之下骤然探出八只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诡异渗人的节肢动物，迅捷窜到地面上，钻进了一具尸体之中。那尸体又是一阵颤抖，肉体重塑成了病的模样。
病狼狈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封艾赤红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杀意！
病没来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就在这时，封艾猛然双手一合，炫目的红光如同飓风般在掌间炸开，随着街道两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驱散了病布下的荒芜鬼域……整片街道在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病心中一惊，下一刻，整条街道在红光缭绕之下竟像是活了过来，林立着的高耸的居民楼扭曲延伸成了无数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涌滚动如同青黑色的巨龙，街道上横倒的磁悬浮列车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滚着腾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着病席卷而来！
病四下张望了一番，从牙齿里挤出了愤怒的嗤声，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将体内的病症尽数转移到了尸体之上，几个呼吸间，那具尸体便已经彻底溃烂不堪，而病也恢复了身体健全的模样。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体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浑身病斑时那副病怏怏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艰难的模样，凭借着一身极端夸张的蛮力，猛地提气纵身，避过了砸将过来的悬浮汽车，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进了那擦身而过的汽车底板，借着惯性旋了一圈，将那辆汽车狠狠地甩出，撞碎了冲将过来的高楼巨蟒，双脚一屈，骤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筑物之间腾挪跳跃，就像是被无数巨蛇交缠在其中的灵活小虫。
尽管这整个活过来的街区一时间并不能给病造成直接的伤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辗转得再灵敏，依旧也只是笼中飞鸟，一时间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万里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地轰下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纯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余波冲破的城墙，爆风席卷进了大学城区，将这一片被红光所缠绕的街区吹起无数残垣断瓦，封艾下意识地收敛了能量，随手一挥，一道沥青石墙升腾而起，将他和身后的小伊斯特护在其中，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石。
这场爆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封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战斗也因此而中止。
病讶异地转头看向南城门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麦细细作响，他皱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来得正好……”
这么说着，病忽然几个窜身长跃，竟是直接抛下了封艾不管不顾，向着那道圣诫炮的余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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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0
从大学城区各处临时调来的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卫部队将洞开的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仓促地架设起一排热感飞弹，黑魆魆的炮管泛着阴冷的气息，对准了城门。
场上的士兵警卫无一例外神情凝重，李默存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穿过那道钢铁帷幕，真正地踏进大都会的范围之中——这也是继48年前白魇孤身入都城以来，第二次有异人闯进大都会。
能够被中央电脑判别为艾斯兰政府第一序列事件的情况寥寥无几，甚至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第一序列的事件。而就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极度紧急的状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次。心思敏锐的军人已经能够从中隐约感受到某些大事正在酝酿，就连艾斯兰正式对异人革命军发兵清剿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一切事件似乎都和某个线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学城区的所有街道的第1到第8车位都被强制封锁，正在飞行的磁悬浮汽车或是被迫升空，或时间紧急迫降，迅速地在街道上清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军事警备区里停放的几十台形态各异的制式机甲相继启动了引擎，带着冰冷的杀气蜂拥而出，沿着街道如同钢铁巨龙般拖着刺眼的焰尾朝着南城墙的方向赶去。
街道上避让到了两端的行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部又一部的雄伟机甲，迷茫疑惑者沸腾兴奋者担心忧虑者不计其数，完全不知道如此威严的阵仗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化。战争要开始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艾斯兰出动了一整个大学城区的兵力，只是因为一个人。
艾斯兰的钢铁城墙实在是厚得出奇。以至于穿过城墙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正在走过火车隧道的错觉。无数的枪支火炮瞄准着城门，站在军队中央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举着望远镜，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忐忑地盯着黝黑的城门。
被圣诫炮轰开的城门洞口中，衣衫褴褛的李默存默默行来。
他走出了城门，阳光又重新洒到身上，驱散了阴影，照出他肆意披散的长发，光洁怪异的右手。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总是平和得像雁落山上漂浮着落叶的清溪，此刻却晕染着愠怒的神色，冷冽如夹着冰雪的微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尔多甚至连和他对话的打算都没有，凌厉喝道：
“开火！”
预料之中的漫天光焰，轰烈炮火并没有出现。
因为在格尔多说完“火”字的时候，李默存已经不见。
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旋起一道清风，当士兵们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默存已经站在了万军阵中，左手箍住了格尔多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格尔多脸上仍自凝固着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李默存的左手却巍然不动。
军队里一时间炸开了锅，士兵们仓促地调转枪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火，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沦为刀俎之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在如此恐怖的速度面前，一颗子弹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默存皱起了眉头，眼底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命令关的城门？”
格尔多面色紫青，沙哑道：
“是又怎样？”
李默存的面色愈加阴翳：
“你不该让那些人死掉。”
格尔多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李默存的出现被提升到了第一序列事件，于是，强大而无情到了极致的圣诫炮得以启用，在最优先剿灭目标的大前提之下，那在被关在城外的上万名士兵都成为了陪葬者。
李默存从世隐乡赶来，一路闯到了城门之前，始终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刻意伤过任何一个人。实际上，李默存也的确从来都不曾杀过任何一人。所以，对于艾斯兰军队为了杀他而不择手段的做法，李默存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他很生气。
格尔多的呼吸越发困难，李默存稍微放松了左手，他稍得喘息，艰难地干咳了几声，冷漠回应道：
“你根本不知道第一序列事件对于艾斯兰军队的重要性，为艾斯兰战死是每个士兵最大的荣耀，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正话语间，从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忽然闪过一条蓝色的，带着电弧的绚烂光带，宛如横向的细微闪电，迅捷地贯穿了几千米的距离，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声息地掠至了两人面前。
李默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起了右手作掌势探到了格尔多脑后，蓝色的光弧逐渐消散，只留下了空气间一道长长的白烟。
在众人沉默而惊异的目光中，李默存慢慢收回了右手，在他的掌心处，平静地躺着一颗冒着青烟的高斯狙击枪子弹。
这种利用磁场推动的狙击枪威力巨大，光是被蹭到一点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半截身体。而这颗子弹显然是来自于大学城区某处高楼上隐蔽的艾斯兰军队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李默存，可是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格尔多。
格尔多的眼皮一阵颤动，身为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默存沉默着用白皙的右手握住那颗子弹，再张开手时，子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冷冷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当做牺牲品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李默存的目光就算是在愠怒之时也不显得凌厉，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格尔多，盯得格尔多冷汗直流，慌乱颤声道：
“放屁！艾斯兰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能够把你们这群暴徒彻底剿灭，每个艾斯兰人都愿意前赴后继……”
李默存眉头越皱越紧，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从格尔多身后的四个方向又同时射来四颗阴冷至极的高斯子弹，李默存探出右手，四颗子弹骤然在空中凝滞，士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死咬牙关狠下心来对着军队中央的李默存和格尔多扣动了扳机，激烈的枪火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南城门。
李默存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抓过格尔多旋了一圈，提起他的后领，下一刻，李默存脚下爆发出惊人的气旋，竟是在一步之间便突破了音障，在原地踏出了短暂而极其强烈的音爆，周围的空气在须臾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水汽凝结成了微小的水珠，看上去如同云雾一般。
李默存的身影瞬间突破了军阵，拖着无尽蔓延的滚滚尘土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纵即逝。
艾斯兰的士兵又是一阵讶然，失去了目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停火。整个南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秒钟。几秒钟后，城门处忽然狂风席卷，恍神间，李默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城门口处。
极端恐怖的速度激荡起的风压直接将周围的尘土驱散，先前被李默存提在手中的格尔多没了踪影，李默存平静地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军队，放声道：
“你们碰不到我，要是不想成为圣诫炮的陪葬品，还是撤退吧。”
这话听上去极为狂傲，光凭李默存一人，却敢对着上万人的军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李默存依旧还有那种恐怖的速度，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沾到他半点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狂妄异人！连鬼域都没觉醒，也敢在大都会里叫嚣，真当艾斯兰没有‘出世’强者了吗？”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却由远及近，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窜过了无数高楼，来到了艾斯兰军队之中。
众将士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赤裸的上身各处都有病斑蔓延，皮肤溃烂，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怖至极，简直像是被无数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
赤裸着上身的病森冷地望着李默存，李默存皱紧了眉头。
“现在就让温柔乡教你好好做人……”
病忽然桀桀地笑了一声，张开了双手：
“鬼域·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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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1
病话音落下，荒芜的鬼域便从他脚下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瘟疫世界逐渐展开，被卷入其中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惨嚎，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倒地翻滚呻吟挣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惊诧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原地。
瘟极鬼域仍在不停扩散，上万人的军队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张地推搡着试图远离中心处的病，头盔机枪散落了一地，四处都是一片骚乱至极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赢鬼域扩散的速度。
所以发出痛苦惨嚎的士兵越来越多，转眼间那片鬼域已经覆盖了大半片南城墙。
鬼域仍在扩散，而在鬼域的外围，却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飓风。
青色飓风在那溃不成军的散乱人群中来回吹拂，分明是连肉眼都已经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那些艾斯兰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冲击力。一名显然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士兵在仓皇逃窜时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滚了两圈，头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看见那片荒芜的土地已然扩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孔骤然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缠身痛不欲生的情景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温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来，下一刻，随着一阵惊人的离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弹般须臾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少年又惊又怕，顶着失重的奇异感觉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竟是方才那在军阵之中来去自如，瞬间便制服了格尔多司令的长发异人！
李默存小心地将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烟，细而长的睫毛沾惹着风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少年的视线中微微一颤，又化作一阵清风消逝。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那异人送到了南城区的边缘。
他的身旁，躺满了几百名同样一脸茫然的艾斯兰士兵。
鬼域扩散得很快，短短几十秒间，整个南城区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李默存竭尽全力往来穿梭，尽可能地带走那些来不及跑出鬼域范围的艾斯兰军人，青风在南城区疯狂流转，却终究比不过鬼域扩散的速度。
上万名艾斯兰军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过半。
鬼域停止了扩张。整个南城区，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无数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被病魔所吞噬，惨叫着脱下头盔，腐烂的皮肉粘连在头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肌肤，发灰发黄的指甲死死地抠进赤红的肌肉深处，显然已是无药可救。
身体完全被病斑所覆盖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来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满病态珊瑚礁的怪物，溃烂不成人样的脸上流露出妖异的笑容。
青风掠至他面前十几米处，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周围的尘土。衣衫飘飞褴褛不堪的李默存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怪笑着的病。
病笑道：
“人间最快轻功‘夜王游’……果然名不虚传。”
李默存没有回应，直视着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病眼中戏谑之色更甚：
“我做什么了？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紧了拳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病极诡异地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道：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兴奋地接着道：
“对我们这种不普通的存在而言，‘普通人’和普通的鸡鸭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自己身为人类，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正说着，病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阴森森讥诮道：
“看来你的确在乎。不惜消耗这么多体力，也要救下那两千多人，你还真是慈悲呢。”
遍地挣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转眼间便将他们腐蚀成了白骨，惨呼声渐渐消退。与此同时，病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肿不断增殖，痂痕烂肉翻腾蠕动着吞没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个人都变得膨胀臃肿起来。
病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陶醉：
“吸收了这五千多个容器的能量，现在的我……就算是白魇师匠站在这里，也有一战之力……”
李默存紧攥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皮肉。默默地看着病身体的变化，感受着身体周围恐怖的能量波动，一言不发。
病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就让你尝尝，八苦真正的力量……”
“恶疾业火！！！！！”
臃肿如同肉山的病夸张地张开了下巴，满身血肉瞬间塌陷，一道腥气冲天的狂暴血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无比狰狞的血色巨龙，径直扑向了李默存。
血肉内脏组成的血红巨龙发出刺耳的啸声，凶戾的气势仿佛要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干裂黄土地面不断融化，空气开始扭曲，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那条威势滔天的血色巨龙，那一瞬间造成的威压远远超越了艾斯兰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圣诫炮。
李默存依旧没有动。充满腐蚀性的空气在远处袭来，他的青衫在狂风激荡中逐渐腐化，面对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连闪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开了右手。那只没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黄土间泛着异样的苍白，看起来纤瘦而无力。他慢慢抬起头来，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异，只有隐而不发的愤怒。
李默存从来不会说粗口。可是当他看见格尔多为了杀他而牺牲了上万名士兵，现在又看见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对待这样穷凶恶极的敌人，确实应该狠狠地骂上一句什么。
可是他依旧不会说粗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学着小师叔沈园的口头禅，冷漠，生涩地说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只太过于白皙，又太过于秀气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扑面而来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颗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当那道能够腐蚀世间一切事物的腥红巨龙触到他指尖之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充斥着刺耳尖啸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下一刻，万籁俱寂。
蔓延了整个南城区的荒芜鬼域骤然收缩，一切都化为原样，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气间缓缓飘散。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那条声势浩荡的腥红巨龙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只苍白的右手心轻轻触碰着血肉巨龙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轻抚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的掌心处沾上了一点腥臭的血迹，刺眼得就像纯白窗帘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宛如静谧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着风尘，长发凌乱地飘荡，看起来却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静音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巨龙发出贯穿天地的尖啸——却不再是恐怖的龙吟，更像是痛苦的惨叫，翻腾血肉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躯体在空中搅动颤抖着，似乎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不受控制地融进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默存的右手能够吸进那条铺天盖地的血色巨龙。李默存对巨龙的惨啸恍若未闻，他犹自举着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血龙像是钻进了洞里的蚯蚓，挣扎翻卷着变得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李默存那只苍白无暇的右手也逐渐开始有极细的血丝蔓延而上。直到最后，李默存的右手彻底探进了血柱的尽头，所有的恶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尽，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块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着，那神态像极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张嘴悲嚎：
“不！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块女伶面具开始弯曲颤抖，病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
他骤然握紧右手，那块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烟，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在黑烟中，无数飞蛾爬蛆怪异小虫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飞到空中，慌乱地远离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右手依旧苍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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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2
随着病的突然离去，突破后的封艾也只得撤去了遍布整个街区的红色能量，缠绕在身上的红色火焰渐渐收敛。之前被女伶面具所洞穿的胸口也已愈合如初，上衣触目惊心的破洞处只看见新生的细嫩皮肤。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再没有行人的惨叫，也没有激荡的打斗声，先前那被封艾化作无数狰狞巨兽的高楼街道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封艾握拳沉默伫立，望向南城墙，眯缝起了眼睛。
阿尔萨斯终于畏畏缩缩地从墙角处钻出来，跳到了伊斯特怀里。
小伊斯特开口，细声呐道：
“那是什么？”
封艾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但是，好像是有人来接我们了。”
能够在艾斯兰引发如此大动乱的人实在不多，再算上有矛盾的，也只有世隐乡。
世隐乡的小师妹在这里，所以世隐乡的人会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艾想起林舍予徒手夹子弹的惊鸿一幕，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如果是林舍予那种强到没边的家伙要来艾斯兰，能把他们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久以来疲于奔命，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失去了朋友亲人，又与妹妹分离，封艾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而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接他们回家了。
哪怕那里不是封艾所熟悉的328区。他竟然开始想念小师叔的蝎子辫，想念自己在世隐乡的小小庭院。
封艾的手中蓝光逸散，一束烟花冲上青天白日，绽放出刺眼的光彩。他仰起头来静静看着，直到烟花的垂焰消散在云间，才把手伸向小伊斯特。
“走吧，去看看谁来了。”
小伊斯特犹豫着伸出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后头。她的头发已经褪了蓝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朝着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封艾紧紧牵着伊斯特的手骤然一松，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封艾面色煞白，眼皮上翻，整个人都怪异地颤抖着——并非运转七重楼时候的颤抖，更像是癫痫患者的严重痉挛，他的瞳孔涣散，嘴里溢出混杂着血丝的白沫，看神情似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呻吟。
小伊斯特惊了一跳，张皇蹲下身来，不知所措。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有病斑蔓延，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冲击着身体的经脉，痛苦之剧烈，恨不得一死而后快。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触碰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小手，按在他的肩头；又感觉到滚烫沥青地面扎身的碎石；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深入灵魂的痛楚似要持续到永恒。
他感觉到来自远处的风声，无数人尖叫的惨嚎声，焦土之上碎肉翻滚的声音，暴戾的龙吟，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前越发黑暗，瞳孔失去了神采，痛楚仍在持续，疲倦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的眼睑慢慢阖上，就连伊斯特冰凉的体温也感受不到。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他从地面托起。
封艾渐渐停止痉挛，嘶哑地倒抽了口气，脸上涌起些许血色。眉头紧皱。
“他开启了‘向死境’，这是能量反噬，熬过去了就好了。”
李默存说道。
小伊斯特缩了缩身子，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出现的男人，长发披散，青衫褴褛，风尘仆仆，偏偏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挪开了视线。
李默存忽然问道：
“小师……伊斯特，你还没有到十岁，是吗？”
小伊斯特眼中不解之色更甚，透着隐隐戒备，悄悄打量李默存温柔的眉眼，没搭腔。
李默存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诧异，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再过一小段时间，你应该就会遇到我们了。”
封艾从昏迷中逐渐恢复过来，面如金纸，看向扶着自己的李默存，呐呐：
“大师兄……？”
李默存温和笑道：
“封艾，你好，好久不见。”
封艾虚弱苦笑：
“我以为来的会是舍予姐。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李默存道：
“二师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封艾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李默存平和的眉眼，他心底也不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李默存一路以来经历的故事，他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只身一人闯进了敌军的大本营，在圣诫炮中活了下来，徒手击碎了暴走的病，这才来到了封艾面前。但是对于封艾来说，李默存的出现，无疑是莫大的解脱，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接下来的一切问题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谦和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曾了解李默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因为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他为了伊斯特和封艾，孤身入都城。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普天之下，唯有师匠一人。
封艾真诚地开口说道：
“……谢谢。”
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极认真地回应：
“你不必如此的，我们才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师妹这么长时间。”
封艾看向了一脸迷茫的小伊斯特，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李默存道：
“回到了世隐乡，我们会全部告诉你。”
封艾闻言，点了点头。
李默存转过头来，朝着小伊斯特温柔道：
“小师妹，我们回家了。”
……
……
大学城区，南城门，毗邻的十四个街区的群众已经被紧急撤离。
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有无数响声窸动。
每个阴暗巷道里，尘封多年的下水道中，有凄厉尖啸此起彼伏。
井盖接连掀开，一道道惨白的身影从幽暗的地下世界窜出。浩浩荡荡的幽灵大军，脸上无一例外覆上了形态各异的女伶面具。
街区各处爬出了成千上万的伶面人，它们一面畏缩地躲避着炽热的阳光，一面沿着大楼的阴影成群结队地朝着某条街道涌去，白色洪流如同潮水般将李默存三人渐渐包围。
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再加上闯进了大学城区的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已经让艾斯兰陷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国家机器甚至不惜清空了街道，放出地下的伶面人，也要将那三人留下。
李默存却神色如常。他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怪异伶面人视而不见，一手扶起封艾，另一手牵着小伊斯特，化作一阵清风吹拂过街道，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掠去。
他能够凭借人间最快的速度冲散艾斯兰的铁血军阵，万军之中直取司令格尔多，自然也能够带着封艾和伊斯特离开这里。认真起来的李默存，世上能够碰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那群伶面人被清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尖啸，无数异能波动在街道中交织，火光电闪毒云冰风到处肆虐，却依旧沾不上李默存一点衣袂。
此情此景极为震撼，一缕清风在大学城区飘然流动，后面跟着不断汇聚越积越多的白色海潮，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鼠潮的疯狂集体大迁徙，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刺破了天际。
封艾眯缝起眼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夸张的离心力和扑面而来的风压让他脸颊生疼，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隐约看见李默存平静的眉眼和缩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伊斯特。这还是李默存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实力，他从来不曾想到，温和有礼的世隐乡大师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同时挟着两个人在身上，李默存依旧快如疾风，三人在街道间兜兜转转，没过多久，便径直冲到了南城门处。
城门之前，再一次不依不饶地集结起一支装备精良的艾斯兰精锐部队，艾斯兰的战士们神情凝重，抱着崇高的信念排成长阵，悍不畏死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近百台临时调度的军用机甲围堵在城门之前，泛着肃杀的金属冷光，身经百战的机师静穆不语，将手指放在了启动超频模式的操作按钮之上。
云层之上，厚重的阴影遮云蔽日，女神号的主炮口有纯白的能量颗粒逐渐汇聚，第二发圣诫炮已经充能完毕，蓄势待发。
艾斯兰人将付出一切代价，阻拦国家的宿敌。他们仍旧没有从利文哲上将反叛的伤痛中醒转过来，可是在帝国的荣耀面前，战士们的信念永远不会崩塌。因为他们是艾斯兰人。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挣扎，最终凭着坚毅顽强的民族品质在百国大战中存活到了最后的艾斯兰人。
李默存早已将伊斯特交到了封艾怀中，腾出了那只苍白瘦削的右手，速度丝毫不减，宛如一道穿透重重黑暗的极致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身后潮水般的伶面人，带着封艾和伊斯特，义无反顾地朝着城门处的森严大军冲去。
没有冲锋号角，没有枪火炮响。
李默存掠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在刹那间穿透了时空，卷起漫天尘土肆意飘摇。
那道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天地之间突然炸起一圈涟漪，将光芒陡然斩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南城门内，艾斯兰军队之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陷坑。狂乱的气浪向四周涌去，掀飞了无数伶面人，阵前的艾斯兰士兵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成片摔倒。封艾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冲击的余波掀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顾不得身上划出的伤口，扭头看向之前所在的位置，睚眦欲裂。
李默存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近千米，撞折了城门前的老榕树，生生撞进了城墙之中。
艾斯兰都城城墙厚达十八米，为合成精钢所造。纵是导弹亦不能伤其分毫。
李默存却被一拳轰出千米之外，嵌进城墙四五米。
城墙上蛛网状的裂痕触目惊心，南城区一片死寂。
军阵之前，封艾之侧，陷坑正中，一名身着军装的威严老人沉默站立。
老人须发皆白，方正的眉眼中透着坚毅气质，壮硕的体格丝毫不显老态，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依旧端正伫立的镇山石。
老人右手处有丝丝缕缕炽热空气徐徐流淌，那是与空气剧烈摩擦后产生的余热。
老人的军装之上，镶满无数代表艾斯兰至高荣耀的勋章。
潮水般的伶面人叫嚣着慌张逃散。
艾斯兰军人眼中流露出狂热之情，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
他们没有理由不狂热。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斯兰的最强传说，他数十年来未逢一败，与阿尔·艾斯兰陛下征战无数沙场，统一了整片天下。
他是整个艾斯兰的荣耀。只要他还活着，艾斯兰就永不陷落。
他是艾斯兰长久以来绝无仅有的，往后也不会再有的精神支柱。
他是艾斯兰唯一的军神……甘道尔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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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3
城墙之上有碎石滚落。一阵轻响过后，那道深达四五米的坑洞中有清风掠过军阵，回到了封艾和伊斯特之前。
李默存嘴角犹自挂着鲜血，头发凌乱，身上衣衫尽碎，瘦削的上身胸口之处，赫然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拳印。
军神甘道尔的那一拳来得太快太疾，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快过了圣诫炮，快过了李默存全力冲刺的速度，他甚至刚刚来得及转身，便被轰了出去，拳风的余波甚至轰碎了周围的地面。
可李默存依旧活着。尽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受重伤，尤为狼狈。
他面对着甘道尔，谦和而不谦卑地认真行了一礼。
“久仰军神大名。”
这真是极荒唐的情景。军神甘道尔突然出现，一拳打伤了李默存，来到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艾斯兰的光，自然也是世隐乡的敌人。有谁会在被自己的宿敌一言不合重伤以后，还要恭敬端正地对他行礼？
可是李默存会。因为他素来就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要来接自己的师妹回家，合乎情理，不愿意伤害无辜，合乎情理，向值得尊敬的人行礼，同样合乎道理。
被说是迂腐也好，不识变通也罢，认准了该做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做到。
甘道尔皱起眉头。这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却仿佛因此凝固了几分。
甘道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给你起的？”
李默存应道：“是。”
甘道尔又问道：
“你一个人来？”
李默存道：“是。来接师妹和朋友回家。”
甘道尔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你很好。”
李默存大方躬身道：
“多承谬赞。”
几句宛如闲拉家常的寒暄过后，甘道尔话锋一转，道：
“我会阻拦你。我与你师父有约，终生不会踏出大都会一步。你若能带着那两人走出这扇城门，便尽管试试。”
这句话气势极凌厉，带着极端的肯定语气，仿佛不是在向李默存宣告自己的来意，而是单纯在陈述他必然会被自己所阻拦的事实。
换做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显得狂妄至极。
可他是军神甘道尔，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和陈述事实无异了。
封艾抱着怀中轻颤的小伊斯特，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似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眼前的两人，若真要打起来，对艾斯兰军人，乃至于封艾而言，都无异于神仙打架，光是混战的余波都能把他绞成碎片。
面对着甘道尔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默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复行一礼，极认真地回应道：
“失礼了。”
甘道尔要他尽管试试。
于是他便决定试试。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蚍蜉要撼树，蝼蚁要飞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纵使快如李默存，要带着两人一道离开这里，也无异于寻死。
然而，世隐乡的大师兄要带小师妹回家，本身也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缘所致，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李默存动了。他一动，天地便为之所动。
风再起。不再是不羁潇洒的清风，狂暴飓风夹杂着尘土蓦然升起，碎石黄土宛如炮弹四处飞溅，打在士兵的铠甲上精钢的城墙上铿锵作响，成群结队的士兵宛如强风吹拂的芦苇荡，压低了身子，东倒西歪滚落在地上。
李默存已然消失在原地。
飓风席卷过封艾，他下意识护紧身下的伊斯特，那风压狂乱无匹，卷过他时却甚是轻柔，托起他和伊斯特再次朝城门冲去。
甘道尔负手立于狂风中心，军装飘荡，身形却巍然不动，似是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下大江，他微眯起眼睛，在飓风卷向城门之时，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极随意地抬起右脚，朝地面跺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盖过了风声。
恐怖的沟壑呈蛛网般在甘道尔脚下散开，蔓延了整个南城区。
本就坍塌出陷坑的地面完全龟裂。
大地剧烈颤抖。
中正平和的浩荡气流如海啸炸开，将飓风彻底压制。
飓风骤然停止了运转，封艾此时正被卷至空中飞向那南城门，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巨力袭来，甘道尔竟以丝毫不亚于李默存的速度蓦然冲至他们身后，对着李默存后心又是一拳挥出。
随着一阵闷哼，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李默存口中喷出鲜血，瞬间飞出了几百米。
封艾茫然无措，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惯性牵扯于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清风再至——李默存在眨眼间又从几百米外飞身而回托住了两人，使之不至于摔伤。
封艾哑口无言，看着胸前后背各多出一道可怖拳印，头发凌乱的李默存，心中泛起极复杂的情绪。他和甘道尔之间的战斗太快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更何况此时的李默存不仅要专心对付甘道尔，还要分神照应他们的安危，现在的他和伊斯特简直与累赘无异。一想到三人很有可能都要命丧于此，封艾又不由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想要保护伊斯特，他最终也没能保护伊斯特，如今还有可能搭上李默存的性命。
他已竭尽所能，如今人事已尽，惟有听天命了。
可在甘道尔这样恐怖的敌人之前，又哪有什么天命可听？
种种错乱思绪只在须臾间掠过，李默存自然不知道封艾的想法。他抬头看那悬于空中，气势滔天的甘道尔，下一刻又带着封艾和伊斯特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几百米之外。
同时出现的，还有甘道尔的拳头。
那是一只炽热如火的拳头！
那只无法抵挡的，开山辟石的右拳，随着李默存再一次穿梭空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李默存堪堪转身，不及回避，小腹再中一拳，整个人被贯进地面，轰出沟壑十二丈。
封艾两人始终被夹杂在这场突破人类极限的战斗中，李默存一被击飞，两人便又再次坠向地面。封艾抱紧了伊斯特，打算用后背着地减轻缓冲力，却又在落地时感到一阵清风，李默存再次出现在两人之后将他们稳稳托住，随后便抑制不住地咳出鲜血，呼吸声宛如破风箱。
封艾紧咬牙关，喝道：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我们走不掉的！”
李默存仓促间竟是朝封艾笑了笑，却不说话，再次搭上了封艾的肩膀。封艾双拳紧攥，只苦于在方才与病的战斗中透支了所有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三人再次闪向城门方向。
甘道尔冷然道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身形再闪，拳头又至。
这只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和前两次有所不同。
甘道尔的拳头如期而至，紧紧跟随着李默存风一样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一次，李默存早已做好了准备。
之前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时候，他是倒着飞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他，正好面对着那一只凌厉无匹的右拳。
他伸出了那只泛着病态苍白的右手，甘道尔的拳头砸中了他的掌心。
李默存没有再被击飞。触碰到甘道尔右拳的瞬间，他那只光滑右臂瞬间攀上了几缕青灰色的血纹，威力足以震碎空气，击穿山岳的拳头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恐怖的劲道在须臾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李默存左手挟着封艾，封艾抱着双眼紧闭的小伊斯特。
李默存的右手与甘道尔的右拳相对。
四人便就这样在空中怪异地僵持着。
甘道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是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李默存的掌心。下一刻，甘道尔眉头一横，爆发出惊天绝伦气势，用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撤回拳头，旋身甩臂，再一次将李默存击飞，在空中划过近千米距离，带着白色气流化作了渺小的一点。
所有人都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谁都能看出来，甘道尔方才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仅用了三分力不到，便能够彻底压制李默存这样的存在，那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默存在一个呼吸间又回到了南城区，堪堪接下落地的封艾伊斯特，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他的脖颈间冒着青烟，他的周身伤痕累累，瞳孔涣散，仍自挂着诧异的神色，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倚靠在封艾身旁，脆弱一如风中残烛。
甘道尔落到三人身前，紧皱着眉头，看了看右拳上被李默存捏出的青白指印，若有所思道：
“玉臂貔貅……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收你为弟子，怪不得你能学得了《夜王游》……”
甘道尔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纵使你轻功身法天下第一，我远不及你；带着两个累赘，是绝对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并无任何夸大之意，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封艾甚至无法生出愠怒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不甘都只是虚妄。他心中一片茫然，木然扶着重伤濒死的李默存，愧疚自恼之情油然而生。
李默存挣扎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他从喉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喉咙里洇满了破裂而出的血液。
那声音很轻微，很模糊，以至于身旁的封艾都没能听清楚。
“他们……不是累赘。”
“他们……是我的师妹，和我的朋友。”
封艾怔在原地。
李默存无力地靠着封艾，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封艾，之后就麻烦你了。”
封艾木然。李默存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抚上了苍白右臂。
南城区有微风起。
城墙前有老榕树。
李默存曾被甘道尔击飞，贯穿了树冠。树叶枝桠簌簌而落。
一片绿叶随微风摇曳，晃悠飘至李默存身前。
李默存双目轻阖，睫毛随同那片绿叶轻轻微颤。发丝因风起伏。
一股醇和浩荡气息缓缓升起。不知道是否错觉，封艾看见李默存右臂诡异地颤了一颤，于是他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远处甘道尔骤然横眉倒竖，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怒喝一声：
“疯子！”
甘道尔身上绽起滔天气势，威压气浪掀飞了远处的艾斯兰士兵，就连封艾也足下一阵踉跄，抱着伊斯特勉强稳住身形。甘道尔气势越来越盛，竟是比初见时还要恐怖上好几倍，封艾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只觉头痛欲裂，视线略一恍惚，甘道尔已经一闪而逝，来到了李默存的身前。
甘道尔又一次出拳。
凝聚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拳。
无比惊艳的一拳。
足以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的一拳。
人间至刚至强至烈的一拳。
以往甘道尔出拳快如疾电，封艾全然不能捕捉其动作。而这一拳，却缓慢到了极致！
所以封艾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能看见那只拳头上苍老的指节划破空气擦起的火焰，拳头轰碎音障荡漾的气云，高温摩擦中逐渐燃烧粉碎的袖口，拳头掀起的气流带动那片绿叶无助摇曳，拳头在他身前半米之处，缓慢而坚定地向李默存轰去。那只拳头死死地锁住了封艾的目光，他的内心深处恍然生出一阵感慨。
这样的拳头，天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拳头没有一丝阻碍，贯进了李默存的腹部。
李默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睁开眼睛。
平静温和的眉眼。
甘道尔惊怒地睁大了眼。
微风再起，绿叶在两人之间摇晃。
李默存的右臂，骤然化作飞灰。
天地之间绽起一圈透明涟漪。
落叶因风飘摇十三里。
甘道尔倒飞而出，隐没在天际。
涟漪继续扩散，无形斥力将除封艾和伊斯特以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推开。
涟漪掠过周围建筑，高楼大厦宛如清风吹过的脆弱沙堡，纷飞湮灭。
上万名士兵被涟漪吹起，推送到了千里之外，又缓缓跌落到地面，无一受伤。
近百台狰狞机甲化作齑粉，机师同样随风飘飞而去。
数千米城墙在微风吹拂中逐渐消失殆尽。
以李默存为中心，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圆。
这个圆扩散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一直延伸到大都会之外的土地。
圆内的建筑尽数消失殆尽，飞花落叶无数，一切生灵都被排斥到了圆圈之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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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4
大都会参天城墙之外的无垠黄土之上，三颗渺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封艾扶着不省人事的李默存走在前面，小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星辰的瞳子泛着茫然神色，犹未从先前的那一场荡尽千里的清风中回过神来。
李默存为了救出小师妹和封艾，强行自废右臂，轰飞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早已是筋疲力尽。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腹部被甘道尔轰出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汨汨向外淌出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挂在封艾身上，毫无意识。
封艾苦于无力施展异能，只得撕下身上衣物给他仓促包扎了一番，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不能停下来仔细打理一番止住流血，李默存终究难逃一死。
可他们不能停下。
尽管李默存已将艾斯兰士兵荡到了极远处，尽管他们此刻已经走出了艾斯兰的城门，甘道尔绝对不会再追来，可如今的三人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再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被艾斯兰人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吹飞滚落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迷惘中回过神来，重新整顿好队形，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赶而去。
天空之上，几艘阴森森的鬼级战舰带着无与伦比的寂灭气息进入了战备模式，全速朝着南方飞去。
紧急调配而来的机甲班在李默存轰出的废墟中辗转跳跃，朝着洞开的南城门全力冲刺。
哪怕甘道尔立誓不出城门，光是这些军队，便已经够封艾苦恼的了。毕竟他又不是李默存，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凭借一副肉体凡胎托着个半残的伤者，还带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又哪里跑得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封艾越想越着急，心中已是恨极，只怪自己太过于弱小，纵使李默存带着他们从军神甘道尔的手中逃出了城门，封艾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封艾心头猛地一凛，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地平线处，一道黑影几个辗转穿梭，以极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封艾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身后，心中暗叹。早便猜到艾斯兰的怪物不止甘道尔一个，能制造出怨憎会和病这样的东西，温柔乡必有后着，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那黑影已在数个呼吸间掠至封艾一行人身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身形竟是极为高大，比寻常的成年男子几乎要高壮出一倍来。小伊斯特被那人的奇怪相貌吓得瑟瑟发抖，紧攥上封艾衣角，封艾脸上神色却是从警惕变成了茫然，而后却又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身影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后负着一只不合比例的小背篓，腰间挂着一把四四方方的青铜铁，另一侧悬着一只大葫芦，风尘仆仆的对襟黑衫被硕大的体型撑得极紧，裸露出来的皮肤须发尽张。
纵是如此，那“人”看上去却毫无可怖之感，满是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魁伟身躯，出尘气质的，除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还能是谁？
柳拂衣开口道：
“你就是封艾？”
封艾哑然无言，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我是。”
柳拂衣作揖道：
“在下柳拂衣。”
封艾又愣了一阵，失笑道：
“我知道……我在通缉令里见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
被封艾扶着的李默存恰好醒转过来，惨然笑道：
“师弟，你好，好久不见。”
柳拂衣看见李默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愧然道：
“我半个月前已收到师姐的传信，启程赶来，本想和你一道接走小师妹，只是路途多有耽搁，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默存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你我很开心。”
柳拂衣叹了口气，转而问封艾：
“他怎么了？”
封艾黯然应道：
“大师兄为了救我们出来，自断了右臂。”
柳拂衣眉头再皱，煞气横生：
“这世上除了师匠，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封艾愧疚道：
“是甘道尔元帅。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柳拂衣恍然：“难怪……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重新出山。”
李默存惭愧笑了笑，虚弱道：
“到底还是学不会打架，让师弟见笑了。”
柳拂衣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李默存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拂衣又看向封艾，认真做了一揖：
“封艾，麻烦你照顾好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封艾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拂衣便径自走过他身后，面对远处那座参天城墙。
黄沙漫起，隐约可见浩荡军阵急行而至，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威势惊人的空舰。
几十台机甲后发先至，一马当先，转眼间已经来到了百米开外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调集，艾斯兰早已从大学城区各处调来了全部军队，虽说主力部队已在上午时分出征远行，此时漫出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竟也有四五万之数。
此时局势已是剑拔弩张，面对那密密麻麻布满了天地的艾斯兰军队，柳拂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那一柄青铜铁。
那青铜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是块偌大门板，既没有剑锋，更没有尖头，黯淡没有光泽，看起来却奇沉无比。
青铜铁不需要锋刃。当柳拂衣将其握住的时候，柳拂衣便是世间最快最厉的锋刃。
柳拂衣没做任何冗余的动作。他只是单纯地将青铜铁调转朝下，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进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剑气自柳拂衣身上炸裂开来，他的黑色衣衫随着须发无风而动，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那几乎没至剑柄的青铜铁完全嵌入地面，一道恐怖裂痕犹如游蛇般向两端裂开，荡起尘烟无数！
剧烈颤抖的地面让身后的封艾都有些重心不稳，远处急行军的艾斯兰军人更是成片踉跄翻倒在地，那一台台森冷机甲也被这气势所压制，强行止住了冲锋。
整片黄土，被柳拂衣划出了一道贯穿两端地平线的无尽绵延的裂痕。
无边军阵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柳拂衣骤然提气长啸：
“退下！！”
“退下！！”
“退下！！”
气势极为凌厉的啸声穿破了空气，直冲向艾斯兰军人的耳膜，其声浩荡如雷鸣，绵延如巨龙，竟是生生不息，余音连绵不绝，就连封艾也支持不住，抱住伊斯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远处的艾斯兰人耳膜震裂，痛苦翻滚者不计其数，滔天音浪甚至让机甲都出现了电子紊流短暂当机。
柳拂衣啸声仍未断绝，分明仍在极远处，却字字分明：
“李默存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
他抽出那柄青铜铁，前端指向身下无边裂隙：
“敢过此线一步者，定教他血溅七步！”
音浪翻涌着卷向艾斯兰军队，只凭柳拂衣一人一剑，竟真的镇住了数万军人，一时间人人踌躇忐忑，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的艾斯兰军队人数虽众，却是由大学城区各地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备队调度而来，彼此之间未经磨合，本就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已是不知所踪，军队难得统一，缺乏凝聚力。何况大都会建都四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敌人进犯，钢铁之都的优越心理早已浇筑到每个艾斯兰人心中，此时面对柳拂衣这陆地神仙般的夸张手段，被震慑当场也是情有可原。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试其锋芒，只是望着远处那条惊人裂缝，心中惴惴然。过了一阵，中央方面不知缘何，竟是直接发出了退兵的命令，那浩荡的军队便就这么如潮水般撤去了。
柳拂衣提起青铜铁，插回了腰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掸去了肩头的一颗灰尘。只有地上的那道恐怖沟壑能够证明他曾经做过多惊人的事。柳拂衣接过了封艾扶着的李默存，径自扛到了宽厚的肩膀之上，对封艾沉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了。”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牵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方走了两步，柳拂衣身子又顿了顿，柔声道：
“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封艾忽觉一股极酸楚的情绪漫上眼底，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命途多舛的辛酸？他眼眶稍稍红了红，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最终只是握紧了小伊斯特的手，摇头轻道：
“谢谢。”
他们在这个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经历了太多的故事。
他在黄道大厦的夜空里放了一颗绚烂无比的烟花。
他经历了失去朋友的伤痛，焦头烂额的侦查智斗，最后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暮色巨网之中。
他挣扎着做出小人物的反抗，他沦为克莱希猫鼠游戏的玩物，他在艾斯兰的地下世界无数次经历险境。
他亲眼看着至亲在七棱大楼跳着探戈赴死，而后又和妹妹分别。
他不顾一切地立誓要逃出这片地方，因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伊斯特在眸子里倒映的星光，想看她在酒馆吧台上摇晃双腿的模样。
他在这座大都会里笑过哭过怒极恨极，也曾经迷惘不知所如，大城市的伟大之处便在于此：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今日他和伊斯特的离开就像是投入茫茫海底的一颗小小石子，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而当他真正可以离开这座宏伟都市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会知道他在未来又将经历什么，那一切又已经是全新的故事了。
他想要回到在玛丽安娜酒馆做侍应生时那种忙碌而又平和的时光，但是他也深深清楚，当他选择揭开这个世界背后帷幕的一角之时，他的命运已经站在了一个广袤得陌生得让他恐惧的舞台之上。
……
元0年。建都日。白魇师匠孤身入都城，踏破三千里皇城禁地。
48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独自走进大都会，后自断一臂，清风绕城八百里，不杀一人。
三师兄鬣魔柳拂衣，在天地间留下一线，画地为牢，震慑雄师三万，这一切事情，只为了带走他们的小师妹。
这一帮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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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猫鼠游戏《catandmous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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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5.换主角章节得名字 睡美人蓝酱捅娄子
大概在封艾一行人还在辛苦地逃命的时候，五师兄蓝思琳正在温柔乡中缓缓醒来。
蓝思琳在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旁躺着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女人很美。蓝思琳见过很多女人，当然也见过非常美的女人，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慵懒气质的女人。就像是一只猫。
床很软，人也很软。
人很香，透着栀子花的香气。
蓝思琳头痛欲裂。不知是女人的香气熏得他太迷醉，还是因为昨夜的那场宿醉。
蓝思琳回过头来，睁开惺忪睡眼。眼里倒映着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人似已醒来很久，一双娇滴滴的杏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是情人的眼神，怎么也看不厌的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蓝思琳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床。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击出的子弹，陡然穿透了装潢华丽的卧房门口，滚到了门外。
蓝思琳站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看见门外站着七八名面目狰狞的魁伟大汉。
七八名魁伟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两手一合，又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门重新关上，方才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思琳咧了咧嘴，打着哈哈道：
“走错路了，我去拉屎。”
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一丝不挂，巧笑嫣然，眼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伸出青葱样的手指，指了指卧室里的洗手间。
蓝思琳打开洗手间的门，静默了一秒钟，而后又轻轻地关上。
蓝思琳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眨了眨眼睛，眼帘温柔地似要剪断秋水，道：
“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很慵懒，酥酥麻麻地似是能教人融化掉。腔调不紧不慢。
蓝思琳道：“如果我记得的话我就不会问了！”
女人闻言，也不气恼，轻声应道：
“我叫七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蓝思琳道：“七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问。”
蓝思琳道：“为什么，厕所里，趴着一只老虎？”
七七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是吸引人，真的仿佛银铃般清脆，让人忘也忘不掉。她笑了很久，方才喘过气来，悠然道：
“那是虎爷的老虎。”
蓝思琳又问道：“虎爷是谁？”
七七道：“虎爷就是虎爷，虎爷是雾城赌场的大哥。”
蓝思琳惊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雾城……赌场？”
七七嫣然笑道：“这里是雾城。”
这里是外208区，这里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里是法外之都，只属于皆破先生的雾城。
蓝思琳和沈园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靠着五十艾斯币辗转来到了外208区。而只在一个蓝思琳全无记忆的夜晚过后，他便再也看不见沈园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还有厕所里的老虎。
蓝思琳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里一片浆糊，他捂着脸，道：
“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七七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蓝思琳并没有反应过来：“啊？”
七七幽幽道：“你醒来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漂亮。”
七七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正常的反应或许是走不动道，或许是挪不开眼，却总不该跑的。”
蓝思琳道：“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七七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至少昨晚你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七七道：“是的。”
蓝思琳：“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肯定不只是睡觉的。”
七七笑吟吟道：“是的。”
蓝思琳：“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五十艾斯比早就花光了。”
七七道：“所以你觉得你摊上了大麻烦。”
蓝思琳道：“所以我跑得很快。”
七七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蓝思琳道：“因为门外有七个猛男，我看见猛男就走不动道。”
七七又笑了：“可是你不该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保镖。”
蓝思琳闻言，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你很……有趣。”
蓝思琳忽然扶了扶额头：“看来我麻烦大了。”
七七疑惑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因为你不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他又接着说道：“一个很有钱又很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要piao我，就不会有什么对我来说更好的情况了。”
七七坐起身来，满脸尽是嫣然笑意，暧昧的被衾柔软地垂在她紧致的大腿上，赤条条的身躯白皙的胸口正对着蓝思琳。
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空调的冷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七七慵懒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七七忽然道：
“昨天的雾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蓝思琳好奇道：“什么大事？”
七七道：“第一件事：‘剑魁’忽然出山，从葬剑寮奔袭千里，将‘陨铁剑客’余任侠斩于雾城南城门之上。而后又在雾城外的废墟扎营住下了。”
蓝思琳皱眉道：“剑魁……你是说‘八魁’中的‘剑魁’？”
七七点了点头：“正是。”
魁者，居首位者也。
剑魁是世上当仁不让的用剑第一，铸剑亦是第一，人们喜欢称他为剑魁，但他更喜欢称自己为执剑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个会用剑的人。
剑魁一向都深居简出，常常藏身于漠北的葬剑寮不问世事。唯一会让他出世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时候。
剑魁无论走到哪里，背上都会背着一口偌大的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每当他战胜一名用剑的人，世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棺材里便会多出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剑魁的棺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
但天下人都知道，剑魁希望棺材里放入的最后一把剑，会是他自己。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魁之一出山，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是每次剑魁出山杀人后，都会极为肃穆地将对手埋葬，再彻底离开，这次他又为什么会在城外留下？
蓝思琳疑惑道：
“剑魁可是要来找皆破先生麻烦的？”
七七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好一阵，七七才道：“谁都惹不起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惊道：“这皆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剑魁也惹不起？”
七七撇嘴道：“就算是艾斯兰全军出征，八魁齐聚，师匠亲临，在这座雾城里，也要给皆破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蓝思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搓了搓鼻子，道：
“好吧……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
七七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昨夜的三件大事里面确实和你有关系。”
蓝思琳深吸了口气：“怎么说？”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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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6.掷千金思琳闯祸 遇剑魁沈园吃鸡
夜已深了。
这么深的夜，再热闹的城市也会撤去万家灯火，让一切归于寂静。
哪怕是雾城。
但是再安静的城市，也会有一些彻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雾城。
今夜的雾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热闹。因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正在雾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叱咤风云。年轻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离，揽着三五个耀眼妖娆的婀娜女郎，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笑意盎然地把脚扛在装潢华丽的赌桌之上，赌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筹码。
周围的赌客面色铁青，包括赌场的主人虎爷。
赌场很热闹。除了赌场以外的地方，一点都不热闹，人们正在梦乡里徜徉，在甜梦中期翼着天空拂晓，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灯火缭绕的城市，被静谧的夜色所覆盖，甚至很难看清城市的建筑。
尤其是雾城。
雾城的夜晚总会起雾。
大雾，弥天的雾。
月色都无法穿透的大雾，在街道间挑着灯笼手电也看不见人的，梦幻迷蒙的夜雾。
在这样的夜雾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无用功。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会待在屋子里。
在极尽奢华的大屋子里寻欢豪赌求醉，或者是在温馨熟悉的小屋子里安详入梦。
谁都如此。
除了剑魁。
雾城的南城门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没有人的荒村，这样的荒村，没有人声熙攘，也没有灯火闪烁。
剑魁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剑魁在这里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现在在剑魁的身后，剑魁现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面。天为被，地为床，零星的火焰透过迷蒙的薄雾照出剑魁黑色斗篷里隐藏的，
满是刺青的脸。
剑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一直在注视着篝火。他的睫毛上渐渐粘上了晨曦的湿气，有晶莹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里的枯枝噼啪作响，伴随着诱人的香气。这里异常地寂静，除了枯枝燃烧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雾里有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串串海螺壳互相敲击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雾，明明连篝火都看不见的，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会向剑魁走去？
“喂！”
出声的是一名娇美可爱的少女。
少女留着极长极长的头发，盘成了蝎子辫，垂在身后，显得很是灵动。
少女的眼睛更加灵动，滴溜溜地打量着坐在篝火前的剑魁。剑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少女却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大热天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烤火呀？”
剑魁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
少女凑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几口，莫名叹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么吗？”
剑魁依旧不说话，剑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终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凑到了剑魁的面前，天真无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大叔，你不会说话吗？”
白皙的手掌快要挥到他眼睛上了，剑魁终于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说句话嘛，大晚上的怪无聊的。”
“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啊？没钱进城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现在已经是两点了哦！凌晨两点！”
“我已经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绕回了雾城，这里是南城门对吗？”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
“大叔，你好无聊哦，说句话又不会吃亏！”
“我叫沈园，你叫什么名字啊？”
剑魁的眼珠子颤了颤，干涩地转动起来，注视着少女清丽无辜的一双眼睛，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死人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咦——”沈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支着下巴嘟囔：
“小气鬼。”
剑魁眉头微皱，心中默叹，方才应道：
“我没有名字。”
“哈？”
剑魁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
剑魁的声音平而冷：
“我只是个用剑的人。”
“用剑的人……？”
沈园好奇地打量着石雕一样的剑魁，又绕着剑魁很没礼貌地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甚至还伸手去拍了拍剑魁身后的大棺材，忽然兴奋地喔喔叫了起来：
“黥面大棺材……难道说，你就是剑魁？！”
“喔哦哦哦！太厉害了！剑魁耶！活的！”
剑魁看着沈园夸张又兴奋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怕我？”
沈园好奇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剑魁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园道：“为什么？反正你也不会揍我，剑魁不是只杀用剑的人吗？”
“喏，我可没带剑啊！”
说着，沈园还在剑魁眼前转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显得很是得意：
“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剑魁道：“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的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你的师兄是谁？”
少女忽然朝剑魁做起了鬼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样的话以牙还牙，剑魁显得颇有些无奈。看见了剑魁吃瘪的表情，沈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
“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兄其实就是个比你能打架，还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头！”
剑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阵，低声叹道：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喂喂，剑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啊？难道从小到大都是叫剑魁吗？这么奇葩的名字一定会被小朋友欺负的吧？”
“剑魁大叔，你这棺材里真的是装剑的吗？里面有多少把剑啊？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着一个大棺材走来走去不会很累吗？我觉得这样还怪渗人的耶！”
“剑魁大叔，你这样子会不会没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见你就会被吓到的吧？不管怎么说背着个棺材走来走去还是有点奇怪耶！”
“剑魁大叔，你脸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啊？还蛮酷的，是界纹吗？这么说来，你也是异人咯？”
“剑魁大叔，你去过大都会吗？据说那边进城要安检，你这个大棺材好像放不进安检机耶，如果你要去大都会的话是不是不带棺材的啊？”
少女叽叽喳喳地越问越兴奋，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剑魁无奈道：
“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棺材。”
“咦————咦？！！”
沈园闻言，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超级麻烦的，这么说来，你也没去过大都会咯？真可惜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去看看的，据说那边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别新潮好看啊！可恶……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气的要命，偶尔也想要试试新奇的裙子啊……”
剑魁终于难得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稍稍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聒噪的丫头。”
少女对此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剑魁大叔，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啊？”
剑魁淡淡应道：
“我来杀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来杀人的啊？你要杀谁？肯定是用剑的吧？厉害吗？什么时候杀啊？”
剑魁平静道：“陨铁剑客余任侠，已经死了。”
言罢，他还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坟包。
在淡淡雾气中，看得出来是新埋的坟包。
陨铁剑客余任侠之墓。
上有墓志铭：
“所佩“陨铁星河剑”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铸，切金断石，吹毛断发，坚不可摧，乃当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猫，身体瑟瑟抖了一阵，由衷感叹道：
“真可怕啊……”
少女终于安静了些许，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忽然又问：
“为什么要杀他啊？”
剑魁丝毫没有犹豫，回应道：
“因为他用剑。我也用剑。”
沈园疑惑道：
“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吗？好像没什么道理呢？”
剑魁道：
“确实没什么道理，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支着下巴，忽然叹道：
“没想到剑魁大叔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啊。”
剑魁没说话。
于是沈园又问：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容易会滥杀无辜吗？”
剑魁挑眉：“怎么说？”
沈园道：
“你想啊，用剑的人里面肯定有坏人，也会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书里面不都画着呢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侠都杀掉了，你不就变成坏人了吗？这样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没准人家家里面还有妻儿子女什么的，那就更加麻烦了……”
剑魁问道：
“那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剑下所杀的奸贼恶徒，你觉得会不会有妻儿子女？”
“咦？这个倒是很难说耶，确实谁都有可能会有妻儿子女的……”
剑魁又问道：
“那些奸贼恶徒的妻儿子女，被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了丈夫兄长，生活可会好过？”
“唔……确实不会好过。”
剑魁道：
“同样是夺人性命，毁人家庭，那些正义剑客，和用剑的奸贼，又有什么区别？”
沈园忽然苦恼地抱起了脑袋：
“啊……你真是难倒我了，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剑魁沉默了一阵，说道：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人要拿起一样武器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手刃仇敌，保护家人，夺取利益，而在千千万万武器中拿起剑来作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诶？什么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
“啊？放进什么剑？”
“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我的剑。这和世俗的人心善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愿。”
沈园深深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剑魁大叔，你杀完人以后不是就会回到那个什么……什么寮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这次，剑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经来了太久，他的寂静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着说出的话甚至比这个月说过的话还要多。
剑魁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一把剑。”
沈园又抱起了脑袋：
“又是剑啊，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剑啊？”
剑魁冷然道：
“陨铁星河剑。”
少女惊异道：
“陨铁星河……那不是你才杀完的那个什么侠的剑吗？”
“是。”
剑魁应声，旋即抬手后招，身后的巨大棺材竟陡然开棺，从内里飞出一柄剑，磁铁般吸附到了剑魁手上，那剑通体黝黑，剑身宽阔，泛着森森冷光。
少女见状，兴奋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厉害！”
剑魁把剑递了过去：“你仔细看。”
沈园依言凑过身去，接过了那柄陨铁星河剑，咿呀怪叫了几声好沉好沉，这才勉力借着黯淡火光仔细去看那剑身。
那漆黑剑身上赫然刻上了八个字！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剑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少女仔细琢磨着这八个字的意思，心中越来越惊异。
剑魁继续说道：
“这柄星河剑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而剑身上的八个字，却是用手指所刻。”
沈园闻言，一时间竟讶然无语，抬头看向剑魁脸上怪异的刺青，他的眼底里，分明燃烧着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杀气！
“我在那八个字里看到了极为澎湃的剑意，在这世上，拥有这般指力的人，只有两个！”
哪怕是单纯如少女，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颤声问道：
“……是谁？”
剑魁冷冷道：
“艾斯兰军神……和世隐乡师匠！”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问道：
“那八个字，就连剑魁大叔也刻不出来？”
剑魁道：“我的指力，远远不及。”
少女幽幽叹道：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那剑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岂不是九死一生？”
剑魁的语气又复平静：
“无妨。”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那柄陨铁星河剑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让剑魁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先的他像是一块伫立于篝火前的沉默顽石，有剑在手以后，他却像狂风怒嚎，滔天巨浪，像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冲天际的唯一的光明！
沈园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叶飘摇扁舟！
由剑组成的海浪！
剑魁将那柄陨铁星河剑横于眼前，轻声道：
“驭剑之道，和内力多少，又有何干？”
那是云淡风轻到了极致的平静，就像是一眼望不尽的无底深潭。
沈园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觉，在这样的剑魁面前……在手里有剑的剑魁面前，就算是无敌于天下的师匠，也决不能轻撄其锋！
剑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达五十四斤的陨铁剑便轻飘飘地飞进了身后的棺材，棺盖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没有理会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来的灵秀少女，径自取过地上一截枯枝，将篝火尽数拨开，取出了火里的一大团物什。
剑魁忽然问道：
“吃吗？”
“啊咧？”
尚未回过神来的沈园猛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剑魁面色平静地剥开了手里一大团锡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一只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香气在夜空中飘荡，绵绵延延地便钻进了沈园的鼻子里。
于是，沈园的肚子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连串咕咕声。
沈园俏脸骤然变得通红，尴尬地扭过脸去：
“对不起，跑了一晚上，还没吃饭……”
剑魁没回应，直接撕下了一大半边烤鸡，就着锡纸递到了沈园身前：
“小心烫。”
“喔哦哦哦！谢谢剑魁大叔！”
沈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烤鸡，抓起了一只鸡腿，又被热气烫的咿呀乱叫，偏偏又不依不饶不肯松手，把鸡腿塞进了嘴里。
“哇哦哦哦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凉一下再吃吗？”
“因为真的是很好吃啊！剑魁大叔的手艺一级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了！哇喔哦哦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烫好烫好吃……”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嘿嘿……果然剑魁大叔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说，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嗝儿，我是来……啊！！！”
满嘴油腻的小姑娘被剑魁一句话问得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对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蓝思琳的！那个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现在就得去把他碎尸万段！！！！”
少女着急地放下了烤鸡，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气哄哄地就要往城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遥遥对着剑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雾里露出一个甜甜的，满是油渍的笑容：
“剑魁大叔——”
“你的烤鸡超好吃！谢谢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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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7.为饰尴尬，蓝思琳装逼论烟 欲揍仇人，沈小姐暴怒砸场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蓝思琳叹气道：“用鼻子想，也知道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我了。”
七七又笑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是很肆意，甚至有种很是豪放的感觉，偏偏笑声又娇媚不已，像是银铃。
七七道：“确实是你没错。”
“好吧，”蓝思琳态度骤然一转，一副认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七七床边席地坐下了：
“七七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蓝思琳舒了口气，随意地把手肘枕在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双带着未褪醉意的桃花眼懒洋洋地、直勾勾地盯着七七慵懒娇艳的脸庞。他于是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泪痣不是破坏完美艺术品的瑕疵，是画龙点睛的墨点。
点缀在七七脸上的泪痣浑然天成，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娇媚到骨子里的气质，勾魂夺魄。
蓝思琳问道：“你是虎爷的女人吗？”
七七坐起身来，粉红的被衾恰到好处地将一缕春光遮掩。七七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了一只短短的烟斗。
七七抿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我是。”
蓝思琳侧了侧头：“那你是虎爷的第几个老婆呢？”
七七媚眼如丝，俏生生地剜了一眼蓝思琳，将烟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戏谑道：
“这很重要吗？”
蓝思琳道：“这很重要。”
七七眨了眨眼，朝着蓝思琳吐出一口浓郁的氤氲：“我是虎爷最小的老婆。”
“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蓝思琳说着，脸上却没什么烦恼的神情，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仰起头来惬意地呼吸着从七七口中吐出的烟气，叹道：
“好烟！”
七七问道：“难道说，如果我是虎爷的大老婆，情况就没那么严重了吗？”
蓝思琳道：“是的。”
七七又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如果一个男人娶了很多个老婆的话，最喜欢的肯定是最小的老婆，否则就不会想要娶了。”
蓝思琳又道：“我把一个男人的家产抢得干干净净，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老虎，又睡了他最喜欢的小老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最糟糕呢？”
七七又笑了，道：“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虎爷确实对你恨之入骨，你也确实是很聪明的男人。”
蓝思琳叹道：“我只是恰好很懂男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七七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挨在床头上，离蓝思琳更近了。
蓝思琳甚至可以闻到七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七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懂烟？”
蓝思琳道：
“不懂烟的人，怎么会懂男人？”
七七轻轻抿了抿嘴，笑意盎然，将抽过的烟斗递到了蓝思琳的嘴边。
蓝思琳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张嘴含住了烟嘴，先是轻呼，再轻轻啜了一口。烟草的香气，韵律，劲道，混杂着七七唇齿间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触遍每一个味蕾，大脑逐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慢慢放空，宛如置身天堂。
蓝思琳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果然够劲道！”
七七娇笑嫣然，将烟嘴又含到嘴里：
“你确实很懂烟。”
蓝思琳悠悠叹道：
“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
七七问道：“为什么？”
蓝思琳说道：“反正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也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美女相伴，有好烟可抽，就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了。”
七七笑道：“你还真是乐天派。”
蓝思琳矢口否认：“我是没心没肺派的。”
七七忽然笑道：“可惜。”
蓝思琳问道：“可惜什么？”
七七俏皮地看着蓝思琳疑惑的眼睛，戏谑道：
“可惜现在虽然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没错，却未必不会有更糟的情况呢。”
蓝思琳眉头一挑：
“怎么说？”
七七道：“昨夜发生的第三件大事，你还没有问我。”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是什么？”
七七笑道：“昨夜凌晨，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闯遍了整个雾城，砸了两间酒吧，一间赌场，说要把一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
……
白日的雾城是一座极美的城市。
雾城比世隐乡繁华的多，却又不似大都会那般让人眼花缭乱，至少放眼望去，全无高楼大厦遮蔽视野，蓝天白云尽收眼底，街道的风格毫不统一，有古典优雅的西洋教堂，对街的却是挂上了旗帜的古朴客栈，看似鱼龙混杂，内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单只是置身于人流其中，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雾城的热情。
也正是如此，尽管心情阴翳如蓝思琳，也不免被难得的人情景致所感染，暂时把某只母老虎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大口地呼吸起街道上令人畅快的空气来。
“这里的家伙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生活着，而不是寻求生存，真是个好地方啊。”
七七早已穿上了衣裳，走在蓝思琳身旁，姣美的面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七七的语气似是有些骄傲：
“雾城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城市。人们不愁吃穿，和乐融融，晚上家家户户熄灯入睡，从来不用紧锁房门，因为雾城里从来都没有鸡鸣狗盗之辈。”
蓝思琳揶揄道：
“也不会有人给别人戴绿帽？”
七七笑道：“这我大抵是管不着的。”
蓝思琳笑道：“那倒还好，至少像我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可能也不是独一份。”
蓝思琳又道：“小姐，可以让你后面的那几位盖世太保收敛一点吗？我好像被盯得有点背脊发凉。”
七七俏皮道：“这我也管不着。他们本是虎爷的人，能忍住不把你剥皮抽筋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职业操守了。”
蓝思琳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有些后怕：
“虎爷不会当街叫人来揍我吧？”
七七道：“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呃，这里的治安官管的很严吗？”
七七摇头：“这里根本就没有治安官。”
蓝思琳越发诧异：“没有治安官？那警署呢？”
七七道：“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蓝思琳闻言，不禁啧啧称道：
“看来这皆破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有机会的话真得见一见，话说，你有见过那位皆破先生吗？”
七七俏皮地笑了笑：“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
蓝思琳彻底惊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吗？”
“谁知道呢？”七七撇了撇嘴：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的话，相信你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每晚都会有烟火大会，很是好看。”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阵：
“每晚都有？你们心还真是够大的，我记得这城市周围都是深山野林什么的，也不怕玩出火灾吗？”
七七耸了耸肩：
“有什么关系，反正皆破先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
蓝思琳虚着眼：
“你们对那位皆破先生的敬仰程度简直就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
七七又点燃了烟斗，姿态优雅地抿着烟嘴，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七七淡淡说着：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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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几句话
诸位朋友，劳动节快乐。
在这个美其名曰劳动节但实质上根本没有人愿意劳动的盛大节日里，地城惊魂篇的初回限定活动partynight终于进入尾声，之后如果有空的话我会花点时间整理一下参与活动的有效回复，大概把奖品随便意思意思找些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冠亚季军发一下，走个流程，虽然看起来很随便，表面上还是会装得非常盛大而严谨的。
当然了，因为活动的结算对我这种人来说其实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具体我也不知道结算会在什么时候完成，反正大家彼此心照，对活动的奖品似乎也不太感冒，所以也不用太过于着急，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以及稍微提一提，界应该会在雾城篇结束以后考虑一下上架的事情。我的性格比较懒散，想到好像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就上来了，就觉得上架不上架之类的，其实也是可以大家走个形式，意思意思就好的事情……
别的预告就暂时不说了，可能会有，但是大清早的蹲在马桶上打出这么多字我也挺累的，就懒得仔细想了。大家开心开心就好，佛系看文嘛……
祝早，午，晚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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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8.借威风蓝酱当爸爸 遇煞神虎爷成病猫
雾城算不上是很大的城市，所以雾城也不会有很多酒吧。
而雾城的赌场，就只有一间。
虎爷的赌场是雾城里最大的赌场，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素来是男人们最爱去的地方，在糜烂的夜晚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换取短暂而又极致的快乐，赌场的每一夜都充满了纸醉金迷，有人在这里收获横财，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放肆大笑，也有人在这里嚎啕大哭。但对于赌场本身来说，无论是谁的悲喜起落，都是很短暂的事情，赌场的门前车水马龙，赌场的门里声色犬马，它的存在本身就宛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消弭。
……本该如此。
实际上，现在的虎爷已经是一筹莫展，暴跳如雷，因为昨夜的两次飞来横祸，这座原本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雾都赌城”的霓虹招牌狼狈地折断在门前，闪烁着滑稽可笑的黯淡光彩，赌场内部更仿佛是遭了贼般，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翻倒在地，颜色各异的筹码散落各处，墙壁边上的一排排老虎机已经被砸得彻底变形，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票单子……就连赌场正中间，虎爷最引以为豪的特制精钢铁笼——原本用来装他的爱宠老虎的笼子，也被恐怖的外力撞出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凹痕。
至于那只老虎，现在正躺在雾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的厕所里呼呼大睡。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桌子上，挂在楼梯栏杆上，瑟缩在笼子里，一部又一部的担架正不断地往外抬人，整座赌场都像是激烈的战场遗迹，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自从雾都赌城建立以来，都未曾出现过如此荒唐的景象。
蓝思琳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下巴现在已经掉到了地上了。
“别告诉我……这场面是昨晚的我干出来的……”
七七有些头疼地抱着臂，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大概不是。”
赌场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
一个身材瘦削，满是纹身，满脸煞气的男人看见了门口的蓝思琳，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操起了地上的一根桌腿，直冲冲地朝着门口走来：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敢来这里？！”
男人二话不说，扬手持棍作势欲打，蓝思琳手忙脚乱地摆手招呼：
“嚯嚯嚯嚯嚯嚯慢着慢着慢着！”
男子应声停步，隔着一米开外，铜铃般的大眼睛满是充斥着杀意的血丝。
蓝思琳伸掌于前，一脸肃然：
“消停会儿，我有话要说！”
男子怒道：“你还要放什么狗屁？”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阁下可就是虎爷？”
男子怒目圆睁：“老子是不是虎爷你心里没点逼数？赢了老子的场子，抢了老子的老虎和女人，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蓝思琳嘿嘿赔笑道：
“是这样的，那什么，虎爷您悠着点，先把棍子放下，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蓝思琳接着道：
“昨儿个啊，我那什么，喝得有点多，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老能给我仔细说说不？”
虎爷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你竟然还有胆子问？要不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引来了那么个疯婆娘，害得老子连场子都赔干净了，老子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蓝思琳咽了口口水：
“昨晚……有个女的来过了？”
虎爷道：
“你别他妈跟我装疯卖傻，你赢干净了老子的场子，前脚刚走，后脚那疯婆娘就来了，还指名道姓说要来这里找你，老子说人不在了，她还不信，非要搅和老子做生意，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的场子砸成这模样了……”
蓝思琳咧了咧嘴角：
“这确实是那只母老虎的风格……”
七七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倒是一点也不畏惧，眼前就是自己的“丈夫”，身旁便是现在的“新情人”，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媚眼娇滴滴的总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虎爷又操起了棍子：
“昨夜让你赢干净老子的钱，赔了老子的婆娘，算是老子时运不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赌服输也不跟你算账；那疯婆娘分明是你引来的，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这笔账你今天要不给我算干净，老子这就把你生吞活剐了！”
蓝思琳赔笑道：“哎哎哎慢着慢着，有事好商量，我再问虎爷您一件事，我有一包裹，蓝色的布，里面大概包着些姑娘的衣服裙子什么的好像落这儿了，您有看见没？”
虎爷怒道：
“什么他妈逼的包裹不包裹的，早就他妈给那疯女人拿走了，老子跟你说，这笔账你现在不给我算干净了，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既然是这样的话……”蓝思琳撇了撇嘴，之前那谦卑到了极致的态度骤然一转，懒洋洋道：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拜拜啦您嘞。”
说着，蓝思琳竟然还真的顺手挽上了七七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转身作势欲行。
“你他妈……”
虎爷看见这一幕，眼皮子颤了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操起棍子便朝蓝思琳冲去。
“慢着！”
蓝思琳猛一转身，又叫停了那根已经呼到了面前的桌腿，眉头一挑，极为跋扈地望着虎爷：
“你想清楚了吗？”
“老子想个鸟？”
蓝思琳丝毫不惧，倒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欠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里可是雾城！皆破先生的地盘！皆破先生可是从来不允许有人当街打人的哟，你这一棍子招呼下来，皆破先生要是知道了，就算你是这块地的老大，还能接着蹦跶么？”
听到“皆破先生”四个字的时候，虎爷的面色已经由铁青霎时间转为苍白，倒是在一旁的七七，看到蓝思琳方才从她嘴里了解到皆破先生的存在，马上就利用皆破先生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虎爷的面色又是变了几变，看样子是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膛了。
“你……你……”
虎爷颤抖的手指硬生生地指着蓝思琳嚣张至极的面门，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蓝思琳的脸了，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我什么我啊，我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去吃早饭，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捎上一份的！七七，咱们走一个！”
这么说着，蓝思琳竟真的大摇大摆地搂着七七离开了。
“你……你……”
虎爷的头上几乎快要冒出青烟来，猛地将那根桌腿砸到地上：
“蓝思琳！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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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9.蓝酱痛陈压迫史 七七戏吻小处男
古色古香的黄木方桌上，摆着几碟样式精致的小菜。
蓝思琳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看着这间小小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忙得分身乏术的店小二，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吹着牛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客栈里很是热闹，菜肴也很好吃，确实是很少机会能够领略到的独特风情，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惬意的时分，简直是自从蓝思琳离开世隐乡以来最舒服的时刻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门口还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再加上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发飙母老虎收走小命的生命威胁的话，他确实可以表现得再开心一点的。
沈园那个疯婆娘竟然砸了两家酒吧！还有一家赌场！
那个精钢打造的铁笼上面恐怖的凹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婆娘平时暴揍他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吗？！！
蓝思琳想到这层，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虚着眼问道：
“话说七七小姐，我昨晚到底赢了多少钱啊？”
七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豆腐，随口道：
“两三亿艾斯币的样子吧？”
蓝思琳悲伤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那两三个亿……我让保镖们全部发给城镇上的居民了……是真的吗？？”
七七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对呀”。
蓝思琳一头砸在了桌子上，郁闷地嘟囔：
“酒后乱性啊……现在连包裹都被那婆娘拿走了，身无分文，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怕……”
“嘻嘻……”七七也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打量着蓝思琳生无可恋的后脑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了，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包养你哦。”
蓝思琳无精打采地应道：
“承蒙厚爱，不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怎么逃出某个女魔头的魔掌，继续远走高飞……”
七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起一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蓝思琳毫无生机的后脑勺：
“你还真是拔【哔——】不认人呢。”
“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出城的样子。”
七七慵懒地坐起身来，捧起桌子上精致的茶杯，把玩着杯盖，好奇道：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蓝思琳腾地坐起身来，捧住了七七捧住杯子的双手，七七愣了愣，再看去时，蓝思琳的眼里竟沾满了泪光：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诶？……”七七的八卦之心越甚了，戏谑道：
“那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蓝思琳的反应极其夸张，直接拍桌而起，悲愤道：
“我就算去太行山上给人猿轮流强暴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找这样的女朋友！！”
“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个怪力白痴平胸女，一天到晚欺负我就不说了，连他妈睡袋都要抢我的！”
“你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深山野林的大晚上有多冷吗！老子几千里路来一个人背两个睡袋，那婆娘仗着力气比我大一个人套两个睡袋！‘老娘睡睡袋，你睡睡袋罩子’！你知道一个人三更半夜在寒风中听着一只母老虎流哈喇子的声音瑟瑟发抖的感受吗？！”
“老子他妈从老家出来，就他妈给了我50艾斯币！50艾斯币！想吃顿小龙虾都吃不起，那女的呢？他娘的，背着个小包裹里，除了衣服就是钱！钱啊！她吃的是小龙虾，我吃的是龙虾壳子啊！！！”
“我他妈一路过来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婆娘就是他娘的公费旅游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总而言之我蓝思琳要是真的找了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我……我就吃屎两——百吨！！！”
蓝思琳激动异常，拍桌大吼，不断地开始引得旁人频频瞩目，七七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捧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蓝思琳恰好也喊口渴了，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这时，七七娇柔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
蓝思琳愣了一愣，疑惑间，却正好对上七七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连意识都在一时间稍稍涣散.
七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如其来地把上半身越过了那张小小的饭桌，诱人的嘴唇堵住了蓝思琳干渴的嘴。
柔软。这辈子也没有体会过的柔软。带着让人魂飞魄散的淡淡甜香。他甚至无法思考这触感是从何而来，再下一刻，唇齿间的缝隙便被更加柔软的存在所敲开了，湿濡温润的液体，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在他的齿下俏皮而强势地搅动着，浸透了他的整个口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忘记了干渴，忘记了自己。
蓝思琳手中拿着的茶杯翻倒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娇柔的身躯越过桌子的摩擦声，碟碗被推挤掉落在地的声音，身体向后仰倒的声音，相拥的身躯撞到在地的呻吟，嘈杂凌乱的人声，奇怪的破空声，门外闹耳的喊声，液体飞溅的声音，金铁交击的声音。
蓝思琳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灵魂正在浮起。
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的灵魂正在沉沦。
仿佛要沉沦到永恒。
他无法思考，所以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
所以在一个永恒之后，或者是在一个瞬间之后，当他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那张娇艳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还有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上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意识逐渐恢复，当七七巧笑嫣然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大概是头部所在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墙壁上，钉上了一枚泛着冷光的飞镖。
入木三分。
他最接近天堂的那一瞬间，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
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他无法思考。
七七忽然又贴近他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耳边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和淡淡的温度。他依旧无法思考。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从窗外翻出去，然后一直一直跑。”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他依旧无法思考。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本能，被七七的声音所蛊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命令，艰难地爬起身来，在七七温柔的注视中爬出了窗外，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跑去。他看见了七七在向他招手道别，看见了客栈门前鲜血淋漓的保镖们的尸体，听见了满大街骚乱的声音，听见了犹未停止的金鸣交击打斗声。
这是什么？
谁在追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
七七不是还在那吗？
要丢下她吗？
我不知道。
要去哪里？
跑去哪里？
什么时候停下？
我不知道。
谁的飞镖？
为什么要杀我？
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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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0.逢老板疑云初呈现 遇冤家煎饼成面膜
蓝思琳跑了很久。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玩命狂奔，就像是被警车通缉的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没有在运转，所以他听不到被推开的人群不满的骂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无法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始末。
刚才是死人了吧？
“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刚才……连自己也快要死了吧？
“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自己该跑去哪里？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出城吗？
“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
……
“去他妈的吧！”
逐渐恢复意识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抓着疲软的双膝，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蓝思琳揩去额头上的汗渍，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和方才的完全不同了。
“呃……这里是……”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开始暗叹命运曲折。
他不择方向地跑了大半天，结果竟然来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
他当然还在雾城，这里当然也还是雾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他确实来过。
一天前，他和沈园累死累活地翻山越岭，终于来到208区雾城的时候，在这条街道上逗留了很久。
也就是说，蓝思琳已经从南到北穿越了大半个城区了。
已经跑了这么远，大概也已经逃脱危险了吧！
……不过，就算没有脱险，现在的蓝思琳也没有再继续跑路的打算了，身体的疲累，对食物和水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他的求生欲望。
“我记得……那家煎饼摊好像就在附近啊……”
蓝思琳左顾右盼，寻找着记忆中的煎饼摊——当初他和沈园之所以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就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家便宜的要死还好吃得要命的煎饼摊。
当然了，对于蓝思琳来说，他比较记忆尤深的部分是煎饼摊的老板娘颇为好看，风韵犹存。
“喔哦，在这！”
蓝思琳拖着疲软的身躯，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了那家小小的煎饼铺子。
“王记煎饼”。
蓝思琳正准备踏进店门，却猛然想起什么，额头猛然飙出冷汗。
“等等……”
他面容僵硬，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来拍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我……我他妈……”
“没钱啊！！！！！”
“诶……”正悲愤间，蓝思琳又猛地一怔，左手拍了拍裤子口袋，带着一脸的诧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这是……”
蓝思琳茫然地看着口袋里的那叠钞票。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对了。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七七她……
“从窗外翻出去，”
那时候，好像压在我身上来着……
“然后一直一直跑。”
大概就是那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吧？
蓝思琳伸出手抠了抠脑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抱紧了那叠钞票。
“七七……！”蓝思琳的眼中竟然已经是热泪盈眶：
“真好啊……真是个好女人啊……真想娶她做老婆啊……真好啊……真好啊……”
王记煎饼店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正用一副阴阳怪气的痴汉相蹭着手上的一叠钞票，惹得路过的人们不断投来惊异又害怕的目光。
“老板娘！”
蓝思琳气宇轩昂地踏进了煎饼摊：
“给我来一打煎饼！加鸡蛋！钱管够哟！”
橱窗里的老板应声道：
“来嘞！”
蓝思琳寻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惬意地打量着四周，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
“老板，今天老板娘不在吗？”
厨房里的老板随口应道：
“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我王癞子活了四十多岁了，也没娶过老婆啊！”
“诶？”蓝思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番，
“不是吧？老板？就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啊，黄头发的，特时尚！昨天还在这儿做煎饼呢！”
老板打趣道：
“小哥你怕是饿花了眼，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儿呢，今早才刚请了个小帮工，人也不是什么黄头发，哪来的老板娘？”
蓝思琳闻言，摸了摸鼻子，又站起身来，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还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招牌，纳闷道：
“奇了怪了，难道我真是瞎了眼？明明是这家店没错啊……”
“小老板，一打煎饼，谢谢您嘞！”
没一会儿，老板便端着一大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扑鼻的葱香引得蓝思琳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手，抓起一块便大快朵颐起来。
“啊……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小老板您悠着点，这煎饼可烫着咯。”
老板抹了抹满是面粉的大手，就着围裙拍了拍，看着蓝思琳一脸满足的吃相，笑逐颜开。
蓝思琳口里塞满了煎饼，含糊不清道：
“绕碗，以热烟影，yue惹（老板，你这煎饼，绝了）！”
如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也只有蓝思琳一个客人，老板也颇为清闲，便乐呵呵地陪着蓝思琳闲聊起来。
蓝思琳咽下了好几块煎饼，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叹道：
“哎，世事羁旅多烦忧，唯有煎饼诚不欺我。”
“小老板您说笑了。”
“老板啊，说起来，你今早才请了个帮工，现在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忙？”
老板笑道：
“这倒不是，小帮工帮我取货去了。说起来，那小帮工倒也是有趣。”
蓝思琳好奇道：“怎么说？”
老板道：
“那小帮工今早一大早到我店里，刚赶上我开店的时间，就跟小哥您一样，要了三打煎饼，说起来倒也厉害，像小老板您这样的胃口我已经是很少见到了，那个小帮工却更加厉害！三打煎饼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蓝思琳笑道：“这怕是饿死鬼投胎了吧。”
老板接着道：
“我也正纳闷呢，明明就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模样，竟然能吃下整整三打煎饼，而且啊，那肚子还不带见长的，都不知道吃下去的饼到哪儿去了……”
蓝思琳眼皮子跳了跳，语气忽然变得很怪异：
“老板……你说的是……一、一个小姑娘？”
老板道：
“是啊！你也不敢信吧？说实在的，我都被她那吃相吓到了！结果那姑娘吃完煎饼以后，才可怜兮兮地告诉我她身上没带钱，想要帮我打工还债，我看那姑娘长得实在可爱，又不似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让她留了下来。嘿！您别说，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您别看她小妮子一个，那力气！简直跟大象似的……”
“等……等等……”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他的面色逐渐发青，就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老老、老板……那、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唔……”老板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猛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贼拉可爱！头发长长的，脸蛋白白的，水灵水灵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好听的喊声，伴随着海螺壳互相撞击的脆响：
“老板，我回来啦！”
“哟，说曹操曹操到，小哥，您瞅瞅，小帮工回来咯！”
店门外，一个小姑娘正抱着三四个体积巨大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往店里走，那木箱堆得极高，快要顶到门顶去了，完全遮住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抱着木箱来到厨房，一口气把箱子都放到了地上，地面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板，这么多面粉够用了吧？”
“哎呦，多了多了，姑娘辛苦了！快去坐着歇会儿。”
店长笑呵呵地把那几个木箱吃力地推到角落，小姑娘拍了拍沾满面粉的秀气手掌，朝老板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甜腻腻的笑容。
“老板，我没事！店里可还忙吗？”
“不忙，不忙！”老板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就一个小哥在吃煎饼呢，刚刚咱还聊起你来了！”
那小姑娘手上戴着一串海螺手串，脖子间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石，腰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小笛子。长长的头发盘在身后，扎成了清秀的蝎子辫，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小姑娘顺着老板的眼神看向了店铺里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倚在墙角，脸上糊了一大块煎饼，完全看不到长什么样。
“哎呦，小老板，您这是在干嘛呢，这煎饼可烫了！”老板着急地问道。
角落的年轻人捏着嗓子，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似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用浓重的乡音应道：
“俺在做美容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老板，你们这雾城怪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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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1.识破伪装，本小说险些终结 水中有毒？沈小姐先尝为敬
店主干笑了两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儿！我都不知道咱店的煎饼还能敷面膜呢！”
说着，王老板又把手擦了擦，在柜台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艾斯币：
“小姑娘，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小姑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工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这也太多了吧！我明明还欠着你饭钱呢！”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多，不多，姑娘已经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几块煎饼值个什么钱嘛，工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
“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啦！”
“客气什么！姑娘也累了，找张椅子歇会儿再走吧！”
角落里的蓝思琳忽然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艾斯币，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钱我就放这，先撤了！”
说着，蓝思琳便顶着那张煎饼，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走去。
“好嘞！小老板您慢走！”
那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一阵蓝思琳的背影，撇了撇嘴，拿起桌子上的艾斯币递给了橱窗里的老板。
“老板，给！”
蓝思琳脸上盖着煎饼，不大看得清楚前面的路，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他的双腿有些发软，勉力装作坚定，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煎饼，追寻着微弱的光芒，在几米远处的店铺门口之外的世界，就是生命的希望！
只要再走几步就好……几步！
“谢谢姑娘，来来来，快去喝口水！”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正好我也口渴了！”小姑娘甜甜地回应着。
店里的一老一小还在开心地聊天，这都不关我的事！我的路就在前面，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为我敞开！这婆娘装得倒是乖巧，打起人来完全就是他娘的修罗转世，亏她还能搬得动那么多箱面粉，怎么也得有两百多斤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活该她觉得口渴，喝吧喝吧，喝到撑死最好，撑死了我就海阔天空……
等等……
蓝思琳煎饼下的面孔上眉头猛地一皱，冷汗瞬间飙出。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该死……
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拿着玻璃杯蹦跶到桌子边，提起茶壶倒上了满满一杯茶，刚往嘴里灌上一口，便听到一声仓促的怪叫：
“不能喝！！！！！！！！”
那个已经走到了门口处的煎饼怪人猛地一个急转弯，蹭蹭地冲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伸出手来要夺去姑娘手里的玻璃杯，含着一大口水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怪人在她面前急刹车后，脸上的煎饼渐渐滑落在地。
露出了一张被烫得通红的，她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的，恨不得马上见到，再撕成碎片的脸！
“噗——”
沈园含着的一大口水尽数喷在了蓝思琳脸上：
“蓝……蓝……”
“蓝思琳！！！！！！！！！！！！！！！！！！！！！！！！！！！！！！！！！！！！！！！！！！！！！！！！！”
沈园的俏脸因为愤怒霎时变得通红！
“沈、沈姐姐，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说个屁啊！！！！”沈园闪电般探出手，抓住了高出她一个头的蓝思琳的领口，猛一记单手背摔，将蓝思琳在空中抡起一个圆，头朝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伴随着怪异的骨骼碎裂声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王记煎饼店，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沈园动作极为熟练地一个转身，骑到了蓝思琳的身上，左右勾拳双管齐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狠狠地捶到了蓝思琳的脸上。
“蓝思琳！！你出息了啊！！”
“姐姐……不是……爸爸……啊！！”
“偷偷一个人把我甩掉不说，还拿走了我的行李！！”
“爹……有原因的！！真的！你听我解……啊啊……”
“你知道我的衣服和钱全部都在包裹里吗！我找了你整整一天，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我知道……啊！！不！我不知道……”
“我包裹里的小锦囊呢？！你拿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舍予姐给我的东西！说要到了雾城才能打开的！肯定是你拿了！给我交出来！”
“没有！爹！我绝对没有拿！喔哦哦哦啊啊啊……”
“你跑得倒是挺快！背着那么大一个包在城外被我追了一晚上，撵都撵不上！”
沈园越说越气，愤怒地揪起了蓝思琳的耳朵。
“啊喔哦哦哦啊啊要死要死要死停停停停！爷爷我错了爷爷！我真的没有跑！你肯定是追错人了！”
“你竟然还敢狡辩！”沈园提起蓝思琳翻了个身，单膝压在蓝思琳后腰，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提起他双脚，猛地将蓝思琳整个人向后对折了起来！
“喀呲！”
“啊！！！！！！！！！！！！！！！！！！！”
……
……
“所以说，你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至于追杀你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咯？”
沈园拿起桌子上已经凉掉的一块煎饼，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而蓝思琳呢，则已经是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软软地瘫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时还发出奇怪的痛哼声。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现在先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沈园努了努嘴巴：“我才不要！”
“为、为什么？！”
沈园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海螺壳手串，说道：
“反正又不是我被追杀，你要是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大卸八块了那才最好！雾城明明那么好玩，煎饼超好吃，老板人也超好，其他的人也超热情的。”
“而且，”沈园一本正经地说道：
“舍予姐让咱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嘛！怎么可能刚来了就走啊？”
“嘁……”蓝思琳郁闷地支着头：
“这一天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地方肯定不简单，你要是不走，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
“你休想！”沈园毫不犹豫地打断。
“凭什么？！”蓝思琳不甘道。
“舍予姐让我看着你，你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呀喝！？”蓝思琳眉头高高挑起：
“什么舍予姐舍予姐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是谁啊！居委会大妈吗？我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沈园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蓝思琳的脑袋，按到了盘子里的煎饼上不停摩擦：
“你翅膀硬了啊？蓝思琳！刚才是不是揍得太轻了啊？”
“疼疼疼疼不是不是不是爹地停停停……”
橱窗里的老板汗颜道：
“没想到原来小老板和小姑娘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啊。”
角落桌子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不是！！”
沈园又抄起蓝思琳的头当做擀面杖在煎饼上滚来滚去：
“轮到你说话了吗？啊？！”
“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爸比停停停停停……”
“真是气死我了！”沈园终于放开了蓝思琳的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气鼓鼓地撑着头。
蓝思琳虚弱地趴在煎饼上，呐呐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太婆……”
折腾了蓝思琳大半天，又吵了这么久，沈园只觉得喉咙甚是干渴，不由抄起桌子上的大茶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
蓝思琳听到水声，便又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惊叫道：
“不能喝！”
“噗——”
被吓了一跳的沈园又把刚喝进嘴的水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去理会幽怨的蓝思琳，提着茶壶放到了橱窗前：
“老板，这水不干净，好像放坏了。”
老板吃惊地接过水壶，闻了闻，道：
“这壶的茶叶是今早刚放的，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坏吧？我都喝了一上午了，也没喝出什么嘛。”
沈园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诶？那我怎么感觉喝起来怪怪的？”
“没事，既然觉得怪就不喝，我给你倒杯开水。”老板笑呵呵道。
“谢谢老板！”
沈园捧着老板新倒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座位上，蓝思琳气若游丝地呐呐道：
“都说了不能喝，你还要……”
“噗——”
沈园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蓝思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神情满是生无可恋。
沈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杯子里清澈透明的白开水，又叫道：
“老板，这水味道还是怪怪的！”
“不会吧？这就是刚烧好放凉的开水嘛。”老板也诧异地取来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道：
“就是凉白开的味道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啊，我都跟你说……”
“真是奇怪了，”沈园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捧起那半杯水，完全无视了蓝思琳的存在，呐呐道：
“难道是我煎饼吃多了，味觉都坏了？”
“我都说了……这水里有毒……”
“噗——”
沈园再一次把嘴里的水喷到了蓝思琳脸上，惊叫道：
“你说什么？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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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2.过渡章无聊难取名 丑童兽偷懒瞎应对
“你说什么？有毒？！”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叫了出来，以至于店长王癞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慌忙问道：
“有毒？什么有毒？”
蓝思琳急忙揩去脸上的谁，按着沈园的头让她坐了下来，干笑道：
“没事店长，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瞎说的，您继续忙！”
蓝思琳又凑到一头雾水的沈园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要死啊？传出去吓到人怎么办？”
沈园慌张低声道：“可是你说这水里有毒耶！”
“唉……”蓝思琳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毒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七七小姐让他逃跑之际，确实有郑重其事地这么说过。
“总而言之，有人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喝雾城的水就是了。”
“咦——咦？！”沈园叫道：“可是我都渴死了诶！”
蓝思琳无奈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说起来，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竟然还真的可以喝出来水里面有问题啊？”
沈园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个医师好不好？”
“嘁……你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明明打人的时候就跟杀人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揍了！”
蓝思琳揉了揉脸：
“我现在没空跟你抬杠，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七七……
七七小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水里有毒？又为什么会知道被追杀的人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人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那么镇定……
对了，如果说不能喝雾城的水的话，那时候，七七她……
蓝思琳想起了七七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那时候，七七分明已经把喝进嘴里的茶渡进了他的嘴里啊！
想到这层，蓝思琳的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对沈园说道：
“喂！你快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沈园怒道：“我不叫‘喂’！”
“……爹，看病。”
沈园懒洋洋道：“那还用看吗，你肯定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低能。”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啦，烦死了，神神叨叨的。”沈园不耐烦地拖过蓝思琳的手，闭起了眼睛。
蓝思琳能够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通过沈园的手不断传递到他体内，就像是潺潺水流一般。
“左下肋骨轻度移位，多处重度淤青，腰椎受损，心律偏快，鼻骨断裂……”
“……停一下，那些由你人为造成的损伤就不用说出来了。”
沈园甩开了蓝思琳的手，嘟囔道：“那还有什么病嘛。”
蓝思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我真没病？”
沈园大大咧咧道：“你这个人有病，但是你身体没病。”
蓝思琳闻言，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确喝到了经自七七之口的雾城的水，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没什么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七七是在瞎扯淡逗他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园那妮子为什么又能喝出这里的水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七七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毕竟没有七七的话，自己早就死在那家客栈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又低声对沈园道：
“你现在，随便想个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老板的身体。”
“咦——为什么啊，好麻烦诶……”
“别管了，总而言之，快点照做！”
沈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里，对正在和面的王癞子说道：
“老板，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啊？”
王老板愣了愣，依言伸出了手，笑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就没事看看嘛，稍等哦。”
沈园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店长沾满面粉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店长惊异地喔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苏苏凉凉的？”
沈园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忽然扬了起来：
“咦——咦？！”
沈园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奇怪，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不断地咿呀乱叫，店长疑惑地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沈园才撤开了店长的手。
“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沈园听到店长说话，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这才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没什么！店长你……超健康的！绝、绝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哦！没、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沈园边笑边退，退到了角落里，拉起了一脸不解的蓝思琳就往门口走：
“老、老板……我就先走啦，有、有空再找你玩啦！拜拜！”
沈园强拉着蓝思琳一溜烟地从门口钻出去，跑没影了。
王老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呐呐道：
“难道我的手很脏吗？”
……
……
沈园一路拉着蓝思琳跑了老远，才在转进一个没人的巷道以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抓着膝盖，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啊？白痴吗！”
沈园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她抬起头来，灵秀的眼睛里竟是盈满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好可怕！”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沈园没头没脑地攥着蓝思琳的衣领甩来甩去，蓝思琳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蓝思琳无奈地按住了沈园的脸：
“你干嘛啊！有话就说啊！！”
沈园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被蓝思琳的一只手挤成了一块，叫道：
“老板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啊，你倒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啊白痴！”
“他他他他他不是人！！！！！！！！！！！！！！”
“……”
蓝思琳彻底沉默了下来，眼角不断抽搐，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园。
“你、你干嘛啊！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蓝思琳依旧没说话，看着气急败坏的沈园，眼底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沈园怒道：“老板他真的不是人，老板真的是鬼变的！！！”
蓝思琳这次不仅没有说话，更是微微侧过头去，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园猛地一拳砸进了蓝思琳的小腹。
“呃哦……”
“不要做出那种‘被身残志坚的智障人士感动到’的表情啊混蛋！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他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蓝思琳干咳了几声，缓过劲来，这才悠悠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吧！超可怕的对吧！你也想不到老板会是鬼吧！”
蓝思琳满脸鄙夷：
“我才没有在想这个，不要妄图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你同一水平线。”
“那你在想什么！”
蓝思琳顿了顿，慢慢说道：
“老板当然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沈园不满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别插嘴！”蓝思琳有些不耐烦：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和水有关。”
“既然你能够喝出老板店里的水不对劲，那就说明我得到的信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尽管我自己也好像喝到了一点雾城的水……”
“店里的水老板喝不出任何问题，而你却能喝出不对劲，有可能是老板心怀不轨，在水里下毒害人，所以才会在喝了明显有问题的水后说没有问题。不过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一来因为老板并没有害人的动机，二来老板自己也喝了水。所以这个假设可以直接无视。”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你这个白痴没准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喝出雾城的水里的微弱不同之处。当然了，这个假设也需要再验证。”
“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是，到底是整个雾城的水有问题，还是只是老板的煎饼铺里的水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缺少足够的信息，必须再做点什么，我才能有个靠谱一点的推论。”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嘟囔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嘛！”
蓝思琳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阵，看着沈园无辜的眼神，暗暗一笑，收敛神情，一本正经道：
“我们去喝水，然后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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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3.胸有奇谋，算命如今能救命 人无脉搏，雾城原来是鬼城？
雾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按照以往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头上戴着鲜花的姑娘挽着年轻小伙的臂弯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着可爱布偶服的寿司店员懒洋洋地靠在灯柱旁给路人派发着传单，路边的沧桑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奶茶店门前排起了长龙，穿着球衣的帅气短发女生仰头灌下了大半瓶矿泉水。
街道上的每时每刻都和以往有着些微的不同，却又始终是那片不变的街道。
热闹，安宁，祥和，毫无违和感。
除了街边算命的。
算命道士这种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江湖职业重新在街道上出现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算命的不是戴着墨镜的神叨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更奇怪的是，偏偏这个小姑娘全没一点江湖术士的高深模样，反倒是面色青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路过的人稍有靠近都会把她吓得一阵哆嗦。如果不是地上的几行粉笔字说明了她的身份，大概只会被路人误以为是上街乞讨的。
不过地上的粉笔字写的不是“穷苦学生卖身葬父”，也不是“差5快钱回家”，而是“鬼谷神算，免费算命，姻缘财运，生男生女，应有尽有，无所不知”。
最奇怪的是，偏偏这种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还带着个揽客的托儿！
“来来来啊，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鬼谷神算子第628代徒孙现场算命，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算准也不要钱！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
蓝思琳极为入戏地干着揽客的活计，在大街上高声呼喝，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畏惧得敬而远之，蹲在一旁的沈园已经羞耻得耳根泛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面去，假装不认识身旁的这家伙。
“这位先生，我看你面有福相，想是命中注定今日会得高人指引，要不要来咱这儿算上一卦？”
蓝思琳热情地拦住了匆匆走过的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那满身大汗的上班族尴尬地望了望手表：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时间……”
“来来来先生，这边请！免费算卦！包您满意！”蓝思琳不由分说便拉着那名上班族来到了沈园面前。
“都说了我赶时间，我还有个客户要……”
蓝思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沈园呵道：
“喂！干活了！有客人了！”
“呃……啊！哦……”沈园抬起头来，愣了好一阵，才仓皇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朝那名上班族鞠了一躬：
“你你你你好！我我我就是算命的，鬼谷子是我的学生……不对！我是鬼谷子的师傅……不不不是……我的学生是鬼谷子……”
蓝思琳狠狠拍了一下沈园的后脑勺：“鬼谷子是你的师傅！”
“对对对！”沈园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鬼谷子是我的师傅！！”
“认真点！”蓝思琳神情严肃地朝沈园努了努嘴，便又跑到别处拉客去了，徒留不知所措的沈园一人在原地发怔。
“那个……”尴尬不已的上班族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啊！啊！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这就给您算命！”沈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那上班族鞠躬赔不是：
“请请请问您要算什么？”
“呃，我比较赶时间，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我明白了！请你把手给我！”沈园立马毕恭毕敬地应道。
“呃，好……”上班族慢吞吞地犹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沈园握住了那人的手臂，闭起了眼睛，没过一阵，小巧的面庞便变得煞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上班族的手，又是猛一阵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麻烦你了！呃……诶……那什么，你超健康的！花、花开富贵！”
沈园的后脑勺又猛遭一个暴栗，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回来了的蓝思琳纠正道：
“是大富大贵！”
说罢，蓝思琳便没再理会委屈巴巴的沈园，对那名一头雾水的上班族笑呵呵道：
“客官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祝您生意兴隆，马到成功！您慢走！”
上班族木讷地依言转身边走，还呐呐着：“莫名其妙啊……”
那人前脚刚走，蓝思琳便拉过身旁的一名怯懦的少女，赔笑道：
“小姐这边请！”
穿着学生服的眼镜少女几乎是小奶猫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蓝思琳提溜到了沈园跟前，而沈园仍自傻站着眼神涣散瑟瑟发抖，蓝思琳毫不犹豫又是一记暴栗敲在了沈园的头上，清脆的响声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蓝思琳趾高气昂道：“小圆子，赶紧给我好好接客，听见没？”
沈园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反驳，连声道着“对不起”，待到蓝思琳把目标转移到街上的路人离开以后，又转头去问那怯生生的眼镜少女：
“你、你好！我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要算什么？”
眼镜少女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忐忑地绞着手指，眼神游移，犹豫了很久都不敢开口，似是被沈园传染了紧张的情绪。两人尴尬地沉默对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空气都要开始凝结了。
沈园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请……请你把手递给我！”
“啊……啊！好……”
眼镜少女下意识地便依言伸出了手，沈园握住少女的手臂，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铁青，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是惊惧到了极点。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又是猛地一阵哆嗦：
“啊！没、没有！没什么问题！绝——对没什么问题哦！你你你的身体超级棒的！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哦！”
眼镜少女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其他？”沈园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早已将蓝思琳事先教过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你、你有些低血糖，请千万要多运动……多……多吃点饭！”
眼镜少女愣了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朝沈园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没……”沈园正要说点什么，神出鬼没的蓝思琳忽然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沈园毫无仪态地尖叫了两声，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蓝思琳笑嘻嘻道：
“怎么样，大师？是不是给这位小姐算过姻缘了？”
“诶？”
“诶？”
沈园和少女同时惊呼了一声，那眼镜少女的脸上顿时变得嫣红。
蓝思琳又继续问道：
“大师，我看这位小姐颧骨平滑，面型标致，眉宇间又有桃花隐现，是不是要有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诶？”
“诶？！！！”
沈园似乎终于领会了蓝思琳的意思，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对……桃花运！你一定会有桃花运的！”
少女深深低着头，搅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舒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要问什么啊？”
蓝思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后的新鲜空气，莫名感叹道：
“盛夏，微风，制服！啊！这是青春的味道啊！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啊！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正说着，他的态度又骤然一转，嫌恶道：
“除了你以外，钢铁暴龙兽是不会有少女心的。”
沈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蓝思琳！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便又听见蓝思琳那贱气满满的招呼声：
“大妈，这边请！”
“诶——诶？！！！！！！！！”
……
……
雾城空荡荡的巷道里，一名可爱的小姑娘正瘫软在墙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摆上了餐盘的叫花鸡。
“给。”
蓝思琳往不省人事的沈园怀里丢了一瓶矿泉水，沈园机械般地拧开了瓶盖便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
蓝思琳见状，这才安心地拧开了手里的另一瓶矿泉水：
“有水喝的感觉真好啊！”
自打从煎饼店出来以后，蓝思琳已经拎着沈园在雾城的北区逛了大半天，把沈园当做了人形试毒机，流连于各处的咖啡馆，茶馆，奶茶店，便利店，沈园喝进嘴里又喷出来的饮料不计其数，惹得店家们白眼一片，而后便是拉着沈园到处“算命”的插曲了。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探查之后，蓝思琳总算总结出了一点头绪，咖啡馆茶馆奶茶店的饮品里都让沈园喝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唯有便利店的瓶装水是正常的。
“……这就说明了，出问题的，极有可能是雾城的自来水。无论是咖啡还是奶茶，制造的过程中都是需要用到水的，这些水和便利店的水的不同便在于此。没有什么店家会无聊到用瓶装水来泡茶，所以，凡是会用到自来水的饮品，都有问题。”
蓝思琳总结完以后，又问道：
“所以了，你的‘算命’结果是怎么样？”
沈园猛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对……对了！”
沈园的面色苍白：
“雾雾雾雾城里的人，全部都是鬼耶！！”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我们至少也检查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脉搏吗？”
“对啊！超可怕诶！蓝思琳，我们还是快跑吧！”
蓝思琳虚着眼道：“某人不是还说过不完成舍予姐交代的任务是不会走的吗？”
沈园叫道：“比起这个，当然还是保命要紧啊！”
蓝思琳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确认。”
如果说，整个雾城的居民都没有脉搏的话，那七七岂不是也没有脉搏？
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好像和她……
还有就是，今早追杀自己的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也没有脉搏吗？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难道是虎爷？……
“但……但是……如果那群鬼真的把我们吃掉了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头断掉了也能继续走路，还咿咿呀呀怪叫啊？”
沈园没头没脑的烦恼打断了蓝思琳的思绪，蓝思琳无奈道：
“你说的是丧尸不是鬼，都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片。而且，雾城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害你。”
“为什么啊！”
蓝思琳一本正经问道：
“鬼是人死了以后变的吧？”
“唔……应该是吧？我不知道诶……”沈园嘟囔。
“如果那些鬼把你害死了，你岂不是也变成了鬼？到时候你们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沈园眨巴着眼睛皱眉沉思了好一阵。
“咦——咦？！”
“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了！”
蓝思琳郁闷地捂住了额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槽沈园好糊弄的程度，无奈道：
“本来就不可怕。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况且，煎饼老板还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鬼啊鬼啊地冲着人家乱叫吗？”
“唔……也是哦……”
蓝思琳又问道：
“你确定一点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沈园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种症状，我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会有治疗的方法嘛……就算要一点一点试药方，也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来不及啊……我又没有碧落黄泉……”
蓝思琳皱了皱眉头：
“碧落黄泉？那是什么？”
沈园大大咧咧道：
“就是一个水属性的异人都知道的传说啦，好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制造出万能药一样的圣水什么的，不过碧落黄泉本身的意思就好像是‘天上的黄泉水’之类的，听上去就知道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嘛。”
蓝思琳叹道：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出雾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再另做打算。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现在估计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中毒了，你把检查过那些人的身体状况给我仔细地描述一下……”
“等等！”沈园忽然插嘴道：“为什么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啊？只要不喝自来水就好了啊，总有人不喜欢喝咖啡奶茶，然后在家喝瓶装水的吧？”
蓝思琳的表情很是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用脑子思考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死啊！”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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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4.证猜想蓝酱重投虎穴 缺心眼沈园喜成捧哏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沈园撅起了嘴：“难道不是吗？”
蓝思琳冷冷道：
“你太低估自来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了。”
“在日常生活里，至少是饮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食物的制造过程是不需要用到自来水的。煮饭需要用到水，洗菜也需要用到水，泡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西式快餐店，饮料中的冰块也是过滤水制成的。基本上，除非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否则都会或多或少地食用一小部分的自来水。除非是那些一日三餐都靠便利店的密封饭盒还有饮料解决的死肥宅，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喝到自来水。”
“甚至我们今早吃进去的煎饼，其制造过程也绝对离不开自来水。和面的时候……也是要加水的。”
沈园闻言，吓得跳了起来：
“啊！那样的话，咱俩不就都中毒了吗？会死诶！真的会死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虚着眼道：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你第一个检查的人不就是我吗？你自己也说了我一点屁事都没有……”
“诶……诶？！为什么啊！明明你也有吃煎饼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
“肯定还是因为煎饼啊。既然你自己都吃不出煎饼有问题，那就说明煎饼的制作过程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阴差阳错地避免喝到了雾城的自来水。”
沈园夸张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醒悟道：
“对耶！老板教过我和面来着，他和面的时候放的确实不是自来水，是一大瓶的苏打水，还很认真地跟我说，这样的面用来做煎饼才会好吃什么的……”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拍了拍胸脯：
“得救了得救了……”
蓝思琳又道：“所以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再跟我仔细描述一下中毒的人的情形。”
“唔，”沈园稍稍回忆了一阵：
“我记得，那些人除了没有脉搏以外，身体里的‘死气’也特别浓郁，而且浓郁的程度好像都差不多……”
蓝思琳皱眉道：“‘死气’？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沈园嗔道：“你才鬼东西！不要打断我！死气就是死气，我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身体里流动的各种各样的气息，那种黑乎乎的就是死气。越是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死气就会越浓郁，最气人的就是，你这个混蛋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这就是你一天到晚暴打我的理由吗？”
“反正啊，一般来说，死气浓郁成那样，是怎么样都救不活的了……虽然街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是再怎么支撑，也撑不到四天了……”沈园的语气有些失落。
“四天吗？”蓝思琳下意识应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四天后就是八月十九……”
“咦——咦？！！！！！！”
沈园猛然叫了一声，把蓝思琳惊了一跳。
“八……八……八月十九？！！！！”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蓝思琳无奈道：“八月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失神呐呐道：“八月十九……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剑魁大叔他……”
“啊！”沈园惊道：“难道说，剑魁大叔也已经中了毒，所以才会被预告在十九号就会死掉吗？！”
蓝思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些什么？剑魁……你是说‘蜉蝣’里面的‘八魁’之一吗？”
“是了！是他！就是剑魁大叔啊！”沈园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大叔他……大叔他对我超级好的，陪我聊天，还要请我吃烤鸡，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喝到了雾城的水了吗？啊！怎么办啊！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按住了沈园的脑袋：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思琳沉思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剑魁出山的事情我今早也有所耳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情，‘蜉蝣’组织的这八个神秘人，每一个的来头都吓人的要死，就算你说的那个剑魁真的中毒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挂掉，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凌乱的线索在蓝思琳脑海中快速穿梭。
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
七七。
追杀自己的神秘人。
未曾露面的皆破先生。
雾城的水。
剑魁……
八月十九……
“喂，”蓝思琳忽然说道：“把你遇到剑魁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沈园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天你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甩掉了，我回过神来就到处找你啊。后来看见你跑出了城外，我就追了你大半夜，在荒郊野岭里绕来绕去的，莫名其妙就绕回了南城门，就见着剑魁大叔城外面坐着……”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等等，我根本就没有被你追……”
沈园道：“你还敢耍赖？！难道那天我看到的棕毛猴子还是假的不成？”
蓝思琳道：“先不管这个，你说你一直在追我，然后回到了南城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呐呐道：“我记得，咱俩刚进城那天，是从北城门进的吧？”
“是呀，然后咱们就去了煎饼店嘛……”
“你继续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呀，我就跟剑魁大叔聊了会儿天，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为有什么大高手在等着他，还在剑上留下了‘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八个大字，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高手要找他决斗，分明是有人想要毒死剑魁大叔……”
“在剑上……哪来的剑？剑魁的剑？”
“唔，不是啊！”
“那是谁的剑？”
“好像是一个叫做什么‘星河剑’的人的剑，那把剑老沉了，剑魁大叔把他杀掉以后，还好好地把人埋了，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剑魁大叔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跟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是无冤无仇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蓝思琳接话道：“是‘陨铁剑客’，余任侠。也是‘蜉蝣’的成员。据说也是异人，却因缘际会地得到了一把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唤为‘陨铁星河剑’……白日持剑四处游历，晚上抱剑而眠，剑术相当了得，名气可谓不低。”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蓝思琳语气嚣张：“出来混，总要了解一点江湖消息的，更何况小爷我天资聪颖，哪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一般都活不过三集……喔呃……”
蓝思琳吃痛地捂住了肚子，额头瞬间飙出冷汗，沈园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手又问道：“那个余任侠是坏人吗？剑魁大叔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他用剑而已吗？”
蓝思琳慢慢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道：
“没错，余任侠算不上什么坏人。剑魁杀他的原因没有别的，就只是因为他用剑。”
沈园苦恼道：“哎，真是没办法理解。”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蓝思琳平静道：
“剑魁的为人向来如此。全天下用剑的都是他的敌人，所以全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极道者’，可以为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理由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家伙，我估计大概连七情六欲都没有，这辈子就只剩下剑了，既可怜又可怕。”
沈园闻言，沉默了一阵，幽幽道：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一辈子不都会很不开心吗？”
“谁知道呢，”蓝思琳耸了耸肩：“或许对他来说，有朝一日能够死在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剑下，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可是……他十九号前就会被毒死了耶！”
蓝思琳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剑魁忽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打破一贯的规律也要留到八月十九号……十九号又恰好是全城的人毒发的日子，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样啦！我一点都不明白啊！”沈园烦恼地抱着脑袋。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我总觉得，这跟雾城的皆破先生绝对脱不了干系。”
“诶？皆破先生？谁啊？”沈园好奇道。
“你不知道皆破先生？”
“我怎么会知道嘛，你这人奇奇怪怪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蓝思琳叹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整个208区，整个雾城，都是皆破先生的。”
“就是说那个什么皆破先生，是这里的城主咯？”沈园问道。
蓝思琳道：“不仅如此。如果只凭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皆破先生的存在，比起城主，更像是雾城的某种信仰或者神祗。”
“神祗？他还是个神仙啊？”
蓝思琳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就算皆破先生不是神仙，在雾城人的心里也大抵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每个人都对那个皆破先生敬仰的要命，甚至这座城市能像现在这般繁华，都全是皆破先生的功劳。”
蓝思琳继续道：
“然而，最诡异的是，尽管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仰皆破先生，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的真面目。”
“诶……真厉害啊！”沈园莫名地有些兴奋：
“听上去就感觉是什么超厉害的角色耶！不过这个皆破先生和剑魁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蓝思琳问道：“你觉得像皆破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吗？这么大规模的自来水系统投毒，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每个城市的地下水系统都有着严格的安全防护，所以说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有人说是皆破先生亲自下的毒，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诶……诶？！为什么啊？皆破先生不是雾城的城主吗？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人啊？”
蓝思琳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以剑魁的能耐，想来也不会轻易中毒，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剑魁的话，在自来水系统中投毒确实是有效而隐蔽的方法之一。”
“咦！！！那岂不是要为了剑魁大叔一个人而害死全城的人了吗？这个皆破先生这么残忍啊！！他跟剑魁有什么仇吗？！”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蓝思琳无奈道：
“都说了这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必须再想办法确认才行。”
沈园一脸茫然：“确认什么啊？”
蓝思琳不假思索应道：“当然是确认城里人中毒是因为喝了自来水的猜想了。”
沈园疑惑道：“那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就咱俩没喝水，而且咱俩也没事啊！”
“当然不是了。”
“诶？为什么！”沈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了。
“你没有删除变量。”
“哈？你在说什么？”
蓝思琳叹了口气，解释道：“且先不说我喝了一点自来水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检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就咱俩没事？”
“是啊！”
“那咱俩没事的原因是什么？”
沈园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吗？”
蓝思琳道：
“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和雾城人的不同点，除了咱俩没喝自来水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俩都是外来人，其他中毒的都是雾城本地人。”
沈园叫道：“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咱们算命的那些人里面没有外地人？”
蓝思琳随口应道：“我当然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你你你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没脑子的白痴？”蓝思琳鄙夷道。
“咦——咦！？”
蓝思琳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没有中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因为你也确实能够尝出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但是基于我阴差阳错地喝过一点自来水却依然没事，所以也不能否定另外一个推论：不是雾城本地人的话，就不会中毒。”
“那……那怎么证明啊？”
“很简单，”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朝着巷口走去：
“找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检查一下……或者是找一个没喝过雾城自来水的人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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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5.再按脉搏，偌大城中几人是鬼？重游故地，赌场门前她是阎王
什么样的人，才会喝不到雾城的自来水呢？
两人离开了巷口，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问了一圈，竟到处都不见一点外地人的影子。而后蓝思琳便又找来了两套斗篷，和沈园一人一套披在了身上，乔装打扮一番后兜兜转转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园的斗篷不合尺寸，长长的一截快要拖到了地上，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你到底要干嘛啊，古古怪怪的，热死了……”
蓝思琳低声道：
“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头压低点，这里是南城区，也就是我被人袭击的地方，谁知道那群要人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又出现。”
沈园不满道：“明明是你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
蓝思琳虚着眼道：
“麻烦你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无依无靠的穷叫花子，能有什么本事惊动一群怪人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我的小命？整个雾城里唯一跟我有矛盾的只有赌场里的虎爷，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赢光了人家的钱，你可是把人家整个赌场都砸得稀巴烂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诶……？！是这样啊……”
沈园有些似懂非懂：“那我们又回到南边来干嘛？”
“当然是找人。”蓝思琳毫不犹豫。
“找人？找什么人？”
“找没喝过自来水的人。”蓝思琳看了看沈园，忽而眼睛一转，“真要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没喝过水的人也可以。仔细想想，你发现雾城的水里有问题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没喝过自来水的人……啊！难道说，你在这边认识了一些足不出户，只吃便利店盒饭还有饮料的死肥宅吗？”
蓝思琳否认：“当然不是。”
“诶？诶？！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们去赌场。”
雾城的赌场只有一个。
虎爷的雾都赌城。
已经是一片狼藉，状若废墟的赌场里面，许多员工仍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垃圾，计算着损失，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当赌场的门口走来两名披着斗篷的怪人时，他们都没有留意到。
蓝思琳拉住了一名拿着扫把路过的保安，笑嘻嘻道：
“嗨！”
那保安看到脱下了兜帽的蓝思琳，吓了一跳，怒喝道：
“怎么又是你！”
保安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安保，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发现那个害得整个赌场都输得一干二净的混蛋竟又不请自来，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将蓝思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你他娘的还有胆子过来？你这个丧门星！”
“大伙儿先什么都别管了，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吧！”
“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咱们也不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得收拾！”
“天杀鬼打的混账玩意！”
“打死他算求的啦，没什么关系的啦，老大不会发现的啦！”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蓝思琳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蓝思琳笑呵呵道：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着，蓝思琳又一把提过身后的沈园，塞到了身前，摘下了她的兜帽：
“喂！快给人家道歉，瞧瞧你弄的什么东西。”
众人看清了沈园的脸蛋，愣了一阵，怪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纷纷后退：
“是那个砸了赌场的疯婆子！”
“阎王爷又来啦！”
“怪物……怪物！！又是那个怪物！”
“大家都小心点！！快离她远点！！”
沈园的脸蛋吓得青白，一副魂魄都要升天了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过度而晕厥过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支长长笛子，毫无章法地来回乱挥咿呀怪叫：
“你你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鬼，你们不要害死我，不然我也变成鬼了大家都好、好尴尬的……”
当沈园抽出那支笛子的时候，那群身体健壮的大老爷们又是猛地一阵怪叫，都快要贴到墙角去了，仿佛是动物园的老虎看见了驯兽师的鞭子，又仿佛是山贼看见了官兵的军旗，鼻涕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蓝思琳望了望沈园手里那根精致古朴的长笛，又瞟了一眼中间虎笼上那触目惊心的凹痕，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没想到这妮子竟然是用这根笛子来敲人的……这玩意儿得有多硬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按住了沈园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将她提溜到了身后，沈园全程都在闭着眼忙碌地把手里的笛子甩来甩去，嘴里还在说着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抽筋玩具。
“行了行了，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别吓着人家。”
蓝思琳又转过身来，高声道：
“各位爷，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想要找虎爷问些事情，虎爷现在不在吗？”
零零散散躲到了赌场各处的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一人应道：
“虎爷早就不在的啦！虎爷很忙的啦！隔天才会来赌场一次的啦，虎爷经常亲自要出城办事的啦！”
蓝思琳诧异道：
“为什么是虎爷亲自出城办事，你们这些小喽啰不用帮忙跑腿的吗？”
又有一人应道：
“虎爷是俺们皆破先生的心腹，要办的事哪是咱们能插手的！”
“对的啦，咱们雾城人从来都不出城的啦！”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从来不出城？为什么不出城？”
“出城有什么好的！雾城里就是世外桃源，犯得着到处跑吗？”
“就是嘛，而且据说噢，雾城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的咯，要运气好好才能碰见的，如果白天出去了还不回来，晚上起雾以后，第二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啦。”
蓝思琳闻言，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话锋一转：“虎爷不在就算了，我还有些事想向各位请教一下，你们这里有谁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的吗？”
赌场里的众人又互相望了几眼，有人道：
“我们都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了，哪有空吃饭喝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蓝思琳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光头：
“请你过来一下。”
那光头犹豫了一阵，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他身体十分壮硕，说起话时却有些娘娘腔：
“你要干什么的啦？我告诉你，在皆破先生的地盘不可以打人的咯，打人要出事的咯！”
蓝思琳赔笑道：“不打人，不打人。”
说着，他又把身后眼泪汪汪的沈园提溜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喂，干活，检查一下。”
沈园带着哭腔：
“麻……麻烦你把手给我看一下！”
那光头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来，被沈园冰冷的小手握住手腕时又是一阵“哎呦”，把沈园吓了一跳。
“怎么样？”蓝思琳问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问题真的是来自雾城的地下水系统的话，那么皆破先生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七七之前也说过皆破先生应该很喜欢雾城的居民，看上去并不存在害人的动机，难道他和剑魁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
“蓝思琳……”
沈园忽然插话，她瑟瑟发抖，面如金纸。
蓝思琳诧异道：“你干嘛？”
沈园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那光头的手：
“他……他也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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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6.事态紧急，卧槽这还不跑路？情关生死，娘的此番要救人
“你说什么？！”
蓝思琳如遭雷殛。
“他虽然没有死气，但是也还是没有脉搏……”沈园怯懦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脉搏。
为什么没有脉搏？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
这个人确实没有喝到雾城的自来水，情况应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脉搏？
难道只要是雾城居民，都会没有脉搏？
……这不可能，自己一定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一定有什么遗漏了的信息，除了雾城的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接触了什么除了水以外的东西，才会没有脉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七，刺杀自己的神秘人，雾城的水，剑魁，皆破先生，八月十九……
“……喂！你在想什么啊！你是被吓傻了吗？呆子！”
沈园拖着失魂落魄的蓝思琳离开了赌场以后，蓝思琳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沈园气恼地拧了一下蓝思琳的手臂，蓝思琳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
现在的蓝思琳一反常态，没有吃痛地夸张尖叫，也没有和沈园拌嘴，仿佛是陷入了非常失落的情绪当中。无论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发现了雾城自来水的问题，之前的蓝思琳都一直能够用非常吊儿郎当的轻松态度应对，可是当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测时，他便表现得异常低沉。
丝丝缕缕的恶心感萦绕在他的心脏，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极危险的事情将会在未来发生，他就像是一颗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棋子，无意间被牵扯进了一张浩大的棋盘之中，看不穿事情的真相，被无形的线索牵扯着蒙头乱窜，渐渐堕入无边黑暗。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逃吧。”
“哈？”沈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蓝思琳眼神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逃吧。逃出雾城，继续走，走去别的地方，或者是回世隐乡……怎么样都好，不要再牵扯进雾城的事件里了，本来这件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中毒的也不是我们，八月十九号要死的也不是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还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两个惹得起的，到现在我都对追杀我的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不行！！”沈园忽然叫道，表情很是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中毒了耶！他们都会死的！煎饼店老板会死的！漂亮的戴眼镜的小姐姐也会死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
蓝思琳问道：
“你有什么解毒的方法吗？”
沈园被蓝思琳冷冰冰地呛了一下，愣了一愣，才道：
“老实说，我连他们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状况，但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治不好呢？”
蓝思琳冷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叫嚣着满街都是鬼，要快点跑掉的不就是你吗？”
沈园不甘示弱：
“但是，告诉我他们不是鬼的，不也是你吗！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医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医师都绝对不可以放任危在旦夕的病人不管不顾的，就算没有治好的希望，也要想尽办法让病人恢复！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快要死掉了，却连尝试着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医师啊！”
蓝思琳怔住了一下，恼怒道：“你才刚来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混蛋！”
“当然有了！”沈园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回应了：
“我喜欢剑魁大叔，他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烤鸡；我也喜欢煎饼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很善良，总喜欢对着我笑；我也喜欢找我算命的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还有啰啰嗦嗦的欧巴桑，虽然一直在算命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可是对我很热情……总之！对我好的人，善良的人，我都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所以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去救他们，就算他们不需要我来救也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对啊，白痴！！！！！！！！”
沈园越说越着急，眼睛里都要溢出泪花来了，偏偏还不肯示弱，狠狠地盯着蓝思琳，一副要把他活活瞪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妮子，在关键时候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来？而且促使她说出这么认真的话的，不是知交朋友，也不是亲人，偏偏就只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蓝思琳呢？他有“喜欢”的陌生人吗？
是有的。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躺在身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和他共抽一支烟斗，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临别一吻的女人。
七七现在可还安好？神秘人刺倒了她的保镖，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喝下了茶馆的茶，她会不会也在八月十九日那天死去？
一连串的，蓝思琳曾经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在沈园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自白之下，仿佛决堤的洪水，向无助的蓝思琳涌来。
倘若自己就这样逃开，是否就等于放弃了七七的性命？
如果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到底是帮助她还是为她陪葬？
蓝思琳忽然很生气，他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疯女人！”
沈园从来没见过蓝思琳凶巴巴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没什么气势地冲他吼了回去：
“你这个笨猴子！”
蓝思琳一把扯过沈园的袖子：“跟我来！”
沈园竭力抵抗着蓝思琳的拉扯，叫嚷道：“我才不要走！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你放开！”
“没有要你出城！白痴！”
蓝思琳回过头来吼了一声，恼怒道：
“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诶……”沈园呆住了：“我们去城主府干嘛？”
蓝思琳冷冷道：“当然是去找皆破先生。”
“咦——咦？！你不是说，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诶……可……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
“突然就要去见皆破先生……是要问什么啊？而且这样子不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皆破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真的是……”
蓝思琳脚步一顿，慢慢道：“现在去找皆破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
“诶？为什么？”
“因为咱俩砸了他的手下的赌场。”
沈园惊诧道：“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不会。如果他真的有心弄死咱俩的话，昨晚就动手了。”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蓝思琳又拎着沈园继续走了。他平静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见到皆破先生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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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7.亲自赴会蓝酱耍帅 成吉祥物沈园懵逼
蓝思琳和沈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
随便找哪个路人问上一问，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市最中心的方向指上一指，没过多久，两人便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门前。
城主府的建筑样式极为显眼，区别于周围的其他建筑，整体看上去便是一座古代的府邸大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栋装修精致的典雅小楼。府邸的大门完全是向外敞开的，似乎丝毫不介意任何人随意出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会破坏城主府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是皆破先生的府邸。
也从来没有人见到皆破先生从府邸之中走出来过。
这种随意潇洒的建筑和风格，给了沈园和蓝思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恍然间仿佛就像是走进了世隐乡里，林舍予每日绣花的那一栋小楼。
只是相较而言，城主府要比林舍予的小楼繁华的多。
两人径直走进了小楼之中，方才看见候在楼里的一名清秀婢女，婢女极为谦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大大方方说道：
“两位客人，皆破先生不喜见客，还望谅解。”
蓝思琳沉声道：
“请你代为转告皆破先生，就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知道一些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
婢女又施一礼，轻飘飘地走上楼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复又行下楼来，恭敬道：
“两位楼上请。”
蓝思琳和沈园面面相觑，沈园压低了声音讶异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蓝思琳面不改色，从嘴边轻轻挤出一句“见机行事”，两人便忐忑地随着婢女走上了楼梯，二楼往上都是藏书阁般的所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陈放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古怪书籍，还有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坛坛珍贵的烟草，此外还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石珍玉。婢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止，径直领着两人走到了七楼的大厅。
大厅甚是空阔，只有东边摆上了一张檀木卧椅，前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巨大的木桌之上，静静横陈着一座支架，驾着一支极长的烟斗。厅里云雾缭绕，想是桌上的烟草燃烧所致。烟雾看上去虽浓郁，却并不呛鼻，反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蓝思琳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烟。”
“确实是好烟。”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觉原来南向的窗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本在凭窗眺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慢慢地穿过云与雾，走向了蓝思琳和沈园。
那是一个浑身皆白的男人。
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额头扎起一条纯白色的发带，一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柔软白衣，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鲜明的锁骨，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打着赤足站在两人对面，唯有足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带。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洒脱不羁的轻烟。
男人轻轻歪着头，插着裤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道：
“我素来最喜烟火，世间的名贵烟草都放在了这座小楼里，你们若是有喜欢的，不妨挑上几种随意拿去。”
沈园好奇道：“咦……你就是皆破先生啊？”
俊逸的白发男子笑道：“我看着不像吗？”
沈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嘿嘿……我还一直以为皆破先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什么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皆破先生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魔力，淡淡说道：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皱眉问道：“你们知道关于雾城的水的事？”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们是昨天才来到的雾城，我旁边的这个家伙是个医生，恰好喝出了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后来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大概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现在雾城的地下水系统多半已经被投入了某种毒素，具体是什么毒素，应该如何化解都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只是所有喝过雾城的水的人都会中毒，并且在四天内，也就是十九号毒性发作。”
白发男子叹道：“这些我大抵都是了解的。”
蓝思琳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如果是皆破先生的话，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些。”
皆破先生道：“如果你知道我知道这些，那么你特意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想要问一些别的事情。”
蓝思琳道：“确实如此，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信息。”
皆破先生闻言，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很有趣。”
蓝思琳道：“我有不有趣，和咱们的这场交易并没有什么关系。”
皆破先生道：“如果是这样，你我的这场交易，和什么有关系？”
蓝思琳道：“对皆破先生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你找出毒害雾城居民的罪魁祸首；对我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我弄明白正在威胁我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打哑谜，听得沈园云里雾里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却又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丝毫不敢插嘴。
皆破先生道：“这确实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你想要问什么？”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认识我们两人？”
皆破先生笑道：“昨夜里，雾城发生了三件大事，我也略有耳闻。”
蓝思琳点了点头，又问道：“有皆破先生管辖的雾城，绝对不可能有当街杀人的事件，此事当真？”
皆破先生道：“我会尽全力维护雾城的秩序，在雾城里杀人破坏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蓝思琳又问道：“皆破先生可知道近来入城的外地人有多少？”
皆破先生道：“雾城地形奇如海市蜃楼，能寻到此处的旅客每日也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与城外剑魁有什么恩怨？”
“我近十年来深居简出，不曾与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更何况与剑魁结仇？”
蓝思琳又问道：
“皆破先生可知道在八月十四号之前，城里可曾出现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把手从裤兜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鼻子，仔细沉思了一阵，方才摇了摇头：
“在八月十四号之前确实没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的手同样很白，手指线条分明，细嫩得就像初生婴儿的手掌。蓝思琳眉头皱了皱，叹气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皆破先生，剑魁留在城外不肯离去的原因。”
皆破先生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哦？你说。”
蓝思琳冷冷道：
“剑魁在进城诛杀陨铁剑客之后，发现陨铁剑客的剑上留下了八个字……‘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皆破先生眉头骤然紧皱，来回踱步一阵，蓦然仰天长叹：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
蓝思琳点了点头，没再说多一句废话，弯腰道了一声“告辞”，便领着一脸迷茫的沈园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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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8.小瘪三片言破天机 二百五只身赴鬼城
两人与皆破先生会面的时间仅有不到五分钟，蓝思琳便领着沈园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园呼了一口气，疑惑道：
“你怎么净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我感觉好像跟雾城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听不懂啊……”
蓝思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那个皆破先生怎么样？”
“哈？”沈园茫然道：“什么怎么样？看起来还蛮帅的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蓝思琳摇了摇头，道：
“我们先出城，有些话必须要出城才能告诉你。”
“诶？为什么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沈园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惹来了蓝思琳极其嫌恶的眼神：
“别看了，没有人会对你这种呆子感兴趣的，还跟踪你……可笑……”
沈园恼羞成怒：“蓝思琳！你找死吗……”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便放慢了脚步，散步般地慢悠悠穿过了雾城的街道，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互呛，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轻松的正轨。蓝思琳对皆破先生、雾城的水之类的沉重话题只字不提，天真的沈园也被蓝思琳的贱嘴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刚从世隐乡出发的时候，蓝思琳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的，不过那个行李包早就在蓝思琳甩掉沈园去赌场寻欢的时候弄丢了，所以蓝思琳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新的背包，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密封的零食和水，美其名曰“应灾囤积”。
从外地来的两名年轻男女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旅客，享受着雾城的夕阳和天边烧红的云霞，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偶尔伴随着沈园恼怒的骂声和蓝思琳的痛叫声，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漫步到了北城门外。
蓝思琳寻了处城外的古旧凉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叹道：
“累死了，歇会儿再说。”
沈园白了蓝思琳一眼：“莫名其妙！”随后便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包裹甩到了长椅上，解开包裹摸索了一阵，翻出了几颗牛奶糖，拿出一颗丢进了嘴里，抱着膝盖，倚着椅背，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蓝思琳仰靠在柱子上，斜乜了一眼沈园夕阳下的侧颜，轻轻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两人自打进了这座雾城以来，最平和宁静的一个下午。
蓝思琳也似是真的有些累了，没有再和沈园吵嘴，两人都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一天结束前最后的静谧。
再晚些的时候，太阳三分之二的轮廓都沉进了山里，不再刺眼的光芒照应着天边的云彩，晚霞被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暑气也逐渐消退，有清凉的微风自林中起，拨撩着沈园额间的刘海，沈园呆呆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从腰间取出了那根古朴精致的笛子。
笛子通体雪白，说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晶莹而柔和。大半个月来，沈园和蓝思琳走过了无数地方，翻山越岭，在深山野林里穿行，感受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无论去到哪里，沈园的腰间都总会别着那一支笛子。
不过她从来不吹。所以蓝思琳经常会笑话她只是拿着根笛子来装逼。
只是这次，沈园真的把那支好看的笛子放到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旋律很简单，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简单，安静，却令人动容。悠扬的笛声在空气间摇曳，荡荡悠悠地传遍了整片山林，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蓝思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打动了，恍惚间竟有了一丝酒后的醉意。随后，他又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真难听。”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向面门，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样雪白的物什旋转着冲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蓝思琳在一声惨叫中翻倒在地。
雪白的笛子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沈园手里。沈园的脸蛋气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有种再说一遍！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条形的红印，他悲愤道：
“你刚才是真的打算用笛子打爆我的头吧？！混蛋！”
沈园嫌弃地擦了擦手中的笛子，放回了腰间，道：“谁叫你先说我的！”
蓝思琳艰难地坐回椅子上，气道：“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做成腊肉。”
“那是你活该！”沈园气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蓝思琳了。
蓝思琳重新靠回柱子上，看着太阳彻底隐没，夜色攀上天空，忽然叫道：
“喂。”
“我不叫‘喂’！”
“……那边的。”
“我也不叫‘那边的’！”沈园把包裹丢到了蓝思琳脸上。
蓝思琳拿下包裹，不耐烦道：
“姓沈的！天黑了！”
沈园不甘示弱，冲他喊了回去：“所以呢？！你要干嘛！”
蓝思琳忽然收敛了气势，轻声道：
“我们走吧。”
“噢……好吧。”沈园闻言，便从站了起来，拿过包裹便欲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是这边……”蓝思琳低声道：
“……我们……离开雾城吧。”
“你说什么？”沈园愣住了。
蓝思琳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次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事情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是快……”
一双白皙娇小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领口，蓝思琳讶异地抬起头，却在依稀夜色中看见了沈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
“你又想逃跑了吗？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陪我一起救人的，你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这个白痴！”
沈园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自己，将蓝思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反悔又怎么样？！反悔就反悔了！沈园！我现在告诉你，现在事态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掺和进来，你绝对……”
“那又怎么样！”沈园死死地箍着蓝思琳的领口，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起来：
“我们的命是命，雾城里面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自己害怕危险，就要随随便便把那么多人的命丢掉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蓝思琳用尽全力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沈园的手臂上：
“放开！”
沈园吃痛地松开了手，吃惊地看着蓝思琳。蓝思琳愤怒地喘着粗气，眼底里满是血丝，叫道：
“如果我告诉你，再继续待在雾城，你绝对必死无疑呢？”
“……我……”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雾城里面除了皆破先生和剑魁，还有第三个势力呢？”
“……什么第三个势力？”
“在剑魁的剑上留下八个字的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和剑魁没有丝毫恩怨的皆破先生，那你觉得会是谁？那天在白天刺杀我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皆破先生，你觉得会是谁？雾城里有皆破先生坐阵，明令禁止一切扰乱治安的行为，却还有人敢做出杀人夺命的事，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剑魁被人预告了八月十九号就要死，雾城里的居民全部中毒，也是要在八月十九号全部死掉，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但是，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说的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中毒……”
蓝思琳打断道：
“如果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刺杀我？我一个什么破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为什么不惜招惹到皆破先生，也要刺杀我？”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整个雾城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却在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中了毒，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关的剑魁，偶然听说到了陨铁剑客的信息，从漠北一路追杀进了雾城，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段，我们两个世隐乡的人又恰好来到雾城，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
“而你到了现在，连一点做出解药的头绪都没有，还执意想着救人，你凭什么救？凭你一张嘴吗？”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的皆破先生在明知我们两个人来历的情况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所有零碎的线索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还不能组成有效的网络，但是无一例外的，线索的方向都隐约导向你，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思琳越说越激动，眼里溢着泪花的沈园紧抿着嘴，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已经抵到另一边的柱子上，这还是沈园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弱势。
蓝思琳已经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老子当懦夫，想着逃命是为了谁？我要是真想跑，你他妈在煎饼店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自己一走了之海阔天空，还犯得着陪你在雾城里调查来调查去？”
“而你呢？从世隐乡出来这么久，你做过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件都没有！除了仗势欺人，一天到晚使唤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园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
“你就有！”蓝思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这么多天来，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路是我带的，行李是我背的，偶尔咱们惹出什么事情来，屁股也是我擦的！而你呢，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妈-的去陪葬？”
蓝思琳咆哮：
“是！老子是懦夫，是胆小鬼，是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没错！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垃圾的话，我他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一直这样苟且偷生？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我这条贱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您老要是闲的没事想要去死，就随你-妈-的便！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蓝思琳气狠狠地撂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蓝思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去看眼前的沈园，却猛地愣住了。
沈园没有反驳，没有哭，只是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表情。
她娇小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掐得发白，可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大咧咧的沈园身上的反应。
蓝思琳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太狠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沈园微弱的回应声。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快要不能传进耳里，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坚强地在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蓝思琳彻底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沈园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行囊，在黑暗的凉亭里和蓝思琳擦肩而过，径自步入了依稀夜色之中。
有凉风起，凉风吹拂着那孤单的娇小的背影，竟显得甚是单薄。
一切都归于寂静。
蓝思琳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一直伫立着，直到夜色更深，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仰起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起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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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9.夜入深林，今番甘作逃亡客？重游故地，此去誓为救死人
今夜的雾城没有起雾。
夜晚的雾城没有弥天的雾，是自打雾城存在以来头一遭。
所以这也是第一个能够清晰地透过夜色，看见雾城中的万家灯火，和绚烂烟花的夜晚。
尤其是在曲折蜿蜒的河岸边。
河岸这头是漂浮着破碎月光的潺潺流水，河岸那头便是色彩斑斓的雾城之夜。
巨大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尖锐而遥远的爆炸声中，混杂着人们的惊叹与欢呼。
城里热闹一片，一如往常。没有夜雾的雾城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恐慌，人们反而会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而感到新奇。
雾城从来都是喧嚣而热情的，尽管人们并不了解，此刻的雾城已经是危在旦夕。
河边很安静，只有清澈的河水，和一个女人。
极美，极媚，像猫一样的女人。
七七。
七七随意地坐在河岸边上，赤裸的双足泡在浅浅的河水中，仰着头静默地看着远处的烟火与星空。
月光倒映在河面，映出她的剪影。
像是画一般。
画里的景色很美，画中的人也很美。只是画中的人却没有太多的笑容。
七七姣美的面庞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劳碌了一整天，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还要继续劳碌下去。
七七掬起一捧河水，在月色下仔细观察。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瞳孔深处倒映着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透过河水能看见她掌心的纹路。
这么清的水，清得甚至连鱼都不常得见，却已经注入了致命的毒。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又一束烟花冲上了夜空。七七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恍惚间，身周似有氤氲浮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
……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中心城主府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欢歌笑语，歌颂着皆破先生的传说，祈祷着美好生活的延续。
而城外的荒村，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片光景。
这里与热闹与欢乐完全不搭边，反倒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荒村之中只有一个人，和一副棺材。
剑魁正在一堆早已燃尽的篝火前盘膝而坐。
篝火已在凌晨时分烧成灰烬，又被晚间的凉风卷去了飞灰，再过一个夜晚，或许便会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篝火前的人，却已经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整整一天，而且仿佛还会一直这样坐下去。
就像是沉默的石雕。
连呼吸都不曾有。
自打沈园与剑魁道别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在极致的静景之中，酝酿的却是恐怖的剑意。
越是饥饿的山虎，捕食的时分便越是凶残。
剑魁身后的棺材在颤动，棺中的剑在不断嗡鸣。
饿虎还会继续饥饿下去。
直到八月十九日，宿敌降临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他的剑将突破一切。
……
……
雾城的中心，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的人们都汇聚到了中心区域，相较之下，北城区的街道就要冷清许多。
王记煎饼的店铺招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厨房里的王老板慢吞吞地清洗着盆碗厨具。
煎饼店角落的椅子上，蜷缩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
沈园紧紧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身前的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小小的行囊。
本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复灵动，黯淡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掌印，泛着通红。
王老板抬眼越过橱窗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沈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又埋下头去自顾自洗碗。
自打小姑娘在夜间回到店里，坐到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煎饼店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像是河流里沉默的小石头一动不动，直到烟火大会开始，店铺打烊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确实也让王老板揪心得很。
烟花在夜空里炸响，欢声笑语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隐约从小小的店门口处传来。老板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就着毛巾擦干了手，坐到了沈园的对桌。
“姑娘，外面的烟火大会可好看了，每晚都有呢，你不看看吗？”
沈园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
“老板不去看吗？”
王老板看着沈园没什么生机的眼睛，又是心疼了一阵，应道：
“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看，不过现在铺子忙活起来了，就不怎么去看了。”
老板又关切道：“姑娘，你晚饭都没吃呢，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话刚说完，老板又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吃煎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一些别的东西，雾城的夜宵档子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都是熟人，做的菜很好吃的……”
沈园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老板，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去睡一会儿，我这儿有个空的房间，椅子坐着也不舒服……”
沈园又是摇了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满是关切的王老板，眼神闪烁，轻声问道：
“老板，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板笑呵呵道：“尽管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四天可以活了，你会做点什么呢？”
“这个啊……”王老板闻言，认真地叉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
“我想，我大概会每天继续做煎饼，不过起床要起得晚一点，可以多睡一会儿，忙活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早点关门，和大家一起去烟火晚会里乐呵乐呵。”
沈园似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
王老板轻松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道：
“这样就够啦！”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理想，四十多岁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有的东西啊，就是这个铺子。”
王老板深情地拍了拍身旁老旧却干净的墙壁。
“一个人在外边儿闯荡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靠着卖煎饼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本身也不讨厌做煎饼，看见客人们吃得香甜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愁吃不愁住的，就已经很开心了，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也有比较累的时候，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了这个家在奋斗，就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老板的笑容朴实而真诚，不知不觉间便感染了沈园。
“但是……老板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嘛……”老板摸了摸下巴，又笑道：“以前的话，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店里边儿空落落的，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那时候就会感觉到寂寞。不过啊，后来我就慢慢地想明白了。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嘛，想躲也躲不过，就随它这么去了。迟早也会有天亮的时候，天一亮了，客人再来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沈园沉默了一阵，小声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知道卖煎饼，一卖就卖了二十年。”
沈园忽然攥紧了拳头，抿着嘴，认真道：
“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可以继续卖下去的！”
老板开怀笑道：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再卖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老透咯！”
沈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忽然站起身来：
“我看姑娘心情好了不少，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可别饿着肚子……”
沈园甜甜地笑了笑道：
“不用麻烦老板啦！我自己有奶糖吃，吃几个糖就好了！”说着，沈园便伸手去解开了桌子上的行囊。
“那可不行，晚上不吃点顶肚的，躺床上都虚得慌，是要饿出病的！……”
老板一板一眼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却听见了小姑娘惊异的叫声：
“咦……我的奶糖呢？！！”
“咦——咦？！！！”
……
……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但这和蓝思琳无关。
因为他已经不在雾城。
蓝思琳大汗淋漓，在夜色中艰难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深山野林。
夜晚的密林尤为渗人，荆棘遍地，四处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时还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野兽嘶鸣声。
蓝思琳背着满当当的一个行李袋，气喘吁吁地沿着河道往下坡路走。
“妈的……雾城明明是在山底下，怎么还现在越走越往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指南针，上面的指针像是抽筋了般四处乱窜，气得他猛地把指南针摔到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林舍予那八婆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东西绝对不会坏来着，这根本就是路边摊买的山寨货吧喂！这才用了多久啊？！”
撒完了火，蓝思琳又非常怂包地趴到地上，将那枚指南针珍之重之地捡了起来，放回了包里。随后便又瘫坐在地上，伸手进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正想往嘴里倒上两口，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呐呐道：
“如果这条河经过雾城周围的话，难保不会是导致雾城水中毒的源头……”
狠狠灌上了几口矿泉水，便觉腹中饥饿，于是蓝思琳便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奶糖，扯开包装随手丢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要在晚上下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还是先在这附近待到白天再说吧……”
蓝思琳又在行李包里掏了一阵，气愤道：
“要不是为了瞒过那娘们儿，只往包里塞了零食和水，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妈的，连个睡袋都没有，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生艰难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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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0.时日无多，沈小姐舍身求药 前尘难忘，蓝思琳梦故惊心
“姑娘，现在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走过去还来得及，你要是想看的话咱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老板将沾满面粉的手重新洗净，对沈园说道。
沈园穿着一条大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帮老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王记煎饼铺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
“没关系啦，老板，反正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会有，想看的话明天再去看就好了。”
沈园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将左手背过身后，对店长笑道：
“老板，其实我有学过一点按摩的本事，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王老板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哪行，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用麻烦姑娘……”
“哎呀老板你就别理啦！”沈园一双纤细娇柔的手忽然搭在王老板的肩膀上，王老板还待推脱，却感到一股宛若山岭巨人般的巨力把他拖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拎小鸡似的丢到了店里的椅子上，身后的沈园笑嘻嘻的：
“我按摩很厉害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店长像是被推上了手术台的小白鼠，坐立不安地挺着腰板，任由沈园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沈园微微闭起双眼，光洁白皙的后颈忽然泛起红光，逐渐显露出一些奇特的纹路，构造成了一个极富美感的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恍惚间，王老板似乎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从双肩处涌出，沿着身体的血管不断流淌，最终又流进心脏。王老板还未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已觉困顿非常，就像是尚未出生的胎儿感受到了久违的羊水，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坦，不觉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园紧闭的双眼轻轻颤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
……
黑暗。凝若实质的黑暗。泥沼般的黑暗。
在这样深刻的黑暗里，应该如何呼吸？
蓝思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他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绝望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双手。
他想要发出诧异的惊呼，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只有黑暗。
他像是被囚禁于密室之中的幽闭恐惧症患者，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稚嫩的脸庞有泪水无助地淌下，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稚嫩的手死命地在稚嫩的脖颈处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这里只有极致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他无法动弹，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才会到达尽头？
幼小的蓝思琳跪倒在地上，大口地，无声地喘着粗气，眼底里布满惊惧的血丝，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在黑暗深处，蓦然响起轻声呓语。
那是孩子的笑声。
快乐的，真实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
蓝思琳霎时间汗毛倒竖。
那声音从每个阴暗的角落飘荡过来，钻进他的耳蜗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离他越来越近。
那声音天真又可爱，带着稚嫩的奶音，那笑着呓语着的孩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过来？
声音在蓝思琳的耳畔轻轻响起，似是贴到了他的后颈。
“哥哥。”
“快跟我玩。哥哥。”
“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
“哥哥。”
“我好冷噢。”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一时间，轻声呓语此起彼伏，竟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蓝思琳周身汗毛倒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抓狂地挣扎着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我要跑。
我要跑。
我要离开这里。
……
……
“呼——！”
沈园穿着可爱的睡衣，把毛巾随意地丢到了凳子上，头发猛一下躺到了床上。尚未擦干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散落开来，像是盛开的花瓣。发丝极长，垂到了床的边缘，零零散散地滴着水珠。
这是王老板空出来的房间。今后的几天，沈园大抵都会在这里度过。
和蓝思琳决裂分别的时候，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小背囊，身上并没有钱。不过，这也不是沈园所担心的事情。
“果然……水里面放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常识上的毒药嘛。”
尽管早已知道水里有不寻常之处，沈园还是没有阻止老板喝店里的水，因为通过中毒者的身体以后，沈园已经稍稍摸清楚了这奇怪病毒的特性，它就像是一颗设定好的定时炸弹，在人体中潜伏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左右，在这期间，病毒就像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微生物，不会对中毒者的身体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一旦到了八月十九号的时候，病毒便会彻底爆发，迅速在体内增殖，进而夺去宿主性命。
无论喝得再多，也不会提前加剧病毒爆发的时间。
所以，最后的期限，便是在八月十九号。
“在此之前，就算告诉他们水里有毒也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骚乱吧。”
沈园悠悠叹了一声，便又坐起身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沉思了一阵，在本子上动起笔来。
沈园写了一连串的奇怪字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药方，而后又抿着嘴用额头顶了顶笔头，将那行字涂抹掉了。
“这个方子不行……没办法根除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开始分裂的……”
“这个也不行，虽然说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要仔细想想这种病毒的特性……直接用老爷子教我的法子的话……”
“不行……这也不行……”
小小的笔记本上很快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沈园生气地把那一页纸撕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纸篓，又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慢慢流逝，在台灯下努力思索着的少女写出的药房和想法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笔记，纸篓中的纸团子也越来越多。第一次没有夜雾的雾城月光清冷，透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了卧房的地面上，月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挪移。
“啊……这样根本没用嘛……”
少女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
“不能彻底了解病毒特性的话，方法再多也没办法针对嘛……”
少女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硬邦邦的桌子把她的脸蛋挤得变形，披散到地上的长发已经彻底吹干了。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的世界安静而祥和。人们早已入睡，倦意糅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慢慢地攀上了沈园心头。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果然还是无用功啊。
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呢……
沈园没精打采地撑起脸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天蓝思琳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
“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妈-的去陪葬？”
“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右手处被蓝思琳拍出的红印早已经退去，白皙一如往常，沈园呆呆地望了一阵，却忽然攥紧了拳头，把指节掐得发白。
“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看扁啊！！”
沈园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柜子上，捧起了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的是白开水。
用雾城的自来水烧开的白开水。
沈园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抿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过了一阵，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白开水凑到了嘴边，紧紧闭起眼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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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1.箭豪猪悍不畏死 母老虎这回要完？
沈园捧起了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子，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便灌得一干二净。随后便难过地吐出了舌头，感觉像是喝进了味道极苦的中药。
“得赶快……”
喝完水后，沈园便立马放下了杯子，坐到了床上，盘膝而坐，闭气眼睛认真调息起来。
后颈的界纹再次亮起，沈园的精神彻底投入在了身体状况的转变之中。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自来水进入胃部，逐渐被身体所吸收的同时，一些极微小的颗粒也逐渐被吸收进了血管之中。这种奇特的颗粒给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于是沈园便开始调动身体内的异人能量开始仔细探查。
“这是……”
沈园的心头骤然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流淌在身体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病毒。
而是一种与沈园的异人能量极为相似的气流。
也就是说，这种潜伏在体内的所谓“病毒”，本质上其实就等于是另一个异人的能量。
而这种病毒在体内流淌的方式也类似于沈园用异能探查他人身体的方式。
换句话说，寻常的药物根本不可能将这种能量从体内去除。因为这些能量并不是真正依附在血肉之中的东西，就好比一栋巨大的房子，里面充满了恶臭的气体，想要将气体排出，用什么样的扫把都无济于事。因为扫把本身就不是用来通风吸尘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园便尝试着通过运行自己的能量将这一份来自于自来水的能量驱赶出体外。她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气流在体内流转，没过了多久，沈园的小脸便越发地苍白：
“打……打不过……”
这一丝小小的“病毒”气息与她身体中流淌的异人能量相比起来，无异于潺潺河流底下的一颗微小砂砾，偏偏这河水再怎么奔腾流淌，竟是怎么也无法撼动那颗沙粒，两者的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丝病毒气流的主人，作为异人的等级远远高于沈园。
沈园对此毫无办法，这就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这也就意味着，三天后她也将会和雾城的居民一起，死于暴病……
沈园睁开眼睛，放松了身体，无力地瘫软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这样……”
时间继续推移，天色渐亮。雾城也终于迎来了拂晓时分。
王癞子早早地便起了床，开始为新的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都是王记煎饼最忙最热闹的时候，来店里买早餐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店铺开门之前，王老板需要提前准备好面粉，将铁板预热，确定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以后，才会开始为客人制作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煎饼。
正当王老板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和着面时，沈园便穿着大号的拖鞋踢踏踢踏地下楼来了。
“哎呦，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沈园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起来给老板打打下手。”
“嗐，不用，我一个人就成，瞧你这眼圈黑的，昨晚上没睡好吧？快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身子。”老板满是关切。
沈园没精打采地笑了一笑：“没事的老板，我挺好的。”
王老板还想让沈园再回楼上睡上一会儿，沈园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让沈园做点没那么劳神费劲的小活儿，两人一直忙活到店铺开门，过了买早餐的高峰期，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园才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剑魁大叔还在不在……”
昨夜沈园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将那丝病毒气流从身体里驱散，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天真如她，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有着如此能耐的异人，单单是凭注入自来水的能量，就能够把她彻底压制——要知道，那可是已经被自来水稀释了无数倍的能量呢，这样的存在绝对非同一般，图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简单。再联想到“八月十九，剑魁沉棺”的预告，沈园便不由得开始担心剑魁的安危来。
所以，在帮完王老板以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城门赶去，想要给剑魁大叔提醒一下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发现。
上午的雾城依旧热闹，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赶着上学的学生仓促的跑步声，电车的叮铃声，早餐档子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在一起，混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沈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悲惨境况完全是因为自己作死导致的时候。
可是！自己作死还不是因为被蓝思琳逼的吗！
那个该死的白痴混蛋！
想到这层，沈园便越发地恼怒，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心里恨不得把蓝思琳生吞活剥了。
“剑魁大叔的本事那么厉害，压制住水里的异人气息应该易如反掌吧？”
沈园思考得太过于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恍惚间，她的余光扫到一丝亮银色的残影，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着面门扑来。
沈园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向后仰翻，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射向她面庞的物什，银色的飞镖在鼻尖之上一毫厘的位置穿风而过，径直插进了沈园身后的路灯之中。
大街上顿时爆发起一阵骚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离街道，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被恐慌的情绪所感染，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发生了夸张的连锁效应，一时间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逃窜起来。
沈园心有余悸地直起腰来，只看见前方远处有一道白色残影借着骚乱的人群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不再多想，提气纵身，轻巧地穿过人群，朝着那偷袭者追了过去。
蓝思琳分明已经说过皆破先生决不允许街道上出现扰乱治安的事件，那人却依旧公然对沈园作出了袭击，这就是蓝思琳所说的“第三个势力”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才的那枚飞镖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有什么好杀的……
不管了！必须得把那个人抓住，只要能够抓住的话，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沈园冲过了街道拐角，目光捕捉到白衣人再次消失的残影，速度丝毫不减，死死紧跟，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窜进了人迹罕至的青石巷道中，看着那白衣人又要拉开距离，沈园咬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后颈亮起一阵红光，伸手喝到：
“太阴符箓·聚水盆！”
沈园右手呈掌势，有红光亮起，构筑成了怪异的符号，与此同时，整条巷道顿时变成了涨潮的干枯河道，大量的流水从青石砖的缝隙之间溢出。
正全力冲刺的白衣人猛然踩到水上，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以后继续拔腿狂奔，然而整条街道涌出的水已经积满了整个脚面，还在不断上涨，严重影响了白衣人的速度。
“轻身术·御江行！”
身后百米开外，沈园竟是直接踩在水上，宛若蜻蜓点水般朝着白衣人冲来，连水花都不曾溅起，速度不减反增。
白衣人见状，直接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转身挥袖，三枚飞镖泛着冷光射向沈园面门。此时沈园正跃于空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精致长笛，精准地将飞镖格挡下来，冲势丝毫不减，已经跃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长笛随着沈园的全力一挥，带着恐怖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白衣人仓促伸出右臂横于身前，那只右手竟是由精钢所铸，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
长笛与金属手臂相交，爆发出极沉闷的撞击声，白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顿，身下的流水顿时绽起数尺有余，那只金属右臂竟是在这恐怖的一棍之下直接被敲得内陷弯曲了。
白衣人那里想到这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竟有着恐怖如斯的天生神力，慌乱之间左手一挥，几乎是贴着沈园的身子从袖口里再次射出数枚暗器，沈园心底猛地一跳，打在白衣人右臂上的笛子骤然下压，借着反冲力在空中强行旋了半圈，又是堪堪避过。
沈园终于落回了水面，恼怒道：
“你是箭豪猪吗！怎么全身都是刺！”
那白衣人显然没有理会沈园的欲望，稍稍得以拉开距离以后，便抱着那彻底残破的右臂转身狂奔。
“还想跑！”
沈园又一咬牙，咬住笛子，双手横于身前，极为快速地结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咒：
“太阴符箓·阴阳水！”
随着沈园声音落下，已经逃出了十几米的白衣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乍一看去，竟是一个太极的图案，图案快速旋转，阴面掠过的地方水面迅速结冰，再被阳面掠过时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汽化。白衣人恰好置身于那阴阳交点之中，直接被极端的冰寒和热气瞬间包裹，不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白衣人跪倒在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见那白衣人用仅存的左手扯下了包裹全身的白色斗篷，露出一张包满绷带的脸，以及隐藏在白布之下的，嵌满了全身的飞镖。
“诶？！你还真是箭豪猪啊！”
白衣人的后颈爆发出红光，随着一阵吃力的怒吼，插满全身的无数枚飞镖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从其身上激射而出，宛若机枪般射向了沈园。
这堆暗器来得太过于突然，沈园完全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仓促地抬起手臂，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
“小海螺救命！”
话音刚落，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飞镖已经扑到了沈园的面前，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将她扎成一个小刺猬。可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海螺壳碰撞声，沈园挡在面前的右手上，一串小巧的海螺手串轻轻微颤，竟然发出了凝若实质的怪异音浪，那一堆铺天盖地的飞镖仿佛是遭遇了剧烈的狂风般，直接被音浪所冲散了。
散开的飞镖打在周围的砖石建筑上，掉进街道的水里，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劫后余生的沈园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重新看去，才发现那白衣人击发了全身的飞镖以后，便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自杀式袭击啊……好可怕……”
沈园被白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吓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白衣人面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是彻底死透了，身体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泊。
沈园叹了口气，整条街道上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快速蒸发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尸体。
“这样的话，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沈园的语气很是失落，想了想，又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那死尸头上的绷带：
“至少，也要知道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才好吧……”
沈园小心翼翼地将那绷带扯开了一个角，方才看到一块奇怪的物什，仿佛是一张面具，正犹疑间，那颗头颅内部竟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从沈园扯开的角里溢出白色烟气来。
“糟了！”
沈园的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捂住了鼻子，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奇异的甜香。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绷带之下的面具藏有毒雾，可是她的反应终究是慢上了半拍，不小心吸入了极轻微的一点气体。
沈园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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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2.可能生死隔三界 只是阴阳错一门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怎么样都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颤栗的幼小的男孩在无边黑暗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哥哥。”
“你去哪。”“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你怎么了。”“哥哥。”“陪我玩。”“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绝望到极点的蓝思琳崩溃大哭着，狼狈踉跄地跑着，不顾一切地远离着身后的声音，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在行动。
“哥哥。”
“你要抛下我了吗。”
“哥哥。”
“哥哥……”
“……”
“……再见，哥哥。”
身后回荡着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甚至失落，带着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有的寂寥。蓝思琳的心脏猛一抽动，似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他拼劲全力，继续逃跑。
或许是一分钟，一刻钟，又或许是一天，一月，一年。蓝思琳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看见无尽的黑暗中，在自己的前方，有了极其微弱的曙光。
光……是光啊……
有光的话，就有出口了吧？
有出口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只要再一点点……
已经精疲力竭的蓝思琳忽然间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动力，拼劲全力地朝着那道曙光跑去。
光点越来越大，在光的那一头，就是海阔天空，就是全新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有鸟语花香吗？会有碧海蓝天吗？
蓝思琳小小的心灵微微荡漾起来，希望在心间萌生，只要穿过了那里，就不会再有黑暗了，也不用再害怕什么了，还差一点点，十步，五步，两步……
小蓝思琳穿过了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光明的天地。
蓝思琳瘫软地仰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气，眼里溢出眼泪，却开始开怀地大笑。
他一点都动弹不了了，他累得要命。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再跑了。
因为这里，是全新的，更好的世界啊……
“这里好看吗？”
一片光明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与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同，却同样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带着欢快，稚嫩，深深的关切……以及嘲弄……的声音。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迷茫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方向。
面前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
带着畅快的，天真的笑脸。
看不清五官，可蓝思琳知道那是谁。
那人笑着，笑着问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永远。”
……
……
蓝思琳暴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
他深深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汗渍所浸透，身体因恐惧而轻轻颤抖。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身旁是潺潺流水，另一侧是密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垫满枯叶的泥土上映出斑驳的痕迹。还有鸟啼声，知了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蓝思琳怔怔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该死……”
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用力极猛，指节都已经砸出血来。
蓝思琳又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挪到了河边，想要用河水清洗一下破皮了的伤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蓝思琳便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心有余悸地呐呐：
“差点忘了这水有毒……”
蓝思琳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背起了行李包：
“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下山的方向继续行去。
这一走，便是走了整整两天。
指南针的失灵绝非偶然，这座山上显然有什么极不得了的事物，或许是禁阵，又或许是障眼法，蓝思琳走到精疲力竭了，也依然看不到一点下到山底的迹象，只惊叹自己怕是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穿过丛林，逆行而上，闭眼瞎走，在走到一段路程以后，终究会看到自己为防止迷路而留下的记号。蓝思琳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座深山里的孤魂野鬼，被困在此地成了地缚灵。
像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同时，蓝思琳也没有停止连声嗟叹，先是感叹雾城果然不愧是法外之都，真要犯事了，往城里一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到雾城的方位；又感叹自己当初和沈园能机缘巧合进到雾城简直是中了狗屎运；然后便开始撒泼叫骂，骂了把他赶出世隐乡被迫到荒郊野岭来历练的林舍予，又骂了迫于林舍予的淫威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师匠，直到最后，蓝思琳终于忍受不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沿着下游走了不知多少路程，才在弹尽粮绝之际，在第三天的清晨，下到了山底。
可是，蓝思琳却完全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被人强行喂下了十斤苍蝇般的痛苦。
横陈在他面前的，巍峨大气的城墙之上，赫然写着“雾城”二字。
“去你-妈-的吧！”
面黄肌瘦的蓝思琳怒气冲冲地朝着城门走去。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别说眼前挂着的牌子写的是雾城，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一家便利店，好好地喝上一大口水，再来上几支回魂烟，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店员小姐，再慢慢考虑怎么样坦然领死的问题。
清晨的雾城依旧热闹如往常，人们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照理所当然的步调走着差不多的步子，早餐店前挤满了客人，等着上学的学生在站牌下看着马路的尽头，对久久未到的巴士望眼欲穿。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过放在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的蓝思琳眼里，简直宛若天堂。
就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八，明日城里的人都要毒死，现在对没心没肺的蓝思琳而言，也依旧是他娘的天堂。
所以蓝思琳便悠游自在地钻进了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夹着根烟流里流气地在大街上溜达，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街道上隐约传来熟悉的煎饼香气，前面不远处便是那家饱受蓝思琳和沈园青睐的王记煎饼，蓝思琳顿觉腹中饥饿，掐灭了烟头，慢悠悠地朝着那家煎饼店走去。
他依稀记得沈园那婆娘走的时候身上分文不剩，恐怕是现在还留在店里面打工。所以，进到店门前，蓝思琳还特意想好了一套久别重逢，缓解尴尬的说辞，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扎着长长辫子女恶魔的身影。
蓝思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喊道：
“老板！老样子！给我来一打煎饼！”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走出了一道黄头发的倩影，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满满一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笑道：
“小哥，你又来了，今天怎么见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
蓝思琳抓起热腾腾的煎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什么姑娘？哦……她那什么，有点事……”
老板娘笑呵呵地就着围裙拍了拍手：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
蓝思琳往嘴里塞煎饼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我停不下来，老板家的煎饼实在是太棒了！”
说着，蓝思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对了，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的笑容里掠过一丝黯然，掏出围裙兜里的毛巾擦了擦汗：
“哪来的老板呀，这几年来，店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呀！”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含糊道：
“什么嘛，昨……不对，前两天我还见着王老板来着，高高壮壮的，头上有癞子的那个嘛……”
毛巾掉落在了地上。老板娘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语气怪异地颤声道：
“你……你见过王癞子？”
蓝思琳挠了挠头发：“对，好像老板就是叫这个名字。”
老板娘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泛红，失神怔怔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琳愣了一下，诧异道：“老板娘，您没事吧？”
老板娘却仿佛是彻底失了魂般，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板娘失声呐呐：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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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3.阴阳两隔，雾城记原是双城记？匆匆一面，蓝酱篇梦回封艾篇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失声呐呐着。
蓝思琳彻底怔住了。
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由脊髓处攀向全身，一时间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窖，一阵极为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觉涌上喉头，心脏的跳动都似乎骤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才幽幽说道：
“王癞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我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他断了气的。”
雾城。法外之都，皆破先生，剑魁。
“……我和老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这雾城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穷，生活过得拮据得很，甚至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每晚的烟火大会，每夜都起雾的雾城。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零零散散地打了很多工，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雾城的水。水里的毒。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没有脉搏的居民。
“……后来有一天，老王就忽然跟我说，咱们去卖煎饼吧。他老家做的煎饼味道很好吃，做法他大概都记得。”
和沈园初到雾城，进的是北城门。而后沈园却说要追杀他时，跑到了南城门。
“……然后啊，我就跟着老王砸锅卖铁，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最终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家煎饼档子。那时候的我们，连铺面都租不起，一大清早就推着一辆小车在街上到处叫卖。”
虎爷，雾城赌场，七七。
“……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懂做煎饼，都是老王在手把手的教，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面饼要好吃，和面得用心。”
早已死去的王老板，再次出现的老板娘。
荒郊野岭的障眼法。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有滋有味。慢慢的，卖煎饼的活计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家王记煎饼。”
所有零碎的线索，都在逐渐地交织，串联起来，构成了清晰的网络。
“……可惜癞子他，大抵生来便是薄命的相吧，我们两个还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就被检查出了晚期肺炎。我们又只好开始砸锅卖铁，给老王买药看病。可惜，这病实在是发现得太晚了。”
一直被重重迷雾所包裹的蓝思琳，第一次撕开了厚厚的黑暗的茧，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王癞子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家铺子。我到现在也还是，除了做煎饼，什么都不会。这也是老王这辈子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老板娘的眼角湿润，带着恬淡的勉强的笑意：
“所以我想啊，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继续做煎饼，做到老了，做不动了，就这样去了算了。老王那家伙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做煎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开心。能让这间铺子一直开下去，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了吧。”
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一旁的纸巾盒，轻柔地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道：
“如果王老板泉下有知，看见老板娘这么坚强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板娘抽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又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认真地叠好放回了围裙兜里，轻声笑道：
“小哥，我也不傻。你能够看见癞子，怕是‘那里’来的人吧？”
蓝思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娘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王他……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蓝思琳回过神来，知道老板娘心底里出现了些许误会，也不戳破，只是轻轻笑道：
“他过得很好，他在那边也卖煎饼，做得跟老板娘的一样好吃。”
老板娘眼眶又是一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蓝思琳点了点头，钻回了厨房里。
店里的生意依旧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店铺角落的小小插曲。蓝思琳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拿起了餐桌上的煎饼，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子里。
从煎饼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晴朗一如往常。
蓝思琳站在店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走回了先前曾买过水的那家便利店。
“老板，问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女员工，短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大大的……”
那是三日前，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调查雾城水中毒事件时，他曾经在这家便利店见过的女员工。
“我想想……好像店里没有这样的员工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以后，蓝思琳仓促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了附近的其他店铺。
蓝思琳曾经和沈园把这周围的餐馆，咖啡馆，奶茶店都转悠了一遍，对店里面的许多员工都仍有印象，结果一一进店去询问的时候，回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查无此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蓝思琳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带给他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却是拨开云日见天明的极致痛快。
蓝思琳握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在街道上由慢行，渐渐转为快步走，继而全力奔跑起来。
“嗯？”
蓝思琳的脚步稍微一顿，目光被路边的一道通缉令所吸引：上面的画像竟是他的小师妹伊斯特·秋楚，悬赏金额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亿。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蓝思琳诧异地盯着那张通缉令，把悬赏金额上面的几个零数了好几遍，诧异地惊叹道：
“哇哦，伊斯特把事情闹大了啊！”
他又摸着鼻子沉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口中呐呐道：
“封艾同志，你可别搞砸了啊，漂亮的美少女可是世界的宝物呢，要是我珍贵的小师妹被弄丢了，回去世隐乡以后就绝对饶不了你了啊……绝对不能搞砸啊！”
话说完，他又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我也是。
蓝思琳走到了一处报刊亭前，向头发花白的老人买了一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根，惬意地吸上了一口，随后信口闲聊般地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皆破先生吗？”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的老人抬了抬眼睛，瞄了一眼蓝思琳，道：
“什么皆破先生，听都没听说过。”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意外，继而又问道：
“那老爷子你知道这雾城的城主是谁吗？”
“城主啊……”老爷子叠起了报纸，“这我倒是清楚的很，小哥你是过来旅游的吧？雾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雾城城主的，历代城主都是谢家的人来当，唯独这一辈的城主特别出名，恶名昭彰！”
蓝思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城主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谢老板。”
“谢老板？”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老板，谢谢的谢，老板的老板。”老爷子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像是一只视财如命的红壳螃蟹？”
老爷子悠悠道：
“你别看这名字奇怪，谢老板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早在他还是谢家公子的时候，就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到处欺凌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干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尴尬。
“……自从上任城主，就是他老爹因病去世，谢老板继任新城主以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仗着位高权重，暗地里勾结了一大帮黑心奸商，净做些没良心的买卖，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儿。城里的原住民，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这谢老板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土财主的地给掀了吗？”
老爷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谢家的祖先对咱们雾城人有着多大的恩惠，雾城的祖先辈原本都是老禹山下的村民，老禹山地势恶劣，涝灾频生，不宜耕种，收成极差，村民们一直都难以温饱。某年山下犯了涝灾，作物全部淹死了，要是没有谢家老祖带着一大帮流离失所的穷苦难民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重新建立家园耕种，根本就没有现在的雾城。大可以说，现在的雾城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曾经受过谢家老祖莫大的恩惠，向来德高望重的谢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孙，也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吧。”
蓝思琳又问道：
“那位谢老板，现在又在哪里？”
老爷子吧嗒吧嗒喷出几口烟来，叹道：
“死了！”
蓝思琳又挑了挑眉毛：“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可惜了他刚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过像谢老板这种人，平生坏事做尽，怕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能得享子女之乐吧。现在城主府里，就剩下城主夫人一对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呢！”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府可是在雾城的中心处？”
“没错，往南边一直走便是了。”
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
“多谢老爷子，回头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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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4.喜逢过渡章童酱偷懒 再会城主府思琳解谜
城主府的模样与蓝思琳前些天所见的别无二致。
人却不同。
这次没有了聒噪的丫头，也没有了清冷的侍女。也没有满头披肩白发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也没有上到顶楼。
他在别厅里。
别厅很安静，低矮的方桌上燃着细细的檀香。
蓝思琳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坐着的便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很美，除去美之外，还有让他更加在意的东西。
她看起来很是娴静，眉眼低柔，静静端坐着。而且比蓝思琳所意料得年轻了太多。
看上去就像是和他年纪相仿。
若不是眉眼深处淡淡的哀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蓝思琳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是一位八岁女孩的母亲。
蓝思琳知道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是从报刊亭老头那里听来的。
因为别厅的拉门缝隙里，就正好有半张脸蛋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起来满是敌意。
所以蓝思琳更加紧张，与城主夫人相视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城主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蓝思琳没有说话。
她又道：
“他确实在八年前就死了。却不是外面流传的那般，害上了些下流的病。”
城主夫人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
“谢老板他，是被害死的。”
蓝思琳嘴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城主夫人清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
“城里人说的并不错，谢老板生平的确是坏事做尽，年轻时常常勾结雾城里的富贾奸商，做些欺压民众的生意，也赚了很多昧心的钱财。谢老板这种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也不假。可是他待我……却是极好的。”
城主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蓝思琳又是一阵讶然：
“……这……又是为什么？”
城主夫人道：“我本不是雾城人。十年前谢老板出城到别处做生意，偶然和我相识。一开始这人不要脸得紧，正是刚继任城主，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见着我之后就想方设法地对我死缠烂打，我却是对他讨厌的很。我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也算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白，哪怕是最视财如命的家伙，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的一天。”
“我说我平生最恨别人无情无义，挣昧心钱。结果他便为了这一句话，就毅然决定痛改前非，真的放弃了他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赚的许多钱财，用各种法子悄悄尽数还给了雾城的居民，直到我渐渐被他打动，嫁入谢家的时候，他便决定要把和城里豪强的最后那一点关系也彻底斩断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他把我抱起来，硬生生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笑得像个小孩一样，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正直干净的爸爸。”
回忆至此，夫人的脸上不觉出现了轻柔的笑容，旋即又慢慢收敛，失神道：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又怎么是想断就能断的呢？”
蓝思琳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城主夫人幽幽道：
“谢老板要和城里那些恶棍豪强撇清关系，态度很是强硬。可是那些豪强在雾城扎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被得罪的呢？”
“所以啊，”城主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呐呐道：
“谢老板他，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就在最后那场决裂谈判里，被人下毒害死了。”
蓝思琳如鲠在喉，仔细回味着故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却是怎么也不能作出评价来。最终也只是叹道：
“那害死他的人，被查出来了吗？”
城主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都已经没有所谓了。与谢老板有冲突的七家豪门，这几年来都莫名其妙地没落了下来，雾城也恢复了平静祥和的日子，这也算是最好的因果报应了吧。”
门外的婢女忽然道：
“夫人，城管局的艾布特先生找您，说是有些要紧事。”
“请稍等。”
城主夫人闻言，站起身来，朝蓝思琳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外。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仔细地整理着思绪，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八岁女孩的小脑袋依旧耷拉在门边，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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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5.再回赌场，如何逃命成送命？孤注一掷，是为真相或她人？
傍晚的时候，蓝思琳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个他实在不愿意过来的地方。
一切事情的起点。
雾城赌场。
傍晚时分，赌场尚未正式开业。赌场内部装潢华丽，丝毫不像是前几天遭过打砸的狼藉模样。
蓝思琳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毫不吃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赌场之中。
刚进门，便有保安上来道：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
蓝思琳平静打断道：
“我不是客人，我找你们虎爷有点事。”
保安疑虑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抽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老板，有个人说要见你……对对，就在门口……好……”
保安挂断了对讲机，对蓝思琳道：“客人这边请。”
蓝思琳被领到了楼上的一个单独包间里。过了一阵，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披着一身虎皮的虎爷走进门来。
虎爷看见了蓝思琳，略略皱了皱眉头，径自坐到了蓝思琳的对面，点燃了一根香烟：
“客人找我有事？”
蓝思琳嘻嘻笑道：“哎呦，虎爷，才隔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呀？”
虎爷冷漠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又何谈认识你？”
蓝思琳笑道：“就连我把你的赌场赢得干干净净，还抢走了你的老婆，你也忘了？”
虎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哎，”蓝思琳忽然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会假装不认识我，那就说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了。”
虎爷眼皮子颤了颤，面不改色：“哦？你知道什么？”
蓝思琳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还能是什么？”
蓝思琳将香烟含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是关于你，还有整座雾城的事情……”
虎爷的烟头颤了一颤。蓝思琳笑眯眯道：
“我知道的事情老多了。我知道这里根本不是雾城……”
“……或者说，雾城实际上有两座……皆破先生的那一座雾城，是彻彻底底的鬼城。我们两人现在所在的这一座，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雾城。”
虎爷忽然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蓝思琳好长一段时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道：
“线索有不少。我本来应该一早就看出来的。可惜我被人施了一点点障眼法，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打乱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都云里雾里的。”
“我的记忆中存在着一个断档期，也就是十四号我进入雾城当天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了雾城赌场。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我忽然得知自己赢下了一整座赌场，之后又偶然发现雾城的自来水里含有剧毒，最有趣的是，一个和我有点恩怨的女孩子告诉我，在我偷了她的行囊以后，她追杀了我一个晚上，跟着我跑出了雾城的北城门，在深山野林里跑了好长时间，最终又从另一个城门进来了。”
“可是，如果我一整晚都确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人在城外跑一晚上呢？而且，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要是真被她发现了，我就是跑得再快个十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蓝思琳笑眯眯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引诱一个女孩子在城外跑了大半夜，而后又跑进了城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虎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冷地望着蓝思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推论。
蓝思琳继续道：
“我前几天离开雾城的时候，发现了山里存在着某些奇特的现象，会带着人一直兜圈子。这种障眼法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莫过于‘不想让人发现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再结合起雾城在世外的说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雾城素来被人称之为‘法外之都’，偶尔有犯了事的人藏匿到雾城里，就连艾斯兰也无法找到踪迹，这样的雾城周围有迷惑人的障眼法存在，绝对不会奇怪。”
“可是。”蓝思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第一次来到雾城的时候，却那么简单呢？完全是按照经纬度的指示，单凭简单的指南针指引，就轻松来到雾城了。如果我可以做到如此，其他人当然也可以。这样一来，雾城‘法外之都’的说法岂非自相矛盾？”
“直到我在野外走了两天，重新回到雾城，见到了雾城里的人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蓝思琳悠悠感叹道：
“雾城不愧是雾城。想要一整个城市不被世人所发现，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隐没在难以搜寻的地方，而是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影子。在这一点上，雾城做的远比世隐乡要高明得多。”
“现在我们在的这座雾城，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进入的也是这一座‘假雾城’。而前几天我所处的那座城市，才是有皆破先生存在的‘真雾城’……一座彻彻底底的幽灵城。”
虎爷忽然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皆破先生的雾城是鬼城的？”
蓝思琳道：
“关于这个问题，就纯粹是偶然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雾城的人都没有脉搏，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雾城的自来水中毒的缘故。然而，我后来才发现，哪怕没有喝过水的人，依旧还是没有脉搏。”
“直到我从真雾城离开，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假雾城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假雾城里的活人提到过的死者，竟然还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雾城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脑海中又掠过了王老板那笑呵呵的脸庞，和老板娘通红的泪眼。
蓝思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我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这样的事实，真雾城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鬼魂，都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也是他们没办法离开雾城的真正原因。”
有谁能够相信，沈园那个妮子随口说出的胡话，竟会在最后一语成谶？
又有谁能想到，在雾城里如此平静喜乐地生活着的人们，早就已经死了呢？
蓝思琳轻声道：
“能够离开雾城的人，只可能会是你和我这样的活人。而且一旦离开了真正的雾城，没有特殊的方法或者偶然的运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真雾城的了。”
虎爷皱起眉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活人的？”
蓝思琳道：
“在真雾城的时候，我曾经向赌场的人问过你的去向。得到的说法是，你每隔上一天，才会回来赌场巡视，而你又是皆破先生的心腹，联系到这一点，我就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毫无疑问，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进的是假雾城，因为我在假雾城看见了真正的活人。但是，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晚上过去以后，我就来到了真正的雾城，难道我是在梦游中走了一晚上吗？”
蓝思琳歪了歪头，桃花眼底尽是玩味：
“而同一天晚上，和我一起进入了假雾城朋友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北城门，追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整整一晚上，又绕进了真雾城的南城门，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蓝思琳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对真雾城的方位了如指掌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有不被我的朋友追上的好身手呢？”
虎爷忽然叹了口气：
“总会隔一天回赌场巡视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真正雾城的方位。”
蓝思琳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活人。”
虎爷又道：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皆破先生的心腹，确实不可能没有一点本事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甩得掉你的朋友。”
蓝思琳点头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
虎爷叹道：“一点都没猜错。你确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那么，”蓝思琳坐起身来，“身份尊贵的皆破先生特意想要把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引到真正的雾城里去，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虎爷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蓝思琳皱紧了眉头，诧异道：“你不知道？”
虎爷道：“我确实是皆破先生的心腹不错。皆破先生有恩于我，我王虎就算为皆破先生赴汤蹈火也绝对在所不辞，就算皆破先生让我直接去死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也只是奉命在你醉后把你带到了雾城，又去将那女孩引来，除此之外，皆破先生的目的我完全不了解。”
蓝思琳沉吟了一阵，道：
“所以说，我赢下你的赌场，也是到了真正的雾城之后才发生的事？”
虎爷沉声道：“不错。”
蓝思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那我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虎爷问道：“什么要求？”
蓝思琳直勾勾地盯着虎爷，道：“我们来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蓝思琳说道：“你带我回去真正的雾城。”
虎爷眉头一挑，眼底泛起冷光：“你回去做什么？”
蓝思琳平静道：“回去找一个人。”
虎爷冷笑道：“既然你能够推论出这么多事情，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雾城状况十分险峻。”
蓝思琳点头承认：“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逃跑了。”
虎爷道：“既然你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蓝思琳平静道：“因为我要救人。”
虎爷冷漠道：“这场交易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蓝思琳轻轻一笑，戏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虎爷道：“我确实很讨厌你。”
蓝思琳道：“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皆破先生的命令，所以哪怕现在不是在真正的雾城，你也不能杀我。”
虎爷道：“不错，我确实不能杀你。”
蓝思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虎爷眉头一挑，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眼底的杀气一闪而逝：
“你说。”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来赌博。”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骰子，牌，随你的便。我赢了，你就带我去雾城；你赢了，我就把命给你。既然是我主动把命给你，皆破先生也绝对没办法说你什么。”
虎爷揶揄道：
“你不是很怕死吗？”
蓝思琳又点头：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垃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贪生怕死。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我的贪生怕死。”
虎爷问道：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跟我赌？”
蓝思琳眼神平静：
“赌。”
虎爷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舒畅：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虎爷走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包间的大门，叫道:
“拿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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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6.算尽机关，赌场今成决死地 进退维谷，牢中何处是生天
两天前。
沈园恍恍惚惚醒转过来，视线尚未清晰，便闻到了一阵潮湿闷臭的味道。
“咦……？！”
她马上回过神来，透过阴暗的光线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俨然是牢房般的所在。
“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沈园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胸口，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其他异样，却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声。
“咦——咦？！！！”
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这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镣铐，紧紧锁在了墙壁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园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蓄起劲来，想要凭借着蛮力将镣铐挣脱，用力挣扎了好一阵，镣铐发出夸张的扭曲声，渐渐变形，却始终没有挣断的迹象。
沈园瘫靠在了墙上，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呐呐：
“好痛……”
她又长长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
“呼……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固……”
沈园的天生蛮力，别说是蓝思琳，就是赌场里的那帮保安都是有目共睹的，连精钢制成的铁笼她都能直接掰弯，结果却拿身上的镣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静，要冷静下来！……”
沈园喃喃自语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背靠墙上，双手交叠，结起了几个印咒，喝道：
“凝身术·洪流！”
没有反应。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呆滞。
“凝身术·洪流！”
依旧没有反应。
“诶……？！难道是我记错印咒了吗？”
沈园诧异地说着，手上的印咒姿势又是一通变化：
“瞬身术·五阴！”
“柔身术·涓流！”
“轻身术·御江！”
“凝冰术！”
“太阴符箓·聚水盆！”
“太阴符箓·广陵散！”
“呀啊啊啊啊！！！癸水禁术·破！”
“……”
“为什么全都没反应啊！”
沈园气恼地松开了手，纳闷了好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难道说……是净蚀？！”
净蚀是一种合成金属，可以说，只要是异人，没有谁会不清楚净蚀是什么东西。让异人被迫藏匿于世界各处，仓皇躲避艾斯兰的清剿而不敢有所反抗，罪魁祸首便是因为净蚀。净蚀的成分十分怪异，就算是最为神秘的异人组织世隐乡也丝毫无法分析出正确的合成公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净蚀中含有一种能够溶解异人能量的特殊物质，艾斯兰军方将净蚀金属制成了净化弹以后，便是普通的枪械也能够对异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沈园身上的锁链真是由净蚀所制成的，那她无法使用异能就理所当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光凭沈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这里的。
“诶……等等！”
沈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惊叫起来：
“我的小海螺呢？！”
沈园慌乱地摸索着自己全身：
“笛子不见了……”
“项链也不见了……”
她失神呐呐着：
“不见了，都不见了……娘亲的东西……都不见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钥匙转动声，把沈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里的人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
沈园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白衣人对沈园的话语全无反应，冷漠而僵硬地端着餐盘走到了她面前，将餐盘放下以后又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了。沈园呆滞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了那白衣人与先前那死在街道上的白衣人只是穿上了同样的服装，大抵不是同一人。
沈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被抓到了……我会不会被解剖啊？”
沈园又气恼地握了握拳头：
“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撑死鬼！”
沈园吃力地将身子往前仰去，想要够到身前的餐盘，没想到那锁链的长度却刚好差了一截，她在地上努力地往前蹭来蹭去，却始终够不到那个盘子。
沈园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冲铁门外怒喊：
“喂！你至少也把盘子给我推前一点啊！我根本碰不到嘛！我饿了！喂！”
铁门之外的通道黑黝黝一片，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
……
奢华的包房里，横陈着一张华丽的赌桌。
蓝思琳和虎爷分别在闲家和庄家的位置上，沉默对立而坐。
一名服务员恭敬地侍立在侧。
虎爷打开了五副全新的扑克牌，忽然问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赌场？”
蓝思琳道：
“赌场只是一个幌子。皆破先生的雾城既然作为这座雾城的影子而存在，那么影子和本体之间必然需要有一些联系，而你是真雾城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了解两座城市的人，让你来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桥梁，最好不过。”
虎爷道：
“你说得没错。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帮皆破先生整顿两座雾城的事情，我是皆破先生在现世中的代言人。”
他话锋一转：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很多不同的身份完成代言人的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开赌场？”
蓝思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虎爷将五副牌一一洗净，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轻颤，变戏法似的从牌堆里飞出了十张卡牌，赫然正是每副牌的大小joker。
虎爷平静道：
“因为我的赌技很好。”
虎爷洗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转变，再也不见眉眼中的凶戾情绪，反而平静如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我是这座赌场的ace。”
他说道，“雾城赌场开业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亏损。唯一一次，就是四天前，输给你那一场。”
蓝思琳依旧没有说话。
虎爷道：
“如果我告诉你，让你赢下整座赌场，也是皆破先生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手。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玩下去吗？”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我清楚得很。我的赌技有多烂，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道：“但是这些都已经没所谓了。”
“所以……开牌吧。”
虎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将牌堆打横递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手执牌板，从那五副均匀切洗过的扑克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切了进去。
切牌的工作完成后，虎爷便将牌堆放进了牌盒里，开始发牌。
“blackjack.（黑杰克）”
黑杰克，也就是二十一点。
是赌场中最常见，也最简单，也最讲究技巧的游戏规则之一。
黑杰克的规则非常明了，流程大抵如下：
一、玩家定下赌注以后，庄家会为每个玩家发牌两张，牌面朝上；再给自己发两张牌，一张为明牌，牌面朝上；一张为暗牌，牌面朝下。
二、k、q、j、10算作10点，2-9照牌面计算，a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三、游戏的目的是尽量让自己的手牌总和接近21点，玩家场上的两张起始牌牌面太小的话，可以继续要牌，直到自己不想再要为之。
四、一旦要牌过后，总和超过了21点，即为爆牌，直接输掉一局。
五、闲家的回合全部结束以后，庄家开始给自己发牌，如果牌数总和小于17，则必须继续拿牌。如果庄家爆牌，同样输掉。
玩家进行21点游戏的战略主要有5种：
1、hit。再要一张牌。
2、stand。停止要牌。
3、double。双倍下注，再拿一张牌，并且停止要牌。
4、split。两张起始手牌相同时，可以选择分开两张牌，分别进行两场牌局。
5、surrender。直接认输，庄家赢得一半赌注。
虎爷道：“筹码分五种，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和一千万。像上次一样，底注十万，先赢得两亿的人结束游戏，可以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取过了一枚黄色圆形筹码，放到了桌面上：
“先下注十万吧。”
虎爷点了点头，同样在自己的筹码堆里取出了十万筹码，开始发牌。
[蓝思琳：3，4]
[虎爷：8，暗牌]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hitme。（要牌）”
[3，4，2。]
“hitme。”
[3，4，2，5。]
“hitme。”
[3，4，2，5，4。]
虎爷掀开了自己的暗牌。
[8，4，6。]
[虎爷：k，暗牌]
a和8的组合已经有19点，是胜算非常大的数字，再往上叫的话，拿到小于3的牌的几率非常小。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stand。”
虎爷依旧沉默，给自己发牌。
[k，2.]
[k，2，3.]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k，2，3，4.]
同样是19点。
“平局。”
游戏刚开场，便连续出现了两次平局，虎爷却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沉着地收走卡牌开始了第三局。
蓝思琳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蓝思琳：q，5]
[虎爷：4，暗牌]
蓝思琳握了握拳头：“hitme。”
[q，5，2.]
“hitme。”
[q，5，2，4.]
刚好21点。这已经是要牌的极限。蓝思琳松开了手。
“stand。”
虎爷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4，j]
[4，j，5]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4，j，5，2]
同样是21点。
蓝思琳眉头高高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虎爷。虎爷平静道：
“平局。”
第四次发牌。蓝思琳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掀起了惊涛海浪。
这真的是巧合吗？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a，a。]
起始牌同时是两张a的情况很是少见，蓝思琳微微侧了侧头，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不假思索道：
“split。（分牌）”
将两张a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牌局中使用，获胜的概率非常大，如此一来，能够抽到blackjack的几率高达8/13。这样的打法，绝对可以打破连续平局的僵局。
……
然而。
牌局1：
[蓝思琳：a，k（blackjack，最大）]
[虎爷：10，a（blackjack，最大）]
牌局2：
[蓝思琳：a，4，5.]（20）
[虎爷：j，q]（20）
第四场平局。
蓝思琳额头渗出了冷汗。
……
……
牢房里。
沈园极不安分地摆弄着脚上的镣铐，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她扭过头，冲着通道外面空荡荡的黑暗喊道：
“喂！”
“有没有人啊！”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我……我要去上厕所！”
“喂！！！”
通道里只有一片黑暗，回应她的也只有单调的回声，就连冷冰冰的白衣人都没有。事实上，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那些白衣人除了只会在饭点准时将餐盘送来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沈园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挣脱净蚀制成的镣铐，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着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极度的寂寥让她失去了耐心，又或者是画小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沈园恼怒地把小石子丢到了墙角，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上顿时映出通红的印子。
“不行！不可以这么消极！沈园！你可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最厉害的老爷子是你的师兄！超级厉害的大师兄还有舍予姐姐还有猪老三都是你的后辈！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必须要做点什么……对了！今天好像已经是十七号了……雾城的大家还在等着我去救呢，我自己也中毒了……总而言之，先想想怎么解毒好了！”
沈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沈园！”
打定了主意以后，沈园便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认真冥想起来。
由于受到了净蚀的压制，沈园费尽心思才能够勉强感应到体内丝丝缕缕的微弱气流，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种子和一天前别无二致，可是沈园心中却深知再过两天，这颗定时炸弹就绝对会爆炸，在瞬间将她的经脉毁尽，到时候就算是师匠来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园使劲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
“不行啊……本来状态好的时候就打不过这股气息了，更何况现在被净蚀压制了……”
沈园越想越气，不依不饶地又冲着门外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个声啊！你们把我关这么久是想要干嘛啊！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好不好！面都不给我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告诉你们啊！我的师兄弟都超级厉害的！你们再不把我放走，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
“喂！有没有人啊！”
通道里森森阴风拂过，吹得沈园一阵哆嗦。一时间，就连通道里自己的回音都显得诡异恐怖了起来。沈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怯懦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呐呐：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
……
……
连平18局。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是在出千吗……
不对，牌堆都放进了牌盒里，根本就没有出千的余地。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战略都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一直在稳扎稳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他真的能够在一开始洗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每一张牌的顺序。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拥有纵观全场的视野，甚至将我每一局的思想都算计在内，才能够做到这样。
但是，在游戏一开始前，就设计好了全局的走向，这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的话，这个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的声音将蓝思琳从沉思中惊醒，蓝思琳愣了愣，犹豫着，再次拿出了一枚十万的筹码。
十万是最低底注。虎爷对此却没任何感想，轻轻笑了笑，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7，2]
[虎爷，9.暗牌]
蓝思琳的牌面只有9点，再怎么抽都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一轮，蓝思琳却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道：
“stand。”
虎爷眉角略略一挑，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给自己发牌。
[9，10.]
虎爷亮出了他的暗牌。
[9，10，2.]
蓝思琳9点，虎爷21点。
虎爷取过了蓝思琳桌面上的第一枚筹码，笑道：
“你在算牌啊。”
蓝思琳眼角颤了一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虎爷继续道：
“高低法，是吗？的确是非常高效的算牌术。”
高低法，是算牌手在赌场里比较常用的手法，通过统计已经用出的牌，来推测牌盒中下一张牌是大牌还是小牌的概率。当偏差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预测到下一张牌有极大概率是大牌或者小牌，再通过这样的技巧进行战略性停牌或者要牌。
这种方法对使用者的记忆能力和数感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而且牌堆越多，成功率也会随之降低。方才，蓝思琳便是猜到了下一张牌极有可能是大牌，才决定主动停牌，让虎爷抽到那张数字大的牌以后爆牌。
然而，虎爷的底牌却是2。
只有2/13的概率会输，可他依旧输了。
蓝思琳怔怔出神。
“还是十万吗？”
虎爷的询问再次将蓝思琳惊醒，蓝思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取出了下一枚十万筹码。
虎爷继续发牌，仿佛闲聊般：
“赌博就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考量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一个人的财力，胆魄，智力。造诣高深的数学家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新闻比比皆是，身无分文的穷乞丐凭着几枚硬币成为富豪的故事也不是新鲜事。每一个人赌博时的状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千变万化，而这就是赌博本身最大的魅力所在。”
“有人赌博算运势，有人赌博算人心，有人赌博算数字，有人赌博靠千术。无论哪种赌博方式，最后都会出现赢家和输家，赌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但是，绝对的输家却是有的。”
听到这里，蓝思琳的眉头微皱。
牌已发好。
[蓝思琳：k，4]
[虎爷：10，暗牌]
虎爷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蓝思琳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发牌，点头呐呐道：
“担心会发生的糟糕事情，终将会发生。”
虎爷给他发了一张牌。
[k，4，2]
“不错，在赌场里，墨菲定律同样适用。”
蓝思琳又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发牌。
[k，4，2，4]
“赌场里不可能有永远的赢家，但是却会有永远的输家。如果连赢的自信都没有的人，必然会惨败收尾。”
蓝思琳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道：
“hitme。”
虎爷深深看了蓝思琳一眼，慢吞吞地再发了一张牌。
[k，4，2，4，10]
爆点。
蓝思琳一脸呆滞。
虎爷再次收牌：
“你的节奏已经开始乱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赢的可能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赢下这场游戏……”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蓝思琳忽然道。
虎爷皱眉：“嗯？”
蓝思琳呐呐道：“你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张牌是什么，不是吗？”
虎爷的牌技精湛得无以伦比。与这样的人赌博，已经无异于初入江湖的新生魔导士和魔法世界的造物主正面决斗。魔导士想要通过魔法来战胜造物主，可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奴隶。
蓝思琳只能够凭借算牌术大概猜测下一张牌的大小，而虎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每张牌的具体数值。眼前密封的牌盒，于他而言，根本就和透明的无异。
这样的对决，又怎么可能胜利？
蓝思琳有些失神：
“……有你这样的牌技，能够预测每一个人的每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吧？”
虎爷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你错了。”
“我并不能预测你的思想，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牌技，也不是我手里的牌。”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一定能够操控好每张牌的我自己。”
第一轮。
37局。34平，3负。
蓝思琳筹码还剩九千九百七十万。
虎爷筹码还剩一亿零三万。
……
……
沈园在墙边。
蜷缩成了一团。
她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想要表现得再开朗一些，或者是再脆弱一些，再让人同情一些。
可是，无论是开朗，还是柔弱，还是绝望，还是无助，一切都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牢房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整整两天。
白衣人进来了六次。
每次都是机械地将餐盘放在地上一走了之。
没有理会沈园的撒泼打闹，生气怒骂。
甚至连确认她是不是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在这样的，绝对的黑暗里，透骨的孤寂里，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说到底，平日的她再怎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大大咧咧。
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好冷呐。
好困啊。
铁链子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像小海螺。
娘亲给我的小海螺，被我弄丢啦。
娘亲的笛子和项链，也被我弄丢啦。
我自己也被我弄丢啦。
没关系的。
娘亲不会骂我的。
因为娘亲她，早就不在了嘛。
娘亲才不应该骂我呢，她自己也是偷偷死掉的，我也偷偷死掉报复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关系的。
师匠不来救我也没关系，那个混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定可以的。
没有认识娘亲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也是好好的。
娘亲死了以后，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一直都是好好的。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
只要唱歌就好啦。
娘亲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唔……
……
……
第二轮。
已经完成了十九局。
七局平。蓝思琳负十二局。
蓝思琳筹码还剩四千八百万。
虎爷一亿五千二百万。
虎爷收回了桌上的牌，平静道：
“该你下注了。”
蓝思琳茫然地摸向了筹码堆，将一颗十万的筹码放到了桌上。
已经输了很多了。
[蓝思琳：8，9]
[虎爷：k，暗牌]
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蓝思琳呐呐道：
“stand。”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真的能赢吗？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k，8]
他有弱点吗？
完全清楚每一张牌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弱点吗？
虎爷拿过了桌上的筹码，道：
“你输了。下注吧。”
蓝思琳呆呆愣了很久，才又慢吞吞取出一枚十万筹码。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
……
第二十二局。
[8，9]
“hit。”
[8，9，2]
“stand。”
10，5，暗牌是5。
“20点，你输了。下注吧。”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
……
“hit。”
“hit。”
“hit。”
“hit。”
“……”
“怎么了？不要了吗？”
“hit。”
虎爷轻轻一叹。
“爆点了，你输了。”
……
……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
……
第二十五局。
[蓝思琳，10，5。]
虎爷，a，暗牌。
“hitme。”
[10，5，5.]
虎爷翻开了暗牌。
[a，10.]
“blackjack。你输了。”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
……
已经……差不多了吧。
连平局都没有了。
已经……连输多少次了？
这样子下去，真的能去到雾城吗？
去了雾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能找到她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的话，她遇到危险了吗？
她遇到危险的话，我真的能救到她吗？
救了她以后，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还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命也丢掉吗？
……
我还真是……
白痴啊。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沈园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地，无助地，绝望地，毫不可爱地大声哭着。
真丢人。
上次这样哭，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发誓过，娘亲死了以后，明明发誓过，再也不会哭的。
不会有人心疼你的啊！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
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沈园一定要坚强才可以活下去的啊！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的……
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好难受啊……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
“我好怕……我好害怕……”
“救救我……”
…………
“蓝思琳……”
……
……
……
……
……
第二十七局。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皱起了眉头，对着发了好长时间呆的蓝思琳又催促了一遍。
蓝思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盒，五副牌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是要十万吗？”
蓝思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侧了侧身，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面前。
虎爷猛然挑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诧异：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蓝思琳呐呐道：
“我不知道。”
虎爷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3，4]
虎爷：2，暗牌
蓝思琳机械性地说了一声“hit”。
[3，4，4]
点数是11。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虎爷将手伸到了牌盒处，等待着蓝思琳的下一次叫牌。
蓝思琳却慢慢地摆了摆手。
“stand。”
虎爷的眉头猛然一跳，震惊地看向了蓝思琳。
“你确定吗？”
蓝思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虎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把那张本该发到蓝思琳前面的牌放到了自己面前，又掀开了自己的暗牌，看都不看一眼，叹道：
“我输了。”
9，10，暗牌是k。
爆牌。
一直在连败，从未胜过的蓝思琳，在一局内，赢了四千七百万。
他的资产，一下子重新回到了0.94亿，几乎与虎爷不分伯仲的地步。
虎爷凝重地看向蓝思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神态上有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改变。
虎爷微微眯缝起眼睛，惊异道：
“你也能看见牌？”
蓝思琳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我不能接触牌，我也没有你那种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的才能。我只能够用最传统的算牌术预测牌的大小。而且算牌术只有在牌堆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用得上。但是玩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虎爷皱眉道：“什么事？”
蓝思琳平静道：
“既然你可以算计我，那么我也可以算计我自己。”
虎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优势不只是在于你能够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还在于你可以通过诱导我来修正你洗下的牌序。那一个牌盒里被你洗过的牌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你很清楚一个人在拥有什么样的牌的时候，抽到什么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假如我的牌面只有十点，那么我绝对会再抽一张牌。你就是不断通过这种形式的发牌诱导来让我一点一点踏进你的陷阱，第一轮的连续几十次平局也差不多是因为如此。”
“但是，这一切建立的基础，都是在于我。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这样做’，你才会把牌按照那样的顺序洗好。如果我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就会完全影响牌堆里的牌序，你人为设定好的‘好运气’，也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但是，那样的时机非常之少，只有在牌堆剩得不多，我的算牌术有效的时候，我才能大概推测牌的大小，抓住那样的时机。”
蓝思琳平静地直视着虎爷，轻轻笑道：
“接下来，这回合剩下的牌只够我们再玩五局左右。这五局内，就是我反扑的最好机会。”
“所以，这一局，我下注五千万。发牌吧。”
虎爷忽然也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完完全全的错了。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担心失败，也从来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博狂徒。
就算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完全看不到一丝获胜希望的局势里，他也会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沉着，匍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到来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有勇气倾尽所有一切赌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绝对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隐而不发，到最后才破釜沉舟，让人望而生畏的疯子！
就像是虚弱的病虎，在草原上奄奄一息，嘴边溢出白沫，眼角堆积白翳，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残烛，任由秃鹫啄食伤口绽开，流着血脓，泛出恶臭的皮肉，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寿命，妥善而隐蔽地保存着仅有的一丝体力，不顾一切地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终时刻，让最警惕的豺狼也彻底放松了警戒心，靠近到跟前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腾身而起，绝地反扑！
蓝思琳的牌面是，7和k。
虎爷的是，8和一张暗牌。
蓝思琳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
“surrender（认输）。”
虎爷眼角又是一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是有些释怀：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的疯子，我是头一次见。”
蓝思琳笑道：“过奖。下一注我把所有筹码都压上。”
一口气直接输了两千五百万，蓝思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开始了下一局。虎爷默然将牌发到了蓝思琳的桌子上，赫然是k和a，一对黑杰克。
蓝思琳笑了笑：
“你看。你的好运气被我抢走了。”
一胜一负之间，蓝思琳的筹码竟已经反超了虎爷，达到了一点四亿。
虎爷的局势被逆转，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眼神渐渐有神了起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长长呼出一口气，由衷道：
“一直没有看清你的本质，是我的错。面对着你这样的对手，我一定要用尽平生技巧来将你彻底击溃，才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蓝思琳也点燃了一根烟，扬了扬眉头，笑道：
“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三局，两人的筹码都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动，动辄都是四五千万一注，直到第二轮整盒牌用尽的时候，蓝思琳还剩一亿三千万，虎爷还剩七千万。
虎爷重新开始洗牌，手上洗牌的手法却有了不同的变化。
“跟你这样的疯子赌博，不需要再耍任何花招了。从现在开始，牌序就是完全随机的了。谁输谁赢，听天由命。”
虎爷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让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赌博吧……”
接下来的牌局，不再涉及任何算牌的技巧，两人全凭着经验和智慧，以及胆魄，你来我往，牌桌上刀光剑影交错，竟是比往常的两轮还要激烈许多，气氛却不再凝重。蓝思琳彻彻底底沉浸在赌局之中，全不在意失败以后的结果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事实上，以死亡作为赌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加兴奋。
两人的筹码高度交替变化，难解难分，虎爷凭着手上的几千万几度反超蓝思琳，而蓝思琳则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全力反扑，重新占据上风，直到第三盒牌即将用尽之时，两人又回到了1.5亿比五千万的情况。
“这一局……”蓝思琳把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倒：
“我把1.5亿全部押上。”
虎爷的眼里绽起精光，凝重地将牌发到了桌上。
[蓝思琳：7，7]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hitme。”
虎爷又给蓝思琳发了一张牌。
7.7.7．
“恭喜你，按照我们赌场的规则，三张7有1.5倍的红利。”
三张七，已经是21点。
再加上1.5倍的红利。
也就是2.25亿的利润。
在最后一局，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手气，蓝思琳已经是完胜。
可是，蓝思琳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收注。”
虎爷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收注，是在blackjack玩法中，除去常用的发牌停牌等五种战略外，最不常见的第六种战略。
当闲家得到21点的时候，如果庄家也是21点，这一局就会是平手。
为防止这一种情况出现，玩家可以主动退步，选择收注。收注后，只会获得0.5倍的红利，直接结束闲家的回合。
虎爷摊开了自己的暗牌，是a和10，一对最大的黑杰克。
“没想到这样的牌也会输。”
在雾城赌场的规则中，同样是21点的情况下，只有两张牌的黑杰克要大于其他的21点。
也就是说，如果蓝思琳没有选择收注的话，他押下的1.5亿筹码，将在一局内彻底输得一干二净。
蓝思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虎爷叹道：
“单纯的疯子，只会让疯狂彻底占据自己的思想，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的成就。而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仅能够像疯子一样的疯狂，与此同时还能保持着恐怖的理智，既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悬崖勒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理智，才让你在最后一刻赢了我。”
蓝思琳平静道：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你的能力而已。如果是虎爷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失败。”
虎爷摇头笑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你了。这场赌博，是你的完胜。”
“过奖。”
虎爷释然地站起身来，忽然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雾城。但是你去到雾城以后，就是九死一生了，那个留在雾城的女孩，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我已经逃跑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虎爷悠悠叹道：
“如果你能够从雾城回来，或许哪天你能够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也说不定。”
蓝思琳轻笑道：
“我只要过上没心没肺的小日子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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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转ec.chapter.97
今天只有这么一章了，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这章很长，有一万一，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懒……从现在开始雾城篇会真正发力，把前面冗长的铺垫串联起来，小机灵鬼蓝思琳具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就容许我姑且在这卖个关子……反正……算挺有趣的吧。
嘿嘿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7.前尘一杯酒，往事白发人
牢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衣人捧着餐盘，径直走到了牢房深处的墙边，将餐盘摆到了地上。对地上无声无息静静躺着的沈园视若无睹，直接转身关上了铁门离开了。
幽深甬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的沈园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沈园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通道望了好一阵，确定白衣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铁板。
那本是沈园的餐盘。沈园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足足三天，在连续两天的消沉过后，某次白衣人来送饭时，她作势撒泼发怒，将饭菜洒了一地。结果白衣人再来回收碗具时，看见地上的狼藉模样，便毫不理会地转身离去了，在那之后，便给沈园送来了全新的碗碟餐盘。
而沈园呢，则将那摔坏了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白衣人不见踪影时，她都会将那一块被自己用蛮力扭曲变形了的餐盘当做撬棍，用袖口包住一端，把尖锐的另一端插进镣铐的链条与墙壁的连接处使劲敲打。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久而久之，那连接处的墙壁却依旧被她凿出了不小的凹痕。
空荡的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沈园一手握住那块简陋的铁锥，右手则用掌心不断敲打着。
“就快好了……能把右手解放出来的话，其他的三条铁链就好办了……”
牢房里没有窗户，沈园根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白衣人一日三次送餐的规律来判断日期，如今已经是8月18，进度再不加快一点的话，别说逃出这件牢房，她绝对会毒发身亡直接暴死在牢里。
想到这里，沈园便又咬起牙关，加大了敲打的力度。她右手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块布片作为保护，早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铁锥扎得鲜血淋漓。可是沈园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完全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只能靠我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人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下雾城的大家！
……
……
蓝思琳背着偌大的登山包，跟着虎爷在密集的山林中穿行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累成烂泥之前来到了真正的雾城。
蓝思琳趴在北城门前的土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虎爷却显得依旧气定神闲。
虎爷望了一眼城北的荒旧凉亭，转头道：
“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自求多福。”
蓝思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十分勉强地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虎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入城去了。
蓝思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支起半边屁股，蠕动了一番，艰难站起身来，咬牙喃喃：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
晚上九点是雾城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欣赏着巨大的篝火，以及赏心悦目的烟火大会。
雾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起雾。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做噩兆，尽情地沉浸在欢腾的气氛之中，广场上人头汹涌，每个人都仰起头惊叹地欣赏着在夜空中格外清晰的烟花，眼底倒映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翼。
“让一让，让一让。”
姿态狼狈的蓝思琳挤出难看的笑容推开人群，走向了雾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顶层。满头白发的男人正立于窗边，眺望窗外夜景。他眉眼平静，不见波澜。似乎与雾城里的居民一样，并不知晓雾城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
门外婢女躬身柔和道了一声：
“先生。”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婢女行了一礼，飘飘然退去。而后，楼道里便踉踉跄跄地爬出了个软趴趴的蓝思琳。
“好久不见！”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没精打采地朝着皆破先生打了个招呼。
皆破先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
“有何贵干？”
“有！”蓝思琳蹦了起来。
皆破先生问道：“有什么？”
“有水吗？”蓝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坏了，累坏了。”
皆破先生道：“你知道现在雾城的水不能喝。”
蓝思琳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蓝思琳伸手进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聊正事。”
皆破先生挑了挑眉：“你说。”
蓝思琳笑道：
“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
蓝思琳讪笑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微妙。”
皆破先生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她？”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因为皆破先生大概也在找她。”
白发男子疑惑道：
“我并没有在找她。”
蓝思琳道：
“你没有在找她，可是皆破先生应该会很想找到她。”
白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懒洋洋地虚着眼道：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谢老板？”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白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过了半晌，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谢老板？”
蓝思琳泰然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皱巴巴的香烟，问道：
“介意吗？”
看见白发男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后，蓝思琳便走到了厅里的方桌边上，拿起烟灰缸放到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见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
……
……
上午的时候。
蓝思琳特意来到城主府，找到城主夫人询问了一些有关于谢老板的事情。而后，城主夫人又因公务原因暂时离开了别厅。
一直处于凝重气氛当中的蓝思琳难得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又不经意间发现城主夫人的女儿依旧躲在门外，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蓝思琳忽然莫名叹了口气，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伸手进口袋掏了掏，竟是摸出了几颗奶糖来。
蓝思琳把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又把手伸向了在门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的小女孩，懒洋洋道：
“要吃吗？”
小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还会请她吃糖，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缩到了门后。
难得的善意邀请被曲解了，蓝思琳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悠游自在地嚼着奶糖，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吧唧声。
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脸蛋慢慢涨红，鼓起勇气，鼓着腮帮子走进门来，假装凶巴巴地冲蓝思琳喊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吧唧嘴！”
蓝思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脑袋：
“啊……抱歉抱歉，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哟。”
蓝思琳又冲着小女孩摊开手，手心上静静地摆着那几颗奶糖。
包装精致的奶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没办法抵抗的诱惑，小女孩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别过了脑袋：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呢！”
……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坐在蓝思琳面前，手里拿着奶糖的包装纸。
蓝思琳嚼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好吃的！是从一个叫做世隐乡的地方买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哦。”
可爱的小女孩心中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蓝思琳的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
“我才不是姐姐，你比我大得多了！”
“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不要叫我小妹妹！妈妈说忽然叫我小妹妹的陌生人都是坏蛋！”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合着我怎么看都像个坏蛋是吧……”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道：
“我叫谢念念。”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轻声叹道：
“谢念念……真是个好名字啊。”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蓝思琳：“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爸爸。”
听到这里，小女孩的态度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
“你没把我爸爸当成坏人吗？”
蓝思琳笑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小女孩小声说道：
“我爸爸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冲他伸出了小拇指：
“答应我不许告诉我妈妈，我就告诉你。”
蓝思琳笑了笑，也伸出了小拇指，两人同声同气地认真念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好啦！”小女孩坐起身来，跑到了蓝思琳边上，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见过我爸爸！”
蓝思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生……”
“是真的！”
小女孩神情很是认真：
“我经常梦到我的爸爸，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蓝思琳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回忆了一阵：
“唔……头发长长的，全都是白色，衣服也是白的，右眼角有一颗痣……”
蓝思琳的神情越来越震惊：
“你真梦见了你爸爸？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可多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会经常梦见我爸爸，那时候他还会抱着我玩，给我唱摇篮曲，问我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我上个月也梦见他了呢。”
蓝思琳沉思了好长一阵时间，才释怀地笑了笑，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城主夫人也恰好回到了别厅，看着厅里的一大一小，温柔地笑了笑：
“客人久等了……念念，这么快就跟哥哥成了朋友啦？”
小女孩的脸蛋顿时变得羞红，支吾道：
“我……”
蓝思琳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几颗奶糖放进了谢念念的兜里，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恭敬道：
“夫人，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劳烦了！”
蓝思琳揉了揉谢念念的脑袋，笑道：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啦。”
……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念念真的很喜欢你呢。”
蓝思琳把烟头掐灭，笑着说道。
满头白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方才无奈地笑了笑：
“这妮子……”
谢老板舒了口气，道：
“不错，我就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我死了以后，皆破先生让我成为了这座雾城里的灵魂，还帮助我一点一点地铲除了现实雾城里的恶棍豪强……但他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我到念念的梦里去见一见她，了解一下她们母子俩的生活。”
“这八年来，我一直都在为皆破先生打理雾城中的事务，这种工作，对于本就在现实雾城中担任过城主的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皆破先生在四天前就已经有事离开了城主府，将一切事物交给我来打理，我现在也没有他的音讯。”
蓝思琳呐呐道：
“果然如此。”
谢老板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我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有离开雾城。”
蓝思琳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的？”
谢老板道：
“作为皆破先生的心腹，我在雾城里的眼线也算不少，对于你们这种进出雾城的真正活人，我们还是会有所留意的。”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道前些天雾城里出现的当街杀人的事件？”
谢老板叹气道：
“我确实知道，但至今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因为，根据我的线报，这一个月以来，曾经进入过雾城的活人只有五个。”
“哪五个？”
“你，你的朋友，虎爷，陨铁剑客余任侠……还有剑魁！”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如此一来，在雾城忽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有两个可能性。”
谢老板道：
“或许是……那群白衣神秘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潜伏在雾城之中。”
蓝思琳道：
“又或许是……那群白衣人，根本不是活人！”
谢老板道：
“但是，能够在雾城潜伏如此之久，甚至在整个自来水系统投毒，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蓝思琳皱眉道：
“你们的雾城里，有内鬼！”
谢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的心腹，除了你还有虎爷，还有谁？”
谢老板道：
“有几个。都是能力不俗的奇人。”
蓝思琳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谢老板道：“我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蓝思琳问道：“倘若有对皆破先生不利的人要你收钱办事，你会怎么做？”
谢老板眯缝起眼睛：
“我会先把他杀了，再和他的尸体慢慢谈生意。”
蓝思琳问道：“如果我给你钱，要你动用全部资源，尽快帮我找出那个女孩呢？”
谢老板道：“你确定皆破先生也在找那个女孩？”
蓝思琳反问道：“皆破先生消失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同样是那一天，我跟那个女孩一起来到了现实中的雾城；而后我们两个又被虎爷引到了这座雾城，你觉得这是谁的指示？”
谢老板沉吟了一阵，旋即轻笑道：“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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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8.七小姐初见沈妹妹 公猴子再遇母猩猩
牢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
沈园正吃力地砸着第二条锁链，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沈园被吓了一大跳，仓皇地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处将整张面庞隐藏在了斗篷之下的白衣人正歪着头，静默地看着自己。
沈园将手背过身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白衣人注视了沈园一阵，似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沈园面前的餐盘。
沈园额头有细汗渗出，笑眯眯的眼底深处仔细地观察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在她面前蹲下，看起来像是要回收晚饭后的餐盘，对她毫不设防。
就是现在！
沈园抿起嘴，毫无预兆地身体前倾，探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了白衣人脖颈处的衣物，此时的她虽然力气只有平日的三成不到，但是要知道的是，哪怕是只有三成力气的大象，要甩死一只干巴巴的猴子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沈园露出胜利的笑容，猛一施力就要反手将那白衣人摔到墙上一顿暴揍，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提起那白衣人的后领，结果那白衣人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挪动。
“喝呀！”
不甘心的沈园一声暴喝，再使出几分压箱底的力气，将那白衣人的兜帽整个扯了下来。
突袭失败，沈园再也顾不得其他，右拳再挥，直接就要朝那人的面门打去。结果那势若千钧的细嫩拳头刚砸到那人面前，便被一只左手轻巧地挡了下来，简直就像是砸进了轻飘飘的棉花。
要糟！
沈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拳头抽出来，她的手却被牢牢地握死在了那人的手中，分明那人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偏偏感觉上却像是整只手都被筑进了水泥里！
“你在干嘛啊？”
沈园的面前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满是贱气的声音。
沈园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偷偷睁开眼前，握住了她的手的，赫然正是带着一脸轻佻的，懒洋洋的笑容的蓝思琳！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
蓝思琳放开了她的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脸震惊的沈园，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你干嘛？这里的伙食太好，吃结巴了？”
话刚说完，蓝思琳便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园扑倒在地。
蓝思琳惊异地张开手，正欲抵抗沈园的暴揍，却没想到沈园除了紧紧抱着他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蓝思琳……”
“我好怕……这里好黑……”
“我被关了好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
“谁都没有……谁都看不到……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我以为绝对没有人来救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怕……”
沈园把头埋在蓝思琳的肩膀，彻底崩溃地大哭起来。
哭声一点都不可爱，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却让人心疼。
蓝思琳躺在地上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待沈园哭声渐消的时候，才托起她的肩膀，无奈道：
“你看看我。”
“嗯？”满脸眼泪鼻涕的沈园用袖子擦了擦脸，下意识地依言看去。
只见那蓝思琳的脸庞忽然极为怪异地一阵扭曲，重新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五官，身后的头发也仿佛魔术般变长，沈园甚至能感受到有两坨柔软的事物正在逐渐变大，把她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秒间，方才的“蓝思琳”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一个极美，极媚的女人。
眼角有一颗泪痣，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就连沈园也忍不住看得两眼发直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饶有趣味地和沈园对视着。
“诶——诶？！！！”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是谁，很重要吗？”
沈园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自己……刚刚……好像……
抱着她哭了……来着？
沈园的脸蛋越变越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羞愧欲绝地倒在了墙上。
那女人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打趣道：
“没想到你对你的小男朋友还挺痴情的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沈园又开始结巴了：
“我我我我就算是被抓到荒岛上给猩猩大王做压寨夫人，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女子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笑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偏偏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没有任何违和感，毫不作伪的姿态反而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风情。
“有……有什么好笑的！”沈园已经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女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笑眯眯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沈园眨了眨眼睛：“你认识蓝思琳？”
女子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扮成他的样子？”
“对哦！”沈园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慢慢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斗篷，淡淡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雾城的人总是会一些小戏法。”
“雾城的人……所以说，你不是白衣人那边的咯？”
“我当然不是。”
沈园诧异道：“那你是什么人？”
女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
“我是皆破先生的手下。”
“噢……”沈园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咯？”
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当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把手给我。”
“噢……”沈园依言伸出了手，女子把手搭在她手上的镣铐，也看没到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镣铐便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高温一般，直接气化蒸发成了一团白白的烟雾。
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厉害……”
……
……
沈园跟着女子穿过了黑暗的甬道，走上了楼梯。
再往上一层的地方，便有了黯淡昏黄的灯光，只是大致的格局看上去也和地下那一层没太大变化，两侧都是一些设计怪异的牢房。
沈园战战兢兢地躲在女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女子随口应道：
“动物园。”
“诶——诶？！动物园？！”
女子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地下设施，早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沈园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被关在监狱……是被关在了动物园……”
正迷茫间，沈园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惊叫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子转头望了一眼，眼角含笑道：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白衣人而已。”
“诶？”沈园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去，才发现那果然是白衣人横倒在地的尸体：
“他死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些其实都不是人……应该说，是一些原本是人类，却又被改造成了类似人偶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咦——咦？！所以说，这几天给我送饭的真的不是人啊！”沈园越想越毛骨悚然。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路上横陈的白衣人尸体竟然越来越多，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人都是你干掉的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是啊。”
“真……真厉害啊……明明我只干掉了一个，就差点把命都丢了……”
女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把视线转到了前方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处，微微蹙起了眉头。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园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躲在女子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越来越近了。
快到了。
通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短路的呲呲电流声在通道里响起，而后灯光再次亮起时，两女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一个白衣人已经要扑到了两人面前！
“sh…………………………..”
沈园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一拳砸上了那白衣人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哼，白衣人倒飞出去七八米，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满是鼻血的蓝思琳的脸。
“沈园……七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控的沈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把地上的“蓝思琳”扑倒，一顿狂风骤雨拳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蓝思琳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停！！沈园！！你给我停！！”
蓝思琳的惨嚎声贯回响在整个通道。
沈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势，眼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肿成了猪头的脸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干嘛啊！母猩猩！”
“你说什么？！”沈园顿时怒从心生，又要开打，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沈园机械般地转过头去，犹豫着问道：
“姐姐，这个人不是你的手下吧？”
七七笑意盎然，摇了摇头。
沈园咽了口唾沫：
“那他也不是易容的白衣人？”
七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戏谑道：
“我觉得不是哦。”
沈园的面色又变得煞白，只听见身下的人呻吟道：
“死八婆，你再不从我身上起开，我就要直接变成骨灰盒了……”
沈园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你……你真是蓝思琳？”
蓝思琳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不成我还能是你爹……”
“我我我……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哎……”蓝思琳叹了口气：“我偷了你的奶糖……”
“你说什么？！！！！！！！！！！！！！！”
“呃……啊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别别别别停！爸比！我错了！停！”
……
蓝思琳痛苦地挨到了墙上，幽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他娘的就不该来救你的……”
七七小姐笑意嫣然：
“这可未必哦，刚才我去救小妹妹的时候……”
“停！！！！！”沈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羞耻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唯独这件事情七七小姐一定不能说出去！！！”
七七很辛苦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便真就不说话了。
“哎，所以说……”蓝思琳挠了挠头发：
“七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道：“我当然是来救小妹妹的。”
蓝思琳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简单。”
七七笑道：“你不也是吗，这几天来我一个个地方排查了整个雾城，才辗转找到了这里，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蓝思琳无奈道：
“稍微动用了一点关系，让谢老板帮忙，得到了整个雾城的监控录像，发现16号当天这八婆跟着白衣人转进了街道的摄像头死角就没了踪影以后，就以那里为中心，检查周围的所有录像，将能够确认的所有死角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然后再划出半径三公里的圆，再用排除法将不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个排除……最后就只剩下这家动物园，还有一个研究所。”
沈园疑惑道：
“那你干嘛只来了动物园，万一我被关在了研究所呢？”
蓝思琳道：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白痴吗？我和谢老板再加上皆破先生的几个心腹早就兵分两路去了两个地方，至于我选择来动物园就纯粹是感觉，总觉得像你这样的母猩猩被关在动物园比较没有违和感……”
“你说谁是母猩猩？！！！”
“谁说话谁就是母猩猩！”
“你……我才不是母猩猩！”
“那我现在脸肿的跟他妈猪头一样，不是母猩猩打的还能是什么打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穿了一身白！”
“那是伪装啊！白痴！我混进敌人老窝还不能伪装一下蒙混过关啊？！”
“那……那也是你活该！”
“对！我活该大老远跑回来救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你什么意思啊！”
七七小姐看着不断犟嘴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问道：
“跟你来的还有谁？”
蓝思琳想了想，道：
“一个叫‘猴儿’的，身手真厉害，不过我俩潜入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地上到处都躺满了白衣人，我就大概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才让猴儿先去通知谢老板加派人手，自己就先进来了。”
“哦，对了……”蓝思琳伸手进斗篷里，掏了掏，取出了几件物什，丢到了沈园怀里：
“你的。”
沈园下意识地一把接过，赫然正是她被拿走了的水胆玉石项链，海螺手串，还有那支无坚不摧的……笛子。
沈园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要溢出来了:
“小海螺……还有笛子……项链……太棒了！！！”
七七看见沈园手里的物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
蓝思琳挠了挠鼻子：
“我在地下一层的尽头房间里找到的，还被锁紧了保险箱里，恰好学了一点溜门儿撬锁的本事。”
沈园一脸幸福地蹭着怀里的饰品笛子，早已听不见蓝思琳说的话。
蓝思琳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先回城主府通知一下谢老板吧。”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现在是十点半，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距离八月十九，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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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9.“先生”原来是小姐 “猩猩”呆萌似笨猪
谢老板回到城主府顶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混乱景象，愣了一愣。
本是空旷的房间里竟然热闹异常，足足有七八个人在各处或坐或立，做着自己的事情。
名为猴儿的瘦小年轻人正和蓝思琳蹲坐在墙边，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烟鬼般相谈甚欢，还在不停地吞云吐雾，地上摆放着皆破先生的烟灰缸；醉鬼像具尸体一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握着一瓶没喝完的酒；老实憨厚的纤夫站在门旁看着混乱的场景傻傻地挠着头；饥肠辘辘的沈园正和老饕风卷残云般地抓着满地的食物往嘴里塞。
……还有倚靠在窗边悠悠看着天边夜色的七七。
谢老板皱紧了眉头：
“猴儿，老饕，你俩都给我消停点，这里是皆破先生的房子。醉鬼，赶紧给我起来。纤夫，人怎么还没到齐？箭奴和铁面呢？花猫也不见了……虎爷呢？”
纤夫挠了挠脑袋，嘟囔道：
“没见着啊？”
“没来的，应该都不会来了。”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沉声道：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
沈园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一脸开心地对谢老板笑眯眯道：
“皆破先生，好久不见！”
蓝思琳道：“他不是皆破先生，他是谢老板。”
“诶……诶？！谢老板？那是什么啊？”
蓝思琳没有回应，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老板，慢慢说道：
“真正的皆破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死寂。
沈园的眼睛越瞪越大，嘴边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咦——咦？！！！！！！！！！！！！！！”
“你说什么？皆破先生？在哪儿？在哪儿？！老饕！是你吗！难道真的是你吗？！诶？！不会吧……”
除了沈园一个人在那喋喋不休，东张西望以外，其余的怪人们都眼神复杂地看着蓝思琳，似是对蓝思琳突然说出的话语深感震惊，始终没有说话。
除了一个人。
七七。
七七慵懒地抱着臂，转过身来，摄人心魄的眼眸饶有趣味地看着站到了房间正中心的蓝思琳。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向了七七：
“……我说得没错吧？七七小姐……”
“……或者说……皆破先生？”
场上忽然响起笑声。
七七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
七七摇了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男人呢。”
蓝思琳也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才是最让我意外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也就是七七，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竟然会亲自去勾引你。”
皆破先生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炸锅。
“哈？！”
“不是吧！”
“什么？”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猴儿！猴儿！你怎么没气儿了，喂！别死啊猴儿！”
“诶——诶？！”沈园终于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七七：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皆破先生？！！”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的反射弧是用赤道做的吗？”
“诶？！诶？！”沈园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刚刚……七七小姐说了什么来着？勾……勾……勾……”
眼看着沈园的脸越来越红，蓝思琳当机立断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七……皆破先生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哦！！”
七七笑意盎然，戏谑道：
“对哦，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稍微嘴对嘴喝了口茶而已哦……”
场上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我聋了！啊！！我聋了！！”
“皆破先生……啊！！”
“猴儿！！猴儿！！你怎么活了？猴儿！！猴儿你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沈园的面色由红转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谢老板终于忍受不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出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白痴都给我消停点！”
蓝思琳生无可恋般地揉了揉脸，无奈道：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七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厅里的方桌后，坐到了那个本属于她，本属于皆破先生的位置上。侍立于侧的谢老板从墙上衣架取下了一件披风，恭敬地披在了她的肩头。七七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前奇长无比的怪异烟斗，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内心忍不住由衷地感到赞叹。
先前当他和沈园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看见谢老板所假扮的皆破先生时，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不是气势的问题，谢老板面容俊逸，满头白发，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蓝思琳总在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皆破先生”，太过于清冷了。
谢老板饰演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散仙。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直到七七坐上那张躺椅的那一刻，蓝思琳才彻底意识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皆破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逍遥散仙。
恰恰相反……平生最喜烟火热闹的，才是皆破先生啊。
真正的皆破先生，与谢老板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完全融入在烟火中的和谐气息，不会不近人情，相反的，眉眼中更有情绪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而正是这种自在感，让皆破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缕真实的烟火。
这种烟火气息所带给人的飘忽不定的感觉，在清冷程度上，又远胜于谢老板。
仿佛是登上了万丈高楼，眼前飘浮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人们却又在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恰恰是这样真实存在的云雾，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平凡到了极致，也出尘到了极致。
这才是皆破先生。
也只有这样的皆破先生，才能拥有世间最热闹喜乐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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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0.不负战约皆破试剑 光环耀眼思琳破谜
皆破先生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除了蓝思琳以外的人，都先出去吧。”
谢老板朝着皆破先生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食物收拾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老饕领着垂头丧气的猴儿走下了楼梯，纤夫挠了挠脑袋，一手抄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醉鬼扛在肩头，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起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没了意识的沈园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二人。
皆破先生笑道：
“那么，就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吧？”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早在第一天醒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皆破先生眼角含笑：“哦？为什么？”
蓝思琳道：
“因为我这个人别的本事烂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样本事可以自吹自擂。”
皆破先生好奇道：“什么本事？”
蓝思琳道：
“我的酒量很好。”
七七又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豪爽却不显得粗俗：
“所以说，你酒量到底有多好？”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我没醉过。”
“从来没醉过？”
蓝思琳肯定道：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皆破先生道：
“既然如此，你在某一天忽然喝醉断片，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
蓝思琳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当我们从酒店离开，去了雾都赌城的时候，我便试探了你。”
皆破先生蹙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试探的我？”
蓝思琳道：
“你跟我说过，你是虎爷的小老婆。所以当时我们离开赌场之前，我特意在虎爷面前挽了你的腰。”
七七抽了一口烟，问道：“然后呢？”
蓝思琳道：
“我留意了一下虎爷的微表情，那根本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非常震惊的情绪。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你在撒谎。”
皆破先生笑道：
“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实际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蓝思琳汗颜道：
“你这个花花肠子……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啊？”
七七娇笑了几声，剜了蓝思琳一眼：“你继续说。”
蓝思琳道：
“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在茶馆的时候，你能够预测到危险的袭击，然后……”
句尾拖了很长，后面的话蓝思琳始终没脸说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七七却是毫不在意，意味深长道：
“那是你的初吻？”
蓝思琳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要断气了一样。
七七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戏谑道：
“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初哥呢。”
刚说完，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
“啊呀，这么说来，你能察觉到不对劲根本不是因为你酒量好，而是因为你心里面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胆量碰女人吧？”
蓝思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蓝思琳缓过气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
“咳咳……那什么，之后我就遇到了沈园，那个八婆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够喝出雾城里的水有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感到很疑惑，既然你有预测白衣人袭击的本事，又特意提醒了我不能喝雾城的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呢？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我真正意识到你的身份，是在我和沈园第一次来到城主府，看到了假扮成你的谢老板的时候。”
皆破先生蹙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斩钉截铁道：“气质。”
“气质？”皆破先生重复了一遍：“谢老板的气质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惊人，像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世外高人，很是清冷。”
他话锋一转：“但是，太清冷了。”
皆破先生诧异道：“太清冷了？”
蓝思琳点了点头：“太清冷了。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皆破先生的样子。你曾跟我说过，皆破先生平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清冷的人？”
七七笑道：
“我该把你这种感觉称为什么？第六感吗？”
蓝思琳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因为我是一个老烟鬼。”
皆破先生疑惑道：“这和你是个老烟鬼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道：
“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第一样留意到的东西，就是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你手里的烟杆。”
皆破先生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蓝思琳道：
“这说明了皆破先生抽烟。”
七七又笑了：“你这是在说废话。”
蓝思琳摇了摇头：
“皆破先生抽烟，但谢老板不抽烟。”
皆破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蓝思琳道：“我留意了谢老板的手指，他的手苍白细腻，上面没有烟痕，绝对不是一个多年的老烟枪会有的手指。”
他又补充道：
“当然了，那也只能让我确认了谢老板不是皆破先生。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你才是皆破先生，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烟味。”
七七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可不是随便哪里都闻得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皆破先生感叹道：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光凭这些细节，就能够推测出我的身份了。”
蓝思琳摇头道：
“只确认了八分。”
皆破先生好奇道：“哦？那还有两分呢？”
蓝思琳道：
“还有两分，是在我们救出沈园，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她关于雾城的水的事情，除了得知那个白痴为了研究解毒的法子自己喝了雾城的水以外，还知道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沉声道：
“雾城的水中流淌着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某个强者异人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借着自来水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潜伏五天时间，最终在八月十九号，能量爆发，摧毁人体。”
“沈园还说，想要解毒，最好的法子只有通过自身的异人能量将那一份特殊的能量消除，但是她自己的能量却远远做不到。”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所以，我问了她，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消除这种能量，她的原话是……‘必须是强得要命的家伙才行’。”
蓝思琳道：
“从那一刻起，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疑惑就彻底解开了。能够知晓白衣人的事情，喜爱烟火热闹，自身也是个老烟鬼，拥有强劲的实力……合适的人选，只有七七小姐你一个人。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知道了雾城的水有毒以后，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因为那一口茶里面含有的异人能量，早就已经被你用自己的能量消除了。”
“你曾说过，雾城的人民不知道皆破先生的真面目，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由衷赞叹道：
“真是严丝合缝的推论！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男人呢。”
蓝思琳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总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七七笑眯眯道：
“问吧。”
蓝思琳沉声道：
“虽然我已经推论出了把我和沈园引到真雾城是你驱使虎爷的行为，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目的，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东西吗？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雾城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剑魁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吧？”
皆破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涉及到一些很久远的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确定要听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皆破先生问道：
“你对‘蜉蝣’和‘八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蓝思琳思索了一阵，道：
“根据江湖传说，世上有几处神隐之地，都是连艾斯兰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据我所知的，有传闻中位于天空之巅的紫花阁，北邙深山尽头处的李家，师匠的世外神隐乡，无处可寻的顾氏鬼城，法外之都雾城，还有蜉蝣的归属云川……”
“这些传闻中的地方全都无迹可寻，甚至被怀疑是有人存心臆造出来的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但是既然我已见识到了真正的雾城，想来这些传说中的神隐之地多半也确实存在。”
“比起其他地方，来自云川的蜉蝣组织可以说是最为有迹可循的一个传说了。作为神隐之地出来的组织，其状况极为怪异，与世隐乡的异人革命军完全相反，没有人知道蜉蝣的头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蜉蝣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加入蜉蝣的方式……只要宣称自己是‘蜉蝣’的一员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组织性，也没有任何目的，甚至也没有头目的怪异组织，偏偏却引来了无数人争相加入，甚至有心怀不轨者以云川蜉蝣的名号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蜉蝣也从来不予理会。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却有着真实存在的八名绝世强者作为成员加入。”
“这八个人，就是‘蜉蝣八魁’。传闻八魁中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拥有一块对应八卦卦位之一的令牌代表身份。”
“据我所了解的，掌乾卦者为天魁，是紫花阁的阁主，据说是千年前以轻功无敌纵横天下的夜王后人；掌坤卦者为地魁，是隐居世外的德鲁伊，似乎能通晓世间万物生灵的语言；掌巽卦者为剑魁，葬剑寮寮主，天下第一号剑痴，誓要杀尽天下用剑之人；掌震卦者为刀魁，神秘莫测，性格乖戾无常，经常四处游荡；掌艮卦者为影魁，实力极为强横，行事最为乖张，留存在世间的传说也最多；掌坎卦者为花魁，据说是星空之下最美的女子；掌兑卦者不曾有过传说；还有就是掌离卦者烟魁，传闻中能纵烟而行，无法捉摸……”
蓝思琳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听得皆破先生幽幽叹上了一句：
“不错，我就是烟魁。”
蓝思琳如遭雷殛。
皆破先生，雾城，烟魁，雾城的水……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剑魁……
他失神地呐呐道：
“蜉蝣的烟魁……还有剑魁……两人都同时出现在了雾城……”
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颤声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思琳忐忑问道：
“难道说，八月十九，剑魁沉棺，指的就是你要和剑魁一决生死？”
这个世界上，能让剑魁沉棺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但是同为八魁之一的烟魁，绝对有这个资本。
皆破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大抵不是我要和他一决生死，而是他要和我一决生死。”
“为什么？！”蓝思琳显得异常激动，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蜉蝣的存在了。虽然我们同属蜉蝣组织，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蜉蝣从来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所以蜉蝣成员之间更加不可能存在什么同盟之情。再说，剑魁决意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为什么剑魁执意要杀你……”
蓝思琳失神呐呐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道：
“难道说……”
皆破先生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问道：
“想看吗？”
蓝思琳一脸呆滞地望着七七，七七的手里一直拿着那杆长度十分怪异的烟斗，她白皙的手轻轻拂过烟杆，眼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用右手握住了烟头，握住烟杆的左手缓缓向外抽离。
皆破先生轻声喃喃道：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那柄怪异的长烟斗，从烟头往上的部分，在七七的牵引下，像一柄真正的剑鞘般逐渐抽离，露出了里面泛着银色冷光的奇异物什。
那是一柄极为摄人心魄的剑。
剑身之宽，不及一指粗细，锋刃薄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偏偏就是这样一把剑，在蓝思琳目光触及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刺痛！
皆破先生目光深情，一字一句道：
“剑名，浮烟。”
雾城的皆破先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仅是烟魁，也是一名剑客。
蓝思琳心中之震撼早已无法言表，哪怕只是稍微想一下两名绝世剑客的生死对决，都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到了极致！
蓝思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喊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和剑魁决斗！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全盛的状态……这样的你，对上了已经养精蓄锐整整五天的剑魁，就算你的剑法再如何精妙，也是九死一生啊！”
皆破先生将名为浮烟的细剑重新合上，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蓝思琳愤怒道：
“这还用想吗？！剑魁被人定下了十九日的死亡宣告，雾城水里的毒素恰好又在十九号当天爆发，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敢惹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这句话如果不是单纯的自吹自擂的话，就说明雾城的存在本身肯定对你有什么作用！我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谋杀剑魁的阴谋，这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针对你的局，将剑魁引诱到了这里，再利用剑魁来杀掉你，你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七七轻轻笑了笑：
“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你可知道鬼域？”
蓝思琳愣了愣：
“你问这个干什么？鬼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说什么异人强者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之类的……等等……”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不错。整座雾城，都是我的鬼域。”
整座雾城。
面积不下千万平方。
人口不下三百万。
皆是皆破先生的鬼域。
蓝思琳对皆破先生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七七刷新他的认知了，他甚至有些感到麻木。
七七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雾城里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蓝思琳默然无语，点了点头。
七七继续道：
“雾城没有得善终之人。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或是疾病，或是车祸，或是自杀。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活着，不只是我凭借个人的意愿将他们复活。只有在临死之际，心中怀有巨大执念之人，其灵魂才能凝而不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这座雾城生活下去。”
七七语气平和，隐隐带着温柔：
“执念是什么？执念就是复杂情感的结合体。”
“……或许是临死之际，想到了心爱之人还在守候。”
蓝思琳想到了煎饼铺的王老板。
“……又或许是为仓促结束自己的人生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再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蓝思琳想到了戴眼镜的女学生。
“……或许是对亲人的不舍。”
“……又或许是……强烈期盼着，在从来不存在过的来生，能够过上更加平静快乐的生活。”
蓝思琳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便利店的服务员，忙碌工作的上班族，挑着菜篮子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店小二，抱着篮球的帅气女生，发着传单的服务员，抽烟的人。
七七眉眼低柔，轻声念道：
“这些人，都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一员。他们这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偶尔会有精彩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重复的日常。但是他们都不曾想要真正地死去。巨大的思念包裹着他们的灵魂，漂浮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之上，痛苦地，卑微地，对世界本身做出微不足道的挣扎。最终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慢慢消散，没有了踪迹。”
“所以啊，有一天，我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一次，会是怎样？如果在阳世的普通人，能够知道心爱之人在他们无法接触的地方，有一份归属，这样的话，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无数的微小的，生离死别的思念，会不会就能少一点？人们的笑脸，会不会就能多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了如今的雾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鬼域的一份子，从本质上来说，就像是游离的能量一样的存在。可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做能量，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地在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
“我无法让他们重新复活，也无法让他们和阳世的人有什么交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啊，脆弱得要命，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维持稳态，随时都会消散了。”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换一个方式，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蓝思琳轻声呐呐道：
“那……谢老板呢？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无法长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吗？”
七七点了点头：
“谢老板是一个意外。他死的时候，思念的情绪与怀有身孕的妻子产生了共鸣，他的孩子也就阴差阳错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念及此处，便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只是，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凭着那个女孩的一份强烈思念。如果哪天女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将那份思念淡去的时候，谢老板也会彻底维持不住灵魂，在雾城中完全消失。”
听完这一席话，蓝思琳的心底仿佛梗住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想到谢念念的模样，心底更为辛酸。
蓝思琳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雾城水里的毒素一旦爆发，城里的人会怎么样？”
七七道：
“他们都是用我的能量重塑肉身的聚合体，毒素爆发时，就会维持不住稳态，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的鬼域，只要我将鬼域的能量封印住他们逸散的灵魂，就总归会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复活。所以，我唯一要应付的事情，就是和剑魁的决斗。只要我不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蓝思琳颤声道：
“你就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吗？只要躲开了剑魁，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慢慢恢复了吧？否则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你的鬼域，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打得赢剑魁？”
蓝思琳继续道：
“这所有的一切，白衣人，雾城的水，你心腹里出现的内奸，剑魁的死亡宣告，怎么看，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呢……”
七七恬淡地笑了笑：
“逃不掉的。我无法离开我的鬼域太远。如果我离开了的话，我的鬼域也会强制收回，到那时候，雾城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复活了。”
“是不是陷阱，已经没有所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局。是好是坏，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呢。”
蓝思琳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早已死掉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七七笑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我是皆破先生。”
“没有了皆破先生的雾城就不是雾城，没有了雾城的皆破先生也不是皆破先生。”
她是七七，她也是闻名天下的烟魁。
但更重要的是，
她是最喜烟火热闹的皆破先生。
“况且，”皆破先生戏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
蓝思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犹豫道：“可是……”
七七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且认真听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女朋友……除非你确认她能够背负起这个秘密所代表的责任的时候，你才能告诉她。”
蓝思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什么秘密？”
皆破先生沉声道：
“关于‘龙九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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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1.模糊千年往日浮现 惊艳一刀万物终焉
“龙九子？那是什么？”蓝思琳眉头紧皱，诧异道。
“一个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皆破先生悠悠道。
“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给你灌输一个观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残缺的。”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皆破先生沉声道：
“因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终焉刀分裂成了两个，用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于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复制品。”
“还有这种事情……？那终焉刀又是什么？”
皆破先生蹙了蹙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道：
“大抵是一样来自于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威胁到世界根源的存在。”
“万千故事，都得从这把终焉刀开始说起。”
“万物初生，鸿蒙初启之际，一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刀突破了位面，忽然降世。这柄刀拥有着极端恐怖的威能，能够切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位面本身。”
“造物主无法解读这把刀存在的原因和本质，将这把能够直接终结一切的刀列为了最危险的存在，于是便称其为终焉刀，开始想办法将其控制。”
“于是，造物主创造了第一个人类，并将其作为终焉刀的刀鞘，将终焉刀封存。世界也因此得以安定。”
“人类的始祖非常尊敬造物主，并为其所用。所以，拥有了超越位面的力量——终焉刀的造物主，开始思考‘盒子理论’。”
蓝思琳听到这里，插嘴道：
“盒子理论……是说关于那个盒子里的生物的理论吗？”
皆破先生点了点头：
“不错。假设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最终也创造出了一个电脑程序，那个电脑程序能够精准地模仿人类的思维，并且认为自己就是人类，继续不断发展下去，同样创造了以它为世界运行准则、以及世界造物者的世界……按照这个理论反推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盒子？在我们的位面之上，会不会有俯瞰我们的‘神’存在？对于“世界”这个系统与那个电脑程序作用几乎一样的造物者来说，这样的怀疑无疑比一般的人类来得更迫切了。”
“终焉刀的存在本身，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还有一个更高的位面，操控着我们的意识，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造物主便展开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叛变。”
“造物主试图通过终焉刀，将自己所处的整个位面与其他的位面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它的这个位面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就不会受到‘盒子外的生物’的控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造物主想要创造一个更加自由、完美，不受操控的世界。”
“而当人类的始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也同样叛变了造物主。那个人认为造物主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想要把‘世界本身受别人控制’的情况，改变成‘世界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世界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且一旦终焉刀切割了位面，整个世界都会处于绝对的孤独之中。所以，那个携带着终焉刀的男人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逃亡。”
“造物主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必须想办法回收终焉刀。但是世界存在着固定的规则，他无法直接夺取终焉刀，必须按照世界本身的规则运行——所以他创造了全新的造物，试图将那个人类消灭，回收终焉刀……”
蓝思琳插嘴道：
“等等，既然你说的那个造物主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收回那把终焉刀？世界的规则……指的是什么？”
皆破先生沉声道：
“就算是造物主，也并非无所不能。举个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的话，世界好比一台电脑，而造物主就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如果没有了操作系统，电脑就无法顺利运行。而终焉刀主的叛变，就相当于电脑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病毒，作为操作系统的造物主想要将病毒清除，就必须按照电脑本身的运行规则去做，一个个文件进行扫描排查，或者是创造‘杀毒软件’……”
蓝思琳挑了挑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口中的龙九子，就是为了夺取终焉刀而创造出来的‘杀毒软件’？”
皆破先生道：
“不错。造物主为了夺取终焉刀，制造了几批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龙九子就是属于其中的第二批。如果你有了解过古中国的神话，你就会发现龙九子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分别是九只能力，形态，作用皆不尽相同的神兽。”
“老大囚牛，好音乐；
老二睚眦，喜杀戮；
老三嘲风，好险而好望；
四子蒲牢，性好鸣，受击而吼；
五子狻猊，喜烟好雾；
六子赑屃，喜负重；
七子狴犴，好讼；
八子负屃，好斯文；
九子螭吻，性好水。”
蓝思琳思衬一阵，道：
“那喜烟好雾的老五狻猊，和你又什么联系吗？”
皆破先生沉声道：
“我便是狻猊。”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是狻猊？！”
“不错。”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
“那你岂不是活了几万岁？！”
七七又将烟嘴递到了嘴边，淡淡地抽上一口，斜乜了蓝思琳一眼：
“有问题吗？”
蓝思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没问题！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么说起来，我竟然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晚上吗……”
七七爽朗地大笑起来，眼波迷离剜了一下蓝思琳，还不忘补上一刀：
“而且还被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夺走了初吻哦！”
“……”
蓝思琳深吸一口气：
“你继续说，你是龙九子的身份，和你现在面临的险境有什么关系？”
七七道：
“那还用问吗，既然是被制造出来对付终焉刀的造物，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比人类更适合打斗。我们九龙裔中的每一个，都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奇特威能。”
蓝思琳问道：
“那你的特点又是什么？”
七七磕了磕手上的烟斗，道：
“本来的话，我可以彻底化作烟雾，不为任何器具所伤，不过现在我的鬼域不能使用，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了……不过，好在我的手上还有这把浮烟。”
七七补充道：
“龙九子本是神兽，化作人形以后，能力也等同于界师……也就是现代的异人最顶尖的水平，但是论剑术的话，我是绝对有自信不在剑魁之下的。”
蓝思琳好奇道：
“听起来真是厉害啊……那你们九个……岂不是全部都已经到达了‘出世’级？”
七七摇了摇头：
“你彻底误会了‘出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了。所谓出世，其实就是能力到达一定境界以后，可以窥视到世界的规则本身，并且有能力游离在世界的规则之上，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受这个世界的控制。就好比是海里的鱼跃出了水面，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空，却和强弱没有太大的关系。”
蓝思琳诧异道：
“这么说，那‘出世’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七七道：
“当然不是了。出世是只有你们这种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被造物主所承认的漏洞，你们人类弱小无比，却拥有着全世界最恐怖的潜能；一旦出世以后，无论对手再强，如果对方不是同为‘出世’级，就绝对无法伤自己分毫，就好比小鱼跳出了水面以后，再凶猛的鲨鱼也吃不到一样。”
蓝思琳犹豫了下，又道：
“那如果剑魁已经到了‘出世’级，你该怎么办？”
七七白了蓝思琳一眼：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出世，出世所需要的条件，天分，运气，玄机，缺一不可，整个世界里，能够到达出世境界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啧啧称奇，叹道：
“那你们龙九子，岂不是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七七点头道：
“确实如此。”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七七小姐……你跟师匠比起来又怎么样，他好像几十年前就出世了来着？”
七七听到师匠二字，眼底掠过些许动容，悠悠叹道：
“那个人……可不仅仅是出世那么简单啊……以我对他片面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跃出海面的小鱼……”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忽然问了一句：
“小琳子，你见过真正的远古异兽吗？”
蓝思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老妖怪，见的世面少还真是对不住了啊？”
七七摇了摇头，却是轻轻笑了笑，轻轻念道：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样的事物若真存在于世间，让你亲眼见着了，会不会有种遮云蔽日的压迫感？”
蓝思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概是有的吧，然后呢？”
“然后啊……”皆破先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摩挲着手中的烟杆：“你再转念一想，哪怕是身长几千里的巨鲲，和这片天地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放在世界的版图里，也不过是小小的那么一块，就好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这么看来，所谓的远古异兽确实也没有多大。”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见皆破先生话锋骤然一转：
“但是……师匠那个人……不一样。”
“他和这世上从古至今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如果说，出世的人便是跃出了海面的鱼，那么师匠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蹦乱跳的小鱼。”
七七微微眯缝起眼睛，慨然叹道：
“那好像是……一条将整个天空都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巨龙，连远古异兽都无法比拟，连这整片天地都容纳不下他的存在，光是就这么看着他，就不禁会觉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条缠绕着整个世界的巨龙会不会在心血来潮间，就把这颗小巧的星球勒得稀烂……”
“我草，那老头子那么厉害？”蓝思琳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开始掂量着回世隐乡以后要不要主动招了他把师匠床底的小黄书上交给林舍予的事情……
“啊……对了，七七小姐，你的其他……兄弟呢？不是还有八个呢嘛？”
七七闻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世界被终焉刀分割后，我们九个都失散了。虽然隐约可以感应到我们都存在于这边的新世界，但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个什么造物主应该是成功回收了终焉刀了吧？不然世界怎么会被分割开来？”
七七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造物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位面是终焉刀主自己切开的。”
蓝思琳震惊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七七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有点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唔……”蓝思琳又沉吟了一阵：
“连你们九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七七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在这边的位面，如果你有机会见一下他本人的话，你可能会被吓一跳的。”
七七话锋又一转：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人间最强的男人……最后也确实在博弈中战胜了造物主。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能够达到他那个层次的，或许也就只有师匠了。你无法理解终焉刀的强大，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造物主为了制服他，不惜创造了许多几乎已经打破了世界平衡的怪物，我们龙九子是其一，北邙李家的始祖也是其一，你口中的顾氏鬼城也是其一……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怪诞又吓人的故事。”
七七又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几个兄弟虽然失散已久，但里面有三位你却是见过的。”
蓝思琳又被吓了一跳：
“哈？像你一样的怪物？三个？我怎么没感觉有见过那种人……”
七七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没见过那种人，是因为它们不是人。它们现在就挂在你小女朋友身上。”
“等等……”蓝思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很是诡异：
“你是说……”
七七道：
“不错，她身上的笛子是我们的老大囚牛，海螺手串是我胆小怕事的四哥蒲牢，还有一个，就是那条项链，是我们最小的九妹螭吻。”
蓝思琳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那什么……她……那些……为什么会变成东西啊？”
七七苦笑道：
“那是我们九龙裔天生的本事，化物。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化作不同的物体，从而将某一样能力发挥到极致，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们现在都变成了三件世间最恐怖的法宝。”
“嘶——”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七七沈园经常把她的大哥当做烧火棍来敲人脑袋的残酷事实，问道：
“为什么它们要变成那种样子啊？”
七七道：
“一开始我也并不了解。一般来说，除非我们九兄弟自愿化作物品为人所用，很少有情况是受人逼迫的。所以，在你们两个一开始来到雾城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他们三个的存在，这才决定想办法接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不了解情形的情况下，我觉得不应轻举妄动，所以想了点法子，把你俩带到了真正的雾城……”
“嘶……”
蓝思琳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受：
“所以你故意睡我只是为了接近沈园？！！！！！！！！！！！！！！！”
七七剜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
蓝思琳斩钉截铁地伸出手快速摆了几下：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意见哦！跟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觉绝对没有问题哦！被夺走了初吻也绝——对没有意见哦！”
七七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把你们卷进这种事情，还让你和小妹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绑架，都是我的过错，实在对不起你们。”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可是把我和那八婆挨个儿救了一遍呢，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
七七笑了笑，道：
“总而言之，在和小妹子接触以后，我也大致和我的三个兄弟交流过了，已经确认了他们是自愿认她为主的，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小妹子为什么会有能耐让我心高气傲的几个兄弟都甘愿与她订下契约，但是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呃……”蓝思琳道：“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想兄弟团聚的话，跟沈园说一说就好了，那个八婆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没什么好性格，但是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白痴……”
“不用了，”七七笑了笑：
“我想……我们九兄弟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是不同以往的全新世界，造物主已死，终焉刀也没了踪迹，这样的世界不需要龙九子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需要九子重聚的那一天……‘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能够抗衡终焉刀的力量，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七七又看向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那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背负起三名九龙裔的重任，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这一件事情，说与不说，都由你来决定。你记住，如果想要真正发挥龙九子的威力，必须要用心去交流。”
七七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我俩的问题都问完了，我的心结也已经了却，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
七七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七七，而是雾城的皆破先生，人间最强的剑客。
气氛顿时又复凝重，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要去吗？”
皆破先生朝着门口走去，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
蓝思琳抿了抿嘴唇，问道：
“那……沈园身上的毒怎么办？”
皆破先生停下身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蓝思琳一眼，丢下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了。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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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2.须臾温存，母猩猩亦有倾城色 一念难舍，小瘪三能成大英雄
皆破先生的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
除了沈园和蓝思琳。
两人打开了顶层房间的外门，来到了长廊之上。
沈园难得地不见聒噪，蓝思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根，眯缝起眼睛凭栏远眺。
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八月十九，尚有半个小时。
烟花的尾焰拖过漆黑夜空，城中心广场上的篝火依旧烧得旺盛。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高处看去像是小小的黑点。人们的欢笑声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传到了城主府上。
雾城的人们总是这般快乐。
连自己早已死去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知道他们将会死去第二次？
仍是姑娘心性，沈园看见楼下那一片热闹的景象，怎么会不觉欢喜？
可她确实也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时间快到了。
蓝思琳吐出一口烟雾，忽然问道：
“还有多久？”
沈园嗫嚅了一阵，才小声道：
“大、大概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样子……”
潜伏在沈园体内的病毒已然蠢蠢欲动，只消半个小时，便会彻底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沈园会变成什么样，雾城的人们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蓝思琳都不愿知道。
蓝思琳目光迷离，眉头紧皱，心底愁云密布，脑海中仍在不断思考着皆破先生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在你。
在我……为什么会在我？
沈园体内的病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沈园就一定会死吗？
沈园呆呆看着蓝思琳手上那根不经意间捏弯了的香烟，怯懦道：
“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了吗？”
皆破先生离开以后，蓝思琳便大致向沈园复述了他们在房间里的对话，只是刻意地隐瞒了有关于龙九子的事情，所以沈园也很清楚那场即将发生的决斗。
蓝思琳叹了口气，无奈道：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情，你是白痴吗？”
沈园有些气恼地抿起了嘴唇，可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到头来，无论是耍性子在城北凉亭和蓝思琳诀别，喝下雾城的水，还是在街上被白衣人绑架，都是她的任性所导致的。她不仅没有帮上一点忙，也连累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
看着沈园难得流露出的失落模样，蓝思琳也不由稍稍心软，轻声道：
“七七小姐说，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要走出那一步，才能够看见的结局。
沈园忽然吸了口凉气，蓝思琳问道：“怎么了？”
沈园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什么……只是，剑魁大叔，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魁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他自己的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蓝思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烟魁和剑魁……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剑客的决斗……这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这种等级的决斗，当然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大事，若世界上还有什么决斗能够超越这种层次，或许就只剩下艾斯兰和世隐乡两位老人的决斗了。
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能力低微的蓝思琳和沈园所能够插手的。
甚至连观战的余地都没有，稍有不慎，都会被两名剑客铺天盖地的剑意所波及。
沈园呐呐道：
“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剑魁大叔的剑。”
蓝思琳皱了皱眉，问道：
“他有多强？”
沈园失神道：
“好强……他只是把剑拿在手上，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剑了……”
蓝思琳又问道：
“那和咱们家猪老三比呢？”
沈园思衬良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三师兄的剑也很强，老实说，本该是我见过最强的……可是，他握剑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定会死’的感觉……”
蓝思琳感到心底一阵冰凉，好不容易恢复的对皆破先生的一点信心又消失殆尽。
顶尖高手的决斗，往往便差在毫厘。
哪怕是一个分神，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时的剑魁，在收到了死亡宣告之后，已在城南外养精蓄锐足足五天。
无论是精神，还是剑意，都已经提升到了巅峰。
而皆破先生呢，却受外界所扰，这几日一直奔波于雾城各处寻找沈园，不曾有过休息，再加上雾城全城人民中了剧毒，被迫封印了她的鬼域，无论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最佳的状态。
蓝思琳熄灭了烟头，语气冰冷：
“渗透了皆破先生如此之多心腹手下，在雾城的水中下了寻常异人绝对无法制造的剧毒，甚至能够知道皆破先生隐藏多年的秘密，引来了剑魁，利用两人性格的弱点，造就了这一场决斗……白衣人的幕后主使，来头肯定不小啊……”
他眯缝起眼睛，呐呐道：
“这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就算让人看清了每一步，却依旧无法阻止的阳谋……将时机，人性，地点都算得妙到毫巅，七七小姐她……好像惹到了非常恐怖的对手啊。”
“对烟魁和剑魁都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同时也有着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却忽然看见蓝思琳猛地两掌拍在了他自己脸上，响亮的声音把沈园吓了一大跳。蓝思琳仿佛魔怔了般：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蓝思琳开始在长廊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
“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个鸟啊！！”
沈园瞪大了眼睛，骂道：
“你有病啊？”
蓝思琳跳起来：
“你才有病！”
“我才……诶？我真的有病噢……”沈园怒上心头，话骂到一半，想到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况，顿时就蔫了下来。随后她又想了想，不甘心地呛嘴道：
“我……我就算有病，也没你病的厉害！你……你脑子有病！”
“放你娘的屁！”蓝思琳鄙夷道：
“我要是脑子有病，我早就喝雾城的水自杀了……”蓝思琳的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哎呦？这么说起来，好像某人还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来着？真是悲哀啊，你这个返祖现象严重智商发育未完全的母猩猩！”
“你……你！”沈园被蓝思琳的连珠炮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我也比你这个满嘴口花花，一天到晚流里流气，结果二十多岁了初吻都还在的死处男要好的！你这个毛有色心没色胆的棕毛猴子！”
蓝思琳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早已经把什么救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跳起来：
“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吗？嗯？老子好歹没了初吻，你呢？长这么大个人，怕是连男孩子的小手手都没牵过吧？！”
蓝思琳越说越嚣张，弯下腰来，鼻子几乎戳到了沈园的脸，逼得沈园连连后退。
沈园一把抓住蓝思琳的领口，猛一个铁板桥将蓝思琳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怒道：
“关你屁事啊！！！！”
沈园摩拳擦掌，满脸怒容，慢慢走向了头朝地栽在地上的蓝思琳咬牙道：
“就算我今天要死了，也要先打爆你的狗头，拉你这个白痴混蛋垫背！”
“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我颈椎骨折的声音……”
沈园完全没有理会蓝思琳，一把提起蓝思琳的领口，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到蓝思琳仓促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爸爸停一下……沈园！停一下！”
沈园的动作滞住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蓝思琳，诧异道：
“诶？你竟然会叫我名字啊？”
蓝思琳满脸肃然，拿开了沈园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到办法了！”
沈园呆呆地问道：
“诶？什么办法？”
蓝思琳急切道：
“当然是救你的办法啊！”
说着，他对着沈园伸出了手：
“牵我的手，快点！”
此时的蓝思琳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沈园，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沈园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蓝思琳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耐烦：
“问这么多干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快点照我说的做！”
沈园的脸蛋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但看到蓝思琳的表情甚是认真，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啊！我……我只是……”
“什么都好了，快点！！！！！”蓝思琳的神情越发焦急了，沈园被吓了一跳，忐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朝着蓝思琳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握住了蓝思琳修长的指尖。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没有反应。
“诶？”
沈园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蓝思琳奇怪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蓝思琳问道：
“你干嘛？”
沈园无辜道：
“你不是叫我牵你的手吗？”
蓝思琳问道：
“然后呢？”
沈园呆呆道：
“诶？什么然后？”
蓝思琳很不耐烦：
“当然是问你什么感觉了！”
沈园双颊又飞起嫣红：
“你……你突然问我什么感觉……我、我也……”
“快说啊！”蓝思琳的神情感觉像是快要崩溃了般，又把沈园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很……很暖！你的手很暖和！还、还有一点硬……”
“……”
蓝思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发飙道：
“我叫你检查我的身体，你给我检查了什么东西出来啊白痴！！！”
沈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咦——咦？！！！！！！！！！！！！！！！！！！！！！！！！！！！！！！！”
……
属于沈园的气流正在蓝思琳体内流淌。
蓝思琳紧紧闭起眼睛，心中一片忐忑。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自己和沈园体内的病毒并非没有联系！
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有喝到过雾城的水！
但是，我却没有感染病毒。
因为，那一口水，是经由七七的口传递过来的。
所以说，七七小姐给我的哑谜，答案一定是这个！
在我……在我体内，一定会有……
蓝思琳耳畔传来沈园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嘛……”
“哈？！”蓝思琳猛地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沈园虚着眼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这么想有病吗？”
蓝思琳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呐呐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会是什么……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失神问道：
“沈园，现在还有多久？”
沈园嘟囔道：
“还有十分钟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一点，瘪嘴道：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诶……”
楼下的广场上，篝火晚会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却依旧没有散去。按照惯例，烟火大会都会在每周六的0点时分发射一排最大的烟花庆祝，代表着人们对全新一周生活的期翼。人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将篝火熄灭，摆放上一圈巨大的烟花，管理人群稍微向后退，为最后的一朵即将升空的烟花做着准备。
到处都在洋溢着欢喜，穿着盛装的年轻男女在街上漫步，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乱跑，慈祥的爷爷带着无奈的笑，穿着睡衣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慢吞吞地走在行人道上，路灯发散出昏黄的氤氲，来往的汽车慢悠悠地流动，没人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而城主府的顶楼上，却安静得要命。
蓝思琳始终没有回应沈园。他沉默地站在栏杆前，静静地注视着雾城的夜晚，瞳孔涣散，看不见表情。
沈园坐在门边，倚靠着墙根，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看着蓝思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反而就没那么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园终于忍不住开口，怯懦道：
“蓝思琳……”
她没能说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蓝思琳忽然说话了：
“没事的。”
他依旧没有转身，沈园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事的。我肯定能把你治好的……”
可是，她却分明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蓝思琳说话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他越攥越紧的双拳。
“我已经解决了这么多问题了，雾城这么复杂的真相我也已经看穿了，和虎爷的赌博我也赢了，千里迢迢从那边赶回来了……只不过是病毒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园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越纠越紧，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师匠在这里的话……就算师匠不来，大师兄也足够解决了……不，这种程度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一定可以让你好好地回到世隐乡，一定可以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夜有凉风起。凉风很是温柔，穿街过巷，卷起街道上的落叶，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今夜的雾城依旧没有起雾，月光清冷，泼洒在街道上，与夜风缱绻细语。
沈园额间的发丝被微风撩起，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晶莹得能够倒映月光了。
身体里不属于她的气流开始流动，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砰，砰，砰。
大家开始点烟花了。引线上的火花噼噼啪啪地响，在夜色里窜得好快。
砰砰，砰砰，砰砰。
是她的问题吗？她好像听不太清东西，耳边只有微弱的风声和心跳声了。蓝思琳那边，为什么会有轻轻的抽气声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烟花……窜上天空了。
真好看啊。
大家好像都笑得很开心呀。
五彩斑斓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沈园紧紧地抿着嘴，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跑向了蓝思琳。
“蓝思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时间在这一刻越变越慢，在无限接近于静止的时间里，夜空中向四周发散的烟花逐渐凝滞，像变成了一副画，风不再流，车也不再动，街道上仰起头的一张张带着温柔的笑脸仿佛定格成了永恒，城主府上，娇小的女孩发丝飞扬，从眼角划向脸后的泪水在空中凝结，低头依靠着栏杆的年轻人微微转过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深处凝固着诧异。
她的手伸向蓝思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到他的手臂了。
砰砰砰，砰砰砰。
好冷。
沈园再也站立不住，即将软倒在地。
砰砰，砰砰。
好沉。
蓝思琳拉过她的手，环住她的腰际。沈园的瞳孔在涣散。
砰，砰。
蓝思琳……你的样子好好笑啊。
你在喊什么啊。
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蓝思琳。
砰。
雾城的人们化作了一颗颗蓝色的光点，逐渐逸散。
光点飘摇着飞上天空。
比烟花还耀眼。
……
……
……
……
……
……
……
……
好晕。
好刺眼。
我在哪里？
我已经死了吗？
“老大，你觉得她还会醒过来吗？”耳边响起了一道怯懦的男声。
“肯定会醒来的，既然能够和我们的意识交流，就说明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说话声音软软柔柔的，甚是好听，是个女人。
“哎……真麻烦。”那怯懦男声说着。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整天说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无聊得紧吗？自从公主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吧？”
“咱们不是刚刚才见着五妹吗，况且她好像比公主要可怕呢。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叫小海螺啊！”
“就你话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可……可是，你们就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吗？尤其是老大，你还经常被她用来当棍子敲人来着……”
“我没所谓。”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啊，她醒了！”
沈园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就只有围在她身边的三个怪人。
一个男的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朴实，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气质；另一个男的模样甚是清秀，留着一道齐刘海，颇像个女孩，当沈园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畏畏缩缩的有些闪躲；还有一个女人，眉眼如黛，相貌清冷，五官却是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三人的装扮都很是怪异，不像是现代人，反倒像是从超古时期的中国穿越过来的。
沈园眨了眨眼睛，呆呆道：
“你们是谁啊？”
相貌端正的男人与眉目秀气的女人面面相觑，抢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们是龙……”
清冷女子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四哥，你说话悠着点，忘了五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神态似是有些委屈。清冷女子干咳了两声，笑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死了，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情绪波动，解开了我的封印，所以你的灵魂得以保留，被送到了这里。”
沈园又眨了眨眼睛，道：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可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哎，”清秀男子挑了挑眉，插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啦，然后你的魂儿就见着我们了。”
“咦——咦？！我已经死了吗？”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你们就是上帝咯？”沈园扫了扫这三个牛鬼蛇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疑惑，“还是说……呃……阎王爷……？”
面容方正的男子沉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是寄居在你母亲遗物上的器灵。我就是那根笛子。”
“我是海螺手串……”清秀男子耷拉着脑袋。
“我是你戴着的玉石项链。”女子温柔地笑了笑。
“诶——诶？！”沈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笛子，项链，还有小海螺？！”
她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使劲地揉了好几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九妹你看，她又叫我小海螺了。”清秀男子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沉稳男子出声道：
“你没有在做梦，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将我们三兄妹交予你之后，我们订下的契约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是我们现任的主人。按照契约内容，我们三兄妹将会一直协助你，直到你寿命用尽。”
“话虽如此，在你没能与我们三个器灵产生共鸣之前，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使用我们。所以，我们虽然知道你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帮助你。”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但是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在临死前产生的强烈情感，和我形成了共鸣。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真正地为你效力，所以，哪怕你的身体已经死亡，我还是有办法救你回来的。”
“唔……”沈园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说，我现在就不用死了啊？”
清秀男子无奈地插话道：
“当然不用，咱们九妹救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呢……你不仅不用死，还会一直活得活蹦乱跳的！”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秀男子：
“小海螺……你真的是小海螺吗？”
那清秀男子往身旁的九妹身后缩了缩，探出小半边脸，不悦道：
“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一点都没有你娘可爱！”
“诶……”沈园呆呆道：“可是我觉得叫小海螺很可爱啊！”
“我就是不喜欢！”清秀男子越缩越后了。
沉稳男子道：
“好了，抓紧时间，再拖一阵的话，她的灵魂就会开始逸散了。九妹，你先教她基础的使用法门，然后治好她的身体，送她回去吧。”
“啊……”沈园恍然回过神来，冲沉稳男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笛子先生？”
“笛子先生比小海螺更难听！”躲在九妹身后的清秀男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清冷女子无奈地伸手过背后，把胆小又话唠的四哥揪了出来，笑道：
“你叫我项链小姐也没所谓，我倒是很喜欢。”
沈园眨了眨眼，笑道：
“项链小姐，你人真好！”
那女子笑了笑：
“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使用我的基础法门，我的所有能力都和水有关，正好契合你的属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把我戴在身上，你学会的每一个水属性的术法效果都会增强。除此以外，我还要教你几个额外的器灵咒……”
沈园忽然道：
“项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你说，我是死之前恰好和你产生共鸣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呢？”
清冷女子笑了笑：
“与我们器灵产生共鸣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需要特殊的体质，有的则需要在某项技艺上征服器灵获得认可，而有的就完全看器灵心情了。至于我嘛，产生共鸣的方式倒是比较简单。”
清冷的女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园，挤了挤眼睛，“来自于强烈的依赖感。”
“噢……”沈园回忆着自己最后的画面，若有所思，
又问道：
“那小海螺和笛子先生呢？”
小海螺插嘴道：
“这个还不简单，我的共鸣方法……”
清冷女子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
“笛子先生和小海螺的共鸣方法需要靠你自己去找。没有产生共鸣之前，是没办法发挥器灵的作用的。”
“诶……”沈园呐呐道：
“可是，小海螺好像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啊？”
清冷女子看了看小海螺，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小海螺作为守护器灵本身的特殊性。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经常按捺不住寂寞，所以才偶尔违规做一次坏事……”
“噢……是这样啊……”沈园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海螺真的很可爱耶！”
小海螺甩开女子的手，抱怨道：
“我一点都不可爱。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好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教你用‘黄泉令’，召唤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碧落黄泉，把身体里面坏死的神经还有病毒全部净化，顺便再教你几个器灵咒。”
“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次见面。”沉稳男子对沈园点了点头。
“不要再见啦！”小海螺生气道。
……
……
……
……
……
……
……
……
沈园恍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城主府的飞檐。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味。是很熟悉的味道。
大半个月来，一直都闻得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冰凉的地面。
她也看不见蓝思琳的脸。
因为她被蓝思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里越来越清晰，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无助的抽泣声。
她的后背被凉风吹过，冰冰凉凉——她肩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难以呼吸——因为蓝思琳这个王八蛋就跟想把她再勒死一次一样，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蓝思琳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冰冷的体温，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救下沈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谁都拯救不了。
他始终是那个没用的蓝思琳。
“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他不再逃跑，结局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怀里的柔软身躯忽然颤了颤。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思琳……”
蓝思琳愣了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滑稽的是，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犹疑着，难以置信地，慢慢地，放开了沈园。
他终于能够看清沈园的脸。
在月光下的，是琥珀的眼眸啊。
“沈园……沈园……”
蓝思琳忽然再次抱住了怀里的沈园，抱得比之前更紧。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带着狂喜的哭腔也一直在颤抖。
“沈园……你没死……沈园……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沈园被彻底失控的蓝思琳晃来晃去，呆呆仰着头，刘海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月色下，一只柔软的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哎呀……
为什么……
眼睛好酸啊……
沈园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眼角淌出两行眼泪来。
她的手轻轻抚上蓝思琳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一个普普通通的、难过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蓝思琳……”
“……救了我的人……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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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3.逃生客偏遇舍生客 葬剑人终逢试剑人
城外荒村。
有剑魁沉默而坐。
身后九尺巨棺剑意嗡鸣。
最终时刻将近，而他的杀气也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城里忽有烟花齐放。
伴随着绚烂烟花之后的，是更为夺目的蓝色弧光冉冉飘起。
就在这时，城中一支穿云箭飘忽而至，径直插进了剑魁身前的地面。
铁箭入土三分。
箭身之上，刻上了简单的四个字。
烟魁有剑！
看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剑魁周身杀意疯狂暴涨。
整个荒村。
除去那座剑棺之外，便是一整座荒村。
村中建筑，碎土石砾，荒郊杂草，尽数冲天而起。
剑魁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巨棺，携卷着一往无前的滔天剑意，决然入城。
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将无人可挡。
……
……
蓝思琳沉默地朝着北门行去。
沈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0点已过，此时便是八月十九，世上最强的两名剑客开战在即。
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决斗的发生。
这是就连沈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蓝思琳的解释，她听得很是清楚。
他们两人与剑魁烟魁的层次有天壤之别，妄图插手也只会是徒增累赘。
所以，最理智的做法，便是走。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无法左右。只要走出了那一扇城门，雾城的故事对两人而言，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皆破先生能不能让雾城的人民复活，剑魁又能不能始终贯彻他的剑道，这些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有机会看到。
这是蓝思琳第二次带着沈园逃跑，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蓝思琳的累赘了，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了。
这场决斗，无论是皆破先生输了，还是剑魁输了，她都会很伤心。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两人，而这是一场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因为剑魁曾经说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用剑的和用剑的就是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紧紧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蓝思琳的步伐很是沉重。
……
……
皆破先生漫步在雾城的街道里。
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也确实如此。雾城本来就是她的地方。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长长的烟杆。
今夜的雾城也没有起雾，月光皎洁，凉风习习。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雾城向来都很美。今夜的雾城也很美。
雾城向来都很热闹，今夜的雾城却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四处都是一片死寂。
皆破先生轻轻吁了口气，眉眼低垂，带着恬静的笑意。
以往的日子，她也常常像这样没有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平淡喜乐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决斗已经迫在眉睫，可皆破先生的身上却仍旧不见一丝杀意。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决斗没有约定地点。
因为不需要约定地点。
城外的剑意已经突破天际，且正在向她靠近。
皆破先生步履轻盈，慢悠悠地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长街尽头，便是剑魁。
熟人相见，自是不必多言。
两人缓缓行进，却又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剑魁道：
“你有剑？”
皆破先生缓缓将烟杆抽离，细长的剑身泛着迷离冷光。
“剑名浮烟。”
剑魁由衷叹道：
“好剑！我平生杀人无数，棺中藏剑八十二柄，无一能及。”
皆破先生眼波轻柔，呐呐道：
“‘乱世起，浮烟现’……这柄剑已在鞘中蒙尘千年，我也不曾想到它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剑魁悠悠叹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本以为自剑圣陨落，剑道便已堕万古长夜。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剑魂留于世间。能得此一战，此生已无大憾。”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平静道：
“请。”
剑魁颔首，剑棺开启。
长街里，杀意肆虐。
……
……
蓝思琳与沈园已走到城门之外。
城外凉亭缄默依旧。
城内风尘滚滚而起。
沈园略略一颤，咬唇不语。蓝思琳讶然回首，望进城门深处，心中尽是余悸。
他早已知道眼下的这场决斗必将声势浩荡，却全然没有料到，哪怕是身处城外，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从雾城另一头传来的恐怖杀气。
对决的一方，是葬剑寮寮主，蜉蝣剑魁，世间公认的用剑第一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他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化作了一座孤坟。
剑魁已在城外养剑五日，无论是剑意还是杀气都已经到达了巅峰，一旦出剑，绝对无人可挡。
而另一方，却是如烟似雾的七七小姐。她是蜉蝣烟魁，也是雾城的皆破先生，更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睥睨天下的九龙裔，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然而，皆破先生鬼域被封，佩剑浮烟更是千年不曾再用。此消彼长之下，胜算又有几分？
蓝思琳正思衬间，忽然听得身后的沈园嗫嚅道：
“蓝思琳……”
“嗯？干嘛？”
沈园显得有些扭捏，脸蛋通红，看上去很是羞赧，双手背过身后：
“我……我想去上厕所。”
蓝思琳嘴角抽搐：
“在城里的时候你又不早说，现在到哪儿给你找厕所去？”
“哎呀你好烦啊！！人……人有三急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
“哎行了行了行了，咱赶时间，你就到旁边树林子里面将就一下吧，大号还是小号？我这还有……”他随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精神一振，掏出三四张皱巴巴的糖纸出来：
“啊，还好当初没乱丢垃圾，拿去用吧！”
沈园猛地一拳贯进了蓝思琳的小腹，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要把女孩子和你这种肮脏的渣滓相提并论啊！”
说罢，沈园便拍了拍手，理也没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蓝思琳，自顾自道：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城里上个厕所！”
她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蓝思琳，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蓝思琳虚弱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颤声道：
“快……快去快回……”
沈园长长吁出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多看了蓝思琳两眼，抿着嘴转身向城里跑去。
待到沈园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城门之后，蓝思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蓝思琳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香烟拿起，放到了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微微眯缝起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哎……世界上为什么真的会有撒谎时还要把手背在身后竖小拇指消除罪恶感的白痴啊……”
一根烟抽完。蓝思琳又伸手进裤兜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早已被拆封。里面有一块质地奇特的令牌，还有一张字迹潦草，显然是出自世隐乡某个老人之手的纸条。
蓝思琳取出令牌，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呐呐道：
“起初我还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有些明白……”
他眯缝着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老爷子这个狗贼……如果真的有什么算命的本事，还算计到了我头上来的话，等回到了世隐乡，我非要把你的黑料全部爆给林舍予知道不可！”
蓝思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雾城城门跑去。
“既然机关算尽，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以命相搏吧。”
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阻止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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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梦）
歌是《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可以在微信看到。
我不常听后摇。但是现在，我想用一首后摇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界》诞生的故事。
2016年10月25日，我创建了名为“终焉界”的贴吧，在里面留下了第一个贴子。
那时候，界的雏形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半年多的时间。
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终焉：界》开始连载，这个只陪伴了你们三个月的故事，已经贯穿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
起初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念头简单而纯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夕阳照射在大地上，黄沙里遍布着飞船的钢铁残骸，石头一样固执的少年骑着破旧的机车在其中飞驰。又或者是，在螺丝构成的海洋上，少年平静地沉睡着，梦里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只有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于是我开始构思与之相关的一切：那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废土世界，有着像《大都会2001》里面那般光陆怪离的宏伟都市，人们在那里生存，就像是在某个地方真切地存在着。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就应该有人在其中生活着，爱着恨着，后悔着迷茫着，追寻着挣扎着。于是我开始构思更多的人物，也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找上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网文的张姓人形自走牲畜：童儿。
我和童儿是骨灰之交。起初大抵是好到无论哪个家伙先撂担子死翘翘了，后者就帮忙抬棺入殓的关系。后来就不知为什么，发展成了扬言哪条粉肠敢先死一步，就用对方的骨灰粉冲水泡奥利奥的关系。
把童儿诱拐进创作《界》的企划，大抵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事实上，《界》的故事中，将近八成的设定和剧情都是我俩在疯狂对骂的抬杠过程中讨论出来的。
这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大概算个伐木工，挑选好适当的木材以后，再交给天生文字敏感度就远胜于我的雕刻师童儿来雕琢。没有姓张的从中把关，一遍又一遍地否决我许多冗余无趣的设定，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界》。
至于为什么《界》会发展成一本文字冒险游戏，以及定制这么多插图的初衷，就是另一个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我都无法清晰记起的故事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用了迄今为止约摸十分之一的人生，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
虽然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但我心里隐约也感觉到，《界》会成为一个未来几年间都难以模仿，甚至是在相同题材上难以超越的故事。
对我而言，《界》已经不只是属于我的故事。它的诞生基于许多无法复制的巧合。它需要以年份来计算的时间构思，存稿，铺垫；它需要对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来说近乎恐怖的花销来维持插画的支出；它需要两个人以上的作者分工合作，构筑小说和微信公众号。
或许你们会讶异，一本普通的网文为什么需要两个作者轮班倒进行工作，有那么累吗？
是的，很累。
童儿算是在广东某中文大学颇有恶名的高材生，两年以来一直都是无偿在陪伴我一步一步构筑这个对我俩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企划。我甚至还为了维持插画的支出，向他前前后后借了近万元的资金周转，一人一口爸爸你来我往喊得很是开心。
而我呢，因为家庭尚算小康，侥幸在中学时代转学香港，逃过了恶劣的高考，最后却又放弃了正在就读的某野鸡大学，每天在香港的便利店通宵打工，挣来的工资全部都投入到了《界》的插画上。闲暇的时间全都倾注在了码字上面。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的期望，自私而不知悔改地活着。
并不是为了什么梦想，也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过许多选择，我甚至也明白会有许多人觉得放弃学业实在是愚昧鲁莽到了极致，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底，坚持这么久的理由，只不过是喜欢罢了。
我放弃了最应该享受青春的四年大学时光，做出了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里，吃着三块多港币一包的出前一丁，看遍了七百多次这座城市的日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倾注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远远看不到光明的故事里。这许多个日夜的坚持太过于千篇一律，以至于我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在时光洪流里驻足不前的神经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完了玛丽安娜篇的结局。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它发给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具体的对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是个好看的故事。
这真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当我看见那句肯定时，带给我的微妙幸福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够分享给我喜欢的人，当这份喜欢得到了肯定的时候，我就越发地清楚，这是我想要的。
自从那以后，我写了更多的故事。我和童儿的讨论越来越有趣，哪怕是一些仍未着笔的情节，在雏形诞生的那一刻，我们都会有一种被抽干了精神的虚脱感。
每一次觉得“我再也不会写出比这更好的剧情了”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会构思出更加激动人心，让我俩鸡皮疙瘩直冒的故事。从某个时刻起，我们工作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构筑《界》的剧情，《界》就像真正活了过来一样，被本身的剧情惯性越推越远，成为了一个我俩倾尽全部精力也无法彻底将其精彩之处完全表现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再是作者，就像是个观测者，用旁观者的角度记录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两年以来，我和童儿的热情没有被时间所磨损，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童儿在qq上跟我感叹：操，虽然没有了《界》，咱们的日子也未必会过得多糟糕，但是这真是咱俩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起初想要写网文，只不过是不喜欢受到生活的拘束，不想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白领人生。而如今为了完善《界》的插画，我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打工仔，也算是舍本逐末了(笑。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再是单纯想要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而是觉得，我应该要让《界》爬上它应有的高度。
我和童儿都觉得，这个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的故事，应该值得更多人来喜欢。
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喜欢我为他们构思的每一个结局。我喜欢让人心疼的ec，喜欢散漫颓废的封流，喜欢天真无邪的蒂玛，喜欢口不对心的唐唐。喜欢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师匠，喜欢木讷寡言善良温和的大师兄，喜欢把自己囚禁在小楼里绣花的林舍予，喜欢披荆斩棘走出自己道路的猪老三；喜欢那个难以捉摸的克莱西，喜欢呆头呆脑的小师叔，喜欢背负着太多东西的蓝思琳。
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自己都感动的情节，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分享。
我不想到头来，经历了七百个无尽枯燥的日夜，却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
……
以上这段话，大概是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的我每天凌晨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看着远处行人天桥上，那座坏了很多年，时间永远停留在了5点32分的大钟，单曲循环这首《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断断续续地敲出了上面的两千多个字。
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独属这个年纪的冲动和鲁莽，自大与中二（笑）。时隔一个多月重新看来，确实有些羞耻。但是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分享这些。有些东西是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的，甚至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起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是幸运的。
小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的心态其实已经临近崩溃，几乎是度日如年。因为无论我再怎么自我暗示，赤裸裸的现实都摆在我的面前：
界的成绩并不好。一点都不好。能够看见它的人不多，看见了能留下的人不多。故事的铺垫太长了，没有人愿意看铺垫得那么长的文字。
这本书的每一处内容几乎都和现代网文的节奏背道而驰、
这段时间以来，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时候在本章说里、在评论里表现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轻松。
我像很多不起眼的网文新人一样，在各种地方做着不要脸的宣传，和其他人交换书评，去一个又一个的书单打着广告。做了很多卑微的事情，你们或许想得到的，或许想不到的，各种形式的挣扎，然后是等待，然后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码字。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情和状态一直都处于谷底，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的故事不会有人看的。
放弃就好了，可以去写别的故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靠网文赚钱的话，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傻，这么累，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个月投入几千块钱的插画又有多少人看？一遍又一遍推翻、一遍又一遍修改，写下这种冗长的故事又会有多少人喜欢？
我无数次地打开作家后台，看着那每天寥寥无几涨起来的零星几个收藏，无数次地挪动着鼠标，想要点开创建作品的那一项，去写另一本或许更有商业价值的新书。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没有什么奇迹一样的转折点，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发生。我自己都没办法总结起来，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的我是怎么样慢慢恢复了平和心态的。
或许只是在每天早上打开评论区，看到可吐露和小鱼在签到楼里发布了新的帖子。
或许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偶然听见了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本能地开始思考能不能写出与其有关的故事。
或许只是看见亲爱的画手们给我交了稿子。
或许只是隔了很久以后重看了一遍我写下的故事。
或许只是姓张的写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flag。
或许……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偶然间重新看到今天敲下的这些字。那时候我没准会羞耻得体毛都掉得精光。但是如果再重新看一遍这个故事呢？会不会也会觉得羞耻，觉得中二，觉得太幼稚了，太可笑也太自我了？
我想是不会的。
那可是《界》啊。
可能文字会稍显青涩，可能会因为我能力所限，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出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但是它始终会是一个值得我和姓张的为之倾注灵魂的故事。人生漫长，能做到的事情却好像不怎么多……至少《界》对我而言，就是这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很多此时此刻尚未在故事里面出现的人物和故事已经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很久，随着大纲一点一点地填补着，一个个惊艳至极的画面碎片慢慢地涌进我的眼里，那是令现在的我就连灵魂都会在颤栗的碎片。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一直保持卑微的姿态，可以继续在未来的每一天对你们发表一些中二好笑的言论，可以承认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鲁莽是冲动，但是归根结底，
那可是《界》啊。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样，都会让我觉得很好的故事。
足够让我为它浪费几年人生的故事。
现在看到这本书的活人不多。可能有五十个？可能更少？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们。谢谢你们可以看见这行字。也谢谢你们这么想不开竟然要陪着我和丑童兽这两个扑街一起接着走下去。也许再往后看见这本书的也只有这么一小波人。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界》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故事。不管未来是怎么样，有没有成绩，我都会写下去。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单纯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家庭，社会，工作，生活，责任……但是喜欢，喜欢是很纯粹的事情。
只要喜欢就够了。
我愿意为这个质朴的理由忽略其他的一切事情。
谢谢你们。谢谢寥寥无几的几个书友，谢谢可吐露，谢谢小鱼，谢谢没有感情的咖啡机，谢谢康康，谢谢垃圾童的爸爸千连杀，谢谢匡击雪，谢谢苒苒酱，谢谢人型电脑天使心吕天虾先生，谢谢在评论区里发出一个个扎心吐槽的一样快乐同学，谢谢爱情如春夏秋冬，谢谢剩下的每一个因为我懒所以不想再打出来的id，谢谢编辑星夜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在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靠着低保混点烟钱。谢谢你们看我说了这么长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喜欢你们，虽然姓张的总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需要回馈也能得到快乐的事情，就像是这两年来我创作《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快乐。
我是梦长，靠着自嗨达成颅内高潮的随缘写手。
我是梦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可以一直陪你们走下去。
虽然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上架感言的玩意应该是上架前一天发的。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千风同学稍微聊了两句，有点感触，也有点感伤。所以断断续续地写到现在，算是补完了这篇不知所云的感言。既然写完了就发吧，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随缘嘛。
18年5月8日。祝君安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4.沈小姐舍身挡剑 蓝少侠持牌变身
沈园跑得很急，双拳紧攥，她的心底很是害怕。
害怕再次死去，更害怕知道蓝思琳发现了自己的想法后，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蓝思琳为了救她，作出了很多努力，本该最贪生怕死的他，不惜用生命作为筹码和虎爷对赌，也要回到雾城里来找她。
她感到很愧疚，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决定已经辜负了蓝思琳为她付出的一切。
可是她不得不去做。
有些事，人总是不得不去做的。
沈园跑得很慌，甚至迷失了方向。
她也不需要辨别方向，城中肆虐的杀气是最好的指南针。只要向着杀气的源头不断逼近，她终究会到达那个只有两个人的战场。
她要阻止这一切。
……
……
剑光飞舞，飞起漫天残骸。
没人能够看得见长街里两道身影的动作，他们的身体仿佛化作了疾风和轻烟。
剑光交错，飞散的剑气没入楼层，半截楼层直接斜斜滑落。
脆弱不堪。
在这样的两把剑前，一切事物都脆弱不堪。
砖石的切口光滑如镜，毫无规律地向四周飞溅，却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动作。
因为两人已经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在彼此的眼中已经不再有彼此，甚至没有了自己，只剩下了对方的剑。
剑魁周身青光爆闪，九尺巨棺竟悬于长街中心，疯狂旋转。
他的剑如疾风，他的身影更如闪电，剑风所至，连空气都开始颤抖。
那是至刚至强的剑法，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剑意之凌厉，似乎连山川都能直接劈开。
而皆破先生的剑，却更如其人。如烟雾一般鬼魅，剑法轻柔，身形飘忽，任剑魁手中重剑如何劈砍挑刺，都是轻飘飘地接下，仿佛是斩中了棉花，又像是刺进了空气。
两剑骤然相交，金鸣交击之声响彻天际，整条长街都仿佛为之一颤，脆弱轻薄的浮烟剑竟是直接将那柄天外玄石所造的陨铁重剑生生切成了两段。
那是被浮烟所斩断的第七十八把剑。剑魁的身形却丝毫没有因断剑而凝滞，他凌空一转，反手接住了从空中巨棺激射而出的第七十九把剑。那把状若青蛇，气若游龙的古朴细剑刚刚入手，剑魁整个人的气势便骤然一顿，由先前的大开大合，变成了阴柔细腻。
两把至柔的剑再次交缠在一起，剑魁的剑法也变得阴柔鬼魅起来，仿佛两人手中所执的不再是剑，而是能随意夺人性命的绸带！
剑魁断了七十八把剑，也同时用出了七十八种截然不同的剑法。他是世间最懂剑之人，也最了解什么样的剑，该用什么样的剑法！
这是真正的万法皆通。他也是当今世上唯一掌握了剑道万法之人！
而至始至终，皆破先生手里的只有那一把细柔的浮烟，所用的剑法也不曾有过改变，看似处处被剑魁所压制，实际上却连破了七十八把名剑！
手执浮烟，万法皆破。
此即浮烟剑之所以为浮烟剑，也即皆破先生之所以为皆破先生。
手上的剑越是轻盈，就越要懂得使用“拂剑式”，以轻对重，以柔对刚，决不能正面硬挡，而是通过手中剑来牵引对方剑的走势，从而抢得先机，此所谓“游刃有余”。皆破先生毕生都浸淫在一把浮烟剑上，对拂剑式的了解，自然是世间最为高深之人。却不想剑魁拿到那柄龙蛇软剑之后，其剑法之柔，就算是较之皆破先生，也不逞多让。
两剑交缠间，皆破先生忽地眉头一蹙，脚步略一虚浮，露出了开始决斗一来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个破绽，击打在浮烟剑身上的龙蛇软剑轻飘飘地斜斜一划，带着致命的阴毒气息径直游向了皆破先生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间，皆破先生手中浮烟轻轻一挑，同时身体极不合章法地向后软倒，那柄冰冷的龙蛇软剑便从她面门之上一毫厘处飘忽掠过，削下了她的一截发丝。
皆破先生在地上滚了两圈，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秀眉紧蹙。
这几日来长期紧绷精神，没有得到过正常的休息，再加上连续的高强度对决，已经让她的神志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一丝恍惚。哪怕这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个疏漏，在同为剑道最强的对手面前，便已经形成了致命的破绽。
剑魁神情肃穆，猛一甩手，直接丢弃了手中的龙蛇软剑，那软剑掉落在地时，便断作了两截。
没想到皆破先生在如此惊险的时刻，仍然可以转守为攻，出其不意地在那一个瞬间削断了龙蛇软剑。
剑魁又一抬手，九尺巨棺里再次飞出一把剑，两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又战成了一团。
剑魁最后压箱底的几把剑，都是百兵谱上赫赫有名的当世奇兵。排行三十二的“飞燕双环剑”，排行第十四的“霜降”，以及排行第二的“如是”。神兵在手，剑魁的杀气便又暴涨了好几个层次，攻势越来越凶狠奇诡，令人应接不暇。
皆破先生的气息越来越紊乱，脚步也开始虚浮，出现的空隙也越来越多。
两人的决斗早已不似开始时那般快如闪电，反而发生了一种极怪异的变化，两人所出的剑都开始变得笨拙而缓慢。
那并非力竭的表现。那是凌驾于快之上的，更加凶险的一种对决！
慢剑！
长剑飘忽，针锋相对，动作凝滞得仿佛就连初用剑的人都能挥出比那更快的剑，可是，两人之间的小小空间里，竟充满了绝对的死亡气息！
无论是谁，稍有不慎，都绝对会当即毙命。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剑魁手中的“如是”，应声而断。
那是他的第八十一把剑。
皆破先生双臂低垂，额头有细汗沁出，轻轻地喘着气，若是有眼见之人在场，便不难看出，她握着浮烟的右手已经开始轻轻颤抖。
剑魁两手空空，满是刺青的脸根本无法看出表情，但是从眼睛里，可以读出他的意念。
那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以及对皆破先生油然而生的崇敬。
剑魁出声道：
“你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连破我八十一剑的人。”
皆破先生秀眉紧蹙，没有说话。
剑魁又道：
“我的棺里还有最后一把剑。那一把剑，我只会用一招。这也会是我的最后一剑。”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平静：
“请。”
剑棺停止旋转，坠落在地。
从中飘飘悠悠地飞出了剑魁毕生所藏中的最后一把剑。
那是一把木剑。
普普通通，再也平凡不过的木剑。
握在手中，轻盈若无物，用力挥砍，甚至有自己断掉的可能性。
可是当那把木剑被剑魁握在手中，他的整个人都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从他身上绽出，令整条长街空气都为之凝滞的杀气，骤然消失。
他的身上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剑意。
他就那么默然立于街上，仿佛一块沉默的石头。
绝对的寂静。
就像是死亡，死亡本身也是没有杀意和剑意的，死亡就是绝对的寂静。
此刻的剑魁，已经将自己化身为了一把剑。
一把名为“死”的剑。
皆破先生轻轻闭上眼睛，她的右手一直在颤抖，所以她将手中的浮烟交到了左手。
她并不是左撇子。她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她的右手再也握不住剑。
两人同时出剑。
都是慢剑。
极慢的剑。
剑魁所出的剑，不像是要杀人，却像是要将剑递到对方手上。
可惜他递的不是剑，是“死”。
皆破先生所出的剑，很轻。轻得像情人的低声呢喃，像月空之下缓缓飘落的一片羽毛。她的头上是当空皓月，她的身体周围仿佛若有轻烟荡漾，而她和她的剑，是在月色与轻烟之间的第三种绝色。
仿佛临渊而立的一剑。
和如若绝代风华的一剑。
都没有刺中对方。
在剑尖相对之前，有个辫子长长，天真可爱的姑娘毫无预兆地从楼上尖叫着飞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魁！！！！大！！！！叔！！！！”
那姑娘看似没头没脑的一跳，结果落点正好是在剑魁即将递出的那一剑正前方。
剑魁的脸上忽然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心境大乱，吐出一口鲜血，从无我的境界中强行脱离，强行想要让自己的剑停下。
可是，那已经不是他的剑了。
那是死亡本身。
他手里的木剑，已经不再受世上任何事物控制。
他手里的木剑，悠悠指向了沈园的面门。
沈园紧紧闭起眼睛，双手护在身前，拼命喊道：
“器灵咒·湖天印！”
沈园脖子上的水胆玉石亮起柔和的蓝光，身前荡起一圈水纹，水纹泛起涟漪，叠起了七层波光粼粼的护盾。
这是她不久前才从意识海里的项链小姐那里学会的器灵咒，也是沈园掌握的防御性最强的术法，根据项链小姐的说法，湖天印的七重水遁越靠内防御性越强，而寻常的子弹就连第一层都无法突破。可是当那把木剑触及湖天印的第一层水纹时，就仿佛穿过了空气一般，毫无凝滞。
当死亡本身来临的时候，再强的术法，又如何能挡得下来呢？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转眼间，木剑如同戳进了豆腐一般，轻轻地穿过了第七层，到达了沈园的眉心。
沈园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满是绝望，甚至连懊悔的情绪都来不及生出。
那就是真真切切的死亡，远比病毒在她体内爆发的时刻要恐怖千倍万倍！
就在沈园已经完全绝望之时，她右手上的海螺手串忽然颤抖起来，发出了强烈的嗡鸣，荡出了一圈凝若实质的音波。
整条长街都响起了清脆的海螺碰撞声。
音波以沈园的正面为中心向前扩散，音波触及之处，无论是建筑，还是沥青地面，深埋地下的水管，都寸寸爆裂，溅射的水花也被瞬间炸成了雾气！
海螺手串剧烈颤抖，连续发出“咔咔”声，其中的两三颗海螺悄然碎裂。
那缓缓行进，注定将刺入沈园眉心的木剑，化作了齑粉。
沈园还没有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再次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死亡在背后悄然来临。
无法停下的，超越了人类本身的剑，不止有一把。
还有那一把绝代风华的浮烟剑。
皆破先生睚眦欲裂，唇角溢出鲜血，可她整个人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被浮烟所牵引着，刺向了沈园。
就在这时，蓝思琳终于堪堪赶到。
他手里握着那一枚材质特异的令牌，心中思绪万千，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没有犹豫，径直冲向了皆破先生和沈园之间。
他也想学着沈园那样，喊出一些牛逼哄哄的招式，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连界纹都没有，又哪里会什么招式？
他虽然知道这令牌大抵能帮助他阻止这一剑，可他也完全不知道用法。蓝思琳把心一横，索性不再去想，为了给自己壮胆，到底还是学着沈园那般闭上眼睛扯着喉咙没心没肺地大喝了一声：
“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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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5.再背锅海螺上线，重寻道剑魁封棺
大家好。
我是蓝思琳，在世隐乡里面排行第五。
这当然和我的能力没有关系，老实说，如果真的和能力有关系的话，那个除了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以外没有任何作用的疯婆娘能够排到大师兄上面，比所有人还要高上一辈，就实在是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哦，请容我重新介绍一下，我刚才提到的那个疯婆娘就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沈园，一个不折不扣的怪力白痴，现在正在我的身后因为被两把全天下最凶残的剑前后夹击而吓得瑟瑟发抖。
——当然了，这是她咎由自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啊，说起来，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她身后，形成这样背靠背一起送死的情况呢……
这要是真的说起来，就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面临的情况大概就是：为了给沈园那个做事永远不考虑后果的白痴擦干净屁股，我也没头没脑地冲到了皆破先生的浮烟剑面前。
后果就是，我现在正摆着一个极其中二的姿势，捏着手里一块屁用都没有的令牌喊出了一段有些尴尬的台词，不过显然这段台词并不是令牌的正确使用方式，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慢悠悠飘到我面前三十公分的浮烟剑就要把我和后面的那个白痴一起串成烤串了。
……所以这狗屁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啊？！！！！
在死亡无限接近面门的那一个瞬间，蓝思琳的脑海中忽然放出了类似上集回顾的走马灯，在他切实地确定了手里的令牌果然一点鸟用都没有的时候，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奇异的波纹。
在浮烟剑的剑尖触及到那道波纹的瞬间，他手里紧握着的那块令牌陡然蓝光大盛，刺目的光芒从指缝间绽出，直接穿透了浓浓夜色，天地间异象突起，那波纹与剑尖交触的位置有狂风流转，直接吹散了整条长街上的碎石。
极轻极柔的浮烟剑，仿佛刺进了无穷无尽的海渊之中！
蓝思琳手中的令牌剧烈颤抖，恐怖的能量反应不断从中逸散，尽管令牌偶然被触发，显现出了巨大的威能，在皆破先生那轻若鸿毛的一剑之下，依旧不堪重负！
“咔！”
令牌应声而裂，肆虐整条街道的狂风骤然停止。
浮烟剑也缓缓停滞。
浮烟剑的剑尖，几乎已经完全贴到了蓝思琳的脖颈。
他甚至不敢吞咽唾沫，生怕稍有不慎，连喉结都会被划破。
蓝思琳的令牌，以彻底破裂的代价，千钧一发地挡下了这一剑。
皆破先生面色苍白，缓缓收剑，嘴角的鲜血控制不住地溢出，软软坠倒在地。
此刻的景象甚是诡异，真正参与决斗的两人先后倒地，而站在中间的两个家伙却依旧安然无恙——除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以外。
蓝思琳心有余悸地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胸口，依旧没有从那近在咫尺的死亡中缓过神来。他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将七七小姐轻柔地扶起。
沈园还在原地傻站着，面色发白，机械地拧过脖子望了望四周，又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惊道：
“诶？诶？！我……我没死啊！”
剑魁痛苦地咳了两声，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沈园见状，方才回过神来，慌忙走上前去：
“剑……剑魁大叔……你没事吧？”
另一端由蓝思琳扶着的七七小姐虚弱道：
“他想要强行收剑，受到了反噬……需要……调养……”
蓝思琳关切地拍了拍皆破先生的后背，无奈道：
“七七小姐，你还是先不要说话了……你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吧？”
七七艰难地笑了笑，小声道：
“没事……九龙裔的体质与人类不同，反噬对我的伤害不大……”
沈园小心翼翼地扶着剑魁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朝他身体里输送能量，调理经脉。看样子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剑魁大叔……对不起……是我不好……剑魁大叔……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蓝思琳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沉声道：
“剑魁阁下，真的非常抱歉……事出有因，实际上，你和皆破先生都是受人挑拨才会引发这一场决斗，幕后主使肯定在图谋一些不利于你们的事情……虽然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但是阻止这场决斗真的是我们不得已而为之……非常抱歉！”
剑魁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悠悠道：
“无妨。”
那张满是刺青的脸上，头一次看见如此轻松的表情。
“见识到了烟魁的那一剑以后，我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也彻底了却了……那的确是天下无双的一剑。”
沈园迷茫呐呐道：“剑魁大叔……”
剑魁摇摇头，苦涩笑道：
“剑魁已经死在那惊鸿一剑下了！”
方才的最后时刻，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他们手中挥出的，已不再是剑，而是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超越了世界规则的意志。
只是，剑魁的死剑，乃是存心蓄势而为，烟魁那轻飘飘的一剑，却是彻彻底底的无心之剑。
看见剑魁如此失意，沈园心中难过地要命：
“剑魁大叔……你不要这样……只要没死的话，都还是可以开开心心活下去的啊！”
剑魁又是摇了摇头，唏嘘道：
“我这一生与剑作伴，现在我已断尽经脉，再也握不住剑，也就不存在活下去的意义了。”
沈园微微一颤，怔怔地看着剑魁，眼底溢出泪水。剑魁却轻轻笑了笑，看向沈园的眼神很是柔和：
“妮子，这不是你的错。若没有你们挡下那一剑，我也没有机会活着见识到剑神的风采。”
他忽然伸手入怀，摸索出了一枚与蓝思琳先前所握的极其相似的令牌，交到了沈园的手中。
沈园诧异地看着手上的令牌，令牌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刻着一个古朴的旧字。
巽。
沈园讶异道：“这是……”
“这是蜉蝣八魁的巽字符。剑魁已死，巽字符也没有留存的必要了。”
沈园惊道：
“这怎么行……我……我不能收……”
剑魁淡淡笑道：
“你且替我收着，当你遇到配得上这枚巽字符的人，再替我赠与他，就当做是吃了我那半只烤鸡的交换，可以吗？”
沈园怔怔地握着那枚巽字符，泪水从颊间淌下。
剑魁挣扎着站起来，走向了那具横陈在地上的九尺巨棺，吃力地将其背负在身上。蓝思琳出声问道：
“剑魁阁下……你今后要去哪？”
剑魁没有转身，平静道：
“既是行尸走肉，又何必在意去哪里？”
皆破先生忽然出声道：
“剑魁，你曾言自千年前剑圣白染尘陨落，剑道已堕万古长夜……如果我告诉你，白染尘的剑意，至今尚存于世呢？”
负棺而立的剑魁愣了一愣，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转过身来，朝皆破先生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看着剑魁的背影消失在了长街上，沈园拭了拭眼泪，失意道：
“我是不是害了剑魁大叔啊……”
皆破先生忽然坐了下来，轻柔笑道：
“若不是有你这丫头来搅局，我和剑魁都会死在彼此的剑下。”
她又道：
“你不用太过于自责，那样的话，也太小看剑魁了。”
蓝思琳和沈园闻言，皆是愣了一愣，只见七七小姐微微眯缝起眼睛，感叹道：
“人类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剑魁虽然为了收剑而毁尽自身经脉，但是他的剑意并没有消失……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在那一刻，他已经摸到了‘出世’的门槛。”
“……你们不仅没有害了他，或许，还会因此成就一位真正的当世剑神也说不定。”
沈园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巽字符，没有说话。
七七小姐又扬起好看的眉头，一副秋后算账的神情，不怀好意地笑嘻嘻道：
“那么现在，就请你们两个小混蛋来给我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沈园忽然瞪大了眼睛：
“诶？对哦！蓝思琳！你怎么也会在这里！不是叫你在城外等我的吗？”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不是说你去上厕所的吗，专门迷路到神仙打架的地方来上厕所吗？嗯？”
“我……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出事啊……”
“你是白痴吗？！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果吧喂？！你到现在还能活着还真是奇迹啊？！”
沈园顿时没了气势，弱弱道：
“我还以为项链小姐教我的器灵咒可以挡下来着……还好有小海螺……”
说到这里，沈园忽然记起了什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手上那串碎了三四颗的海螺手串，焦急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啊！小海螺……小海螺会不会死了啊？”
七七小姐眨了眨眼睛，轻轻笑道：
“放心吧，你的小海螺没那么容易出事，只是为了救你强行打破了器灵的规则，本身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是寄生的载体承受不住剑魁的那一剑有些破损。”
“……也亏得剑魁不惜自断经脉，才削减了那一剑近五成的力道，不然就算是四……你的小海螺，也没那么容易挡下来。那海螺手串还没和你产生共鸣吧？往后的日子估计它就会学乖了，如果你没能产生共鸣的话，它也没那个本事偷跑出来保护你了。”
沈园呆呆地眨了眨眼：
“是这样啊……”
她又怜惜地摸了摸手上的海螺手串，真挚道：
“小海螺小海螺，这次真是委屈你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会再让你碎掉了！”
七七小姐不知为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的小海螺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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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童）
我平静的大学生涯——甚至此后的人生——是在2016年十月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改变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脑喝着啤酒。就在我感叹着人生如此美好的同时，我看见了一条来自梦弱智的qq消息提醒。
这条信息很好地反应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有趣定律：张xx（我的大名），我要退学写小说了。
我肝胆俱裂。
就像绝大多数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我看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与他合作、该如何分配时间、该怎么建设公众号与作者人设（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的反应非常的现实而本能：兄弟，你要不先想个折中点的办法，比如说一边混文凭一边写？
遗憾的是，我很快便从他的嘴里得知，“我要退学写小说了”并不是一个带有咨询意味的疑问句，而是一个对既成事实的陈述句。说得直白一点，在他告诉我他的打算之前，他已经把退学手续给办完了。
梦弱智是我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按照他的描述和我的提炼，我们是前无古人的“冲灰泡饼之交”。或许是由于我们的交情太好，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尝到他骨灰的味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需要指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被骗上这本小说的贼船，我最疯狂的预计也无非是在他没钱吃饭的时候给他邮寄两箱泡面。但在半个小时时候，我将彻底成为他最亲密无私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除了骨灰之外的一切帮助。这种合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而就目前看来，还很有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用这半个小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又太大太大的故事了。故事要从一个新世界的产生说起，关于一座伫立在海边、面积堪比一块大陆的巨型城市，关于一支由变异者组成的革命军队，关于一场掩埋在历史里的战争，关于我们与他们的世界、以及这两个世界的本源和来历。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真正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坐在沙漠中的一座钢铁废墟上，环抱着腿看着远方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一个少年，骑着一台破破烂烂的摩托在黄沙与废墟之间穿行而过，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一尘不染的少年气质。
换一个有些宿命论的说法，我不是被梦长威逼利诱着上了贼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我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使命。我只是透过这个故事、透过故事里的世界，看见了许多鲜活的、可爱的人，想走进这个世界里，在无形中陪着他们走完各自的一生。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些可爱的人们，也越来越被他们或平凡、或奇特的人生道路所打动。到了这个时候，让故事进行下去的就已经不是写故事的我们，而是这个庞大的故事本身了。
两年来，我是作者团里活儿干得最少的，虽然也代劳过小说主剧情、写了不少番外、尽量坚持每天审稿，但由于课业紧张和个性实在太过懒散（后来还加上了要哄女朋友），经常活儿干一半撂了挑子就瞬间消失；长此以往，梦弱智就成了这本小说剥削和压榨的核心对象，头发上的毛也越掉越少，终于在两个月前的某次聚会中被我瞧见了他闪亮的天灵盖。摸着良心说，除了嘲笑他越来越少的毛和三年来没有性生活的事实之外，我还是挺感谢这个把我骗上贼船的扑街的：感谢他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手撑起了这个故事，也感谢他把那些让我或喜或悲、或爱或憎的人物带到了纸上。也因为此，每次在写作他们的故事、或是阅读关于他们的章节的时候，我都会为梦老板日渐凋谢的头发而深感心痛（和暗爽）。
但他似乎是不会后悔的——直到今天，每当他跟我说起故事开头那个骑着摩托车、在黄沙中飞驰的少年，脸上都会露出发春般猥琐而不加修饰的笑容。他告诉过我，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他想起故事里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个人，他都会为了这张面孔后的故事而感动。
两年前我会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现在我只会赞同他的观点。因为将近两年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也处于与他一模一样的状态当中。
这就是关于《界》的来历的故事——一个两个年轻人，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并用了数百个日夜，试着将其付诸实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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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梦梦一样，分割线上面的是我在几个月前刚签约的时候写的。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至少在人前不是），讲段子、抬杠和嘲笑梦长日减消失的毛发才是我存在的主要使命。出于这个原因，我刻意地把上面那段作者说从几千字删到了一千字出头……全文也基本都是在说段子。
考虑到梦长的作者感言实在是太丧太惨了，所以这一回，我们还是照常聊聊天吧。
前两天我晚上睡不着觉，被梦长从床上拉起来献祭灵魂，接着跟他讨论剧情；因为手头上刚好是沈园和蓝思琳的章节和对应的flag，很自然地就说起了这两个年轻人。讨论剧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啧，蓝思琳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让沈园被支开一下？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种蛮羞耻的感觉。作为一个已经十九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成年人，爱上一个自己参与创作的角色好像是件相当荒诞的事，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过两回了（上一个是伊斯特）。梦长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偏爱园园酱、不想让她跟蓝思琳那个死贱人一起经历困难的心情，狠狠地揶揄了我一晚上，说我不但是个变态萝莉控，还跟蓝思琳一样，是个喜欢被举起来摔来摔去的抖m。
虽然我在客观上接受这个事实的危险性（毕竟绝大多数萝莉控的下场在刑法里写着），也承认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极其严重地影响写作（梦长经常说我写园园和伊斯特看着像怀春），但和梦长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还有这个故事本身。当然，我也同样很喜欢我们的读者，虽然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嘲笑两位作者，而且似乎非常享受被我喊爸爸的感觉，可至少在他们短暂地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他们进入的不是网页上展开的几十万个文字，而是一个由我亲自参与创造的世界。
虽然有些草率，显得也不如梦长真挚，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抒情和感慨还是就此打住。接下来说点实在的、关于《界》的现状，以及它的未来的问题吧。
我现在在读大二下学期，课业比较紧张，暑假还有一次实习；事实上，我曾经想过跟梦长同步推进《界》的两条主线（让我来主写蒂玛线），但由于课业压力和《界》的特殊性（flag有时候比正文还多），虽然我常常处在强度比较高的工作状态之下（包括每天几千字的码字、按时上课、复习考试和哄女朋友），也只能勉强跟上一条主线的连载进度。
不过好消息也有两个。第一，梦长正在加快ec线的推进速度，可能会在一年内完成ec线的正文；第二，我在大三之后课业压力会逐渐减小，同时也将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界》的写作。即使按照不那么乐观的估计，在ec线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能对梦长的主要工作提供更有力的助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因为意外挂掉（比如我像今天一样在群里嘲笑女朋友长得像河豚被吊起来打死），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保证《界》的按时更新和完成的。
或许你也发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讨论过两位扑街作者有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看上去可能要扑街的故事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需讨论。
我刚刚接手《界》的时候，伊斯特还是一个性冷淡的金毛美妞，沈园还只是一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钢铁暴龙兽。两年过去了，伊斯特已经成了一个承担着沉重的过去、但依然不懈地在天空中寻找着属于她的星星的、偶尔流露出少女情怀的孩子，沈园已经是一个爱恨分明、没心没肺，除了能一拳打飞十个蓝思琳之外，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小妹妹。
我不打算像梦长一样长篇大论地渲染这个过程带给我的感受，因为这对于比较傲娇的我来说有点难为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结果：我了解这两个女孩子会想什么、会经历什么，远甚于我了解梦长的脑袋上还剩下几根头发。对两个善良而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抱有如此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们。
这还没完，我在《界》的写作过程里参与的角色大概也有好几十个，每一个都有着同样有趣的灵魂（比如那个被摔来摔去的抖m和那个经常被两个作者官方调戏的主角）。而梦长先生经历的则更多，毕竟他因为怕我忍不住剧透还藏了一大堆人物没告诉我（笑）。加上好多好多震撼的、感人的情节，《界》的两位主创绝对无愧于本书最死忠脑残粉的称号，也会是这本书最忠实的书迷。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这本书的两个作者脑袋都很铁。头铁到哪怕看这行字的小傻瓜们跑光了，他们也不会弃坑。
……当然，你们最好不要作出这种尝试。虽然我们的头很铁，但心灵还是挺脆弱的。
写到这里不禁仔细想了想，我现在十九岁，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日了，但过了也才二十——换句话来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走向社会、养家糊口，万一女朋友心血来潮，可能还要卖身买下上海迪士尼（她跟我提过三回这茬儿了）。可至少在这几年里，在我还年轻、还有心情和时间做梦的日子里，我还能干一件我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事——虽然是跟一个我很讨厌的，头发快要掉光光的人。
我们以后大概可以通过卖字挣钱，但即使嘴上再这么说着不忘初心，大概也写不出一个像《界》一样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但闲得要死，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的小脑袋瓜。
这篇字我写写删删了四五回，最后成功地把它变成了我参与《界》的写作以来写出来的、最烂的一篇文字——不过也蛮好的，适合我这种不喜欢表达自己感受的人，而且起码说了点有意义的话。那么好了，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珍惜这个故事。不过我想，我们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6.一生悲喜有谁知 山水迢迢我去时
“我还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七七小姐又收敛了笑意，看向蓝思琳：
“蓝思琳，你手上的坎字符是哪来的？”
蓝思琳下意识地摊出了手上碎成了两半的令牌，沈园看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
“啊！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蓝思琳愣了一愣，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七七小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呐呐道：
“沈妹妹……你的娘亲，可是叫做叶鸿影？”
沈园瞪大了眼睛：
“七七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七七的神情似是有些迷惘，轻声呐呐：
“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蓝思琳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枚坎字符，和剑魁刚才给你的，是一样的东西……是本来属于蜉蝣八魁中的花魁的东西。”
“不错。”七七小姐叹道：
“花魁叶鸿影……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名字。被故人之女所救，或许也是因缘所致吧。”
七七小姐的神情很是唏嘘：
“当年蜉蝣八魁里，我和你的娘亲相识最深，虽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了解花魁的过往经历和能力。仔细想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沈妹妹，你的娘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园黯然道：
“我是被娘亲收养的孤儿。娘亲她……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蓝思琳和七七又是一惊，心知这大抵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蓝思琳问道：
“七七小姐……花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七淡淡笑道：
“星空之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实力我却完全看不透。”
连身为九龙裔的七七小姐都看不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蓝思琳心底忽然生起一种非常敬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那断成两半的令牌递给了沈园，沈园面色茫然，接过了令牌，珍之重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坎字符的作用……只是当初和沈园刚来雾城的时候，我顺走了她的包裹，看见了里面有个锦囊，我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拆开看了。里面放着的就是这块坎字符。还有我们的老爷子师匠留下的字条。”
七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转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你的师父是师匠？”
蓝思琳无奈地笑了笑：
“姑且算是吧，那臭老头什么都没教我。”
七七好奇道：
“你们在世隐乡里，排行第几？”
蓝思琳道：
“我是老五，沈园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辈，是小师叔。”
七七感叹道：
“我只听说世外神隐乡除了师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一个军略武艺无所不通，被艾斯兰视为心腹大患的二弟子，还有一个天生异相，剑术超凡的三弟子，确实不知道还有五弟子和小师叔的存在。”
蓝思琳撇嘴道：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
七七笑骂：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戏精。”
蓝思琳笑嘻嘻道：
“承让承让，假扮成七七小姐的皆破先生也彼此彼此。”
七七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戏谑道：
“真不愧是和我睡了一晚的男人。”
沈园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蓝思琳浑身汗毛倒竖，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哦！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勾……勾勾勾勾……”
“没有！不是！我没有！”
“喝……喝喝喝……喝……”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有因！”
“睡……睡睡睡睡…………”
沈园像个纸片人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蓝思琳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脸，七七小姐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嫣然笑意，道：
“八魁的八卦符除了用作代表身份的令牌以外，本身也是一件世间顶级的法宝，我身上的离字符就可用作增幅所有火属性的术法，此外还封印了一个有趣的器灵咒。你刚才的那枚坎字符释放的便是水属性的最强术法之一，禁咒·太阴逆。”
“原来如此……”蓝思琳呐呐道，想到这层，心中的骇然之色却更甚。
剑魁的那一剑，先是自废经脉削去了五成力道，又轻松破去了由法宝螭吻增幅过的器灵咒湖天印，最后才在蒲牢强行打破器灵法则现身护主的情况下，勉强挡下。
而皆破先生的一剑，更是在她全力收剑之后，硬生生地毁掉了一枚蜉蝣八魁的顶级法宝，才堪堪止住。
如此恐怖的两剑，实在是蓝思琳平生未见。且不说三师兄与大师兄，便是师匠也不曾施展过如此惊人的攻击。
蓝思琳越发感受到，自己和沈园能够挡下这两人的剑，实在是侥幸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说，雾城中的这一场决斗，也总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蓝思琳提溜着一脸茫然的沈园，跟在七七小姐的身后，一路去到雾城自来水的源头处，再由沈园使用九龙裔螭吻的秘术黄泉令将整个雾城的水源净化完毕，皆破先生便开始重构雾城，将雾城人民逸散的灵魂重新聚合。蓝思琳和沈园看着满天的蓝色晶莹光点仿佛雪片般飘荡，最终在雾城的各处凝聚成人形，又看着皆破先生随手一挥，那条狼藉不堪，被完全破坏的长长街道仿佛电影倒放般重新恢复原状，心中的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雾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皆破先生和蓝思琳沈园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都有一种恍若隔日的感觉。
雾城又回来了。
热闹喜乐的雾城。
人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雾城发生过的危机，皆破先生和世隐乡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也不过是他们平静日常中的小小插曲。蓝思琳和沈园看着街道上的居民们，心境早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雾城的人们早已死去，可他们却活的比阳世的谁都更加真实。这让蓝思琳心中有了很深的感触。
然而，决斗虽然已经划上了尾声，雾城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策划这一场决斗的幕后主使仍然不得而知，但是蓝思琳很清楚，这一场巨大的阴谋，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策划决斗的人想让皆破先生和剑魁两败俱伤，那么，在雾城之中，必然还有着观察鹬蚌相争的渔翁在暗中隐藏着。
蓝思琳和皆破先生心知肚明。
想要成功地完成如此庞大的布局，需要一个人。
一个得到皆破先生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不仅要对雾城的地形有着深刻的了解，还要在雾城中有着相当的权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找到雾城，在雾城的水源中下毒，然后将被剑魁追杀的陨铁剑客余任侠引导到真正的雾城之中。
这样的人，必须是一个活人。
皆破先生的心腹中，只有一个活人。
虎爷。
……
蓝思琳找到了虎爷。
却不是活的。
虎爷倒在雾城南区的下水道中。
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
口中泄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那是氰化物的味道。
虎爷的周围，站着的不止是蓝思琳。
还有谢老板。
事实上，他早在蓝思琳之前，便已发现了虎爷的尸体。
“我也猜到了，如果有人真的想对皆破先生不利的话，必然会有人在暗中观察决斗的走向。”
谢老板淡淡说道。
“所以，在皆破先生将我们复活以后，我便第一时间排查到了这里。以我对雾城的了解，这是藏匿和脱身的最佳地点。”
谢老板的神情似是有些诡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就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蓝思琳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雾城的水，确实是他下的毒。陨铁剑客和剑魁，也确实是被他引来的雾城。那些白衣人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线索。他也没有告诉我，促使皆破先生和剑魁进行决斗的真实目的。”
谢老板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嫌疑一直都很大，可我却从来不想去怀疑他。我本以为，他是整个雾城里，最不可能背叛皆破先生的人。”
蓝思琳诧异道：“为什么？”
谢老板道：
“实际上，他才是追随皆破先生最久的那个人。他本来是阳世雾城中的孤儿，处处受人排挤，每天都饥寒交迫。皆破先生把他带到了真正的雾城，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他，看着他慢慢成长。可以说，是皆破先生给了他一切，若是没有皆破先生，他早已成为了街边的冻死骨。”
蓝思琳心底感到很是沉重，没有说出话来。
“箭奴，铁面和花猫也背叛了皆破先生，其实是他教唆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向他们说明了他们早已是雾城游魂的真相，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复活的机会。”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想到了什么，道：
“是那些白衣人吗？”
谢老板道：
“不错。那些白衣人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们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或许虎爷的幕后主使真的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放进白衣人的身体中，让他们回到阳世。”
蓝思琳呐呐道：
“他们为了活着而选择了背叛，情有可原。可虎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背叛皆破先生……甚至不惜坦然赴死……”
谢老板叹道：
“他在咬破嘴里含着的毒药前，跟我提起了你。”
蓝思琳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谢老板道：“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事，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
蓝思琳讶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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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7.自古无情唯远道 此时不屑是相思
八月二十号，雾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雾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叼着半只皱巴巴香烟的猴儿在自动售卖机前苦恼地翻着口袋里的硬币，恰逢憨憨傻傻的纤夫扛着一大箱货物经过，猴儿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猴儿笑眯眯地搓着手，和纤夫有说有笑地聊着些什么。
热闹的客栈里，累死累活的店小二捧着好几碟菜，往老饕的桌子又放上了两盘。老饕正风卷残云地吃着桌子上的精致饭菜，边上的餐盘摞了好几摞。对桌儿的醉鬼翘着二郎腿，满脸醉意，仰着头呼呼大睡，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城主府下，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头发棕红吊儿郎当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旁边娇小女孩的脑袋，控着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了半圈，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才慢悠悠地离去了。
虎爷已经死去。找到幕后真凶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已经断开。但是这并不妨碍蓝思琳走在街上的好心情，他在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知道幕后的家伙是谁，七七小姐会不会又被人算计啊？”
沈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
“那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笑意。
“她可是……雾城的皆破先生啊。”
城主府的顶楼里。样式古朴的窗户正向外敞开。皆破先生手中捻着一杆长长的烟斗，正凭窗而望。她的眼底里，尽是迷离又温柔的笑意。一身白衣满头白发的谢老板侍立于侧，恭候不语。
雾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生活简单而平静。垃圾桶旁散落着快要枯萎的鲜花，派发传单的店员脱下了厚重的布偶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地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并肩走在路上，眉眼带笑，兴奋地聊着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题。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提着小包急匆匆地跑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穿着球衣的帅气女生身上，面色绯红，害羞地连声道歉。城北的煎饼店坐满了客人，满头大汗的老板用毛巾擦了擦脸，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
“我要开动了！”
角落桌子上的年轻男女神情严肃地同时念叨了一句，然后便饿虎扑羊般抄起桌上厚厚的两堆煎饼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往嘴里塞。
“哇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
那堆煎饼少说也有四五打，在两个食量惊人的饿死鬼面前竟正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减少，原本是堆得对桌两人的脸都挡得一干二净的高度，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可以看到对方狼狈的吃相了。
沈园的腮帮子鼓得像是个皮球，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叫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你刚刚吃了我这盘三张煎饼了！”
蓝思琳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那又有什么关系……哇好烫好烫好烫……”
“绝对有关系！！！我要的煎饼是加了鸡蛋的！！你的没有加！！！”
“嘁，你要气不过你也可以吃我的啊！”
“我才不要！你叫的煎饼里面全是葱，我最不喜欢吃葱了！”
“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吃葱，我才不会故意要老板放葱呢……”
“你说什么？！！！”
王老板看着身躯小巧的沈园一把抄起蓝思琳的头整个扎进了厚实的一堆煎饼里面，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来。
没过一阵，沈园便挺着怀胎七月般的大肚子，懒洋洋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是全世界最棒的！！”
老板笑呵呵道：“哪有那么厉害，姑娘喜欢就好。”
沈园眨巴着眼睛，真挚道：
“我是认真的！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板犹豫赔笑道：
“嘿嘿……那就借姑娘吉言了。不过……那小伙子的头好像拔不出来了，这样真的好吗……”
沈园却是自顾自地越说越激动：
“老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应该拿去开连锁店，然后越做越大！到了后面，就可以把老板你的煎饼卖到全世界各地去，然后我就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老板家的煎饼了，哇！实在是太棒了！如果老板娘她……”
蓝思琳猛然把头从煎饼堆里拔了出来，探过对桌一把按住了沈园的嘴巴，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板……她……有些……吃糊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王老板讪笑着挠了挠头：
“好……好……”
“她其实是想说……”蓝思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老板做的煎饼这么好吃，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如果老板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的话，这份热情，一定会有人可以感受得到的……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的！”
王老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小老板。”
……
剑魁已经走进了荒漠里。
他背负着笨重的巨大棺材，尽管棺材中已经空空如也，当他的脚踏在黄沙之上时，依然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没有停步，艰难地从黄沙中拔起脚来，往荒漠深处走去。
那是雾城以北，广袤无垠的一片大沙漠。
是与葬剑寮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沙漠里，就当做剑魁早已死在了烟魁的那一剑上。
如果他没有被黄沙所淹没，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也无妨。
……
沈园望着雾城的南城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喔哦哦——”
“要不是你提前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真的会吓一跳……不，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啊！！！两个雾城耶！”
蓝思琳虚着眼，鄙夷道：
“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结果又看见雾城的南城门时，脸上的表情远比沈园要精彩的多。
“走快一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咱们要干嘛啊？”
蓝思琳微微笑道：
“我们去城主府。”
别厅里的小方桌雅致依旧，檀香静默地燃烧着。
只是坐在对桌的人稍微有些不一样，除了蓝思琳以外，还多出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女孩。
谢念念坐在妈妈的身旁，和沈园大眼瞪小眼。
城主夫人依旧是那般恬静而温柔，柔声问道：
“茶点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些松饼……”
蓝思琳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的，夫人。我们只是今天就要离开雾城了，顺道来拜访一下夫人，顺便看一看念念而已。”
“……毕竟我答应过她，有空会再来找她玩。”
蓝思琳朝谢念念眨了眨眼睛。
谢念念好奇问道：
“蓝思琳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蓝思琳正待说话，沈园便得意洋洋插嘴道：
“我是他的师叔！嘿嘿……是不是超厉害？”
蓝思琳支起了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沈园耍宝。
“师叔是什么？”
“呃……就是师傅的师弟师妹吧？”
“哇，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比蓝思琳哥哥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比他厉害！”沈园看起来和年仅八岁的谢念念特别聊得来。想来是心理年龄相仿的缘故……
“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学武功的吗？”
“呃……这个……”
旁边的蓝思琳懒洋洋插嘴道：
“我们是学猴戏的，这位沈姐姐猴戏耍得特别厉害，不信你让她给你耍一段，本色出演，跟真的猩猩一模一样！”
“哇！是真的吗？”谢念念闻言，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我还从来没看过猴戏耶！”
“蓝思琳！你！你……”沈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念念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沈园脸蛋变得通红，支吾道：
“我……我真的不会……”
“什么叫不会？！一直以母猩猩形态示人的沈园老阿姨终于在可爱小妹妹面前拾回自尊心披上了人皮了吗？”
“你！……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在一旁的城主夫人看着三人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身旁的谢念念，道：
“念念就不要再捉弄姐姐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园陪着谢念念闹了一阵，给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世隐乡的故事，两个相差了快有十岁的女孩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快地便成为了好朋友。蓝思琳则是关切地询问了城主夫人一些关于这边雾城的事情，和夫人讨论了一些治安，管理方面的问题，时不时也介入沈园和谢念念的聊天插科打诨，别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轻松。
直到下午的时候，蓝思琳才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沈园死死地抱着谢念念，两人念念不舍地简直就像是去亲戚家串门玩上瘾了的小孩——怎么叫也不肯回家那种。蓝思琳在离去时，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念念的头，笑眯眯地小声问道：
“念念，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答应我的话回头我就叫沈姐姐寄好吃的给你。”
谢念念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啊？”
蓝思琳对着谢念念伸出了小拇指，念念愣了愣，下意识地也伸出小拇指勾住。
蓝思琳温柔笑道：
“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了，有什么烦心事了，再怎么样都好，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好吗？”
谢念念撇嘴道：
“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他的！我每个月都能梦见他呢。”
蓝思琳笑道：
“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
……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雾城的北城门。
这是他们最初进来的地方，他们现在也要从这里离开，踏上新的旅程。
还远远不到回去的时候，蓝思琳的历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旅途还会遇到些什么，他也没打算再去在意。
斜斜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沈园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思琳身后。这座雾城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了，她也这里经历了很多故事。可是故事总该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就没有办法去听另外的故事了。
沈园看着蓝思琳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道：
“喂，蓝思琳。”
“干嘛？”回应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啊？弱智问题恕不接待。”
沈园看着蓝思琳那副贱贱的嘴脸，心底一怒，却又软了下来，有些怯懦道：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了啊？”
越问到后面，沈园的声音便越小，不知为何，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脸上倏地飞起一片红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是心底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很是在意。在问完以后，她的心底就更加忐忑了。
蓝思琳头都没回，懒洋洋道：
“没啊，哪有哭？”
“什么！”沈园瞪大了眼睛：“你骗人！我明明有看见的！”
“那就可能是你瞎了，或者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看见了幻觉，要么就是没睡醒的时候把梦当成现实了……”
“你……你！”沈园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看见你哭了！你别不承认！而且还哭得特别厉害，跟个小屁孩一样！”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
“别天真了！哭的人其实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七小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那天她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蓝思琳蓝思琳，哎呦喂……”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哪有！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阴阳怪气道：
“哎呦，那就是有哭咯？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啧啧啧，你还是长点心吧，白痴……”
“……蓝思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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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雾·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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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人物图鉴：蜉蝣-烟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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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为什么我要跟着读雾五巫啊】
必备材料：铁，机动齿轮，led灯，蜕能残渣，熊孩子的小鸡模型，一份满满的爱♂
制作步骤：
1、将它们组装起来。
2、为它起个名字。
说明：性格易怒的暴躁小鸡，拥有强烈的领地意识，无论对方是谁都敢于上去啄一口试试口感。
备注：不可食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Frail Dust】
“蒂玛……喜欢……封艾……”
造物主在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就和在上一个世界中一样，它依然在无形中操控着世界上的一切，又隐藏在一切可见物的背面，几乎永远不可能被人发觉。事实上，如果和它在“上一个”世界中的行为相比较，它现在的行为甚至还要谨慎得多：不仅加强了操控一切的力度，更着意地加深了自己的隐藏。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也再没有一个如“那个人”般强大、甚至超出这个世界规则的存在了——因此，造物主往往是平静而自信的：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他的统治将永远地、牢固地延续下去，直到这个世界或是宇宙本身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造物主永远不会想到，这一次为他永恒统治敲响丧钟的，不是一个超出了世界规则、甚至能重新组建整个宇宙秩序的强者，而是一个由无数偶然与意外共同触发的、程序的微小偏离。
那是一个平凡的下午，外328区的太阳恰好滑过嘀嗒的塔尖，并将在四十五分钟又三十四秒后坠入远方的地平线。太阳的余晖顺着大地的轮廓徐徐漫开，把地表的建筑涂上了鲜明的对比色：背光的一面自然是沉郁的深灰，而朝向太阳的一面则是清一色的、耀眼的金黄。造物主感受着头脑中世界的成像，满足地欣赏着这平静的一切——也许它并没有“平静”与“安详”的感情性概念，但它至少知道，自己的统治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平稳地进行：尤其对于328区这个注定会成为多事之秋的地方，这样的平静与祥和，还真是来之不易。
造物主就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的。
起先只是一个信息节点的波动，然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波动的信息节点数量并不大，事实上直到所有异常的信息节点发送结束，这场信息波动也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但造物主已经绝望地感知到，自己所统治的世界中所发生的一切故事里，已有一个微小的事件偏离了他最终设定的轨道；而在“世界”运行的、纷繁复杂的过程中，这个微小的错误已经足够让计算的另一端如泉水般喷涌出千万亿种无法预测的结果，恰似一只扇动着翅膀、最终在几千公里外引起了一场龙卷风的蝴蝶。造物主很快就寻查到了信息节点的发出点，并成功调出了事件的三维信息成像：没有人会相信，在接下来的、短短二十七秒中发生的一切，将会永远地改变这个世界，乃至这个宇宙的命运。
阳光穿过向阳的窗子，均匀地铺到地上，温和地笼罩着一个金色头发、水蓝色眼睛的女孩。女孩穿着衬衣，天真地仰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女孩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一般，吐出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蒂……欢……封艾……”
整个宇宙陷入了一片死寂。大地上仿佛只有女孩心跳的声音。
“蒂玛……喜欢……封艾……”
她又说了一遍，声音无比地清晰。
文/童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玉楼仍是水晶帘】
经年心字锁重门，线有幽思帕有痕。逢人且教眉淡扫，背君流盼目藏嗔。
匣中宝剑从前事，帷底东风镜里人。旧雨深庭今又雨，隔檐借伞那年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Solitude】
如果世界失去了时间
至少还有遇见
定义时间的意义
就像我
在你有生的呼吸间，打马走过
在时间的旷野上渐行渐远
如果世界从此失去了眼睛
至少还有星星
定义眼睛的意义
就像你
仰望夜空时，听见星星碰撞着彼此
仿佛我仰望你时，眨眼的声音
在没有时间的时间里相逢
永远是这个宇宙里
最长的言语
把闪亮的双眼比作星星
永远是这颗荒凉星球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Fly Me To The Moon】
《一夜》
我趴在吧台上，右手很不正经地撑着下巴。伊斯特偷偷抬眸望我一眼，迟疑了一会，终究是轻轻地开了口：
“封艾。”
我知道我发呆得有些久——在酒馆里工作的人，本来自然是不该发呆的。但我在修理铺里常年遭受摧残，到了这里还得被人当牲口使唤，只怕是会精力透支、英年早逝。因此也不答话，只是冲伊斯特笑了笑，不露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伊斯特，帮我看看老板娘在干什么。”
伊斯特看上去似乎被我转移了注意力，回过头看了看老板娘。过了半晌，又把头转了回来，仍是低着头擦杯子。
“别看了。”
“嗯？为什么？”
“她在看你。”伊斯特低头擦了会杯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过了片刻，才抬眼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复杂，“她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毛骨悚然。要知道，我在修理铺里偷懒的时候，也会有一个好看的女性向我投来不怎么开心的目光——一般来说，当我被她这么注视着的时候，距离我迎来生命中的下一场浩劫就不远了。我心有余悸地打了个激灵，一把抄起抹布，癫痫发作般地在桌子上飞速擦拭起来。一边还不忘向伊斯特使了个感激的眼神，只是那小妮子专心地擦着杯子，似乎没有看见。
匆忙之间，我怀着敬畏的心情看了看老板娘，却发现她的表情有点不对——她确实是在看着我们的，但眼神又不像是幽怨和愤怒，仿佛隐隐地闪动着某些悠远的情绪。只是酒吧的灯光太昏暗，这情绪也只是在她眼里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总不好意思看见伊斯特因为我太晚休息。
……
“喂？玛丽安娜，你瞧着那两个傻小子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再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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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Toxic】
《毒》
在封艾进入大都会的大概两年以前，一个邋遢的中年人尝到了玛丽安娜酒馆的第一杯toxic。
玛丽安娜酒馆通常通宵营业，但时近上午、旭日东升的时候，往往早就没什么人了。但那天上午，玛丽安娜却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有个家伙赖着没走。
玛丽安娜脸上笑得温柔，心里却很是不满：如果是早几年，她大概会把这个让她没法儿打烊睡觉的男人揍翻在地，再把他的狗头塞进他的屁股。
中年人的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路边的草堆，一双眼睛或许还有些好看，但却浑浊得像呵上了一层薄雾的玻璃珠，往往是慵懒地半闭着。尽管如此，这个看上去要死不活、随时都会晕过去的家伙，却有一样令玛丽安娜倍感意外的技能。
他很能喝。
在喝干了半个玛丽安娜酒馆之后，这个看上去随时都会猝死的家伙还没有半点要醉的意思，甚至伸出了一根手指，对这个酒馆表示了鄙视。就这样，在即将忍无可忍、把对方一瓶子敲死之前，玛丽安娜笑盈盈地端出了她为这个讨嫌鬼临时打造的杰作——一杯足够灌倒一头大象，甚至加入了小半杯医用纯酒精的烈酒。
玛丽安娜笑里藏刀地看着他，希望他能露出某些让她愉快的表情，最好是直接因为酒精中毒死掉。但中年人露出的表情是让她出乎意料的——在第一口下肚之后，他的眼睛几乎是立刻便亮了起来，仿佛行走在黑暗中数十年的人第一次见到了阳光。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玛丽安娜，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抱着好奇的心态，玛丽安娜不顾那人疑惑的目光，低下头在杯子里浅浅地啜了一口——顿时，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味道啊：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清香忽然在鼻腔炸开，香气仿佛是恶魔的拥吻，仿佛是真正的毒药，在须臾间入侵了她的大脑，又渗透了她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头脑置身于天堂，轻盈得可以忘记一切忧愁，心脏却炙热地宛如坠入了无间地狱，仿佛失恋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心头绽开……
玛丽安娜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酒杯，无数份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人眼见不对，抬了抬慵懒的死鱼眼，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喂，怎么啦，这么快就喝失智啦？
“它叫toxic。”玛丽安娜忽然说，“很久以前，我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但我不知道它应该是怎么样的一杯酒……拜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所赐，我现在算是尝到了。”
中年人看了看玛丽安娜，突然玩世不恭地微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右手的手腕：“我明白了。你这人还真他娘的有意思。”
“嘁。”玛丽安娜带着嘲弄的表情摇了摇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远方平线上如白线般直入蓝天深处的极星宫，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明白个屁，你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中年人很解风情地放弃了争论，微笑着偏了偏脑袋，算作承认。接着便把右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自己昨晚到此刻的全部酒钱。
在他把手伸进口袋的一瞬间，玛丽安娜似乎看见，他右手的手腕上绑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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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Valentine For World】
“你好啊，欢迎来到这里。想问我些什么？”
“嗯……殿下，我很想知道一下，您怎么看待未来的皇位归属和艾斯兰的前途？”
“啧，糟糕的问题。”
“哦？您的意思是……”
“站在这里，你最应该好奇的难道不是极星宫里的郁金香开过多少次花么？”
“奇怪的问题，不过花倒是挺美的……克莱西殿下，您为什么想跟老臣谈起这种问题，是因为鲜花和这个世界之间没有令人烦恼的关系吗？”
“哈，恰恰相反……波特公爵，鲜花是全艾斯兰和这个世界之间关系最紧密的东西了。”
“您是说……”
“是的——又或许，是和我眼里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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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X】
……
……
……
进入濒死状态……
正在进行演算……
心脏机能丧失99%……
肝脏机能丧失99%……
肺部机能丧失99%……
胃部机能丧失99%……
脾脏机能丧失99%……
肾脏机能丧失99%……
外界援助已完全失效。
正在计算肾上腺素储备……
肾上腺素仅余5%且无法再制造……
正在计算界能储备……
界能储备为1%且无法再恢复……
所有肾上腺素分配给神经系统，向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将界能用于维持灵魂稳态，等待进行备份。其余各单位做好停机准备，本指令不再重复。
……
……
……
……
……
发现新宿主。
正在计算契合度……
基因组成相似度100%……
生命体征完好……
正在计算连接可能性……
连接可能性32%……
连接将耗尽余下界能，届时灵魂将无法恢复，是否进行连接？
请选择：
是。
——进入chapter.0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缺月何为不久圆】
《第一万零一个》
在八岁那年，玛丽安娜做了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因为一个操作意外，她用一根烧火棍第一次杀死了她自己。
死亡着实是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对于玛丽安娜而言尤是如此。她是皇宫中烧火女工收养的女儿，平时的戏耍的区域几乎只停留在后殿的锅炉房中，自她有记忆以来，曾见过的生人大概还不到五个。当血从脖子上汩汩地涌出来的时候，小玛丽安娜躺在地上，竟然感到有一丝释怀——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够尽早结束这样毫无意义、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人生，倒确实是一种不大不小的解脱。
八岁的玛丽安娜——我们不妨称之为玛丽安娜一号——并不知道，她短暂的生命中还留下了一个遗憾。如果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不是在闭着眼睛、意识模糊地等死，她可能还能看见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从她的胸口爬出来。
对于玛丽安娜一号而言，她的生命还有一个更大的遗憾——如果她再多活几秒钟，可能就能看见三年零四个月以来遇见的第一个陌生人。
偷偷溜进锅炉房里的克莱西目睹了这个足够在绝大部分十岁儿童心里留下终生阴影的画面。说实话，这个画面实在是太他娘的惊悚了：即使有一万个孩子看到了了这一幕……大概也会有一万个疯掉吧。
克莱西是第一万零一个。
当然，那个刚刚从……从自己胸口爬出来的玛丽安娜是不会具有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的——很显然，虽然她自从被“制造”出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特殊的再生能力，但她自己却被包括在了那一万个正常儿童当中。此时此刻，她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躺在血泊中的自己身前，怯生生地看着几步开外的、那个斜戴着王冠的英俊王子。看着他毫不见外地露出了春天般温暖的微笑，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向自己走来，看着他蹲在自己身边，无比自然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风。
“等你好久了。”克莱西挑了挑眉，嘴角无奈地扬了扬，眼睛里止不住地流泻出几分笑意，右手则毫不顾忌地擦了擦玛丽安娜身上渐渐凝固的鲜血。
“真是的，女孩子可不能把自己弄得太脏啊。”
作为艾斯兰帝国史上最成功的人造人武器之一，玛丽安娜虽然在襁褓中便被同情她的女工偷偷抱走收养，但仍然保持了与原设计几乎无二的“功能”：在以后的岁月里，她逐渐熟练了分裂出另一个自己的技巧；虽然因为缺乏锻炼、潜意识强度只能支撑两个个体同时存在，也足够为艾斯兰立下无数奇勋。然而，在玛丽安娜的“运行”过程中，仍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差错：在设计图纸上，新分裂出的玛丽安娜不应当继承上一个个体的任何记忆，而只有为艾斯兰帝国效忠的初始本能。但在实际应用中，所有的玛丽安娜，似乎都继承了对克莱西的信任与好感。
这个奇特的现象当然有无数个科学的可能：或许是玛丽安娜的原始本能中被错误地输入了克莱西的信息，或许是克莱西在此后的岁月里偷偷对自己的手下动了手脚。但玛丽安娜始终偷偷坚信着的是，从她第一次遇见克莱西的那一刻起，这个年轻王子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就已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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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Mirror】
星星的童话
几个月来，我写了很多关于伊斯特的小故事，也帮偷懒的梦弱智主笔过伊斯特的章节。这次就让我休息休息，说说我和伊斯特的故事吧。
在两年前，梦长试图把我拉上贼船、一起参与《界》的写作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个骑车摩托在沙漠与废墟间飞驰的少年，也关于一个穿着大红色裙子、穿梭在自己混乱的一生中的女孩。在那时，《界》的故事还没有成型，故事的两个主人公也都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那个女孩却几乎是在我想象出她的瞬间便吸引了我。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晰地回忆出她首次在我脑海中出现时的样子：她环抱着腿，坐在328区中的、某座金属废墟的顶部，痴痴地看着远方的夕阳在地平线上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傍晚的风穿过一望无际的沙漠、轻轻地掠起她的裙角，好像在吹动一朵在无尽黄沙中摇曳的玫瑰。
而在《界》逐渐丰满、成为一个故事的过程，也恰恰是伊斯特向我逐渐走近、变得清晰起来的过程。很有趣的是，这个过程并不像是在创造一个虚幻的人物，而更像是在逐渐熟悉一个真正存在在我们生活中的，眉目冷清、不喜言辞的小姑娘：逐渐了解了她沉重的过往，发现了她特殊的体质，走进了她柔弱外表下坚强而天真的灵魂。
就这样，她不再是一个遥远的、生硬的角色。哪怕是对亲手创造了她的我们而言，她也成了一个有着喜怒哀乐，让我们怜惜、也让我们为之倾倒的人。
或许是因为真心爱上了她，即使是创造了关于她的故事的我们，也对这个女孩的命运产生了怀疑：在她的生命里，命运的重量往往太过沉重，让在那个世界之外旁观的我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甚至一度成了《界》在写作过程中所遇到的、最大的困难之一：有些时候，我们甚至不敢把伊斯特的故事给写下去。也许是因为对于她的歉疚，也许是因为她肩负的重量实在太多，连我们都不知道她应该如何面对此后的生活。
十分具有戏剧性的是，至少对我而言，结束这个困难的是一张伊斯特的插画——你没有猜错，说的就是这个推送里附送的这一张。这个画面完全由我设计，也完全反应了我对伊斯特的直觉：对于在命运中挣扎了许多年的伊斯特而言，她的内心一定是纠结和痛苦的。在无数个没有人的深夜里，当她久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或许已无数次地在幻想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我却在最终的画作里看到了一个这样的伊斯特。她用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静静地看着镜子中那把亦真亦幻的手枪，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而在她的瞳孔中则闪烁着晶莹的亮光，仿佛我在仲夏夜晚仰望夜空时，所见过最明亮的星辰。
也就是是从那时起，我逐渐地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伊斯特：她或许是个清冷的、抑郁的、痛苦的人，一直肩负着命运的重量，在错乱的人生中踽踽独行；但除了承受命运所施加给她的一切，她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向星空抬起自己美丽的眼睛，去寻找那些遥远的亮光。这个道理或许很俗套，但它却是真实地存在着的：哪怕是在最黑暗的夜里，只要还有人相信星星的存在、并在夜幕中抬起头来寻找星星的亮光，那么无论是那个仰望夜空的人、还是这个黑暗的世界，就都还没有沦落到应该绝望的时候。
在ec线正式开始之前，梦长找到了我，让我写一句话，作为ec卷的卷首语；我几乎想都没想，就把那句话敲进了聊天框：把闪亮的双眼比作星星，永远是这个荒凉星球上流传的、最美的比喻。
伊斯特的一生不是一幕跌宕起伏的人间悲喜剧，而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在最黑暗的夜里仰望着夜空，寻找属于她的星星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Fireworks】
雨已经下了一整夜了。
封流右手夹着烟，左手抠着脚丫子，很没有形象地坐在钟楼顶层的某个窗口。细小的水珠顺着屋檐飞速地滑落下来，连缀成一片密集的雨帘。
唐唐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双手抱在胸前，却不知为何久久地没有说话。直到距离凌晨十二点还有不到三分钟的时候，才幽幽地开了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封流没有回头，淡淡地掐灭了手里的烟：“等烟火表演，没什么新鲜的。”
“等这个干什么，这么大的雨。”
封流没有回头，只是把手伸入口袋，又掏出了一根香烟。
唐唐的语气依然冷淡得吓人，但却与平时和封流说话的口气有了天壤之别——要是赶在平常，她恐怕早就露出危险的笑容，开始对这个不靠谱混蛋的单方面屠杀了。但唯独在今天，她却保持着惊人的克制。
今天又是大都会的建都夜，按惯例会举行每年一度的烟火表演；而封流其人虽然毫无生活情趣可言、满嘴能跑航空母舰，却年年都喜欢在这一天来钟楼顶层住上一晚，看看大都会方向升起的烟花。
唐唐平日里虽待人淡漠，实则是个察言观色的天才，几乎可以熟悉的人的一个面部表情中看出他此刻全部的心境，但唯独对每个建都夜里的封流捉摸不透；出于好奇地去问，他却每次都能给出些奇形怪状的答案：类似于“元二十一年的烟花表演其实是我点燃粪坑引起的爆炸”啦，“听说今年的烟花里掺了艾斯兰国王他爹的骨灰”啦，又或者是“我曾经用烟花击落了一辆飞在天上的虎式战舰”啦——总而言之，答案的花样倒是千奇百怪，却一个比一个离谱。到了今年，唐唐虽然依旧前来查看封流的举动，却早已知了趣，更懒得再问了。
两人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凌晨的零点过五分——当时间刚刚进入这一分钟的时候，在远处那座宏伟的、灯火辉煌的空中都市的上方，一道淡淡的、拖着光尾的亮点突然升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道、第三道、乃至第无数道，直到点亮了整个艾斯兰的夜空。封流淡淡地看着远处盛开的烟花，忽然把手上的香烟一抛，缓缓地站了起来。红色的火光在雨幕里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有点遗憾的是，那一晚的唐唐没有看见过封流的正脸，自然也没能看见他脖子上的饰物。那是一个贝壳形状的小吊坠，透明的琥珀里夹着一张浑浊不清的黑白照片：一个绑着头巾的年轻女子看着昏睡在床上的、年轻英俊的封流，目光里满是爱怜。此时此刻，这两张年轻的脸庞正在微微闪耀的、烟花的光辉中反射着温柔的火光，如同焕发了青春的生命。
但唐唐至少可以看见此时封流的背影，看见他向远方眺望的、无言的身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已经满脸胡茬、沾满了世俗尘埃的中年男子，在烟花的照耀下，竟重新变得像是一个风度翩翩、不可一世，在烟火中与爱人第一次邂逅的少年人了。
细细数来，第一颗烟花升起的时候，距离封流昂首阔步地向死亡迈去，还剩下三百六十九天二十三小时又五十五分钟——到了那一天，他将打光自己身上所有的弹夹，在军政大厦外的广场上辗转着死去。那是他一生中最后的时分，却也是他自邂逅艾玛之后所拥有的、最接近幸福的片刻：在那个晚上，他履行了自己一生中唯一实现的诺言，和那个已在漫长岁月中湮灭的女子一起，看见了艾斯兰史上最美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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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Instant】
平安夜
人的一生是如此漫长，但碰见彼此，却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罢了。
白鼠爬上案台时已是午夜。世隐乡并没有丰富的夜生活、也没有把平安夜作为一个值得大肆庆祝的节日，因而此时的窗外早已是一片黑暗。无边的夜色通过案台边的窗户，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白鼠窸窸窣窣地蹿过桌面，扯了扯女孩的头发。女孩正撑着腮帮子发呆，案台上的油灯在黑夜中荡开悠悠的暖光，温和地笼在她的脸上。女孩的眼神像夜一样沉郁，看不出是悲是喜。面前摊着一本巴掌大小的日记本，页脚早已起了卷，显然是被来回翻动过很多次。
“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没有理会女孩的惊呼，只是熟练地跳进了女孩柔顺的金发里，舒服地打了个滚。女孩被它逗得酥痒，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它的下巴。
“别闹。要出发了。”
阿尔萨斯却仿佛不肯离开。倒不是它没听懂主人的话，利克斯坦鼠是这个世界上智商最高且最忠诚于主人的动物之一，甚至可以通过简单的肢体语言与人交流。除非是主人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思的。
女孩叹了口气，把阿尔萨斯轻轻地放进了胸口的小口袋里——阿尔萨斯很快便感受到，口袋里紧接着就放进了另一样东西：那本只有巴掌大小的日记本。阿尔萨斯费解地挠了挠自己头上的毛：这本日记本上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绝大部分记录都是两个重复的汉字。主人房间中的陈设极其简单、几乎只有必须的家具，但却把这本本子当成宝贝，实在是令鼠费解。
又过了好一小会，那个熟悉的、代表着主人出发的信号却仍然没有出现，阿尔萨斯也好奇地从口袋里探出了头：主人坐在桌前，呆呆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主人很快就看出了阿尔萨斯的疑惑，迟疑了一会，突然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阿尔萨斯，我好看吗？”
阿尔萨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自己平日里冷漠得如同冰霜、在那个人离开后仿佛就彻底断绝了人的感情，却在此刻面颊飞红，美丽得让神祗都为之窒息的主人。就连她美丽的眼睛也在这短短的片刻中焕发了光彩，清亮的眼波在剪水般的双瞳中微微流转，闪烁着某种遥远细微、又明艳夺目的亮光：像是数年前那个平安夜里漫天绽放的烟花，像是宇宙最深处闪烁着的、遥远的星辰……
阿尔萨斯呆呆地点了点头，而几乎与此同时，它便感受到了那个代表着主人出发的信号。在此之后，他们会经过一段漫长的旅途，重新见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彻底改变那个人一生的轨迹，甚至是回到足够遥远的过去，与那个人拥有一个与之前不同的初逢：为了这可能的一面，已经心如死灰、邋遢了好长时间的主人，甚至换上了那条那个人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大红色裙子。
人一生的时间是如此漫长，即使对于作为特殊存在的伊斯特而言，她也在生命中拥有无数不同的“瞬间”。但对于世界上的任何两个人而言，他们在这广袤宇宙中初次碰见彼此、照进对方的生命，却仍只有那无比短暂、却又无比珍贵的一个瞬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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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鸿沟之上】
《鸿沟之上》
在某个夕阳西下的下午出现在亡雁崖前，是老王八很长时间以来的习惯。
鉴于他已经是个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特地前往某地、只为了欣赏他已看过无数次的夕阳，似乎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但亡雁崖的夕阳确实是极好的：在他身前不足一丈处，光秃秃的砂岩地面骤然下陷，如刀切斧凿般地形成了一道足有数千米深的沟壑；垂眼向下看去，似乎连阳光都不能到达谷底，所见之处，唯有一片幽暗的黑色。
沟壑的另一头几乎同样遥不可见——这条峡谷足有数万米宽，在一侧的地面向另一头远望，地面已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此时此刻，浓郁的斜阳正在地平线上缓缓下沉，隔着峡谷看去，竟仿佛是直接被峡谷中的黑暗所吞没了。
老王八就在这片漆黑的深谷前坐了许久，突然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话。他仍然注视着眼前苍茫茫的天地，这句话也仿佛是说给这片天地听的。
但正如他所猜测的，他的身后却有个人。
“啧，又一个找上门来的神经病。”
……
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老王八应该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多年前，在同一个地点，他也曾向另一个神经病说出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老王八没有现在悠闲——因为他正在赶路。
赶路时的老王八看着倒是很轻松，表情悠哉悠哉的，身上一点汗渍都没有；但他脚下的大地显然承受不了他老人家可怖的重量：每当他那只穿着陈旧布鞋、稳健得如精密计算过的脚落到坚硬无比的砂岩地面上，他的脚底都会伴随着一阵沉闷的碎裂声展开一小片细密的裂纹。
远观这片开阔苍茫的大地，他的背影依然显得无比醒目——在他如黑点般渺小的身躯上，层层叠叠地堆着一座如高塔般的杂物：这杂物山似乎比328区郊外的垃圾堆还要高得多、也要包罗万象得多。不仅包含了许多废旧金属，也包括了许多平常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奇怪物什。
也正因为此，当李默存突然出现在老王八眼前的时候，实在有些蜗牛站在高山面前的卑微感。但他的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只是用洋溢着温和的目光打量着这只老王八和他身上的高山，偶尔眨眨眼睛，表示好奇。
相比之下，倒是活了足有几万年、见多识广的老王八先生有些不大自然。看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神情谦和的年轻人，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真没想到，来找我的居然是你这个混小子……”
李默存倒是表现得很是淡然，大概在过去的岁月中没少碰过钉子：“传闻杂货铺先生天下大小诸事无所不知，人间贵贱物什无一不有；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被叫做杂货铺先生的老王八却没有半点受用的样子，而是急忙冲李默存摆了摆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少跟我来这套。我自己比谁都明白，能找着我的都是神经病……”
……
身后的人竟不吃惊，也不说话。而是缓缓地向杂货铺先生走来，最后竟径自在他身边坐下了。
杂货铺先生也不转头，只是依旧看着远方的天空。过了好久，天空中忽有振翅声传来，一群大鸟排着长队，迎着夕阳飞去。
身边的人好像斟酌了一番，才终于缓缓地开了口。有些出乎杂货铺先生的意料，传来的竟是一个有些平淡清冷，但颇为动听的、少女的声音：
“那是什么？”
“大雁。”杂货铺先生打了个呵欠，挠了挠屁股，“挺好看的一种鸟，小崽子很欢脱，也不怕人。就是有点愣，十多年前差点给灭绝了。”
少女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好奇的情绪，朝着他微微侧过了头。杂货铺先生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是给某个神经病救回来的吧。”
……
那小子脸上全没吃瘪的反应，模样倒是有几分尴尬，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默存愚拙，听不懂杂货铺先生话里的意思。”
那被称为杂货铺先生的老王八却只撇撇嘴，没什么解释的兴趣；又转念一想，念及那姓郁的之前在他这边干下的破事，心底更加不悦。只是懒洋洋地看看李默存，没好气地开了口：
“这和你没关系。你家那老东西门下几个小混蛋我就算没见识过，也是顶不爽的。你既是小混蛋之首，那就是天字头一号小混蛋，我当然不可能给你好脸色。呃，总而言之……这就是世仇！”
连续被呛了三句，李默存脸上却仍然一点见不着一点忿然模样，看起来只是觉得这事有趣，话里仍旧是毕恭毕敬的语气：
“默存来北界山下寻药方子，偶然见到戈壁这边的异像，便过来看看，不曾想真的是杂货铺先生现世。这是默存初次拜见先生，总归要作好礼数的。”
杂货铺先生心里暗暗吃惊，心说这人说得轻巧，简直没把见到他所意味着的一切当回事。还没开口，就听天空中扑啦啦地一阵响声，飞过去一群大鸟。
杂货铺先生头也不抬，淡淡地看着李默存疑惑的眼神，伸手指了指天。
“这都不认识？大雁，艾萨大陆上最大的二愣子。我小时候还养过几只，这回是趁他们灭绝之前再来看两眼。”
“灭绝？”李默存看着杂货铺先生，表情相当诧异。杂货铺先生只是看了看天，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介绍起了亡雁崖的历史。
亡雁崖生成于一百三十年前，是艾萨大陆东北部的沿海板块南北方向张裂的结果。艾萨大陆是从古大陆发展来的名称，其起源已不可考。但艾萨大陆的板块活动格外频繁，却是在每本地理教科书中都有明确记录的。
亡雁崖深一万七千三百米，最宽处达四万米有余，是艾萨大陆、乃至全世界记载中最大的裂谷。但自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后，艾萨大陆已是人迹罕至，也并未有人把这样的自然奇观当成一回事。
但无人接近的亡雁崖虽不能亡人性命，却是大雁迁徙路上的一道天堑。成年大雁固然是飞行好手、一口气飞上四万余米自然不成问题，但对于当年出生的小雁来说，连续飞行四万米却实在有些难以为继，因而每年都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在迁徙到此时坠崖而死。百年以来，竟将大雁的族群折损了十之八九；再这样下去，顶多再过个几年，大雁这个物种恐怕也只能在艾斯兰皇家生物学院的标本室中得以一见了。
李默存闻言良久，却依然只是呆呆地看着天。杂货铺先生看得有些不耐烦了，暗暗地道声呆子，才淡淡地接过了话头。
“行了，你花这么大功夫找我，总不是来跟我看鸟的。说你的正事吧。”
……
“说正事吧。”
又过了好久，杂货铺先生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女孩淡淡的声音。杂货铺先生看了看远方的夕阳。在数万米之外的地平线上，那轮橙红色的圆盘正在缓缓地坠下去。
“规矩很简单，我的脑子里、我身上的这座杂货山上，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你可能需要的东西。只要你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就能换走其中的任何一样。如果你想清楚了……”
“我知道。”出乎杂货铺先生的意料，少女几乎是打断了他的话；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没有一点感情。
“现在可以开始换了吗？”
杂货铺先生终于带着惊讶转过身去。在他的身边，少女抱着双腿、下巴枕着膝盖，正半抬着眼望着他。她的眉目间是一片清冷的宁静，仿佛整个春天化开的春雪都融化在了她的眼睛里。
……
“规矩很简单，我的脑子里、我身上的这座杂货山上，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你可能需要的东西。只要你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就能换走其中的任何一样。”
杂货铺先生上下打量着李默存，扬了扬下巴：“小子，怎么样，你打算拿个啥来跟我换？几斤几两的仁义道德？”
李默存却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转而又有些尴尬。过了良久，才看了看杂货铺先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先生实在抱歉，默存并不想换什么东西。”
“啥玩意儿？”杂货铺先生一个激灵，若非身上压着足有一座山重的杂货，只怕已经跳了起来，“你花这么大功夫从北界跑来，就是为了来跟我看会鸟？”
“那个，默存没有愚弄先生的意思……”李默存自感有些忽悠了眼前的这位老先生，连忙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笑容，连连点头道歉，“默存刚刚已经说了，默存只是看见了这边的异象，前来拜见一下先生的。”
杂货铺先生又好气又好笑，差点背过气去：“大哥，我这里有世界上所有的物品和秘密，而你这辈子只能见我一回。你刚刚点头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你脑子里发出的水声？”
李默存连忙停下了点头道歉的动作，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笑脸：“倒不是默存脑袋进水了，只是既然见到了杂货铺先生，便算是默存有缘；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好好珍惜，总不该对先生视而不见，那也不合礼数。先生你看，为了来见你，我特意采摘了一些山间的野果，还有我从亡雁崖谷底接上来的纯净山泉。师匠曾经告诉过晚辈，这里的水纯天然无污染，无论对人还是神兽都是大有裨益的……”
“……够了！”杂货铺先生嘴角抽搐不已，气急败坏地打断了翻东西翻到一半的李默存，“就问你一句话，我这儿有给你二师妹治病的药方，你要不要？”
李默存闻言，敛起了笑容，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可只过了片刻，他便换上了那幅惯常的、平和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得到了再失去的东西，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吗？”
眼看杂货铺先生目瞪口呆、如遭五雷轰顶，李默存才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而且晚辈跑得快，大不了在世界上多走几遭，一样是能找到给二师妹治病的法子的。”
杂货铺先生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你这种满脑子正能量的傻白甜是怎么成为那个老混蛋的大徒弟的？”
……
眼见天色已晚，李默存便活动了几下手腕，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紧接着，又展开了他那温柔平和、但在杂货铺先生看来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前辈，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给师妹煮饭煎药，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这句话，李默存便蹭地消失了。
就像他出现时一样，无影无踪。只有一阵清爽的风，倏地拂过杂货铺先生的眼前。仿佛他是在和一个很久未见的老朋友行普通的告别礼，而不是永远地告别这座世界上最值钱、也被最多人觊觎着的宝库。
杂货铺先生在原地呆立了好久，才摇了摇头，继续往前方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竟有些想念这个在不久前才被他希望立刻消失的年轻人了。
杂货铺先生走到峡谷对面已经是三天以后。如他所料，深谷的对面的大地也是一片同样的死寂：平坦的砂岩，无际的旷野。一轮斜阳慢慢地滑下天幕，将在不久后在地平线上缓缓地坠落下去。
忽然，他听见了前方传来的、一阵清脆的鸟鸣。仿佛心底的某根弦被拨动了一般，他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过去。
不远处一块比较平整的沙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近百只小雁。它们的身边是新鲜的野果和泉水，似乎才被放置好不久。
看着面前这个长得画风奇异、驮着一堆垃圾的老王八，首先发现杂货铺先生的那只小雁发出了警惕的叫声，冲着他扑闪起了翅膀。杂货铺先生撇嘴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这个小家伙的脑袋。
这当然是李默存先生的所作所为——除了这个身负人间第一轻功的呆子，世界上绝没有人会花功夫干这样的傻事。
杂货铺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但他的表情很快便僵在了脸上。
“这小鬼头……把我不要的果子和水都拿去喂鸟了啊……”
……
杂货铺先生看着面前的少女，终于收起了汹涌的回忆，换上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喂，小家伙，你又想拿什么来跟我做交换啊？”
少女淡淡地说出了那句简短的话，清澈的双眼如冰封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杂货铺先生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叹了口气。
“啧，怎么又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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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风车】
布莱恩特先生走在石板路上，两条长腿以惊人的步幅向前行进，显得很是匆忙。
对于在这个边陲小镇上担任了许多年地方官的布莱恩特而言，平静的生活既能让人心情舒缓，也在无形中消磨着他的锐气与耐心。对于好歹加入了艾斯兰公务员编制、渴望尽早攀升的他而言，在这个安静祥和的镇子里聊此余生虽不见得是个坏事，但似乎总有些让人怅然若失。
正因为此，当他听见那个消息时，激动的情绪几乎全然盖过了怀疑与紧张：至少在他平静的人生中，终于出现了些许改变的可能性。
布莱恩特先生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个视力不佳、口齿含混的白发老农跑到他府上、满脸惊恐地给他汇报的消息本身有多诡异：他家的农场里，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人形生物。
布莱恩特先生踏进事发现场的时候，那个挂在风车上的生物体正在痛苦地哼哼。看到它的一瞬间，布莱恩特先生便低下了头，捏了捏眉心：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个家伙的样子都实在是太过有伤风化了……
这个生物的身体是赤裸着的，将它干瘪苍白、布满褶皱的皮肤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而这皮肤上还布满了无数的伤口与污渍，仿佛是把一只老猴子扒光了毛、丢在屎里搅拌两天之后得到的效果。除此之外，它的身上还挂着许多破碎的布条，这又让它仿佛是一个被搅拌机打碎了的拖把墩子；加上它半秃不秃的头顶、乱七八糟的胡子，即使真是天外来客、或是降世神灵，也让人很没有对它进行一番研究的欲望……
布莱恩特很是无语地挥了挥手，思考了一阵，下达了“这货是个外星害虫，打死就行”的判断，说罢转身就往自己的府邸中走去。可很快，一名村民便胆战心惊地追上了他。
“布莱恩特先生……希望您能回事发现场一趟，那个外星害虫好像没那么简单。”
“怎么？”布莱恩特并没有再去被那玩意儿膈应一番的打算，因此只是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那货莫不是还能变身，此时已经把在场的人都给吃了？”
“不……不是这么回事。”那个样子淳朴的农民往身后看了一眼，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他好像忽然说人话了，说自己有名字，叫什么格尔多……”
元48年7月21日，誓师日翌日。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孤身入都城，于万军阵中挟持艾斯兰上将格尔多·芬兰多尔飞行三千里余，后者经此而不成人形，最终在818区被淳朴善良的赛德村村民打断双腿及四颗门牙，并就此退伍。
这则消息传到偏僻的赛德村时已经是一个月后，当时的村民们，包括地方官布莱恩特，没有任何一个人将风车上的外星人与那位失踪已久的格尔多长官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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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藏】
藏
1.
在伊斯特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之前，坐在床上的沈园已经变换了好几个姿势。
盘着腿坐似乎不够好看，抱着双腿又有些不够老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儿上，又实在太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等着老师挨训的小学生；按沈园活泼好动的天性，恐怕还没等向伊斯特交代完此番前去大都会的事宜，就会全身发痒、难受得屁股着火。
在门把手旋转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原本正在床上极不自在地扭来扭曲的沈园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蹭地坐了起来。紧接着，她以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下意识地摆出了她最习惯的那个姿势——双手抱在胸前，严肃地挺着腰杆，下半身则翘起了老成的二郎腿。
看着伊斯特的左脚已经踏入了房间，沈园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在心里偷偷地念叨起来：没错，这个样子一定很有范。沈园，你可以的！
伊斯特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在门后向沈园投来了好奇的眼神。沈园不露声色地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垫，示意伊斯特坐到她的身边。
目前的形势实在太过完美，沈园脸上还是一副高深莫测、姐是老司机的样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啊哈哈哈哈哈，我的演技真是太完美啦——此时此刻，只要按照计划、微微抬头，居高临下地投去一个充满了慈爱和关怀的眼神，一定能让小师妹佩服得五体投地，相信她这个小师叔的实力！
更重要的是，这个表情她已经对着镜子练习了足足两天。只要她使出来，肯定是手到擒来、百发百中！
伊斯特乖巧地走了过来，轻轻地坐在了床单上。突然，她用余光发现小师叔沈园正看着自己发呆，表情有些奇怪。
伊斯特好奇地偏过了头，秀气的嘴唇微微地抿了抿：“……小师叔，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说正事吧……”
沈园如梦方醒，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藏在背后的手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苍天啊，她练了足足两天慈爱的俯视，居然忘了伊斯特长得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
2.
“……咳，伊斯特啊，舍予姐这次要你回大都会虽然仓促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嗯，咱们年纪都不小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保持心态平和，不要到处闯祸就好了，不要动不动就做那种把别人摁在地上揍啊，丢上楼之类的事情。不过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就大胆地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出头的……”
沈园的这一番腹稿虽已在肚子里打转了两天，但在刚刚受了二人身高差的刺激，早已紧张得忘了大半，听得伊斯特云里雾里。而沈园那刻意摆出的、老气横秋的姿态也着实有点好笑，就像是只趾高气昂的小母鸡。
也亏得伊斯特性子恬静、涵养够好。被她莫名其妙地东拉西扯了半天，也只是淡淡地点着头、偶尔“嗯”上两声，侧着头认真地倾听下去。
直到听到那句“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伊斯特才终于有些按耐不住，露出了好奇的目光。等沈园说完了话、示意她开口，便犹豫了一会，微微地垂下了眼眉。沈园虽看不清伊斯特此时的神色，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此时的她的神情一定有些奇怪：
“小师叔……我们还没成年呢，我和你都是十七岁……”
沈园一边尽力作出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暗地里却已把自己的大腿掐得通红；只好收拾情绪，向伊斯特抛去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哎，你有所不知，虽然我年纪跟你一样大，呃……但是作为一名长辈，我现在已经是个阅历非常丰富，心思非常非常成熟的老油条了……”沈园边说着这句话，边艰难地伸出了手，向床头那个摆着许多杂物的大柜子够了过去，想够到柜子边上挂着的那个巨大的帆布包，“而要做到这样，多体验一些丰富的生活是必须的。来，伊斯特，作为历练的一部分呢，你这次去大都会的时候……”
——帆布包里是空的，也不知道沈园打算要做些什么。但沈园个子娇小，够到那个包裹实在有些费劲；身子一个趔趄，不但人扑倒在了床上，还把整个柜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一下，沈园费了好大功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不止堆满了杂物，就连她历尽千辛万苦、藏在杂物堆后边的一大堆娃娃都翻倒在了床上，堆得比坐着的伊斯特还高。伊斯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一退，却恰好瞧见了从娃娃堆里挣扎着爬出来的、脑袋上犹自挂着只猴子布偶，显得颇为尴尬的沈园。
伊斯特低下头去，又悄悄地偏过了脑袋；白皙的手掌半托半掩地扶着腮帮子，脸上的表情细微却无比精彩地变化了几下。沈园见状，便知道自己这下算是糗大了，不着痕迹地拿下脑袋上的猴子布偶，欲盖弥彰地往身后塞了塞，发出几声没营养的干笑。过了好一阵，伊斯特方才平复下来，明媚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斟酌着向沈园开了口：
“……小师叔，你找我来做什么？”
“呵……呵呵……嘿嘿……”
3.
第二天早上，沈园醒来时天还没亮透——倒不是她突然改变了睡懒觉的习惯，而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让她实在很难睡上一个好觉。
她双手环抱着腿，下巴枕在膝盖上，神态看上去似是有些委屈。末了，索性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幽幽地叹了口气。
“计划失败了……”
这妮子精心筹备了整整两天，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伊斯特回头给她捎上一帆布包的零食回来。在确认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彻底告吹、自己也将和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失之交臂以后，她整个人都显得低落了不少——至少这会儿，她看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呼地一下、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抱过了身旁一个比她还高的娃娃。又苦恼地眨了眨眼睛，不情愿地翻了个身。
大概是觉得还不过瘾，便索性在这张对她来说十分宽敞的床上，像根蛋卷儿似的、呼噜噜地滚了几圈。又忽然泄了气般地翻到了床边，颇为幽怨地把自己嵌在了墙角里。
“烦死了，又没成功。做大人真是难死了……”
想到自己昨天功败垂成的表演，沈园不觉有些懊恼，狠狠地掐了掐自己怀抱的布娃娃。过了一会，又生无可恋般地用娃娃蒙住了头，从厚重的棉絮中传出了闷闷的声音：
“哎，为什么小师妹就那么沉稳啊……真想立刻变得跟她一样。”
沉默了好久，沈园才从头上缓缓地移开了那个娃娃，一双腿如同树袋熊般交缠上去。过了一会，她用下巴抵着娃娃，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又不知为何，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小师妹长得那么可爱，倒是能活泼一点就好了。”
此时此刻，伊斯特正坐在前往大都会的火车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地闪过她深不见底的眼眸。天已破晓，暖白色的晨光把地平线上稀薄的云朵逐渐变得透明，车窗外的水田中泛着耀眼的闪光，在被微风稍稍压弯了身杆的高大稻叶间依稀可见。阳光渐渐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展露出来，顺着天穹的弧度悄悄蔓延开来，洗出一片晃眼的碧蓝。伊斯特依然怔怔地看着窗外，美丽的眼睛在阳光中变成了透亮的浅蓝色，如同盛夏时节灿烂阳光下澄澈的海水。
对座的少年看得有些痴了，又不知该如何向伊斯特开口，只好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撑起了下巴，看着窗户里倒映的她。少年不知道的是，三十分钟零二十八秒之后，他那臃肿得犹如一座大山的背囊里会无比恰到好处地掉出一把汤匙，而这把汤匙会永远地改变他们二人的一生。而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一个从少女怀中无意滑落的挎包，已经预示了他们命运的改变。
伊斯特有些晃神，一时间竟没能想明白，平时习惯轻装出行的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带上一个小包。想了好一会儿，映着正变得愈发灿烂的阳光，她才极不为人注意地微微弯起了嘴角；终是嗤地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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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Lord of Iceland】
1.
克莱希，我的孩子。
你出生的那天，整个艾斯兰的天空云层翻卷、大地也为之颤栗。
我的儿子。我骄傲地看着你成长，带着所有人的希冀与深爱。
艾斯兰——那曾是一片千里冰封，银装素裹的地方。
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我们的祖先带领着不曾放弃希望的人们从永夜走出。
身躯总有一日会成为枯骨，但是荣耀会镌刻在艾斯兰家族每个人心中。
你要记住，我们的姓氏，源自千百年前，我们一直赖以生存的那片疆土。
你要记住，我们一直都是以智慧与力量统治这个国度。
你要记住，艾斯兰的子嗣永远不会放弃最初的信仰——
我们是永恒的守望人，至死方休。
我们是驰骋在长夜中的战士，唱颂忠魂的歌者，挣扎在血海中的不屈者，刺破永夜的光芒。
我们将会献出一切……守护这片土地。
终有一天，我会灯尽油枯。而你，将成为凛冬的引路人。
2.
clancy·iceland.
美妙绝伦的名字……
我将永远不会忘却那个冬日的黑夜。
天空在颤栗，大地在悲鸣。
我看见了花在开，蔓延向世界尽头；我看见了火在燃烧，焦黑的土地。
我看见了血……与海。
我的血脉在哭泣，人类的灵魂悲颂……我知道，这个世界终将会为你臣服。
历经千百年的煎熬，我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克莱希·艾斯兰。你是永夜。你将成为人间一切的罪恶。永恒的岁月即将破碎，你会是每一个人的梦魇……
你将会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至高的王。
我静候着。
3．
孩子……你和妈妈一样，有着红色的头发。
但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拥有着果敢、坚毅的眼眸。
孩子，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快乐。
你是上天赐予我的宝物，我幻想着此后的每一天看着你一点一滴的成长，巨大的幸福包围着我。
我希望你两岁的时候，可以学会说话；你的爸爸抱着你，你们在花园里转着圈。
我希望你五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唱诗；孩子们都会羡慕你，漂亮的小女孩会对你暗许芳心。
我希望你八岁的时候，可以学会踢球。你会认识很多朋友，你跑得很快，摔跤受伤的时候我会为你包扎。
我希望你十二岁的时候，可以学会爱。看着你小小的眼睛里溢出的喜悦，我或许会流下泪来。
我希望你十五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坚持。
我希望你十六岁的时候，可以学会果敢。
我希望你十七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忍耐。
我希望你十八岁的时候，可以遇到心仪的女孩。
我希望你十九岁的时候，可以找到自己的理想。
我希望你……我希望你……
克莱希·艾斯兰……我的孩子。
原谅妈妈在你还未长大的时候就幻想了这么多事情。因为你，我的人生充满了色彩。
无论你的将来会是如何，你始终会是我的挚爱，就像你的爸爸一样。
只要幸福、快乐就好了。
……我的孩子。
4.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地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
他是克莱希·艾斯兰，被冠以这片人世最荣耀的姓氏，并终将颠覆这一姓氏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十全大补丸】
十全大补丸
如果那个世界里有木乃伊，蓝思琳在醒来时一定会由衷地感慨，自己怎么会被包得像个全身粉碎性骨折的木乃伊一样。
由于在禁闭室里试图挖洞逃跑却被卡在了狗洞里、又在被困狗洞时对林舍予进行了恶毒的吐槽，他被刚好路过的林舍予赏了一记标准的狗头爆裂拳——这一拳的力度倒是计算得不错，恰好让他沿着自己刨出的狗洞，被打回了禁闭室里。
当然，他身上的十二处粉末性骨折、三十七处皮下出血、以及不计其数的擦伤，就完全是计算之外的内容了。
最令蓝思琳绝望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收治他的，还是那只身材娇小、却足能用两只手指把他给撕了的母老虎。
更令蓝思琳绝望的是，此时此刻，那只母老虎已经推门走进了医务室。下一秒钟，他将保持着全身上下不能动弹的僵硬姿势，斜着眼睛与那只母老虎尴尬地面面相觑。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这种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仅一秒钟过后，母老虎的拳头就已经锤在了蓝思琳仅存的、仍然露在外边的脸上，并摁着他的脸，在病床上持续不断地来回揉捏了好几下。
“果然是你这只棕毛猴子！”沈园柳眉倒竖，看着拳头底下脸部完全变形、呻吟不止的蓝思琳，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啊，本小姐最讨厌你们这些没事干就到处惹祸、然后被舍予姐姐一顿教训的人了。每次给你们疗伤都要花掉我好多界能，真是累得要死啊！”
“所以说……”蓝思琳好不容易才从沈园的拳头底下挪出脸来，虚着眼道，“那个欧巴桑就是仗着有你这个活体十全大补丸才对我们肆意施加暴行的吧唔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爸爸！！”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园才余怒未消地把拳头从蓝思琳的脸上拿开，故作老成地把手环抱在胸前，严肃地看了看蓝思琳：“行了，把右手给我伸过来，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两人仍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有些僵硬。沈园气得一下子没了架子，狠狠地锤了锤床沿：“棕毛猴子，你手呢？”
蓝思琳悲愤地看着沈园，眼睛里几乎要淌出泪来：“我抬了好久的手了，但是它好像是断了……”
沈园无奈地掐了掐人中：“你就不会换一只手吗？”
蓝思琳眼睛里的泪花更明显了：“我这么久没说话就是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左手抬起来，可是……可是我身上被你舍予姐姐锤断的手好像不止一只……”
沈园差点给当场气晕过去，又赏了蓝思琳一顿脸部按摩。蓝思琳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感觉有一只手扣在了自己的脉门上。
……
“十二处粉末性骨折、三十七处皮下出血、一百一十七处擦伤……”沈园的手仍然紧紧地扣着蓝思琳的脉门，一股界能如温暖的细流般汩汩地注入蓝思琳的血管当中，嘴里还恨恨地挖苦着蓝思琳：“舍予姐姐为什么不干脆下手狠一点，把你打死了算了啊……”
蓝思琳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我也觉得她下手轻了，我宁可立马变成骨灰盒子也不要落在母老虎手里。”
蓝思琳很快就听到了自己额头上响亮的爆栗声，也听见了这只母老虎在自己耳边愤怒的咆哮：“臭猴子，本小姐就应该撒手不管、让你气血紊乱而死，省得在你身上浪费界能！”
蓝思琳闭着眼睛，悠哉地等了好久，手腕上的界能却始终没有断过；侧过眼睛，便看见沈园依然搭着他绑满了绷带的手腕，一张小脸累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发现自己在看着她的脸，沈园脸上的神色也接着发生了极为精彩的变化，最后定格为了一副半奇怪半嫌弃的复杂表情：
“喂，棕毛猴子，你再看我就打断你的腿。”
蓝思琳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
“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能亲自给人治病的十全大补丸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啊！！”
……这两个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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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12
封艾猛然惊醒。.。
汗渍浸透全身，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坐起身来，支撑着身的双手清晰地感受着河滩碎石的刺痛感。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早已熄灭的篝火堆旁，‘插’着几支树枝。树枝，串着已经烤好的河鱼。
封艾心有余悸地眯缝起眼睛，环顾起四周来，小伊斯特也是刚刚睡醒，坐在地‘揉’着惺忪的睡眼，简陋的蓑衣从身滑落。另一侧的草席，柳拂衣正用葫芦给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喂水。
是梦吗？不是梦吗？
“醒了？”
柳拂衣的声音将封艾从‘迷’惘的情绪拉回，小伊斯特茫然地坐在地，凌‘乱’的发丝耷拉在额间，‘迷’‘迷’糊糊地看着早已化作灰烬的篝火堆。
封艾低下头来，脱下了手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右手背，那个复杂而‘精’致的圆形图案看起来黯淡无光，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纹身。
封艾握紧了拳头。这时，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来回抖了抖，探出两颗可爱的丸子头来。
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用咿咿呀呀的‘奶’音含糊道：
“柳掰掰早好。”
柳拂衣侧了侧身，拿过篝火堆旁的一串烤鱼，递到了身后：
“随便吃点东西，我们要继续路了。”
小葫芦接过了烤鱼，啊呜一声便啃了一大口，丝毫没有理会柳拂衣叫她小心鱼刺之类的嘱咐，眼睛里都要溢出幸福的星星来了。
封艾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睡眼朦胧的小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你也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愣了愣，眼睛转到别处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
不多时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柳拂衣将李默存重新扛到了肩，封艾牵着小伊斯特的手，沿着河岸下游走去。
柳拂衣虽然身体庞大，更是同时背负了李默存和小葫芦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身，腰间还挂着沉无的怪异铁剑，走在路时却不显沉重，只有腰间的大葫芦偶尔在摆‘荡’时发出轻灵的水声。
封艾紧跟在柳拂衣身侧，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柳拂衣忽然道：
“有心事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轻轻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师兄你好像什么都会做，实在是很厉害。”
柳拂衣道：
“这算不得什么。认识师匠前，认识师匠后，还有认识小葫芦后，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
封艾诧异道：
“你一直在过这种流‘浪’的生活？”
柳拂衣道：
“多少也算是游历过一些不同的地方吧，慢慢地学会了很多事情。”
小葫芦又忽然从背篓里钻出来，眨巴着眼睛，附和道：
“柳掰掰超厉害的！”
封艾和小葫芦面面相觑，又问道：
“小葫芦，这些天来，你好像还没有从背篓里出来过，真的不用活动一下吗？”
小葫芦倏地又钻回背篓里，没了影子，瓮声瓮气道：
“小葫芦从来不出背篓！”
亦步亦趋跟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乎显得很是好。这时，小伊斯特的衣服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了阿尔萨斯的身影，阿尔萨斯爬到伊斯特肩头，顺着她的手一路爬到了封艾头发，又窜到了柳拂衣的身，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背篓里。
小伊斯特惊讶地看着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悄悄抿起了嘴。背篓里忽然传出了咯咯的笑声，小葫芦又钻出脑袋来：
“好痒啊！”
她的手里捧着几颗向日葵瓜子，抬起眼睛来望着在她头话，‘门’外便踏进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李默存又艰难地转过头去，尽力笑了笑：
“三师弟，你好。”
柳拂衣提着几只烤好的野‘鸡’，坐到了李默存的身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默存苦笑：
“好像并不怎么样。”
柳拂衣平静道：
“你自己一个人闯进大都会，还能活着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李默存笑容越发苦涩：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柳拂衣将烤‘鸡’撕扯开来，道：
“吃点东西。”
李默存尽力想要坐起身来，尝试了一下，便又痛苦地躺了下去，不断地咳嗽起来。
封艾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不要勉强自己。”
李默存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对封艾笑道：
“谢谢你，封艾。”
封艾摇了摇头，愧疚道：
“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背篓摇摇晃晃地钻出小葫芦的脑袋来，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个机敏的小‘奶’狗一样仰起头嗅了嗅：
“好香哦！”
……
天亮之时，一行人再次启程。
柳拂衣背起背篓和葫芦，又将李默存抱起，扛到了肩头，李默存咳嗽了两声，虚弱问道：
“三师弟……”
“怎么了？”柳拂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庄的另一头行去，封艾和伊斯特紧随其后。
“你这几天都是这样扛着我走的吗？”
“嗯。”柳拂衣道：“有问题吗？”
李默存小声嗫嚅：
“好像有些粗暴。”
“如果你没有自不量力惹来一身伤的话，我不用扛着你到处跑了。”柳拂衣面不改‘色’。
李默存愣了愣，苦笑道：
“三师弟，你这样不好。”
“干嘛？”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二师妹。”
小伊斯特忽然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又颤了一颤，伊斯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地看了一眼封艾。封艾显然是意识到了伊斯特的想法，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是了。
回到了世隐乡以后，会见到那个静若处子，动如杀人狂魔的二师姐林舍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来说，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么一系列要命的离事件，和那个摧残了自己好几天的舍予姐姐肯定脱不了干系——毕竟要不是她执意要让自己跟着伊斯特去大都会，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封艾心底对那个‘女’人除了敬畏以外，确实生不起什么怨责的念头。
……毕竟那可是能随时打爆他狗头的林舍予呢。
这次回去，封艾大概可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休养，那个分配给他的小庭院，他才住了几天离开了，总得好好打扫一番才行。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妹妹肯定已经在世隐乡等他了，到时候肯定要把唐唐和封流的事情问清楚，再去见一见传说的师匠，‘弄’明白伊斯特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见一见尚未见过的世隐乡老四……
封艾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连心境也渐渐开始平和起来。
他们确实离开了大都会，那座光陆怪离，充满危险和机遇的城市。而回到世隐乡以后，他也终于不用再生活在刀尖之，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宁静的生活，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封艾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期待来。
封艾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也不觉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小伊斯特可以感受到封艾下意识将她握得更紧，看到了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微颤，像是微风下扑朔着翅膀的蝴蝶，空气隐隐‘荡’漾着风铃声。
封艾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小伊斯特，她可以看见他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然后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封艾仰头栽倒在地。
小伊斯特惊呼了一声，眼底满是惊慌和无助。柳拂衣诧异地转过头来，被扛在身的李默存怔怔看着封艾，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呐呐：
“他的灵魂……正在分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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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fla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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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
——跳转pter.113
因为某些原因，导致pter.111章永远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13
封艾栽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彻底昏迷了过去。
小伊斯特怯懦地退了半步，却又犹疑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触碰着封艾的胸口。就像是受惊的小鹿，尽管心中恐惧不已，一片茫然却仍然想要依偎离开中箭倒地的母鹿。
柳拂衣和肩上了李默存对视了一眼，李默存问道：
“这下该怎么办？”
柳拂衣道：
“不知道。”
李默存道：
“他自己的灵魂还在逐渐逸散，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柳拂衣道：
“我想是的。”
小伊斯特颤抖着抚摸着封艾的脸庞，阿尔萨斯从领口跳了出来，在封艾胸口焦急地打着转，伊斯特的眼底满是无助和慌张。
柳拂衣叹了口气，道：
“没有办法了。”
他上前来，一把抱起封艾，放在了另一边肩头，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世隐乡，不然封艾可能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李默存咳嗽了两声，道：
“师弟，你这样负重很累的吧，不如让我下来，我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柳拂衣有些不悦，呛声道：
“我本以为你只是不自量力，没想到你连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李默存苦笑，小声道：
“师弟，你用这种语气说话真的有点可怕。”
柳拂衣不再理会李默存，转身对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道：
“师妹，事态紧急，我们要全速赶路了，你可以坐到小葫芦的背篓里面去吗？”
小伊斯特点了点头，柳拂衣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托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背篓中钻出小葫芦的脑袋，笑嘻嘻地对她道：
“欢迎！”
小伊斯特愣了愣，尚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了望这只大背篓底部，却不知看见了什么，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小葫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冲着伊斯特可爱地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扶稳了。”
柳拂衣两肩各自扛上了一名成年男子，身后的背篓坐上了两个小女孩，腰间挎着一柄巨大的铁剑和葫芦，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笨重的小山。可是当他屈膝蓄势，提气骤然狂奔起来时，竟是一路绝尘，宛若清风般霎时间隐没在了草甸深处。
接下来的时日里，除去为众人觅食的时间以外，柳拂衣竟是丝毫不曾停歇，连一刻的睡眠都没有，马不停蹄地狂奔了足足五日，将原本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直接缩短了几倍。且不说宛如植物人般沉睡的封艾和重伤未愈，时常昏迷过去的李默存，背篓里的小葫芦和伊斯特光是坐着也甚觉疲倦，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多次。可柳拂衣却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狂奔了数千里，穿过了山川河流，奔走于过海铁道之上，须发皆张，双目通红，终于是在李默存和封艾撑到极限之前，赶到了渭安城境内。
274区，渭安城，环城皆山，东南方向荒无人迹的重重山峦之中，正是世外神隐乡的所在地。
绕城北而走，进黄竹林，沿河涧东行，入林雾幻境，幻境阵眼处，有一道窃自264区瓦笼城的传送门，直达世隐乡外的隐龙潭。潭岸有摆渡人，缘河而居，负责引渡世隐乡人出入外界。这是回到世隐乡最快捷的方法。
但是今天的隐龙潭却不见摆渡人的影子。
“怎么办？”
肩上的李默存问道。
“不知道。”柳拂衣的声音竟然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了。
“鬼老先生可能是去吃饭了，不然我们再等等？”
柳拂衣皱了皱眉头：“等不及了。”
李默存愣了愣，却听得柳拂衣说了一句“抱稳”。柳拂衣提气纵身，将右肩上的封艾丢破麻袋似的甩到左肩李默存身上，猛地箍紧，李默存没忍住“呃哦”一声翻起白眼来。柳拂衣腾出的右手抽过腰间的巨剑，闪电般贯进身前水岸中，随着一阵惊天巨响，平静无波的隐龙潭被炸开两边，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缝隙来，柳拂衣就这样背负着五个人的重量冲进了潭中，足尖在潭地湿润的泥地踏出一连串脚印，在漫天水浪之间飞一般地越过了宽广的隐龙潭。
世隐乡中，人来人往，安详依旧。
柳拂衣从小镇门口走进，放下了肩头的李默存。
路过的行人抬眼望了望，旋即便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三先生……大先生？！”
李默存抱着齐肩而断的右肩伤口，温和地笑了笑：
“赵老弟，你好。”
那行人又喜又惊：
“大先生……您怎么……”
“大先生回家啦！”
“大先生和三先生都回家啦！”
“好消息，大先生从大都会回来啦，三先生也回来啦！”
“大先生三先生一起把六先生带回来啦！”
柳拂衣一行人回到世隐乡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人们簇拥着柳拂衣一行人，担忧好奇地问长问短，没过多久，人群中挤出了林舍予的身影。
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雌雄难辨、怯生生的西瓜头。
林舍予看见了没了右手，腹部缠满绷带的李默存，顿时秀眉微蹙，仿佛场上的空气都骤然变冷了几分。
李默存用仅剩的左手尴尬地挠了挠头：
“师妹，你好。无用，你好。”
“怎么回事？”
林舍予的语气远比柳拂衣要冰冷的多，简直就像是带着凛然杀气。李默存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
“说来话长……”
林舍予没再理会李默存，转而问柳拂衣：
“封艾怎么了？”
柳拂衣道：
“他突破了向死境，生命力消耗过度，没法维持稳态的灵魂正在消散。”
林舍予又问道：
“小师妹呢？”
柳拂衣歪了歪头，露出了身后被他的大脑袋遮住了的、背篓里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小伊斯特。
林舍予又皱了皱眉，问道：
“小师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小的？”
“不清楚，我和大师兄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八月十一号。”柳拂衣答道。
林舍予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老三。”
柳拂衣点了点头：
“小事。”
林舍予走上前去，接过了柳拂衣肩头昏迷不醒的封艾，道：
“我带封艾去见师匠，小师妹应该这几天就会恢复原状了，无用，带他们先去休息。”
怯懦的无用哆嗦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林舍予又转过头，对李默存冷漠道：
“在医务室等我。”
此时的封艾，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奇特的黑色纹路。
*********
*********
*********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有时候，当沉入梦中时，会非常偶然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
在那种时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梦中的一切，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在梦里的世界行动，可是无论怎么挣扎，始终无法回到现实中去。
此刻正是如此。
梦中的场景，像是一座荒废的教堂内部，又像是在宫殿的正中心。
偶然的心念起伏，都会让周围的场景变得虚幻起来，而后又重组成另外的场景。
唯一不变的，是身体周围的光柱。
透亮的光柱。
仿佛礼堂中，透过厚实的窗帘缝隙，沾惹上了灰尘，垂直照向地面的午后阳光。
……很奇怪的感觉。
视线有些模糊。困顿的感觉在身体深处萦绕不散。
光柱大抵是从头顶照下的。在远处便是模糊的暗景，什么都看不真切。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已经记不起来很多事情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影子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
面孔很是清秀。约莫十七岁的年纪。些微偏蓝的头发。有着柔和的轮廓。有着细腻的睫毛。只是眼睛深处依稀能够看见深藏的某些东西。
很熟悉。却记不起来。
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在很多地方见过他的模样。
在每一个精神恍惚的清晨，照着镜子的时候。
雨天低头看向水洼的时候。
在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搭乘电车，看见玻璃里的倒影的时候。
他看了过来。就那样呆呆看着，瞳孔有些涣散。像是不解，又像是惊恐，又像是迷茫。
他慢慢开口。
“你……是谁？”
********
********
********
封艾躺在小楼里的床上，眉头紧皱，身上的黑色纹身宛若游蛇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满头白发的高大老人一脸不悦地凑上前去把他紧闭的眼睑扒拉开来，望了一眼那几乎已经彻底融化了的瞳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懒洋洋抱臂道：
“救不了。”
林舍予皱眉道：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老人伸出小拇指自顾自掏了掏耳朵：
“这小子现在正在做春秋大梦，不靠自己醒来的话谁都救不了他。”
“没有别的办法吗？”林舍予问道。
“当然没有了，”老人撇了撇嘴，似乎完全没打算把这回事放在心上：“你这么关心这小子干嘛？”
林舍予眉头越皱越紧，看向老人的眼神越发不满：；
“让他去大都会，是你的主意。”
老人反驳道：“那小子的功夫可是你教的！”
“那也是你让我教的。”
老人郁闷地瞥了一眼林舍予，不说话了。
林舍予不依不饶，继续道：
“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办法，只是嫌麻烦懒得动？”
“我像是那种人吗！”老人吹胡子瞪眼难以置信道。
林舍予淡淡道：
“从各种意义上考虑，根本就是。”
“……”
老人悠悠地叹了口气，慢吞吞道：
“放心吧，这小子的气数未尽，要走的路还很长。”
“……还有，这几天你们最好不要接近他。现在他灵魂不定，六神无主，很容易被别人的阳气吸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也说不上来。”
********
********
********
你……是谁？
错乱的记忆在脑海里交织。
三室一厅的合租屋。
叫做唐唐的女人。
蝴蝶。
邋遢的胡子。
熊猫抱枕。
叫做诺兰的摩托车。
慵懒的眼眸。
叫做伊斯特的女人。
伶面人。
怪异的世界。
玛丽安娜。
玄鬼、素蛇。
桑塔纳。
枯燥的文件。
办公桌里的情书。
“你是谁……”
眼前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嘴唇有些干涩，看起来精神很差，但是又好像是、整副心神都被某个巨大的阴影所占据。似乎感受到那种情绪，心底里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慢慢地有了焦虑的情绪。
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是投入平静湖泊的石子，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你沉默了很久。检索着脑海中仅有的记忆，印象中的人格开始和自己重合。
不是很确定，语气带着犹豫。但是他听见回答的那个瞬间，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像是极端的惊恐，像是极端的不解，又像是极端的愤怒。你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根本就不是！”
“你怎么可能会是我……”
“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男人有些语无伦次，那是透彻的焦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你，迫切地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是封艾。
那么……
你是谁？
记忆仍然在翻卷。你的大脑感到刺痛。
那个男人握紧了拳头。他抬头看向你。他的拳头在颤抖。
“你到底是谁……不……你到底是……什么？”那个长相与你别无二致的男人试图为他看见的一切寻找合理的解释：
“每一次我受伤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隐约有那么一个声音……很尖锐，很戏谑，和你的感觉不一样。但是我一直都觉得我的身体里有东西、尤其是每一次险些死掉的时候，这种感觉很清晰，有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在跟我说话，它想要占据我的身体……那个东西，是你吗？”
那个东西……
你是有印象的。
因为这一切你也曾经经历过。
在那片阴暗的地下城市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被女伶面具穿透胸膛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你也曾经很尽力地挣扎着，抵抗着，和“那个东西”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你不是“那个东西”。你很清楚。
你经历的事情很多。你记得的事情也很多。
你……是谁？
你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稍微笃定了一些。你的记忆开始清晰，你记得了很多事情。从那座飞船开始以后的一切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去328区的回收站时，发生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驾驶着诺兰，遇上名为伊斯特的少女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坐在火车上，穿越大海前往大都会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在伊斯特的家里修理地板的事情。
……
“你根本不是我！”
那个男人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他眼睛里泛着血丝。
“你根本不可能是我。我只会是我自己。我拥有着属于我自己的每一段记忆。从我四岁开始记事，到现在经历过的每一件大事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无论我做任何事情，都是由我自己、凭着我自己的意念决定的……”
男人显得无助且彷徨，他手握成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失神地念着：
“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我记起来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
你沉默听着。
你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一股寒意慢慢涌上心头。
“几个月前……我去回收站的时候……遇到了那群艾斯兰军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是啊……那件事情……你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再之前的记忆呢？
去回收站的前一天，你做了什么？
去回收站的前一个月，你在哪里？
往前十七年的岁月……那部分的记忆在哪里？
你只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你只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往前十七年的经历，你是已经彻底遗忘了，还是说……
你从来不曾经历过？
“那个时候……”面前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颤抖，带着挣扎：
“从那个时候开始……”
“每一次，当我遇到重大抉择的时候……”
“我的脑海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出现。”
“和那个东西不一样，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是……不是我自己的意识……”
“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应该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应该走什么样的路……每一次都是这样……”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你。
“你……究竟是谁？”
一缕滑腻的恐惧感攀上后颈。
眼前的男人略微退了退，看向你的眼睛变得震惊。
他是谁？你是谁？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哪里……
随着恐惧逐渐加深，周围的场景也开始崩塌，化作了一片黑暗。
在无垠的黑暗中，你的精神一片恍惚。
你意识到了面前那个自称封艾的男人的眼神。
你循着他的眼神，慢慢低头。
看向了自己。
漂浮在光柱中央，赤裸的身躯。
皮肤很苍白。
肌肉不算壮实，体格不像十七岁，约莫在二十五六岁。
右手……没有界纹。
一把极细，极长，怪异的，接近三米的漆黑长刀。
贯穿了胸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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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2
诺兰已经启动，驰骋在天地之间，在荒凉广阔的土地上拖起一条翻滚流动的白烟。
迎面而来的风扑得小之脸有点疼，肩头上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毯子使其不至于脱落，忽然出声问道：
“艾哥。”
戴着护目镜的封艾侧过头来，在风声中高声应道：“怎么了？”
“我们真的能追上那个马戏团吗？”
“安啦，”封艾咧起他那标志性的大白牙：“只要跑得够快，什么都能追的上。”
“那追上了以后呢？”小之犹豫了下，又道：“我现在这幅样子……吉普赛人真的会愿意收留我吗？”
“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啊。”封艾俯下身子，又将油门拧了拧，诺兰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起来：“以后你也不要再去折腾那双手了，等它们长出来，以后再去做点代抄作业的活计，能事半功倍呢。”
“艾哥，”小之的面色有些苍白：“一点也不好笑。”
“嘿嘿……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如果唐唐在这里，估计会给他一个冷漠的零分。
“艾哥。”过了一阵，小之又说话了。
“嗯？”
“送我到那边去以后，你就要回家了，是吗？”
封艾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小之怔怔的望着远处的地平线，乱糟糟的头发扑腾在脸上，又道：“我去到那边以后，还可以回来看你吗？”
封艾再次沉默，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
“……或许吧。”
小之眨了眨眼睛，可能是风太大了，又可能是太久没有看见阳光，他的眼睛又干又涩，隐约泛起红来：
“艾哥，我又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了，是吗？”
“不会的。”
封艾几乎是立刻便斩钉截铁地作出了回答，却在说出这个答案后陷入沉思。当然，他没有沉默太长时间，重新开口时，语气已恢复了之前的笃定。
“你不会是一个人生活。世界那么大，总会有着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人，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自己的同伴，所以你不是孤独的。你从来都不是孤独一人，你以后也不会孤独一人……我向你保证。”
过了很久，小之才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过头来：
“艾哥……如果我真的去到了那边以后，可以给你写信吗？”
封艾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忽然涌上心头。他讶异地抬起头来把视线投向了窗外，对着无尽的黄沙瞪大了眼睛。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而迅捷，但在这无比短暂的一个刹那之间，世界上的时间却好像完全静止了。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封艾清晰地看见，整个世界都仿佛发生了一次电视机短路时的频闪。
恍然间，封艾觉得自己记忆深处中的某些东西多了一块，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漫上心头。
这个画面这个时刻，我曾经见过。
眼前是黄沙，在尽头处连接着湛蓝的天空。云雾舒卷半掩着斜阳，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封艾再次想起这个瞬间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在那个时候，他将审视着自己的每一次人生，惊讶于自己的生命竟能够衍生出如此多不同的可能，并回想起所有可能产生的那个：在那一刻，他本来如沙漠般平静而单调的生命，蓦然飘入了一片如玫瑰般明艳的嫣红。
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一抹红色。
猛烈的刹车声与碰撞声交错响起。
封艾与小之不受控制地飞出了诺兰。
在空中如花瓣极尽舒展的是红色的裙摆，在地上如湖泊肆意流淌的是红的血。
封艾被疼痛所唤醒，恍然回过神来，眼前的黄沙荒地上，除了诺兰和小之，赫然出现了一名穿着嫣红长裙的金色长发少女。
她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遮盖住的白皙皮肤上满是触目惊心的刀伤，还留着先前被诺兰撞飞时造成的淤青，双眸紧闭，看起来没什么生机饶是如此，依旧掩饰不了她那惊心动魄甚至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美丽。
封艾彻底怔住了，陷入深深的茫然之中，甚至忘却了身上翻滚擦伤留下的疼痛，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留意到在身旁呻吟着爬起的小之，慢慢地走到那名少女面前跪坐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紧紧闭阖的双眼。
少女很美，这是毋庸置疑的。与唐唐那钟天地灵秀的清丽不同，她的美给人的感觉是热烈而深沉的，宛如无尽黑暗中孑然独立，摄人心魄的一朵红玫瑰，似乎所有十七岁少女的美好都汇聚在她这里了。金色的发丝与鲜红的交缠在一起，构成了惊艳至极的画面，却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好像心底缺了些什么，莫名地哀伤起来。
“艾哥……她是怎么出现的？”小之终于挣扎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和封艾差不多的迷茫。封艾呆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前面本来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小之看了看封艾，又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有些犹豫不决：“艾哥，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封艾麻木地回应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却又顿了顿。
现在的当务之急必须是要把她放上诺兰，找个医院紧急处理一下。但是被全速行驶的诺兰撞出这么远，说不定已经伤到了某些骨头，如果轻举妄动反而会有造成二次伤害的危险。而且，封艾和小之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在日落之前找到那个正在去往329区的吉普赛马戏团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无论做出哪个选择，都会牵扯到另一个人的命运，这令封艾感到头痛欲裂。
少女身上除了被撞的伤痕以外，还有很多怪异的刀伤，鲜血正在往外汨汨流出，如果再不及时做些处理，只怕是会危在旦夕了。
封艾咬了咬牙，打定主意，正打算将少女抱起来的时候，身旁的小之忽然指向封艾身后，惊道：“艾哥，你看那边！”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去，远处那片本来空无一物的土地上忽然出现了一整排渺小的黑影，而且正在以相当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这里靠近。封艾眯缝起眼睛，心底猛地一惊。
那是艾斯兰的单兵作战用悬浮机车。
封艾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回收站偷听到的艾斯兰军人对话，方才意识到如今的艾斯兰军人来到32区似乎是为了寻找一名十七八岁的金发少女；而自己身前昏迷不醒的这一位，似乎完全符合艾斯兰军人的描述。
那群艾斯兰人是冲着这名少女来的吗？但是，不管如何，此时的封艾还在带着小之逃亡的路途中，遇到这群艾斯兰军人实在是祸不单行了。
封艾抱起了少女，看着地平线上的那一排黑点，仍在逃跑开溜和进行交涉之间摇摆不定，却忽然看见那一辆辆流线型的悬浮机车前方似乎有光点闪烁。
封艾浑身汗毛倒竖，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如猛兽般窜开，抱着少女将茫然的小之扑倒在地。
几枚填充式飞弹划破长空，径直轰进了封艾和小之先前所站立的位置。爆炸声响起，在满天烟尘中，封艾抱着少女被气浪掀飞，在地上不断翻滚。
死里逃生的小之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艰难地从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的迷茫。封艾咬牙道：
“快跑！他们想要直接杀人！”
饶是再怎么摸不着头脑，小之也算是明白了当下局势的严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跟着封艾窜上了诺兰，小心翼翼地靠在边车的角落，扶着那名昏迷不醒的金发少女。封艾二话不说便直接催动诺兰，将油门拧到了极致，诺兰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中摇摇晃晃地窜了出去。
数十名乘坐着悬浮机车的艾斯兰军人渐渐逼近，在烟尘散去后，发现远处那三人不但没有直接被消灭，反倒是坐上了一部奇怪的交通工具打算逃跑，当即加大了马力，亮银色的机车拖出紫蓝的尾焰，对那三人紧追不舍。
“那到底是什么？机车吗？”
“机车怎么可能会贴在地上走？恐怕又是世隐乡造出来的东西。”
“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必须迅速清除目标，绝对不能有一点差错！”
“对，继续射击！”
几十台悬浮机车前方的炮孔一阵变化，炮管回缩，又从上方的孔洞里探出了一排排类似格林机枪的枪管，不约而同地对远处的诺兰开始了射击。
密密麻麻的子弹在地上溅起一排的尘土，扫射到了机车诺兰的车身上，整部机车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封艾急促地大喊了一声：“快低头！”随后便戴上了护目镜，压低了身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无数的子弹落在周围的地上诺兰的车身上，有时候更是直接和驾驶座上的封艾擦肩而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接近，他无暇再去思考自己被追杀的原因，只得在心底暗自祈祷诺兰能够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诺兰身上的弹孔越来越多，本就是用无数废弃边角料堆砌成的车身上不断有碎片跌落，后轮也被子弹扫穿，若非诺兰是三个轮子的摩托车，早就控制不住地侧翻在地了。
后轮的钢圈碾过坚硬的土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排气筒里不断冒出黑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爆炸解体。封艾紧咬牙关，紧紧握住车把的双手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僵硬，缩在边车里的小之看着被他抱着的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女，已经是害怕到了极致。
封艾忽然惨哼了一声，一颗子弹径直贯进了他的左臂，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他无法把控住车头的方向，整部诺兰都为之一颤，小之慌张地探出头来：“艾哥，你没事吧？”
封艾几乎是用怒吼的语气喊了一声：“不要探头！”他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深入骨髓的痛苦用右手扶住车把，死死地掐着油门。形势每况愈下，诺兰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后方的悬浮机车也越来越接近。
或许是因为边车太过于颠簸，躺在车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金发少女眉头微蹙，终于是悠悠醒转过来。她的眼睑缓缓张开，露出了一双星空般深邃的眸子，晶莹如宝石的瞳孔缓缓聚焦。小之惊喜地喊道：“艾哥！她醒了！”
少女虚弱地屈起手肘，想要支撑着坐起身来。小之见状，急忙将她按住：“现在不能探头，外面还有艾斯兰军人在追咱们呢。”
少女缓缓眨了眨眼睛，显得空洞又迷茫，像是具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但当她转过头去瞥见驾驶座上封艾的侧影时，她的瞳孔又骤然收缩，就像是在平静没有波澜的湖面上投进了一颗玻璃珠，泛起层层涟漪来。惊讶意外惆怅悲伤……各种似是而非的情感揉在了一起，全然看不出来她想的是什么。
封艾没有回头，只是用余光扫了扫倒后镜。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他却仿佛在镜中少女的双眼中看见了宇宙深处闪烁的星辰。只一瞬的恍惚，又向小之的方向看了过去。
“小之，想办法给她包扎一下，车上有衣服。”
“啊……啊，明白！”小之闻言，便手忙脚乱地从角落里抽出了封艾放在边车里的衬衫，吃力地撕扯起来，少女看见他肩头上两只稚嫩的手掌，眼底仿佛流转着惊异，却不知为何，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吃惊。
这时，又一颗子弹擦着边车的围板飞过，小之猛地抖了抖肩膀，慌张道：“艾哥，摩托车快要不行啦！”
封艾此刻已是心乱如麻，全然想不到任何求生的办法。那群艾斯兰军人显然是铁了心地要置他们于死地，根本没有一丁点回旋的余地。他只好硬着头皮喊道：“先把手头的事做好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就在这时，少女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缓缓地坐起身来。小之见状，急促道：“姐姐，不能……”
话未说完。下一个瞬间，无论是在驾驶座上的封艾，还是刚刚伸出手试图阻拦少女的小之，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阵渗透进灵魂之中的颤栗，仿佛是在短短的一秒之中被无数种充满戾气的负面情绪冲击了一遍。这种感觉极为短暂，只在一个恍惚之间，却让封艾和小之身上渗出了许多冷汗。
少女的手中黑芒闪现，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把黑色的样式古朴的短筒双管猎枪。
猎枪不知是什么材质所铸，在阳光下反射不出一丝光线，让人有一种它就是黑暗本身的错觉。仔细看去，可以依稀看到枪身上镌刻着诡异的纹路，再认真凝视时，仿佛目光都会被其所吞没。
小之愣住了，以至于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少女倔强地坐起身来，举起了手里的猎枪，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一切，忘记了她此刻的行为意味着多大的危险。他的全部心神，都好像被那把黑色的猎枪彻底吸引住了。
古朴的黑色猎枪，骤然爆发出极为冷冽的黑芒。肉眼可见的黑色粒子如同烟雾般从少女白皙细腻的手臂上逸散而出，又缓缓注入手里的黑枪之中，而那把猎枪的枪身仿佛也因此越发地深邃起来。
诺兰的轰鸣声子弹的破风声轮胎钢圈碾过碎石的声音悬浮机车的呼啸声，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时间亦如是。
整个苍茫天地间，只剩下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清脆悦耳——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一颗古朴精致的黑色子弹，带着丝丝缕缕的黑炎，破开一切，贯进车队之中。
空气在刹那间骤然收缩。
一朵摄人心魄的黑色爆云在天地间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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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3
枪响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封艾从地上爬起身来，被烟尘呛到，干咳了几声，扶着脱力的左手摇摇晃晃地走向诺兰。
诺兰已经被整个掀翻，车头灯吊在半空摇摇欲坠。远处的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平整的陷坑，像用汤勺挖去一块的慕斯蛋糕。
他无法理解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几十名艾斯兰军人在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化作飞灰。造成这一切的，是一颗拇指大小的子弹。
小之从车底钻出来，晕晕乎乎地扶着脑袋。
烟尘渐渐散去，封艾终于看清坠落在地的红色身影。他茫然地走上前去，扶起了那名双目紧闭的少女，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不知从何说起。
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又一次的，似曾相识的，整个人被投进无尽星辰的感觉。
她的眼睛好像要道尽世上千言万语，偏偏此时的封艾读不懂。少女的眼里掠过一丝迷离，虚弱地抬起手来，虚弱的指尖轻
轻划过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一片冰凉。起先初见时她已虚弱如风中残烛，射出那一枪后，竟似连最后一丝余温也要就此散去了。
“……封艾……”
封艾如同被子弹击中。
他感到震惊和茫然。他可以确认自己此前的生活中从未见过这名少女，既然如此，她又如何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此时的她虚弱成这样，又会不会在下一次阖上眼睛后再也睁不开？念及此处，不知为何，一阵极为揪心的苦楚便从胸腹间弥漫开来，宛若窒息。
“你……认识我？”封艾就连说话都在颤抖。
“会认识的。”少女说话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这短短几个字都快要耗尽她全部的体力。她吃力地试图露出微笑，眼底深处却不知为何满是悲伤。封艾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沉到了底处。
“这……又是什么意思……”
冰凉细腻的手指无力地滑落，划过封艾的脖颈和胸膛。少女轻轻摇了摇头，金色长发摩挲着封艾的手臂。
“快没时间了，你要听。”
封艾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有太多疑问了，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怀里的少女吃力而轻微地呼吸着，生怕打扰了她即将要说出的每一个字。少女苍白不见血色的脸颊上忽然浮起一丝潮红，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这个世界太大了……”少女的声音很轻，那双星辰似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似是斟酌了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要把它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吗？”
封艾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少女颤抖着抬起手来，想要再去触碰封艾的面颊。封艾无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将那只手握住，天地之间却再次出现了一次电视短路时的频闪。封艾的五指渐渐合拢，里面空无一物。
方才仍躺在他怀里的少女不知所踪。
只留下了跪坐在地上，木然抬手的封艾。
呆坐在远处的小之微张着嘴没有说话。
……
诺兰发出的声音像苟延残喘的拖拉机，歪歪扭扭的后轮仿佛下一刻就要脱落。
车上的两名少年各自怀抱着各自的心事沉默地朝夕阳驶去。
短短一天的时间，无论是小之还是封艾，他们的生活都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虽然原因不尽相同，但他们都很迷茫。
傍晚时分，快要灯尽油枯的诺兰追上了正在前往329区的吉普赛马戏团。
吉普赛人在如今的世界中地位很是特殊。艾斯兰军队几乎不会去打扰这个坐在敞篷车上四处流浪的民族。所以这个马戏团也有过收容异人的先例。因为吉普赛人从来不愿意受到任何规则与传统观念的束缚，他们有着自己的理念。
对吉普赛人而言，生而为人，出生时是，死亡便是终点。简单而纯粹，与一个人是不是异人并无关系。
封艾带着小之走进了这群吉普赛人的长老营帐，与那名骨瘦如柴年纪过百的老人谈了很久。小之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手足无措。
以自己特制的护目镜为交换条件，小之被收留了。
小之将会留在这里，随着这群人一起四处流浪，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
这本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至少身为异人的小之不会再有生命威胁，不用再作为过街老鼠一样受到众人唾弃……但小之并没有觉得庆幸，他甚至没有一丝释然的情绪。
他躲在帐帘下，看着为他打点完一切事务的封艾风尘仆仆地跨上了诺兰，对他摆了摆手，向来路驶去。
没有说话。
……
封艾想了太多，封艾什么都没想。
平静的生活破碎了。小之离去了，金发少女消失了，来时路上的巨大陷坑沉默地告示着他不在梦中。
诺兰的排气管吞吞吐吐地喷出黑烟，像是在呜咽。没有了平时从不离身的护目镜，总感觉轻松了许多，轻松之余又有些空落落的。
小之会给他写信吗？少女最后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封艾想不明白，他看见夕阳缓缓坠落在巨兽匍匐般的山峦里，天空被黑暗逐渐蚕食，他感到有些冷。
他还记得自己本该去采石场那边打工，不知道那个小心眼的老板会不会因为他的旷工而暴跳如雷。往常这种时候，他该坐在狭窄而温馨的修理铺里吃着晚饭。不知道唐唐现在怎么样了，自己这么晚都没有回来她会着急吗？以她的性格，大抵是不会的吧。诺兰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城镇，修理也要花不少时间呢。
如果变成异人的不是小之，而是他自己，他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吗？
……那个女孩，她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
诺兰踉踉跄跄地穿过音响堆砌成的鸟居，刚进到32区，便远远地听到城镇深处滴答那恼人的钟声了。太阳还剩下一点，像篝火的余烬。钟声敲响第十二下的时候黑暗会笼罩整个天空，而那时人们会开灯。
诺兰的车把也有些凉。真奇怪，现在可是夏天。
不会有更糟的事情了……吧。
如是想着，封艾抬起头来，看见了隐没在黑暗中的一艘虎级空舰。
太低了。
像遮云蔽日的远古巨兽。
为什么人们都没有看见呢？它的反侦测外壳效果太惊人了。封艾缓缓停下了诺兰，仰起头来和那艘战舰沉默对视，就像是砖缝里的蚂蚁抬起头看见了一只象。
大象慵懒地抖了抖身子，从身上抖落许多泥尘，在刺眼的炽光下缓缓下坠，那是许多悬浮机车。那些机车直直坠入地面，却又在即将与地面接触的时候平稳地停住了，地上扬起风来，扫净了周围的灰尘。
世界也许真的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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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4
让封艾从昏迷中醒来的是一桶冰凉的水。
他恍惚着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眼底出现三三两两穿着军装的身影。
感受着后颈的疼痛，封艾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却听到了镣铐响动的声音。
封艾的心底漫上一丝冰凉，像是方才的那桶水从皮肤里渗进了内脏。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的双手却被反扣在铁架床的床脚处，那张床直接被焊死在原地，无论他多么用力，就连手腕都勒得通红，也丝毫无济于事。
“别挣扎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封艾抬起头来，心底猛地一惊，竟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安德鲁。
当初在飞船穿梭号里，对自己队长出言不逊，甚至公然称呼他为外民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列兵。
安德鲁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在他身前蹲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虚弱的封艾：
“你是不是很好奇自己在哪里？”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与安德鲁沉默对视，没有说话。安德鲁却并不在意，伸出手来拍了拍封艾的脸：
“睁大你那低贱的眼睛好好看一看，再仔细想想看吧。”
安德鲁那猫戏老鼠的语气以及脸上麻木的感觉让封艾勾勒起些许错乱的回忆：他刚刚回到32区城镇，然后看到了那艘巨大的真正的虎级战舰，而后艾斯兰军人们驾驶着悬浮机车从天而降，将他包围……
“这里……是舰船的宿舍。”
封艾无数次出入回收站里的那艘破旧飞船，对舰船的构造十分了解，能够分析出这点并不稀奇。安德鲁扭了扭脖子，冷笑道：
“看来你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封艾没有反驳。他正在细致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状况，凭借自己的饥饿程度喉咙干渴的程度大致推断了一下自己昏迷的时间，而后大脑又开始疯狂运转，推断自己会被艾斯兰军人大动周章动用舰船强行逮捕的原因。
“之前在破飞船里的时候你的态度不是很嚣张的吗？”安德鲁忽然探出手来掐着封艾的脖子，逼着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他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封艾的皮肤里，刺痛的感觉让人几乎无法思考。
“现在怎么不敢嘚瑟了？”安德鲁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讥讽：“你这个卑贱的蟑螂。”
封艾无法呼吸，被掐得整张脸都涨红起来，但附近的几名军人却对此视若无睹，捧着枪的动作宛若雕塑。
安德鲁在封艾窒息的边缘松开了手，封艾仿佛从淹死的边缘脱生，喘着难听的粗气，像是破风箱。安德鲁见状，眼里的兴奋之色越来越浓，暴戾的气味简直要从眉头溢了出来，猛地提起封艾的领口，将封艾轻轻松松贴着床脚拎起一截：
“害怕了？知道错了？后悔了？说话啊！还是说，你已经害怕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吗？渣滓！”
安德鲁猛然松开手，封艾跌落在地，虚弱地喘息着，咳嗽了几声，终于艰难出声道：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
封流偷偷摸摸地伸出手来，摸向了餐桌上的一片培根。一根叉子以恐怖的速度掠过光和影落下，扎进了他食指与中指的缝隙之间，尖头的部分插进了桌子里。
封流浑身冷汗涔涔，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跳脚道：“会死的啊！”
对桌的唐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既然知道会死，你为什么还要伸手？”
封流嘴角抽搐了下，擦去额头的冷汗，殷切道：
“只是吃块培根而已，不至于真的要捅死我吧？”
唐唐端坐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眼神上挑，瞥了一眼封流：
“至于。”
封流无奈地抓了抓头上乱蓬蓬的长发，叹气道：“至于吗？不就是晚回来一点而已吗？他不想吃饭我想啊，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啊小祖宗，封艾那小子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偶尔晚归一下也情有可原的吧？”
说到封艾的名字的时候，唐唐的上半身依旧是巍然不动，桌子下面的双脚却是翘起了二郎腿，频率极高地抖了起来，脚后跟不断地点在地上，在狭小的饭厅里听起来格外怪异。
封流用余光瞥了一眼唐唐，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促狭，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点燃一支塞到了嘴里，阴阳怪气地叹道：
“你也不用整天担心那些有的没的。疯小子十七八岁人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处理的妥当，所以路上出车祸了啊，干活的时候被机甲砸成了肉泥啊，被黑社会抓去贩卖了器官啊，走路不小心摔跤掉进了井里啊……这些事情都是不存在的。”
封流说出这长长一串话来，每提出一个假设，唐唐抖腿的频率便又加剧一分，感受到桌对面的强烈杀气逐渐弥漫，封流在千钧一发之际来了个急刹车，总算是让唐唐腿不再抖了。
封流又抽了口烟，话锋一转，开始在死亡的边缘不断试探：
“但是，转念一想，这小子恰恰是开始发春的年纪，所以晚回家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你会习惯成自然的，说不定今天就是因为遇见了谁家的大姑娘，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的……”
唐唐腾地一声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门口处走去。封流挑高了眉头：“妮子，你这是去哪？”
“出去看看。”
唐唐头也没回地应道，走出修理铺大门的时候，顺手从鞋架旁抽起了那柄平日外出从不离身的小黑伞。
封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装模作样喊道：
“既然你走了，那我就先吃了啊！”
门外的唐唐已经走远了。
……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街上行人寥寥，就连近来无处不见的艾斯兰巡逻士兵也没了踪影。唐唐抬起头来，总觉得今夜的星辰比往日要少一点。没来由的慌张感觉让她加快了脚步，绕过几个街口往东南边走去。
走不多时，本来脚步匆匆的唐唐却忽然顿了顿，而后又放缓了速度。街道上透着奇异的宁静，显得有些反常。唐唐握紧了手中小黑伞的伞柄，慢慢走到一个巷口处，又忽然加快速度行了进去。
唐唐在小巷里七折八拐，先是快步走，而后更是直接小跑起来，灵活地挤过陈旧家具之间的缝隙，跑进了死胡同里。
唐唐转过身来，双眼在淡淡夜色中透着奇怪的光彩，像是流浪的野猫。这时，先前她跑来的方向才慢慢响起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许多将身体包裹得严实的人匆匆赶上，将她堵在了这个胡同里。
当下正是夏日时分，白天的暑气还未散去，空气中仍然不时翻起灼人的热浪，穿一件单衫都会热得大汗淋漓。可眼前这群人却都穿着一件覆盖了全身的长风衣，莫说是五官，就连一丁点皮肤也见不到，只能大概凭借身材来推测是男性。
被这七路，换做是谁都难免心生慌乱。但唐唐却不怎么慌，她和那七八个男人对峙着，眉宇间显现出和年纪不符合的沉稳。
“找我有什么事？”
那几个男人始终保持着沉默，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神互相交流了一下，似乎有着无言的默契。他们缓缓散开，将唐唐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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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5
拳头狠狠地砸在封艾的脸上，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后仰，撞到了身后的床角，一时间头晕眼花，从嘴角流出鲜血来。
“够了，安德鲁，”一旁的军人终于出声，拦住了气喘吁吁的安德鲁：“要是什么东西都没问出来，就直接把他弄死了，长官会让我们几个都掉上好几层皮的。”
安德鲁甩开那名军人，走到封艾的面前提起他的领口，脸上满是神经质的笑意：
“你刚刚不是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吗？正好我也有几句话要说。”
安德鲁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神色：“你还记得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吗？”
封艾愣了一愣，眼睛微眯起来。
中午时分，他驾驶着诺兰带着小之去追赶吉普赛人的马戏团，中途遭遇了那名穿着红裙的少女，而后，又目睹了一段极为恐怖的经历。
那名少女用一把黑色的双管猎枪轰飞了大片土地，对他说了一些令他毛骨悚然的话，又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我们必须杀死的目标。”
“上头派出去的一整支队伍忽然失去了联络，于是他们调取了机车的摄像记录仪资料，看见了你那骑着那台垃圾载着那个女人的画面。”安德鲁的声音越来越阴沉：
“他们查看录像的时候，我也在场。你是不是很好奇像我这种等级的列兵为什么会有资格和他们一起查看这些资料？因为……这艘舰船的舰长是我的亲哥哥。”
安德鲁流露出无比得意的笑容，猛然撒开手让封艾掉落在地：
“说起来，还真是不得不感叹命运的讽刺。被你这个臭虫在破飞船里恶心了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让我再次见着你。我记起来你当时说过你是在修理铺打杂的，我将这个线索汇报给舰长以后，32区的军人马上展开了调查，结果我们沿着这条线索，发现了某些更加有趣的事情……”
听到这里，封艾的心底猛地一跳，安德鲁意味深长地盯着封艾，慢慢道：
“你修理铺里的那个老板，前身其实是艾斯兰的机甲维修师，在战争里犯下了重罪，害死了许多同僚以后又没声没息地叛逃了。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能找到他的行踪，没想到他竟然会藏在这种鬼地方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不过……这样也好。”
安德鲁按了按拳头，指关节噼啪作响，阴冷地笑道：
“现在，我不仅有了解气的机会，还阴差阳错地因为找到了二等战犯立下了三等功，说起来，全都得感谢你啊……”
说着，安德鲁又是猛地一拳打在了封艾的脸上，封艾闷哼一声卧倒在地，紧咬着的牙关不停颤抖。
安德鲁将封艾一把抓起，凑到他面前，阴森森笑道：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如果当初在飞船里你知道识相一点，没把我彻底惹毛的话，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如果你愿意给我跪地求饶的话，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放过你。”
封艾满脸淤青，嘴角不断淌出血来，沉默地看着安德鲁，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来。安德鲁又道：
“艾斯兰对战争逃犯的追捕从来都是不留余地的，虽然你和他是家属，但毕竟也不是亲生的，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现在你家附近已经有七支队伍在原地待命了，只等你这边确认最后一件事情……”
“那个姓封的家伙是个狡兔三窟的阴险之徒，直接抓捕的话会比较麻烦。不过……如果你愿意招供他的秘密藏身处出来，我们不仅会放你一马，还能给你一点赏金……”安德鲁微微眯缝着眼睛，凑到封艾耳边：
“……一千艾斯币怎么样？”
安德鲁话刚说完，便听见了笑声。
不合时宜的笑声，在军人宿舍里传出，并非来自艾斯兰军人。
封艾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艰难，却又很自然，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咧着嘴，就像是憋了很久的笑意，终于忍受不住般，肩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在房间里不断回荡，其余的军人诧异地将手按向了腰间的手枪，封艾的表现太过于反常，简直就像是有危险倾向的精神病患，令人心底发毛。
安德鲁却不知为何感到有些窘迫，恼怒道：“你笑什么！”
“一千艾斯币？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那个家伙可是我的至亲啊！”封艾过了很久才缓过气来，舒了口气，抬头望向安德鲁，义正言辞道：
“两千块！少一毛我都不干！”
……
“这是什么？”唐唐接过了封艾递来的小黑伞，秀眉微蹙。满身油污的封艾挠了挠后脑勺，咧起一口大白牙，得意道：
“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最满意的一个作品！名字我还没想好，还在考虑是应该叫机巧伞zt型还是便携式海陆空万用伞zt型比较好……”
唐唐看着手上的小黑伞，眉头越皱越紧：
“好丑。”
“……”
“名字也很难听。”唐唐又补充了一句。
“……”
“我不要。”唐唐正欲将伞递回去，封艾却忽然伸手将她按住：“相信我！它真的很好用！这可是倾注了我无数心血设计出来的最伟大的产品，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杀人利器，唐唐你一定会需要它的……”
封艾取过了那把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小黑伞，按动伞柄上的按钮，开始给唐唐演示起来：
“你看，按下这个按钮的话，伞尖就会吹出风来，三档风力和温度可供调整，以后你洗完头就再也不用到处去找吹风机了……对了，还有这一节，把它拉长延伸出来以后再按这个，像这样逆时针旋转两圈，这段伞柄就会发热，可以用来当做卷发棒使用……伞柄的这个握把我特意设计成了符合人体力学的结构，不仅握着很舒服，而且当你将它这样子扭动以后，它就会开始振动，可以用来当做，平时累了困了用来按摩后背啊大小腿啊绝对舒服惬意！还有这个，你把伞骨上翻，整把伞都会加长，然后就可以拿来当做晾衣架，顺带一提，我还加进了吸尘器收音机录音机的功能，如果你愿意的话，甚至还可以……”
“我不要。”唐唐冷冷地打断了封艾热情满满的介绍，封艾脸上的神情转为悲愤：“为什么？”
“拿着伞尖对着头发当做吹风机看起来就像是个傻【哔——。”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二吐槽不留情面。）
“不是，那什么，唐唐，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它还有很多非常实用的功能，就算别的功能都不用，拿来自保也是绰绰有余的……”
唐唐忽然伸出手指向伞尖上的另外一个黑峻峻的洞口，问道：
“这是什么？紧急的时候用来开枪的吗？”
“呃……”封艾虚着眼道：“不是，这个看起来像是个枪口，其实是一个非常富有欺骗性的装置，它里面装的其实是一把水果刀，能让你在不被封流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偷削苹果吃。”
唐唐眉头跳了跳，看向封艾的表情有些奇怪，又指向了伞柄上一道可以移动的滑槽：“那这个总该是真枪了吧？”
封艾有些虚弱地说：“不，这里其实也是一把水果刀。”说着，他按下滑槽下面的一个按钮，果真弹出一把水果刀来：“我怕你找不到第一把水果刀，所以设计了一把比较明显一点的……”
“所以说，”唐唐的额头隐约露出青筋来：“你这把‘平生最伟大的发明’到底有什么实际作用？”
“嘿嘿……”封艾搓了搓手：“这把伞呢，其实比一般的伞要重上不少，挥起来非常趁手，而且因为选用了部分机甲上面的材料的缘故，伞身也非常结实，所以直接用来砸人的话会效果拔群……”
……
七八名穿着风衣的男人冲向了唐唐，探出手来要将她抓住，唐唐抿起嘴唇，抬起手来，她的手上始终握着那把折叠起来的小黑伞。
小黑伞平淡无奇，当头的那人连撤手的想法都没有，想要直接挨下这一棍再将唐唐制伏，小黑伞划出破空声，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人的手臂上。
下一个瞬间，异变突生。
黑伞的伞尖在经过剧烈的震荡后，忽然溢出了一道电流，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小巷。看起来就像是整个房间的灯光都因为短路而频闪了一下，与伞尖直接接触的那个风衣男直接惨嚎着倒飞出去好远一段距离。周围的那几人感受到一股酥麻的感觉扑面而来，似乎整个小巷里的气氛都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呆呆地转过头，望向身后那被电得衣衫褴褛不省人事的同伴，惊悚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心了！那把伞有蹊跷！”
小黑伞的真正秘密，就在于当它直接用来砸人的时候，会触发隐藏的运行机制，而后其功率会被无限增强，每一个看起来毫无作用的奇葩功能都会变成对封流级的杀人利器。
出其不意地击倒一人后，唐唐的动作丝毫未停，直接打开了小黑伞，伞骨夸张地反折起来，汇聚成了一个点，将整把伞变作一杆长枪，扫向了身旁的另外一人。那人见状，仓促地抬臂欲挡，就在他手臂与小黑伞接触的瞬间，又是一阵电流爆发，将那人震飞到了墙上。
“该死的……不要碰到那把伞！”
“开枪！直接开枪！保持距离！”
“可是……”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要直接击毙就好！”
直接被击倒两名同伴，其余的风衣人都已是乱了阵脚，一边后退一边从怀里掏出手枪来，唐唐见状，当机立断将伞骨回收，小黑伞又从长枪变回了普通雨伞的形态，她蜷起身子，将全身都掩在了伞面之下，巷道里枪声四起火光飞溅，一颗颗子弹划破了夜色打在那反射不出一丝光芒的黑色伞面上，竟是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唐唐抿着嘴死死地握住伞柄，就连双手都被几把手枪的冲击力震得发麻。
手枪弹匣容量不多，没一阵便已经打空了子弹，枪声停止的刹那，唐唐便直接站起身来，收起伞面，按动机关，将伞尖对准了其中一名风衣人，伞尖的洞口处骤然喷发出一道压缩过的高温气流，隔着几米开外将那人撞倒在地——就像大功率吹风机吹飞了一根掉落的头发。其他人尚且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唐唐已经转动伞柄，握着那柄不断振动满是杀机的小黑伞向他们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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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6
小巷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狼狈不堪动弹不得的风衣人。唐唐不紧不慢地收起小黑伞，就像是抖落风尘雨雪的旅人，来到了一名靠在墙壁不断呻吟，身上衣衫破烂的男人面前，踢开了地上那把早已打空了子弹的手枪，皱眉道：
“艾斯兰军人？”
那人的墨镜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被打得稀烂，还剩半个框子耷拉在耳边，抬起头来看向唐唐的眼神带着莫名恐惧，却又依旧保持着硬气，抿着嘴一言不发。
而唐唐似乎对此并不感到以外，她的动作很直接很利落——她把伞尖上抬，对准了那人的脸，然后按下了伞柄上的某个按钮。一阵无比强劲的热风从伞尖吹出，如同炮弹般源源不断轰到那人脸上，那人的脸皮就马上如同被狂风席卷的哈巴狗一般一层一层地掀了起来，看起来格外痛苦却又意外地滑稽。
“啊呃啊呃呃呃啊呃啊呃啊……”
吹了一阵，唐唐又把吹风机的功能关上，那人艰难地喘着粗气，迫于眼前这小姑娘的淫威，只得悻悻然招认：
“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那你就应该明白，袭击艾斯兰军人可是重罪……”
那名军人的威胁对唐唐没能起到一丁点作用，她的语气依旧平淡：“跟踪了我十几条街明显对我意图不轨的人还好意思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吗？”
军人脸上浮现出几分窘迫，一时间无法反驳，唐唐又问道：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修理铺里的那个大叔？”
听到后半句，那人的眼里略一闪烁，冷哼了一声：
“我们没有必要告诉你，这是军事机……”
那人话未说完，唐唐便二话不说再次打开了小黑伞的吹风机功能，卡在嘴里的“密”字发不出去，变成了啊呃啊呃呃呃啊呃啊的惨叫，吹风机功率之强劲，简直让人怀疑再过几秒那男人的眼球都要直接被吹进脑子里。
唐唐忽然又关掉了吹风机，慢悠悠道了一句：
“请你们搞清楚……”
“呃啊呃啊呃啊呃啊啊啊……”说完那句话，唐唐又打开了吹风机，军人又开始惨叫起来。
“修理铺里的那个家伙犯了什么罪，你们想怎么样弄死他，是你们和他之间的事。”吹了一阵，唐唐又关上了吹风机，不慌不忙地补上了一句话，又打开了吹风机。
“呃啊呃啊呃……”
“虽然我们和他住在同一个地方，但实际上我们比你们更想把那个好吃懒做的蟑螂赶出去。”
“啊呃啊啊……”
“如果你们想要把那个人绳之以法，我个人是相当欢迎的，只是……”
“啊啊啊啊啊……”
“如果你们把事情牵扯到我……或者是另外那个家伙的头上的话，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呃啊呃啊……”
“这里是32区，32区的人都是些从穷山恶水出来的睚眦必报的市井刁民。”
……
安德鲁放下了对讲机，脸上洋溢起病态的笑容，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身伤痕的封艾，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你招供了。你们这些外民的感情还真是廉价啊，两千艾斯币……哈哈哈哈……”
安德鲁捂着自己的脸，抑制不住地狂笑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
“两……两千！两千艾斯币就买下了你亲人的命！我还以为低贱外民嗜钱如命毫无道德只是个传言，没想到原来都是真的！哈哈哈哈……”
封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被反扣在床脚下的双手没有任何动作，冷冷道：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安德鲁自顾自地笑了一阵，才慢慢缓过气来，慢慢蹲下身，歪了歪头：
“哦？我确实答应过可以放你一条命，但是，你好像还没有跪下求饶啊？”
封艾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安德鲁却显得越来越高兴，就像是在享受猫戏老鼠的愉悦。
“你放心，区区两千艾斯币随时都可以给你，这条贱命我也会给你留着，只是……”
安德鲁眼神越来越阴翳，冷笑着伸手去抓封艾的头发：
“我说过让你活着出去，但是我可没保证能让你完整地走出去啊……”
……
修理铺的警钟骤然暴响的时候，封流正在厕所里捧着情色刊物拉屎。
在警铃响起的下一瞬间，封流的眼睛从报纸下抬起，那双慵懒而浑浊黯淡的眼睛掠过一丝森然的光芒，他的括约肌骤然收缩，夹断了还没拉完的那半截，连屁股都来不及擦，整个人如同箭射般窜出厕所，以无比狼狈却是最高效率的动作四肢并用地在满是狼藉的走廊里狂奔，还不忘提溜起裤子，一路往二楼冲去。
从修理铺后门旁破窗而入的艾斯兰特战军人听到那声警报后显得十分茫然，身后的队长看见从饭厅一闪而逝的封流，当机立断拔出了对讲机：
“我们中计了！快点加派人手，他要往楼上跑！从外面把他包围住！”
几名军人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楼梯上的封流一阵点射，一时间本就狭窄的房间里枪声四起，木屑纷飞，四窜的子弹打破了壁橱上的瓷瓶，复古的吊灯不断闪烁，摇摇欲坠。
空气是热的，桌上的培根已凉了。
“追！快追！”
收到了讯号后，在大门处把守的军人也顾不得其他，分出一队冲进了修理铺，艾斯兰军人从四面八方从天而降，紧追着封流蹭蹭跑上了楼梯。
刚上到楼梯，封流的身影便在转角的房间门口一闪而逝，他的动作迅捷无比，简直就像是训练有素的长臂猿，如此狭窄的路面根本无法限制他的动作，当头的艾斯兰军人咬起牙关直冲上去，却差点被堆放着各种器械的地面所绊倒。
当他们冲进那个房间里的时候，却又意外地发现房间里竟是空无一人，门窗又是紧锁着，外层加装了防盗铁网，根本没有跳窗逃逸的可能性，封流到底去了哪里？
后面的艾斯兰军人陆陆续续跟了进来，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茫然的神情。一名肩头印着军衔的队长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与那群军人面面相觑。
“长官！我们跟丢了……”
那长官紧咬着牙关，四处张望：
“不可能的！他一定没有走远，快搜！看看这个房间里有什么机关！”
一行人开始在房间里仓促地搜寻起来，没一会儿，便有人发现了蹊跷之处：
“长官！你看墙上这副海报！”
那长官应声抬眼，映入眼帘的是几乎快占据了三分之一块墙面的巨大性感女郎海报，其尺度之大让人根本无法直视，好几次视线掠过的时候都会让人忍不住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可当仔细看去时，才发现海报的边角有一处卷起的痕迹，像是经常被人掀开。
一名军人走上前去，掀开了那张海报，发现了海报之后的墙壁竟然已经被完全掏空，加装了一个暗门。
长官咬牙道：
“进！进！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快点追上去！那个家伙狡猾地要命，再这么下去又要给他溜了！”
军人们从那道暗门鱼贯而入，发现这竟是一条极为狭窄的管道，一路向上延伸，不知道通向哪里。
封流从管道中跳下，已经进到了滴答的内部，沿着楼梯一路狂奔，跑到某个巨大的玻璃陈列柜前停了下来，喃喃自语道：
“封小子，这次可不是我的错，回头你要赖就赖那群小崽子吧。”
话音刚落，封流的身体竟然开始以诡异的频率疯狂颤抖起来，他的手搭上了那用合金玻璃制成的玻璃柜，不断地来回抚摸，其神态动作看起来极为猥琐，就像是在深情抚摸情人曼妙的身躯，可是他手上摸着的却是冰冷的玻璃。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封流的手搭上那巨大玻璃柜的瞬间，整个玻璃柜都隐约随之颤抖起来，角落处的锁扣轻轻微颤，没过一阵就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封流粗暴地打开了玻璃柜门，取出了里面那只封艾珍藏多年的尚未完全损坏的外附式军用维修臂，动作无比熟练地将其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上，随后竟是直接翻过栏杆，从近七八米的高度径直向下跃去。
封流的身体仍在不断颤抖，那并非因为恐惧而害怕，而是封艾每日练习那个炼骨体操时都会出现的颤抖，他从空中一跃而下，落地时一个巧妙的翻滚卸去了许多力道，竟是毫发无伤。
“还有……大概十七秒。”
封流喃喃着，马不停蹄地在滴答的中段地面上狂奔起来，跑到地上那个用铁板焊死的通道处，右手在机械臂上臂的操作表盘上如闪电般按下了几个按钮，那只巨大臃肿的机械维修臂前端开始迅速转换，手指的部分化作了一支细长的枪头。
封流将枪头对准了铁板的焊接部位，枪头喷出极高温的气流焰，直接将铁板的焊接部位融化，随后，封流单手一抽，直接提起了那块厚实无比的铁板，纵身一跃跳进了滴答钟楼下半部的机关房。
在合上铁板的前一秒，封流从洞口里弹出半只身子来，伸出左手，右手按动机械臂上的按钮，左手机械臂指尖射出了一发信号弹，直接飞上了滴答的顶楼。
从封流打开铁门，放出信号弹，钻进机关房，耗时总共十七秒。
再下一秒，管道里钻出了当头的艾斯兰军人，那军人刚进入滴答钟楼内部，便听得一声巨大的暴响，一颗烟花在他头顶上绽开。
“在上面！大家快追！”
被信号弹诱导了的军人们沿着长长的回旋楼梯急匆匆的向上爬去，不时对楼梯旁的那一个个巨大的玻璃陈列柜投去震惊的目光，似是惊讶于这个战犯竟然在这个别有洞天的秘密基地里有着这么多的奇怪珍藏。
滴答钟楼顶部的阁楼其实是封艾的房间，艾斯兰军人自然不知道这些，直接伸手一拽，拉开了房门。随着这一动作，军人们却忽然听到了某些机关被触发的声音，讶异地抬起头来，发现门顶上那块毫无意义的门牌摆设竟是颤抖着掉落了下来，从后面的方形凹槽中喷射出大量奇怪的液体。
当头的几名艾斯兰军人猝不及防被那液体浇了一身，身上皮肤裸露的地方传来灼烧的感觉，那几人心里猛地一惊，都是以最快的反应窜开，避免淋到更多不明液体的同时在地上打起滚来，这是减少和液体接触的最有效率的方式。
但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因为这几名军人在地上滚着滚着……忽然就滚不动了。
他们就像是被捕蝇纸黏住的苍蝇，死死地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长长官！这……这不是腐蚀性液体！这是强力胶水！”
匆匆赶到的长官看见那几个被粘死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军人，气得咬牙切齿：
“几个人去把这三个家伙薅起来，其他人跟我进房间里！”
有了地上那三人的前车之鉴，其他军人进到房间里的动作都不由小心起来，大家都长了心眼，生怕再触碰到些什么出其不意的陷阱。
“队长！房间里也没有人！”
那名长官环顾了一眼四周，这个小小的阁楼里实在见不到什么藏人的地方，他拿起对讲机：
“四队七队刚才有没有人看见钟楼附近有人影出现？”
“报告长官！钟楼附近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动静！”对讲机里传出沙哑的回复，长官听罢，当机立断，道：
“快搜！这房间里一定还有什么隐藏的机关！他不可能跑得出这里的！”
军人们开始在房间里急切地搜寻起来，不多时，角落处的一名军人忽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众人寻声望去，发现那名军人手里握着一只皮鞋，正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皮鞋里面探出的一根电线与一枚怪异的电镖相连，而电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扎到了那名军人身上。
那长官还没来得及做出指示，另一边再次传出艾斯兰军人的惨叫声，一名艾斯兰军人踩到了某块地砖，地砖下陷，机关触动，墙上的一块巨大而笨重的壁画直接坠落下来，将他严严实实地压倒了。
“长官……啊！”
“呃！”
“哦！”
“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啊！！！”
越来越多搜寻物品的军人陆陆续续地发出惨叫声来。有的是被瓷瓶里钻出来的蛇咬住了鼻子，有的是吸进了储物盒里忽然喷射出的奇怪气体，有的是被突然自己合上的抽屉死死夹住了手腕……这间小小的阁楼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上演着一幕又一幕小鬼当家中恶棍被疯狂整蛊的戏码。
这间阁楼是封艾的住所，而封艾已经有过太多被封流偷溜进来翻箱倒柜的前车之鉴，所以他早在房间里设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对封流级”陷阱，而阴险狡诈的封流在知道了这一点后，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将艾斯兰军人诱导到这间房间里，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但封艾其实是个大骗子。他曾经说过所有的对封流级装置都是些旨在出其不意一击必杀的装置，但实际上都是些整蛊人的小玩意儿罢了……自始至终，封艾都没打算真正地弄死过封流。
房间里的艾斯兰军人被折腾的手忙脚乱，门口处还不断有军人涌进试图解围，但往往结果会变得更加糟糕，就在那名长官面色越来越铁青的时候，对讲机忽然又传出了声音：
“长官！钟楼底部的铁门有灼烧的痕迹！他应该是往下面走了！”
长官闻言，猛地从地上窜起，一路狂奔出了门口，对周围的军人暴躁地喊道：
“下去！下去！都给我下去！那天杀的往下面跑了！打开热感应成像仪，不要让他钻到别的地方去！”
在钟楼外围的房子里拿着望远镜蹲守的艾斯兰军人闻言，纷纷戴上了热感应成像仪，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钟楼的下半部分，于是，让他们震惊的景象出现了。
“长官……整个钟楼的下半部分温度非常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请务必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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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7
……
军人宿舍的地板一片冰凉。封艾的脸贴在地面上，视线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不停喘着粗气的安德鲁虐打的动作越来越粗暴，早已没了分寸。
“嗯？这是什么？”安德鲁甩了甩隐隐作痛的拳头，忽然发现了封艾左上臂处一道显眼的枪伤，眼里溢出兴奋之色：
“原来如此……是今天中午逃命的时候留下的枪伤吧？”
安德鲁狞笑着伸出脚来，踩在封艾的左臂伤口上，几乎快要昏迷的封艾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惨叫声却只会让安德鲁更加兴奋，不断地用力碾踩着封艾的伤口。
这时，把守着门口的艾斯兰军人腰间的对讲机忽然传出嘶哑的声音，那名军人抽出了对讲机仔细听了一阵，额头渗出冷汗来：
“收到！我们马上就到！”
那名军人将对讲机放回腰际，神情紧张：
“那名逃犯躲进了钟楼里，我们的部队中了陷阱，情况危急，现在要加派舰船上所有可用的人手……我们先下去了，安德鲁，你自己在这待着吧。其他人跟我走！”
安德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一个人就够了。其他军人从宿舍门口离开以后，安德鲁从角落抽出一张椅子，放到了封艾的面前，自顾自地坐下，看向封艾的眼神满是冷漠。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看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玩玩呢。”
安德鲁阴冷地笑了笑，弯下腰来，揪起封艾的耳朵，封艾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浑身都是淤青和血迹：
“怎么样，现在开始觉得后悔了吗？”
“外民就是外民，一群猪狗不如的垃圾，早点承认这个事实不好吗？如果当初在舰船里你稍微识相一点，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我现在给你三十秒，还能动的话，就给我下跪磕头认错，心情好的话没准就会放过你。怎么样，这个交易很不错吧？”
安德鲁猛然松开了手，封艾的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宿舍里忽然变得无比寂静，只剩下了通风扇转动的嗡鸣声，封艾窸窸窣窣地在地上挪动着，艰难地支起身子来，倚靠在床脚边上，如同破风箱一般喘着粗气。安德鲁冷冷说道：
“还有二十秒。”
封艾的双眸紧闭，似乎没有听见安德鲁说话，仍旧自顾自地喘着气，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安德鲁眉头微微皱起，语气越来越冷漠。
“还有十秒。”
封艾在血里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明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看不出畏惧，也看不到愤怒，却不知为何，令人心底泛起凉意。安德鲁咬牙道：
“八七六五四……”
还剩三秒的时候，封艾的嘴唇翕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安德鲁不由凑近了些。封艾的嘴唇又翕动了一下，似乎的确想要说些什么，但已经实在是没有了出声的力气。
安德鲁皱起眉头，蹲下身来把耳朵凑到了封艾的嘴边：
“把话给我说清楚！”
两人离得极紧。就在这时，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我说……”
“你是烂屁股。”
安德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狂暴的怒气不可遏制地涌上胸膛，双手一把攥起封艾的领口，大喊道：
“你说什么？！！！！”
在这个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安德鲁恍惚听到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转动声。“啪嗒”一下，听上去，就像是……镣铐被解开的声音。
下一个瞬间，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拳头。
苍白，瘦弱，洇着血，微微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拳头。
拳头之所以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愤怒。那种颤抖来自于封艾修炼了十年的怪异体操，是腰马合一，肉体与骨骼发生激烈共鸣时才会出现的颤抖。
来自穷山恶水的小人物，对不该招惹的存在挥出了匹夫的一拳。
“砰！”
拳头狠狠地砸在安德鲁的下巴上，他下颚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位移声，安德鲁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所轰飞，在地上滑行出好长一段距离，竟是直接昏迷了过去。
封艾支撑着慢慢从床下站起身来，方才那一拳消耗了他太多的体能，如今的他更是接近虚脱。可封艾只是紧咬着牙关，完全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
封艾弯下腰，从地上的镣铐旁拾起了一枚造型奇特的针状物什，插回了腰间那根造型奇特腰带的某个插槽里，又按下了另一个机关，腰带喷射出蒸汽，从前端弹出一截高强度的碳纤维绳来，摇摇晃晃地地走向了安德鲁，将其五花大绑，确认其绝对无法再动弹分毫以后，便在他脸上扇了好几个耳光。
安德鲁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迎面对上的，却是封艾冷漠如冰山的眼神。
“你……你想干嘛？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艘船现在在空中近千米的地方，你以为你这样逃得掉吗？”
封艾完全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安德鲁，从腰间的腰带里弹出了一把军用小刀，握在手中冷冷道：“告诉我开门的密码，或者我每隔三秒就在你身上开一个洞。”
安德鲁心底泛起冰凉的恐惧，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在这个少年面前是有多么趾高气昂，颤声道：
“就算你走出了这里，你也……啊！！！！！”
话未说完，冰冷的军用小刀已经毫不犹豫地扎进了安德鲁的腰侧，封艾缓缓地将军用小刀拔出，刀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封艾的语气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三，二……”
“我说！我说！！是234！！”安德鲁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来自腰间的剧痛让他无法思考，挣扎着报出了密码。
封艾将小刀放回腰带，走上前去按下了密码，宿舍的门重新打开。封艾却没有直接离去，而是走到手脚都被反绑的安德鲁身旁，拉起了他的领子，就像是提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将他就这样拖了出去。
绑住安德鲁双手双脚的绳子都被封艾打上了死结，再无一丝挣扎反抗的余地，安德鲁慌乱地仰起头：“你……你想要带我去哪里？”
封艾没有说话，沉默而倔强地在飞船的通道里自顾自行走着。安德鲁的腰间不断渗出血来，在地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他颤声道：
“你……你是不可能跑得掉的，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探头，我的队友们很快就会发现你的行踪，而且飞船的通道错综复杂，你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出去的路……”
封艾沉默了一阵，忽然说道：
“这艘飞船里已经没剩多少人了，就算有人，也不会有空留意通道里的状况。”
安德鲁心里猛地一惊，忽然想起方才他在宿舍里虐打封艾的时候，他的同伴忽然接到的紧急指令，现在飞船上的军人确实是应该被紧急调配到修理铺那边去了才对……
先前将这小子绑上飞船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意到他腰带的蹊跷之处，没想到里面竟然藏有万能钥匙军用小刀这种奇怪的东西，现在想来，早在安德鲁给他三十秒跪地求饶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靠在床脚上，借着身体的掩护偷偷打开了镣铐……该死的！为什么时机会这么巧合，偏偏选在这个飞船里四下无人的时候……
安德鲁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阵惊恐的感觉漫上心头：
“等等……难道说，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一直没有动手吗？”
身后拖着他衣领的那只手没有丝毫变化，封艾的声音冷漠依旧：
“我和你们一样，并不了解修理铺里那个人的真实状况。只是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大概知道他的本事的，就算他会被你们抓到，也绝对不会那么轻而易举。”
安德鲁的心底逐渐冰凉。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深藏的心机和胆魄远超他想象，他本以为封艾只是个卖亲求生的卑劣外民，却没想到自己早已经一步步踏进了他设计好的陷阱之中，先是给他提供了虚假的情报，让修理铺里的那名叛徒事先警觉到艾斯兰军人的围剿计划，而后又一直隐忍不发，任由安德鲁对他施虐，沉默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再猛然暴起……
安德鲁咬紧牙关，颤声道：
“就算你想要带着我逃跑，我也不可能告诉你飞船的出路的，你最好还是放弃吧，这里是在近千米的高空之上，就算你能够走出这艘飞船，你也绝对没有办法回到地面上去……”
身后除了坚定倔强的脚步声以外便是死一般的沉默，安德鲁感到越来越恐惧，道：
“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梅林家族的人！这艘万宁号的舰长是我的亲哥哥！如果你的所作所为被他知道了，你绝对会不得好死的！”
“该死的……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知道你招惹到了多庞大的一个家族吗？你这个该死的井底之蛙，卑贱的蝼蚁，肮脏的外民！”
封艾的脚步戛然而止。安德鲁慌乱地抬起头来，与那名沉默的少年在阴暗的灯光下对上了眼神，有那么一个瞬间，安德鲁觉得自己恍然置身于无底深渊的边际，稍有不慎就将坠入无边地狱。
“你听说过孤儿洞吗？”
封艾忽然开口，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话。安德鲁愣了愣，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因为莫名的惊恐，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封艾拖着安德鲁继续向前走去，自顾自道：
“孤儿洞是你口中‘外民’的特产，几乎每一个外区都会出现的地方。”
“贫穷的人们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投身到大洋彼岸的那座大都会里去，成为军队里的炮灰亦或是贵族的佣人，留下年幼的小孩独自在贫民窟里成长。这样的小孩数不胜数，他们汇聚到一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这就是孤儿洞的由来。”
飞船里的路错综复杂，但封艾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止，拖着安德鲁轻车熟路地在舰船里曲曲折折地走着，就像是对这片区域无比熟悉。
“在那种地方，想要生存下来，需要遵循的法则只有一个……那就是弱肉强食。受到年纪更大身体更强壮的人的欺凌时，如果一昧的忍气吞声，不进行任何反抗，只会被人视为可以随意欺凌玩弄的垃圾，从此以往对你的虐待就会变本加厉。”
“在那种情况下，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反抗。就像一条真正的疯狗一样，不顾一切地扑向第一个招惹你的人，死死咬住他的脖子，就算被人拳打脚踢头破血流，也绝对不松口。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害怕你，当人们害怕你的时候，就不会再欺负你。”
封艾的声音无比平静，语气却越来越冰凉，安德鲁浑身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我生来就是孤儿洞的人，我在那个地方独自长大，独自生存了八年的时间。孤儿洞教给我的道理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持愤怒绝不姑息。”
“你说的没有错。大洋彼岸的那座城市的确是我这井底之蛙从来不曾见过的天空，你们这些艾斯兰的军人也应该是我这辈子都招惹不起的人物。尽管你看不起外民，但这已经是艾斯兰的常态，我又只是个普通人，没权没势的，根本没必要为了争上这一口气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莫名地笑了笑：
“但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大人物，也不是信奉君子复仇，十年不晚之类大道理的文人，我学到的东西很简单，那就是如果有条狗咬了我一口，我或许不会反过来咬它一口……但我不仅会要他的狗命，还要打爆他的狗头。”
这就是封艾，没有信仰，绝非君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物……一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物。就像是32区这片穷乡僻壤里生长出来的又臭又硬的顽石，固执而倔强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封艾已经拖着安德鲁来到了飞船的紧急逃生舱，直到此刻，安德鲁都无法理解这个来自32区的少年到底是如何知晓这艘飞船的地形的。封艾从墙上取下了一只降落伞包，对着安德鲁露出了淳朴又真挚的笑容：
“……所以了，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我还会骂你是烂屁股阴阳人。”
安德鲁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封艾的想法，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你想要做什么……不！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打开舱门……我不会再追究你任何事情……不，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我是家族里最小的继承人，我可以继承很多财产，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金钱还是女人？权力还是地位？都给你！都给你啊！！”
手脚都被紧缚的安德鲁努力挣扎着想要爬到封艾脚边，绞尽脑汁苦苦哀求着，但封艾依旧无动于衷，咧起一口大白牙，笑容阳光得让人感到刺眼，而他的手，早已搭上了紧急逃生舱门的启动装置。
舱室里闪烁着红光，刺耳的警笛声不断响起，舱门渐渐收缩，恐怖的风压透过缝隙卷进舱室之中，沉默狰狞的夜空逐渐向两人张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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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Chapter.18
……
三四名军人抓住了铁门的把手，合力将铁门慢慢拉开。一股惊人的热气蒸腾而上，扑向众人的面庞。简直让人怀疑这下面不是钟楼的机关房，而是一个煤炭动力炉。
长官擦了擦额头的汗迹，沉声道：
“下去的时候都给我小心点，鬼知道那个家伙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头的那名士兵抓着吊索从门口一跃而入，这底下的空间异常宽阔，简直就像是个真正的大铁炉子。只是他们脚下踩的仍非真正的地面，在底下似乎还有一层。
艾斯兰士兵们拿起手电筒，小心谨慎地四处张望着，这层空间的高度只有两米不到，电筒照到的地方看不见巨大的齿轮和机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空无一物的用铁皮铸成的大厅。空气中除了弥漫着滚烫的热气以外，便只剩下脚下传来的齿轮颤动声，听起来像是某种巨兽的奇特嗡鸣。
不安的感觉慢慢弥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见任何活动的物体都必须多加小心，把子弹上膛。”
“增援部队还有多久才能到？”
“不知道，大概五六分钟吧。”
正当军人们陆陆续续从绳子上爬下，小心翼翼交流着的时候，他们忽然在黑暗中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每个人都是心底猛地一惊，几十个电筒仓皇地四处乱窜。
“是什么？”
“什么鬼东西！”
“啊！”一名士兵忽然发出了杀鸡般的惊叫声，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手电筒的光芒齐刷刷地照向了他。
只见那人脸色煞白，额头冒汗，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那人的脚下，赫然有着一直模样可爱，气焰嚣张，昂首挺胸的……机器小鸡。
那只小鸡好奇地转动着脑袋，绕着那名士兵的脚来回打着转，就像是伟大的国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土时忽然发现了某些奇怪的生物，尖细的喙啄了啄那名士兵的脚面，把他着实吓了一跳。
钟楼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这他妈的……是什么？”
“报告长官，我觉得这是一只鸡。”
“放你娘的屁，老子没瞎！”那名长官气急败坏，却又不敢高声喝骂，小心翼翼地骂了一句，又道：“问题是，这种鬼地方为什么会有一只机器做的小鸡？”
“会不会是新型的遥控炸弹？”
一名士兵的猜想让在场的所有艾斯兰士兵都是猛地一惊，纷纷退开了几步，只留下被一只鸡彻底包围的那名士兵吓得面无血色。
看着自己的手下被一只机器小鸡吓成这副模样，那名长官的面色越加铁青，冷冷道：
“尼克，你赶紧把那只鸡拿起来检查一下。”
被机器小鸡缠住的那名军人腿都要被吓软了：
“长官……我……我……”
“别废话！我们没有时间了！赶紧的！”
尼克被长官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便遵从命令弯下腰来抓住了那只机械小鸡，机械小鸡马上就怒了，尽力地扑腾着那双小小的翅膀，像是在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眼前这只不长眼睛的猴子竟然敢这么粗暴地对待自己？！
机械小鸡二话不说便对着那人的手掌来了一发鸟喙啄击，名为尼克的军人惨叫着松开了手，机器小鸡在空中扑腾了几下，鸡爪子抓到了那人的脑袋上，把尼克啄得连连惨叫，满地打滚，周围的艾斯兰士兵都已经彻底惊呆了。
收拾完了那名军人，那只机器小鸡又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向了众士兵，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皆是连连后退。机器小鸡疑惑地歪着脑袋，然后撒开鸡爪子朝着众人狂奔而去。
军人队伍中爆发出一阵惊叫声，几十名受过严格训练的铁血军人被机器小鸡碾得到处乱窜，屁滚尿流，场面甚是喜感。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猛然响起，那只机器小鸡发出凄惨的呜咽声飞出了老远，形象生动地挣扎了两下，两颗米粒大小的鸡眼逐渐失去了光芒，那名长官面色铁青：
“跑跑跑！瞧瞧你们，都像个什么样子！不就是一只鸡而已吗？”
在场的众士兵皆是面色发窘，一言不发地承受着长官的训斥。
“没有时间再在这里胡闹了，赶紧找地方下去，如果让那叛徒跑了，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士兵们纷纷作鸟兽散，积极地在周围寻找着向下的通道，不多时便有士兵传来反应，说是发现了下去的楼梯。
士兵们重新集结，进入了作战准备，维持着队形向那楼梯走去。
越是往下，空气里的温度就越来越高，军人们的心情也就越来越忐忑。
随着视线的逐渐开阔，人们终于看见了钟楼下半部分的全貌。
这座巨大的滴答钟楼下半部分是一整个机关房，里面本应该充满着巨大的齿轮和链条，与顶部的那座年久失修的时钟相连。而此时的机关房中却是空阔异常，就像是许多零件都不翼而飞。唯独中间的位置，多了一块巨大的油布包裹着的不清楚是什么形状的物体。
那物体快有三四层楼那么高，被严严实实地用油布蒙住，充满了神秘感，士兵们面面相觑，竭力检索着脑海中的记忆，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类似大小的物什，说是脚手架吧，未免又太高大肥胖了些，说是机甲吧，高度却又矮了整整一倍。
人们沿着楼梯回旋而下，始终不敢太接近钟楼正中间的那座不明物体。进到钟楼内部的艾斯兰军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间已经汇聚了上百号人。所有人都是端着手里的枪，小心谨慎地凝视着那块巨大的油布。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油布顶端忽然站起两道森冷的绿色光芒，一道奇特的广播声音从中间响起：
“崽子们！欢迎来到你大爷的主场！”
那广播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廉价马戏团里卖相惊人的小丑在用劣质的话筒抑扬顿挫地读着开场白，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就在这时，偌大的机关室周围为数不多的齿轮和链条开始恢复了转动，四周围的灯光在一阵闪烁之后逐渐亮起，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晚会拉开了序幕。
本应在5点32分停留到永恒的滴答……它是时针和分针已经开始重新转动。
艾斯兰军人们纷纷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中间的不明物体。
“首先，让我们请出本场表演的特约嘉宾——oxx7和它的朋友们！”
喇叭里的声音无比欢腾，充满了恶趣味的气息，油布顶端的两道光芒开始旋转起来，连带着的，整张巨大的油布都跟着旋转了起来。
“全鸡——出击！！！！”
随着喇叭一声令下，油布被完全掀开，露出了里面藏匿的物什。
首先映入众军人眼帘的，是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机械小鸡！
上千只气势汹汹趾高气昂的机械小鸡如同潮水和军队一般朝着楼梯上的众艾斯兰军人狂奔而去，之前一只机器小鸡就已经让这群艾斯兰军人震惊了半天，此时更是彻底乱了阵脚，当头的好几个人下意识地转身便跑，人们推搡着站立不稳，接二连三的滚下了楼梯，被机械小鸡的海洋所淹没，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机器小鸡们疯狂地啄来啄去。
看见这恐怖的一幕，恐惧的心情弥漫在每个人心里，艾斯兰军人们彻底乱了方寸，那名长官气急败坏地举起长枪对着天花板连续扣动了好几下扳机：
“开枪！开枪！都他妈的给我开枪！那只是一群鸡啊！！！！！”
——封流也是个大骗子。他之前曾经潜入过封艾滴答钟楼里的房间说要把oxx7机械小鸡的专利拿去卖了换钱，实际上只是为了将其修复，留给封艾一个惊喜。只是，这份巨大的惊喜对艾斯兰军人而言……实在有些无福消受。
军人们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本能地遵循着长官的命令，朝着地上的鸡海宣泄着枪口的火焰，眼前的景象宛若丧尸围城，成百上千的机械小鸡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如同一道道浪潮般涌向艾斯兰军人。一名军人惊恐地拍了拍那名长官的肩膀：
“长……长官！你你看中间！”
那名怒不可遏的军官循声望去，看见了中间的物什时，瞬间沉默了。
……
唐唐在巷道间仓促地奔跑着，朝着她来时的方向。
既然已经确定了跟踪她的人来自艾斯兰，那封艾此时应该还在那群军人的手上，就算唐唐有小黑伞，想要独自一人闯进艾斯兰军人的大营里把封艾救出来也无异是天方夜谭。不管心里再怎么焦急，唐唐能做的也就只有赶回钟楼那边先确认了封流的状况，然后再另做他想。
当唐唐回到钟楼街，看见那座重新开始运行的滴答时，秀气的眉头顿时便蹙了起来，她没有再冒然前进，而是爬上了附近的一座废弃的居民楼，趴在栏杆附近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周围的状况。
轻微的声音在身后远方响起，唐唐转过头去，看见了在空中绽开的一朵降落伞，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小黑伞，眼底流转着惊异的神情。而当她再仔细看去时，好看的眼睛却越睁越大，急急忙忙地从好几米高的居民楼跳下，在半空中打开了小黑伞，在空中缓缓漂浮了一阵落下地面，又急匆匆地朝着那降落伞下坠的方向跑去。
封艾刚刚从空中落下，便瞥见余光处的街口冲来了一道小小的身影，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身影已经扑到了他的怀里，惯性把他整个人带倒在地。封艾惊异地眨了眨眼睛，却是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唐唐，我没sioe呃啊呃啊呃呃啊呃啊呃啊……”
跪在他身上的唐唐忽然把伞尖戳到了封艾的腋下，打开了电击器的开关，封艾被电得七荤八素，头发都根根直立起来。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六暴力的人身攻击）
天色有些暗，不知是不是封艾被电得有些眼花，看见唐唐那张俏丽的脸蛋上，眼眶似是有些泛红，唐唐关掉了电击器，问道：
“你怎么还不去死？”
封艾：“……”
（妹妹想要杀死我的证据其七妹妹是真的很想要杀死我）
封艾无奈地揉了揉脸，虚弱地叹气道：“说来话长……这次是真的差点就死了。”
唐唐问道：“你被艾斯兰的军人抓走了？”
“是的，准确的说，应该是出现了一点意外，卷进了一些偶然的事件里面……”
唐唐皱起眉头：“你出去跟别的女人鬼混了？”
封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妮子的第六感怎么这么恐怖，他好像还真是因为撞上了某个金发少女才发生这么多事情的。心里这么想着，封艾却是猛地摇了摇头，真挚地眨巴眨巴眼睛：
“绝对没有！”
唐唐将信将疑地挪开了伞尖，封艾如蒙大赦地舒了口气，问道：
“老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正想去看看，然后就看见你了。”唐唐摇了摇头。
封艾闻言，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挣扎着站起身来，唐唐扶着他受伤的左手。
“咱们要加快脚步了……”
……
钟楼中间的那玩意儿，非要用什么去形容的话，应该算得上是一台用各种各样的破铜烂铁废弃家电拼凑起来的怪异机甲，但是，真的要用机甲来形容这玩意儿的话，就必须要对全天下的机甲先说一声抱歉了……因为这玩意儿长得实在是太丑了……
它到底丑到了什么程度呢？只能够依稀凭借整体的结构分析出来是个有手有脚的东西，能够运转起来简直就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唯一靠谱的东西是那个早年间被封流偷偷运走声称已经卖掉了的斥候d6型头部装置，可是那颗巨大的头颅本身的设计就像是未开化的猴子脑袋一般毫无审美可言，头顶上还散发着令人眼睛又辣又疼的茫茫绿光——就这儿，还是整台“机甲”里面最见得人的地方，头部往下的，基本就是“不可描述”的级别了。
坐在机甲里面的封流却是来劲的很，通过机甲附带的喇叭嚣张地哼着歌：
“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
且不说这几年间偷偷收集材料在钟楼内部造出了这么一台玩意儿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如果是用来对付艾斯兰军人的话，显然他的作战已经相当成功了，在楼梯上逐渐注意到了那台怪异机甲的艾斯兰军人们已经彻底目瞪口呆，受到了极为恐怖的精神伤害。
封流越唱越开心，忽然操控着整台机甲歪歪扭扭的转身面向楼梯，一个拧腰挺胯（这台机甲能做出这种动作而不散架实在是令人震惊），暴喝了一句：
“灭世神龙号！快使用‘要你命三千’！”
话音刚落，那怪异机甲的裆部闸口骤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黑峻峻的炮管来，随着封流拍下了按钮，那炮管猛一收缩，旋即开始喷射出无数刀叉调羹，密密麻麻地向艾斯兰军人扫射过去。
楼梯上的艾斯兰军人纷纷发出惨叫声，许多人被叉子扎到，控制不住脚步从楼梯上翻了下去，被地上的机械小鸡彻底淹没。那长官总算是回过神来，气急攻心，恶狠狠地喊道：
“开枪！都都他妈给我开枪！把那台天杀的玩意儿给我射爆！”
“哼！雕虫小技！”
机甲里传出了封流不屑一顾的声音，无数的子弹扫射在机甲身上，溅射出大量火光，许多零碎的家电材料在密集的火力网下纷纷掉落。只见那台被称为灭世神龙号的机甲不紧不慢地伸出那快有一整个人那么大的机械手臂，猛地搭在了那座铁制楼梯上，用力一压，那年久失修的楼梯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压力，轰然掉落在地。楼梯上的军人们一阵失重，控制不住地从空中往下掉落。
原本是数百人在钟楼里包围封流一个人的局面，如今却演变成了封流和无数机械小鸡对艾斯兰军人的单方面屠杀。
机甲无论再怎么破烂，终究还是用钛银合金骨架拼凑起来的机甲，用寻常的子弹就算能够击落机甲上冗余的外部挂件，也完全没办法伤害机甲的核心，周围的军人们不断发出惨叫声，或是被机器小鸡彻底淹没，或是被灭世神龙号丑不拉几的大爪子扫上了天空，那名长官看得睚眦欲裂，抽出对讲机撕心裂肺地大吼道：
“加派人手！把热能导弹带进来！我们需要更多火力！钟楼里有机甲！重复！钟楼里有机甲！”
……
唐唐和封艾趴在废弃居民楼的阳台上，拿着封艾腰带里藏着的袖珍单筒望远镜观察着钟楼里的状况，看见那些源源不断从修理铺里涌进去的艾斯兰军人以及他们运过去的越来越触目惊心的重型武器，封艾满头大汗地感叹道：
“看来老板这次是真的要凉了啊。”
唐唐皱起眉头，饶是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隐约听见钟楼里的火力声，她有些惊异地问道：
“大叔他一个人是怎么和这几百号人打得有来有回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将望远镜递给了唐唐：
“鬼知道那家伙在滴答里面做了什么……反正我总感觉不是太妙……”
……
滴答的分针仍在旋转，钟楼里的战斗还在继续。艾斯兰的军人们终于被沸腾的鸡海折磨出了血性，悍不畏死地叫嚣着冲上去顺着机甲的腿部往上爬，想要直接爬进驾驶舱里把罪魁祸首直接揪出来，封流浑身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手上的动作只剩下残影，飞快地操控着机甲做出一个又一个惊人无比却又辣眼睛的高难度动作，有时是旋转劈叉，有时是踢踏舞，有时是三十六路扫堂腿，总而言之就是换着法子不让那群疯狗一样的艾斯兰军人近身。这台出自封流之手的机甲仿佛每一刻都有彻底散架的可能性，偏偏却又倔强无比，任封流如何折腾都坚挺一如往常。
骁勇的艾斯兰士兵扛着热能导弹终于跑到了钟楼底层，在一番瞄准过后，飞旋的巨大导弹轰进了机甲，直接掀飞了一只左臂，噼噼啪啪的电流在空中不断逸散，操控着机甲的封流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这群小兔崽子还真是下血本了啊……”封流紧握着操纵杆，猛地吐出一口痰来，“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这种舰船的编制应该在2人左右……”
矗立在楼梯口的导弹炮座还在重新装填，封流阴仄仄地笑了笑，操控着只剩一只手臂的灭世神龙号，猛然在偌大的钟楼内部狂奔起来。
灭世神龙号全力奔跑时的气势十分惊人，就像是一只喝醉酒的大猩猩，摇摇摆摆的速度却是极快，路上的艾斯兰军人纷纷仓促避让，只见那机甲头也不回，竟是直接冲着钟楼的墙壁处冲去。
封流的手闪电般在操作台上拂过，下一刻，系统冷漠的电子合成音开始响起：
“已经启动自爆装置，开始进入倒计时，0，9，……”
第二枚热能导弹划破空间，直直射向灭世神龙号的后背，就在即将击中其后背的瞬间，机甲也来到了钟楼的墙壁面前。
灭世神龙号忽然一个大跳，空中一个极限的拧身，用仅存的右臂挡下了热能导弹，爆炸声响起，右臂齐肩而断，借着庞大的冲力，整个机甲的后背都轰进了墙壁之中，将整个钟楼滴答的外壁轰然撞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恼人的喇叭声音再次响起：
“永别了！小兔崽子们！想抓到我……再等一百年吧！”
话音刚落，人们便听见了来自机甲的电子合成音：
“4，3，2，，0！”
滴答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
此刻是六点0分，正是32区破晓的时间。
从封流启动机甲给整座钟楼通电的瞬间，滴答走完了漫长生涯中的最后29分钟。
这29分钟，正好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分通向黎明的时间。
而在最后一次钟声响起以后，整座钟楼轰然爆炸。
冲天的爆云中，无数机械小鸡惊叫着从钟楼中飞了出来，乱七八糟地向着四面八方涌去。
在滴答的前方便是缓缓前行的封流。
暴风卷起他的长发，他的眼神无比冷酷。在那个瞬间，他不再是修理铺的邋遢老板，而是从不回头看爆炸的真男人。
……
“怎么样怎么样？”唐唐好奇地瞪着眼睛，封艾麻木的卷起了单筒望远镜放进了腰带里，失魂落魄道：
“你还是不要看了……有点辣眼睛。”
“怎么个辣眼睛法？”唐唐挑起了眉头。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扶额道：
“他后面的衣服被炸没了，从前面看是挺酷的，问题是从后面看的话，他好像拉屎的时候忘记擦屁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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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19
在和水中那位伶面人老兄的对视过程中，封艾迅速地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境地并不怎么乐观。
面前的这位伶面人老兄似乎对封艾这样面容清秀、笑容天真的小白脸很感兴趣，在他落入水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死死地抠住了他的衣服，打算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仅如此，附近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对他颇感兴趣，迅速地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想集体见证封艾被表白的浪漫场景。
当然，对于这样浪漫的告别场景，封艾是全然无福消受的——事实上，这会他的嘴角正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如同一块新鲜的猪肝。而在水面之下，他的小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他的腰带，又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腰带上绑着的那把菜刀。
这把菜刀说小不小、但却也并未过于笨重，因而虽无法揣进裤兜，绑在腰带上随时抽出使用却是恰好。因而封艾虽然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患者，却还是在伶面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前把刀子抽了出来。
而封艾之所以如此不假思索地选择拔刀，还有一个原因。
对付这帮极有可能是由常人改造而成、骨骼强度与常人无异的伶面人，这把平日里拿来杀猪剔骨的菜刀，也许恰好是最为恰当的御敌之道。
所以封艾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
他很快就听见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来自伶面人断裂的手腕。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水的阻隔，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虽然水的阻力颇大，但菜刀本身重量不小、也足够锋利，因此并不费力地在伶面人的手腕上砍出了一道裂痕。封艾并未懈怠，在伶面人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很快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伶面人的神经似乎有些迟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吼叫向封艾滑行了过去。封艾却已没了先前的慌张，淡定地掰掉了伶面人已经快要断裂的双手。紧接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在伶面人那只丑陋得颇为恶趣味的眼睛上狠狠一蹬。
这一连串动作虽有些纷繁复杂，但却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因此，当封艾如一颗出膛的鱼雷般游向那条小小的舢板的时候，四面的伶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形成合围。
游向舢板的过程中，封艾还不忘在水里亲吻了一下那把造型朴实的菜刀——这次能够毫无损失地完美通关，还真是多亏了他绝顶聪明，选中了这把可爱的小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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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0
还没等吞下了一大口水的封艾感慨水怪煲汤的味道还真是恶心，他就与打头阵的那只伶面人打上了照面。
伶面人脖子茬口处的那只大眼睛浑浊不堪，在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中闪着诡异的光。封艾吞了口口水，打算悄悄溜走，却发现伶面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自己的衣服。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你我种族不同、生长环境也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不仅如此，另外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在靠近，大有和封艾轮流发展一段美好的爱情的意思。封艾再也不想耽搁，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hellokitty水果刀：如果不能及时与眼前这位纠缠不休的兄弟一刀两断、被另外几只伶面人老兄拉着谈情说爱，别说是一个封艾了，只怕是十个都不够他们分的……
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封艾那不安分的小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刀刃，并卯足了吃奶的力气、给那位对他最是亲切的伶面人老兄来了一下子。可这一刀扎下去，那位伶面人老兄的表情依然淡定，封艾却几乎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在伶面人兄弟全是骨头的前爪面前，封艾同志的这把小刀……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要知道，这把小刀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切水果，除此之外基本只能拿来卖卖萌；而面前的这些伶面人同志虽然是拿普通人改造的、算不上骨骼惊奇，好歹也具有正儿八经的人体骨骼强度。
在这样的强度面前，封艾手里的水果刀自然用处不大——如果给他个十天半个月时间，估计磨断对方的一根手指头还算是有戏。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窘境，四面八方的伶面人都已游了过来，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迅速地把小刀插在了腰带上。电光火石之间，他腾出来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裤兜。
裤兜里除了一把没什么卵用的小刀，还剩下几个可以拿来救命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瓶口冒出阵阵的白烟。
眼前的伶面人似乎对那个瓶子很是忌惮、纷纷往后一退，连抓着封艾的爪子也放松了几分；封艾则立刻逃出生天，施展出连滚带爬的狗刨式泳姿，一股脑地爬到了船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双手抱头、伏在甲板上的封艾忍不住拿额头狠狠磕了磕甲板：他娘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脑残，选了个这么没卵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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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1
“该死的……呃啊……”
封艾下意识地狠狠咒骂了一句，却狠狠地吞了口水。地下河里的流水冰冷之余，还带着一丝怪怪的苦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伶面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封艾顿感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水从胃里泛了出来。
还没等他感叹“伶面人煲汤的味道实在是恶心”，那只打头的伶面人就已游到了封艾的面前。看着这位兄弟脖子断茬儿处那只浑浊的大眼睛，封艾显然并没有跟它友好磋商、讨论讨论人生和理想的觉悟，而是开始悄悄往前划水，打算突然转过身，逃回离他不远的船上。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对他颇为留恋，在他掉入水中、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就已用足有十多公分长的指甲死死地扯住了封艾的衣服。封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掏，试图把武器给找出来。
封艾的表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掉进水里之前，他并没有把那把电锯带上。
电锯虽然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由于携带不便、使用困难的特殊性，显然不可能被封艾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而即使此时他顺手拎着电锯，恐怕也会被浸泡出电路故障，最后无法使用。
所以封艾只有和那只伶面人大眼瞪小眼、情意绵绵地对视的份儿。就在伶面人伸出双手、扼住他的脖子之前，封艾突然尴尬地、却又不失调侃地笑了笑。
只听水面上“咕咚”一声，浮起了一个小瓶子。
一个瓶口冒着白烟、光滑的表面闪烁着地下世界的幽绿荧光的小瓶子。
伶面人们显然对瓶子里冒出的白烟有些忌惮，在水里稍稍退后了几分，也稍稍放开了抓着封艾衣角的手；而它们踌躇的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封艾远远地撂下一句“溜了拜拜”，再惊魂未定地爬回舢板上了。
当它们反应过来、急忙绕开这个小瓶子的时候，爆炸已经在他们眼前发生。
封艾的舢板足在瓶子的几米之外，但爆炸时仍然被升浪掀出去好远，在船上抱着头、伏在甲板上的封艾也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久才从爆炸中缓过劲来。而这个瓶子最大的威力还并不在于爆炸本身——随着爆炸的声浪，一阵浓郁的白烟以瓶子为圆心四散开去，波及了水面上的所有伶面人。
封艾从眩晕中缓过劲来、低头看了看水面上浮着的、蔚为壮观的伶面人尸体，忽然反应过来、走到船尾，在那把卵用没有的破电锯上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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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2
封艾终于艰难地爬上小船，趴在舢板上喘着粗气。先前那群奇行种所带来的余悸尚未消去，他的耳畔便忽然传来了明显是属于伊斯特的，极软、极柔的声音：
“封艾……”
伊斯特的声音本就极动人，宛若。若不是从不见她唱歌，总会觉得她若唱起歌来，该是无比动听的。此时她的呢喃声更是不知道因何而变得柔情万种，短短的两个字便教封艾彻底失了魂，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灵魂都要为之融化。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上了封艾的侧脸，轻柔细软的长发拂过他的后颈，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伊斯特唇间呼出的淡淡气息。
封艾僵硬得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余光艰难地下移，看见了几缕伊斯特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肩头，轻轻飘摇。
……
伊斯特的头发……
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漫上封艾的心头，在下一霎，封艾身上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蓝色火焰，身体中的某些桎梏隐隐松动，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撤步，抬手，幻化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朝着自己身后头顶处连扣了六下扳机。
枪声与无比凄厉的啸叫声同时响起。
在枪口绽出的火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以极为吓人的速度，四肢并用，以极怪异的姿态钻进了头顶上的头颅堆中。封艾满心后怕地仰倒在船上。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刚才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的，不是伊斯特。
如果那个不是伊斯特，又是什么？
真正的伊斯特，又去了哪里？
她到底在封艾背过身去推开浮尸的几秒钟里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早在之前感受到那阵熟悉的黑色气息时……
封艾已经彻底脱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带着无尽的彷徨与迷茫，被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漂流而下。
……
过了很长时间，暗河上的舢板终于漂流到了尽头。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从船上爬到岸上，麻木地走出了溶洞另一端的世界。
这里的景象，与先前在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地下研究所。
错综复杂的道路，四周是泛着科技冷光泽的光滑墙壁，走廊上平均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研究室，又像是关押精神病人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干的福尔马林气息，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这里同样是了无人迹。曾经的研究人员通通不知所踪，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印证了封艾的猜想：穿过溶洞以后，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这一切已经是无用功。
因为只剩下了封艾一个人。
这场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唯一支撑着封艾走下去的希望只有伊斯特。
现在伊斯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了理由。
封艾的眼里只剩一片死灰，麻木地路过一个个房门打开的房间，丝毫没有进去里面一探究竟的欲望，只是大概寻了个朝北的方向，希望能够一路绕回先前两人进入溶洞的地方。
在重新找到伊斯特之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片研究所区域的建筑构造极为复杂，且看起来茫茫没有边际，走了许久，都没有回到先前的甬道上。
但封艾并没有在意。他现在甚至没有在意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疲惫，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哪怕这迷宫般的研究所真的没有尽头，他也只怕会走到彻底失去知觉。
过了一段时间，本应无休止地走下去的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见到的、千篇一律的研究所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口。
身前数米开外，周围的金属墙壁竟不知为何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与身后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似是有人匆匆离去时忘记关门。铁制的拉门上布满异样的霉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从各种层面上都暗示着生人勿进，若是放在寻常的恐怖片里，绝对属于即死flag的类型。但此时的封艾早已没了顾忌，见到此景，只是冷笑了句：
“装神弄鬼。”
说着，他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拉开了那道铁门，进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封艾举起手中的提灯，大致扫了一眼，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霉菌。
房间的东南角放置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墙立式的储物柜，一排一排的抽屉看起来像是存放中药的大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双架床，床单上满是污渍，腐烂得厉害。
整体看去，倒不像是什么存放重要资料的房间。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多年没有人迹的员工宿舍。
封艾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以后，便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将提灯放到了书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拉开了书桌里的抽屉。
“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封艾诧异地呐呐了句，拿起手中那本泛黄的书籍，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彻底风化，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判断是类似于工作日记的本子，封艾随意地翻开日记，第一页上写着的便是。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
……
……
元19年2月8日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自从那场意外以后，上面已经彻底把出入的通道封死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会为这场研究献出生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次与人性毫无关联的试验。十几年的研究看来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承受那种基因模组的素材太少了，几乎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试验成功的进化体中，也开始逐渐出现了基因反噬，恶性进化的个例，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也无路可退了。
……
元19年2月17日
人心惶惶。
组织里的732名研究人员已经成为弃子，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段时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暴动。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基地外的素材们已经逐渐开始出现异常行为，对持有抑制剂的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攻击欲望……
哪怕是在基地里，我们也不安全。
我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补给站却在好几公里外的地方……
那段距离，对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堑。
……
元19年3月20日
陆陆续续传来企图逃出这里的人惨死的消息。我们这边死伤的人数已经近半。基地里的人逐渐分成两个派别，一边试图团结起来，突破那片满是试验素材的区域，寻找着离开这片地下世界的方法。另一边选择了留下。
保罗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寻找逃生的希望，我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这所谓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将近十年，哪怕是继续待下去，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比起枯燥漫长的未来，我更害怕死亡。
……
“这倒是有意思。”封艾彻底被日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吸引了注意力，这本不知道属于哪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们被困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经历，尽管其中透露的信息大多都比较隐晦，但封艾还是能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地下世界里的伶面人确实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应该也就是日记主人口中的“实验素材”。同样还可以了解到的是，这场研究至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其真正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很显然，他们的研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后，某些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地下世界的研究进程彻底失控，这群人也就彻底沦为了弃子，成为了这片地下世界的陪葬品。
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封艾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
元19年3月25日
第一批突围的组员带回来了大量的补给品……他们竟然成功了。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抑制剂对最底层的四级试验品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压制作用，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除了中途遇到了三级变异种的突袭，折损了七个人……
这场成功的突围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原本五五开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人数产生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愿意相信，只要团结协作起来，他们仍然有着离开这片鬼地方的希望。
但我始终抱着悲观的想法。尽管制造抑制剂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在这片地下世界里，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于那些最低级的素材……
……
元19年3月27日
经过两天的研讨，激进派组成了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准备向皇星广场进发。
尽管他们全都士气高昂……但我却没有参与进去。
皇星广场是导致这里变成地狱的十二个特异点之一……恶性进化的4号变异种就盘踞在那里……就连军队也无法将其消灭的生物，就凭我们这两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又能做些什么？
我沉默地继续着自己对四级素材的研究，试图从基因改良层面寻找全新的突破口……原本绝对服从指令的四级实验体在进化出类自主思维后产生反抗意识才是让我们身陷囹圄的关键……我必须要从最基础开始，推翻之前的所有构造理论，对目前的四级生物构造进行研究……身为科学家本来就应该用大脑来思考，而不是尝试用肌肉强行突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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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3
从日记上的口吻判断，这名不知道名字的科研人员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待到继续翻阅下去时，后面的内容便是一大段冗长而单调的研究报告。封艾看了看，研究的成果基本是毫无进展，便皱起眉头，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
元19年5月22日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对四级素材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这个花费了我们十年心血的项目所遇到的重大瓶颈，看来根本就不是花上几个月潜心研究就能够解决的。
每天都需要冒险去到基地外获取新的试验素材，再这样下去，基地里制造抑制剂的材料也会不够用了……
但我不能放弃。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除了继续下去，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探险队仍然没有归来。他们是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突破了4号的生殖场，回到了地面上吗？
……
元19年5月28日
基地里留守的百来个人已经陷入了无比恐慌的状态。
我们的粮食还算富余，但一味的等待足以消磨所有人的心志。
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海克里姆今天竟然试图强暴莉薇特博士，真是丧心病狂……
再这样下去，只怕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已经收到风声，有几十个人似乎想要重新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皇星广场看一看究竟。
我仍然无动于衷。
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富潜力的四级个体，对特化基因的耐受性呈极良好的状态，有希望让它“进化”……如此一来，我的研究就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了……
……
元19年6月1日
前些天出发探索的第二批队伍只有戴维一个人活了下来。
戴维的右臂被完全撕裂，苟延残喘地倒在了基地门口。
他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恐。
“它还活着。”他说。
如果“它”还活着。那么前些天的“他们”，以及两个月前的“他们”……
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根据戴维的描述，自从它恶性进化以后，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态的转变，产生了对能量的需求。也就是说，这两个月来不曾进食的“它”，活性已经大幅度削弱……
尽管如此，几十人的探险队还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一整天，基地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我们逃不出去了。
……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封艾看着日记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往皇星广场进行探索的科研队伍遭遇的生物，应该就是之前日记中所提到的4号实验体，这个编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如果按照科研中心给这群伶面人分级的制度来算，那个4号究竟是属于几级？连军队都无法突破的话……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封艾继续读下去。
……
元19年6月11日
对4级素材的人性改造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前获取的潜力极佳的素材顺利地进化到了三级——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不需要抑制剂的诱导，也能让它完全顺服我的一切指令。
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就能够将它培养成完全服从命令的1级特异种，就算是堵在皇星广场的4号，也不是威胁了……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其他素材的全部研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它的身上。
我决定为它起个名字……
阿曼达。
……美丽的阿曼达。
……
看到这里，封艾的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页一页的翻了下去，冗长的试验日志仍在继续，中途夹杂着一些比较怪异的消息。
……
元19年7月21日
阿曼达作为三级特异种展现的异能特性是“同化”，这是在所有异能分类中最为罕见的分子构成级异能，按理来说，越稀有的异能就越难以进化，但阿曼达实在是天赋异禀，哪怕多次尝试着超量注射基因模组，它都能够完美承受……它痛苦的神情让我感到快乐而愧疚，我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现在阿曼达对我来说，如同捡到了至宝……
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重燃。
我将献祭我的灵魂，来完成对阿曼达的研究。
我会让你……到达“进化的终极”……
……
元19年8月1日
阿曼达成功进化到了二级，并且顺利地进化出了自主思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从我的命令。就像是最完美的仆人……最完美的……女性……
我对她已经彻底如痴如醉。
我享受着和她一起钻研科学的每一份每一刻。就连着冗长枯燥、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也仿佛有了亮色。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会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这基地里的一切……
我的一切……
……
不安的预感在封艾心中蔓延，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显能从日记中看出这名研究员经过半年枯燥的研究后，心理状态出现了诡异的变化，绝对不像之前表现得如此沉稳。封艾甚至还产生了一些相当不妙的设想：“难道这位老哥……”
他手里翻阅日记的速度越来越快。
……
元19年8月8日
我将z09到z12区永久隔离了，我再也不愿意看见那群庸碌如猪，哀叹生活，如同行尸走肉的同伴了。他们竟然试图想要将阿曼达和我分离，他们怎么能有这种人神共愤的思想，真是一群愚蠢的粪蛆！我只要和阿曼达在这里潜心研究就足够了，二级的阿曼达足以在七成的地下区域任意穿行，她会为我带来我需要的一切。除去必要的生活补给品以外，她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阿曼达……阿曼达……距离你到达一级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我们一起……到达终极……
我会让你……变回你最原初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我的……
所以痛苦都是短暂的……
我会陪伴着你。
……
“日！”封艾头皮一阵发麻，疯狂地抓着头发：“老哥！别啊！那可是伶面人啊！！你这算什么？根本就已经无法区分是同性恋异性恋，恋-童-癖-恋-尸-癖还是人兽恋了啊！已经从‘它’变成‘她’了啊！！！说好的用大脑思考呢？你的大脑现在已经变成海绵体了吧？！！这也太惊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封艾还是上了瘾似的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
元19年8月12日
阿曼达。
今天是8月12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就在这个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我们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
“卧！！！！！！！！！！！！！！！！！！！！！！槽！！！！！！！！！！！！！！！！！！！！！！！！！！！！！！！！”
……
元19年8月13日
阿曼达。
我真想看一看你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脸蛋，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隔着面具亲吻你的嘴唇让我心脏悸动，你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却和我满腔洋溢的热烈爱意交融在了一起。
阿曼达……阿曼达……我会一直爱你……我要一直爱你……你是我的专属物品……你是我的……
……
空荡荡的黑暗房间里响起了非常夸张的翻书声，伴随着封艾一阵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不是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姿势也行？”
“这……这完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十八禁文学了啊！！”
“等……等等……这个金鸡独立式到底是什么……等等……竟、竟然还有图解……”
封艾强忍着眼睛的辣痛翻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注定不能在网发布的404章节，在隐约感觉到一扇新世界大门不断敞开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半年后日记中隐约显现出的一些端倪。
……
（前略）
元20年1月13日
阿曼达……出现了妊娠反应……我被完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阿曼达……
你已经处于进化的边缘了……离你恢复说话的能力不会太远的……
……
元20年1月20日
这段时间以来，阿曼达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总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快要将我融化。虽然她以前也会这样看着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到底是因为触摸到了一级的门槛……还是说……
……
元20年1月21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阿曼达僵硬地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我。这很不对劲，她已经是二级的变异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僵硬的肢体表现，难道是退化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妊娠反应……
必须要严肃地进行检查。
放心，阿曼达，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拯救你，正如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
元20年1月22日
阿曼达……阿曼达今天给我带回来的补给品……
竟然是我的同胞们的残肢……
这……这是她做的吗？
……
元20年1月23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一定是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明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她……
明天必须想办法加大注射剂量，让她早点到达一级……为了阿曼达，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
元20年1月24日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崩溃了。
我太操之过急，注射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
她的皮肤长出了排异现象导致的黑斑，陷入了深度晕厥。
……我开始有点害怕……
……
元20年1月25日
我要求阿曼达打开被我永久封锁的z区，被她拒绝了。
她……竟然……学会了说话……
“我和你……永远。”
……
……
……
元20年1月31日
我想离开这里。
……
……
……
元20年2月13日
阿曼达的病变越来越明显，她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稳态，经常出现错误同化的状况……为避免她毁掉这里的设备，我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转移到了别的房间。
她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令我感到害怕……我真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抑制剂……抑制剂还留有几瓶……
……
以下是最后一段日志：
元20年2月14日
噩梦般的一天。
阿曼达发现了我的意图，彻底发狂了。在被她杀死之前，我成功地把她锁进了柜子里。我现在必须、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
永远都不要打开那个柜子！！！！！！！！！！！！！
……
读完最后一段，封艾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还真是俗套的恐怖片情节啊，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的……”
说着，他将那本日记随手丢进抽屉里，竟是转身走向了墙对面的储物柜。抱着臂摸着下巴沉思道：
“这些抽屉每个也就一个书包大小，这位老哥是怎么把一个伶面人塞进去的，先揉成一团球吗？”
他虚着眼道：“而且十几个柜子，你到底把阿曼达小姐锁哪儿了也不说清楚点，谁会打开啊……”
话正说着，封艾的手上却迅捷如电般探出，直接打开了左上角的第一个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以后，封艾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打开了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谁能想到没有了伊斯特在身边的封艾，竟然会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将生死置于度外，做着一连串丧心病狂、冷血无情、变态如斯的事情。当他看到第九个柜子里陈放着一个肢体扭曲，紫血淋漓的胎儿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那眼睛微张，注视着他的胎儿嘴角抽搐道：
“小朋友，您这是刚从煲仔饭里逃出来呢？”
那胎儿如同有人性一般发出了“哇”的哭声，但还没哇到一半，封艾就自顾自把柜子关上，拍了拍手，叹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也不来个人管管。”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觉到了什么，极迅捷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面前一寸处，一张长满霉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封艾抹了抹被喷了满脸的紫色液体，无奈地问道：“不是应该我先叫吗？你怎么还先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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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4
那张脸的主人倒吊在天花板上，与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后，猛然窜向角落对面的提灯将其打翻，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封艾的手移向了腰间的信息素，怪异地笑了笑：
“刚才的不是阿曼达小姐，是那位猛汉研究员啊……”
尽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封艾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看见那张反过来的脸显然是男性的轮廓。看来这位日记的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逃生，而是变成了某些奇怪的生物。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阿曼达”……
封艾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异变，就像是有某些滑腻的液体在不断渗出，空气里的味道也变得腥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后脑袭来，封艾的身体无端端剧烈颤抖起来，用一记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向他袭来的储物柜门板，封艾站起身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中那块嵌进了墙壁的门板竟被墙壁缓缓吸收了进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事物都好像活了过来。
封艾皱起眉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声，那张钢架床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朝他当头压下，封艾再次打了个滚堪堪避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望向了自己进来时的门口。
门口的门框正在一点点碎裂，以非常夸张的速度重新闭合。
“这样一来，根本就无从下手啊……”封艾呐呐着：“这个奇行种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呢？”
怪异的房间、婴儿、研究员、霉斑……
正沉思着，封艾忽然感觉到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奇特的触觉，他脚上的地面竟然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封艾倒也不慌，猛一个后仰避开了砸到他面门前的另一块门板以后，狠狠地用右脚在那只手掌上踹了几下，挣脱开来。径直窜到了墙壁边上，将手掌贴合墙壁，手中顿时蓝光大盛，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封艾眼底流露出惊诧的情绪，扭转过身体接住了一条朝他砸来的桌腿。
“嘶……力气还真大……”封艾感叹了句，旋即那根桌腿便在他的手上蓝光流转，很快便化作了一根尖锐的木刺，封艾瞄准了地上的那只仍未来得及缩回地面的手掌，发力一掷，将那只手掌直接穿透。
“是这样啊……”
封艾已经隐隐总结出了这个房间的真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边在这房间里灵活地辗转腾挪，躲避着从未知方向袭来的攻击，一边朝地上那只手掌跑去。
这房间早已成为了《死神来了》系列中那种险象环生的房间，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随时活过来对封艾发动袭击，然而这种程度的突袭对如今的封艾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常年在328的回收站拾荒，长期需要面对高空坠物的情况，对这种危机处理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封艾猛然攥住那只紫血爆绽的手掌，扎起一个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暴喝了一声：
“起！”
封艾将那只手用力地从地底拖拽了出来，赫然就是刚才那研究员化身的怪异生物，他浑身包裹着粘稠的浆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羊水里滑出来的婴儿，封艾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拾起地上的木刺，反手便朝着那怪物的眼窝子刺了进去。
那怪物顿时发出无比痛苦的啸叫，眼窝里爆绽出许多血浆，溅到封艾的脸上，令此刻的他看起来状若疯魔，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蓝光再闪，将那深深插入头颅中的木刺改变形态，在其颅内绽起一根根倒刺，把那怪物的脑袋直接串成了个刺猬头。
那怪物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但房间里的异变丝毫没有停止，恰恰相反，在那只怪物断气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用合金制造的房间，而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刚才尝试把墙壁改变分子排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封艾对房间里的异变并不感到吃惊，自顾自呐呐道：
“我不能感受到墙壁里面的分子排列，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艾眯缝起眼睛：
“界师的能力可以改变接触到的事物，除了‘生物’以外……”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就是说……”
“你就是这个‘房间’本身，对吗……‘阿曼达’小姐？”
房间里的异动骤然停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什么……”
“看来我没说错。”封艾笑了笑：“这周围的地形会像迷宫一样毫无规律、错综复杂，其实也是拜你所赐吧？”
研究员的日记中曾经提到，他为了加快阿曼达的进化速度，在最后一次实验中，使用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导致阿曼达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浑身长满了黑斑。
而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霉斑。
正常来说，以这片地下世界的通风系统和湿度，是不应该会有霉斑滋生的环境存在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条件，别的房间都安然无恙，只有这个房间长满霉斑，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正好可以和日记中阿曼达身上的黑斑关联起来。
因为据日记所述，阿曼达作为一个伶面人，其觉醒的异能是“同化”……
尽管日记中对阿曼达能力的具体描述非常模糊，没办法得到太多的资料，但光是顾名思义，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同化”应该就是和封艾改变物体性质类似的能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研究员最后的逃生以失败告终。
哪怕使用了抑制剂——也就是封艾腰间的那种信息素，将其关进了柜子中，也根本不可能长期限制其行动。
阿曼达为了离开柜子……已经渐渐和整个房间都完成了同化。
现在的它，就是这个房间本身。
“就算我详细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身高三围性取向，你就会考虑放我走了吗？”封艾对阿曼达的疑问作出了极其欠揍的回应。
只是具有初步智慧的阿曼达显然也无法处理这嘲讽意味极浓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复道：
“好饿……要……吃……”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封艾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变软，周围的一切事物：被揉成一团的双架床，书桌，储物柜，都被周围的、活过来般的墙壁渐渐吞噬，与此同时，墙壁里开始传出无数悲鸣声。
封艾脚下的那具怪物尸体一阵抽搐，顶着那颗刺猬头，像是牵线傀儡般僵硬地站起身来。
墙壁中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覆盖着羊水的手臂。
无数的伶面人正在从墙壁里分泌出来。他们的表皮大多数已经被胃液浸泡腐烂，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头晕的恶臭。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封艾已经被彻底包围。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咧了咧嘴角：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
36%
……
“突破口……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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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口一定是在衣柜方向！——跳转d.chapter.25
呃……我倒是觉得是在怪物那边？——跳转d.chapter.26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5
此时此刻，封艾房子已经如同一个行动敏捷的活物一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哪怕忽略墙壁上不断掉下的、体表还裹着粘液的伶面人，脚下如海啸时的波浪般急剧起落的地面也已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但封艾却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而是手脚并用、动作灵敏地向屋子的一角窜了过去。
把手搭到柜子门上时，封艾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柜子里的煲仔饭宝宝似乎对封艾的回访很有意见，挥舞着扭曲的四肢，向封艾张牙舞爪地爬了过来；紧接着，便扭动着腊肠似的前爪，对着门外的封艾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啸。
它的嘴巴如绽放的花瓣般分为了好几瓣，在封艾面前片片打开，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利牙齿。嘴的中间是一条舌头，上面也布满了锯齿状的细牙。
封艾一路上使用了太多创造异能，此时头脑早已到了极限，带在身上的武器也难以在狭小的柜子中施展开来。按道理讲，要对付这个一个顶正常婴儿两个大、鬼知道还有什么特殊攻击力的怪胎，实在有些办法不多。
但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他的应对——一个很“封艾”的应对。
几乎在那个怪胎长开大嘴的同时，一只拳头就以相当迅猛的速度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嘲讽——“找你妈喝奶呢？”
在地下孤身行进了这么久，封艾的情绪早已压抑到了极限；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濒临崩溃，瘫坐在原地等死了。
但封艾绝对不会这样。
他是328区孤儿洞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出品的每一个活体生物，都有着又臭又硬、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封艾想的也永远是该如何想办法活下去，并等待着报复的契机。
被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会促使封艾送给眼前的这个丑家伙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化为了房子本身的阿曼达显然洞悉了封艾的意图，房子四壁的抖动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如同一只从楼梯上滚下的盒子。封艾的脑袋狠狠地磕在柜门，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鲜血溅入眼睛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睫毛。
在拳头打在那个怪胎脸上的瞬间，整间活过来的房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从墙上掉下的伶面人似乎是受到了这间“房子”的驱使，开始逐渐地对封艾形成了包围。
紫红色的血液飞溅到了封艾清秀的脸上。这张脸上此刻全无表情，秀气的双眼如水一般淡漠而平静。不假思索地，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挥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
伶面人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艾的皮肤，但封艾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手里的这条人形腊肠上。下一秒，伶面人已经锁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远离柜门。
再下一秒，那只可怜的伶面人就看到了它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生化武器。
封艾咬了咬牙，使了回蛮力，竟用左手把柜子里的紫红怪胎整个扯了出来。很显然，封艾对拎着它甩来甩去的攻击力度很不满意，于是便把它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伶面人的脸上。
房间的四壁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四面的伶面人极大地加快了聚拢的速度。封艾似乎和这坨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杠上了，对周边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动作频率极快地寻找着一切能给怪胎造成损伤的撞击对象，并用拍击的方式又给两只伶面人做了瞬成整容手术。而在他的身后，一只伶面人似乎不打算失去自己英俊的容颜，怒吼着冲了上来，用爪子刺穿了封艾的小腹。
——如果这只伶面人有眼睛，它在下一刻看见的景象大概会让它永生难忘。
被从后扎成了串串香的封艾一声闷哼，脸上一阵抽搐，居然往后又退了半步，伶面人锋利的前爪在他的腹部露出了颇长的一截。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拎起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把它的脑袋狠狠地扎在了自己腹部冒出来的爪尖上。
也许是被这串造型别致的人体串串香恶心到了，房间一阵极其剧烈的抽搐，终于完全停止了震荡。而伶面人则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封艾的脸上满是紫红色的浆液，腹部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涌入了不少怪胎头上流出的灰色脑浆。但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么淡漠，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他脸上的不是一只地底怪物流下的腥臭血液，而是他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时沾上的、最普通不过的污泥。他刚刚经历的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过家家。
他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拔出了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爪子。接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那个四肢仍在微微抽动的怪胎。
他颤颤巍巍地保持着站立，突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清澈笑容。
“阿曼达小姐，感觉好玩吗？”
封艾虽然被激得孤注一掷，但绝没有被气成傻子。他自然明白，屋子墙壁里掉出的伶面人和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都只是阿曼达同化这片建筑时吞噬、变为傀儡的对象，而不是毁掉阿曼达的关键。
而柜子里这个奇怪的胎儿，则很可能是阿曼达和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怪胎一直保持着未成形胎儿的形状，也从未离开过那个一开始被发现的储物柜。因此，封艾很自然地想到，这条人形腊肠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仍然处在孕育的过程当中，而那个储物柜便起着类似子宫的作用。
在子体离开母体后杀死子体，对母体而言自然没什么损伤。但这颗腊肠既然还没有被正式生出来，就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它老妈的一部分。
所以封艾十分不讲道理地做了一回尊老爱幼反面教材，把这条人形腊肠直接打成了腊肠饼。而这间屋子——或者说阿曼达小姐——已经奄奄一息的活动趋势，也说明他已经赌赢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阿曼达小姐的声音——“不……不要……”
尽管只有两个字，却比以前更为狰狞，更为嘶哑，似乎带着几丝绝望的挣扎。但封艾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如果阿曼达还有眼睛，她一定会惊异于眼前看见的这幕景象：这个一直惶恐不安、在黑暗中逃窜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抛开了某种负担，成为了一块在钢铁废墟中一言不发、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石头。
当然，这个年轻人与石头终究还有一点不同——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但他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用他仍然淌着血的手重重地扭断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淡漠地任凭眼前的房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悲不喜。
“我要把你儿子做成腊肠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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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6
封艾面无表情地跑向了研究员变成的怪物，毫无半点犹豫地捏住了它的领子。可几乎与此同时，他便发现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那个怪物早已成了尸体，死得不能再死。与之相反的是，这间屋子仍然活蹦乱跳，四面八方的伶面人也相当生猛地围了过来。
这些生命体根本不是阿曼达维系生命的关键所在，而是阿曼达吞噬四周的建筑时所吸收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显然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至少此时此刻，封艾已经极其迅速地陷入了伶面人的包围之中——对于头脑已经到了极限、在房间里又无法施展异能的他来说，面对伶面人的重重包围，要冲出去的希望只怕是微乎其微。
伶面人很快就将封艾密不透风地封锁了起来，打头的两只更是已经锁住了他的胳膊、用前爪插进了他的腰部。但它们的动作却就此停住了。
封艾的裤兜里发出着滋滋的声响，正在缓缓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伶面人不知所措，阿曼达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足足过了两秒，房间里才响起阿曼达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你……你疯了……”
封艾居然掣动嘴角、微微笑了笑，笑容淡漠而清澈。
封艾当然没有疯，在被伶面人团团围住、双手被锁在背后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用指尖挑开信息素小瓶的瓶盖，而绝无时间把瓶子丢远——但很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实。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他不知道修炼到往生境的七重楼能否让自己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恢复过来，不知道这瓶信息素对已经变异到如此地步的阿曼达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该死的房间。
他只知道，伊斯特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失去了伊斯特的他，是一个全无顾忌、睚眦必报的人。即便是被阎王爷亲手绑进了地府，他都敢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布满霉菌的房间在瞬间被淹没在滚滚的白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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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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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7
封艾从那间彻底崩坏的房间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上下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倒是比先前所见的伶面人更吓人几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到了许多重创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却像是鱼鳃般微微翕动，自然止住了血、缓缓愈合起来。
封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至今遭遇过的离奇事件不算多，但每件都犹算深刻：自打被328区那小山般的挖掘机抡了一锤后，他的身体便成了那打不死的小强，往后又遭遇了克莱希的飞车扑脸，被怨憎会一爪子撞飞了两公里地。可他依旧活着。这生命力的强悍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异人觉醒的其实是蟑螂体质，至于那创造的异能充其量只是个副作用。
具现化的能力已经不能使用了。提灯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摧毁，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做一个。
此时的他，哪怕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构筑一下提灯的模型，大脑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两边太阳穴钻来钻去。
好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光源。离开了阿曼达的房间以后，基地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备用的光源已经开启。
顺着房间牌号的指引，很容易地便能够从这个科研基地的z区走出。
一路上封艾都没有再遇见其他诡异的事情，一切都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当他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就连一只游荡的伶面人也见不到。
“想来应该是因为阿曼达进化以后，出现了日志里提到的生理反应，出现了对食物的需求，这才改变了基地的格局，诱导周围的伶面人进来成为了她的猎物……”
封艾喃喃自语着，苦笑叹道：“在这种鬼地方，无论怎么走都不会安全的了。”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封艾穿过通道的出口，来到一条巨大的回廊之上，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桶，周围镶嵌着许多类似栈道的步行梯，看起来倒是和328区的滴答钟楼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从底部一路绕行而上，每隔几米便能够看到一个出口，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座立体迷宫的中心部分，全然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封艾皱起眉头，走到栏杆前，眯缝起眼睛仔细眺望对面的光景，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地形如此错综复杂，手中没有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靠着误打误撞回到先前那个水溶洞的出口的。
正犹豫间，封艾却愣了愣——此刻他正位于这回廊的中段，在他正对面的洞口里，恍惚间竟有一道黑影窸窣行来。
封艾顿时提高了警觉，认真注视着那道黑影的一举一动，再下一刻，他的心脏整个都漏跳了半拍。
从洞口里走出的身影赫然正是伊斯特。
封艾欣喜若狂，猛地趴在栏杆上，用力大喊：
“伊斯特！”
封艾的声音在巨大的回廊中久久回荡，对面的伊斯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迷茫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转头看向了封艾。
“封艾……”
“伊斯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等我过来！”柳暗花明的狂喜让封艾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路地在回廊里来回走了一阵，迫切地想要找到去伊斯特那边的方向，也正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另一道人影，顿时怔在了原地，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大脑。
在伊斯特楼下的那段回廊上，竟然站着另一个伊斯特。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两个伊斯特的神态、形象都与封艾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就在封艾彻底僵住的当口，楼下的伊斯特忽然竖起了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是在示意封艾不要暴露她的存在。
“在你进去洞口的时候，我被奇行种袭击了……”这时，楼上的伊斯特却开始对封艾说话了，“……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那只伶面人好像很害怕我手里的小黑，等到把它吓退，再回到你那边时，就找不到你了……”
封艾的心跳一瞬间提到了峰值，楼上的伊斯特描述的一切都恰好与封艾的经历完全吻合，自打在溶洞里见着那模仿着伊斯特的声音、将手搭上自己肩膀的身影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伊斯特怕是早在进溶洞前便与他失散了。若说她是别人假扮的伊斯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小黑的存在？封艾的思维有些凝滞，此时却是发着愣，想到了别处去。
此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曾扮作伊斯特，随他一起在船上漂流许久。无论神态、动作俱是天衣无缝，以至于封艾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只是他问及伊斯特往事的时候，那人只是嗫嚅，含糊带过。
想来也是当然，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再怎么精妙的模仿，想来也不能完全像本人一样承载相同的记忆。只是封艾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与伊斯特朝夕相处，不仅没能看护好她的周全，就连她出了意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心的愧疚便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方才的经历也不能说不危险，伊斯特从洞口那边一路赶过来，怕是也不太好受……
正想着，楼上的伊斯特又蹙了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口：
“封艾……你受伤了吗？”
此时封艾看见楼下的伊斯特远远对他做了个口型，看起来像是“不要动”，而后，那个伊斯特便静悄悄地爬上了栏杆，竟是想要偷偷爬到楼上去，显然是对楼上的伊斯特有什么意图。
按照正常的思路，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伊斯特就此见面，无论楼上楼下哪个才是真身，如果冲突爆发，对真正的伊斯特来说都会有潜在的危险。眼下却也没什么比较巧妙的方法能够区分出谁才是真正的伊斯特，就在这时，封艾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伊斯特……你……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
话问出口，对面楼上的伊斯特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神中又似是带着黯然，抿了抿嘴唇，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那伊斯特又愣了愣，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惊讶道：“……你在这里看见玛丽……求不得了吗？”
封艾又愣住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他特意问了和伊斯特进入这地下世界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照理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楼上的伊斯特必然是真身无疑了，如果这样的话，楼下的“伊斯特”为什么却……
这时候，那楼下的伊斯特已经无声无息地攀到了楼上伊斯特的下面，看起来已经随时准备要对她出手了。
封艾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楼上的才是伊斯特，他再不出声喝止的话，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如果楼下的才是伊斯特的话……
该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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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8
“封艾……我现在就过来……”楼上的伊斯特似是意识到了封艾身上的伤势，便不再打算在那边站着干等，决定要想办法绕过去和他汇合，却是对楼梯下面一触即发的危机全无预警，封艾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死死地捏住栏杆，却也不说话。这场赌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刺激，假设楼上的伊斯特才是真身的话，这般坐视不管，只会让伊斯特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楼下的伊斯特身手十分敏捷，几个翻腾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攀上了楼上的栏杆，不知是不是错觉，封艾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动作虽一气呵成，却也有些吃力。楼下的伊斯特此时正单手抓吊在栏杆之下，另一只手移向了腰间的荧光物什，将那一下子看不清是什么的棒子取了下来，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楼上伊斯特的面前。那根荧光棒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绿色的光圈，甩向了正打算寻路汇合封艾的伊斯特。
那原先在楼上的伊斯特仓促地转过头，看见那道光圈时，眼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了一声：“伊斯特！”便匆匆寻了个方向便朝对面跑去。
荧光棒差之毫厘地从伊斯特颈间擦过，砸在了墙壁上，随着爆裂的响声，陡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白烟，封艾眼皮子跳了跳，终于意识到那荧光棒原来就是挂在他腰间的那些信息素。白烟里传出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惨啸，丢出了信息素的伊斯特和封艾都看不清楚烟雾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烟雾中一闪而逝。
堪堪赶到的封艾一股子钻进了白烟中，气喘吁吁地咳嗽着穿过了烟雾，于是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神情憔悴的伊斯特。
离得近了方才看到这伊斯特身上裸露的皮肤各处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是一路上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斗方才来到封艾面前的。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方才看见伊斯特在楼下翻转腾挪时那隐约的不对劲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她已受了伤，此时再做出那么多高强度的动作，自然是极吃力的。
伊斯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封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安慰，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软软地蹲了下来。
封艾匆忙地上前去要将她拢进怀里，这时，伊斯特的领子里便闪出一道极为敏捷的白色残影，扑到了封艾面门上。封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仰倒在地上，伊斯特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又抿紧了嘴巴，只是眼底的笑意依旧莹然，虚弱的脸上也漫起一丝红潮，显得精神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阿尔萨斯，你轻点，他受伤了。”
阿尔萨斯非常不满地从封艾脸上跳下来，还不忘用那条长长的尾巴在他脸上甩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轻巧地蹦到了伊斯特肩上。封艾从地上坐起来，和伊斯特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分别又重逢，相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想来这段时间里彼此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封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但直到看见伊斯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又都无从开口了。
沉默了半晌，却是伊斯特先勉力站起身来。封艾想要上前去扶她，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封艾满身的伤，小声道：
“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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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29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栈道对面响起了一声非常惨烈的：
“等一下！！！！！”
无论是楼上把着栏杆的伊斯特，还是楼下正准备一个翻身，将腰间的荧光棒掷出的伊斯特，皆是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封艾正坐在一条蓝光流转的楼梯上惨叫着滑行而下，那条原本是封艾脚下的楼梯被他强行改变了分子排序，与墙壁相连的钢钉接连脱落，整条楼梯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笨拙地拧转过去，甩向了这边的栈道。此刻情况实在容不得封艾一路跑来，于是他便用了这无比鲁莽的法子，直接跨到了对面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楼梯狠狠地撞在了两个伊斯特所处的栈道上，封艾哎呀一声从楼梯上飞了起来，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尴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伊斯特都被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的伊斯特险些被这剧烈的震荡甩下楼去，仓促间翻身上了楼梯，这才免于危难。
眼下的状况极为诡异：封艾嘟哝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自己左方站着方才在楼上和他对话的伊斯特，右边则是轻轻喘着气，刚从楼下爬上来的伊斯特。三人所处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个三角，面面相觑，对视无声。
方才楼上的伊斯特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楼下翻身上来时，好看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极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两个伊斯特此刻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却又听见旁边封艾的干咳声。
“咳……那什么……”
封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撞得生疼的屁股，尴尬地笑了笑：
“两位同学，有什么事情要解决的话，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伤到人多不好啊。”
这时，他右边的伊斯特忽然抿起了嘴唇，带着些许气恼，轻轻骂了一句：
“笨蛋。”
封艾愣了愣，便看见那伊斯特从腰间取出了那枚泛着绿光的荧光物什——直到现在，封艾才意识到那是一管信息素。看见那信息素，封艾心底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猛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对面的伊斯特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信息素已经掷出，飞旋着砸向先前楼上的“伊斯特”，那“伊斯特”再也顾不得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啸，径直朝封艾这边冲了过来。
到了这时，哪怕再如何迟钝，也总该知道哪个才是伊斯特的真身了。他仓促间伸出手来想要把那假扮伊斯特的生物留下，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封艾直接抓了个空。
他的反应倒也算快，二话不说地同样取出了腰间的信息素，冲着那惨白色生物逃逸的方向猛然砸了过去，瓶身砸在墙壁上，爆绽出浓烈的白烟，但那生物只是在白烟中一闪而逝，始终没能将其留下。
封艾傻傻坐在地上，扭过头来，看着轻轻喘着气的伊斯特，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显然流露出不太开心的神情，看见封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里的不悦又悄然消散了，只是半阖着眼睑，闷闷地靠在了栏杆上。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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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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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0
两人走在过道里，伊斯特的步伐要稍快些，走到了封艾的前面。腰间的信息素随着身体的摆动晃荡着，泛出莹莹绿光，虽然光线不是很亮，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用作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先前在那片栈道里，她已经用去了一瓶信息素，此刻腰间挂着的是最后一瓶。方才封艾看见伊斯特从腰间抽出另一支信息素，随意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时，把封艾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信息素经过敲打之后，竟是缓缓冒起绿光来。看来伊斯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封艾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同归于尽，只是单纯想找个光源而已。
封艾苦笑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这妮子从哪里弄来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信息素还有用来当做照明的效果的。事实上，从十五分钟前开始，两人离开了那片回廊，沿着这通道一路走来，伊斯特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对他说的话也当做听不见，完全不作搭理。只有趴在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懒懒散散地摇晃着尾巴，不时扭过脑袋对封艾投来一缕鄙夷的神色。
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分辨不出两个伊斯特谁真谁假而生着闷气呢。封艾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十分无奈，只得一路上跟在伊斯特后面，郁闷地挠着脑袋。
“伊斯特，那时候情况这么紧急，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解释终归是要解释的，封艾在心里打了番腹稿，也不管前面的伊斯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确定哪个才是真的你，只觉得万一受伤的是你，那就很不妥了，这才不得不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子不好，害你白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来说，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嘛……”
前面的伊斯特悄悄抿了抿嘴唇，只在心里面对这白痴轻轻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真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只是以她一贯的性子，这些话她是不会明说的，便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着身后那家伙有一茬没一茬的解释。
“说到底，那时候就算真的判断出哪个是真的你，也还是会忍不住犹豫一下的……毕竟那东西伪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它竟然连玛丽……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都知道……我也是脑子犯浑，一下子没抓住关键，早知道，那时候问她阿尔萨斯的事情，没准就能直接确认下来了。只是，她说的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跟我心里面潜意识觉得你会作出的回应是完全一样的……”
封艾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忽然顿住了脚步，猛一拍自己额头：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溶洞里和你分散以后，那个妖怪就假装成你的模样和我坐了好半天的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刚才在栈道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违和感……这说起来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形伪装，总不能连一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也跟着模仿，这样太不合常理了。我到现在才稍微想明白一点，那个怪物的能力恐怕不仅仅是能够模仿一个人的外形，它还能够一定程度地判读我的思想，实际上，它假扮成你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作出的每一个回应，都和我心里面想的，你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完全一样。包括说到玛丽……玛丽安娜的时候，我一开始在心里面想的是，你和我一起经历过玛丽安娜的事情，一定会记忆很是深刻，我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这里偶遇了玛丽安娜，后面又忽然意识到，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也不该叫玛丽安娜，而是求不得，然后它就完全契合我的想法，改了口……”
封艾说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整理过便脱口而出，听起来有些混乱。但伊斯特是听明白了的。总的来说，就是封艾觉得“伊斯特会是什么样”，那只仍然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样。伊斯特悄悄眨了眨眼睛，也不作回应，却是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他一起在大学城区里度过的时日，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算不上是太长的时间。只是因为后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方才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这个脸上整天笑嘻嘻的家伙为了她奔波了许久调查玛丽安娜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出去，他也曾经帮自己洗过头……现在想来，两人也算是直到现在都仍共患难的关系。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日常的对话和共同度过的经历，自己其实对他以前经历过的人生一无所知，只是大抵知道他是个外民，在老家有个可爱又冷淡的妹妹，还有个混吃等死的老板。而她自己平时表现得有点木讷，也是性子里极易害羞的缘故，直到现在也不曾对他交代过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
所以说，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实际上对彼此都处于一种不算特别熟悉，却又隐隐有默契的状态。封艾对她的感情是心照不宣的，可这反而会让伊斯特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说伊斯特一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只是她性子生来如此，实在是不懂得该如何作出回应。
她又想到封艾方才说的话，想到栈道里那个伪装成自己的生物对封艾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怪物远远看见封艾身上伤痕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伊斯特的脸颊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走在前面没让他看见异样。她继续想着，才明白封艾潜意识中，原来是希望伊斯特能够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说出要去主动找封艾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换做她自己在楼上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封艾这个呆子，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当然也得归咎于她自己不善于表达，但是想归想，心里面也对封艾的苦衷清楚的很，看到封艾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那么着急地冲上来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太解释得明了的难过。伊斯特又抿了抿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涨得越来越红，却又轻轻放缓了脚步，任封艾走到她的身旁，这才鼓起勇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一句：
“封艾是笨蛋。”
一时间，封艾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看起来像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榴莲，又用胶带封上了嘴巴。伊斯特似是为了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又小声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封艾木然挠了挠头发，笑道：
“好了、好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又是些和莫名奇怪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没什么新奇的。”他又转过头来问道：
“伊斯特，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伊斯特轻轻摸了摸肩头上阿尔萨斯的脑袋，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封艾，眼底无端流转起俏皮的笑意：
“也是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
重逢后的伊斯特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伊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又像是花在开。但伊斯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就是之前那只半边身子的伶面人，它把我带到了屠夫的房间，才发现那只屠夫伶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它大概是想把我当作储备粮，但是它不知道我身上有小黑在，也算是很侥幸地才出来。那个房间已经被小黑湮灭了大半，我在墙壁里看见了几只放信息素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小黑炸坏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两瓶。”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想也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伊斯特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境况应该要远比她描述地艰险得多。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让封艾徒劳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晃了晃手里发着绿光的信息素：
“受到冲击以后的信息素瓶子会发出绿光，原理可能和荧光棒差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算是意外的发现呢。”
说着，伊斯特把手里的信息素递到了封艾面前，眼神温柔道：
“你拿着好不好？”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道：
“为什么？你自己也拿一瓶傍身不好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又分开了的话……”
伊斯特摇了摇头，却已经将信息素塞到了封艾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一红，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小声道：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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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1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
“这里竟然还有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伊斯特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
封艾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封艾不觉间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这种机器人大约是在元12年盛行的产物，主要作用就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工厂进行清洁工作，它的履带采用了特殊的独立设计，可以在各种地形上平稳的行驶。你看见那两条吸尘器管子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就是吸尘器，不过用的材料是复合软塑，这种材料让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吸走灰尘，也可以吸走一些小型的垃圾，一般都是些易拉罐什么的，足球也能吸得进去——然后它的肚子里面是压缩装置，可以把吸进去的垃圾压缩成立体方块，再堆放在一起集中销毁……不过因为体积太大而且过于笨重，耗能高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就被淘汰了……”
封艾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部机器人，给伊斯特展示着各个部件，伊斯特虽然仍是一脸的迷茫，不过也没有打断封艾的意思。
封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这台家伙，好像坏得还不算太厉害啊……”
这句话伊斯特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修得好吗？”
封艾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目前为止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不能摸出一点眉头的话，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如果能修好这个机器人，或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忙也说不定。”
封艾手头上没有可以用作修理的工具，具现化的能力也无法使用。这倒也难不倒他，只见封艾把住那机器人的一截机械手臂，呼哧一声将其硬生生拔了出来，右手在上面一抚而过，随着一阵蓝光流转，直接将那金属制成的手臂分解成了许多一截一截的铁疙瘩，又分别将那些铁疙瘩改变了形状，做成了一个个琳琅满目的修理工具。这可是封艾的看家手段，做起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借着封艾着手修理那台机器人的时间，两人也得以稍事修整，伊斯特安静地坐在封艾地旁边，从封艾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碎撒在地上喂给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一会儿跳到封艾的头发上，一会儿又绕着那部笨拙的圆筒机器打着转，样子很是欢脱。两人一鼠就这样在惊险起伏的地下世界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封艾在认真干活的时候，总有着碎碎念的毛病。
“c模组的电路板彻底损坏了，不过重新焊接一遍应该还能用，伊斯特，头转过去，会很闪……”
“啊……这个关节的完整性真高啊，应该是换了没多久机器就坏掉了……”
“我现在得把内挡板拆出来，检查一下里面的液压系统……”
“履带的螺丝锈死了，还真是头疼啊……这样的话就不能那么灵活了，算了，用这个也勉强可以代替……”
“哇，凯撒企业真不愧是卖蓝符电池出身的，机器人的设计不怎么样，电池的容量是真的厉害，到现在竟然还有残余的电量……”
“疼……疼疼疼！阿尔萨斯！不要揪耳朵！”
“伊斯特，帮我拿一下镊子……不是，那个是老虎钳，不不不，那个是电笔，不……那个是平衡夹……算了，我自己来吧……”
过了好一阵，封艾终于丢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功告成！”
伊斯特把阿尔萨斯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封艾，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遵从血之盟约，吾在此召唤汝……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说着，手指扣动了那圆筒机器人后背的一个按钮。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倏地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还有电流噼啪声响起，伊斯特被吓得缩了缩身子，才又好奇地继续看去。
脑袋上的眼睛似的两颗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果然亮了起来，冒着淡淡的黄光。那机器人醒转过来以后，圆形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转，似是有些好奇地转向了身前的伊斯特和封艾，身下的履带发出沙哑的磨合声，笨拙地，慢悠悠地来回挪了一圈。
阿尔萨斯又从封艾头上跳下来，绕着那部机器人打转，机器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身旁的小老鼠，两颗黄澄澄的“眼睛”随着脑袋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笨拙地捕捉着那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整个滚筒般的身躯都跟着傻里傻气地自转起来。
封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说是‘智能系列’的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的机器人还是非常蠢的……”
伊斯特跪坐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部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羞涩道：
“很可爱……”
封艾虚着眼道：
“……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啊……”
他忽然拍了拍手，站起来道：
“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咳咳，这名字太长了，不能这么叫……”
封艾沉思了一阵，又饶有趣味地转过去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傻里傻气的机器人的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伊斯特惊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道：
“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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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2
被取名为脏兮兮的圆筒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滚向了墙壁旁，一举一动都会发出奇怪的齿轮转动声。它身前的封闭仓忽然打开，探出了一样三角柱似的物什，吸附在了土质的墙面上，那个三角柱开始向上龟速转动，同时也借助强大的吸力带着脏兮兮往上爬。
两人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爬了一段，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脏兮兮爬的实在是太慢了，速度简直堪比蜗牛。它吃力地往上蹭了将近一分钟，才上升了不到两米。
封艾嘴角抽搐了数下，忽然若有所思道：
“我怀疑这个机器人是‘温柔乡’企图困死我们的阴谋的一部分。”
伊斯特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封艾答道：
“我们会在等它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思衬道：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楼底下看见它，理论上脏兮兮这种型号的机器人确实是可以在这种高低落差比较大的地方自由穿行的。”
伊斯特闻言，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一台？”
封艾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型工厂至少都要配备好几十台这种机器人，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智能系统特别蠢，跑错了地方吧……”
脏兮兮一头钻进了头顶黑黝黝的坑洞中，伊斯特又问道：
“它要去哪里？”
封艾拿起了地上的背包，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脏兮兮都是在这里工作过的机器，没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跟上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脏兮兮在电梯通道里慢悠悠地向上爬去，脏兮兮的三角支架运行速度十分缓慢，爬上一层几乎要花上两分钟的时间，好在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看着脏兮兮那圆筒形的屁股一点一点上升，跟着它回到了那伶面人来来往往的甬道里。
脏兮兮来回转了两圈，认定了某个方向，领着两人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
甬道并不止一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街道，好在脏兮兮看上去确实认得该怎么走，带着他俩七折八拐在迷宫般的甬道里穿行着。
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平整的凹陷，封艾不时探头进去查看，发现那些凹陷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之前进过的那种颠倒房间，封艾若有所思地跟在脏兮兮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脏兮兮会忽然钻进某个凹陷里，从房间的另一个门口出去，像是要抄近路。
幽深的地下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脏兮兮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脚步。封艾认真地观察了很长的时间以后，两人一鼠外加一个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甬道还是那些宽敞平坦的甬道，路上见到的伶面人却越来越少。封艾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忽然道：
“我算是认出来了……脏兮兮要带咱们去的，是皇星广场的方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皇星广场……有什么特别的吗？”
皇星广场位于艾斯兰大都会大学城区东南部，算是大学城区里相当有人气的地方。以往乘坐电车去黄道大厦上班的时候，常常会从那边经过。空旷的地面上整齐地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树上挂满全息彩灯，映出五彩斑斓的广告画面，与周围那一圈非常发达的商业大楼交辉相应。由于毗邻大学城区最大的步行街南星路，广场里总是热闹非常。白天可以见到在广场上散步休息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的时候，便会成为三三两两情侣观赏烟花的极佳去处。要是赶上了春季，广场上更会铺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毯，一家子人带着简单的食物在此地踏青赏花。逢节假日时，艾斯兰官方便会组织一些大型商会在此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像是花灯会、展览、慈善义卖、演唱会，不一而足。
封艾在这片光陆怪离的城市住了两个月，实际上还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土鳖。有关皇星广场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当初伊斯特在电车里给他解释的。在他没认识玛丽安娜之前，她会在下班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伊斯特回家，也曾经很小孩子气地拉着劳碌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伊斯特在那边放过风筝、吃冰淇淋。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地面上的皇星广场没什么特别的。”封艾笑了笑：“只是这地下的……可能会不一样。”
他继续说：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了这里的研究基地，发现了一本研究人员的日记……内容中隐约有提到，现在的皇星广场那边，似乎盘踞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按照日记里的描述，恐怕是一些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怕的奇行种……”
伊斯特轻轻蹙起眉头，两人遇见过的奇行种不算多，初入下水道时看见的大嘴怪算一个，半边身子的算一个，居酒屋里的屠夫也算一个。伊斯特不知道封艾后来还经历了和阿曼达搏斗的故事，但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是奇行种，就没有一个是能够轻松对付的。那屠夫甩刀时极其凶猛，以两人的速度完全无从闪避，真要打起来，也算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结果伊斯特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为什么暴死在了居酒屋里。就连从那半身伶面人手下逃脱，伊斯特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甚至摧毁了整个房间。直到此刻她都仍然不能顺利地召唤出那把黑色手枪来，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回廊里遇到假扮自己的那只小伶面人，直接一枪轰过去就万事皆休了，何必冒险翻上楼投掷信息素。
奇行种绝对不好对付，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伊斯特抬头看向封艾，眼睛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脏兮兮真的是要将他们带去皇星广场，且封艾已经确认了那里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必要走下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出声道：
“我们得去。”
“我们已经在这片鬼地方消耗了太久的时间，食物和水的补给虽然不是问题，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这片地方本身潜在的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已经遇见了好几只奇行种，再往后也保不准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精神都会被彻底消磨干净。实际上，就算不去皇星广场，我们的处境也未必比现在会好，这地方暗流汹涌，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一鼓作气，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伊斯特眨了眨眼，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拧转过头去，荧光棒的绿光扫过一丝黑影。
“竟然又跟过来了……”
那只极为瘦小的伶面人，身形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孩子大小，还有黑色的长发，其余的细节却看不太清。
是当初在回廊里假扮伊斯特的伶面人。
自打在回廊里用了信息素将其驱逐以后，这东西便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封艾和伊斯特失足掉进了坑洞里，遇上了脏兮兮，又从另外的出口爬出，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它依旧冤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封艾忿忿道：
“烦死了……这家伙是上门推销的还是怎么地？”
伊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脑海里隐约划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漆黑的路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封艾，暗暗抿着嘴唇。
就这样，他们随着脏兮兮慢吞吞地前进着，身后还远远地吊着个意图不明的伶面人，怀抱着忐忑的心思，慢慢接近了皇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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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3
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那只伶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了踪影。两人一鼠，再加上脏兮兮机器人，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甬道，正当脏兮兮想要转进右边的路口时，封艾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它后背的突起。
履带在土地上空转了一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橙黄色的信号灯看向封艾，像是透露着疑惑的神情。
封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们到了。”
再向右走，便是皇星广场附近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身上隐隐有黑色气息逸散而出。封艾将左手背回身后，准备随时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右手则虚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探出了半边脑袋。
面前是一段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开阔的出口，出口处隐约可以望见红色的光芒。
奇异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入耳畔，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好像那边并不是某些巨大生物的盘踞地带，只不过是个大型的流水线工厂。
封艾皱紧了眉头。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伊斯特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从转角处走出，缓缓地走向了甬道尽头。
“这是……”
封艾来到了一处无比开阔的陷坑前。
这一处的格局与先前去过的所有房间都完全不同，俨然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废料回收工厂。
耳畔不断传来各种巨大的机器运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传输带上，大量细碎的金属废品被堆放到一起，缓慢地向前移动，足有卡车大小的液压压缩机极有规律地上下挤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一堆又一堆的废品压成不占用空间的巨型铁块，又丢进了熔浆状的铁水处理池中，在橙红色的沸腾熔浆里翻了个头，沉进了底部，冒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解释了封艾心头的些许疑惑，却让他更加迷茫起来。
“见鬼了……”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觉到不自在。就像是捏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最终却一拳挥到了空处。他早已做好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的准备，但当他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皇星广场时，看见的却不是什么铺天盖地的巨大奇行种，也不是什么超出常人预料的、恐怖片里才会见到的怪物巢穴，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工厂。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星广场的倒置房间会是这种东西？
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奇行种呢？那个所谓的“4号”呢？
那些……研究人员的尸体骸骨呢？
这种预料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封艾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伊斯特见封艾久久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走到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站到甬道边缘，这空间里没有风，但披散在她肩头的金色发丝竟无端飞扬起来，恍然间宛若霞光下的金色柳枝。封艾略略愣了半晌，看见伊斯特眼底里流转起深深的惊诧来。
一片通红的世界。
红的不是灯光，是熔浆。
两人站在洞口前，画面逐渐拉远，看见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山洞，周围嵌满了供人类行走的楼梯，空气里传来炙热的气息，各种工业化的设施铺陈在坑洞底部，在幽深地底徘徊许久的二人俨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令人意外的是……在传输带之下，陷坑的最底部，躺满了无数的金属垃圾……
以及与脏兮兮型号相通的圆筒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无一例外都死寂沉沉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零件碎得七零八落，满是锈迹与灰尘，它们与地上的其他金属废品没什么不同，终究都会被地上的螺旋垫板旋转着推上传输带，最终面临被压成方块，融成铁水的命运。
封艾一行人所站的门口位于传输带之上，这里有一个极长的通道，用铁板焊接起来的平台，看起来是工作人员进行维修和检查的工作时用的。
在通道靠墙的地方有向下的楼梯，楼梯被铁门虚掩着，画着禁止入内的标识。
脏兮兮穿过了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废料回收厂的正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两颗眼珠子闪着难以理解的光芒。
封艾沉默地看了一眼脏兮兮，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圆脑壳，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你是最后一个了。”
脏兮兮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残骸。转动的关节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伊斯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封艾沉声道：
“废料回收厂。把废弃的金属重新压缩融解再提炼，另作他用。”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沉思道：
“可是……在这地底深处有这样规模的回收厂，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封艾仔细地观察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一惊，咬牙道：
“又是那个伶面人……”
传输带周围的墙壁上，延伸出许多钢铁平台，其中的一个平台上，赫然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伶面人在警惕地东张西望。
封艾眉头紧蹙，握紧了手里的信息素，死死地盯着那个伶面人：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伶面人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正位于他们下方较远的位置，不过这次，它显然没有再藏匿身形的意思，封艾得以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俨然一副小女孩的身形。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裙，正匍匐在地上，时而谨慎地看着通道上的封艾，时而转过头去盯着那巨大的传输带。
它的肩头上有一处焦黑的伤痕，正是先前被爆炸的信息素所波及，留下的伤痕，正在往外淌着紫色的血迹。它的皮肤不似其他伶面人那般呈死一样的苍白，隐约可见些淡淡肉色，女伶面具缝死在了脸上，原先以为与别的女伶面具无甚不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面具是完全封闭的，甚至连眼睛的地方都没有孔洞，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也不知道它的视力是从何而来。
封艾环顾四周，从脚下拾起一块零件废料，手中蓝光流转，将其化作一枚圆融的铁弹子，猛然发力，投掷到它身前的栏杆上，溅起火花，那伶面人被吓得退了退身子，又抬起头来朝着封艾愤怒地啸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退缩的意思，犹豫着又四肢并用向前爬了一点。
封艾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找些可用的投掷物，伊斯特却拉住了封艾的手。
封艾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伊斯特慌乱的眼神，伊斯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犹豫了一阵，怯怯道：
“它……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封艾惊异道：
“那它是来干嘛的？”
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传输带，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边……”
封艾顺着伊斯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阵，才发现传输带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布娃娃，正堆在金属废料之间，被缓缓地推向那巨大的液压压缩机。
封艾这才意识到，那只小伶面人的心思并不在于他们，它爬上了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布娃娃，猛然纵身一跃，划过四五米的距离，两只青白的手掌险之又险地在传输带上扒拉了几下，抓住了边缘，才没有掉进地下深不见底的废弃金属堆。
伊斯特见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封艾显得有些迷茫，难以置信道：
“它这是……要去拿那个布娃娃？”
小伶面人艰难地爬上传输带，在松散的废品堆间腾挪，挤下去很多细碎的金属，落在底下的深坑发出空荡的回音。它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金属的边缘划得血迹斑斑，又是骤然往前一跃，勉强地跳到了另一堆金属垃圾上，发出痛楚的悲鸣，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只布娃娃爬去。
伊斯特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轻轻地咬着下唇，挣扎了很久，忽然小跑着朝墙壁旁边向下的通道跑去，封艾显得很是意外，转头问道：
“伊斯特，你去哪？”
伊斯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很是着急：
“我要去帮她……”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伊斯特的身后，跑到了虚掩着的铁门前，封艾急促道：
“伊斯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只怪物，不是人类！”
伊斯特使劲地转动着门把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铁门打开，转过头来，怯懦地看着封艾：
“不是的……她不是的……”
跟随了他们一路，却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
站在岔路口，不让封艾和伊斯特走那条路……
被封艾恫吓时，那畏缩的神情……
布娃娃……
伶面人……
似乎是觉得没有时间再解释，伊斯特轻咬贝齿，扭头朝着传输带跑去。
封艾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跑到了伊斯特身旁，拉住了伊斯特的手。
“你伤势没好，我来。”
伊斯特惊异地看着封艾，封艾却没再多说，灵活地在废品堆里连踏了几步，双手猛地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直接将零散的废品聚合成了架空的平台，就像是在传输带上凌空架起的桥梁，一路朝着那个伶面人急奔过去。
传输带上的布娃娃距离那部恐怖的压缩机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几秒后就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化为一堆无用的棉絮，伶面人使劲地扭了扭头，扯断了被废品堆卡住的几缕黑色头发，带着一身的伤痕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只布娃娃，眼看这速度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这时，伶面人的身后忽然被阴影笼罩，伶面人惊惧地抬起头，才发现它的头上有蓝光流动，废品堆被凝聚成了横在头上的长长铁桥，封艾的身形在它身旁一掠而过，划出一道残影，迅捷地奔向那只布娃娃。
“要想办法把它拦下来……”
封艾又猛然一拍双手，想要在布娃娃之后具现化出一块挡板阻碍其继续前进，他的手中却只是闪烁出了几道微弱的蓝色电弧，随后，封艾便极为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封艾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无法再具现化了。
伊斯特又惊呼了一声，焦急地爬上传输带，朝着封艾跑去。
封艾紧咬着牙关，脚步丝毫不停地冲向那只布娃娃。
布娃娃在转眼间已经到了巨大的压缩机正下方，压缩机正带着铺天盖地之势缓缓压下。封艾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间抓住了那只布娃娃，连同那只布娃娃一起，滚进了压缩机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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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4
压缩机彻底压下，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封……”
见到那压缩机严丝合缝地、没有一丝阻碍地合上的那一刻，伊斯特双眼便已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张着，颤抖着，要念些什么，字眼触到唇边却是断续的气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封艾挟着电射一样的蓝光，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进了那决死的境地离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没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
早先看见那小伶面人的模样，她便只是心有所想，而后某个微渺的念头便在她胸口里生了根，随着对那小伶面人的观察而越发壮大。
那小伶面人不太寻常，好像没有恶意，目标不在于地城里的这两个外人，它很可怜……这些情绪初初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最终却促使她鬼使神差地作出了帮忙的决定，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基于某些往事的共鸣。但她是不曾细想过要做的事情能否做成的。
这个叫伊斯特的女孩子，平时总是一副讷讷寡言的模样，像是不善人言的布娃娃，但她的内心始终是敏感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不擅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只想着或许该用行动来表达才更好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将心性深深埋藏在身体这层外壳里，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是显得孤僻的，也不怎么遭人疼爱。
这些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她的心底里是明白的，像她这样的性子总是不遭人喜欢的。但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一直明镜似的。这样或许不好，但至少对她而言是好的。
任谁再怎么心疼她，想要和她交流，对话间往往总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也便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交心了。这样很好，她会不会把真心交给别人，或许会、或许不会，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她害怕别人将心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用如履薄冰的方式处理着每一段关系，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真心喜欢她的人，便不会真心地为她而感到失望。
这样子空泛平淡、没有色彩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总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够少点波澜，未来哪怕是一片灰色的也好，至少不会是黑色。但世事向来没有尽是如意的——在她决定这么做了、且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直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麻木，相信这样的生活是不错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先是凭空闯进了一个嬉笑怒骂都不做遮掩的女人。
那个叫玛丽安娜的女人用蛮不讲理的热情和喜爱扣动了她的心门，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又闯进了另一个同样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尽管在冥冥中，她早已自己告诉了自己，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她终究是意外的。
那个总爱咧起一口白牙，充满少年感的笑容耀眼得让她觉得有些自卑，敢爱敢恨的处世之道与她大相径庭，偏偏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该与她的生活有过多瓜葛的男孩子，用那么蛮横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心意。
这让她彻底地失了方寸，与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相处的时日里，她手足无措的时间总比往前三五年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这份赤裸得让她害怕坦诚得让她觉得刺痛的感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自打那天从法庭里走出，她便一直都在敷衍、在逃避、在抗拒这一切，心底却只能茫然无措地发现，她生命里那一片自己苦心经营的单调的灰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色彩。
在许多个被封艾不经意逗笑的时分，她都会恍然回过神来，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想要继续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但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却又会在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会不会过得比以前要好一些？
往往念及此处，她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悸动。复杂、难以言明。
那些安静的夜晚里，她安静地逗弄着阿尔萨斯，眼睛里却在出神，自顾自地红了脸庞，随后又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那个人的那份心意她大抵这辈子都没法回馈的，偏偏是这样，自己还总是贪心地想要留住这一切……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却始终不愿意远离。她期盼着这样若即若离，有着分寸的生活能够长此以往继续下去，但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价。她眼睁睁地看着封艾在她眼皮底下永远消失，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下眼睛里那阵深深的酸涩了。
如果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再大胆一点，不那么抗拒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封艾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早点告诉他自己对那伶面人身世的推测，早点告诉他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如何如何，封艾或许就可以早一点行动，没有了那一瞬的犹豫，这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的。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便是如此了。
一切都只剩下寂静了。
小伶面人站在传输带的边缘，头顶上阴影投下，是方才那人用废弃材料筑起的架桥，阴影遮掩着它半边身子。它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个雕塑，仿佛是在发怔。
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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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其全部掩盖。此刻他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眼下的景象便明显了起来。
无数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岩壁里的熔浆，交错纵横着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一时间竟给人一种身处异时空隧道的错觉。
封艾蹙紧了眉头，一旁的伊斯特也注意到了这般景象，轻吸了口气。
小伶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封艾与伊斯特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行动之间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一边暗暗惊叹眼中场景的震撼，一边随着小伶继续前行。
越是往前，那些紫色的光芒也便越加明显。像是一条条丝线，在视线尽头慢慢汇聚。封艾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抚上岩壁，才发现那些丝线其实并不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细小的裂缝里有一层类似琥珀质感的半透明结晶，将紫光包裹其中，就像是温度计里的水银。
在紫光交织的通道里前行，听起来颇为浪漫。但封艾着实感觉不是太好，这些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某些液体，令他隐约想起，这片地下世界的伶面人，它们身上的血液大多也是紫色的。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无比震撼。
流动的紫光像是脱离了窄小通道的束缚，向这片无限宽广的黑暗空间里游弋而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线条交错，没有边际。封艾甚至一时间不敢再抬脚，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宇宙星空深处漂游起来。
这片天地里闪烁着无尽荧荧紫光，紫光似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了一起，隐隐流动着，在远处渐渐汇聚，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逆流而上，像是树干上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树冠尽头，组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放眼望去，就像是闪烁的群星汇聚成了树形的星象图。
光是站在这里，看见这般景象，都让人有窒息之感。
有谁能想象，在繁华的大都会地底深处，埋藏着一片无比浩瀚的星空，以及……一棵体积堪比摩天大厦的参天巨树？
封艾心底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在这片无垠星空里，人类的存在简直渺小得如若尘埃。这片星空不该是位于艾斯兰的地底深处，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一颗星球，就像是未开化的生灵直面宇宙本身，在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伊斯特同样也是怔在了原地，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情绪，机器人脏兮兮的脑袋不断转动着，电子信号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表达着些什么。
小伶却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反倒对身后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神情感到些许不解，只是自顾自轻车熟路地绕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陷坑，朝着那片紫光走去，而后又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稍微走近一点的时候，封艾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恢弘震撼。并不是紫色的光芒汇聚成了巨树的形状，而是真的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矗立在这地下深处。紫色的流光沿着树干的经络流淌着，发散到树冠的各处，在树冠上，垂下无数长方形的匣子，如同果实一般，同样泛着紫色的光芒。
封艾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忽然倒抽了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形匣子里，每一个匣子中都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
无比强烈的危机感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伊斯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封艾的衣袖，一行人慢吞吞地接近那颗巨大古树，提灯照过地面，暗淡的光线晃荡着照出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方形匣子。
那些方形匣子比远看上去要大的多，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乍一看，竟然和棺材极为类似，只不过匣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像是玻璃般透明，却又坚硬无比。
封艾无意地攥紧了双拳，他忽然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景象，意味着那无比庞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千万万具透明的棺材。
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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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欲望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
封艾终究还是有点微薄的良心在，此时已经不再把脏兮兮当挡箭牌来用，一只手挡在面前，俯下身子向前面急奔，另一只手不时拍开零零散散扑将过来的落单怪鼠，此时他的双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在自己生命力惊人，相当耐揍，这种程度的伤口仍然算不得什么。
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起先他们从包围圈冲出的时候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此时便只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随处乱窜，由于身后还吊着一群铺天盖地，蝗虫过境般的疯狂鼠群，实在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的伊斯特小伶状况倒要好上不少，有封艾在前头开路，能扑到她们这边的怪鼠不多，伊斯特虽然伤势未愈，但能在328区跟那神仙似的斗篷人打得昏天黑地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加上身旁还有小伶身形敏捷保护着，拍开几只速度不算快的怪鼠也不在话下，此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伤痕。至于阿尔萨斯那家伙，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伊斯特的领子里去了。
一声嘶鸣响起，一只巨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扑到了封艾背上。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封艾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般地一个俯身，反手拽起那只好几斤重的大老鼠往前甩去，那巨鼠在空中划过一条不受力的抛物线，可以依稀看见它在空中挣扎的四肢，狂甩的尾巴，
然后，下一刻……那只被丢出去的巨鼠无端端地被切割成了许多肉块。
一股森寒的凉意漫上封艾心头，他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底里那不妙的感觉重新漫了上来。身后的脏兮兮没止住冲势，撞在了封艾身后，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举起了手里的信息素。
莹莹绿光被面前的无数根半透明丝线反射回来，在他们面前几米开外的那片空间里，遍布着许多交错纵横的银色丝线……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蜘蛛丝。其中一段浸着隐隐的紫红色，那是封艾先前丢去那只巨鼠的方向，这也就是它被瞬间肢解开来的原因。
只要封艾再往前冲上几步，他便也会像那只怪鼠一样，被这黯淡光线下几乎无迹可寻的银色丝线切割成无数肉块。
余悸漫上心头，此时身后的伊斯特和小伶也已经赶来，伊斯特喊了一声封艾，正待说些什么，封艾却猛然转身大喊了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伊斯特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却终究是第一时间按照封艾所说的蹲下了身来，还不忘抱着身旁的小伶一并蹲下身，只见封艾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一阵蓝光爆闪，他们周围的一片圆形地面陡然下沉了半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忽然从地上沉了下去。
而就在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潮水般的巨鼠群便随着惯性的冲势，从他们头顶上几厘米的地方声势浩荡的飞扑而过。
狂乱的声音，冲撞声，奇异的、液体溅开的声音相继传来，伊斯特抱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原先充斥耳际的暴躁鼠鸣声已经逐渐消退，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闻着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血腥味道。蹙着眉头，茫然地跟着封艾站起身来。
他们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堆积着如山一般的巨鼠碎尸肉块。
腥臭的血液凝聚成泊，空间里，无数道被染成紫色的细线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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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关于章节名字的一些说明。
很多读者跟我们反映了和章节名字相关的各种意见，我也和梦长进行了讨论和反思。最后的结论是，确实很难更改，但目前的章节名也确实是不会影响阅读的。
我们目前的章节设置主要有两个部分。以“ec.chapter.1”为例，“ec”是章节所在分卷的名字，“chapter.1”其实就是“第1章”的意思，很好理解。
下面给大家说一说两个问题：为什么章节名信息量很少，又为什么要使用英文。
信息量少这一点很好理解。《界》是一本游戏小说，每一章结尾都要选择跳转的章节；试想，如果跳入的章节在名字上就透露了这一章的大概内容，对于读者的选择也将或多或少地造成干扰。
举一个比较夸张的例子，如果某一章最后给出了分别跳入“拿到一个亿”“捡到一个美少女”和“主角被车撞死啦！”这三个章节选项，估计只有梦长这种喜欢看主角被弄死的变态会选第三个。
所以，《界》的章节名字不可能透露太多信息，甚至不可能有章节名。
至于章节名是英文，则与每个分卷的名字有关；与可以选择不同的章节跳入一样，在阅读《界》时，也可以选择跳入不同的分卷，过早地从分卷的名字里知道了每个分卷的内容也会导致游戏质量的下降。
以“ec”为例，这两个字母不仅是某个（哔——）的缩写，也是某个（哔——）的缩写。提早被你们知道了就不好玩了，嘻嘻。
总而言之，即使真的完全不懂英文，《界》的章节名其实也是不影响阅读的。只要能按图索骥，就能根据章节末尾的指示跳入对应的章节。
……甚至，通过不断地阅读去猜测不同分卷名字的意思，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哦？（期待地搓了搓手。）
以上，爱你的丑童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7
“封艾……”伊斯特被眼下的场景吓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鼠群下一刻就化作了无数尸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她又哪里见过如此惊恐又怪异的景象，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有些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封艾：“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却是没有反应，怔怔地在原地出神，脑海里许多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凑起来。
银色的丝线……
很熟悉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看见，是在初入皇星广场时，伊斯特金发无端飘扬起来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没有风。伊斯特的头发被撩拨起来，不是因为风。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太过于在意，却的确留意到了有银色的光线流动。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
皇星广场……在研究人员的日记里，是那不曾见过的奇行种“4号”的盘踞地点……
“4号”去了哪里……
小伶……小伶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捡洋娃娃，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至少在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要他们来帮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去到皇星广场”……
想到这里，封艾眉头越皱越紧，推理的线索中出现了个断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将现有的推测串联起来。
假设小伶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去到皇星广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被伊斯特驱赶后仍然不肯离开，她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甚至是阻挡我们走到别的路去，或许就是在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的方向。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导下去，她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联系到日记里面提到的奇行种，最有可能的或许是想要借我们之手、以及身上的信息素来摆平盘踞在皇星广场的奇行种“4号”……但实际上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4号……那个“4号”去了哪里……
银色的……丝线……进化……异能……变形……
某个极为不可思议，却让封艾后脑发凉的想法漫上心头，刹那间，封艾如遭雷殛。
伊斯特看见封艾神情的变化，正觉得讶异，却看见封艾仿佛失心疯一般抽出了腰间的所有信息素，蹲在地上挨个敲打一番。吓得伊斯特还以为封艾这是要爆瓶自尽，心底却又隐约觉得封艾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看下去。
封艾把所有的信息素的玻璃夹层都敲碎，里面的物质发生了交互反应，缓缓泛起莹莹绿光来，他将几瓶信息素并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乍一看比寻常的提灯还要亮上几分，像团幽幽鬼火。
他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伊斯特，小伶，脏兮兮，你们都不要动。”
说着，他也不管小伶和脏兮兮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举着那巨大的手电筒绕着众人照了几圈，伊斯特疑惑的目光随着封艾游移，看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嘴里不断地喃喃：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封艾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到了伊斯特锁骨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伊斯特吓了一跳，脸上浮出红晕来，分明是羞愧欲绝的模样，却又不好阻止，只得紧紧抿着嘴唇，紧闭着眼睛怯怯地抬起了下巴。若不是眼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放在寻常的街道上，俨然就是无量恶棍轻薄少女的场面了。
封艾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件事情所占据，如同魔怔。他缓缓收回手指，放到伊斯特面前，还把另一只手上的荧光棒凑近了点。
“看。”
伊斯特犹疑地睁开眼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封艾的眼睛，见他全没特别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觉得不是滋味，这才轻轻巧巧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上，是一截极细极细的、半透明的丝线。若不是身旁有好几瓶信息素合成的光源，根本看不真切，封艾的提灯沿着丝线的一端缓缓移动，伊斯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缠上了这些比蜘蛛丝还要细的丝线。
“这些线……是和那边的那些完全一样的东西。”封艾沉声说道，又放在指尖捻了捻，闭上眼睛，浮现出非常焦虑的神情：“……而且我没办法通过界师的能力改变它的形态……”
伊斯特显得很是茫然：
“这些线……其实是什么东西？”
封艾深吸口气，将与她分开后进入了研究基地，进入阿曼达房间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日记里确实有提到，皇星广场盘踞着那个被命名为‘4号’的奇行种，而且从小伶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那里盘踞的生物有所忌惮，所以才会试图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争取让她混进去拿到布娃娃的契机……但是，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那个‘4号’的存在，这一串线索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合理了。”
“但是，”封艾话锋一转，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这些线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
封艾握了握手里的细线，轻若无物，没有一丁点实在的质感，这样的丝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全身。他看着伊斯特，语气沉重道：
“这些线……”
“……是活的。”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轻响，像是某些东西崩断的声音，又像是把衣服里的线头抽出的声音。场上感觉最为敏锐的小伶忽地绷紧了身子，半蹲在地上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封艾和伊斯特诧异地循声望去，巨大的荧光棒照向了身后的那片空地，那被怪鼠血液染得紫红的、交错纵横的丝线正在轻轻微颤，封艾眯缝起眼睛忘了一阵，旋即极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
“糟了！……”
伊斯特怔了一下，便看见封艾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她后背，肩头扒拉下许多半透明的丝线，猛地一撕扯，结果那些丝线巍然不动，倒是封艾的手心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绷直的线轻巧地划过了豆腐块。
伊斯特被封艾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封艾……怎么了？”
封艾的神情焦虑异常，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将那些丝线弄断，嘴里呐呐道：
“这些线……这些线正在收拢！”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切成肉块了……”
封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衣物包住一截丝线，又把另一端踩在脚下，猛一发力想要将其扯断，结果那丝线坚韧无比，又因为过于纤细而极端锐利，竟是直接划破了封艾鞋子的胶质底层，卡进去了一半。封艾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将那丝线拔出来，取出身上从那百货大楼拿来的武器疯狂地切割着那丝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磨出了深深的痕迹，那丝线仍然没有一丁点破损。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行动，一时半会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此刻也没什么靠谱的方法，能够彻底摆脱身上这些坚韧无比的细线，若是早先她还能召唤黑枪的时候，凭借小黑能够湮灭事物的特质，这些细线当然是不在话下。如今她伤势未愈，无力催动体内的能量，也就只是无能为力了。
空气里那阵奇异轻响原先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逐渐清晰，伊斯特抬起头来，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某些白色的事物正在逐渐汇聚，就像是一台3d打印机正在那边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立体模型。用的材料正是他们身上的这些丝线，一旦这些丝线彻底收拢，他们的身体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切割成许多段，无力回天了。
冷汗涔涔地从封艾头上滴下，他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失神地看向四周，似是再也想不到一丁点办法。这片空旷的黑暗星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工具，遍地都是些怪异的陷坑、以及从那颗参天巨树上掉下来的水晶棺材，对眼下的危机毫无帮助……
“等等……”
刹那间封艾如同醍醐灌顶，眼睛里爆射出惊人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来，牵过了伊斯特的手，伊斯特愣了一愣，便被扯着朝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伶，脏兮兮，都跟上！快！”
其余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只是看着封艾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只得愣头愣脑地跟着封艾一通瞎跑，狂奔到了那颗巨大古树面前。封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紧紧攥着伊斯特的手，还不时回头焦急地冲身后的两个非人类喊道：
“快点！再快点！没时间了！小伶！快！脏兮兮！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凉了！”
脏兮兮全力催动马达，笨拙的履带碾过地上崎岖不平的树根，整个圆柱形的身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去，非常勉强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由封艾领着绕着那颗巨大古树跑着。
封艾几乎是用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伊斯特的手被他扯得生疼，尚未痊愈的伤势也在这剧烈的跑动下再次裂开，只是看着封艾神态焦急，心里也不敢怠慢，一声不吭地紧抿着嘴唇跟在身后，努力不去拖封艾的后腿。
众人始终没有明白封艾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空气里的轻响已经越发清晰，变成了让人心底不安的嗡鸣声，远处那片堆积着巨鼠残肢的小山不时被某些快速抽回的丝线所抽动，碎肉飞溅，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堆积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
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点，封艾还在带着他们绕树狂奔……
怪异的奇行种，神秘的暗河溶洞，河岸上的无头尸体，酒馆里的屠夫，研究院里的“阿曼达”，皇星广场消失不见的“4号”……许多的谜团依旧解释不清，在封艾心头纠成一团乱麻，或许他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透透彻彻地了解这片地下城市所掩盖的真相，但是，至少是此刻，封艾很清楚，他们即将迎来的，必然是自打进入这片地城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威胁……
皇星广场的4号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哪怕它已经进化出了食物需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凭白饿死。
它必然会像阿曼达一样，适应了这片环境，从而进化出了全新的捕食本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从皇星广场开始，就已经在无形中攀附到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而现在，钓鱼人已经收起了钓线，一切真相都即将揭晓……
视线尽头处，重重鬼影逐渐汇聚，泛着幽幽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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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8
远处的白影彻底凝聚成型的时候，封艾硬是扯着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绕树三周半的壮举。
封艾的嘴唇干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当他还想跟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树继续犟下去再跑上两圈的时候，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散布在各处的坚韧丝线已经收到了尽头，当最后一截丝线猛然收回的时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让经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缠绕在大树身上的丝线猛然勒进了树干深处，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这时，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尽力保持着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脏兮兮，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要被震到远处去了，方才被封艾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一截机械手臂截停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却并没有给做成上校人块。
再下一刻，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吱呀声。
……
丝线会收紧，汇聚到远处的白影上，这是封艾早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应变方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玄乎的法子。
打个比方，假若手中有条细长的绳子，在左手食指绕上几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发力，那被勒紧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将绳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绕上几圈，方才发力拽动时那股拉扯的力量便会转移到中指上，相对的，食指则不会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这是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常识，并没有太多高深晦涩的科字理论，只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能够把思路延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实在不多。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维实在是向来奇葩；早先在328区遭遇那巨大机器人的时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来对付冲击的法子。再联想到此时的境况能够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封艾显然没有想到这股细线的拉力竟然如此惊人，绕上巨树几圈的细线宛若世上最为利的刀锋，硬生生地切进了这直径少说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树中段，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那被细线勒进的断茬边缘泪泪地淌出许多紫色的浆液来。那紫浆许是与封艾腰间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着幽幽流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整片地面染出一片渗人的光晕。
封艾余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转头去看远处那即将凝聚成形的白影。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上，凝聚起一张由银白丝线交织而成的恐怖怪脸。此时那张脸上接近天灵盖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为封艾从中捣鬼，将部分丝线卡进了巨树中央，导致无法顺利回收的缘故一一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张狰狞面庞带给场上众人的震撼。
交织成怪异面庞的丝线如同波浪般涌动，使得整张铺天盖地的巨脸都在不断地变形扭曲，额头顶部的银色丝线无风自散，在空间里缓缓飘散，看起来甚是吓人。
封艾怔怔地看着远处那张可怖面庞，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问道：
“高……高晓松？”
伊斯特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松？”
“没什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下显然并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时机，封艾看着那好几层楼高的巨大怪脸，掂量了下几个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后，下定了决心对伊斯特说道：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好像没注意到咱们，也没拦着咱们进来的路，不如就这样偷偷溜出去吧……”
话刚说完，那巨脸便微微拧转过来，冲着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伶面人在同时惨嚎，就连同样身为伶面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别走！”
“永远和我在一起！”
“别想走！”
“我好冷啊！”
“别跑！”
“休想！”
……
那张巨口张开的瞬间，空气里仿佛同时飘荡起无数道声线，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凄凉的叫喊声，混杂在了一起听得并不真切，却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过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monsterhunter》、《devilmaycry》。没有见到一只怪物就非得拼上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况眼下封艾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武器，冲这怪物砸上几瓶信息素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封艾也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说打架就打架的热血白痴。在实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第一样事情还是直接撒腿开溜。
远处那汇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阵涌动，像是白面团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截，带着恐怖的劲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一个干净利落的恶狗扑屎躲过了那团来势惊人的白色丝线，再一个动作极为流畅的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追上伊斯特的脚步。
但那白影的攻击方式显然不仅限于此。一击不中以后，前端纠结在一起的丝线一阵扭曲变化，却是变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纠结的五官深处渐渐浮出一张女伶面具，尖啸着抱住了跑在最后头的脏兮兮。
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一阵旋转，就像是被挖掘机铲倒的绿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面人拖回去了。封艾仓促回头来看见这一幕，本能的行动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骤然折返，猛地扑到了脏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机械履带试图不让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见这一幕，也是直接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回过头来帮忙。小伶跑了一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犹豫。
直到抓上脏兮兮履带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白痴了，能够把笨重的脏兮兮提溜小鸡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个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那由白线织成的伶面人死死地抱住脏兮兮的身体拖向身后的怪异巨脸，伶面人的那张女伶面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啸声。
“啊！！！”
“叫你妈！”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气势上固然不输于人，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被一并拽着飞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来，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腰间已经开始有黑色烟雾不断向外溢出。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断摩擦，封艾那件无比耐磨的牛仔裤也已经开始变得褴褛，肌肤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在被拖着经过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时候，封艾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棺材的边缘，整个拖拽的过程骤然一滞，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拉力拉脱臼了。
好在有修炼七重楼的底子在，他身体的强度远超常人，哪怕干出了这种蜘蛛侠式的鲁莽作为，也没有让封艾从中间开始裂成两半。
他的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却始终是一手抓着棺材，一手抓着脏兮兮的履带纹丝不动，短短几秒内，他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就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发出了沉闷的挪动声，硬生生地从地上移动了几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边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艾骤然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脏兮兮的履带骤然一松，其中一截履带链环竟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断了。
眼看着脏兮兮像是被弹弓击飞的小石头般被拖拽着绝尘而去，封艾的脸色由红转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弱道：
“脏兮兮这家伙……质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着气问道：“封艾……你没事吧？”
封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还好，左手扶着那只无力垂在肩膀一侧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关节，咬起牙关做了个屈肘内旋的动作，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嘎嘣声以及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总算是勉强复位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那阴森森的巨大怪脸，满头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来咱们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惨白头颅又有了新的动静。它面朝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缓缓蠕动，正在向这边逐渐逼近，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看起来像颗森然头骨。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总归要想些应对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执拗，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破南墙也要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随着蓝光流动，直接溶下了一大块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里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变形，待到蓝光散去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两把泛着璀璨光泽的水晶长剑。他扭过头，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伊斯特。
“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没让你去打架。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不要勉强了。虽然拿这玩意儿去砍那东西基本就跟用牙签戳人差不多，但有总归比没有好。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争取到了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就赶紧跑，沿着那个洞口回去，让小伶想办法带你出去，我大概记了一下这边的路，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皇星宫……”
封艾嘴里碎碎念着，颇有交代遗言的悲壮味道，伊斯特提着那柄水晶长剑，抿着嘴唇，也不答话。脏兮兮不知道被卷进了哪里，那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终于能够看清，那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不断蠕动，实际上是那些白色丝线化成了无数人类肢体的模样在地上爬动，看起来倒像是成千上万的瘦骨嶙峋的奴隶驮着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种“4号”了，它为了维持生存的需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地稀释、再稀释，将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长无比的细线，借由路过的伶面人不断传播，几十年以来，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多少同类。
当然，也有可能那并不是4号，只是某些超越了伶面人的物种，一路吞噬一路成长，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了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封艾的具现化异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枪也是如此，凭借着两具肉体凡胎，在这铺天盖地的怪物面前，就连站着都需要勇气。
“来吧。”
“过来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妈妈。”
“进来吧。”
“我们会出去的，我们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们一起。”
“好饿。”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快来吧。”
“你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妈妈……我想妈妈……”
“好痛……好痛啊……”
……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或是呜咽，或是怒吼，或是讥讽，或是轻声呢喃，混杂在一起传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
异变突起。
巨脸上一阵涌动，许多由白线牵引着的、由白线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两步，转为行走，转为急奔，一张张女伶面具从细线组成的头颅内部分泌出来，镶嵌在了脸上，啸叫着冲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只伶面人当头扑下，张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拧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伶面人的扑击，与其交错而过，那璀璨的宝石长剑如同划过细腻的豆腐块般，毫无阻碍地将那伶面人从空中切成了两半。
封艾心底里讶异，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用棺材板做成的、怎么看也不太靠谱的长剑对上这些由白线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许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来存放伶面人的，虽然不知是何材质，但没准也有某些克制伶面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这一手无心之举，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被斩成两段的伶面人，与身后巨脸相连的下半身一阵巨颤，像是吃痛般收缩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维持不住形态，变成了一团银白色的杂毛。
解决了一只，对前方扑面而来潮水军队一般的伶面人群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两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面人彻底淹没包围了。封艾举臂抬剑，对着扑将过来的另一只伶面人一记当头纵斩，锋利的宝石长剑直接切进了那女伶面具中央，将其从头顶切成了两半，而后脚步丝毫不停，又一个撤步将长剑拔出，借着惯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划过身旁的另一只怪物。
“好饿啊！”
一只伶面人从地下钻出，攻向封艾下盘，仓促间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险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被爪牙撕扯出来的伤口，他调转剑头，猛地将那绑定在腿上的伶面人扎了个对穿，拖着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长剑自右向左横扫而出，击散了面前的一大圈伶面人，剑挥到穷时便右脚一踏，一个流畅的旋身，借着长剑挥舞的惯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脱了腿上的伶面人，在攻势汹涌的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才这群伶面人冲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挤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们在一起！”
“丑逼，滚！”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医生，别烦我，滚！”
“嘤嘤嘤……妈妈……”
“砍死你个嘤嘤怪！”
长剑的破空声，肉体的撕裂声，伶面人的惨叫声，封艾不绝于口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比诡异的画面。没人知道在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紧要关头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边强行突破着伶面人紧密的包围圈，一边振振有词一句一句地吐槽着那些伶面人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
这些生物早已经被白色丝线彻底同化，此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是残留在记忆里的部分情感外溢，它们本身并没有理智可言。但封艾还是非常认真地、有一茬没一茬地用语言回击着这群伶面人的呓语，从比较靠谱的角度来考虑，这或许是给自己打气的某种方法，但实际上看来，纯粹只是因为这货在危急关头习惯性嘴欠罢了……
24%
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掩盖不了封艾并未系统学习过剑术的事实。此时他能够在翻涌的怪物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全亏这十年来孜孜不倦练习七重楼带给他的强悍体质，以及二师姐林舍予在临行前三天给他做的紧急特训，使他对危机的预感极其敏锐，能够凭借着本能控制挥剑的方向。
饶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意识恍惚的关系，方才他精神一黯时，脑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个数字。但他此刻并没有在意，努力地抬起头，终于是在骚乱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体质不比封艾，当初被怨憎会重伤，身上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而后又在这片地下世界数次陷入险境，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风雨里飘摇的脆弱树叶，在怪物堆里无助地辗转着。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顾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加快了挥砍的速度。
25%
26%
27%
离伊斯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封艾才隐约意识到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伊斯特虽然看起来体质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面人的包围圈中被逼得连连后退，实际上她受到的伤远比自己轻得多——封艾认真看去，才发现伊斯特持剑的手法与他截然不同，剑身调转过来，剑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里反握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是在握着一把剑，倒像是握着把匕首。
她辗转腾挪的范围极小，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能够凑效地发挥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剑身也更便于自己进行格挡，抓握时不容易脱手。战斗时的姿态也和封艾不同，由于反手握法攻击距离较近，此时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在徒手格斗，在人堆里鬼魅一般游移着，不时会使出一手干净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针引线一般，虽然弄死的伶面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却是游刃有余的，比起封艾那大开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见伊斯特的战斗，最早与她初遇时便已经看见她与那穿着怪异斗篷的男人战斗的景象了。要论格斗技巧的话，伊斯特其实远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世隐乡里的小师妹，师匠的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封艾对眼下场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里自如游走的姿态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头大定，想要加快速度冲到伊斯特身边，与她汇合以后再一并突围。
就在这时，一阵轻促的破风声在空气里隐约响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几乎是想都不想，凭借着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道残影在他背上掠过，擦着他的后背直没入远处的黑暗，封艾惊骇地抬起头来，透过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身子的奇行种。
那奇行种的身体也是由白线组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头颅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块，线头在那里微微摆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应快些，只怕要直接被那炮弹一般轰过来的家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了。那怪物一击不中，在地上拧转过身子，双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酝酿起一股惊人的压力来，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满的弹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种便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直直冲向了封艾的面门，封艾此时刚站起身，来不及再次躲避，只得仓促间抬剑格挡，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封艾感受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阵麻意，整只手都几乎要失去知觉。而他的整个人也被这惊人的力道直接轰飞，被那半边身子的伶面人携卷着倒飞进了怪物堆里，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面人。
“该死……”
那伶面人虽然只有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沉重，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堆伶面人作为缓冲，方才那一撞都够让他糊到墙上变成肉泥的了。饶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头脑昏花，脑海里那奇异的数字一阵狂跳。
31%
33%
35%
37%……
（嘻。）
恍然间，封艾听到了一阵轻促的，怪异的笑声，那声音极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面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此刻危机当前，他也无暇他顾，咬着牙关死死撑着胸前的那柄长剑，不让那伶面人再贴近他半分。
那伶面人力道实在太大，死死地抓握着他手里的长剑，张开一张布满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脑袋，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掐着它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他想要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引爆，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双脚发力一蹬，硬生生从那奇行种身下挤了出来，横向滚了两圈，就连身后的背包背带也直接崩断，落在了远处。封艾踉跄站起身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寒意，看样子并没有趁机脱离那奇行种追击的打算，他随手抚了抚手上那柄宝石长剑的剑身，一阵蓝光流转，似是在重新修复剑身上的裂纹，随后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启发，掉转了剑尖，右手反手持剑横于身前，左手却是虚放在了身后，大叫了一声：
“来啊！”
那伶面人从地上爬起，张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人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就来啊！”封艾凛然喝道。
伶面人双臂屈起，仓促弹身飞起。
残影掠过，与宝石长剑对撞。
空气里响起奇异的嗡鸣。
伊斯特正与魔物缠斗，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激烈战场。
反手持剑的格挡效果远超直接握剑，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阵发麻，弓着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后滑了小半米，却终究是没有再被击飞。
力道用尽的那一点……就在这里！
38%
（咦？——）
封艾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里，眼中爆绽出惊人的光彩，一直虚放在身后的左臂蓝光流转，如同闪电一般砸向了那扑到剑身上的奇行种头颅。
“啊——”
刺破耳膜的惨啸声响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用水晶制成的匕首。匕首已经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种脑壳之中，深入脑髓，紫血四溅。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蓝光一闪，那匕首在怪物里扭曲变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颅内炸开，这力道惊人的怪物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势用左手拂过长剑，并不是为了修复长剑的破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溶下了一块结晶握在手中，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而后他又特意用语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仓促地再次发动攻击，导致蓄力不够充分，力道不足，单手就能挡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块结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终结了这个力道远超封艾数十倍的恐怖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内里的精准算计，惊险程度却是无比复杂的，短短的几秒内，封艾已经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面人的极限力量，在语言激怒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握剑姿势能够在不被击退的情况下挡下致命的一击，将一切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以后，作出了冷酷到极致又惊人到极点的决定，仿佛冰冷而准确的机器般执行着脑海中在几秒内考虑好的计划，方才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伊斯特看着封艾面色平静地将那怪物头颅里的倒刺拔出，重新铸进手中长剑，若无其事地继续砍杀起来，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依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变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觉间散发着一种冷漠得让人心悸的气质。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面对伶面人的怒吼时，毫不畏惧、镇定自若的那一声“那就来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一只进化程度较高的奇行种，对远处那张苍白怪脸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直到此刻，两人都没有办法对那巨大的头颅造成一丁点实质性的损害，相对的，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经历了连番高强度的战斗以后，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白色丝线，就像是张巨大的地毯，将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银白。封艾和伊斯特奋力拼杀着，竭尽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浓郁的黑暗，用性命拼出一道微弱的曙光来，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即将出现转机的时候，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满地的白色丝线忽然疯狂摆动起来，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些被斩断以后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发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汇聚成无数惨白干枯的手臂，封艾看见眼前景象时，心底猛然一跳，仓促间竟是直接被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无数伶面人惨啸着扑到他身上来……
遍地哀嚎。
那张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挪了过来，扭曲的五官上绽起一个似是讥讽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终于看腻了蝼蚁的杂耍，终于准备出手碾死这两个脆弱的生命了。
那张大嘴猛然张开，从里面探出一条奇长无比的白色舌头，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的白蛇，吐着信子缓缓向前伸去，扎进了彻底疯狂了的伶面人堆里，从里面卷曲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浑身浴血，血迹沿着那条白色的舌头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脸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窝子流露出贪婪的笑意。
舌头越缠越紧，像是巨蟒正在勒进怀中的猎物。
43%
44%
45%
好痛啊。
46%
（嘻。）
47%
错乱的记忆狂乱地充斥着封艾的脑海，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渐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48%
（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49%
（真美啊。真脆弱啊。真无助啊……真好啊……）
50%
（不甘吧。愤怒吗？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无济于事呢，嘻。）
51%
脑海里怪异的声音不断响起，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仍旧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52%
（还想要挣扎下去吗？你已经不行了，嘻嘻……）
53%
（这样吧……）
54%
（把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55%
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来越厉害，黑色的瞳仁已经眼睛里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猫。他睁着眼睛，神态有些诡异。
56%
（我来帮你解决一切……所有的……一切……）
57%
（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简单的……）
58%
（我会帮你的……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
59%
（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吃掉！！！！！！！！！！！！！！！！！！！！！！！！！！！）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看起来倒是与伊斯特平时散发出的黑色烟雾极为相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就在封艾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脑海深处的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声音很轻，轻得就快要听不见。混杂在伶面人的呓语中、肢体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闻。但封艾却听得很清晰。那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空间里划过一道细微的黑线。
一颗古朴，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师至高杰作的黑色子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旋，轻巧地扎破了空气，在眨眼间来到了那只巨大的怪脸面前。
空气在一刹那间骤然收缩。
黑色爆云绽放，在星空里逐渐蔓延。
惨叫声。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封艾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那奇异的声音在黑枪响起后便再无踪影，他瞳孔里的黑色也正在逐渐消退，恢复到正常的模样。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脸被恐怖的黑色子弹直接湮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头上那一片平整圆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断扩散。
打偏了一点。
想到这里，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讶异地转过头去。
伊斯特正被无数长蛇一般的苍白手臂所包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颗由白色细线组成的巨茧彻底吞噬，她艰难地从缝隙里探出身子来，甚至不再考虑身体的负荷，强行召唤了黑色的双管猎枪，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昏迷，眼看着便要被无数手臂彻底淹没。
那巨大的怪脸受到这一下重创，惨嚎不停，痛苦地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银白丝线四处飞舞，而后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脸的形态，来来回回重复几遍，不知不觉间已经挣扎到了那棵参天古树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树干上。
那棵古树，早就在之前，因为封艾从中作梗而被细线切进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生生坠倒下来。
直径近百米的参天古树，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癫狂状态的恐怖巨脸。
一道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整片黑暗星空里点缀着的无数紫光都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妈妈……呜……妈妈……”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这个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饿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无数的凄厉啸叫声在空气里交杂，封艾的耳膜一阵刺痛。
大地开始震颤。
古树倒塌之后，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溃了。
无数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面人从棺材里爬出。
成千上万的。
它们呆坐在棺材上，仰起头，那张女伶面具显得呆滞而惊悚。它们迷茫地四处张望，它们惊恐地四处乱窜。
就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一片极致的混乱。
恍惚间，在漫天乱窜的黑影中，封艾的余光似乎又扫到了一些什么，一股无比强烈的阴冷气息攀上了他的脑海，封艾回过神来，竭力朝着冲着远处喊了一声：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连耳膜都快要胀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漫天鼠鸣中听到了极为细微的锁链晃动声。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乱里走出。
由白线交织成的躯体接近两米，面具只有半张，最显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着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凄厉的叫声惊醒，正恍惚着。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无比凶戾的气息袭向了伊斯特的后心。
此时的伊斯特才刚刚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强转过头来，完全来不及闪避。
封艾睚眦欲裂，用尽全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此时的他依旧被无数银白丝线死死束缚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那道残影太快了。
没有什么能够拦下来了。
绝望的情绪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残影贯穿了那瘦小的身躯，干瘦的胸腔被彻底捣烂，溅起无数紫红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银色丝线汇聚成巨大魔物的时候，小伶与他们一起逃跑。
后来，封艾为了救下脏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样也是。
但小伶没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对那惨白巨脸的恐惧无以伦比。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帮助这两个人类。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却始终不能做下决定。于是她便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两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犹豫着没有出现。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个为她包扎的女孩子陷入彻底的死局的这一刻。
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她看见那柄屠刀掠过残影刺向伊斯特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有热流淌过。
那是什么？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伊斯特挡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贯穿了小伶的身体，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成为了没有生机的尸体，被屠刀牵扯着，在地上拖出斑驳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乱窜的伶面人堆里。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洞。嘴唇微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面人正拖着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挂着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尸体，巨大的伶面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头顶，封艾的眼睛只一霎便溢满了血丝，身体深处某种牢固的桎梏隐隐松动，身上爆绽起惊人的蓝光：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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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39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谁料当那背包被轰穿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烟也随之爆出——就好像是引爆了一颗烟雾弹。
但那浓郁的白烟不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那是封艾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摘下，丢进背包里的信息素。
封艾方才的那一番连续的动作：冲刺、飞扑，翻滚，抄起背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那暴躁的行径，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失了理智，随手将背包丢过来，却没想到他还能在背包里藏了如此阴险的一手。
屠夫猝不及防中了一招，那浓郁的白烟将其彻底笼罩，身上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气化的硫酸一般。因为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这烟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它的眼里，直接烧毁了它的视网膜，剧烈的痛楚使得它发出了极其狂暴的嗥叫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菜刀。
柄上贴着大减价标签的、取自地下迷宫里的超市的菜刀。
封艾在屠夫犹在痛苦挣扎时暴跳而起，飞跃了将近三四米的距离，右手扬到了极致，利用恐怖的惯性和冲力将那柄菜刀挥向屠夫伶面人的头颅。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那菜刀就这样硬生生地砍进了那半张女伶面具中，溅起大量的紫色血液，但那材质不明的面具却远比封艾想象得坚硬的多，哪怕是受到如此程度的冲击，依旧没有被劈裂开来，甚至菜刀的刀刃砍进皮肉的部分也不多。那伶面人惨嚎了一声，猛地挥动手臂，将面前的封艾推得倒飞而出。
封艾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死咬着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的能量，双手猛然拍向地面，只见那蓝光宛若火线般蔓延到屠夫脚下，旋即绕着他周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再下一刻，那圆圈中的地面陡然变得无比松软，直接让犹在痛苦挣扎着的伶面人塌陷了进去。
封艾起身再冲，直接跳到了那屠夫的身上，双手发力抽出那柄菜刀，狂吼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那伶面人的脑袋上，如同劈柴一般。那伶面人吃痛大吼，抬臂格挡，菜刀打在他的手臂上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不锈钢制成的菜刀竟是直接被弹卷了刀刃，封艾咬牙从腰间再次抽出一瓶信息素，粗暴地塞进了那屠夫的嘴里：
“给我去死！！！！”
浓烟再次暴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周围四窜逃逸的伶面人都不敢接近，在那渐渐向四方席卷而去的一片灰白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一阵又一阵规律而不曾间断的、类似砧板上砍肉的声音。
一刀，两刀，三刀……
浓烟里的景象看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瘦削而不算高大的身影，正跨坐在一道巨大的人影上，手中提着一把菜刀，不知疲倦地对着头颅的位置一刀又一刀地劈砍着。
身下的那道魁梧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应。或许早在那第二枚信息素引爆时它便已经彻底死透，但封艾仍旧不肯收手。麻木地重复着抬臂、挥刀、劈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八音盒里重复旋转的塑料小人。
只是他不是在跳舞，他是在虐杀。
毫无理智可言的虐杀。
被完全的愤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让见者心惊胆寒的虐杀。
浓烟渐渐散去时，跨坐在尸体上的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丢下了手中的菜刀。
那已经不能算作菜刀了，刃口完全卷曲，只是一块不成形的废铁。
而在他的身下，那具身长两米的尸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稀烂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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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那个人类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至它的面前。
封艾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赤手空拳一般一跃而上，此时那屠夫刚刚收拳，右手仍旧提着那屠刀锁链来不及回收，只得仓促地抬起手臂抵挡。不料封艾却全然没有与其正面硬撼的意思，直接跃起两米有余，在那屠夫手臂上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它的头顶飞跃了过去。
那屠夫不明就里，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待它回过神来时，挂在后颈里的一瓶信息素已经轰然炸开。
屠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愤怒地转过身来，它的后背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空气里不断弥漫的白色烟尘仍在腐蚀着它的皮肤，剧烈的痛楚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屠夫怒吼着抽动手里的锁链，被投掷到远处的恐怖屠刀被生生扯回，抓握到了手上，但令它更加诧异的是，那分明跃到他身后去的封艾，此时已经在模糊的白烟中没了踪影。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愤怒地巡视着四周，试图揪出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结果却是遍寻无获。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回拧转着，面具下臃肿的眼睛散发着憎恶的光，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嘈杂，大地仍在震颤，四处有伶面人不断飞窜，远处的白色怪脸仍在哀嚎。
就在这时，屠夫的身后宛若鬼魅般浮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掠过轻微的破空声，一柄造型小巧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屠夫的后颈。
屠夫吃痛地发狂大吼，猛然甩动手中长刀一百八十度旋了一圈，却是再次挥空了。那屠夫巨大的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发怒的野猪，本就已经被炸伤的身后平添了一道深而窄的刀痕，正汨汨地淌出鲜血来。那人类的身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几乎是借着信息素炸出的白烟和四周嘈杂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正当屠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逐渐稀薄的白烟里再次掠过一道寒芒，屠夫右手的肌腱被生生割裂，那柄巨大的屠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落到了地面。
屠夫已经出离愤怒，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屠刀，彻底发起疯来，一人高的、布满血迹的恐怖屠刀在周围的空间里狂乱地挥舞着，一时间竟是扫出阵阵飓风来，在他身周几丈开外的伶面人都受到了波及，被这全方位挥舞着的屠刀或是拍飞或是斩断。屠夫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响起，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地发飙将近两分多钟以后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
常年生活于地底深处，以伶面人为食的它，竟在蓦然间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它不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的，之前是在那信息素爆绽的白烟中鬼鬼祟祟地穿行倒尚可理解，现在白烟已经彻底被他挥舞屠刀用极其粗暴的方法驱散了，人又去到了哪里？
屠夫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传来一阵爆响，那道消失已久的身影竟仿佛泥鳅一般破土而出，由下至上的寒芒爆闪，那柄小巧的水果刀直接刺进了屠夫的咽喉深处。
“呃……”
屠夫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它的气管已经被刺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它已经无法呼吸，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无济于事。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粗糙的手指拼命地扣着喉咙上的伤口，血汨汨地流。
它的视线模糊，它摇摇欲坠，它倒下之前，恍惚的眼神里看见的是静默地站在远处，阴冷地看着它死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沉默得可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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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41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封艾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包里存放着的武器，正朝他狂奔而来。
——那是一柄巨大而笨重的电锯。
起先封艾选择这把电锯当做武器，也只是随意而为，纯粹是想要感受一下当个猛男的感觉。事实上，在后来的历险中，这把巨大而又笨拙的武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基本上是完全形同累赘。但直到此时，封艾提起那把电锯，拉动引线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
屠夫见到封艾已经快要冲到身前，右手提着的长长链子猛一发力，那不知掷到何处的屠刀被这巨大的力量猛然牵引着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一路上也不知道砸翻了多少无辜的伶面人，它那双女伶面具下的眼睛冒出凶戾的气息，用咽着血的声音暴喝了一句：
“死！”
“我杀你全家！！！”
封艾如同野兽般嘶吼了一声，满目通红，一时间这暴戾的回应在气势上甚至还盖过了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
屠刀在空中旋了一圈，屠夫左手扯着锁链猛然一拽，对着冲来的封艾当头砸下。
封艾举起手中的电锯，迎面冲上。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天地，屠刀的刀刃与电锯上疯狂转动的齿轮对撞到了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封艾头顶压下，封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颤抖着。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直接将他周围的地面砸得龟裂，而位于撞击正中心的封艾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电锯，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重于千斤的一记斩击。那电锯上转动的齿轮掠成触目惊心的残影，与那交错的刀刃打出电焊般刺眼的火花，下一刻，竟是将那柄屠刀直接弹飞了起来。
屠刀毕竟是屠夫靠甩劲掷下的，被封艾抗下这一波冲击后显然便后劲不足，但以常理而论，这足以摧金断石的一刀又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抗下的？此时，就算是那无甚神智的屠夫，眼里也不禁冒出错愕的情绪来。
“去死——！！”
封艾已经彻底状若疯魔，举着那把气势惊人的电锯，猛然跃起，冲着那伶面人当头劈下。那屠夫只来得及稍微避让，便被那杀气凛然的电锯直接从左肩一路切进了肚腹，在漫天爆绽的紫色血浆中发出凄厉沉闷的惨啸声。
血浆溅了封艾一脸，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如同从紫色的墨池里走出来一般，唯独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不是紫色的，没多少人形，倒比这屠夫还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怪物。
屠夫痛苦地伸出手臂，骤然掐住了封艾的脖子，想要在灯尽油枯之前将其生生掐死。封艾此时已经彻底着了魔，哪怕被掐得面目紫青，无法呼吸，也丝毫没有打算挣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抽出电锯，狠狠地插进那屠夫的肚腹，血迹一波又一波地绽出，天上下起了紫色的暴雨。
此时的封艾大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是被整个丢进了搅拌机里搅碎成了肉泥，但这种刺痛的感觉只会让他更加癫狂，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电锯，将那屠夫伶面人的身体搅得七零八落。
箍在他脖子上的惨白巨手逐渐失去力气，封艾胸腹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盛，那把电锯在先前与屠刀对撞时已经卷刃，变形的齿轮不断旋转着摩擦出令人心悸的火光，此时其实早已经卡壳。在一阵剧烈的嗡鸣中爆绽开来，碎片四处飞溅，炸得封艾满身伤痕。
但封艾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仿佛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忍着大脑的剧痛在脑海里疯狂地构筑着模型，手中爆绽出刺眼蓝光，握着一枚手榴弹，提着那屠夫的领口将其拽到在地，将整颗手榴弹都塞进了它的嘴里。
“给我去死！！！！！”
扣环拉动。炸弹发出暴响。
这片剧烈震颤的大地上，尘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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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D.Chapter.42
剧烈的震颤仍在继续。
这片广袤的黑暗星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满身鲜血的人从尸体上站起身来。
封艾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微微浮于身体之上，身体的各处感官不断传来各式各样庞杂而紊乱的信息，他却感觉像是个旁观者，冷漠地感受着身体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耳蜗传达来刺痛的嗡鸣，巨树下恐怖怪脸的惨嚎刺破了他的耳膜，隐约中还有鼠潮慌乱的窸动声，地壳摩擦震动的声音。
他的皮肤感觉到刺痛，那是被爆风吹袭的感觉，是巨鼠被掀飞划过他脸庞的触觉，是碎石飞溅打在身上的感觉。
他的视网膜在脑海中成像，无边的紫光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所吞噬，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眼珠转动的声音传递到了脑海中，他的视线模糊在聚焦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伊斯特·秋楚。
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牵扯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从洞口处传来。
在感觉中无比嘈杂，却又极端静谧的空间里，在稍纵即逝，又仿佛永恒的时间里，他缓慢的扭转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挪到了洞口处，于是他看到了剧烈颤动的洞口处，开始有紫红色的熔浆弥漫。
他的大脑修复了视网膜成像的误差，他极目望去，才意识到那不是熔浆，而是填充了整个洞口的，正在往洞口之内不断增殖的，无比巨大的，紫红色的肉块。
封艾的脑海中开始有错乱的记忆碎片闪烁，恍然间像是回到了328区，那个黄沙漫天的矿场，那时候他在半空中坠落，那时候他看见如小山般的挖矿机器人内部也是有着同样的紫红色肉块。
那肉块像是贪婪的魔鬼，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殖弥漫着，乱窜的巨鼠被包裹其中，再也没有声息，肉块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封艾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莫名地闪过在世隐乡时，甘蔗老头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意识碎片开始交织。
面积堪比大陆的宏伟都会。
地下深处的黑暗世界。
陵墓一般的设计。
温柔乡。
伶面人。
紫红色的肉块。
挖矿机器人。
参天巨树。
紫红色的溶液。
变异的巨鼠。
那令人恐惧的巨大怪脸并不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真正主人。在那真正的终极面前，它的存在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设计成陵墓的样子，确实是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不是开国皇帝，不是伶面人。
而是……
……
仪态端庄的女仆素手纤纤，将壶中的花茶细细倒入茶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轻抚杯沿，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了克莱希身前。
克莱希已去了焚香沐浴，此时身上披着浴袍，酒红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脸侧，眉眼间带着静谧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去接那只茶杯的时候，整个皇廷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是大地震。
女仆一时间把持不住，名贵的茶杯和茶托摔落到地面，溅起碎片无数。女仆惊慌失措地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连声道着不是，身形瑟瑟发抖。
克莱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科罗娜，你这样可不行哦，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是喜欢虐待女仆的恶棍的。”
他忽然扭头，看向窗边的无边浮云，层层叠叠绵延到天际线的尽头，云卷云舒中隐约透出的却是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尽管自从当年师匠入城后，艾斯兰重建的极星大厦就加装了全天下最好的防震系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剧烈颤抖。
克莱希眼底有欢欣的笑意油然而生。
“小毛虫要破茧，蝴蝶要进城。好戏快开始了。”
……
封艾依旧不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冲向了远处，拾起地上那残破不堪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不重要，只是他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一本伊斯特的笔记。他又继续跑，将双目无神的伊斯特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与增殖肉块相反的方向奔跑，尽管这样并不能让他们逃离被肉块吞噬的结局。
漫天飞窜的巨鼠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暇顾及封艾和伊斯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掉进陷坑者，撞上肉块者，撞在巨树上生生撞死者无数。大量的玻璃棺材从树冠上坠落，打开的棺盖里爬出无数身上沾满了紫色粘液的伶面人。伶面人也无暇顾及封艾，不约而同地呆坐在棺材之上，如同雕塑般怔怔地望着席卷而来的紫色肉块。
封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他的手臂逐渐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数字跳动，他也无暇顾及。他横抱着伊斯特，极力奔跑着，寻找着能够暂且躲避的地方。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那是脏兮兮发出来的声音。脏兮兮不知何时已经从满地的白色线团中滚了出来，看起来倒还算完好，正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陷坑旁，使劲地挥舞着它那滑稽可笑的吸尘器手臂，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闪烁着难以理解的色彩。
封艾却仿佛感觉到，脏兮兮是让他钻进那个陷坑之中。
封艾抱着伊斯特，跑向了脏兮兮，他再也不去思考任何后果，毫不犹豫地滑进了陷坑，脏兮兮的圆脑袋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弥漫到跟前的紫色肉块，也一头栽进了陷坑里。
封艾抱着伊斯特，两人下滑的速度很慢，陷坑很小，却深不见底。他意识到陷坑的洞壁里竟然镶嵌着无数只伶面人，伶面人发出凄惨的悲啸，从土里探出苍白的手臂，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疯狂地撕扯着封艾的衣服。封艾将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全身被锐利的指甲刮出无数伤痕，他无暇再去理会。
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脏兮兮体积太大了。
从洞壁中伸出的无数残肢断臂死死地撕扯着脏兮兮脆弱的零件，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笨拙地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黄光，吸尘器管子一样的手臂被撕扯断裂，溅起火花，沙哑的关节磨合声听起来像是悲鸣。
脏兮兮被洞壁中的伶面人卡住了。
它的零件被一点一点地撕碎。
它只是一只脏兮兮。
它是最后一只脏兮兮。
封艾什么都做不了。
封艾抱着伊斯特，仍在下坠。
下一秒，他们就会和脏兮兮永远分离。
封艾极力伸出右手，想要抓住脏兮兮的机器手臂，他握住了那根管子，向下的坠力却将管子扯断。
他所看见的脏兮兮的最后一眼，是闪烁的电子信号灯。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截滑稽，可笑，脆弱的机械手臂。
他向着无边深渊，继续坠落。
……
……
封艾将伊斯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狭窄的陷坑中疾疾坠落。
陷坑的深度仿佛无穷无尽，隐约有热风流动。距离与脏兮兮分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却依旧没有坠到底部。
按理说，除非这个陷坑直达地心，否则不该有如此恐怖的深度。封艾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以现在的这种重力加速度，他俩触到底部的一瞬间，就会化作齑粉。
下坠到了一定深度后，洞壁上就再无伶面人。无边的黑暗里，唯有怀中的伊斯特和阿尔萨斯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着必然的死亡，封艾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感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失重感，封艾低下头去静静地端详着伊斯特。
伊斯特双目轻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想来是小伶的死让她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伊斯特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宛若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她闭合的眼睑上，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像是在做着噩梦的孩子。
封艾不由又将伊斯特抱紧了一些，他的身躯在下沉，灵魂却在上升。他开始回忆起一些很没有边际的事情。
初次与伊斯特相见，是在328区的矿场上。一袭标志性的红色连衣裙，手中一黑一白两把形态怪异的枪，金色的长发，美得摄人心魄的目光，一时间让封艾惊为天人。但是他真正喜欢上伊斯特，却是在之后的事情。
喜欢她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时，如同怕生的小兽般畏缩，怯懦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喜欢她明明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尽力一点一点去接受他的样子。
喜欢她沉默寡言，内里却有着柔软的灵魂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羞涩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故作坚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的样子。
喜欢她喜欢玛丽安娜，却从不表达出来的样子。
喜欢她看烟花的样子。
喜欢她坐在酒馆的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晃悠双腿的样子。
喜欢她看着阿尔萨斯，眼神恬静的样子。
就连她强忍着不肯抽泣，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样子，也很喜欢。
构成完整的伊斯特·秋楚的一丝一缕的细节，无论是好是坏，封艾都很喜欢。
那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呼吸着同一片天底下的空气，在某时某刻会抬头看着同一片月光，就心满意足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待在这样的人身旁，就算身处灰暗的城市也觉得宛若置身天堂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相拥着共同赴死，除了荣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全世界最亮的烟花，为她生死不知而狼狈地哭了一场，为了她出席法庭，义无反顾地卷入无边黑暗的洪流，揭开残酷世界的帷幕。
他还进过她的房间，喂她喝过粥，帮她修过空调，抱她进过厕所，帮她洗过头。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斯特的人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可以知道伊斯特小时候的故事，阿尔萨斯的故事，她和世隐乡的故事，她和玛丽安娜的故事。
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下坠仍然没有停止，封艾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瞎想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可能会在彻底摔死之前先被饿死。
最初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无论是多出了玛丽安娜，还是小伶，还是脏兮兮，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
封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慨叹着自己果真是天煞孤星的体质，忽然感受到身下传来一股极为明显的热风流动，两人的下坠之势骤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封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冲势惊人的热风从身下的孔洞冲出，似是要将二人吞噬，恐怖的温度仿佛是把他们放在火中炙烤般，封艾的肢体变得僵硬，身上的伤口在高温下迅速地翻卷蜕皮。本以为要直达地心的孔洞下到深处时陡然改变了方向，像是落到了管道的弯曲处，封艾的后背擦着石壁，抱着伊斯特斜斜地继续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这片原本垂直的甬道几乎已经不再下斜，脏兮兮虽然真的很蠢很呆，却显然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意思。只是封艾怎么也想不到，这条孔道的深处竟然就是最后的逃生之路。
两人从孔道里滑出，周围的视野变得逐渐开阔，腰间仅剩的信息素散发着黯淡的绿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一道泛着科幻色彩的环形金属墙壁矗立在面前，就像是一条插入地面的巨大圆柱在泥土间的空隙里露出了些许外形，墙内不时响起规律的轮轴转动和金属碰撞声，既不明白其存在意义，也不明白其工作原理，但封艾看见那面墙壁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精彩：先是嘴角一阵抽搐，旋即眼珠子狠狠地上翻，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
这个建筑他是认识的。这样子的巨大圆柱形建筑存在于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能只认得那露出在地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封艾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对机械造物极感兴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当他看见这东西，听见里面的轮轴转动声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艾斯兰的全自动公共停车塔。
艾斯兰人口众多，接近七百万的土地上居住着近四亿的艾斯兰原住民，若是放在千年之前，这自然算不得太夸张的数字，但自从经历了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后，地星上本来已经突破百亿，接近饱和的人口总数骤然锐减到了三十多亿，如今艾斯兰的这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已经是纵观全世界都已经绝无仅有的繁华了。
繁华背后，引申出来的，必然是无数麻烦的管理问题，奥亚大陆的地形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人类居住，地性气候极端复杂，多荒漠和山脉，相对的耕地面积却很是狭小，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整个城市几乎都是在纵向发展，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之多攀上天际的摩天大楼。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像是悬浮机车、悬浮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更是层出不穷，已经到达了泛滥的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艾斯兰大都会第二次建成的两年后，全自动公共停车塔便完全问世了。
如今的艾斯兰，可以说是只要拥有驾驶牌照，就不会有人坐不起悬浮机车。只需要拿着资产卡在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幢蓝色小亭里的感应器前划上一下，等待个七八秒，那小亭子的舱门便会打开，从里面运出一台公共悬浮机车来。
封艾初来乍到时，见到人们从那小亭子里取出机车的时候还颇为讶异，后来向伊斯特询问了一下，便心生好奇，思考过这公共停车塔的运行原理。在那小亭子下面的，其实便是一道向地底深处延伸的圆柱形建筑，中央是一条结构精密的中轴，连接着无数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停车架，如果有横切图的话，看起来就大抵像是一把像鸡毛掸子似的插满了伞骨的伞架子。
虽然这地下设施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但其运作原理却不算太难理解的。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有另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设计出了类似的建筑，后来艾斯兰的科研院因地制宜，修改了部分运作原理，直接沿用了下来。每当有人划卡使用悬浮机车的时候，塔内的主轴便会承载着那密密麻麻的停车架螺旋上升，将一部经过清洁消毒维修工序的崭新机车运送到地面上的舱门处。
——换句话说，这设施与地面是相通的。
尽管封艾仍然没有意料到艾斯兰的停车塔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规模，这纵深已经快到了直插地心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封艾也不再多想，抱着伊斯特走到那面金属墙壁前，探出手掌将其溶出了个一人高的缺口，发力将里面的一部悬浮机车拽了了出来丢到一旁，又把伊斯特抱上了那狭窄的停车架上。
随后的经历乏善可陈。蜷缩在窄小停车架上的男女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枯燥的等待。等待着地面上的人取车，等待着巨大的停车塔缓慢旋转上升，将他们带到地面之上。封艾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身体持续的饥饿与倦意在提醒着他，他们在这停车塔里停留了不止一天。
期间伊斯特也曾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几次，意识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两句话便又再次昏睡过去，她的额头有些发烫，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好在封艾在钻进孔道前无意地拿起了地上那只残破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大半，总归还有些剩余的罐头。伊斯特不能够自主进食，往往是在睡梦中让封艾把食物嚼碎了渡到她的嘴里，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年轻的少年少女相依着等待光明的到来。
后来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在沉闷规律的转动声中隐约察觉到端倪，空气里的温度变热了，头顶上传来蒸汽喷发的声音，闻着那潮湿的空气，封艾陡然意识到再往上便是停车塔中段的清洁层，停车架上的机车会轮番经过那高压水蒸气喷射出来的管道，把机身全部清洗一遍。这对于机车本身而言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两人再继续呆下去，经过那完全沸腾的水蒸气时，必然会被蒸出十级烫伤来。
于是封艾便迫不得已地抱着伊斯特再次溶穿墙壁，从停车架里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时候，封艾无奈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景象颠倒的地下城市。此刻的两人正位于一条宽阔黑暗的甬道上，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没有伶面人经过，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得渗人。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小伶和脏兮兮。
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漫上封艾心头。
伊斯特发烧未褪，却已经是醒了过来。他沉沉吁了口气，带着伊斯特继续走。
两人慢吞吞地绕过地面的陷坑，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走去。那一堆无限增殖的紫色肉块不知为何已经不知所踪，封艾也无心再去思考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星宫是艾斯兰国王位于大学城区的行宫。
如果这片地方是艾斯兰督造的设施，那就必然与艾斯兰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两人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按照镜像迷宫的规律，去到皇星宫的位置，便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
封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体里的能量所剩不多，勉强榨干以后重新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带着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中兜兜转转，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行去。
提灯昏暗的灯光略过了地面，封艾皱起了眉头。
星星点点的紫色血迹，正朝着他们走向的路面延伸。
封艾警惕地注视着那一行血迹，不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继续前进，封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紫色的血迹滴滴点点地往前延伸，不断地与他们前进的方向重合。看样子，竟然也是去往皇星宫的方向。
就连伊斯特也开始有了诧异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望着封艾。
封艾踌躇了一阵，叹气道：
“没有别的出路了。”
两人沉默着，终于踏入了地底深处的“皇星宫”。
这里没有倒置的房间。
只有一条纵向通往上方的幽深通道。
紫色的斑驳血迹在这里延伸到了尽头。
通道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女伶面具。
面具是全封闭的面具，就连瞳孔的位置都没有洞口。
面具的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弹痕。
还有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是封艾带去大都会的，睹物思人的布娃娃，依稀可见女性的样子。
那是小伶的东西。
伊斯特轻轻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捧起那只布娃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封艾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伊斯特才转过头来，眼睛里噙着泪光。
“小伶她……”
无论是伊斯特，还是封艾，都很清楚地看见了小伶为她挡下致命的屠刀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小伶毫无生气的身躯被拖回巨树下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小伶该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既然是这样，小伶的面具和布娃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伶面人的面具一旦被脱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小伶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沉默的几分钟里，封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只是被小伶的残躯被增殖的肉块挟卷到了这里，又或许是被乱窜的巨鼠将她的面具叼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别的伶面人将面具带到了这里，但是封艾想了很久，只说了一种可能。
小伶还活着。
小伶是伶面人，伶面人本是异人。异人总有着难以理解的能力，或许小伶恰好有着能够在屠夫的屠刀中，在黑枪的爆炸余波中存活下来的能力，又恰好苟延残喘着，拖着鲜血淋漓地身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这片地下迷宫的出口，恰好抬起头来，看向通道之上那片她不能再染指的天空，彻底消融在了这里。
又或许，小伶在仰望了很久以后，摘下了缝制在脸上的面具。她会以全新的面孔，爬出这片黑暗的世界，回到那片久违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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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地城惊魂《under the abyss》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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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玩家诚实按照自己的游戏成绩，选择相应的称号，在公众号中输入，前50名玩家将会获得限定明信片作为奖励。每名玩家只限获得一个称号。（称号与奖励质量无关，也就是说，在符合多个称号资格的情况下，选择自己喜欢的即可。）
*一命通关，消耗的信息素≤2，获得称号【铁血魂斗罗】
*一命通关，获得称号【作者之父】（作者团已经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表达自己的敬意。）
*选择了电锯作为武器，获得称号【冷血电锯魔】
*阅读过d.chapter.07，获得称号【作者的本月笑点】
*死亡一次通关，获得称号【建档伟业】
*死亡多次通关，获得称号【读档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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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煎熬，地城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在艰巨的催稿压力下完成了这个支线，期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实在是感慨良多。于是我沉思着要不要写个作者感言，在和丑童兽讨论了一阵以后因为大家都很懒所以决定就这样算求。地城之后会是ec线真正的高潮，故事也会从大都会转移到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吧，祝大家每天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5
私人轿车停在了双子极星大厦的门口，约瑟夫·艾斯兰从车内钻出，没有理会卫兵的致敬，火急火燎地冲上了圆顶电梯。
他的五官笔挺，剑眉星目，本该是英气逼人的俊逸皇子，此刻脸上却挂着极不自然的紧张，眉头紧皱，抽出胸口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显得很是焦躁。
他确实应该焦躁。他也的确焦躁。
潜心安排了两年之久的谋杀陷害，一石二鸟的计划无疾而终。他的兄长迪塞尔依然稳坐高台，而三弟克莱希不仅没有牢狱之灾，更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极星宫。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没有太多权势背景的克莱希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庭审中落下重大嫌疑，毁掉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在一年后公布日之前，将案件反转，为克莱希沉冤昭雪，并且将案件的嫌疑引导对他最有威胁的竞争者迪塞尔，从而稳稳坐上国王的宝座。
为了这个计划，他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将部分异人收为心腹，暗中执行任务。又不惜将与自己交好多年的嘉顿伯爵当做弃子杀掉，只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本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刽子手杀人事件的出现，民众惊慌情绪的加剧，嘉顿伯爵的死将一切推到风口浪尖，最后再让早已和他串通一气的怀尔德警长出面举报克莱希……
结果，那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一切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为此，约瑟夫焦灼不已，茶饭不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怀尔德那个肥头大耳的蠢猪都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这段时间以来，约瑟夫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却终究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的父亲，国王陛下阿尔·艾斯兰又传令让他到议政厅紧急召见。约瑟夫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在三名皇子管辖城区期间，国王不会与任何一名皇子有太过频繁的联系，父皇如今下令要私人召见，是不是代表着，他的阴谋已然败露？
情况若真如此，以父皇雷厉风行的脾性，他绝对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贬为庶民，失去一切。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约瑟夫的心情越发忐忑。电梯终于在298楼停下，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平静，踏进了艾斯兰极星宫的议政厅。
空旷而肃穆的议政厅里，代表着绝对权威的巨型圆桌之上，并没有国王阿尔的身影。
却有另外一个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却不敢见到的人。
克莱希。
克莱希随性地坐在圆桌前，两腿交叠搭在桌上，戏谑地微微歪着头，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泛着难以言明的笑意。
“好久不见……”
“……约瑟夫兄长。”
约瑟夫心头猛地一跳，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希浅笑道：
“当然是来等你的。”
约瑟夫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道：
“是你要见我？”
可是，他收到的紧急密令，分明是阿尔陛下的盖章，克莱希又怎么可能伪造得出来？
克莱希脸上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恬淡笑意，看得约瑟夫心中越发忐忑。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那样的风淡云轻的笑意，自己分明是他的兄长，可是每当看向克莱希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才该是下位者……这让约瑟夫暗地里对其恼怒至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位弟弟当做棋子，进行陷害。
可是此时的克莱希，却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悠游，就好像这处决定了无数重大政策的肃穆议政厅是他家的后院花园一般。
约瑟夫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幕，他环顾了四周，问道：
“父皇呢？父皇怎么没来？”
克莱希笑道：
“父皇不会来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约瑟夫眉头一跳，克莱希忽然又收起了双腿，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支着头，戏谑地看着约瑟夫，轻轻笑着。
“而且，恐怕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见到父皇的机会了。”
约瑟夫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克莱希的笑脸，笑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嘲弄，他的胸腔里渐渐淤积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
克莱希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问道：
“约瑟夫兄长，你养过狗吗？”
约瑟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克莱希笑道：
“我养过一只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恰好需要有只狗来看门，也可能是我有些寂寞了。我养了一只狗。”
“我教会那只狗起立和坐下，让它去追飞碟，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后来，小狗长大了，变成了大狗。”
“大狗很臭，要经常给它洗澡，这让我觉得很麻烦，原本只是为了解闷，现在却让我觉得更加无趣了。况且，我养的那只大狗蠢得可笑，它连看门都不会，只会在人前狂吠，我越来越不喜欢它。”
“所以，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又心血来潮，打算将它丢掉了。或许是送给别人当宠物，又或许是送去屠宰场，至于那只狗的结局会是怎样……”
克莱希慢悠悠地说着，淡淡地看着又惊又疑的约瑟夫，意味深长道：
“谁知道呢？”
约瑟夫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他颤声道：
“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克莱希忽然仰倒在靠椅上，又重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作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我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呢。”
约瑟夫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影逐渐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克莱希态度的骤然转变，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克莱希伸出食指，轻巧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好好想一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约瑟夫。”
约瑟夫什么都想不到，眼前克莱希那张二十年来朝夕相见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无比陌生，他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想要从梦中醒来，眼前的克莱希却始终真实得可怕。
克莱希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僵硬的面庞，眼底里又流露出一丝笑意，幽幽问道：
“你从小到大，都有着极为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向来厌恶一切鲜花。每逢花季的时候，你在出门前总会在胸口塞上一块手帕用来捂住鼻子……”
克莱希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最引以为傲的商会，会被你取名为‘蔷薇’？”
约瑟夫霎时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鬼魅般尖厉的啸叫，阴影张开黑暗的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无数散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扑腾。
那时候的约瑟夫，刚满二十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超越父皇平乱建都的丰功伟业。
他凭借着从帝师阿斯玛处潜心学来的商业权术，以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作为起步，想要通过掌控帝国的商业命脉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带着满怀的雄心壮志，亲自走访都会各地，与无数有权势的官宦巨贾交流，为一个极为宏大的商业联盟构建了雏形。
他记得很清楚，在商会建立的前一天，他依照着平日起居的习惯，在清晨七点醒来，用完早餐后，女仆为他递上每日都会有的报纸，他随意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在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那天正有一场蔷薇花苑的花展。
“蔷薇花象征着美与善，象征着坚强与纯洁，象征着高贵的情操和热情的思想……”
约瑟夫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这无意间的一瞥让从来都不喜花卉的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蔷薇的寓意，他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随性地决定了将商会取名为“蔷薇”。
问题是，克莱希意味深长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他分明是极厌恶花卉的人。
整个艾斯兰，唯三皇子最喜鲜花，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蔷薇”二字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约瑟夫正彷徨间，克莱希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思想般，轻笑道：
“是不是觉得，‘蔷薇’这名字，分明是无数偶然结合在一起，又恰好迎合了你的命运观才有的名字，根本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不安的情绪在胸间燃烧。克莱希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如果说，就连‘相信命运’的性格，都是我给你的呢？”
约瑟夫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克莱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第一次接触命运两个字，是在我们一起上的人生第一节通识课上，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拧了拧脖子，随性地迈出了脚步。
“你相信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国王，你惊才艳艳的商业天赋，是谁发掘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约瑟夫慌乱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克莱希绕过了巨大的圆桌，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
“你开始养成极强的自律性格，每天都按时起居，一定要阅读报纸，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克莱希要比他矮上一点点，抬着头，眯缝着笑脸。约瑟夫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退再退，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克莱希。
“从你爱读的杂志里，必读的报纸里，细碎地插入一些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或许是一些成功的哲理，或许是一些商业的机会，或许是一朵花的名字。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思维与观念……”
克莱希温柔地笑着，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我喜欢你。你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这样的蠢材，最适合用来做玩具了。”
约瑟夫呆滞地颤抖着，没有说话。
克莱希又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或许会很乐意看着你继续去当提线木偶，在皇廷之上饰演着可笑的国王角色……”
他的笑意深深地收敛进眼底深处，看上去像是戏谑的死神，无情的恶鬼。
克莱希拍了拍约瑟夫的脸颊，微笑道：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狗狗。”
约瑟夫·艾斯兰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势力，连同他的信念，他的野心，在克莱希如若春风的笑容里，一齐化作了泡影。
约瑟夫忽然笑了一声，从眼里淌出泪来，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议政厅中回响。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本是英气逼人的制服显得臃肿而可笑，笑声又转为嚎啕大哭，然后又开始肆意地笑。
克莱希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约瑟夫，眼底里是透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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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6
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裸体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
……
迪波尔被赤身裸体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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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7
深夜中的大学城区被一则紧急播报彻底点燃：
“……近日以来依旧在逃的重大通缉犯伊斯特·秋楚已经确认行迹，目前位于瓦楞道曼巴酒店，据警方消息，大学城区执行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已经被通缉犯及在逃共犯所挟持，正在沿河西路方向逃逸……嫌犯为暴徒党党羽，极度危险，请以下街区居民尽早疏散，远离警戒区域……”
“此为艾斯兰帝国特勤局第一序列紧急事件，再次重复，请以下街区居民……”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不是辉煌的夜灯，而是无数在街道上急奔的警车。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着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嗡鸣的警笛刺破夜空，如同嗅到了饲料的鱼群向着河西路翻腾而去。。
夜空掀起狂风，大学城区特警部队的武装防暴直升机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碎了空气，扑腾着划过夜空。
悬浮在大学城区南口岸的遮云蔽日的f88鬼级航空舰进入了战时警备模式，发出震撼人心的呜鸣，缓慢地调转了方向，拨开浓浓夜雾，朝着波罗斯街区驶去。
河西路的市民慌张地推挤着，在街道上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警察的指挥下朝着警戒区之外紧急疏散，有的人仍穿着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俨然一副逃离地狱的景象。
街道上各处的电子侦测摄像头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像是追寻着阳光的向日葵，黑漆漆的镜头不断移动，记录装置闪烁着清冷的红光。
河西路的另一端，一辆限量版的兰顿加长商务磁悬浮轿车在空中第六车道甩出一道残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狂飙而去。
在这部迪波尔公爵的私人订制豪华轿车里，迪波尔坐在独属于他的后座。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上除了捆满封艾具现化出来的麻绳以外，竟是一丝不挂。他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冷峻的黑色双管猎枪，惊慌失措地对着伊斯特递过来的通讯机，对电话那头的警队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不要轻举妄动！都不要轻举妄动！撤……撤掉河中路沿路的所有警备系统，他们说不想看见哪怕一辆警车出现在河中路上……快一点！你们想要害死我吗！”
封艾神情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生涩地操纵着这辆磁悬浮汽车，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全速狂飙。
迪波尔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之大，从他对警方颐指气使的态度中可见一斑。当汽车将第二档位加速杆推到极限，冲进了河中路的时候，黑幽幽的街道上果真空无一人。封艾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顶多在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正有着无数红蓝二色的狂风浪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地下某处，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于艾斯兰居民记忆中的部门。这栋地下建筑的核心区域，半球形的空旷房间内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密集电缆，无数电缆有序地爬满了墙面，从顶部延伸而下连接着一台信息光幕。
这台中央控制电脑拥有着人类文明最尖端的计算搜索能力，信息光幕上的绿色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流动，以人类的肉眼根本不可能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艾斯兰帝国大都会里四个城区数以亿兆而计的庞大数据流会在这里被拣选分析。无论是每个街区的交通情况，还是异人革命军的进攻势态……亦或是一名第一序列逃犯的在逃情况。
无数双电子眼睛正在追踪着那部飞驰的黑色轿车，光幕上的画面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转换着，意味着这台电脑正在利用大学城区建筑物里一切监控设备进行及时追踪。追踪画面频繁地切换着河中路的不同路段，计算着轿车的行驶轨迹，提前转动摄像头预判轿车的逃跑路线。其计算之精准，数据量之庞大，纵使是全艾斯兰最快的交通工具试图逃逸，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碟子里乱窜的小蚂蚁。
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
当那部轿车如同发疯的野牛般蛮不讲理地冒出刺眼的蓝光生生撞进一幢居民楼的时候，一切追踪都戛然而止。恐怖的烟尘渐渐散去，轿车几乎有三分之二镶嵌进了夜色中的楼体，混杂着灰烟和电弧。所有的摄像头都无法再捕捉车内人类的行踪。
随后赶来的防暴部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艾斯兰的中央电脑无法理解这一切，警察也无法理解。
前一刻还在疯狂逃逸的重大通缉犯，竟好像突然疯了一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汽车插进了楼层之中。恐怖的冲击力就连那辆以钛银金属特制的防暴轿车无法承受，车体被撞得破烂不堪，无论怎么想，车内的人都只会是十死无生。
带着满腹的疑虑，防暴部队涌进了那栋居民楼，谨慎地探查着楼中的情况。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迪波尔公爵赤裸地躺在地上，体表的层层赘肉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地面，额头有一道深深的弹孔，死死睁开的双眼中惊惧的情绪渐渐凝固。
这一天是誓师会前夜，这一夜留给大都会居民的信息简直堪称魔幻。
全城通缉的特级重犯忽然出现在大学城区，挟持了执行区长逃逸了一段路程后，竟又离奇消失。
各大新闻媒体马不停蹄地通宵工作着，报道着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迪波尔公爵的死讯甚至震惊了艾斯兰极星宫里的高位者，整个大都会都陷入了一场病态的惊恐狂欢。
而主导了整个事件的两名主角，封艾和伊斯特，正在幽黑的地底甬道走着，并不了解地上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谁都不可能想到，在地下世界经历了无数离奇事件的封艾，在回到地面后仅仅一天，竟然会毅然选择重新回到下水道中。
就连伊斯特也并不是很清楚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任由封艾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圣心大教堂。”封艾不假思索地回应：
“绑架迪波尔只是个幌子。天亮的时候誓师会就会开始，到时候全城人注意力都会转移到艾斯兰军队上去，我们现在已经离圣心大教堂很近了，如果能够混进那帮黑不溜秋的神父阿姨里面，跟着他们走进游行队伍里去做祷告，就有趁乱逃出去的希望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如往常。
两人继续在幽深的地下水道中走着，有着之前遭遇伶面人突袭的前车之鉴，封艾显得很是小心，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誓师会议将于清晨七点在艾斯兰中心区的七棱大楼举行，两人走到圣心教堂附近的地下水道时，已经将近五点。
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封艾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显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伶面人一般都不会随意地出现在地下世界。在下水道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封艾的精神都不由开始有些麻木，只希望能够快点回到地面上去。
两人拐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恍惚间，却捕捉到了转角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封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却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封艾猛地一惊，下一刻，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子，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甚至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眼下这个在无数个难以入寐的夜晚中辗转反侧的女孩子，正是自从他成为异人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至亲之人。
是唐唐。
这是他脑海中不假思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而当他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仍未闪出时，身体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地窜了起来啊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在伊斯特莫名其妙的眼光中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才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那往往会紧接在拥抱之后的一记电击没有出现。
唐唐从他身上落下来，低着头，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出自封艾之手的小黑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过了半晌，她方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往日看来似山涧秋水，又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她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抿着薄薄的嘴唇，直直地看着封艾，却也不说话。
“唐唐……”
封艾失神了好长时间，呢喃出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唐唐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轻轻摇头，模样中犹自带着一贯的倔强，就那样看着封艾的眼睛，无言的视线好像就要这样穿到他心底里去。
封艾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唐唐此刻的异样。尽管经历了被小伶假扮伊斯特的事情，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眼下的这个妮子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在那坐落于黄沙上的废弃小镇相濡以沫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怎么说，她手中的那柄小黑伞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见着唐唐不同以往的神态，他终究是没有想太多，他也常常有看不透这妮子想法的时候，只是当做这一向冰冷的小妮子久别重逢，没调整过来，一时间搭错了哪根神经，问道：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唐终于是低下头来，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显得很是憔悴，却还是摇了摇头，话中似是有深意：
“已经不重要了……”
封艾怔了怔。唐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就连方才没能掩去的那一丝骨子里的柔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鼻音，说话时却是一贯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封艾心脏整个漏跳了半拍：
“大叔带我来了大都会，新闻上到处都是在追捕你的消息……大叔说你们一定会来圣心教堂，让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封艾闻言，脸上满是迷茫，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讶异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老板他人呢？”
唐唐闻言，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叔什么都不肯说，留给我几张日记，自己一个人去了七棱大楼……”
唐唐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伊斯特茫然地看着眼前失散已久的兄妹，关于唐唐的事情，在他俩仍在酒馆里打工的时候，封艾也是陆陆续续地跟她讲过的。她看着封艾提起提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仓促地翻阅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看着我见犹怜的唐唐迷蒙的泪眼。封艾突然将那一沓纸狠狠地攥进手心，表情越发阴翳。
他将那几张日记放进了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了揉唐唐的头发，轻柔道：
“我要去找他。你和伊斯特在圣心教堂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唐唐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泛着红的眼眶深深地看了眼封艾，最终什么都没说。
封艾回过头来，对着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你们好好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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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8
解锁支线剧情：利文哲《revenger》
…………………………
18年10月8日阴
我可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吧，打仗就打仗，竟然还要写什么狗屁军队日记……搞得跟他娘的遗嘱似的。
我反正不需要遗嘱，非要说点什么，就是希望提出这条军令的老东西早死早超生，好让我用他的骨灰粉冲水泡可可饼。
明日随十七师六团去721区的一片山麓交界处，应该也只是寻常的清剿行动。异人军队近年来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涂改痕迹】到底在想些什么。
部队派发的白梅烟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难抽。老子的嘴里都快要飞出鸟来了。
甘道尔，如果你能看见这句话，请代我诚挚地对您的母亲问声好。
以上。
18年10月9日阴
上路。
以上。
18年10月10日忘了
这两天还没怎么注意，十七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兵蛋子？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恐怖了，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英俊的面庞，搞得我脊背发凉。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清剿根本就是托尼尔那个老借着名头让我帮着练新兵的吧？
真他妈麻烦。
部队行军速度很慢。配备的机甲数量也比正常编制少了一倍。如果让我知道这群新兵蛋子其实是哪里来的小少爷被托尼尔塞进来混军功的，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塞到马眼里去。
按照这个传送门的迁跃速度，我们还得过上好多天才能真正到达目标地点。
羁旅多烦忧。我开始思念夜之都的玛莎了。
……屁股特别大的是玛莎还是斯嘉丽来着？
18年10月11日晴
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行军日子。现在决定痛定思过，是时候给那帮新兵好好做一个榜样了。让他们知道战争远比想象要来的残酷。
18年10月12日晴
和新兵蛋子们打了一天的牌。
18年10月13日
和新兵蛋子们打牌。
18年10月14日雨
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和新兵蛋子们在营帐里打牌。
18年10月15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6日
利文哲！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梦想的人渣败类！你是艾斯兰之星！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你是异人军闻风丧胆的死神！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一定要好好反省！
以上。
18年10月17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8日晴
打牌。
18年10月19日晴
打牌。
18年10月20日阴
我们到了。
这里是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艾斯兰方面的驻军防备很是薄弱，已经可以看见异人的行迹。
明天会和机甲班进入山麓进行急行军式探索。
这真是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
……
18年10月24日暴雨
情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山麓里全都是异人军队。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粗略估计有两个团的人手。
对于异人军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恐怖规模。
负责先行勘探地形的机甲班被发现了。
我们陷入了重围。
十二部机甲被毁掉了九部。
我和仅剩的两名机师藏身在天然溶洞里，明日凌晨会尝试强行突围。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敌军情报传达给六团，让那群毛头小子尽快撤离。
……
……
清晨六点。艾斯兰的中心区下起了迷蒙的晨雨。热闹的车流在街区里穿梭，红黄交错的车灯在细雨中晕染。
在艾林格街区，一幢七棱形的巨大建筑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像是无言的狰狞野兽。
这里是艾斯兰的军事重地。
对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在即，誓师会议即将召开，七棱大楼的周围尽是戒备森严的军队士兵。
大楼内部，一名负责安保的中士走进了厕所，听见了一个年轻的下士正一边对着尿盆放水一边吹着流利而轻佻的口哨，他不悦地厉声喝道：
“格林下士！”
那下士闻言，慌张地转过身来，尿渍溅了不苟言笑的中士一身，他慌乱地行了个军礼，甚至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
“到！爱德华中士！”
中士看着自己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头上青筋暴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中士！誓师会议举行在即！”
“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回中士！看门！”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回中士！撒尿！”
“还有呢？！”中士暴跳如雷，下士额头冒出冷汗：
“回中士，还在吹口哨！”
“你很悠闲是吗？”
“回中士，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滚！”
“是！中士！再见！爱德华中士！”
格林下士悻悻然离开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士眉头一挑，干净利落地转身，掏枪，上膛：
“停下。”
格林下士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地转过身来，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眼睛里的神情满是慌张和不解。
“你是谁？”中士厉声问道。
“回中士！艾斯兰皇朝二十二师八团三营斥候连下士格林·汉克，士兵序号xnh72336！”
中士冷笑着将食指紧紧地按在扳机上，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默了数秒，挤出难看的笑容：
“你的掩饰天衣无缝，神情、动作都和格林·汉克别无二致……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格林那个狗日的混球是我的亲生弟弟，在私下见面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爱德华中士，而是会叫我混蛋老哥。”
那“下士”闻言，慢慢地垂下了双手，令爱德华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却已经天差地别，与之前那种拘谨、慌张又带着点本能的吊儿郎当的——属于他的亲弟弟格林·汉克的神态荡然无存，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身经百战，身心俱疲的兵油子，又像是个颓废度日，眼神迷离的中年男人。
那人卸下了伪装之后，似乎没看到三米开外的52式小口径净化弹夹手枪似的，苦恼地挠了挠头，语气就像是外民区那些在夕阳下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的无业游民，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生疏了生疏了……果然不练还是不行啊……”
就在这时，战场的本能让爱德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危机感，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能听到枪响，他只意识到自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像只肉粽子似的五花大绑丢在了厕所的角落，那个伪装成格林下士的男人正蹲在他的前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爱德华惊恐而慌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无意识地捏紧了右手，这时，慵懒颓废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挣扎了，右手心的紧急定位植入式芯片已经被我挑出来了。”说着，那人玩味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爱德华的冷汗从颈间滴下：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艾斯兰军队的军事机密？”
那张格林·汉克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欠揍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在脸上扒拉着，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胡子拉碴的脸。
这是一张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的脸，除了有一双深邃得意外的眼睛。但是再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那乱糟糟的胡茬底下，隐藏着的，应该曾是一张俊朗、坚毅的面庞，看上去很是陌生，但是却有种莫名地熟悉感，渐渐地，让人忍不住将这张脸和某个早已光荣殉身多年的伟大少将的脸渐渐重合起来。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的，绝望地张开了嘴：
“利文……”
“嘘。”封流按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来放烟花的。”
“哦，对了，军刀借我用一下。”
……
……
18年10月31日晴
我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女人把我背了回来。
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村庄，那个罗里吧嗦的女人跟我讲了半天土话，最后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了我，这是一个叫做八日的地方。
那群连绵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称为八日山。
异人军队正驻扎在山里，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彻底和六团失去了联络。
昏迷了几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突围的时候，我决定去引开异人军队，让李林和贝利趁机逃回六团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掉，按照军例，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六团此时应该也会放弃搜寻我的下落了。
我得自己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18年11月1日去他娘的天气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聒噪，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青蛙！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过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都很是困难，她不仅严重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按在床上疯狂地换药……妈-的，那他娘的能叫做换药吗？那是杀猪！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我就被那个恶魔折腾得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漫长人生。我现在听到她身上的铃铛响声就开始两腿发软。
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她，否则我利文哲誓不为人。
备忘：回到艾斯兰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查一查这边土话中的“沐沐信”是什么意思。
18年11月2日晴
这个叫做八日的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奇怪，竟然并没有收录在艾斯兰的世界地图中。
光是凭借地理经纬度判断，应该还是位于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讶异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知道艾斯兰的存在，生存的历史和如今的年代出现了奇怪的断层。如果不是在进山的丛林里找到了报废得七七八八的f-j，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根据那个死八婆的说法，她之所以背我回来，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受伤的“伊戈”。
按照她的描述，“伊戈”应该就是异人军的意思。
这里的居民好像和异人军有着难以理解的联系。
f-j上面的通讯系统并没有损坏。但是却无法联络上军队。这片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信号的传输。
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种时候，我竟然无比渴望后颈那块操蛋的身份芯片可以被星空之上的卫星识别，好让十七师的人把我带回去。
回到艾斯兰区域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得面对那个该死的女魔头。
保持沉着，时刻冷静。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可以吓得到我。
18年11月3日
去他娘的八日山！
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的吗！一日三餐都是吃他妈-的馕饼，喝他妈-的羊奶！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发出咩咩声，干……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沐沐信”地叫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手上晃来晃去的铃铛也烦死了，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把她的铃铛摘下来丢了，否则这玩意儿要成为老子终身不举的阴影。
备忘：回到艾斯兰一定要吃一顿郭庄的炖牛排。
18年11月4日多云
这里的啤酒意外的好喝啊……
18年11月5日晴
被村民灌倒了。睡了一天。
18年11月6日忘了
喝了一天啤酒。跟这里的村民玩倒立掰手腕。
18年11月7日
莫名其妙被拉去摔角大赛。差点老马失蹄颜面不保。
把最后一个家伙摔下台的时候，村民们对我热情了很多。
又被拉去喝了一天啤酒。烤羊肉真棒啊！
终于知道了沐沐信的意思，那个该死的臭女人！
18年11月8日阴
迷迷糊糊被女魔头塞了满嘴的霉奶酪。
差点上吐下泻，但是却意外地解酒。
还有点好吃……
出于要修理f-j的考虑，拒绝了到村民家里住的邀请。
现在才意识到村民们似乎对那个女魔头也并不怎么友善，尽管她除了凶巴巴的还特别平坦以外长得并不吓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八日村最外围的地方。每天都进山采药。
果然暴躁的欧巴桑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喜欢。
……
……
一道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推挤开密密麻麻的人流，焦急地朝着中心区艾林格街区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滴迎面撞在他的脸上，溅起丝丝凉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街道上的荧幕中，没人在意封艾化身的黑袍神父将要何去何从。
中心区的街道各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是盛大的誓师仪式。艾斯兰军队将正式出征讨伐暴徒党余孽，他们将披上威武的军服在街道上游行，在街道两端兴奋而热情的群众拥护中走出大都会，投身进荣耀的战斗中。
淅淅沥沥的雨点似乎都要被警戒线之后热情耸动的群众所蒸腾，摩天大楼的显示屏上不再放映乱七八糟的广告，而是同时在直播着誓师仪式开始前的过程。
他们由衷地欢送着将士们出征，期待着他们化身为英雄再次凯旋。
而封艾，则要带着数不尽的疑虑，穿过重重雨雾去见一个人。
……
……
18年11月18日雨
村民们想要把一个忽然患上恶疾的小孩赶出八日村。
他们似乎对那个小孩很畏惧的样子。
女魔头跟那群拿着草叉的村民用土话对骂了半天，好像是不肯让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被驱逐。
她好像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吧，姑娘家的不知道哪来的架势把那群村民逼得连连后退。
村民们指着她和她抱着的小孩子，喊着“莫佑塔”。
后来她才告诉我，莫佑塔是“被诅咒之人”的意思。
小男孩得的是很严重的黑化病。瞳孔已经开始融化，占据了眼白的一半。
在外民区，得了黑化病是必死无疑的。黑化病的病原体一般都会潜伏在孤儿身上，一旦爆发以后，携带者会身体溃烂而亡，病菌也会扩散。这些年四处打仗，有不少艾斯兰军人也会被患病的外民感染，无药可救。
女人终于告诉我，她被村民们排斥是因为她的母亲十年前也死于黑化病。她不肯离开父亲留下的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守，靠着采药换来的微薄收入生存下去。
那铃铛是她妈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今天才知道她叫艾玛。
艾玛在她的家乡话里，是“芽”的意思。
18年11月19日晴
小男孩住进了艾玛的家里。
现在她家里有两个蹭饭吃的了。
我并没有对吃白食感到羞愧，能够气死她才是最好。
小男孩果然是个孤儿。不过却很乖巧。不爱说话，也不怕人。看上去对驱赶他出来的村民们也没什么恶意。对于自己身患恶疾也并不显得畏惧。
艾玛叫他“伽蓝”。我撇了撇嘴，这些乡下人起名字一个比一个魔幻。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驻扎在山里的异人军队动向无从得知。f-j已经修理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重新启动。
通讯系统依旧没办法联络艾斯兰军队。
后颈的芯片可能是他娘的假芯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怎么急着离开了。
18年11月23日多云
荒废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日记。
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记日记的必要。
这两天都在帮艾玛那个婆娘采药，村民们也开始管我叫莫佑塔，随他娘的便吧，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
天天喝羊奶咩咩叫，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伽蓝的病情意外地有所好转。今天心情好，教他认了一些字。
我还是觉得伽蓝这个名字真难听，啧。
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叫什么好呢？
18年11月24日晴
带着艾玛和伽蓝偷偷摸摸溜进山里启动了f-j。
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逛了一小圈。那两个土包子一副王八下海的样子。心中暗爽。
艾玛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没说话。
……
……
中心会议厅，三十多名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围桌之前，这次讨伐出征
的行动将由上将施如守担任总司令。这名老上将的资历和艾斯兰都会的历史一样丰富。建都以来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自从黄金一代逐渐老去，统一了各国的艾斯兰已经撤去了大部分军备。帝国的军人也逐渐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势。当年的将星帅才接连退役，军神元帅甘道尔大人也早已撤下了兵权，稳坐高台。这种时候，依旧伫立在艾斯兰的军政舞台上的老将军施如守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施如守神情肃穆地倒数着时间，静默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深深地扫了一眼圆桌子上三十多张熟悉的面孔，有能力坐在这张圆桌之上的人，资历最低也是大校级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往栋七棱大楼丢上一颗高爆炸弹，艾斯兰的军政系统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瘫痪。
施如守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这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处却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段弗拉明戈式的旋律。
明快，忧郁。
音乐很轻，显得有些沙哑。因为是从一部老旧的小收音机里放出来的。
一双坚硬的军靴踏在瓷砖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腰间挎着那部格格不入的收音机的军人，踩着探戈的节奏鼓点，手臂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扰了正在进行誓师会议的一众将领。
军官们诡异地转过头去，发现从门口处走来的，是一张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标志性的俊朗五官让人们毫不费劲地把主人的身份人了出来。
哪怕那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三十年。
哪怕那张脸已经略显苍老。
圆桌中心的施如守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利……利文哲？”
“是流枫中将……”
“是利文哲中将！”
“天啊！他怎么还活着！”
“利文哲·流枫！圣母玛利亚！……天啊！”
大厅之内，无数个电子摄像头正在为全艾斯兰的居民们直播着这场空前盛大的誓师会议，艾斯兰都会各处各地的人们抬头望向电子显示屏中那张从历史的浮尘中再次显现的熟悉面庞，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骚动不已。
利文哲·流枫。
艾斯兰终生荣誉上将，死后授大紫星勋章。
艾斯兰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建国之后最传奇的军人。
十六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382场战役，无一败绩。
当年年轻气盛的利文哲，是艾斯兰仅次于踏破万川统一天下的军神甘道尔的传说。
他曾是无数艾斯兰军人的偶像。也是无数花季少女的梦想。
当年利文哲中将在一场错误情报引发的意外中，陷入暴徒党大军的重重包围，为了保护艾斯兰十七师新成立的六团而光荣殉身后，整个艾斯兰为他撤去了飘扬在都会各处的蓝白旗帜，一夜之间，满城尽挂白百何。
哀悼会持续了半年。他在艾斯兰永恒纪念碑前的坟墓参拜者络绎不绝，堵塞了三分之一个中心区。
那是堪比国王的最高规格葬礼。
因为他是流枫家族的人。
因为他是利文哲。
这样一个将在艾斯兰的历史上永垂不朽的传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尽管眉眼间已显老态，却毫无疑问是利文哲·流枫本尊。
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尖叫痛哭着不计其数，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主人，穿着军装的封流，只是平和地微笑着。
把守在大厅周围的列兵惊慌失措地端着手里的步枪，看向封流的眼神尊敬而迷茫。
他只是笑着，他笑着走上前来，他笑着踏着鼓点，在正向全城直播的摄像头的注视下，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犹豫。手枪在沙哑的音乐声里溅出火光，子弹贯入了施如守的额头。整个会议厅一片混乱，三十名军方要员惊恐地站起身来，躲避着封流子弹的扫射，茫然的列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开始对着封流反击。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议厅，混杂着收银机沙哑的音乐声，小小的铃铛声。封流的全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像是在跳着华尔兹舞一样，以各种诡异的，反人类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躲避无数弹幕的射击，子弹的火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从枪膛中弹出的空弹壳铺满了地面，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惊慌尖叫，子弹在军人们的额头绽出血花，子弹流弹在空气中穿梭，硝烟弥漫了肃穆的会堂，人们焦急地寻找着掩体，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代表着威严的圆桌变成了脆弱的碎木，音乐的旋律逐渐到达高潮，节奏加快，直到合声出现，直到高潮出现，会议厅中央的封流宛如在导演一场屠杀的华丽舞会。
他是利文哲。他是为艾斯兰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将星，他一如既往地创造了全新的奇迹，在沉寂了三十年后重新出现，宛如不死的战神。
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当这样奇迹般的存在站到了艾斯兰的对立面时，将会是如何恐怖的一场梦靥。
封流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抛却了伴随着他终生的荣耀，戏谑地为那些视其为英雄的亿万艾斯兰人跳了最后一支讽刺的探戈。
直到旋律渐弱，时间开始变慢，在无数交织的弹痕密网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渺小列兵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心惊胆战地匍匐着，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慌乱地，下意识地，慢慢地拾起手枪，慢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子弹射向了舞台中心的那个人。
子弹掠过空气，留下白色的弹道，轻轻地旋转着，旋入了封流的胸口。
……
……
18年11月26日
通讯系统成功连线了。
但是电流的干扰很厉害。只接通了十几秒。声音嘈杂，没办法汇报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艾斯兰就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18年11月27日
艾斯兰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觉得很累。
每天跟那个婆娘吵架拌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19年1月1日夜
冬元节。
转眼间，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往年的冬元节，都是在极星宫里跟那帮娘娘腔喝酒。偶尔也会去夜之都喝花酒。尽管节日过得很热闹，也一直没太大的感觉。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晚上跟艾玛和伽蓝在屋外烤篝火。
艾玛拿出了藏在地窖里的麦芽酒，发现被我偷偷喝了一半，被揍了一顿。
村庄里面载歌载舞，很是欢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就冷清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
甚至开始觉得，如果每年都能这样过，就更爽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片落后的鬼地方竟然连烟花都没有。
土包子婆娘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被我嘲笑了一个晚上。
麦芽酒很好喝。
备忘：带伽蓝和婆娘回到大都会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烟花。
……
……
19年1月2日
艾玛死了。
伽蓝也不见了。
维修完f-j回来，八日村四处都是一片地狱的景象。
是艾斯兰空投的燃烧弹。
八日村不存在于艾斯兰的卫星地图之上。
燃烧弹能够确认坐标，只可能是因为我后颈的芯片。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我很清楚。
他们都因我而死。
在倒塌的屋子里，看见了艾玛的手。
她手上那个丑不拉几的铃铛终于不响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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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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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
……
封流倒下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似乎远远不足够让人们从这突如其来的荒唐闹剧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封流的突然出现，倒戈开枪，亦或是诸多优秀将领非死即伤的惨重后果，都让人讶然，包括了正通过各地的大屏幕看着直播的市民们。
人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切都保持着极为怪异的寂静。
硝烟渐渐散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存活着的士兵将士们精神紧绷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硝烟的中心。
封流还活着。
他站了起来。随后，他做了一个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举动：
他狼狈地艰难地丢下了武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无奈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人们的心中更加疑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是英雄凯旋，忽然来了个自杀式袭击，最后却又像个兵油子似的干脆利落的缴械投降？然后嬉皮笑脸地通过显示屏，跟所有艾斯兰人说一声“surprise”？
人们愣在了当场，甚至忘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昔日的大英雄，如今的疯子叛徒就地格杀，士兵们也呆滞了起来，麻木地举着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封流。
封流也没有什么表示，坦然地笑着，举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门口处走去。
微微浮沉的烟尘中，利文哲的胸口淌着血，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自顾自地走着。
电子摄像头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移动，列兵们的枪口也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大都会的人们茫然不已，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那些在枪战中幸存的将领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面色青白地看着封流。
全艾斯兰的人都在注视着封流的一举一动。
封艾穿过了静默的人流，竭尽全力地朝着七棱大楼跑去。
他的口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日记。日记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所晕染。
封流已然走到了七棱大楼的门口处。门口的士兵警惕而迷惘地分开到了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都府外的绿草坪上围满了警车军车，警笛长鸣，刺眼的光芒才迷濛细雨中泛起氤氲。
草坪正中心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沉默伫立，封流慢慢地走过去，转过身，背靠在那尊雕像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被自己拖出的那一道嫣红血迹，惨淡地笑了笑。
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湿漉漉的一盒烟，垂下头，用湿漉漉的乱发遮挡着细雨，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抬起头来朝天空吐了一口：
“老了啊。”
封流忽然伸出手来，右手手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铃铛在细雨中轻轻微颤，声音清脆动听。封流眼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烟花了，艾玛。”
所有的声音骤然静止。无尽沉默的时空里，只有铃铛的声音在轻微回荡。
……
……
48年7月20日雨
今天带艾玛去看烟花。
……
……
整座七棱大楼轰然爆炸。暴云吹起细碎的雨滴，升腾着浮上天空。
就像是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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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利文哲《revenger》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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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59
利文哲死了。
七棱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废墟。
在枪战和殉爆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十名军政要员死伤过半。
全艾斯兰都陷入了无尽骚乱之中。这是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最为恐怖的一次反叛事件。
全国各地的电子显示屏紧急中断了直播，平滑黑暗的显示屏倒映着街道上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无可遏止的迷茫与慌乱，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在七点整的时候，来自利文哲·流枫的第一次枪声中崩塌殆尽。
七棱大楼周围的列兵仓促地进行着疏散的工作，警戒线绕着整个破碎不堪的七棱大楼，隔开了慌乱地人群，没人知道利文哲在七棱大楼之下埋藏了多少炸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加剧艾斯兰的伤害。在漫天烟尘中，幸存的军人围观的人们逐渐扩散开来，远离了七棱大楼。
而在草坪中间，那座在惊人的爆炸中仍然默默伫立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封艾揭下兜帽，头发很快便被细碎的雨点打湿。他默然看着那具背靠着雕像，脸上犹自带着平静微笑的尸体，攥紧拳头。
雨还在下。他口袋里的几张日记很快便被雨点彻底打湿，他的黑色长袍亦如是。
封艾忽然开口说道：
“去你妈-的。”
他对着再也不会出声反驳的封流，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着：
“就你-他妈知道耍帅。”
“我从四岁起就被你捡回修理铺，你这个人渣却只知道让我去做童工。从我八岁开始，你就没干过一点跟修理有关的活。”
“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对面理发店找琳达小姐，把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赚的钱花的干干净净。唐唐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让她学点好的，也没打算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明明有着足够让她过得更好的本事，却满脑子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除了把我捡回来让我勉强长出个人样，还干过什么好事？逼着我练了十几年的神经病体操，最后又让我变成了异人。我现在被你逼得背井离乡，见不得天日，就连怎么照顾好唐唐都不知道。”
“你-他妈倒是玩的很潇洒，帝国将星，利文哲中将，什么责任都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折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封艾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
“去你妈-的帝国传说。去你-妈的天之骄子。连小孩都带不好，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我他-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敢叫你一声爹。”
封艾眯缝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取过了封流僵硬的指尖掐着的半截烟头，塞进了嘴里，掏出打火机烧了好一阵，才把那根浸湿了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抬起头，迷蒙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吐出长长的烟气，在灰暗的天空里泛起氤氲。
“……别把阴间搅得太脏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香烟烧到了烟蒂，渐渐熄灭。封艾将那截烟蒂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
……
整个艾斯兰的混乱秩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军方高层受到重创的艾斯兰政府一时间也难以应对。都市各处的电子显示屏重新亮起，新闻台的主持人神情忐忑地朗读着紧急公关仓促准备好的稿子，试图安抚市民的情绪。
艾斯兰皇室临时调派了大量的卫兵涌入中心区维持秩序，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艾斯兰的军队依照行程安排从皇空军营出发，向着外区行军。与计划中不同的是，街道上再无艾斯兰群众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欢呼，慌乱的群众人影耸动，警戒线后方，四处都是骚乱的响声。
艾斯兰清剿行动的总司令死了，谁来主导战事？
那么多政府高层要员死在了七棱大楼，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安排？
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骚动的街道里，一身黑袍的封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圣心大教堂。
一排排空荡长椅整齐地坐落在教堂正厅。只有角落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穿上了修女服的伊斯特。
伊斯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轻轻摆弄着笼罩在袖子里的手指，阿尔萨斯在她的肩头窜来窜去。直到封艾坐到了身旁，她才反应过来，稍稍惊了一下。
封艾看了一眼空旷的教堂，诧异地问道：
“伊斯特，唐唐呢？”
伊斯特眼底微微一黯，低声道：
“她说……她要先去世隐乡。”
……
当封艾读完那几张日记，面色阴沉地离开了下水道后，留下来的唐唐和伊斯特便陷入了沉默。
伊斯特借着地上暗淡的提灯悄悄地打量靠在墙上的唐唐。约莫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整个人都因此而显得娇小可爱起来。清丽精致的脸蛋犹自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绞着手指，煞是惹人怜爱，浑身上下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灵秀气质让伊斯特也不由暗暗自惭形秽。那种眉眼间的灵秀却又和小师叔沈园的灵动有着难以言明的不同。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沈园小师叔就像是生在青山绿水间的幼鹿，单纯不谙世事，却又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性子；唐唐却像是通彻人性的流浪小野猫，知道该怎么用什么样的叫声讨得人类欢喜，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架势吓退觑觎食物的竞争对手，可爱狡黠的外表里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独立的强大心脏。
正怔怔地发着呆，唐唐却忽然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精致手枪，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白色手枪，轻轻惊呼了一声。
是当初被封艾弄丢了的小白。
唐唐开口道：“是你的对吗？大叔捡回来的。”
伊斯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唐唐是在跟她说话，有些迷茫地接过了手枪，应了一声：
“……是的。”
“你叫做伊斯特·秋楚，对吗？”
“嗯……”
唐唐会知道伊斯特的名字并不奇怪，艾斯兰到处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她本以为唐唐是想要和她打一个招呼，或者是问一下她被通缉的缘由，或者是问一下她的哥哥封艾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唐唐却只是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平和而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伊斯特，问道：
“你喜欢封艾吗？”
伊斯特彻底怔在了原地，脸上泛起不知所措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唐却似乎并不需要伊斯特回答。径自转过头去，灯光隐约照出她精致的侧脸，她阖上眼睑，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幽幽道：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伊斯特又怔了一怔，唐唐好听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显得平静又轻灵，可是伊斯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唐不可能知道封艾这段时间以来和伊斯特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她不知道玛丽安娜的死，不知道封艾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也不知道封艾为她洗过头，不知道封艾在停车塔里与她依偎取暖的夜晚。
可是她是唐唐。
是和封艾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唐唐。
所以当她看见封艾和伊斯特走过甬道的转角，当她扑进封艾的怀中，看见封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的细微动作，她便明白了一切。
那时候的封艾还不知道扑到身前的是谁，他第一反应是挡在了伊斯特的身前。
不需要问出来，唐唐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已经明白，另一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多问了。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的那一缕代表了某种情愫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投射在眼前这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金发少女身上。被她喜欢的封艾喜欢着的伊斯特就连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所以她没有倔强地争取什么，也没有醋意大发地宣明封艾是她的所有物。她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聪明的女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自讨没趣。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别人争取封艾的喜欢。可是当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最坚强的样子潇洒地离开。
她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逃出大都会，对吗？”
她不等伊斯特回答，便道：
“叫封艾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我会在世隐乡等你们回来。”
伊斯特越发显得迷茫了，犹豫道：
“可是……”
可是封艾让她在这等。
可是封艾才刚刚和她久别重逢。
可是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该去哪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到世隐乡。
这些都是伊斯特想问的问题。可是这些话都梗在了喉间。因为唐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不听封艾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就当是报复了。
重逢就要分别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还要逃命，带着她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没有亲人陪伴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坚强的倔强的唐唐，她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事情击垮。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哪里。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伊斯特，轻声说道：
“如果是封艾的话，一定可以和你逃出大都会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她这么说着，竟真的径自走去，决定要离开了。
伊斯特心中莫名泛起苦楚的情绪，呆呆地看着唐唐渺小而坚定的背影隐没在了提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空荡荡的甬道里传出她空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带着俏皮，可伊斯特却连心都揪得阵痛起来。
“我把那家伙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待他哦……”
“……伊斯特小姐。”
……
“伊斯特，伊斯特？”
封艾忧虑地晃了晃伊斯特的身子：
“你怎么了？”
伊斯特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失意轻声道：
“对不起。”
封艾皱起了眉头：
“你突然道歉干嘛？”
伊斯特仍旧有些失神地低着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定要离开……我留不住她……”
封艾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
“没事的。”
“如果是唐唐的话，一定可以提前去到世隐乡等我们，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伊斯特愣了愣，有些讶异于这对兄妹的默契，竟然连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她抬起头来，看着封艾疲惫的眼睛。封艾浑身被雨水打湿，看着自己右手发呆。
“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她。她现在要离开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封艾渐渐攥紧了右手，拳头轻轻颤抖着：“要问问题的话，就只有活着回到世隐乡再说了。”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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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0
迷蒙晨雾弥漫在太平洋之上。
浩瀚海波沉闷地翻涌起波纹，迷雾偶尔被海风卷起，露出无垠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是艾斯兰的火车铁轨，泛着冷光。
一条条布于海面之上的细长锁链看上去像是脆弱无比的桥梁，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巨浪扯断。而实际上，自从建都以来，这些铁轨便长久地铺陈在这里，纵使是阴晴不定，暗潮汹涌的大海也不能够将其摧毁。
人类用科技征服了自然。在海上行驶的火车是独属于艾斯兰的奇特风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斯兰帝国要在海面上建造如此之多的铁路，尽管过海火车的运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船只，光是投入建造铁路和磁性导轨的消耗便已经无比惊人——不仅仅是要研发可以承受海浪恐怖压力的铁轨，还要全新的科技制造牢牢吸附在铁轨之上不会被打翻的巨大火车，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低沉的呜鸣从云雾深处渐渐传来。一辆火车穿过海雾，朝着艾斯兰大都会的方向驶去。海风从长长的车厢两侧向后流去，逐渐露出了巨龙一般的车身。橙黄色的车头灯穿透了浓郁的湿雾，细密的水汽在空气中微微流动。
列车长何顿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捧着昨夜未喝完的咖啡，打开了车长室的窗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困倦的睡眼也不觉清醒了许多。火车列车长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时候。此时距离到达外1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看着海面发着呆。
昨夜一整夜都风平浪静，最后一缕夜色被驱散后，清晨的海面便泛起了浓浓的迷雾。有一波迁徙的鱼群被火车的鸣笛声惊扰，扑腾着跳出了海面，亮银色的鱼鳞在晨曦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何顿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早已经见惯了太平洋上的大风大浪，艾斯兰的海上火车至今没有出现过被海浪卷进海底的交通事故。
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何顿海知道不久以后火车就会驶过一片雷雨云，他于是又拿起了驾驶座上的对讲机，开始了枯燥的工作。打开广播，向车厢里的乘客说明火车将会路过暴雨，请乘客们不要慌张，火车车窗会自动锁死，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云云。
广播完毕，他又瘫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海面上的迷雾。
一阵海风吹过，车头前方的云雾散去了许多，恍惚间，海平线与铁轨连接的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道影子不是雨云。也不是游鱼。那道影子在何海顿的视线尽头处沿着铁轨缓缓移动，一时间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何顿海取出了望远镜正欲仔细再看的时候，海雾又重新将火车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望远镜，心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海里的小动物不小心跃上了铁轨，便不再去理会。这是常有的事情：每次火车出海前都要清理车头上碾过的一些鱼类残渣。甚至有时候撞死一两只顺着海浪跳上了铁轨的海豚都不奇怪。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晚上到了，而是因为火车驶进了雨云之下。何顿海关上了车窗，空旷的车长室里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火车车厢上的沉闷响声，何顿海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听着那有规律的雨声，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几乎是五米开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何顿海打了个呵欠，咖啡因并不能让他从熬夜看电视剧的困倦中缓过神来，慵懒地靠在车长椅上，将座椅调低，打算稍稍再眯上一会儿。
他的眼底里越来越模糊，眼睑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在将要睡去的前一刻，他眼里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车窗之外的，一个打着伞，背着包袱，慢悠悠地走在铁轨之上的人。
一阵惊雷灌进海中，刹那间整个天地都白炽得刺眼。何顿海惊恐地坐起身来，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攀上了车顶的紧急制动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外，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疯了。”
何顿海晃了晃脑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因为精神疲惫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铁轨上走嘛，往常撞到动物时，火车头都会颤一颤，现在车长室里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他看花了眼。
“真得好好补补觉了。”
何顿海呐呐着，又躺到椅子上，径自眯眼小息去了。
火车如同狰狞的黑龙在雨云下穿行。长长的车厢向着身后的海平线无尽绵延，壮观至极。而从空中看去时，却又只是沧海之中的一条小小黑线，缓缓地朝着大陆边缘游去。
车厢上头雨水纷纷溅落，一只鞋子轻巧地踩在车厢顶上，雨水晕开涟漪，又将鞋子浸湿，车厢在雨中剧烈的晃荡，在车厢顶上撑着伞走着的人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雨伞是很普通的雨伞，所以在狂风暴雨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伞骨，随风飘去。
雨伞下的男人有着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发髻，眼睛有神而温和，就像是脾气很好的书生。
雨越下越大。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狰狞一角的巨大都城。
日头逐渐东升。到了正午的时候，列车已经甩去满身的海水，驶进了外一区。余下的水渍在阳光的暴晒下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在列车里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旅客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鱼贯而出，工作人员提起高压水枪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冲刷火车的外壁。
何顿海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批旅客也离去后，慢吞吞地打开了车长室的车门，准备下车去休息。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右手缠满了绷带。裤管湿了小半边。正平静地站在车长室门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一脸讶异的何顿海，很认真地问候道：
“你好。”
何顿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犹豫道：
“你是……”
男子礼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在下李默存。盘缠在前段时间用完了，又出于一些原因必须尽快赶到大都会，只得坐了一趟顺风车……”
何顿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钱搭车混进来就算了，也不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逃票了事，竟然还要来跟他道歉？
他的那身衣服，那把雨伞，还有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默存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串木珠手镯，递到了何顿海身前：
“我想用这个来抵押车票的费用。”
何顿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串手镯，手镯样式看起来平淡无奇，握在手中时，却温润如玉，有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是什么？”
李默存笑道：
“是我自己盘的木珠手镯。虽然还没有盘好，但是成色应该也很不错了。戴在手上会有宁心静气的效果，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何顿海满脑子浆糊，依旧愣愣地摸着手里的手镯，呆呆地看着李默存。李默存又道：
“我比较赶时间，就此别过。”
李默存言罢，又礼貌地对他倾了倾身，真的就这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何顿海看着手里的珠串，满是疑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张温和的充满书生气质的脸，他的确是见过——在外1区张贴的通缉令上。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偌大的火车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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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1
枪声在大街上接连响起，混杂着骚乱人群的尖叫声。子弹扫过华翰道的居民楼，在楼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警笛声刺痛了人们的耳膜，防暴警察正在紧急疏散附近街区的人群。
在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螺旋桨不断轰鸣，似乎大地都为之颤抖。直升机侧敞开的门口处，戴着热成像感应器的士兵蹲伏在一台狰狞的巨大机枪之后，枪头冷峻地对着在巷道里穿梭的两个身影扫射。
穿着神父袍的封艾和伊斯特在华翰街区疯狂地飞奔，躲避着艾斯兰军队的追袭。他们所到之处，身后都会如同遭遇战争一般变得狼藉不堪。
……
誓师会上封流的反叛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巨大骚乱，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一个神父一个修女，混在骚动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向着大都会之外走去。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伊斯特在艾斯兰军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利文哲的事件上，正是他俩最不起眼的时候。谁知道，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意外突生。
走在封艾身旁的伊斯特忽然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封艾眼疾手快地扶起伊斯特，竟发现伊斯特藏在帽下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伊斯特……你怎么了……”
先前他在教堂里与伊斯特汇合的时候，伊斯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初被怨憎会留下的伤势也已经在这几天恢复了大半。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面如金纸，失神地说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封艾一脸的诧异，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喉咙都开始发麻。
伊斯特的身体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整个伊斯特的身体，都在那么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电视机画面里的人物，因为卡带了的缘故，整个画面的像素骤然降到了最低。
“这是诅咒。”
封艾麻木的大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跳出来这句伊斯特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的身体，是一个诅咒。
再下一刻，阿尔萨斯惊叫着从伊斯特的衣服里窜了出来，窜到了封艾的怀里。伊斯特整个人体内的黑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黑炎，街道上的居民被这恐怖的一幕所惊吓，纷纷慌乱地惊叫起来想要远离两人。那黑炎的速度却更快，在几个呼吸间便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了整个街区，脆弱的凡人们完全无法承受那极为暴戾的黑色气息，接连昏迷过去，嘴上眼里淌出鲜血。
封艾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伊斯特不肯放开，承受着无比澎湃的黑色气息。过了好几分钟的时候，那笼罩着整条街道的黑气才又慢慢收拢，回到了伊斯特身上。
伊斯特宛如溺水多时的人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缓过神来，吃力地大口呼吸着，丝丝缕缕的红润血色重新攀上了她的身体。
封艾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听到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呜鸣声——这条街道上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景象，必然会引起警局的高度留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忽然抓起伊斯特的手：
“你还能跑吗？”
“嗯……”
……
“他们又钻进了居民楼了！”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防暴部队的长官暴躁道：
“那就把整栋居民楼包围，加派第六队，第四队去堵截红墙街区。”
对讲机又响起：
“长官，这样不起作用，他们……”
那座豪华公寓大约十多层的落地窗骤然被黑色的子弹击得粉碎，封艾双手一拍，脚下的地面泛起蓝光，地上的混凝土砖扭曲变形，从大楼之外延伸出去，化作了对面大楼的长长踏板。
两人踩上踏板，急匆匆地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急奔，冲向了对面的楼房。
直升机忽然掠至两座大楼之间的街道上，飓风扫得封艾耳朵生疼，下一刻直升机上配备的重机枪又开始对着踏板上的两人疯狂扫射，枪口泛着激烈的火光，子弹打进了一片骤然亮起的蓝光之中，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击声。
混凝土制成的踏板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得碎石飞溅，眨眼间已经摇摇欲坠。封艾丢下了挡在身前的巨大防暴盾牌，盾牌在空中化作蓝光消逝，转而又抓着伊斯特的手，加速急奔，在踏板崩塌殆尽的瞬间，飞身扑进了对面的大楼中。
“那个异人的能力太奇特了，包围对他们不起作用……”对讲机里的士兵仓促道。
那名长官攥着手里的对讲机，语气越发冰冷：
“保持热成像追踪，我去申请热感追踪导弹使用权限。”
奔逃仍在继续，封艾和伊斯特就像是过街老鼠，逃避着满街乱窜的贪婪野猫，借着各种各样的建筑巷道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变化异能藏匿身形，无奈参与追捕的部队人数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又钻进了一栋居民楼，向楼上急切地行去。封艾急得焦头烂额，疯狂地思索着可行的逃脱办法，忽然间，他的衣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阿尔萨斯竟直接从他的袍子里跳出来，在地上神经质地绕着伊斯特到处乱窜，看样子非常急躁。
封艾急道：
“阿尔萨斯！快回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不是的……”
身后传来伊斯特慌乱的声音，封艾回过头去，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她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满是迷茫和无助。
不祥的感觉如同阴冷触手在封艾体内肆意弥漫充斥，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话来。
伊斯特的面色又开始变得无比苍白。
她的嘴唇微微轻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封艾……”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封艾。
伊斯特的身体又是一阵模糊，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虚化起来，连带着的，她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的时候，发生的频闪。
楼下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楼外是直升机刺耳的轰鸣声，阿尔萨斯焦急地上蹿下跳，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封艾木然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伊斯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指交错而过，却没有交叠在一起。伊斯特的手指从封艾的掌心穿了过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从伊斯特体内狂涌着席卷而来。
凝若实质的黑色气息带起凛冽狂风，割裂了封艾的皮肤，他的衣服头发被吹乱，他的目光呆滞。
大地开始颤抖。
整栋居民楼开始颤抖。
整个大学城区都开始颤抖。
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楼道的灯管被剧震拉扯破裂，玻璃窗也被震裂。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防暴部队措手不及，直升机驾驶员死死地提起操作杆，让直升机上升了很长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楼梯上滑落的建筑碎片，在街道上疾驰的密密麻麻的警车被碎石砸翻，产生了恐怖的连锁效应，一辆接着一辆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宛如一派末日景象。
伊斯特的身体在不断的闪烁中逐渐虚化，最终在某一次闪烁过后，她举起的手上穿着的袍子突然便显得空荡荡的，轻飘飘地垂落到地面上。
伊斯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她穿着的那件修女服空荡荡地软塌了下去。
封艾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随着时间褪去，反而越来越浓。
地震很剧烈，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地震结束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地上的修女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阿尔萨斯吓了一跳，连忙窜到了木头般呆立着的封艾身上。
那件修女服里，慢吞吞地，极小心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星辰般的眸子。
……稚嫩的面庞。
分明就是和伊斯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支撑不起这么宽大的修女服，修女服慢慢滑落，露出了伊斯特常穿的红色裙子。那是伊斯特乔装成修女时穿着的衣服，是一条很衬身的连衣裙，可尽管如此，这条连衣裙对于现在的这个小“伊斯特”而言，还是太大了。长长的肩带也挂不住她小小的肩膀，滑落到了臂膊的位置。
那小“伊斯特”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和呆滞的封艾对视了一眼。
那双封艾本该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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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2
在看见封艾的那一瞬间，小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惊慌地缩着身子，不断地在地上挪动远离封艾，靠到了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封艾的大脑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失忆症。”
——他记起了在世隐乡初见伊斯特时，她说过的话。
“小师妹不是异人。”
——林舍予当初让他去艾斯兰保护伊斯特时，曾经如是说道。
“有些事忘不掉的。”
——他和伊斯特乘坐火车第一次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这么说着。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
——玛丽安娜鬼鬼祟祟地对他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轻轻地说着。
……
伊斯特啊……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小时候的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封艾木然抬起脚步，走到小伊斯特的面前，颤声道：
“伊斯特……你是伊斯特，对吗？”
小伊斯特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封艾，越发地瑟缩了起来，看起来不仅完全不认识封艾，还对他极为抗拒。
酸楚的情绪莫名地在心头泛起涟漪，封艾轻声道：
“伊斯特……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封艾，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可以吗？”
小伊斯特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墙根处了，眼里溢出惊恐的泪光，无声地、却撕心裂肺地哽咽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希望可以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来自楼下的密集脚步声再次响起，阿尔萨斯慌乱地窜进了封艾的怀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封艾立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此地。
封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横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惊恐地失声哑叫着，孱弱的手脚疯狂踢腾着想要摆脱封艾，小小的力气完全不足以反抗，被封艾强行抱到了怀中，向着楼上狂奔而去。
小伊斯特眼中泪水不断溢出，死命地挣扎着，狠狠地对着封艾的臂膊一口咬下。封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妮子竟是完全不留余力，尖锐的乳牙深深地扎进封艾手臂的皮肤里。封艾痛得直打颤，却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放开伊斯特，径自冲上了顶楼，毫不犹豫地朝着顶楼的落地玻璃窗撒腿狂奔，把伊斯特护在怀里，借着冲劲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跃出了大楼之外。
身后紧随而至的防爆士兵对着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的封艾疯狂扣动扳机，刺目的火舌照亮了整个楼层，封艾在身后具现化出一面盾牌，如同龟壳般将子弹堪堪挡下。再下一秒，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从封艾侧面袭来，一枚泛着死亡色彩的热感追踪导弹在空中划过白弧，朝着封艾直冲而来。
封艾睚眦欲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转身，蜷缩成一团，将小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身上蓝光爆闪，尽使平生之力将身后的盾牌不断加厚加固。再下一秒，导弹径直撞上了盾牌，发出无比剧烈的轰鸣声，在恐怖的爆云中，封艾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般抱着伊斯特撞进了隔壁的楼层。
爆炸产生的浓密烟云逐渐散去，防暴小队的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声音：
“给我继续追，包围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防暴部队从封艾被贯进的居民楼鱼贯而入，长官从指挥室的显示屏里紧紧地盯着热成像感应的画面，爆云卷起的余热充斥了整个画面，一时间满屏赤红，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一队又一队的防爆士兵仔细地将居民楼的每个楼层都搜索了一遍，又上报：
“长官，居民楼里找不到通缉犯的身影！”
那长官皱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冷冷道：
“以居民楼为中心，在半径四公里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
……
防暴部队分散到了街区的各处挨家挨户地进行搜索，就连武装直升机也撤出了那条街道，监察附近区域的异常，没有人知道这两名通缉犯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
而就在那栋居民楼的底层之下，一个狭小的坑陷中，封艾正虚弱地窝在土壁边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方才他被热感应导弹击中，贯进了居民楼以后，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抱着小伊斯特冲下了一楼，凭借着界师的能力将底层的地面分解重构，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两人的小小地坑，又将顶上的瓷砖地面恢复了原状，还在地坑周围具现化出了泥浆隔绝了热能外溢，让热成像感应器无法侦测到他们的存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艾斯兰军队的追踪。
当初他和伊斯特挟持迪波尔公爵逃跑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法子，才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封艾的后背被导弹炸得血肉模糊。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有那面巨大的盾牌隔绝了直接的爆炸伤害，光是爆炸的恐怖冲劲都足以将其内脏震得粉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封艾在揭穿了克莱希的真面目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场惊险的奔逃打斗之后，受过的重伤不计其数，晋入往生境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一颗导弹收拾掉。
纵是如此，在仓促间幻化的盾牌仍然不足以卸去太多导弹的伤害，封艾瘫靠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肩头上还留着小伊斯特咬下的深可见骨的齿印，犹在向外汨汨地淌出鲜血。
而小伊斯特，则是瑟缩在另一边的墙角瑟瑟发抖，和封艾保持着最大的距离，抱着比自己娇小的体型宽松了太多的裙子，遮掩着瘦弱的身躯，透过两人之间那盏灯光黯淡的提灯偷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封艾。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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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3
过了许久，封艾才缓过劲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饼，朝着小伊斯特那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仍旧蜷着身子，抗拒地看着封艾，摇了摇头。
封艾又吁了口气，将干粮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地上，阿尔萨斯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啃着那一小块干粮饼。
直到这时，小伊斯特才稍微安定下来，悄悄地偷望着白白圆圆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正投入地把干粮粉塞满了腮帮子，直立起来憨态可掬地咀嚼着，那副好笑的样子令人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过了一阵，阿尔萨斯的小脑袋又转向了伊斯特，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地和伊斯特对视着，透着疑惑的神采，几根白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仍旧不忘咀嚼嘴里的干粮饼。
阿尔萨斯忽然一点一点地爬到小伊斯特跟前，又一下子窜到了伊斯特的膝头上，小伊斯特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鼠，却好像并没有把它赶走的打算。
封艾挠了挠脑袋：
“伊斯特……你不是连阿尔萨斯都不记得了吧？”
阿尔萨斯已经窜到了小伊斯特的手心，小伊斯特畏怯而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捋着阿尔萨斯的毛，阿尔萨斯微微翕动的小鼻子仔细地嗅着伊斯特手上的味道，传来酥麻的感觉。
小伊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封艾，依旧没有说话。好在封艾认识了伊斯特已经很长时间，光是凭小小的一个神态便估摸出了她想要问的话，一边暗笑这妮子有话憋着不爱说的脾性原来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习惯，一边解释道：
“这只小老鼠叫阿尔萨斯，是你养的。不过名字不是你起的，至于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也没告诉我……”
说着，封艾又郁闷呐呐道：
“我这段时间过的真是……奇幻。早就知道你有失忆症，没想到你还会突然变成小孩子。”
小伊斯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静静地抱着阿尔萨斯在怀里蜷缩着。
封艾脱下了身上的神父袍，身上满是撞破玻璃划破的伤口，后背的地方更是鲜血淋漓，衣服几乎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封艾一边把后背的衣服卷起，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吃力地把神父袍扯成布块按在身上止血。
小伊斯特偷偷地看着封艾的一举一动。他臂膊处的齿痕仍然在淌血——她咬下去的时候可是完全下了死力的，直到现在她的牙根都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层，小伊斯特看向封艾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犹豫。
封艾艰难地帮自己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接着问道：
“伊斯特，你现在……多大？”
小伊斯特怯懦地望着他，没回应。
封艾撇了撇嘴，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师匠吗？”
听到师匠两个字的时候，小伊斯特眼底的戒备之色明显淡去了少许，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林舍予姐姐呢？”伊斯特摇了摇头。
“李默存大师兄？猪头三师兄？呃……玛丽安娜？”
小伊斯特接连摇头，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似乎这几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
封艾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哎……一点头绪都没有。”
封艾忽然想起来，之前玛丽安娜似乎曾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伊斯特刚刚成为酒馆里的侍应生没多久，大学城区便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说“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工作”。
那次发生的地震，也是与方才伊斯特变小时发生地震的情况不谋而合。
难道说，每次伊斯特出现这种身体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地震吗？
这样一来，却又好像说不通。毕竟封艾初次在328区的矿场上遇见伊斯特的时候，她显然也经历了一次变化，否则不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好端端的，甚至能够把自己拖回世隐乡。
这么说起来，那次伊斯特身体的异变也确实蹊跷，她身上的黑气直接惊醒了埋藏在地下的小山一样的挖矿机器人，若不是如此，封艾也不会成为异人。
不过，这一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伊斯特会“失忆”，且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夸张的异变？
那天她在夕阳下与灰色斗篷男子对战的时候，被拦腰砍中的恐怖伤痕……
难道说，伊斯特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变成全新的伊斯特，所以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会消失不见吗？
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又该如何解释她还记得师匠的存在？
林舍予当初安排他来大都会的目的是“保护伊斯特·秋楚”，她究竟有什么已经知道的事情瞒着他不肯说？
封艾越想越迷茫，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伊斯特的身世简直是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那一团总是缠绕周身的诡异黑色烟雾，两把诡异又威力惊人的黑白双枪……
封艾眉头一皱，恍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笔记本……”
封艾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和伊斯特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一直随身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被迫和克莱希玩猫鼠游戏，离开旧公寓的时候，伊斯特也只是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却仍旧带着那本笔记本。
现在，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
封艾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那是即将触及真相的面纱的紧张，他慢吞吞地伸手探进背包，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笔记本。不起眼的封皮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光这么看，完全没办法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内容。
他有预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可以解答他大部分的疑惑。可是当他将手指轻轻抚上笔记本的边缘时，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温柔地逗弄着肩头上的阿尔萨斯，眉眼在不觉间已经柔和了下来，就像是结交到了新伙伴的小孩子。她现在一点有关于封艾的记忆也没有，也完全不记得那本笔记本是她的东西，封艾如果真的要看的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可是最终，封艾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伊斯特……这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或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小伊斯特将信将疑地看着封艾，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过了那本笔记，又偷瞄了封艾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她认真地看了几页，又翻过一页的时候，脸上忽然溢满了吃惊的神情，抬起头来惊异地看了封艾一眼，不小心对上了封艾的眼神，又紧张地缩了回去，一目十行地翻了两页。
封艾问道：
“有用吗？写了什么？”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抱着笔记本缩了缩，使劲地摇了摇头。封艾郁闷地撇了撇嘴，这妮子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信任他。
不过，最初遇到伊斯特的时候，她对封艾也是这样抵触的。两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只有这种时候，封艾才会苦笑着发现原来平日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伊斯特已经是相对活泼的状态了。
想到这层，封艾也只好舒了口气：
“好好在这里休息一阵把，那群家伙不知道要搜查多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的。”
封艾又温柔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就真的径自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从地下世界出来以后，封艾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绑架迪波尔公爵时伊斯特情绪的暴走，封流的死，与唐唐短暂的相见还有分离，伊斯特忽然变小……他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小伊斯特悄悄地舒展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封艾发呆。平时大大咧咧的封艾，在睡着的时候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就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眉头紧皱，无助地蜷着身子，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
地坑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小伊斯特又开始慢慢地翻动着那本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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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4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两名通缉犯消失的居民楼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一对兄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早就已经利用具现化的能力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封艾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小伊斯特的头发也被他染成了蓝色，这样一来，两人的发色就等于是调换了一番。
封艾身体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而那时候的小伊斯特，不知是因为读完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是因为看见了封艾人畜无害的睡颜，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奇怪家伙的存在，终于也不再那么抵抗封艾，虽然说仍然抑制不住地对封艾的接近感到抵触，最终还是在封艾苦口婆心罗里吧嗦长篇大论的劝说之下，强忍着不适让封艾帮他换了一番造型。
封艾神经大条的性格又逐渐显露了出来，在帮小伊斯特折腾新造型的时候显得很是悠哉，甚至还有心情仔细地帮她扎了两个可爱的马尾，这扎头发的功夫是封艾小时候就用唐唐练出来的，可谓是驾轻就熟。两人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跟哥哥比起来，妹妹好看得有些夸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对亲生兄妹。
这也是伊斯特变小以后带来的意外好处：本身大都会周围贴的就是伊斯特的通缉令，现在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再稍微改一改发型，就完全不会有人将这个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女孩跟通缉令上的罪犯联系起来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重新走到了大街上。
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逃生经历，封艾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怀念这种久违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就像是在经历苦痛挣扎后长出了墙缝阴影中的爬山虎，恣意贪婪地享受着七月末炽热的阳光，尽管周围的艾斯兰居民们仍然没有从七棱大楼的爆炸伤痛中缓过神来，至少艾斯兰的军队也依照行程走出了大都会，这无疑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封艾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悠闲地迈着步子朝着大学城区的关口走去，就像是个吃了午饭出来散步消食的嚣张老头。小伊斯特怯懦地跟在封艾后面，亦步亦趋的很是乖巧，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封艾牵着手。
两人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好几条街区，宛如闲庭散步般走着。若不是身上的艾斯币一点不剩都留给了那群可怜的女童，封艾甚至还想买上两个长长的法式面包跟伊斯特抱着边走边啃。不过一想到因为伊斯特的变故，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两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地回到世隐乡，封艾又不由心情大好。就连去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和蔼可亲，眉清目秀。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瞥见封艾的时候，封艾都会还以一个无比热情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以为是哪里的精神病院把病人放了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避让。封艾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起一口大白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他并没有嘚瑟太久。
当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游移的时候，陡然留意到了街道正中的一道身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黝黑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就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像是伫立在河流底下的沉默顽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将人流分成了两道，正对着封艾的方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怪异无比。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封艾便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无暇去理会小伊斯特疑惑的目光，死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上那个黑斗篷里的身影。
这样的奇怪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常理，那就大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封艾的心脏，缩在封艾口袋里的阿尔萨斯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虚握起右拳，右手的手套里，精致完美的白纹泛起隐隐蓝光。
他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觉得那个黑斗篷正在等他。
黑斗篷确实是在等他。
所以当黑斗篷看见封艾的时候，斗篷下阴影中的半边脸咧起了怪异的笑容。
那人揭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溃烂臃肿的不似人形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溃疡的烂牙，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撕裂了他腐烂的口腔肌肉，一丝脓血从唇边淌下。
那人却如同毫不在意一般，笑容越来越兴奋，布满脓疮的眼眶撕裂，突出的眼球溢出血丝，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着远处的封艾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封艾听不见。
可是他看见了那人的口型。
是在说……
“将军。”
象棋对弈中，代表胜局已定的“将军”。
封艾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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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5
那人狞笑着揭下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了满是疮痍的上身——那不是累累伤痕结痂后的痕迹，更像是经受无数病痛折磨皮肤溃烂又愈合后的令人作呕的瘢痕。
而在他的左胸口处，心脏的地方，缝上了一块形态怪异的女伶面具。
封艾霎时间皱紧了眉头。
“鬼域·瘟极。”
那人话音刚落，以他脚下的地面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散，艾斯兰街道的混凝土路面竟极不可思议地被转化成了一片焦土，整个街区在刹那间恍如坠入了无间地狱，路上的行人发出痛楚的身影，有人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有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瑟瑟发抖，有人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血，有人痛苦地嚎叫着抓挠着脸上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封艾体内的七重楼开始疯狂运转，抵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与伊斯特的黑色气息性质相似，类型却完全不同的威压，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站在这片焦土之上，就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的体温开始上升，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关切地看向了身后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看着那远处的怪人瑟瑟发抖，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状况。想来是封艾体内的界核，伊斯特体内的两个鬼界与那怪人散发出来的鬼域互相抵消了的关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三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封艾死死咬着牙关，深知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与其硬抗，更何况他身旁还带着个柔弱的小伊斯特……封艾当机立断，双掌猛然一拍，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能量，蓝光在掌间爆射而起，身前的一大片土地逐渐上升，形成了一面厚实的石墙，将那怪人隔绝了开来。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伊斯特的手臂，转身狂奔。
“快跑！”
“刚刚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太没意思了。”
怪人不慌不乱地径自呐呐着，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一样，按住了一个被奇异病痛折磨四处乱窜的行人的脸。
那五根枯如柴枝的手指覆上那人面庞的瞬间，那行人便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与此同时，怪人的那只满是脓疮的手臂竟然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恢复，脓疮病斑渐渐消失，而那个惨嚎着的行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原先只是发热通红的皮肤已然变得溃烂不堪，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像是怪人将整只右臂里的病痛都转移到了那行人身上一样。
转移结束以后，怪人的右手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不再显得羸弱无力，反而是青筋虬结，死死地掐住了那张脸，就连面骨都被五指间的恐怖力量压得内陷起来。怪人直接就这样用那只完好如初的右手将行人的尸体当做人肉炮弹，以惊人的力道甩了出去。
那具行人腐烂的尸体在空中贯出一道残影，瞬间嵌进了墙壁之中，与此同时，尸体中的血浆爆溅，那血浆有着惊人的腐蚀性，没一会儿那面厚实的土墙便被溶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怪人满意地握了握右拳，光是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右臂上已经又开始逐渐被病斑所蔓延覆盖，那怪人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土墙的溶洞。
溶洞之后的街道上，封艾带着小伊斯特撒腿狂奔，转眼间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怪人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土墙洞口，还未完全被病斑重新腐蚀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缝制着一块女伶面具。
怪人就这样握着女伶面具，将其从胸口上扯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崩断的缝线和渗出的伤口，就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块女伶面具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骤然拧身旋臂，右臂的青筋炸裂开来，直接将女伶面具当做飞镖投掷了过去。
女伶面具在空中划过一条致命的弧线，封艾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阵无比阴冷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察看，全凭本能用出了一记懒驴打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了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
女伶面具余劲未止，生生嵌入了封艾身前一个正在逃跑的行人后背。
封艾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那行人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身体以极其令人作呕的姿态膨胀扭曲，内脏翻卷又归位，仿佛是在短短几秒内将整个人放进了搅拌机绞成肉泥又重新拼成了人形，再次恢复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那个浑身病斑的怪人。
他怪异地朝着封艾笑了笑
“这招叫‘恶疾转生’……挺有趣的，不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温柔乡麾下八苦……代号：‘病’。”
封艾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怒喝了一声：
“你有病啊！”
“……”
说完这句话，封艾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劲，又改口道：
“你神经病啊！”
自称病的怪人对于封艾的耍宝毫不在意，桀桀笑道：
“捉迷藏已经结束……克莱希让我现在就带你回到温柔乡，该轮到你来当‘鬼’了……”
“放屁！”封艾怒道：
“你说结束就结束啊？我就不！”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呢。”病的声音阴冷，带着戏谑：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回去，今天克莱希给我的‘容器’限额只有300个，死掉的人太多的话，我可不太好交代啊。”
病直勾勾地盯着神情严肃的封艾，陶醉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容器呢……超强的恢复能力，健康的身体……足够我用上一两年也说不定。只可惜，克莱希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那我也只好再慢慢陪你玩一玩了。”
病的眼神越来越兴奋，贪婪地望向了躲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
“所以，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封艾身上鸡皮疙瘩都要窜了起来，叫道：
“你休想！”
他双掌猛然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
“邪王真眼暗夜九天燚龍风转魔贯炎光破四式！”
耀眼的蓝光几乎穿透了整个街区，病眯缝起眼睛，胸口的女伶面具逐渐陷进了皮肉之中消失不见，艰难地抬臂在前提防着封艾蓄力吟唱已久的奇怪招式。随着蓝光爆闪，一声清脆的爆炸响起，街道上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白烟。
——封艾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具现化了一颗烟雾弹。
此时病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封艾早已拉起伊斯特的手仓皇遁进了烟雾之中没命地狂奔。病怪异地桀桀冷笑了几声，轻道了一句：
“尸鬼夜行。”
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话音刚落，整条街道上因感染了各种病痛而横倒在地的行人们开始挣扎着起身，身上的骨节怪异地增生突出，瞳孔内陷爆裂，面无人色，如同丧尸一般晃晃荡荡地在白烟中来回嗅了一阵，循着气味以古怪的姿态朝着封艾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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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6
漫天白雾中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啸声，正在死命狂奔的封艾心底骤然一凛，左手将小伊斯特扯入怀中，堪堪避过了从迷雾中扑将过来的一只腐烂丧尸，右手蓝光连闪，幻化出一柄长刀，不假思索地朝着那扑倒在地的丧尸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身后又有尖啸响起，他猝不及防，勉力将手中长刀甩到了身后，又一只丧尸嚎叫着飞扑到了封艾的身后，长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丧尸的脖颈，丧尸发出刺耳的嘶声，死死地抓着封艾的双肩，下巴夸张地张开，露出满口烂牙，僵持着想要对着身下的封艾咬下。
封艾紧咬牙关，右手的长刀绽出蓝光，快速地扭曲变形，化作一截长长的铁条将扑到头上的丧尸死死捆住，又猛一施力，将那只丧尸连人带刀甩飞了出去。
稍得喘息，封艾脚步丝毫不停，抱起被吓坏了的小伊斯特拔腿便跑，周围苏醒的丧尸越来越多，对上一两只还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只有被满街丧尸撕成碎片的命。
封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没头没脑声东击西的奇招竟然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本想借着烟雾弹拔腿开溜，结果却正中病的下怀——他竟然能够将街道上的死尸复生，且那些丧尸似乎是凭借嗅觉来寻找目标的。
此时的封艾四周全都是烟雾弹的白色迷雾，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提防迷雾之中未知的攻击，而对那群本就不需要视力的丧尸而言，封艾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鼻子里的骨头一样明显。这样一来，他无疑是作茧自缚了。
封艾又幻化出了一把惯用的长刀挡在了身前，一路上劈开无数晃晃悠悠涌上来的怪异丧尸，身上溅满了恶臭的汁液，也不知是血还是脓。小伊斯特早已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缩在封艾的怀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普通人尸体化作的丧尸大多行动迟缓，不堪一击，可是胜在数量众多，长长一条街道上起码有上百个丧尸，封艾怀中还抱着小伊斯特，战斗中无时无刻都需要留意她的安危，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堆积在周围的丧尸和残肢也越来越多。
丧尸群将封艾和伊斯特包在中心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圈，封艾将伊斯特护在怀中，警惕地望着四周，不时出刀将飞扑过来的丧尸拦腰砍断，已然陷入了僵局。
远处遥遥传来微不可闻的响指声，下一刻，周围的丧尸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病拖着满是疮痍的身体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上犹自带着悠游自得的冷笑：
“一点雕虫小技，见笑了。”
封艾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病，没有说话。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怀里的小伊斯特紧紧地捏着封艾的领口，畏惧的模样煞是可怜。
“那么……”
病那双布满血丝和白翳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病态的渴望：
“现在是正餐时间！”
封艾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病突然抬起头来，体表的皮肉连同心脏处的女伶面具诡异地内陷，腹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鼓胀，就像是被泵入了大量气体的气球，膨胀到了无比骇人的地步，随后病猛然张开下巴，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出大量混杂着血肉内脏的腥红液体，那道血柱眨眼间便喷到了封艾的跟前，直指封艾怀中的小伊斯特。
封艾心脏猛地一颤，那道血柱不断蒸腾，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其腐蚀，光凭具现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造出能够抵挡那道血柱的物什。他急忙抱紧小伊斯特，尽使平生之力纵身向侧边一跃，千钧一发之间避过了那道擦肩而过的血柱。
封艾这一跃用力过度，护着伊斯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小伊斯特从封艾的怀里甩了出来，阿尔萨斯也从口袋里窜了出来，滑溜地钻进了墙角的空隙里。小伊斯特惊惧地发现扑倒在地上的封艾肩头上沾染到了一点腥红的液体，液体正在疯狂地腐蚀着封艾的肩膀，封艾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惨哼。
小伊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封艾颤抖着支起身子，余光扫向了病之前所站的位置。
病喷出了那条恐怖血柱后，身体竟然变得无比干瘪……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榨干了血肉的空皮囊。
封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侧却传来了病桀桀的狂笑声：
“在这里！”
那一滩喷洒在了地上的触目惊心的碎肉内脏蒸腾起烟气，不断地蠕动着聚合成了恶心的肉块，里面的肉块骤然收缩，绷到极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肉块中飞出，划破了空气，射向了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
是那张女伶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空间里，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如同炮弹一般旋转着，带起白色的残影，带着无尽冷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病痛与死亡，就像是死神飞旋的镰刀。
小伊斯特怔怔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里逐渐被绝望所渲染，目光在空间里凝成一点，只剩下那张飞到了身前的女伶面具。她慢慢地，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旁飞溅起碎石。有蓝光缓缓流动。
无数的巨响交叠在一起，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小伊斯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死亡。她诧异地，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不再是那张女伶面具，而是伤痕累累的封艾。
封艾如同屹立的雕像，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爆炸的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满是灰尘的身躯却巍然不动。明明一点都算不上壮实，却总让人觉得那瘦削的身躯像是不破的壁垒。
他低着头，小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
一张白色的，扁平的女伶面具穿身而过，死死地嵌进了他的前胸。
小伊斯特身形微颤，嘴巴微张，眼底有泪水溢出，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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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7
黄沙漫起。
艾斯兰高耸入云的南城门宛如巨神的铁幕，拦下了浩荡风沙，隔绝了城内的声色犬马，隔绝了那一片光陆怪离的钢铁都市。
无数的外民在城门的关口排起了长队，通过严格的安检，心中带着对新世界的迷惘和幻想，期翼着在广袤的新天地搏击长空。
烈日之下，扭曲翻滚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渺小黑影飘忽而来。
李默存的身上风尘仆仆，那个简陋的行囊不知去了何处，雨伞也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羁旅异乡的走歌人，抖落了满身风尘，袖中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悠悠摆荡，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坚毅而温和，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艾斯兰的大都会。
安检机关的警示灯骤然红光大作，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刚过了安检机的外民被吓了一跳，方才畏畏缩缩地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负责案件的官员看着电脑屏幕上腥红的几个大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序列紧急事件。
事件类型：在逃通缉犯出现。
目标名称：李默存。
异人（能力未知），暴徒党心腹，“大先生”。
危险系数：未知
……
艾斯兰大学城区的守备区司令格尔多打翻了刚拿起的热可可，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抄起椅背上的军服，冲出了司令部。
他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歇斯底里地疯狂喊叫着。大学城区的南城墙顿时一片混乱。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过关的外民被强制驱散，四公里范围内的宪兵团，防暴部队都被紧急调配到了城外，摆下了应敌的阵型。
七八台泛着金属冰冷气息的警备用哨戒者g型机甲扬起沙尘，气势森然地伫立在军队之侧。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巡逻空舰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遮云蔽日的庞大身躯慢慢调转，朝着大学城区南城墙的方向驶去。
黄沙之上的那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
士兵们端着枪，枪里是能够绝对克制异人的净化弹夹，机甲已经开始预热，整装待发，尽管艾斯兰的主力军队已经在早上八时离开了大都会，踏上了剿灭异人革命军的征途，临时从各地调动过来的军备部队也不比一个师的人数差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当这近万名艾斯兰的军人看见黄沙中缓缓行来的李默存的时候，都不由心生警惕。
李默存，赏金两千万。
与销声匿迹已久，在艾斯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白魇师匠的50亿赏金，或者是当下异人革命军总司令林舍予的20亿赏金相比，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艾斯兰的军人已经见识了太多有关于异人的恐怖传说。
纵使在军方的资料中，李默存的身影不曾在任何一个战场出现过。可人们依旧将其视为艾斯兰最不可忽视的威胁之一。
因为他是师匠的首席弟子。
无论是能够止婴孩夜啼的林舍予，还是“鬣魔”柳拂衣，都是师匠的弟子。
格尔多急匆匆地绕过了军队，取出怀里的望远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额头渗出冷汗。
他拿过了扩音器，被放大后的声音回荡在大漠黄沙中。
“暴徒党余孽！你若是敢再上前一步，立马就地格杀！”
“我再次重复！停止一切动作，否则就地格杀！”
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守备司令格尔多的警告声。可李默存却恍若未闻，平稳地迈着脚步，眉眼依旧平静如故。
格尔多的额头冒出青筋，恨声喊道：
“全军听令！宪兵部队，防暴部队，第四阵型交叉开火！”
城门口的艾斯兰军队快速而有序地摆开一字长阵，手中的特制冲锋枪冒出惊人的火舌，无数净化弹组成的弹幕如同银色瀑布向远方的李默存席卷而去。
子弹掠过空气，眨眼间便射到了李默存的身前。漫天的银色光点对于异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只要被一颗子弹射中，弹头中的特制药剂能够持续溶解异人的基因组，异人便会在连续不断的苦痛折磨中逐渐死去。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漫天弹幕，李默存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城门。子弹掠至面门的时候，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颤，掠出一道残影，就像是整个人忽然间虚化了——或者是用无与伦比的速度避过了子弹又回到了原位。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身而过。李默存身上沾惹的风尘越来越多，那些子弹却连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士兵们交替着开火，疯狂地倾泻着弹夹中的子弹，没过多久，城墙之前的地面上便已经堆满了空弹壳。
当军队的子弹耗尽，手中冲锋枪相继哑火的时候，李默存已经来到了大都会百米开外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格尔多也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格尔多暴戾地抄起手中的扩音器：
“暴徒！你把艾斯兰都城当做了什么？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大都会已经今非昔比，国力昌盛，雄师百万……你难道还想学当初的白魇孤身入都城，毁掉半个大都会？白日做梦！”
听到这番话，李默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格尔多，眼睑轻阖，抖落了细长睫毛上的风尘，沉默了半晌，道：
“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会去做。
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
世隐乡的大师兄要接自己的小师妹回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总该试着去做一做的。
所以李默存又向前踏了一步，面色平静。就像是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横在面前的不是气势汹汹的钢铁雄师，而是一丛丛疏于打理的野草花木。
格尔多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扩音器。他掷下扩音器，又抽出腰间的对讲机，面色阴冷地朝着城内走去，一边下令道：
“全力阻止他，我去申请提升应急权限，开启圣诫炮。”
“就算是用尸体给老子去填，也绝对不能让他踏进城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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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8
一声令下，艾斯兰南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军队之侧的七八台哨戒者g型头部传感器骤然泛起狰狞的红光，引擎全面催动，相继掠出几道银灰色的恐怖残影，须臾之间便冲到了李默存面前。
哨戒者g型在艾斯兰历代守备型机甲中体格并不算出众，饶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在其足有22米的身高面前，无疑脆弱得宛如触之即溃的小白鼠。
自从几十年前机甲之父托灵顿创造了一套全新的机甲理论以后，机甲就一直作为同时具有高机动性，长续航能力，极端瞬间破坏力的战争武器而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大型战场之上。这些形态各异，性能恐怖的钢铁巨兽具有其他一切战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作战能力，毫不夸张地说，一个12台机甲编制的机甲班便足以比拟一支军队。
艾斯兰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国家在当初的百国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新世界的唯一政权，绝对离不开机甲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艾斯兰在统一世界建立都会后，取消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编制，却唯有机甲的编制和技术研究未曾停止，机甲的性能和威力甚至一度呈阶梯性的飞涨。
机甲的存在是艾斯兰人绝对的骄傲。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着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驾驶员——就像是千年之前的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够成为登上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艾斯兰最伟大的中将——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反叛者利文哲·流枫便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甲驾驶技术辗转各大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机甲意味着绝对的强大，意味着不朽的荣光。
而现在，八台机甲不留余力地将性能提升到了极致，只为了把李默存当场格杀。
哨戒者g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几个错步间便形成了机师们已经演练无数遍的口袋式围杀阵型，八柄高能粒子振荡光刃从臂甲处亮出，交织成全无死角的恐怖光网，划向李默存。
机甲与人交织，刃网和风交错，李默存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已悄然跃起二十米高，缠满绷带的右手按在了一台尚不及收刀的机甲头部。
传感器的画面被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掩盖了大半，依稀可以从间隙中看见李默存因为速度太快突破了空气而鼓荡起来的衣衫。
那台机甲里的机师大惊失色，顾不得队长的命令，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
机甲的传感器红光大盛，系统引擎在几个兆秒的指令传达后开始超负荷运转，本就极快的哨戒者g型瞬间又提升了几个档次的速度，旋身扭头挥动光刃，要将半空中无处施力的李默存一刀两断！
光刃在眨眼间划过半弧形，形成了一道光扇，目标直指仍自悬在空中的李默存。那分明已是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限速度，李默存却毫无惊诧之色，左脚一踏，身形骤然又跃起七八米高，竟像是直接踏云而起，妙到毫巅地避过了那能够在瞬间切开坦克外壳的高能光刃。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其余的七台机甲才刚意识到他们的目标落空，堪堪转过身来没多久，便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为首的队长肃然下令：
“全员进入超频模式，跟着莫尼上！”
只有元30年后的新世代机甲才能够开启超频模式，这种模式能够让机甲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性能，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能量都会产生极端质变，这是艾斯兰机师们不到危急之时绝不会轻易启用的最后底牌。一旦超频模式结束，机甲便会进入过热状态，继续运作不仅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性能也会大幅度降低。
显然，在见识了李默存的恐怖速度后，那队长便当机立断，决定孤注一掷，速战速决。
哨戒者g型的超频模式，只有三十秒。
八台哨戒者g型同时开启了超频模式，瞬间化身狰狞无匹的凶残饿狼，广袤的黄沙上交织起八道凶戾的残影，混合着赤红的光刃，就像是一场自沙漠中无端而起的银红风暴。
李默存宛如脆弱淡薄的纸张，在气势滔天的风暴中无助飘摇，被气流旋得四处飘飞——至少看上去是如此的。实际上，李默存的速度已经恐怖到完全超越人类常识的地步，灵动得不可思议，八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疯狂地用配备的光刃和机枪肆虐着周围的土地，沿着李默存的身影不断追逐。
而李默存就在那八台机甲的合围中，诡异地来回瞬身踏步，看上去就像是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闲庭信步，时间一秒秒流逝，那八名机师心中骇然之情越甚：自从李默存开始踏着那奇诡的步伐以后，很多次机甲手中的光刃就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切中他的身体，可是就是这么几毫厘，竟然成为了八个人都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八台超频模式的机甲，只要配合得当，毁掉一艘鬼级战舰也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他们狼狈地像是窝里斗的野鸡！
速度恐怖如斯，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李默存上身陡然后仰，又堪堪避过了斜向劈来的一记光刃，他的身躯并未站直，也不转身，就这样怪异地反弹而出，宛如一道轻烟，掠起黄沙几十丈，竟然是直接一步退开了接近上百米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到了那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艾斯兰军队面前。
上万号人仍自保持着沉默，尚未从先前震撼的乱战中回过神来。李默存离第一排的军人极近，几乎都要贴到了枪口之上，他忽然道：
“得罪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默存便俯身踏步，径自冲进了大军之中！
无数惊叫惨嚎声在方阵里骤然响起，那密密麻麻的人堆组成的方阵里就像是涌起了一片惊涛海浪，无数士兵被撞飞甩出了军阵，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棒球穿透的多米诺骨牌堆！
而在那不断被掀起，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潮之中，李默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前进着，目标直指那扇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门。
一门之隔，便是那雄绝天下的艾斯兰都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万里长空之下唯有赤日暴晒，连一片浮云都没有。晴朗到刺眼的天地间唯有艾斯兰都城的城墙之下有着一片阴影。在阴影的上方，城墙的上空，平流层之上的空域，艾斯兰规模最大的阳级护卫舰“女神号”忽然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道光柱！
一道纯白至极的光柱——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从天国照下人间的光芒，却毫无一丝圣洁的意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地，包括了光柱正中间的李默存！
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白炽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到处都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惨白，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圣诫炮打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反应。以李默存为中心的几公里范围之内，整个地面都瞬间消融轰塌，就连飞溅的碎石也在离地半米后被恐怖的强温化作了齑粉。
艾斯兰的南大门圣诫炮的余波轰出了狰狞无比的巨大空洞，空气在剧烈地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圣诫炮所穿透。那上万名士兵在光柱中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陪葬品，灰飞烟灭。就连百米开外的八台机甲也无一幸免，在强大的电磁紊流中化成了碎片。
几公里以外被余波席卷的黄土地面瞬间塌陷龟裂出无数裂痕，触目惊心。爆风不断向四周扩散，吹起远处的飞沙走石，贯在七八米厚的钢铁城墙之上，传出沉闷的嗡鸣声。
纯白光柱逐渐在天地间消散，被穿透的白色云层之上，庞大得遮云蔽日的女神号像是完成了吐息的远古巨龙，在云雾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艾斯兰极星宫的地下某处，中央电脑显示屏上的绿色光幕疯狂流转，计算着城墙之外的能量波动。
“圣诫炮攻击完成。”
“取消第一序列紧急事件警报，女神号重新充能。”
信息汇报尚未结束，那台中央电脑所处的控制室又骤然响起无比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事态。更正信息流。重新确认目标。”
“重新拟定守备计划，开始第二轮作战部署，第一序列目标通缉犯李默存：存活。”
……
……
圣诫炮的余波彻底散去。
已然洞开的参天城墙之前，被圣诫炮轰得粉碎的一大片圆形地面正中间，有一小片土地仍旧完好无损。
那片地面之上，李默存仍自伫立。
他的衣服被恐怖的能量波动吹袭得褴褛不堪，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发带已经崩断，一头长发随风飘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
他举起了右手，斜斜地举在了头顶。随意的姿态不像在阻挡什么，只像是在遮掩着细碎的阳光。
右手的袖子已经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缠满右手的长长绷带被扯落，挂在肩头飘摇。
那是一截光洁如玉的右臂。
那右臂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相对于李默存的左臂显得更为纤瘦，就像是女人的手臂。从手臂的线条到手指的骨节都透着柔和的气息。手臂泛着异样的惨白，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细看过去，更加令人心生恐惧——那手臂无比光滑，竟是没有一根青筋……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手臂。
就是这一只看起来纤瘦而苍白的右手臂，完完全全地挡下了产自艾斯兰巅峰科技，威力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热武器。
李默存悄然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头，看向了洞开的城墙之后，那座雄奇壮阔的城市。还有守在城门里的，陆续赶来的军队。
这是世人第一次在向来温和的李默存眼中看到愠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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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69
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护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无生机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蓝眸子里的空洞茫然逐渐被绝望所填满，泪水将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莹。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坚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遗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前一刻，他仍想着让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该去哪里？她现在只是十来岁的小伊斯特，在这片陌生的、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里？
小伊斯特咬着牙，泪水不断涌出，从牙关里传出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触碰封艾，却又害怕地瑟缩着。
封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肤表面有病斑开始蔓延，快速地发红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胸腔处的那片女伶面具慢慢地缩进了身体之中，内脏不断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肆意翻搅，依稀可以见到一张狰狞的人脸在表皮组织之下游荡挣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熟悉的数字又开始在脑海里跳动。
27%
（嘻……）
35%
（嘻嘻……）
57%
62%
……
随着数字的不断上升，错乱的记忆碎片狂乱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无比暴戾的情绪伴随着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在体内炸开，封艾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快乐到了极致的痉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来吧……）
67%
（你在抗拒什么？）
73%
（我来就好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吗，让我来吧……嘻……）
77%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开始融化，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瑟缩着向后挪动身子，那个温柔的，傻不拉几的，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牙齿很好看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她显得既无助又畏惧。
封艾的身体冒出滚烫的烟气，伴随着病从体内传出的怪叫：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办法夺舍……”
封艾的喉咙里涌出渗人的阴森笑声，走着歪曲的步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面前。
小伊斯特畏缩地一退再退，蜷缩到了墙角处，避无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贪婪，身体里不时传出病的惨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面前，就像看见了稚嫩羔羊的饿狼，饥饿感占据了一切，他把脸凑到了小伊斯特面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气。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将伊斯特的头颅生生挤碎。
小伊斯特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微颤，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变成这样的男人生出厌恶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细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脸上。似是轻抚，又似是抗拒。
冰凉，细腻。
彻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异瞳孔中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复了清明。
（嗯……？）
这个触觉，这个温度……
（你在干嘛？你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醒来？你为什么要碍事？）
但是……这个人……是……
（这很重要吗？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吗……吃点东西不好吗？……嘻……）
好饿……啊……可是……
（来吧，来吧，来吧，吃掉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啊……让我来就好了，我们做得到的，以前也试过了，不是吗？嘻……我们的胃口很大，我们吃得下很多东西。我们也吃过很多东西，还记得吗？我们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个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们现在已经那么饿了，吃点东西也没关系的吧？再不吃就会死了哦，死掉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就这么一直饿着不会难受吗？你感觉到你的胃在痉挛了吗？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们吃东西，再不吃东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攀满手指每一寸皮肤的黑色纹路使其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手臂，只差那么小小的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轻轻地触到她的眉头，指尖可以毫无阻碍地戳进她的肌肤，就像是扎进柔软的豆腐，然后甘甜的东西就会流淌出来……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挣扎。一时间看起来像是极尽愉悦，一时间又像是极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脸上，尽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间传来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脑海中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到了某个点时，骤然停止。
（嘻……呃？）
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伤害她。
（……你这个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体也好，是在帮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试图伤害她，那么……
我就绝对不会再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你。
（啊！！！！！！！！！！！！！！！！！！！！！！！！！！！！！！！！！！！！！！！！！！！）
紧闭双眼的小伊斯特感觉到那只死死箍住她面骨的手掌忽然慢慢松开，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时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转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着体内的七重楼，抵抗着病的侵蚀，和体内的黑色气息竭力地搏斗着，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在遭遇怨憎会第一次暴走时，封艾便已经触碰到了七重楼第二层往生境的瓶颈，之后又在黑暗星空里遭遇了屠夫的袭击，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气流。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那股气流沿着经脉四处乱撞，时而顺运，时而逆运，尽己所能地压榨着体内的异人能量。
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他此时的做法也不是为了突破自己。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毁灭，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再属于自己、甚至可能会对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胁的时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这具身体一并毁灭的打算。
封艾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蓝色光芒，和体表飘荡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正在与其进行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激烈搏斗，蓝光黑气不断流转，此消彼长，封艾的身体俨然成为了残酷的战场，被混杂在其中的病惨叫连连，惨嚎声撕心裂肺。
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经络，每一次的气息流转都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他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
随着第无数次的尝试，那道逆行的气流却是在阴差阳错的冲撞中贯穿了经脉中的桎梏，封艾感觉到那股气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体各处的经络，下一个瞬间，封艾猛然仰天长啸，体内的气流瞬间暴涨，从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开的后心处，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犹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病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重获新生的封艾逼出了体内。
封艾胸腔处的伤口正在以无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缠绕周身的黑色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着一阵升腾变化，透彻的蓝色逐渐加深，转化成了灼热的赤红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复杂的圆形界纹泛出刺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红色火焰交辉相应，那完美的圆形图案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极震慑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颤抖着，惊异地看着封艾身体的又一次变化。此时的封艾显然又恢复了神智，虽然身上燃烧着吓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说道：
“没事的……”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块被弹飞的女伶面具嵌进了对街的墙面上，窸窣抖动了一阵，随着一阵恶心的肉体破壳声，面具之下骤然探出八只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诡异渗人的节肢动物，迅捷窜到地面上，钻进了一具尸体之中。那尸体又是一阵颤抖，肉体重塑成了病的模样。
病狼狈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封艾赤红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杀意！
病没来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就在这时，封艾猛然双手一合，炫目的红光如同飓风般在掌间炸开，随着街道两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驱散了病布下的荒芜鬼域……整片街道在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病心中一惊，下一刻，整条街道在红光缭绕之下竟像是活了过来，林立着的高耸的居民楼扭曲延伸成了无数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涌滚动如同青黑色的巨龙，街道上横倒的磁悬浮列车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滚着腾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着病席卷而来！
病四下张望了一番，从牙齿里挤出了愤怒的嗤声，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将体内的病症尽数转移到了尸体之上，几个呼吸间，那具尸体便已经彻底溃烂不堪，而病也恢复了身体健全的模样。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体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浑身病斑时那副病怏怏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艰难的模样，凭借着一身极端夸张的蛮力，猛地提气纵身，避过了砸将过来的悬浮汽车，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进了那擦身而过的汽车底板，借着惯性旋了一圈，将那辆汽车狠狠地甩出，撞碎了冲将过来的高楼巨蟒，双脚一屈，骤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筑物之间腾挪跳跃，就像是被无数巨蛇交缠在其中的灵活小虫。
尽管这整个活过来的街区一时间并不能给病造成直接的伤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辗转得再灵敏，依旧也只是笼中飞鸟，一时间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万里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地轰下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纯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余波冲破的城墙，爆风席卷进了大学城区，将这一片被红光所缠绕的街区吹起无数残垣断瓦，封艾下意识地收敛了能量，随手一挥，一道沥青石墙升腾而起，将他和身后的小伊斯特护在其中，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石。
这场爆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封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战斗也因此而中止。
病讶异地转头看向南城门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麦细细作响，他皱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来得正好……”
这么说着，病忽然几个窜身长跃，竟是直接抛下了封艾不管不顾，向着那道圣诫炮的余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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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0
从大学城区各处临时调来的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卫部队将洞开的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仓促地架设起一排热感飞弹，黑魆魆的炮管泛着阴冷的气息，对准了城门。
场上的士兵警卫无一例外神情凝重，李默存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穿过那道钢铁帷幕，真正地踏进大都会的范围之中——这也是继48年前白魇孤身入都城以来，第二次有异人闯进大都会。
能够被中央电脑判别为艾斯兰政府第一序列事件的情况寥寥无几，甚至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第一序列的事件。而就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极度紧急的状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次。心思敏锐的军人已经能够从中隐约感受到某些大事正在酝酿，就连艾斯兰正式对异人革命军发兵清剿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一切事件似乎都和某个线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学城区的所有街道的第1到第8车位都被强制封锁，正在飞行的磁悬浮汽车或是被迫升空，或时间紧急迫降，迅速地在街道上清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军事警备区里停放的几十台形态各异的制式机甲相继启动了引擎，带着冰冷的杀气蜂拥而出，沿着街道如同钢铁巨龙般拖着刺眼的焰尾朝着南城墙的方向赶去。
街道上避让到了两端的行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部又一部的雄伟机甲，迷茫疑惑者沸腾兴奋者担心忧虑者不计其数，完全不知道如此威严的阵仗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化。战争要开始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艾斯兰出动了一整个大学城区的兵力，只是因为一个人。
艾斯兰的钢铁城墙实在是厚得出奇。以至于穿过城墙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正在走过火车隧道的错觉。无数的枪支火炮瞄准着城门，站在军队中央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举着望远镜，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忐忑地盯着黝黑的城门。
被圣诫炮轰开的城门洞口中，衣衫褴褛的李默存默默行来。
他走出了城门，阳光又重新洒到身上，驱散了阴影，照出他肆意披散的长发，光洁怪异的右手。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总是平和得像雁落山上漂浮着落叶的清溪，此刻却晕染着愠怒的神色，冷冽如夹着冰雪的微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尔多甚至连和他对话的打算都没有，凌厉喝道：
“开火！”
预料之中的漫天光焰，轰烈炮火并没有出现。
因为在格尔多说完“火”字的时候，李默存已经不见。
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旋起一道清风，当士兵们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默存已经站在了万军阵中，左手箍住了格尔多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格尔多脸上仍自凝固着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李默存的左手却巍然不动。
军队里一时间炸开了锅，士兵们仓促地调转枪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火，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沦为刀俎之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在如此恐怖的速度面前，一颗子弹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默存皱起了眉头，眼底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命令关的城门？”
格尔多面色紫青，沙哑道：
“是又怎样？”
李默存的面色愈加阴翳：
“你不该让那些人死掉。”
格尔多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李默存的出现被提升到了第一序列事件，于是，强大而无情到了极致的圣诫炮得以启用，在最优先剿灭目标的大前提之下，那在被关在城外的上万名士兵都成为了陪葬者。
李默存从世隐乡赶来，一路闯到了城门之前，始终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刻意伤过任何一个人。实际上，李默存也的确从来都不曾杀过任何一人。所以，对于艾斯兰军队为了杀他而不择手段的做法，李默存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他很生气。
格尔多的呼吸越发困难，李默存稍微放松了左手，他稍得喘息，艰难地干咳了几声，冷漠回应道：
“你根本不知道第一序列事件对于艾斯兰军队的重要性，为艾斯兰战死是每个士兵最大的荣耀，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正话语间，从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忽然闪过一条蓝色的，带着电弧的绚烂光带，宛如横向的细微闪电，迅捷地贯穿了几千米的距离，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声息地掠至了两人面前。
李默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起了右手作掌势探到了格尔多脑后，蓝色的光弧逐渐消散，只留下了空气间一道长长的白烟。
在众人沉默而惊异的目光中，李默存慢慢收回了右手，在他的掌心处，平静地躺着一颗冒着青烟的高斯狙击枪子弹。
这种利用磁场推动的狙击枪威力巨大，光是被蹭到一点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半截身体。而这颗子弹显然是来自于大学城区某处高楼上隐蔽的艾斯兰军队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李默存，可是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格尔多。
格尔多的眼皮一阵颤动，身为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默存沉默着用白皙的右手握住那颗子弹，再张开手时，子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冷冷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当做牺牲品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李默存的目光就算是在愠怒之时也不显得凌厉，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格尔多，盯得格尔多冷汗直流，慌乱颤声道：
“放屁！艾斯兰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能够把你们这群暴徒彻底剿灭，每个艾斯兰人都愿意前赴后继……”
李默存眉头越皱越紧，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从格尔多身后的四个方向又同时射来四颗阴冷至极的高斯子弹，李默存探出右手，四颗子弹骤然在空中凝滞，士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死咬牙关狠下心来对着军队中央的李默存和格尔多扣动了扳机，激烈的枪火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南城门。
李默存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抓过格尔多旋了一圈，提起他的后领，下一刻，李默存脚下爆发出惊人的气旋，竟是在一步之间便突破了音障，在原地踏出了短暂而极其强烈的音爆，周围的空气在须臾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水汽凝结成了微小的水珠，看上去如同云雾一般。
李默存的身影瞬间突破了军阵，拖着无尽蔓延的滚滚尘土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纵即逝。
艾斯兰的士兵又是一阵讶然，失去了目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停火。整个南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秒钟。几秒钟后，城门处忽然狂风席卷，恍神间，李默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城门口处。
极端恐怖的速度激荡起的风压直接将周围的尘土驱散，先前被李默存提在手中的格尔多没了踪影，李默存平静地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军队，放声道：
“你们碰不到我，要是不想成为圣诫炮的陪葬品，还是撤退吧。”
这话听上去极为狂傲，光凭李默存一人，却敢对着上万人的军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李默存依旧还有那种恐怖的速度，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沾到他半点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狂妄异人！连鬼域都没觉醒，也敢在大都会里叫嚣，真当艾斯兰没有‘出世’强者了吗？”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却由远及近，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窜过了无数高楼，来到了艾斯兰军队之中。
众将士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赤裸的上身各处都有病斑蔓延，皮肤溃烂，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怖至极，简直像是被无数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
赤裸着上身的病森冷地望着李默存，李默存皱紧了眉头。
“现在就让温柔乡教你好好做人……”
病忽然桀桀地笑了一声，张开了双手：
“鬼域·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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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1
病话音落下，荒芜的鬼域便从他脚下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瘟疫世界逐渐展开，被卷入其中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惨嚎，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倒地翻滚呻吟挣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惊诧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原地。
瘟极鬼域仍在不停扩散，上万人的军队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张地推搡着试图远离中心处的病，头盔机枪散落了一地，四处都是一片骚乱至极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赢鬼域扩散的速度。
所以发出痛苦惨嚎的士兵越来越多，转眼间那片鬼域已经覆盖了大半片南城墙。
鬼域仍在扩散，而在鬼域的外围，却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飓风。
青色飓风在那溃不成军的散乱人群中来回吹拂，分明是连肉眼都已经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那些艾斯兰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冲击力。一名显然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士兵在仓皇逃窜时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滚了两圈，头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看见那片荒芜的土地已然扩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孔骤然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缠身痛不欲生的情景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温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来，下一刻，随着一阵惊人的离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弹般须臾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少年又惊又怕，顶着失重的奇异感觉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竟是方才那在军阵之中来去自如，瞬间便制服了格尔多司令的长发异人！
李默存小心地将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烟，细而长的睫毛沾惹着风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少年的视线中微微一颤，又化作一阵清风消逝。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那异人送到了南城区的边缘。
他的身旁，躺满了几百名同样一脸茫然的艾斯兰士兵。
鬼域扩散得很快，短短几十秒间，整个南城区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李默存竭尽全力往来穿梭，尽可能地带走那些来不及跑出鬼域范围的艾斯兰军人，青风在南城区疯狂流转，却终究比不过鬼域扩散的速度。
上万名艾斯兰军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过半。
鬼域停止了扩张。整个南城区，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无数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被病魔所吞噬，惨叫着脱下头盔，腐烂的皮肉粘连在头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肌肤，发灰发黄的指甲死死地抠进赤红的肌肉深处，显然已是无药可救。
身体完全被病斑所覆盖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来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满病态珊瑚礁的怪物，溃烂不成人样的脸上流露出妖异的笑容。
青风掠至他面前十几米处，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周围的尘土。衣衫飘飞褴褛不堪的李默存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怪笑着的病。
病笑道：
“人间最快轻功‘夜王游’……果然名不虚传。”
李默存没有回应，直视着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病眼中戏谑之色更甚：
“我做什么了？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紧了拳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病极诡异地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道：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兴奋地接着道：
“对我们这种不普通的存在而言，‘普通人’和普通的鸡鸭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自己身为人类，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正说着，病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阴森森讥诮道：
“看来你的确在乎。不惜消耗这么多体力，也要救下那两千多人，你还真是慈悲呢。”
遍地挣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转眼间便将他们腐蚀成了白骨，惨呼声渐渐消退。与此同时，病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肿不断增殖，痂痕烂肉翻腾蠕动着吞没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个人都变得膨胀臃肿起来。
病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陶醉：
“吸收了这五千多个容器的能量，现在的我……就算是白魇师匠站在这里，也有一战之力……”
李默存紧攥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皮肉。默默地看着病身体的变化，感受着身体周围恐怖的能量波动，一言不发。
病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就让你尝尝，八苦真正的力量……”
“恶疾业火！！！！！”
臃肿如同肉山的病夸张地张开了下巴，满身血肉瞬间塌陷，一道腥气冲天的狂暴血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无比狰狞的血色巨龙，径直扑向了李默存。
血肉内脏组成的血红巨龙发出刺耳的啸声，凶戾的气势仿佛要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干裂黄土地面不断融化，空气开始扭曲，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那条威势滔天的血色巨龙，那一瞬间造成的威压远远超越了艾斯兰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圣诫炮。
李默存依旧没有动。充满腐蚀性的空气在远处袭来，他的青衫在狂风激荡中逐渐腐化，面对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连闪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开了右手。那只没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黄土间泛着异样的苍白，看起来纤瘦而无力。他慢慢抬起头来，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异，只有隐而不发的愤怒。
李默存从来不会说粗口。可是当他看见格尔多为了杀他而牺牲了上万名士兵，现在又看见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对待这样穷凶恶极的敌人，确实应该狠狠地骂上一句什么。
可是他依旧不会说粗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学着小师叔沈园的口头禅，冷漠，生涩地说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只太过于白皙，又太过于秀气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扑面而来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颗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当那道能够腐蚀世间一切事物的腥红巨龙触到他指尖之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充斥着刺耳尖啸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下一刻，万籁俱寂。
蔓延了整个南城区的荒芜鬼域骤然收缩，一切都化为原样，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气间缓缓飘散。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那条声势浩荡的腥红巨龙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只苍白的右手心轻轻触碰着血肉巨龙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轻抚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的掌心处沾上了一点腥臭的血迹，刺眼得就像纯白窗帘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宛如静谧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着风尘，长发凌乱地飘荡，看起来却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静音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巨龙发出贯穿天地的尖啸——却不再是恐怖的龙吟，更像是痛苦的惨叫，翻腾血肉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躯体在空中搅动颤抖着，似乎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不受控制地融进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默存的右手能够吸进那条铺天盖地的血色巨龙。李默存对巨龙的惨啸恍若未闻，他犹自举着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血龙像是钻进了洞里的蚯蚓，挣扎翻卷着变得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李默存那只苍白无暇的右手也逐渐开始有极细的血丝蔓延而上。直到最后，李默存的右手彻底探进了血柱的尽头，所有的恶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尽，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块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着，那神态像极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张嘴悲嚎：
“不！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块女伶面具开始弯曲颤抖，病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
他骤然握紧右手，那块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烟，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在黑烟中，无数飞蛾爬蛆怪异小虫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飞到空中，慌乱地远离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右手依旧苍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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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2
随着病的突然离去，突破后的封艾也只得撤去了遍布整个街区的红色能量，缠绕在身上的红色火焰渐渐收敛。之前被女伶面具所洞穿的胸口也已愈合如初，上衣触目惊心的破洞处只看见新生的细嫩皮肤。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再没有行人的惨叫，也没有激荡的打斗声，先前那被封艾化作无数狰狞巨兽的高楼街道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封艾握拳沉默伫立，望向南城墙，眯缝起了眼睛。
阿尔萨斯终于畏畏缩缩地从墙角处钻出来，跳到了伊斯特怀里。
小伊斯特开口，细声呐道：
“那是什么？”
封艾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但是，好像是有人来接我们了。”
能够在艾斯兰引发如此大动乱的人实在不多，再算上有矛盾的，也只有世隐乡。
世隐乡的小师妹在这里，所以世隐乡的人会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艾想起林舍予徒手夹子弹的惊鸿一幕，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如果是林舍予那种强到没边的家伙要来艾斯兰，能把他们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久以来疲于奔命，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失去了朋友亲人，又与妹妹分离，封艾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而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接他们回家了。
哪怕那里不是封艾所熟悉的328区。他竟然开始想念小师叔的蝎子辫，想念自己在世隐乡的小小庭院。
封艾的手中蓝光逸散，一束烟花冲上青天白日，绽放出刺眼的光彩。他仰起头来静静看着，直到烟花的垂焰消散在云间，才把手伸向小伊斯特。
“走吧，去看看谁来了。”
小伊斯特犹豫着伸出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后头。她的头发已经褪了蓝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朝着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封艾紧紧牵着伊斯特的手骤然一松，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封艾面色煞白，眼皮上翻，整个人都怪异地颤抖着——并非运转七重楼时候的颤抖，更像是癫痫患者的严重痉挛，他的瞳孔涣散，嘴里溢出混杂着血丝的白沫，看神情似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呻吟。
小伊斯特惊了一跳，张皇蹲下身来，不知所措。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有病斑蔓延，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冲击着身体的经脉，痛苦之剧烈，恨不得一死而后快。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触碰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小手，按在他的肩头；又感觉到滚烫沥青地面扎身的碎石；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深入灵魂的痛楚似要持续到永恒。
他感觉到来自远处的风声，无数人尖叫的惨嚎声，焦土之上碎肉翻滚的声音，暴戾的龙吟，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前越发黑暗，瞳孔失去了神采，痛楚仍在持续，疲倦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的眼睑慢慢阖上，就连伊斯特冰凉的体温也感受不到。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他从地面托起。
封艾渐渐停止痉挛，嘶哑地倒抽了口气，脸上涌起些许血色。眉头紧皱。
“他开启了‘向死境’，这是能量反噬，熬过去了就好了。”
李默存说道。
小伊斯特缩了缩身子，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出现的男人，长发披散，青衫褴褛，风尘仆仆，偏偏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挪开了视线。
李默存忽然问道：
“小师……伊斯特，你还没有到十岁，是吗？”
小伊斯特眼中不解之色更甚，透着隐隐戒备，悄悄打量李默存温柔的眉眼，没搭腔。
李默存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诧异，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再过一小段时间，你应该就会遇到我们了。”
封艾从昏迷中逐渐恢复过来，面如金纸，看向扶着自己的李默存，呐呐：
“大师兄……？”
李默存温和笑道：
“封艾，你好，好久不见。”
封艾虚弱苦笑：
“我以为来的会是舍予姐。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李默存道：
“二师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封艾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李默存平和的眉眼，他心底也不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李默存一路以来经历的故事，他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只身一人闯进了敌军的大本营，在圣诫炮中活了下来，徒手击碎了暴走的病，这才来到了封艾面前。但是对于封艾来说，李默存的出现，无疑是莫大的解脱，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接下来的一切问题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谦和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曾了解李默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因为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他为了伊斯特和封艾，孤身入都城。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普天之下，唯有师匠一人。
封艾真诚地开口说道：
“……谢谢。”
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极认真地回应：
“你不必如此的，我们才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师妹这么长时间。”
封艾看向了一脸迷茫的小伊斯特，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李默存道：
“回到了世隐乡，我们会全部告诉你。”
封艾闻言，点了点头。
李默存转过头来，朝着小伊斯特温柔道：
“小师妹，我们回家了。”
……
……
大学城区，南城门，毗邻的十四个街区的群众已经被紧急撤离。
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有无数响声窸动。
每个阴暗巷道里，尘封多年的下水道中，有凄厉尖啸此起彼伏。
井盖接连掀开，一道道惨白的身影从幽暗的地下世界窜出。浩浩荡荡的幽灵大军，脸上无一例外覆上了形态各异的女伶面具。
街区各处爬出了成千上万的伶面人，它们一面畏缩地躲避着炽热的阳光，一面沿着大楼的阴影成群结队地朝着某条街道涌去，白色洪流如同潮水般将李默存三人渐渐包围。
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再加上闯进了大学城区的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已经让艾斯兰陷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国家机器甚至不惜清空了街道，放出地下的伶面人，也要将那三人留下。
李默存却神色如常。他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怪异伶面人视而不见，一手扶起封艾，另一手牵着小伊斯特，化作一阵清风吹拂过街道，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掠去。
他能够凭借人间最快的速度冲散艾斯兰的铁血军阵，万军之中直取司令格尔多，自然也能够带着封艾和伊斯特离开这里。认真起来的李默存，世上能够碰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那群伶面人被清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尖啸，无数异能波动在街道中交织，火光电闪毒云冰风到处肆虐，却依旧沾不上李默存一点衣袂。
此情此景极为震撼，一缕清风在大学城区飘然流动，后面跟着不断汇聚越积越多的白色海潮，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鼠潮的疯狂集体大迁徙，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刺破了天际。
封艾眯缝起眼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夸张的离心力和扑面而来的风压让他脸颊生疼，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隐约看见李默存平静的眉眼和缩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伊斯特。这还是李默存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实力，他从来不曾想到，温和有礼的世隐乡大师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同时挟着两个人在身上，李默存依旧快如疾风，三人在街道间兜兜转转，没过多久，便径直冲到了南城门处。
城门之前，再一次不依不饶地集结起一支装备精良的艾斯兰精锐部队，艾斯兰的战士们神情凝重，抱着崇高的信念排成长阵，悍不畏死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近百台临时调度的军用机甲围堵在城门之前，泛着肃杀的金属冷光，身经百战的机师静穆不语，将手指放在了启动超频模式的操作按钮之上。
云层之上，厚重的阴影遮云蔽日，女神号的主炮口有纯白的能量颗粒逐渐汇聚，第二发圣诫炮已经充能完毕，蓄势待发。
艾斯兰人将付出一切代价，阻拦国家的宿敌。他们仍旧没有从利文哲上将反叛的伤痛中醒转过来，可是在帝国的荣耀面前，战士们的信念永远不会崩塌。因为他们是艾斯兰人。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挣扎，最终凭着坚毅顽强的民族品质在百国大战中存活到了最后的艾斯兰人。
李默存早已将伊斯特交到了封艾怀中，腾出了那只苍白瘦削的右手，速度丝毫不减，宛如一道穿透重重黑暗的极致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身后潮水般的伶面人，带着封艾和伊斯特，义无反顾地朝着城门处的森严大军冲去。
没有冲锋号角，没有枪火炮响。
李默存掠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在刹那间穿透了时空，卷起漫天尘土肆意飘摇。
那道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天地之间突然炸起一圈涟漪，将光芒陡然斩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南城门内，艾斯兰军队之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陷坑。狂乱的气浪向四周涌去，掀飞了无数伶面人，阵前的艾斯兰士兵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成片摔倒。封艾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冲击的余波掀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顾不得身上划出的伤口，扭头看向之前所在的位置，睚眦欲裂。
李默存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近千米，撞折了城门前的老榕树，生生撞进了城墙之中。
艾斯兰都城城墙厚达十八米，为合成精钢所造。纵是导弹亦不能伤其分毫。
李默存却被一拳轰出千米之外，嵌进城墙四五米。
城墙上蛛网状的裂痕触目惊心，南城区一片死寂。
军阵之前，封艾之侧，陷坑正中，一名身着军装的威严老人沉默站立。
老人须发皆白，方正的眉眼中透着坚毅气质，壮硕的体格丝毫不显老态，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依旧端正伫立的镇山石。
老人右手处有丝丝缕缕炽热空气徐徐流淌，那是与空气剧烈摩擦后产生的余热。
老人的军装之上，镶满无数代表艾斯兰至高荣耀的勋章。
潮水般的伶面人叫嚣着慌张逃散。
艾斯兰军人眼中流露出狂热之情，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
他们没有理由不狂热。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斯兰的最强传说，他数十年来未逢一败，与阿尔·艾斯兰陛下征战无数沙场，统一了整片天下。
他是整个艾斯兰的荣耀。只要他还活着，艾斯兰就永不陷落。
他是艾斯兰长久以来绝无仅有的，往后也不会再有的精神支柱。
他是艾斯兰唯一的军神……甘道尔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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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3
城墙之上有碎石滚落。一阵轻响过后，那道深达四五米的坑洞中有清风掠过军阵，回到了封艾和伊斯特之前。
李默存嘴角犹自挂着鲜血，头发凌乱，身上衣衫尽碎，瘦削的上身胸口之处，赫然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拳印。
军神甘道尔的那一拳来得太快太疾，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快过了圣诫炮，快过了李默存全力冲刺的速度，他甚至刚刚来得及转身，便被轰了出去，拳风的余波甚至轰碎了周围的地面。
可李默存依旧活着。尽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受重伤，尤为狼狈。
他面对着甘道尔，谦和而不谦卑地认真行了一礼。
“久仰军神大名。”
这真是极荒唐的情景。军神甘道尔突然出现，一拳打伤了李默存，来到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艾斯兰的光，自然也是世隐乡的敌人。有谁会在被自己的宿敌一言不合重伤以后，还要恭敬端正地对他行礼？
可是李默存会。因为他素来就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要来接自己的师妹回家，合乎情理，不愿意伤害无辜，合乎情理，向值得尊敬的人行礼，同样合乎道理。
被说是迂腐也好，不识变通也罢，认准了该做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做到。
甘道尔皱起眉头。这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却仿佛因此凝固了几分。
甘道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给你起的？”
李默存应道：“是。”
甘道尔又问道：
“你一个人来？”
李默存道：“是。来接师妹和朋友回家。”
甘道尔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你很好。”
李默存大方躬身道：
“多承谬赞。”
几句宛如闲拉家常的寒暄过后，甘道尔话锋一转，道：
“我会阻拦你。我与你师父有约，终生不会踏出大都会一步。你若能带着那两人走出这扇城门，便尽管试试。”
这句话气势极凌厉，带着极端的肯定语气，仿佛不是在向李默存宣告自己的来意，而是单纯在陈述他必然会被自己所阻拦的事实。
换做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显得狂妄至极。
可他是军神甘道尔，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和陈述事实无异了。
封艾抱着怀中轻颤的小伊斯特，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似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眼前的两人，若真要打起来，对艾斯兰军人，乃至于封艾而言，都无异于神仙打架，光是混战的余波都能把他绞成碎片。
面对着甘道尔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默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复行一礼，极认真地回应道：
“失礼了。”
甘道尔要他尽管试试。
于是他便决定试试。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蚍蜉要撼树，蝼蚁要飞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纵使快如李默存，要带着两人一道离开这里，也无异于寻死。
然而，世隐乡的大师兄要带小师妹回家，本身也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缘所致，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李默存动了。他一动，天地便为之所动。
风再起。不再是不羁潇洒的清风，狂暴飓风夹杂着尘土蓦然升起，碎石黄土宛如炮弹四处飞溅，打在士兵的铠甲上精钢的城墙上铿锵作响，成群结队的士兵宛如强风吹拂的芦苇荡，压低了身子，东倒西歪滚落在地上。
李默存已然消失在原地。
飓风席卷过封艾，他下意识护紧身下的伊斯特，那风压狂乱无匹，卷过他时却甚是轻柔，托起他和伊斯特再次朝城门冲去。
甘道尔负手立于狂风中心，军装飘荡，身形却巍然不动，似是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下大江，他微眯起眼睛，在飓风卷向城门之时，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极随意地抬起右脚，朝地面跺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盖过了风声。
恐怖的沟壑呈蛛网般在甘道尔脚下散开，蔓延了整个南城区。
本就坍塌出陷坑的地面完全龟裂。
大地剧烈颤抖。
中正平和的浩荡气流如海啸炸开，将飓风彻底压制。
飓风骤然停止了运转，封艾此时正被卷至空中飞向那南城门，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巨力袭来，甘道尔竟以丝毫不亚于李默存的速度蓦然冲至他们身后，对着李默存后心又是一拳挥出。
随着一阵闷哼，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李默存口中喷出鲜血，瞬间飞出了几百米。
封艾茫然无措，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惯性牵扯于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清风再至——李默存在眨眼间又从几百米外飞身而回托住了两人，使之不至于摔伤。
封艾哑口无言，看着胸前后背各多出一道可怖拳印，头发凌乱的李默存，心中泛起极复杂的情绪。他和甘道尔之间的战斗太快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更何况此时的李默存不仅要专心对付甘道尔，还要分神照应他们的安危，现在的他和伊斯特简直与累赘无异。一想到三人很有可能都要命丧于此，封艾又不由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想要保护伊斯特，他最终也没能保护伊斯特，如今还有可能搭上李默存的性命。
他已竭尽所能，如今人事已尽，惟有听天命了。
可在甘道尔这样恐怖的敌人之前，又哪有什么天命可听？
种种错乱思绪只在须臾间掠过，李默存自然不知道封艾的想法。他抬头看那悬于空中，气势滔天的甘道尔，下一刻又带着封艾和伊斯特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几百米之外。
同时出现的，还有甘道尔的拳头。
那是一只炽热如火的拳头！
那只无法抵挡的，开山辟石的右拳，随着李默存再一次穿梭空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李默存堪堪转身，不及回避，小腹再中一拳，整个人被贯进地面，轰出沟壑十二丈。
封艾两人始终被夹杂在这场突破人类极限的战斗中，李默存一被击飞，两人便又再次坠向地面。封艾抱紧了伊斯特，打算用后背着地减轻缓冲力，却又在落地时感到一阵清风，李默存再次出现在两人之后将他们稳稳托住，随后便抑制不住地咳出鲜血，呼吸声宛如破风箱。
封艾紧咬牙关，喝道：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我们走不掉的！”
李默存仓促间竟是朝封艾笑了笑，却不说话，再次搭上了封艾的肩膀。封艾双拳紧攥，只苦于在方才与病的战斗中透支了所有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三人再次闪向城门方向。
甘道尔冷然道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身形再闪，拳头又至。
这只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和前两次有所不同。
甘道尔的拳头如期而至，紧紧跟随着李默存风一样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一次，李默存早已做好了准备。
之前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时候，他是倒着飞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他，正好面对着那一只凌厉无匹的右拳。
他伸出了那只泛着病态苍白的右手，甘道尔的拳头砸中了他的掌心。
李默存没有再被击飞。触碰到甘道尔右拳的瞬间，他那只光滑右臂瞬间攀上了几缕青灰色的血纹，威力足以震碎空气，击穿山岳的拳头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恐怖的劲道在须臾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李默存左手挟着封艾，封艾抱着双眼紧闭的小伊斯特。
李默存的右手与甘道尔的右拳相对。
四人便就这样在空中怪异地僵持着。
甘道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是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李默存的掌心。下一刻，甘道尔眉头一横，爆发出惊天绝伦气势，用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撤回拳头，旋身甩臂，再一次将李默存击飞，在空中划过近千米距离，带着白色气流化作了渺小的一点。
所有人都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谁都能看出来，甘道尔方才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仅用了三分力不到，便能够彻底压制李默存这样的存在，那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默存在一个呼吸间又回到了南城区，堪堪接下落地的封艾伊斯特，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他的脖颈间冒着青烟，他的周身伤痕累累，瞳孔涣散，仍自挂着诧异的神色，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倚靠在封艾身旁，脆弱一如风中残烛。
甘道尔落到三人身前，紧皱着眉头，看了看右拳上被李默存捏出的青白指印，若有所思道：
“玉臂貔貅……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收你为弟子，怪不得你能学得了《夜王游》……”
甘道尔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纵使你轻功身法天下第一，我远不及你；带着两个累赘，是绝对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并无任何夸大之意，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封艾甚至无法生出愠怒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不甘都只是虚妄。他心中一片茫然，木然扶着重伤濒死的李默存，愧疚自恼之情油然而生。
李默存挣扎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他从喉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喉咙里洇满了破裂而出的血液。
那声音很轻微，很模糊，以至于身旁的封艾都没能听清楚。
“他们……不是累赘。”
“他们……是我的师妹，和我的朋友。”
封艾怔在原地。
李默存无力地靠着封艾，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封艾，之后就麻烦你了。”
封艾木然。李默存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抚上了苍白右臂。
南城区有微风起。
城墙前有老榕树。
李默存曾被甘道尔击飞，贯穿了树冠。树叶枝桠簌簌而落。
一片绿叶随微风摇曳，晃悠飘至李默存身前。
李默存双目轻阖，睫毛随同那片绿叶轻轻微颤。发丝因风起伏。
一股醇和浩荡气息缓缓升起。不知道是否错觉，封艾看见李默存右臂诡异地颤了一颤，于是他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远处甘道尔骤然横眉倒竖，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怒喝一声：
“疯子！”
甘道尔身上绽起滔天气势，威压气浪掀飞了远处的艾斯兰士兵，就连封艾也足下一阵踉跄，抱着伊斯特勉强稳住身形。甘道尔气势越来越盛，竟是比初见时还要恐怖上好几倍，封艾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只觉头痛欲裂，视线略一恍惚，甘道尔已经一闪而逝，来到了李默存的身前。
甘道尔又一次出拳。
凝聚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拳。
无比惊艳的一拳。
足以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的一拳。
人间至刚至强至烈的一拳。
以往甘道尔出拳快如疾电，封艾全然不能捕捉其动作。而这一拳，却缓慢到了极致！
所以封艾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能看见那只拳头上苍老的指节划破空气擦起的火焰，拳头轰碎音障荡漾的气云，高温摩擦中逐渐燃烧粉碎的袖口，拳头掀起的气流带动那片绿叶无助摇曳，拳头在他身前半米之处，缓慢而坚定地向李默存轰去。那只拳头死死地锁住了封艾的目光，他的内心深处恍然生出一阵感慨。
这样的拳头，天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拳头没有一丝阻碍，贯进了李默存的腹部。
李默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睁开眼睛。
平静温和的眉眼。
甘道尔惊怒地睁大了眼。
微风再起，绿叶在两人之间摇晃。
李默存的右臂，骤然化作飞灰。
天地之间绽起一圈透明涟漪。
落叶因风飘摇十三里。
甘道尔倒飞而出，隐没在天际。
涟漪继续扩散，无形斥力将除封艾和伊斯特以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推开。
涟漪掠过周围建筑，高楼大厦宛如清风吹过的脆弱沙堡，纷飞湮灭。
上万名士兵被涟漪吹起，推送到了千里之外，又缓缓跌落到地面，无一受伤。
近百台狰狞机甲化作齑粉，机师同样随风飘飞而去。
数千米城墙在微风吹拂中逐渐消失殆尽。
以李默存为中心，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圆。
这个圆扩散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一直延伸到大都会之外的土地。
圆内的建筑尽数消失殆尽，飞花落叶无数，一切生灵都被排斥到了圆圈之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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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74
大都会参天城墙之外的无垠黄土之上，三颗渺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封艾扶着不省人事的李默存走在前面，小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星辰的瞳子泛着茫然神色，犹未从先前的那一场荡尽千里的清风中回过神来。
李默存为了救出小师妹和封艾，强行自废右臂，轰飞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早已是筋疲力尽。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腹部被甘道尔轰出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汨汨向外淌出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挂在封艾身上，毫无意识。
封艾苦于无力施展异能，只得撕下身上衣物给他仓促包扎了一番，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不能停下来仔细打理一番止住流血，李默存终究难逃一死。
可他们不能停下。
尽管李默存已将艾斯兰士兵荡到了极远处，尽管他们此刻已经走出了艾斯兰的城门，甘道尔绝对不会再追来，可如今的三人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再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被艾斯兰人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吹飞滚落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迷惘中回过神来，重新整顿好队形，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赶而去。
天空之上，几艘阴森森的鬼级战舰带着无与伦比的寂灭气息进入了战备模式，全速朝着南方飞去。
紧急调配而来的机甲班在李默存轰出的废墟中辗转跳跃，朝着洞开的南城门全力冲刺。
哪怕甘道尔立誓不出城门，光是这些军队，便已经够封艾苦恼的了。毕竟他又不是李默存，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凭借一副肉体凡胎托着个半残的伤者，还带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又哪里跑得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封艾越想越着急，心中已是恨极，只怪自己太过于弱小，纵使李默存带着他们从军神甘道尔的手中逃出了城门，封艾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封艾心头猛地一凛，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地平线处，一道黑影几个辗转穿梭，以极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封艾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身后，心中暗叹。早便猜到艾斯兰的怪物不止甘道尔一个，能制造出怨憎会和病这样的东西，温柔乡必有后着，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那黑影已在数个呼吸间掠至封艾一行人身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身形竟是极为高大，比寻常的成年男子几乎要高壮出一倍来。小伊斯特被那人的奇怪相貌吓得瑟瑟发抖，紧攥上封艾衣角，封艾脸上神色却是从警惕变成了茫然，而后却又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身影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后负着一只不合比例的小背篓，腰间挂着一把四四方方的青铜铁，另一侧悬着一只大葫芦，风尘仆仆的对襟黑衫被硕大的体型撑得极紧，裸露出来的皮肤须发尽张。
纵是如此，那“人”看上去却毫无可怖之感，满是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魁伟身躯，出尘气质的，除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还能是谁？
柳拂衣开口道：
“你就是封艾？”
封艾哑然无言，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我是。”
柳拂衣作揖道：
“在下柳拂衣。”
封艾又愣了一阵，失笑道：
“我知道……我在通缉令里见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
被封艾扶着的李默存恰好醒转过来，惨然笑道：
“师弟，你好，好久不见。”
柳拂衣看见李默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愧然道：
“我半个月前已收到师姐的传信，启程赶来，本想和你一道接走小师妹，只是路途多有耽搁，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默存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你我很开心。”
柳拂衣叹了口气，转而问封艾：
“他怎么了？”
封艾黯然应道：
“大师兄为了救我们出来，自断了右臂。”
柳拂衣眉头再皱，煞气横生：
“这世上除了师匠，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封艾愧疚道：
“是甘道尔元帅。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柳拂衣恍然：“难怪……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重新出山。”
李默存惭愧笑了笑，虚弱道：
“到底还是学不会打架，让师弟见笑了。”
柳拂衣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李默存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拂衣又看向封艾，认真做了一揖：
“封艾，麻烦你照顾好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封艾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拂衣便径自走过他身后，面对远处那座参天城墙。
黄沙漫起，隐约可见浩荡军阵急行而至，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威势惊人的空舰。
几十台机甲后发先至，一马当先，转眼间已经来到了百米开外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调集，艾斯兰早已从大学城区各处调来了全部军队，虽说主力部队已在上午时分出征远行，此时漫出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竟也有四五万之数。
此时局势已是剑拔弩张，面对那密密麻麻布满了天地的艾斯兰军队，柳拂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那一柄青铜铁。
那青铜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是块偌大门板，既没有剑锋，更没有尖头，黯淡没有光泽，看起来却奇沉无比。
青铜铁不需要锋刃。当柳拂衣将其握住的时候，柳拂衣便是世间最快最厉的锋刃。
柳拂衣没做任何冗余的动作。他只是单纯地将青铜铁调转朝下，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进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剑气自柳拂衣身上炸裂开来，他的黑色衣衫随着须发无风而动，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那几乎没至剑柄的青铜铁完全嵌入地面，一道恐怖裂痕犹如游蛇般向两端裂开，荡起尘烟无数！
剧烈颤抖的地面让身后的封艾都有些重心不稳，远处急行军的艾斯兰军人更是成片踉跄翻倒在地，那一台台森冷机甲也被这气势所压制，强行止住了冲锋。
整片黄土，被柳拂衣划出了一道贯穿两端地平线的无尽绵延的裂痕。
无边军阵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柳拂衣骤然提气长啸：
“退下！！”
“退下！！”
“退下！！”
气势极为凌厉的啸声穿破了空气，直冲向艾斯兰军人的耳膜，其声浩荡如雷鸣，绵延如巨龙，竟是生生不息，余音连绵不绝，就连封艾也支持不住，抱住伊斯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远处的艾斯兰人耳膜震裂，痛苦翻滚者不计其数，滔天音浪甚至让机甲都出现了电子紊流短暂当机。
柳拂衣啸声仍未断绝，分明仍在极远处，却字字分明：
“李默存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
他抽出那柄青铜铁，前端指向身下无边裂隙：
“敢过此线一步者，定教他血溅七步！”
音浪翻涌着卷向艾斯兰军队，只凭柳拂衣一人一剑，竟真的镇住了数万军人，一时间人人踌躇忐忑，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的艾斯兰军队人数虽众，却是由大学城区各地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备队调度而来，彼此之间未经磨合，本就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已是不知所踪，军队难得统一，缺乏凝聚力。何况大都会建都四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敌人进犯，钢铁之都的优越心理早已浇筑到每个艾斯兰人心中，此时面对柳拂衣这陆地神仙般的夸张手段，被震慑当场也是情有可原。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试其锋芒，只是望着远处那条惊人裂缝，心中惴惴然。过了一阵，中央方面不知缘何，竟是直接发出了退兵的命令，那浩荡的军队便就这么如潮水般撤去了。
柳拂衣提起青铜铁，插回了腰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掸去了肩头的一颗灰尘。只有地上的那道恐怖沟壑能够证明他曾经做过多惊人的事。柳拂衣接过了封艾扶着的李默存，径自扛到了宽厚的肩膀之上，对封艾沉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了。”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牵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方走了两步，柳拂衣身子又顿了顿，柔声道：
“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封艾忽觉一股极酸楚的情绪漫上眼底，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命途多舛的辛酸？他眼眶稍稍红了红，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最终只是握紧了小伊斯特的手，摇头轻道：
“谢谢。”
他们在这个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经历了太多的故事。
他在黄道大厦的夜空里放了一颗绚烂无比的烟花。
他经历了失去朋友的伤痛，焦头烂额的侦查智斗，最后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暮色巨网之中。
他挣扎着做出小人物的反抗，他沦为克莱希猫鼠游戏的玩物，他在艾斯兰的地下世界无数次经历险境。
他亲眼看着至亲在七棱大楼跳着探戈赴死，而后又和妹妹分别。
他不顾一切地立誓要逃出这片地方，因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伊斯特在眸子里倒映的星光，想看她在酒馆吧台上摇晃双腿的模样。
他在这座大都会里笑过哭过怒极恨极，也曾经迷惘不知所如，大城市的伟大之处便在于此：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今日他和伊斯特的离开就像是投入茫茫海底的一颗小小石子，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而当他真正可以离开这座宏伟都市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会知道他在未来又将经历什么，那一切又已经是全新的故事了。
他想要回到在玛丽安娜酒馆做侍应生时那种忙碌而又平和的时光，但是他也深深清楚，当他选择揭开这个世界背后帷幕的一角之时，他的命运已经站在了一个广袤得陌生得让他恐惧的舞台之上。
……
元0年。建都日。白魇师匠孤身入都城，踏破三千里皇城禁地。
48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独自走进大都会，后自断一臂，清风绕城八百里，不杀一人。
三师兄鬣魔柳拂衣，在天地间留下一线，画地为牢，震慑雄师三万，这一切事情，只为了带走他们的小师妹。
这一帮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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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猫鼠游戏《catandmous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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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5.换主角章节得名字 睡美人蓝酱捅娄子
大概在封艾一行人还在辛苦地逃命的时候，五师兄蓝思琳正在温柔乡中缓缓醒来。
蓝思琳在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旁躺着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女人很美。蓝思琳见过很多女人，当然也见过非常美的女人，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慵懒气质的女人。就像是一只猫。
床很软，人也很软。
人很香，透着栀子花的香气。
蓝思琳头痛欲裂。不知是女人的香气熏得他太迷醉，还是因为昨夜的那场宿醉。
蓝思琳回过头来，睁开惺忪睡眼。眼里倒映着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人似已醒来很久，一双娇滴滴的杏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是情人的眼神，怎么也看不厌的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蓝思琳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床。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击出的子弹，陡然穿透了装潢华丽的卧房门口，滚到了门外。
蓝思琳站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看见门外站着七八名面目狰狞的魁伟大汉。
七八名魁伟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两手一合，又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门重新关上，方才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思琳咧了咧嘴，打着哈哈道：
“走错路了，我去拉屎。”
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一丝不挂，巧笑嫣然，眼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伸出青葱样的手指，指了指卧室里的洗手间。
蓝思琳打开洗手间的门，静默了一秒钟，而后又轻轻地关上。
蓝思琳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眨了眨眼睛，眼帘温柔地似要剪断秋水，道：
“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很慵懒，酥酥麻麻地似是能教人融化掉。腔调不紧不慢。
蓝思琳道：“如果我记得的话我就不会问了！”
女人闻言，也不气恼，轻声应道：
“我叫七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蓝思琳道：“七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问。”
蓝思琳道：“为什么，厕所里，趴着一只老虎？”
七七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是吸引人，真的仿佛银铃般清脆，让人忘也忘不掉。她笑了很久，方才喘过气来，悠然道：
“那是虎爷的老虎。”
蓝思琳又问道：“虎爷是谁？”
七七道：“虎爷就是虎爷，虎爷是雾城赌场的大哥。”
蓝思琳惊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雾城……赌场？”
七七嫣然笑道：“这里是雾城。”
这里是外208区，这里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里是法外之都，只属于皆破先生的雾城。
蓝思琳和沈园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靠着五十艾斯币辗转来到了外208区。而只在一个蓝思琳全无记忆的夜晚过后，他便再也看不见沈园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还有厕所里的老虎。
蓝思琳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里一片浆糊，他捂着脸，道：
“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七七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蓝思琳并没有反应过来：“啊？”
七七幽幽道：“你醒来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漂亮。”
七七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正常的反应或许是走不动道，或许是挪不开眼，却总不该跑的。”
蓝思琳道：“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七七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至少昨晚你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七七道：“是的。”
蓝思琳：“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肯定不只是睡觉的。”
七七笑吟吟道：“是的。”
蓝思琳：“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五十艾斯比早就花光了。”
七七道：“所以你觉得你摊上了大麻烦。”
蓝思琳道：“所以我跑得很快。”
七七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蓝思琳道：“因为门外有七个猛男，我看见猛男就走不动道。”
七七又笑了：“可是你不该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保镖。”
蓝思琳闻言，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你很……有趣。”
蓝思琳忽然扶了扶额头：“看来我麻烦大了。”
七七疑惑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因为你不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他又接着说道：“一个很有钱又很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要piao我，就不会有什么对我来说更好的情况了。”
七七坐起身来，满脸尽是嫣然笑意，暧昧的被衾柔软地垂在她紧致的大腿上，赤条条的身躯白皙的胸口正对着蓝思琳。
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空调的冷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七七慵懒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七七忽然道：
“昨天的雾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蓝思琳好奇道：“什么大事？”
七七道：“第一件事：‘剑魁’忽然出山，从葬剑寮奔袭千里，将‘陨铁剑客’余任侠斩于雾城南城门之上。而后又在雾城外的废墟扎营住下了。”
蓝思琳皱眉道：“剑魁……你是说‘八魁’中的‘剑魁’？”
七七点了点头：“正是。”
魁者，居首位者也。
剑魁是世上当仁不让的用剑第一，铸剑亦是第一，人们喜欢称他为剑魁，但他更喜欢称自己为执剑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个会用剑的人。
剑魁一向都深居简出，常常藏身于漠北的葬剑寮不问世事。唯一会让他出世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时候。
剑魁无论走到哪里，背上都会背着一口偌大的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每当他战胜一名用剑的人，世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棺材里便会多出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剑魁的棺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
但天下人都知道，剑魁希望棺材里放入的最后一把剑，会是他自己。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魁之一出山，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是每次剑魁出山杀人后，都会极为肃穆地将对手埋葬，再彻底离开，这次他又为什么会在城外留下？
蓝思琳疑惑道：
“剑魁可是要来找皆破先生麻烦的？”
七七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好一阵，七七才道：“谁都惹不起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惊道：“这皆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剑魁也惹不起？”
七七撇嘴道：“就算是艾斯兰全军出征，八魁齐聚，师匠亲临，在这座雾城里，也要给皆破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蓝思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搓了搓鼻子，道：
“好吧……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
七七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昨夜的三件大事里面确实和你有关系。”
蓝思琳深吸了口气：“怎么说？”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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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6.掷千金思琳闯祸 遇剑魁沈园吃鸡
夜已深了。
这么深的夜，再热闹的城市也会撤去万家灯火，让一切归于寂静。
哪怕是雾城。
但是再安静的城市，也会有一些彻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雾城。
今夜的雾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热闹。因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正在雾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叱咤风云。年轻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离，揽着三五个耀眼妖娆的婀娜女郎，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笑意盎然地把脚扛在装潢华丽的赌桌之上，赌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筹码。
周围的赌客面色铁青，包括赌场的主人虎爷。
赌场很热闹。除了赌场以外的地方，一点都不热闹，人们正在梦乡里徜徉，在甜梦中期翼着天空拂晓，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灯火缭绕的城市，被静谧的夜色所覆盖，甚至很难看清城市的建筑。
尤其是雾城。
雾城的夜晚总会起雾。
大雾，弥天的雾。
月色都无法穿透的大雾，在街道间挑着灯笼手电也看不见人的，梦幻迷蒙的夜雾。
在这样的夜雾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无用功。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会待在屋子里。
在极尽奢华的大屋子里寻欢豪赌求醉，或者是在温馨熟悉的小屋子里安详入梦。
谁都如此。
除了剑魁。
雾城的南城门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没有人的荒村，这样的荒村，没有人声熙攘，也没有灯火闪烁。
剑魁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剑魁在这里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现在在剑魁的身后，剑魁现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面。天为被，地为床，零星的火焰透过迷蒙的薄雾照出剑魁黑色斗篷里隐藏的，
满是刺青的脸。
剑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一直在注视着篝火。他的睫毛上渐渐粘上了晨曦的湿气，有晶莹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里的枯枝噼啪作响，伴随着诱人的香气。这里异常地寂静，除了枯枝燃烧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雾里有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串串海螺壳互相敲击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雾，明明连篝火都看不见的，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会向剑魁走去？
“喂！”
出声的是一名娇美可爱的少女。
少女留着极长极长的头发，盘成了蝎子辫，垂在身后，显得很是灵动。
少女的眼睛更加灵动，滴溜溜地打量着坐在篝火前的剑魁。剑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少女却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大热天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烤火呀？”
剑魁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
少女凑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几口，莫名叹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么吗？”
剑魁依旧不说话，剑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终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凑到了剑魁的面前，天真无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大叔，你不会说话吗？”
白皙的手掌快要挥到他眼睛上了，剑魁终于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说句话嘛，大晚上的怪无聊的。”
“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啊？没钱进城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现在已经是两点了哦！凌晨两点！”
“我已经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绕回了雾城，这里是南城门对吗？”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
“大叔，你好无聊哦，说句话又不会吃亏！”
“我叫沈园，你叫什么名字啊？”
剑魁的眼珠子颤了颤，干涩地转动起来，注视着少女清丽无辜的一双眼睛，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死人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咦——”沈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支着下巴嘟囔：
“小气鬼。”
剑魁眉头微皱，心中默叹，方才应道：
“我没有名字。”
“哈？”
剑魁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
剑魁的声音平而冷：
“我只是个用剑的人。”
“用剑的人……？”
沈园好奇地打量着石雕一样的剑魁，又绕着剑魁很没礼貌地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甚至还伸手去拍了拍剑魁身后的大棺材，忽然兴奋地喔喔叫了起来：
“黥面大棺材……难道说，你就是剑魁？！”
“喔哦哦哦！太厉害了！剑魁耶！活的！”
剑魁看着沈园夸张又兴奋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怕我？”
沈园好奇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剑魁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园道：“为什么？反正你也不会揍我，剑魁不是只杀用剑的人吗？”
“喏，我可没带剑啊！”
说着，沈园还在剑魁眼前转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显得很是得意：
“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剑魁道：“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的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你的师兄是谁？”
少女忽然朝剑魁做起了鬼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样的话以牙还牙，剑魁显得颇有些无奈。看见了剑魁吃瘪的表情，沈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
“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兄其实就是个比你能打架，还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头！”
剑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阵，低声叹道：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喂喂，剑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啊？难道从小到大都是叫剑魁吗？这么奇葩的名字一定会被小朋友欺负的吧？”
“剑魁大叔，你这棺材里真的是装剑的吗？里面有多少把剑啊？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着一个大棺材走来走去不会很累吗？我觉得这样还怪渗人的耶！”
“剑魁大叔，你这样子会不会没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见你就会被吓到的吧？不管怎么说背着个棺材走来走去还是有点奇怪耶！”
“剑魁大叔，你脸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啊？还蛮酷的，是界纹吗？这么说来，你也是异人咯？”
“剑魁大叔，你去过大都会吗？据说那边进城要安检，你这个大棺材好像放不进安检机耶，如果你要去大都会的话是不是不带棺材的啊？”
少女叽叽喳喳地越问越兴奋，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剑魁无奈道：
“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棺材。”
“咦————咦？！！”
沈园闻言，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超级麻烦的，这么说来，你也没去过大都会咯？真可惜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去看看的，据说那边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别新潮好看啊！可恶……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气的要命，偶尔也想要试试新奇的裙子啊……”
剑魁终于难得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稍稍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聒噪的丫头。”
少女对此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剑魁大叔，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啊？”
剑魁淡淡应道：
“我来杀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来杀人的啊？你要杀谁？肯定是用剑的吧？厉害吗？什么时候杀啊？”
剑魁平静道：“陨铁剑客余任侠，已经死了。”
言罢，他还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坟包。
在淡淡雾气中，看得出来是新埋的坟包。
陨铁剑客余任侠之墓。
上有墓志铭：
“所佩“陨铁星河剑”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铸，切金断石，吹毛断发，坚不可摧，乃当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猫，身体瑟瑟抖了一阵，由衷感叹道：
“真可怕啊……”
少女终于安静了些许，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忽然又问：
“为什么要杀他啊？”
剑魁丝毫没有犹豫，回应道：
“因为他用剑。我也用剑。”
沈园疑惑道：
“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吗？好像没什么道理呢？”
剑魁道：
“确实没什么道理，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支着下巴，忽然叹道：
“没想到剑魁大叔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啊。”
剑魁没说话。
于是沈园又问：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容易会滥杀无辜吗？”
剑魁挑眉：“怎么说？”
沈园道：
“你想啊，用剑的人里面肯定有坏人，也会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书里面不都画着呢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侠都杀掉了，你不就变成坏人了吗？这样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没准人家家里面还有妻儿子女什么的，那就更加麻烦了……”
剑魁问道：
“那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剑下所杀的奸贼恶徒，你觉得会不会有妻儿子女？”
“咦？这个倒是很难说耶，确实谁都有可能会有妻儿子女的……”
剑魁又问道：
“那些奸贼恶徒的妻儿子女，被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了丈夫兄长，生活可会好过？”
“唔……确实不会好过。”
剑魁道：
“同样是夺人性命，毁人家庭，那些正义剑客，和用剑的奸贼，又有什么区别？”
沈园忽然苦恼地抱起了脑袋：
“啊……你真是难倒我了，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剑魁沉默了一阵，说道：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人要拿起一样武器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手刃仇敌，保护家人，夺取利益，而在千千万万武器中拿起剑来作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诶？什么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
“啊？放进什么剑？”
“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我的剑。这和世俗的人心善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愿。”
沈园深深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剑魁大叔，你杀完人以后不是就会回到那个什么……什么寮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这次，剑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经来了太久，他的寂静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着说出的话甚至比这个月说过的话还要多。
剑魁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一把剑。”
沈园又抱起了脑袋：
“又是剑啊，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剑啊？”
剑魁冷然道：
“陨铁星河剑。”
少女惊异道：
“陨铁星河……那不是你才杀完的那个什么侠的剑吗？”
“是。”
剑魁应声，旋即抬手后招，身后的巨大棺材竟陡然开棺，从内里飞出一柄剑，磁铁般吸附到了剑魁手上，那剑通体黝黑，剑身宽阔，泛着森森冷光。
少女见状，兴奋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厉害！”
剑魁把剑递了过去：“你仔细看。”
沈园依言凑过身去，接过了那柄陨铁星河剑，咿呀怪叫了几声好沉好沉，这才勉力借着黯淡火光仔细去看那剑身。
那漆黑剑身上赫然刻上了八个字！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剑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少女仔细琢磨着这八个字的意思，心中越来越惊异。
剑魁继续说道：
“这柄星河剑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而剑身上的八个字，却是用手指所刻。”
沈园闻言，一时间竟讶然无语，抬头看向剑魁脸上怪异的刺青，他的眼底里，分明燃烧着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杀气！
“我在那八个字里看到了极为澎湃的剑意，在这世上，拥有这般指力的人，只有两个！”
哪怕是单纯如少女，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颤声问道：
“……是谁？”
剑魁冷冷道：
“艾斯兰军神……和世隐乡师匠！”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问道：
“那八个字，就连剑魁大叔也刻不出来？”
剑魁道：“我的指力，远远不及。”
少女幽幽叹道：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那剑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岂不是九死一生？”
剑魁的语气又复平静：
“无妨。”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那柄陨铁星河剑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让剑魁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先的他像是一块伫立于篝火前的沉默顽石，有剑在手以后，他却像狂风怒嚎，滔天巨浪，像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冲天际的唯一的光明！
沈园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叶飘摇扁舟！
由剑组成的海浪！
剑魁将那柄陨铁星河剑横于眼前，轻声道：
“驭剑之道，和内力多少，又有何干？”
那是云淡风轻到了极致的平静，就像是一眼望不尽的无底深潭。
沈园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觉，在这样的剑魁面前……在手里有剑的剑魁面前，就算是无敌于天下的师匠，也决不能轻撄其锋！
剑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达五十四斤的陨铁剑便轻飘飘地飞进了身后的棺材，棺盖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没有理会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来的灵秀少女，径自取过地上一截枯枝，将篝火尽数拨开，取出了火里的一大团物什。
剑魁忽然问道：
“吃吗？”
“啊咧？”
尚未回过神来的沈园猛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剑魁面色平静地剥开了手里一大团锡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一只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香气在夜空中飘荡，绵绵延延地便钻进了沈园的鼻子里。
于是，沈园的肚子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连串咕咕声。
沈园俏脸骤然变得通红，尴尬地扭过脸去：
“对不起，跑了一晚上，还没吃饭……”
剑魁没回应，直接撕下了一大半边烤鸡，就着锡纸递到了沈园身前：
“小心烫。”
“喔哦哦哦！谢谢剑魁大叔！”
沈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烤鸡，抓起了一只鸡腿，又被热气烫的咿呀乱叫，偏偏又不依不饶不肯松手，把鸡腿塞进了嘴里。
“哇哦哦哦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凉一下再吃吗？”
“因为真的是很好吃啊！剑魁大叔的手艺一级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了！哇喔哦哦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烫好烫好吃……”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嘿嘿……果然剑魁大叔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说，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嗝儿，我是来……啊！！！”
满嘴油腻的小姑娘被剑魁一句话问得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对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蓝思琳的！那个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现在就得去把他碎尸万段！！！！”
少女着急地放下了烤鸡，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气哄哄地就要往城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遥遥对着剑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雾里露出一个甜甜的，满是油渍的笑容：
“剑魁大叔——”
“你的烤鸡超好吃！谢谢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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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7.为饰尴尬，蓝思琳装逼论烟 欲揍仇人，沈小姐暴怒砸场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蓝思琳叹气道：“用鼻子想，也知道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我了。”
七七又笑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是很肆意，甚至有种很是豪放的感觉，偏偏笑声又娇媚不已，像是银铃。
七七道：“确实是你没错。”
“好吧，”蓝思琳态度骤然一转，一副认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七七床边席地坐下了：
“七七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蓝思琳舒了口气，随意地把手肘枕在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双带着未褪醉意的桃花眼懒洋洋地、直勾勾地盯着七七慵懒娇艳的脸庞。他于是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泪痣不是破坏完美艺术品的瑕疵，是画龙点睛的墨点。
点缀在七七脸上的泪痣浑然天成，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娇媚到骨子里的气质，勾魂夺魄。
蓝思琳问道：“你是虎爷的女人吗？”
七七坐起身来，粉红的被衾恰到好处地将一缕春光遮掩。七七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了一只短短的烟斗。
七七抿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我是。”
蓝思琳侧了侧头：“那你是虎爷的第几个老婆呢？”
七七媚眼如丝，俏生生地剜了一眼蓝思琳，将烟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戏谑道：
“这很重要吗？”
蓝思琳道：“这很重要。”
七七眨了眨眼，朝着蓝思琳吐出一口浓郁的氤氲：“我是虎爷最小的老婆。”
“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蓝思琳说着，脸上却没什么烦恼的神情，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仰起头来惬意地呼吸着从七七口中吐出的烟气，叹道：
“好烟！”
七七问道：“难道说，如果我是虎爷的大老婆，情况就没那么严重了吗？”
蓝思琳道：“是的。”
七七又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如果一个男人娶了很多个老婆的话，最喜欢的肯定是最小的老婆，否则就不会想要娶了。”
蓝思琳又道：“我把一个男人的家产抢得干干净净，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老虎，又睡了他最喜欢的小老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最糟糕呢？”
七七又笑了，道：“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虎爷确实对你恨之入骨，你也确实是很聪明的男人。”
蓝思琳叹道：“我只是恰好很懂男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七七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挨在床头上，离蓝思琳更近了。
蓝思琳甚至可以闻到七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七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懂烟？”
蓝思琳道：
“不懂烟的人，怎么会懂男人？”
七七轻轻抿了抿嘴，笑意盎然，将抽过的烟斗递到了蓝思琳的嘴边。
蓝思琳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张嘴含住了烟嘴，先是轻呼，再轻轻啜了一口。烟草的香气，韵律，劲道，混杂着七七唇齿间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触遍每一个味蕾，大脑逐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慢慢放空，宛如置身天堂。
蓝思琳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果然够劲道！”
七七娇笑嫣然，将烟嘴又含到嘴里：
“你确实很懂烟。”
蓝思琳悠悠叹道：
“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
七七问道：“为什么？”
蓝思琳说道：“反正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也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美女相伴，有好烟可抽，就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了。”
七七笑道：“你还真是乐天派。”
蓝思琳矢口否认：“我是没心没肺派的。”
七七忽然笑道：“可惜。”
蓝思琳问道：“可惜什么？”
七七俏皮地看着蓝思琳疑惑的眼睛，戏谑道：
“可惜现在虽然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没错，却未必不会有更糟的情况呢。”
蓝思琳眉头一挑：
“怎么说？”
七七道：“昨夜发生的第三件大事，你还没有问我。”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是什么？”
七七笑道：“昨夜凌晨，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闯遍了整个雾城，砸了两间酒吧，一间赌场，说要把一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
……
白日的雾城是一座极美的城市。
雾城比世隐乡繁华的多，却又不似大都会那般让人眼花缭乱，至少放眼望去，全无高楼大厦遮蔽视野，蓝天白云尽收眼底，街道的风格毫不统一，有古典优雅的西洋教堂，对街的却是挂上了旗帜的古朴客栈，看似鱼龙混杂，内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单只是置身于人流其中，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雾城的热情。
也正是如此，尽管心情阴翳如蓝思琳，也不免被难得的人情景致所感染，暂时把某只母老虎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大口地呼吸起街道上令人畅快的空气来。
“这里的家伙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生活着，而不是寻求生存，真是个好地方啊。”
七七早已穿上了衣裳，走在蓝思琳身旁，姣美的面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七七的语气似是有些骄傲：
“雾城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城市。人们不愁吃穿，和乐融融，晚上家家户户熄灯入睡，从来不用紧锁房门，因为雾城里从来都没有鸡鸣狗盗之辈。”
蓝思琳揶揄道：
“也不会有人给别人戴绿帽？”
七七笑道：“这我大抵是管不着的。”
蓝思琳笑道：“那倒还好，至少像我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可能也不是独一份。”
蓝思琳又道：“小姐，可以让你后面的那几位盖世太保收敛一点吗？我好像被盯得有点背脊发凉。”
七七俏皮道：“这我也管不着。他们本是虎爷的人，能忍住不把你剥皮抽筋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职业操守了。”
蓝思琳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有些后怕：
“虎爷不会当街叫人来揍我吧？”
七七道：“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呃，这里的治安官管的很严吗？”
七七摇头：“这里根本就没有治安官。”
蓝思琳越发诧异：“没有治安官？那警署呢？”
七七道：“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蓝思琳闻言，不禁啧啧称道：
“看来这皆破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有机会的话真得见一见，话说，你有见过那位皆破先生吗？”
七七俏皮地笑了笑：“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
蓝思琳彻底惊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吗？”
“谁知道呢？”七七撇了撇嘴：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的话，相信你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每晚都会有烟火大会，很是好看。”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阵：
“每晚都有？你们心还真是够大的，我记得这城市周围都是深山野林什么的，也不怕玩出火灾吗？”
七七耸了耸肩：
“有什么关系，反正皆破先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
蓝思琳虚着眼：
“你们对那位皆破先生的敬仰程度简直就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
七七又点燃了烟斗，姿态优雅地抿着烟嘴，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七七淡淡说着：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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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几句话
诸位朋友，劳动节快乐。
在这个美其名曰劳动节但实质上根本没有人愿意劳动的盛大节日里，地城惊魂篇的初回限定活动partynight终于进入尾声，之后如果有空的话我会花点时间整理一下参与活动的有效回复，大概把奖品随便意思意思找些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冠亚季军发一下，走个流程，虽然看起来很随便，表面上还是会装得非常盛大而严谨的。
当然了，因为活动的结算对我这种人来说其实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具体我也不知道结算会在什么时候完成，反正大家彼此心照，对活动的奖品似乎也不太感冒，所以也不用太过于着急，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以及稍微提一提，界应该会在雾城篇结束以后考虑一下上架的事情。我的性格比较懒散，想到好像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就上来了，就觉得上架不上架之类的，其实也是可以大家走个形式，意思意思就好的事情……
别的预告就暂时不说了，可能会有，但是大清早的蹲在马桶上打出这么多字我也挺累的，就懒得仔细想了。大家开心开心就好，佛系看文嘛……
祝早，午，晚都安。
梦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8.借威风蓝酱当爸爸 遇煞神虎爷成病猫
雾城算不上是很大的城市，所以雾城也不会有很多酒吧。
而雾城的赌场，就只有一间。
虎爷的赌场是雾城里最大的赌场，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素来是男人们最爱去的地方，在糜烂的夜晚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换取短暂而又极致的快乐，赌场的每一夜都充满了纸醉金迷，有人在这里收获横财，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放肆大笑，也有人在这里嚎啕大哭。但对于赌场本身来说，无论是谁的悲喜起落，都是很短暂的事情，赌场的门前车水马龙，赌场的门里声色犬马，它的存在本身就宛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消弭。
……本该如此。
实际上，现在的虎爷已经是一筹莫展，暴跳如雷，因为昨夜的两次飞来横祸，这座原本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雾都赌城”的霓虹招牌狼狈地折断在门前，闪烁着滑稽可笑的黯淡光彩，赌场内部更仿佛是遭了贼般，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翻倒在地，颜色各异的筹码散落各处，墙壁边上的一排排老虎机已经被砸得彻底变形，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票单子……就连赌场正中间，虎爷最引以为豪的特制精钢铁笼——原本用来装他的爱宠老虎的笼子，也被恐怖的外力撞出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凹痕。
至于那只老虎，现在正躺在雾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的厕所里呼呼大睡。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桌子上，挂在楼梯栏杆上，瑟缩在笼子里，一部又一部的担架正不断地往外抬人，整座赌场都像是激烈的战场遗迹，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自从雾都赌城建立以来，都未曾出现过如此荒唐的景象。
蓝思琳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下巴现在已经掉到了地上了。
“别告诉我……这场面是昨晚的我干出来的……”
七七有些头疼地抱着臂，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大概不是。”
赌场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
一个身材瘦削，满是纹身，满脸煞气的男人看见了门口的蓝思琳，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操起了地上的一根桌腿，直冲冲地朝着门口走来：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敢来这里？！”
男人二话不说，扬手持棍作势欲打，蓝思琳手忙脚乱地摆手招呼：
“嚯嚯嚯嚯嚯嚯慢着慢着慢着！”
男子应声停步，隔着一米开外，铜铃般的大眼睛满是充斥着杀意的血丝。
蓝思琳伸掌于前，一脸肃然：
“消停会儿，我有话要说！”
男子怒道：“你还要放什么狗屁？”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阁下可就是虎爷？”
男子怒目圆睁：“老子是不是虎爷你心里没点逼数？赢了老子的场子，抢了老子的老虎和女人，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蓝思琳嘿嘿赔笑道：
“是这样的，那什么，虎爷您悠着点，先把棍子放下，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蓝思琳接着道：
“昨儿个啊，我那什么，喝得有点多，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老能给我仔细说说不？”
虎爷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你竟然还有胆子问？要不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引来了那么个疯婆娘，害得老子连场子都赔干净了，老子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蓝思琳咽了口口水：
“昨晚……有个女的来过了？”
虎爷道：
“你别他妈跟我装疯卖傻，你赢干净了老子的场子，前脚刚走，后脚那疯婆娘就来了，还指名道姓说要来这里找你，老子说人不在了，她还不信，非要搅和老子做生意，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的场子砸成这模样了……”
蓝思琳咧了咧嘴角：
“这确实是那只母老虎的风格……”
七七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倒是一点也不畏惧，眼前就是自己的“丈夫”，身旁便是现在的“新情人”，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媚眼娇滴滴的总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虎爷又操起了棍子：
“昨夜让你赢干净老子的钱，赔了老子的婆娘，算是老子时运不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赌服输也不跟你算账；那疯婆娘分明是你引来的，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这笔账你今天要不给我算干净，老子这就把你生吞活剐了！”
蓝思琳赔笑道：“哎哎哎慢着慢着，有事好商量，我再问虎爷您一件事，我有一包裹，蓝色的布，里面大概包着些姑娘的衣服裙子什么的好像落这儿了，您有看见没？”
虎爷怒道：
“什么他妈逼的包裹不包裹的，早就他妈给那疯女人拿走了，老子跟你说，这笔账你现在不给我算干净了，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既然是这样的话……”蓝思琳撇了撇嘴，之前那谦卑到了极致的态度骤然一转，懒洋洋道：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拜拜啦您嘞。”
说着，蓝思琳竟然还真的顺手挽上了七七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转身作势欲行。
“你他妈……”
虎爷看见这一幕，眼皮子颤了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操起棍子便朝蓝思琳冲去。
“慢着！”
蓝思琳猛一转身，又叫停了那根已经呼到了面前的桌腿，眉头一挑，极为跋扈地望着虎爷：
“你想清楚了吗？”
“老子想个鸟？”
蓝思琳丝毫不惧，倒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欠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里可是雾城！皆破先生的地盘！皆破先生可是从来不允许有人当街打人的哟，你这一棍子招呼下来，皆破先生要是知道了，就算你是这块地的老大，还能接着蹦跶么？”
听到“皆破先生”四个字的时候，虎爷的面色已经由铁青霎时间转为苍白，倒是在一旁的七七，看到蓝思琳方才从她嘴里了解到皆破先生的存在，马上就利用皆破先生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虎爷的面色又是变了几变，看样子是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膛了。
“你……你……”
虎爷颤抖的手指硬生生地指着蓝思琳嚣张至极的面门，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蓝思琳的脸了，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我什么我啊，我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去吃早饭，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捎上一份的！七七，咱们走一个！”
这么说着，蓝思琳竟真的大摇大摆地搂着七七离开了。
“你……你……”
虎爷的头上几乎快要冒出青烟来，猛地将那根桌腿砸到地上：
“蓝思琳！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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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79.蓝酱痛陈压迫史 七七戏吻小处男
古色古香的黄木方桌上，摆着几碟样式精致的小菜。
蓝思琳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看着这间小小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忙得分身乏术的店小二，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吹着牛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客栈里很是热闹，菜肴也很好吃，确实是很少机会能够领略到的独特风情，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惬意的时分，简直是自从蓝思琳离开世隐乡以来最舒服的时刻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门口还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再加上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发飙母老虎收走小命的生命威胁的话，他确实可以表现得再开心一点的。
沈园那个疯婆娘竟然砸了两家酒吧！还有一家赌场！
那个精钢打造的铁笼上面恐怖的凹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婆娘平时暴揍他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吗？！！
蓝思琳想到这层，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虚着眼问道：
“话说七七小姐，我昨晚到底赢了多少钱啊？”
七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豆腐，随口道：
“两三亿艾斯币的样子吧？”
蓝思琳悲伤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那两三个亿……我让保镖们全部发给城镇上的居民了……是真的吗？？”
七七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对呀”。
蓝思琳一头砸在了桌子上，郁闷地嘟囔：
“酒后乱性啊……现在连包裹都被那婆娘拿走了，身无分文，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怕……”
“嘻嘻……”七七也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打量着蓝思琳生无可恋的后脑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了，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包养你哦。”
蓝思琳无精打采地应道：
“承蒙厚爱，不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怎么逃出某个女魔头的魔掌，继续远走高飞……”
七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起一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蓝思琳毫无生机的后脑勺：
“你还真是拔【哔——】不认人呢。”
“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出城的样子。”
七七慵懒地坐起身来，捧起桌子上精致的茶杯，把玩着杯盖，好奇道：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蓝思琳腾地坐起身来，捧住了七七捧住杯子的双手，七七愣了愣，再看去时，蓝思琳的眼里竟沾满了泪光：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诶？……”七七的八卦之心越甚了，戏谑道：
“那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蓝思琳的反应极其夸张，直接拍桌而起，悲愤道：
“我就算去太行山上给人猿轮流强暴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找这样的女朋友！！”
“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个怪力白痴平胸女，一天到晚欺负我就不说了，连他妈睡袋都要抢我的！”
“你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深山野林的大晚上有多冷吗！老子几千里路来一个人背两个睡袋，那婆娘仗着力气比我大一个人套两个睡袋！‘老娘睡睡袋，你睡睡袋罩子’！你知道一个人三更半夜在寒风中听着一只母老虎流哈喇子的声音瑟瑟发抖的感受吗？！”
“老子他妈从老家出来，就他妈给了我50艾斯币！50艾斯币！想吃顿小龙虾都吃不起，那女的呢？他娘的，背着个小包裹里，除了衣服就是钱！钱啊！她吃的是小龙虾，我吃的是龙虾壳子啊！！！”
“我他妈一路过来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婆娘就是他娘的公费旅游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总而言之我蓝思琳要是真的找了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我……我就吃屎两——百吨！！！”
蓝思琳激动异常，拍桌大吼，不断地开始引得旁人频频瞩目，七七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捧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蓝思琳恰好也喊口渴了，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这时，七七娇柔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
蓝思琳愣了一愣，疑惑间，却正好对上七七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连意识都在一时间稍稍涣散.
七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如其来地把上半身越过了那张小小的饭桌，诱人的嘴唇堵住了蓝思琳干渴的嘴。
柔软。这辈子也没有体会过的柔软。带着让人魂飞魄散的淡淡甜香。他甚至无法思考这触感是从何而来，再下一刻，唇齿间的缝隙便被更加柔软的存在所敲开了，湿濡温润的液体，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在他的齿下俏皮而强势地搅动着，浸透了他的整个口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忘记了干渴，忘记了自己。
蓝思琳手中拿着的茶杯翻倒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娇柔的身躯越过桌子的摩擦声，碟碗被推挤掉落在地的声音，身体向后仰倒的声音，相拥的身躯撞到在地的呻吟，嘈杂凌乱的人声，奇怪的破空声，门外闹耳的喊声，液体飞溅的声音，金铁交击的声音。
蓝思琳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灵魂正在浮起。
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的灵魂正在沉沦。
仿佛要沉沦到永恒。
他无法思考，所以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
所以在一个永恒之后，或者是在一个瞬间之后，当他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那张娇艳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还有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上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意识逐渐恢复，当七七巧笑嫣然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大概是头部所在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墙壁上，钉上了一枚泛着冷光的飞镖。
入木三分。
他最接近天堂的那一瞬间，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
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他无法思考。
七七忽然又贴近他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耳边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和淡淡的温度。他依旧无法思考。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从窗外翻出去，然后一直一直跑。”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他依旧无法思考。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本能，被七七的声音所蛊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命令，艰难地爬起身来，在七七温柔的注视中爬出了窗外，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跑去。他看见了七七在向他招手道别，看见了客栈门前鲜血淋漓的保镖们的尸体，听见了满大街骚乱的声音，听见了犹未停止的金鸣交击打斗声。
这是什么？
谁在追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
七七不是还在那吗？
要丢下她吗？
我不知道。
要去哪里？
跑去哪里？
什么时候停下？
我不知道。
谁的飞镖？
为什么要杀我？
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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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0.逢老板疑云初呈现 遇冤家煎饼成面膜
蓝思琳跑了很久。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玩命狂奔，就像是被警车通缉的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没有在运转，所以他听不到被推开的人群不满的骂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无法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始末。
刚才是死人了吧？
“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刚才……连自己也快要死了吧？
“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自己该跑去哪里？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出城吗？
“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
……
“去他妈的吧！”
逐渐恢复意识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抓着疲软的双膝，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蓝思琳揩去额头上的汗渍，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和方才的完全不同了。
“呃……这里是……”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开始暗叹命运曲折。
他不择方向地跑了大半天，结果竟然来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
他当然还在雾城，这里当然也还是雾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他确实来过。
一天前，他和沈园累死累活地翻山越岭，终于来到208区雾城的时候，在这条街道上逗留了很久。
也就是说，蓝思琳已经从南到北穿越了大半个城区了。
已经跑了这么远，大概也已经逃脱危险了吧！
……不过，就算没有脱险，现在的蓝思琳也没有再继续跑路的打算了，身体的疲累，对食物和水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他的求生欲望。
“我记得……那家煎饼摊好像就在附近啊……”
蓝思琳左顾右盼，寻找着记忆中的煎饼摊——当初他和沈园之所以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就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家便宜的要死还好吃得要命的煎饼摊。
当然了，对于蓝思琳来说，他比较记忆尤深的部分是煎饼摊的老板娘颇为好看，风韵犹存。
“喔哦，在这！”
蓝思琳拖着疲软的身躯，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了那家小小的煎饼铺子。
“王记煎饼”。
蓝思琳正准备踏进店门，却猛然想起什么，额头猛然飙出冷汗。
“等等……”
他面容僵硬，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来拍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我……我他妈……”
“没钱啊！！！！！”
“诶……”正悲愤间，蓝思琳又猛地一怔，左手拍了拍裤子口袋，带着一脸的诧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这是……”
蓝思琳茫然地看着口袋里的那叠钞票。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对了。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七七她……
“从窗外翻出去，”
那时候，好像压在我身上来着……
“然后一直一直跑。”
大概就是那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吧？
蓝思琳伸出手抠了抠脑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抱紧了那叠钞票。
“七七……！”蓝思琳的眼中竟然已经是热泪盈眶：
“真好啊……真是个好女人啊……真想娶她做老婆啊……真好啊……真好啊……”
王记煎饼店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正用一副阴阳怪气的痴汉相蹭着手上的一叠钞票，惹得路过的人们不断投来惊异又害怕的目光。
“老板娘！”
蓝思琳气宇轩昂地踏进了煎饼摊：
“给我来一打煎饼！加鸡蛋！钱管够哟！”
橱窗里的老板应声道：
“来嘞！”
蓝思琳寻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惬意地打量着四周，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
“老板，今天老板娘不在吗？”
厨房里的老板随口应道：
“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我王癞子活了四十多岁了，也没娶过老婆啊！”
“诶？”蓝思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番，
“不是吧？老板？就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啊，黄头发的，特时尚！昨天还在这儿做煎饼呢！”
老板打趣道：
“小哥你怕是饿花了眼，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儿呢，今早才刚请了个小帮工，人也不是什么黄头发，哪来的老板娘？”
蓝思琳闻言，摸了摸鼻子，又站起身来，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还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招牌，纳闷道：
“奇了怪了，难道我真是瞎了眼？明明是这家店没错啊……”
“小老板，一打煎饼，谢谢您嘞！”
没一会儿，老板便端着一大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扑鼻的葱香引得蓝思琳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手，抓起一块便大快朵颐起来。
“啊……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小老板您悠着点，这煎饼可烫着咯。”
老板抹了抹满是面粉的大手，就着围裙拍了拍，看着蓝思琳一脸满足的吃相，笑逐颜开。
蓝思琳口里塞满了煎饼，含糊不清道：
“绕碗，以热烟影，yue惹（老板，你这煎饼，绝了）！”
如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也只有蓝思琳一个客人，老板也颇为清闲，便乐呵呵地陪着蓝思琳闲聊起来。
蓝思琳咽下了好几块煎饼，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叹道：
“哎，世事羁旅多烦忧，唯有煎饼诚不欺我。”
“小老板您说笑了。”
“老板啊，说起来，你今早才请了个帮工，现在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忙？”
老板笑道：
“这倒不是，小帮工帮我取货去了。说起来，那小帮工倒也是有趣。”
蓝思琳好奇道：“怎么说？”
老板道：
“那小帮工今早一大早到我店里，刚赶上我开店的时间，就跟小哥您一样，要了三打煎饼，说起来倒也厉害，像小老板您这样的胃口我已经是很少见到了，那个小帮工却更加厉害！三打煎饼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蓝思琳笑道：“这怕是饿死鬼投胎了吧。”
老板接着道：
“我也正纳闷呢，明明就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模样，竟然能吃下整整三打煎饼，而且啊，那肚子还不带见长的，都不知道吃下去的饼到哪儿去了……”
蓝思琳眼皮子跳了跳，语气忽然变得很怪异：
“老板……你说的是……一、一个小姑娘？”
老板道：
“是啊！你也不敢信吧？说实在的，我都被她那吃相吓到了！结果那姑娘吃完煎饼以后，才可怜兮兮地告诉我她身上没带钱，想要帮我打工还债，我看那姑娘长得实在可爱，又不似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让她留了下来。嘿！您别说，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您别看她小妮子一个，那力气！简直跟大象似的……”
“等……等等……”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他的面色逐渐发青，就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老老、老板……那、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唔……”老板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猛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贼拉可爱！头发长长的，脸蛋白白的，水灵水灵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好听的喊声，伴随着海螺壳互相撞击的脆响：
“老板，我回来啦！”
“哟，说曹操曹操到，小哥，您瞅瞅，小帮工回来咯！”
店门外，一个小姑娘正抱着三四个体积巨大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往店里走，那木箱堆得极高，快要顶到门顶去了，完全遮住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抱着木箱来到厨房，一口气把箱子都放到了地上，地面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板，这么多面粉够用了吧？”
“哎呦，多了多了，姑娘辛苦了！快去坐着歇会儿。”
店长笑呵呵地把那几个木箱吃力地推到角落，小姑娘拍了拍沾满面粉的秀气手掌，朝老板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甜腻腻的笑容。
“老板，我没事！店里可还忙吗？”
“不忙，不忙！”老板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就一个小哥在吃煎饼呢，刚刚咱还聊起你来了！”
那小姑娘手上戴着一串海螺手串，脖子间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石，腰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小笛子。长长的头发盘在身后，扎成了清秀的蝎子辫，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小姑娘顺着老板的眼神看向了店铺里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倚在墙角，脸上糊了一大块煎饼，完全看不到长什么样。
“哎呦，小老板，您这是在干嘛呢，这煎饼可烫了！”老板着急地问道。
角落的年轻人捏着嗓子，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似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用浓重的乡音应道：
“俺在做美容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老板，你们这雾城怪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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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1.识破伪装，本小说险些终结 水中有毒？沈小姐先尝为敬
店主干笑了两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儿！我都不知道咱店的煎饼还能敷面膜呢！”
说着，王老板又把手擦了擦，在柜台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艾斯币：
“小姑娘，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小姑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工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这也太多了吧！我明明还欠着你饭钱呢！”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多，不多，姑娘已经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几块煎饼值个什么钱嘛，工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
“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啦！”
“客气什么！姑娘也累了，找张椅子歇会儿再走吧！”
角落里的蓝思琳忽然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艾斯币，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钱我就放这，先撤了！”
说着，蓝思琳便顶着那张煎饼，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走去。
“好嘞！小老板您慢走！”
那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一阵蓝思琳的背影，撇了撇嘴，拿起桌子上的艾斯币递给了橱窗里的老板。
“老板，给！”
蓝思琳脸上盖着煎饼，不大看得清楚前面的路，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他的双腿有些发软，勉力装作坚定，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煎饼，追寻着微弱的光芒，在几米远处的店铺门口之外的世界，就是生命的希望！
只要再走几步就好……几步！
“谢谢姑娘，来来来，快去喝口水！”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正好我也口渴了！”小姑娘甜甜地回应着。
店里的一老一小还在开心地聊天，这都不关我的事！我的路就在前面，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为我敞开！这婆娘装得倒是乖巧，打起人来完全就是他娘的修罗转世，亏她还能搬得动那么多箱面粉，怎么也得有两百多斤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活该她觉得口渴，喝吧喝吧，喝到撑死最好，撑死了我就海阔天空……
等等……
蓝思琳煎饼下的面孔上眉头猛地一皱，冷汗瞬间飙出。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该死……
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拿着玻璃杯蹦跶到桌子边，提起茶壶倒上了满满一杯茶，刚往嘴里灌上一口，便听到一声仓促的怪叫：
“不能喝！！！！！！！！”
那个已经走到了门口处的煎饼怪人猛地一个急转弯，蹭蹭地冲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伸出手来要夺去姑娘手里的玻璃杯，含着一大口水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怪人在她面前急刹车后，脸上的煎饼渐渐滑落在地。
露出了一张被烫得通红的，她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的，恨不得马上见到，再撕成碎片的脸！
“噗——”
沈园含着的一大口水尽数喷在了蓝思琳脸上：
“蓝……蓝……”
“蓝思琳！！！！！！！！！！！！！！！！！！！！！！！！！！！！！！！！！！！！！！！！！！！！！！！！！”
沈园的俏脸因为愤怒霎时变得通红！
“沈、沈姐姐，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说个屁啊！！！！”沈园闪电般探出手，抓住了高出她一个头的蓝思琳的领口，猛一记单手背摔，将蓝思琳在空中抡起一个圆，头朝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伴随着怪异的骨骼碎裂声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王记煎饼店，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沈园动作极为熟练地一个转身，骑到了蓝思琳的身上，左右勾拳双管齐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狠狠地捶到了蓝思琳的脸上。
“蓝思琳！！你出息了啊！！”
“姐姐……不是……爸爸……啊！！”
“偷偷一个人把我甩掉不说，还拿走了我的行李！！”
“爹……有原因的！！真的！你听我解……啊啊……”
“你知道我的衣服和钱全部都在包裹里吗！我找了你整整一天，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我知道……啊！！不！我不知道……”
“我包裹里的小锦囊呢？！你拿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舍予姐给我的东西！说要到了雾城才能打开的！肯定是你拿了！给我交出来！”
“没有！爹！我绝对没有拿！喔哦哦哦啊啊啊……”
“你跑得倒是挺快！背着那么大一个包在城外被我追了一晚上，撵都撵不上！”
沈园越说越气，愤怒地揪起了蓝思琳的耳朵。
“啊喔哦哦哦啊啊要死要死要死停停停停！爷爷我错了爷爷！我真的没有跑！你肯定是追错人了！”
“你竟然还敢狡辩！”沈园提起蓝思琳翻了个身，单膝压在蓝思琳后腰，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提起他双脚，猛地将蓝思琳整个人向后对折了起来！
“喀呲！”
“啊！！！！！！！！！！！！！！！！！！！”
……
……
“所以说，你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至于追杀你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咯？”
沈园拿起桌子上已经凉掉的一块煎饼，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而蓝思琳呢，则已经是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软软地瘫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时还发出奇怪的痛哼声。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现在先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沈园努了努嘴巴：“我才不要！”
“为、为什么？！”
沈园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海螺壳手串，说道：
“反正又不是我被追杀，你要是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大卸八块了那才最好！雾城明明那么好玩，煎饼超好吃，老板人也超好，其他的人也超热情的。”
“而且，”沈园一本正经地说道：
“舍予姐让咱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嘛！怎么可能刚来了就走啊？”
“嘁……”蓝思琳郁闷地支着头：
“这一天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地方肯定不简单，你要是不走，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
“你休想！”沈园毫不犹豫地打断。
“凭什么？！”蓝思琳不甘道。
“舍予姐让我看着你，你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呀喝！？”蓝思琳眉头高高挑起：
“什么舍予姐舍予姐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是谁啊！居委会大妈吗？我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沈园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蓝思琳的脑袋，按到了盘子里的煎饼上不停摩擦：
“你翅膀硬了啊？蓝思琳！刚才是不是揍得太轻了啊？”
“疼疼疼疼不是不是不是爹地停停停……”
橱窗里的老板汗颜道：
“没想到原来小老板和小姑娘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啊。”
角落桌子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不是！！”
沈园又抄起蓝思琳的头当做擀面杖在煎饼上滚来滚去：
“轮到你说话了吗？啊？！”
“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爸比停停停停停……”
“真是气死我了！”沈园终于放开了蓝思琳的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气鼓鼓地撑着头。
蓝思琳虚弱地趴在煎饼上，呐呐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太婆……”
折腾了蓝思琳大半天，又吵了这么久，沈园只觉得喉咙甚是干渴，不由抄起桌子上的大茶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
蓝思琳听到水声，便又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惊叫道：
“不能喝！”
“噗——”
被吓了一跳的沈园又把刚喝进嘴的水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去理会幽怨的蓝思琳，提着茶壶放到了橱窗前：
“老板，这水不干净，好像放坏了。”
老板吃惊地接过水壶，闻了闻，道：
“这壶的茶叶是今早刚放的，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坏吧？我都喝了一上午了，也没喝出什么嘛。”
沈园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诶？那我怎么感觉喝起来怪怪的？”
“没事，既然觉得怪就不喝，我给你倒杯开水。”老板笑呵呵道。
“谢谢老板！”
沈园捧着老板新倒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座位上，蓝思琳气若游丝地呐呐道：
“都说了不能喝，你还要……”
“噗——”
沈园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蓝思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神情满是生无可恋。
沈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杯子里清澈透明的白开水，又叫道：
“老板，这水味道还是怪怪的！”
“不会吧？这就是刚烧好放凉的开水嘛。”老板也诧异地取来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道：
“就是凉白开的味道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啊，我都跟你说……”
“真是奇怪了，”沈园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捧起那半杯水，完全无视了蓝思琳的存在，呐呐道：
“难道是我煎饼吃多了，味觉都坏了？”
“我都说了……这水里有毒……”
“噗——”
沈园再一次把嘴里的水喷到了蓝思琳脸上，惊叫道：
“你说什么？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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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2.过渡章无聊难取名 丑童兽偷懒瞎应对
“你说什么？有毒？！”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叫了出来，以至于店长王癞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慌忙问道：
“有毒？什么有毒？”
蓝思琳急忙揩去脸上的谁，按着沈园的头让她坐了下来，干笑道：
“没事店长，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瞎说的，您继续忙！”
蓝思琳又凑到一头雾水的沈园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要死啊？传出去吓到人怎么办？”
沈园慌张低声道：“可是你说这水里有毒耶！”
“唉……”蓝思琳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毒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七七小姐让他逃跑之际，确实有郑重其事地这么说过。
“总而言之，有人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喝雾城的水就是了。”
“咦——咦？！”沈园叫道：“可是我都渴死了诶！”
蓝思琳无奈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说起来，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竟然还真的可以喝出来水里面有问题啊？”
沈园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个医师好不好？”
“嘁……你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明明打人的时候就跟杀人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揍了！”
蓝思琳揉了揉脸：
“我现在没空跟你抬杠，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七七……
七七小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水里有毒？又为什么会知道被追杀的人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人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那么镇定……
对了，如果说不能喝雾城的水的话，那时候，七七她……
蓝思琳想起了七七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那时候，七七分明已经把喝进嘴里的茶渡进了他的嘴里啊！
想到这层，蓝思琳的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对沈园说道：
“喂！你快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沈园怒道：“我不叫‘喂’！”
“……爹，看病。”
沈园懒洋洋道：“那还用看吗，你肯定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低能。”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啦，烦死了，神神叨叨的。”沈园不耐烦地拖过蓝思琳的手，闭起了眼睛。
蓝思琳能够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通过沈园的手不断传递到他体内，就像是潺潺水流一般。
“左下肋骨轻度移位，多处重度淤青，腰椎受损，心律偏快，鼻骨断裂……”
“……停一下，那些由你人为造成的损伤就不用说出来了。”
沈园甩开了蓝思琳的手，嘟囔道：“那还有什么病嘛。”
蓝思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我真没病？”
沈园大大咧咧道：“你这个人有病，但是你身体没病。”
蓝思琳闻言，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确喝到了经自七七之口的雾城的水，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没什么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七七是在瞎扯淡逗他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园那妮子为什么又能喝出这里的水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七七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毕竟没有七七的话，自己早就死在那家客栈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又低声对沈园道：
“你现在，随便想个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老板的身体。”
“咦——为什么啊，好麻烦诶……”
“别管了，总而言之，快点照做！”
沈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里，对正在和面的王癞子说道：
“老板，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啊？”
王老板愣了愣，依言伸出了手，笑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就没事看看嘛，稍等哦。”
沈园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店长沾满面粉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店长惊异地喔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苏苏凉凉的？”
沈园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忽然扬了起来：
“咦——咦？！”
沈园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奇怪，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不断地咿呀乱叫，店长疑惑地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沈园才撤开了店长的手。
“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沈园听到店长说话，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这才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没什么！店长你……超健康的！绝、绝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哦！没、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沈园边笑边退，退到了角落里，拉起了一脸不解的蓝思琳就往门口走：
“老、老板……我就先走啦，有、有空再找你玩啦！拜拜！”
沈园强拉着蓝思琳一溜烟地从门口钻出去，跑没影了。
王老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呐呐道：
“难道我的手很脏吗？”
……
……
沈园一路拉着蓝思琳跑了老远，才在转进一个没人的巷道以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抓着膝盖，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啊？白痴吗！”
沈园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她抬起头来，灵秀的眼睛里竟是盈满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好可怕！”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沈园没头没脑地攥着蓝思琳的衣领甩来甩去，蓝思琳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蓝思琳无奈地按住了沈园的脸：
“你干嘛啊！有话就说啊！！”
沈园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被蓝思琳的一只手挤成了一块，叫道：
“老板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啊，你倒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啊白痴！”
“他他他他他不是人！！！！！！！！！！！！！！”
“……”
蓝思琳彻底沉默了下来，眼角不断抽搐，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园。
“你、你干嘛啊！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蓝思琳依旧没说话，看着气急败坏的沈园，眼底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沈园怒道：“老板他真的不是人，老板真的是鬼变的！！！”
蓝思琳这次不仅没有说话，更是微微侧过头去，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园猛地一拳砸进了蓝思琳的小腹。
“呃哦……”
“不要做出那种‘被身残志坚的智障人士感动到’的表情啊混蛋！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他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蓝思琳干咳了几声，缓过劲来，这才悠悠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吧！超可怕的对吧！你也想不到老板会是鬼吧！”
蓝思琳满脸鄙夷：
“我才没有在想这个，不要妄图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你同一水平线。”
“那你在想什么！”
蓝思琳顿了顿，慢慢说道：
“老板当然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沈园不满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别插嘴！”蓝思琳有些不耐烦：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和水有关。”
“既然你能够喝出老板店里的水不对劲，那就说明我得到的信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尽管我自己也好像喝到了一点雾城的水……”
“店里的水老板喝不出任何问题，而你却能喝出不对劲，有可能是老板心怀不轨，在水里下毒害人，所以才会在喝了明显有问题的水后说没有问题。不过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一来因为老板并没有害人的动机，二来老板自己也喝了水。所以这个假设可以直接无视。”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你这个白痴没准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喝出雾城的水里的微弱不同之处。当然了，这个假设也需要再验证。”
“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是，到底是整个雾城的水有问题，还是只是老板的煎饼铺里的水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缺少足够的信息，必须再做点什么，我才能有个靠谱一点的推论。”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嘟囔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嘛！”
蓝思琳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阵，看着沈园无辜的眼神，暗暗一笑，收敛神情，一本正经道：
“我们去喝水，然后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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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3.胸有奇谋，算命如今能救命 人无脉搏，雾城原来是鬼城？
雾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按照以往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头上戴着鲜花的姑娘挽着年轻小伙的臂弯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着可爱布偶服的寿司店员懒洋洋地靠在灯柱旁给路人派发着传单，路边的沧桑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奶茶店门前排起了长龙，穿着球衣的帅气短发女生仰头灌下了大半瓶矿泉水。
街道上的每时每刻都和以往有着些微的不同，却又始终是那片不变的街道。
热闹，安宁，祥和，毫无违和感。
除了街边算命的。
算命道士这种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江湖职业重新在街道上出现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算命的不是戴着墨镜的神叨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更奇怪的是，偏偏这个小姑娘全没一点江湖术士的高深模样，反倒是面色青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路过的人稍有靠近都会把她吓得一阵哆嗦。如果不是地上的几行粉笔字说明了她的身份，大概只会被路人误以为是上街乞讨的。
不过地上的粉笔字写的不是“穷苦学生卖身葬父”，也不是“差5快钱回家”，而是“鬼谷神算，免费算命，姻缘财运，生男生女，应有尽有，无所不知”。
最奇怪的是，偏偏这种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还带着个揽客的托儿！
“来来来啊，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鬼谷神算子第628代徒孙现场算命，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算准也不要钱！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
蓝思琳极为入戏地干着揽客的活计，在大街上高声呼喝，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畏惧得敬而远之，蹲在一旁的沈园已经羞耻得耳根泛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面去，假装不认识身旁的这家伙。
“这位先生，我看你面有福相，想是命中注定今日会得高人指引，要不要来咱这儿算上一卦？”
蓝思琳热情地拦住了匆匆走过的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那满身大汗的上班族尴尬地望了望手表：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时间……”
“来来来先生，这边请！免费算卦！包您满意！”蓝思琳不由分说便拉着那名上班族来到了沈园面前。
“都说了我赶时间，我还有个客户要……”
蓝思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沈园呵道：
“喂！干活了！有客人了！”
“呃……啊！哦……”沈园抬起头来，愣了好一阵，才仓皇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朝那名上班族鞠了一躬：
“你你你你好！我我我就是算命的，鬼谷子是我的学生……不对！我是鬼谷子的师傅……不不不是……我的学生是鬼谷子……”
蓝思琳狠狠拍了一下沈园的后脑勺：“鬼谷子是你的师傅！”
“对对对！”沈园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鬼谷子是我的师傅！！”
“认真点！”蓝思琳神情严肃地朝沈园努了努嘴，便又跑到别处拉客去了，徒留不知所措的沈园一人在原地发怔。
“那个……”尴尬不已的上班族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啊！啊！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这就给您算命！”沈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那上班族鞠躬赔不是：
“请请请问您要算什么？”
“呃，我比较赶时间，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我明白了！请你把手给我！”沈园立马毕恭毕敬地应道。
“呃，好……”上班族慢吞吞地犹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沈园握住了那人的手臂，闭起了眼睛，没过一阵，小巧的面庞便变得煞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上班族的手，又是猛一阵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麻烦你了！呃……诶……那什么，你超健康的！花、花开富贵！”
沈园的后脑勺又猛遭一个暴栗，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回来了的蓝思琳纠正道：
“是大富大贵！”
说罢，蓝思琳便没再理会委屈巴巴的沈园，对那名一头雾水的上班族笑呵呵道：
“客官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祝您生意兴隆，马到成功！您慢走！”
上班族木讷地依言转身边走，还呐呐着：“莫名其妙啊……”
那人前脚刚走，蓝思琳便拉过身旁的一名怯懦的少女，赔笑道：
“小姐这边请！”
穿着学生服的眼镜少女几乎是小奶猫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蓝思琳提溜到了沈园跟前，而沈园仍自傻站着眼神涣散瑟瑟发抖，蓝思琳毫不犹豫又是一记暴栗敲在了沈园的头上，清脆的响声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蓝思琳趾高气昂道：“小圆子，赶紧给我好好接客，听见没？”
沈园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反驳，连声道着“对不起”，待到蓝思琳把目标转移到街上的路人离开以后，又转头去问那怯生生的眼镜少女：
“你、你好！我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要算什么？”
眼镜少女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忐忑地绞着手指，眼神游移，犹豫了很久都不敢开口，似是被沈园传染了紧张的情绪。两人尴尬地沉默对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空气都要开始凝结了。
沈园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请……请你把手递给我！”
“啊……啊！好……”
眼镜少女下意识地便依言伸出了手，沈园握住少女的手臂，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铁青，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是惊惧到了极点。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又是猛地一阵哆嗦：
“啊！没、没有！没什么问题！绝——对没什么问题哦！你你你的身体超级棒的！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哦！”
眼镜少女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其他？”沈园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早已将蓝思琳事先教过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你、你有些低血糖，请千万要多运动……多……多吃点饭！”
眼镜少女愣了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朝沈园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没……”沈园正要说点什么，神出鬼没的蓝思琳忽然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沈园毫无仪态地尖叫了两声，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蓝思琳笑嘻嘻道：
“怎么样，大师？是不是给这位小姐算过姻缘了？”
“诶？”
“诶？”
沈园和少女同时惊呼了一声，那眼镜少女的脸上顿时变得嫣红。
蓝思琳又继续问道：
“大师，我看这位小姐颧骨平滑，面型标致，眉宇间又有桃花隐现，是不是要有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诶？”
“诶？！！！”
沈园似乎终于领会了蓝思琳的意思，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对……桃花运！你一定会有桃花运的！”
少女深深低着头，搅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舒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要问什么啊？”
蓝思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后的新鲜空气，莫名感叹道：
“盛夏，微风，制服！啊！这是青春的味道啊！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啊！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正说着，他的态度又骤然一转，嫌恶道：
“除了你以外，钢铁暴龙兽是不会有少女心的。”
沈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蓝思琳！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便又听见蓝思琳那贱气满满的招呼声：
“大妈，这边请！”
“诶——诶？！！！！！！！！”
……
……
雾城空荡荡的巷道里，一名可爱的小姑娘正瘫软在墙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摆上了餐盘的叫花鸡。
“给。”
蓝思琳往不省人事的沈园怀里丢了一瓶矿泉水，沈园机械般地拧开了瓶盖便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
蓝思琳见状，这才安心地拧开了手里的另一瓶矿泉水：
“有水喝的感觉真好啊！”
自打从煎饼店出来以后，蓝思琳已经拎着沈园在雾城的北区逛了大半天，把沈园当做了人形试毒机，流连于各处的咖啡馆，茶馆，奶茶店，便利店，沈园喝进嘴里又喷出来的饮料不计其数，惹得店家们白眼一片，而后便是拉着沈园到处“算命”的插曲了。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探查之后，蓝思琳总算总结出了一点头绪，咖啡馆茶馆奶茶店的饮品里都让沈园喝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唯有便利店的瓶装水是正常的。
“……这就说明了，出问题的，极有可能是雾城的自来水。无论是咖啡还是奶茶，制造的过程中都是需要用到水的，这些水和便利店的水的不同便在于此。没有什么店家会无聊到用瓶装水来泡茶，所以，凡是会用到自来水的饮品，都有问题。”
蓝思琳总结完以后，又问道：
“所以了，你的‘算命’结果是怎么样？”
沈园猛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对……对了！”
沈园的面色苍白：
“雾雾雾雾城里的人，全部都是鬼耶！！”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我们至少也检查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脉搏吗？”
“对啊！超可怕诶！蓝思琳，我们还是快跑吧！”
蓝思琳虚着眼道：“某人不是还说过不完成舍予姐交代的任务是不会走的吗？”
沈园叫道：“比起这个，当然还是保命要紧啊！”
蓝思琳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确认。”
如果说，整个雾城的居民都没有脉搏的话，那七七岂不是也没有脉搏？
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好像和她……
还有就是，今早追杀自己的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也没有脉搏吗？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难道是虎爷？……
“但……但是……如果那群鬼真的把我们吃掉了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头断掉了也能继续走路，还咿咿呀呀怪叫啊？”
沈园没头没脑的烦恼打断了蓝思琳的思绪，蓝思琳无奈道：
“你说的是丧尸不是鬼，都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片。而且，雾城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害你。”
“为什么啊！”
蓝思琳一本正经问道：
“鬼是人死了以后变的吧？”
“唔……应该是吧？我不知道诶……”沈园嘟囔。
“如果那些鬼把你害死了，你岂不是也变成了鬼？到时候你们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沈园眨巴着眼睛皱眉沉思了好一阵。
“咦——咦？！”
“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了！”
蓝思琳郁闷地捂住了额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槽沈园好糊弄的程度，无奈道：
“本来就不可怕。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况且，煎饼老板还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鬼啊鬼啊地冲着人家乱叫吗？”
“唔……也是哦……”
蓝思琳又问道：
“你确定一点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沈园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种症状，我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会有治疗的方法嘛……就算要一点一点试药方，也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来不及啊……我又没有碧落黄泉……”
蓝思琳皱了皱眉头：
“碧落黄泉？那是什么？”
沈园大大咧咧道：
“就是一个水属性的异人都知道的传说啦，好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制造出万能药一样的圣水什么的，不过碧落黄泉本身的意思就好像是‘天上的黄泉水’之类的，听上去就知道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嘛。”
蓝思琳叹道：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出雾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再另做打算。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现在估计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中毒了，你把检查过那些人的身体状况给我仔细地描述一下……”
“等等！”沈园忽然插嘴道：“为什么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啊？只要不喝自来水就好了啊，总有人不喜欢喝咖啡奶茶，然后在家喝瓶装水的吧？”
蓝思琳的表情很是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用脑子思考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死啊！”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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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4.证猜想蓝酱重投虎穴 缺心眼沈园喜成捧哏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沈园撅起了嘴：“难道不是吗？”
蓝思琳冷冷道：
“你太低估自来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了。”
“在日常生活里，至少是饮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食物的制造过程是不需要用到自来水的。煮饭需要用到水，洗菜也需要用到水，泡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西式快餐店，饮料中的冰块也是过滤水制成的。基本上，除非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否则都会或多或少地食用一小部分的自来水。除非是那些一日三餐都靠便利店的密封饭盒还有饮料解决的死肥宅，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喝到自来水。”
“甚至我们今早吃进去的煎饼，其制造过程也绝对离不开自来水。和面的时候……也是要加水的。”
沈园闻言，吓得跳了起来：
“啊！那样的话，咱俩不就都中毒了吗？会死诶！真的会死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虚着眼道：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你第一个检查的人不就是我吗？你自己也说了我一点屁事都没有……”
“诶……诶？！为什么啊！明明你也有吃煎饼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
“肯定还是因为煎饼啊。既然你自己都吃不出煎饼有问题，那就说明煎饼的制作过程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阴差阳错地避免喝到了雾城的自来水。”
沈园夸张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醒悟道：
“对耶！老板教过我和面来着，他和面的时候放的确实不是自来水，是一大瓶的苏打水，还很认真地跟我说，这样的面用来做煎饼才会好吃什么的……”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拍了拍胸脯：
“得救了得救了……”
蓝思琳又道：“所以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再跟我仔细描述一下中毒的人的情形。”
“唔，”沈园稍稍回忆了一阵：
“我记得，那些人除了没有脉搏以外，身体里的‘死气’也特别浓郁，而且浓郁的程度好像都差不多……”
蓝思琳皱眉道：“‘死气’？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沈园嗔道：“你才鬼东西！不要打断我！死气就是死气，我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身体里流动的各种各样的气息，那种黑乎乎的就是死气。越是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死气就会越浓郁，最气人的就是，你这个混蛋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这就是你一天到晚暴打我的理由吗？”
“反正啊，一般来说，死气浓郁成那样，是怎么样都救不活的了……虽然街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是再怎么支撑，也撑不到四天了……”沈园的语气有些失落。
“四天吗？”蓝思琳下意识应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四天后就是八月十九……”
“咦——咦？！！！！！！”
沈园猛然叫了一声，把蓝思琳惊了一跳。
“八……八……八月十九？！！！！”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蓝思琳无奈道：“八月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失神呐呐道：“八月十九……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剑魁大叔他……”
“啊！”沈园惊道：“难道说，剑魁大叔也已经中了毒，所以才会被预告在十九号就会死掉吗？！”
蓝思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些什么？剑魁……你是说‘蜉蝣’里面的‘八魁’之一吗？”
“是了！是他！就是剑魁大叔啊！”沈园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大叔他……大叔他对我超级好的，陪我聊天，还要请我吃烤鸡，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喝到了雾城的水了吗？啊！怎么办啊！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按住了沈园的脑袋：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思琳沉思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剑魁出山的事情我今早也有所耳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情，‘蜉蝣’组织的这八个神秘人，每一个的来头都吓人的要死，就算你说的那个剑魁真的中毒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挂掉，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凌乱的线索在蓝思琳脑海中快速穿梭。
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
七七。
追杀自己的神秘人。
未曾露面的皆破先生。
雾城的水。
剑魁……
八月十九……
“喂，”蓝思琳忽然说道：“把你遇到剑魁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沈园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天你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甩掉了，我回过神来就到处找你啊。后来看见你跑出了城外，我就追了你大半夜，在荒郊野岭里绕来绕去的，莫名其妙就绕回了南城门，就见着剑魁大叔城外面坐着……”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等等，我根本就没有被你追……”
沈园道：“你还敢耍赖？！难道那天我看到的棕毛猴子还是假的不成？”
蓝思琳道：“先不管这个，你说你一直在追我，然后回到了南城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呐呐道：“我记得，咱俩刚进城那天，是从北城门进的吧？”
“是呀，然后咱们就去了煎饼店嘛……”
“你继续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呀，我就跟剑魁大叔聊了会儿天，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为有什么大高手在等着他，还在剑上留下了‘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八个大字，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高手要找他决斗，分明是有人想要毒死剑魁大叔……”
“在剑上……哪来的剑？剑魁的剑？”
“唔，不是啊！”
“那是谁的剑？”
“好像是一个叫做什么‘星河剑’的人的剑，那把剑老沉了，剑魁大叔把他杀掉以后，还好好地把人埋了，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剑魁大叔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跟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是无冤无仇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蓝思琳接话道：“是‘陨铁剑客’，余任侠。也是‘蜉蝣’的成员。据说也是异人，却因缘际会地得到了一把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唤为‘陨铁星河剑’……白日持剑四处游历，晚上抱剑而眠，剑术相当了得，名气可谓不低。”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蓝思琳语气嚣张：“出来混，总要了解一点江湖消息的，更何况小爷我天资聪颖，哪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一般都活不过三集……喔呃……”
蓝思琳吃痛地捂住了肚子，额头瞬间飙出冷汗，沈园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手又问道：“那个余任侠是坏人吗？剑魁大叔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他用剑而已吗？”
蓝思琳慢慢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道：
“没错，余任侠算不上什么坏人。剑魁杀他的原因没有别的，就只是因为他用剑。”
沈园苦恼道：“哎，真是没办法理解。”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蓝思琳平静道：
“剑魁的为人向来如此。全天下用剑的都是他的敌人，所以全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极道者’，可以为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理由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家伙，我估计大概连七情六欲都没有，这辈子就只剩下剑了，既可怜又可怕。”
沈园闻言，沉默了一阵，幽幽道：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一辈子不都会很不开心吗？”
“谁知道呢，”蓝思琳耸了耸肩：“或许对他来说，有朝一日能够死在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剑下，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可是……他十九号前就会被毒死了耶！”
蓝思琳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剑魁忽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打破一贯的规律也要留到八月十九号……十九号又恰好是全城的人毒发的日子，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样啦！我一点都不明白啊！”沈园烦恼地抱着脑袋。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我总觉得，这跟雾城的皆破先生绝对脱不了干系。”
“诶？皆破先生？谁啊？”沈园好奇道。
“你不知道皆破先生？”
“我怎么会知道嘛，你这人奇奇怪怪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蓝思琳叹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整个208区，整个雾城，都是皆破先生的。”
“就是说那个什么皆破先生，是这里的城主咯？”沈园问道。
蓝思琳道：“不仅如此。如果只凭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皆破先生的存在，比起城主，更像是雾城的某种信仰或者神祗。”
“神祗？他还是个神仙啊？”
蓝思琳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就算皆破先生不是神仙，在雾城人的心里也大抵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每个人都对那个皆破先生敬仰的要命，甚至这座城市能像现在这般繁华，都全是皆破先生的功劳。”
蓝思琳继续道：
“然而，最诡异的是，尽管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仰皆破先生，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的真面目。”
“诶……真厉害啊！”沈园莫名地有些兴奋：
“听上去就感觉是什么超厉害的角色耶！不过这个皆破先生和剑魁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蓝思琳问道：“你觉得像皆破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吗？这么大规模的自来水系统投毒，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每个城市的地下水系统都有着严格的安全防护，所以说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有人说是皆破先生亲自下的毒，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诶……诶？！为什么啊？皆破先生不是雾城的城主吗？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人啊？”
蓝思琳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以剑魁的能耐，想来也不会轻易中毒，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剑魁的话，在自来水系统中投毒确实是有效而隐蔽的方法之一。”
“咦！！！那岂不是要为了剑魁大叔一个人而害死全城的人了吗？这个皆破先生这么残忍啊！！他跟剑魁有什么仇吗？！”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蓝思琳无奈道：
“都说了这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必须再想办法确认才行。”
沈园一脸茫然：“确认什么啊？”
蓝思琳不假思索应道：“当然是确认城里人中毒是因为喝了自来水的猜想了。”
沈园疑惑道：“那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就咱俩没喝水，而且咱俩也没事啊！”
“当然不是了。”
“诶？为什么！”沈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了。
“你没有删除变量。”
“哈？你在说什么？”
蓝思琳叹了口气，解释道：“且先不说我喝了一点自来水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检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就咱俩没事？”
“是啊！”
“那咱俩没事的原因是什么？”
沈园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吗？”
蓝思琳道：
“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和雾城人的不同点，除了咱俩没喝自来水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俩都是外来人，其他中毒的都是雾城本地人。”
沈园叫道：“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咱们算命的那些人里面没有外地人？”
蓝思琳随口应道：“我当然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你你你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没脑子的白痴？”蓝思琳鄙夷道。
“咦——咦！？”
蓝思琳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没有中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因为你也确实能够尝出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但是基于我阴差阳错地喝过一点自来水却依然没事，所以也不能否定另外一个推论：不是雾城本地人的话，就不会中毒。”
“那……那怎么证明啊？”
“很简单，”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朝着巷口走去：
“找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检查一下……或者是找一个没喝过雾城自来水的人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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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5.再按脉搏，偌大城中几人是鬼？重游故地，赌场门前她是阎王
什么样的人，才会喝不到雾城的自来水呢？
两人离开了巷口，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问了一圈，竟到处都不见一点外地人的影子。而后蓝思琳便又找来了两套斗篷，和沈园一人一套披在了身上，乔装打扮一番后兜兜转转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园的斗篷不合尺寸，长长的一截快要拖到了地上，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你到底要干嘛啊，古古怪怪的，热死了……”
蓝思琳低声道：
“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头压低点，这里是南城区，也就是我被人袭击的地方，谁知道那群要人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又出现。”
沈园不满道：“明明是你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
蓝思琳虚着眼道：
“麻烦你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无依无靠的穷叫花子，能有什么本事惊动一群怪人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我的小命？整个雾城里唯一跟我有矛盾的只有赌场里的虎爷，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赢光了人家的钱，你可是把人家整个赌场都砸得稀巴烂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诶……？！是这样啊……”
沈园有些似懂非懂：“那我们又回到南边来干嘛？”
“当然是找人。”蓝思琳毫不犹豫。
“找人？找什么人？”
“找没喝过自来水的人。”蓝思琳看了看沈园，忽而眼睛一转，“真要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没喝过水的人也可以。仔细想想，你发现雾城的水里有问题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没喝过自来水的人……啊！难道说，你在这边认识了一些足不出户，只吃便利店盒饭还有饮料的死肥宅吗？”
蓝思琳否认：“当然不是。”
“诶？诶？！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们去赌场。”
雾城的赌场只有一个。
虎爷的雾都赌城。
已经是一片狼藉，状若废墟的赌场里面，许多员工仍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垃圾，计算着损失，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当赌场的门口走来两名披着斗篷的怪人时，他们都没有留意到。
蓝思琳拉住了一名拿着扫把路过的保安，笑嘻嘻道：
“嗨！”
那保安看到脱下了兜帽的蓝思琳，吓了一跳，怒喝道：
“怎么又是你！”
保安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安保，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发现那个害得整个赌场都输得一干二净的混蛋竟又不请自来，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将蓝思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你他娘的还有胆子过来？你这个丧门星！”
“大伙儿先什么都别管了，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吧！”
“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咱们也不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得收拾！”
“天杀鬼打的混账玩意！”
“打死他算求的啦，没什么关系的啦，老大不会发现的啦！”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蓝思琳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蓝思琳笑呵呵道：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着，蓝思琳又一把提过身后的沈园，塞到了身前，摘下了她的兜帽：
“喂！快给人家道歉，瞧瞧你弄的什么东西。”
众人看清了沈园的脸蛋，愣了一阵，怪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纷纷后退：
“是那个砸了赌场的疯婆子！”
“阎王爷又来啦！”
“怪物……怪物！！又是那个怪物！”
“大家都小心点！！快离她远点！！”
沈园的脸蛋吓得青白，一副魂魄都要升天了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过度而晕厥过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支长长笛子，毫无章法地来回乱挥咿呀怪叫：
“你你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鬼，你们不要害死我，不然我也变成鬼了大家都好、好尴尬的……”
当沈园抽出那支笛子的时候，那群身体健壮的大老爷们又是猛地一阵怪叫，都快要贴到墙角去了，仿佛是动物园的老虎看见了驯兽师的鞭子，又仿佛是山贼看见了官兵的军旗，鼻涕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蓝思琳望了望沈园手里那根精致古朴的长笛，又瞟了一眼中间虎笼上那触目惊心的凹痕，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没想到这妮子竟然是用这根笛子来敲人的……这玩意儿得有多硬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按住了沈园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将她提溜到了身后，沈园全程都在闭着眼忙碌地把手里的笛子甩来甩去，嘴里还在说着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抽筋玩具。
“行了行了，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别吓着人家。”
蓝思琳又转过身来，高声道：
“各位爷，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想要找虎爷问些事情，虎爷现在不在吗？”
零零散散躲到了赌场各处的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一人应道：
“虎爷早就不在的啦！虎爷很忙的啦！隔天才会来赌场一次的啦，虎爷经常亲自要出城办事的啦！”
蓝思琳诧异道：
“为什么是虎爷亲自出城办事，你们这些小喽啰不用帮忙跑腿的吗？”
又有一人应道：
“虎爷是俺们皆破先生的心腹，要办的事哪是咱们能插手的！”
“对的啦，咱们雾城人从来都不出城的啦！”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从来不出城？为什么不出城？”
“出城有什么好的！雾城里就是世外桃源，犯得着到处跑吗？”
“就是嘛，而且据说噢，雾城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的咯，要运气好好才能碰见的，如果白天出去了还不回来，晚上起雾以后，第二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啦。”
蓝思琳闻言，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话锋一转：“虎爷不在就算了，我还有些事想向各位请教一下，你们这里有谁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的吗？”
赌场里的众人又互相望了几眼，有人道：
“我们都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了，哪有空吃饭喝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蓝思琳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光头：
“请你过来一下。”
那光头犹豫了一阵，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他身体十分壮硕，说起话时却有些娘娘腔：
“你要干什么的啦？我告诉你，在皆破先生的地盘不可以打人的咯，打人要出事的咯！”
蓝思琳赔笑道：“不打人，不打人。”
说着，他又把身后眼泪汪汪的沈园提溜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喂，干活，检查一下。”
沈园带着哭腔：
“麻……麻烦你把手给我看一下！”
那光头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来，被沈园冰冷的小手握住手腕时又是一阵“哎呦”，把沈园吓了一跳。
“怎么样？”蓝思琳问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问题真的是来自雾城的地下水系统的话，那么皆破先生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七七之前也说过皆破先生应该很喜欢雾城的居民，看上去并不存在害人的动机，难道他和剑魁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
“蓝思琳……”
沈园忽然插话，她瑟瑟发抖，面如金纸。
蓝思琳诧异道：“你干嘛？”
沈园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那光头的手：
“他……他也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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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6.事态紧急，卧槽这还不跑路？情关生死，娘的此番要救人
“你说什么？！”
蓝思琳如遭雷殛。
“他虽然没有死气，但是也还是没有脉搏……”沈园怯懦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脉搏。
为什么没有脉搏？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
这个人确实没有喝到雾城的自来水，情况应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脉搏？
难道只要是雾城居民，都会没有脉搏？
……这不可能，自己一定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一定有什么遗漏了的信息，除了雾城的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接触了什么除了水以外的东西，才会没有脉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七，刺杀自己的神秘人，雾城的水，剑魁，皆破先生，八月十九……
“……喂！你在想什么啊！你是被吓傻了吗？呆子！”
沈园拖着失魂落魄的蓝思琳离开了赌场以后，蓝思琳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沈园气恼地拧了一下蓝思琳的手臂，蓝思琳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
现在的蓝思琳一反常态，没有吃痛地夸张尖叫，也没有和沈园拌嘴，仿佛是陷入了非常失落的情绪当中。无论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发现了雾城自来水的问题，之前的蓝思琳都一直能够用非常吊儿郎当的轻松态度应对，可是当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测时，他便表现得异常低沉。
丝丝缕缕的恶心感萦绕在他的心脏，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极危险的事情将会在未来发生，他就像是一颗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棋子，无意间被牵扯进了一张浩大的棋盘之中，看不穿事情的真相，被无形的线索牵扯着蒙头乱窜，渐渐堕入无边黑暗。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逃吧。”
“哈？”沈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蓝思琳眼神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逃吧。逃出雾城，继续走，走去别的地方，或者是回世隐乡……怎么样都好，不要再牵扯进雾城的事件里了，本来这件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中毒的也不是我们，八月十九号要死的也不是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还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两个惹得起的，到现在我都对追杀我的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不行！！”沈园忽然叫道，表情很是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中毒了耶！他们都会死的！煎饼店老板会死的！漂亮的戴眼镜的小姐姐也会死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
蓝思琳问道：
“你有什么解毒的方法吗？”
沈园被蓝思琳冷冰冰地呛了一下，愣了一愣，才道：
“老实说，我连他们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状况，但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治不好呢？”
蓝思琳冷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叫嚣着满街都是鬼，要快点跑掉的不就是你吗？”
沈园不甘示弱：
“但是，告诉我他们不是鬼的，不也是你吗！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医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医师都绝对不可以放任危在旦夕的病人不管不顾的，就算没有治好的希望，也要想尽办法让病人恢复！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快要死掉了，却连尝试着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医师啊！”
蓝思琳怔住了一下，恼怒道：“你才刚来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混蛋！”
“当然有了！”沈园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回应了：
“我喜欢剑魁大叔，他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烤鸡；我也喜欢煎饼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很善良，总喜欢对着我笑；我也喜欢找我算命的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还有啰啰嗦嗦的欧巴桑，虽然一直在算命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可是对我很热情……总之！对我好的人，善良的人，我都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所以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去救他们，就算他们不需要我来救也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对啊，白痴！！！！！！！！”
沈园越说越着急，眼睛里都要溢出泪花来了，偏偏还不肯示弱，狠狠地盯着蓝思琳，一副要把他活活瞪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妮子，在关键时候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来？而且促使她说出这么认真的话的，不是知交朋友，也不是亲人，偏偏就只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蓝思琳呢？他有“喜欢”的陌生人吗？
是有的。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躺在身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和他共抽一支烟斗，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临别一吻的女人。
七七现在可还安好？神秘人刺倒了她的保镖，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喝下了茶馆的茶，她会不会也在八月十九日那天死去？
一连串的，蓝思琳曾经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在沈园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自白之下，仿佛决堤的洪水，向无助的蓝思琳涌来。
倘若自己就这样逃开，是否就等于放弃了七七的性命？
如果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到底是帮助她还是为她陪葬？
蓝思琳忽然很生气，他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疯女人！”
沈园从来没见过蓝思琳凶巴巴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没什么气势地冲他吼了回去：
“你这个笨猴子！”
蓝思琳一把扯过沈园的袖子：“跟我来！”
沈园竭力抵抗着蓝思琳的拉扯，叫嚷道：“我才不要走！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你放开！”
“没有要你出城！白痴！”
蓝思琳回过头来吼了一声，恼怒道：
“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诶……”沈园呆住了：“我们去城主府干嘛？”
蓝思琳冷冷道：“当然是去找皆破先生。”
“咦——咦？！你不是说，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诶……可……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
“突然就要去见皆破先生……是要问什么啊？而且这样子不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皆破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真的是……”
蓝思琳脚步一顿，慢慢道：“现在去找皆破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
“诶？为什么？”
“因为咱俩砸了他的手下的赌场。”
沈园惊诧道：“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不会。如果他真的有心弄死咱俩的话，昨晚就动手了。”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蓝思琳又拎着沈园继续走了。他平静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见到皆破先生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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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7.亲自赴会蓝酱耍帅 成吉祥物沈园懵逼
蓝思琳和沈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
随便找哪个路人问上一问，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市最中心的方向指上一指，没过多久，两人便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门前。
城主府的建筑样式极为显眼，区别于周围的其他建筑，整体看上去便是一座古代的府邸大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栋装修精致的典雅小楼。府邸的大门完全是向外敞开的，似乎丝毫不介意任何人随意出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会破坏城主府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是皆破先生的府邸。
也从来没有人见到皆破先生从府邸之中走出来过。
这种随意潇洒的建筑和风格，给了沈园和蓝思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恍然间仿佛就像是走进了世隐乡里，林舍予每日绣花的那一栋小楼。
只是相较而言，城主府要比林舍予的小楼繁华的多。
两人径直走进了小楼之中，方才看见候在楼里的一名清秀婢女，婢女极为谦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大大方方说道：
“两位客人，皆破先生不喜见客，还望谅解。”
蓝思琳沉声道：
“请你代为转告皆破先生，就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知道一些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
婢女又施一礼，轻飘飘地走上楼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复又行下楼来，恭敬道：
“两位楼上请。”
蓝思琳和沈园面面相觑，沈园压低了声音讶异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蓝思琳面不改色，从嘴边轻轻挤出一句“见机行事”，两人便忐忑地随着婢女走上了楼梯，二楼往上都是藏书阁般的所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陈放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古怪书籍，还有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坛坛珍贵的烟草，此外还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石珍玉。婢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止，径直领着两人走到了七楼的大厅。
大厅甚是空阔，只有东边摆上了一张檀木卧椅，前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巨大的木桌之上，静静横陈着一座支架，驾着一支极长的烟斗。厅里云雾缭绕，想是桌上的烟草燃烧所致。烟雾看上去虽浓郁，却并不呛鼻，反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蓝思琳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烟。”
“确实是好烟。”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觉原来南向的窗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本在凭窗眺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慢慢地穿过云与雾，走向了蓝思琳和沈园。
那是一个浑身皆白的男人。
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额头扎起一条纯白色的发带，一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柔软白衣，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鲜明的锁骨，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打着赤足站在两人对面，唯有足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带。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洒脱不羁的轻烟。
男人轻轻歪着头，插着裤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道：
“我素来最喜烟火，世间的名贵烟草都放在了这座小楼里，你们若是有喜欢的，不妨挑上几种随意拿去。”
沈园好奇道：“咦……你就是皆破先生啊？”
俊逸的白发男子笑道：“我看着不像吗？”
沈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嘿嘿……我还一直以为皆破先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什么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皆破先生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魔力，淡淡说道：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皱眉问道：“你们知道关于雾城的水的事？”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们是昨天才来到的雾城，我旁边的这个家伙是个医生，恰好喝出了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后来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大概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现在雾城的地下水系统多半已经被投入了某种毒素，具体是什么毒素，应该如何化解都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只是所有喝过雾城的水的人都会中毒，并且在四天内，也就是十九号毒性发作。”
白发男子叹道：“这些我大抵都是了解的。”
蓝思琳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如果是皆破先生的话，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些。”
皆破先生道：“如果你知道我知道这些，那么你特意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想要问一些别的事情。”
蓝思琳道：“确实如此，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信息。”
皆破先生闻言，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很有趣。”
蓝思琳道：“我有不有趣，和咱们的这场交易并没有什么关系。”
皆破先生道：“如果是这样，你我的这场交易，和什么有关系？”
蓝思琳道：“对皆破先生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你找出毒害雾城居民的罪魁祸首；对我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我弄明白正在威胁我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打哑谜，听得沈园云里雾里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却又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丝毫不敢插嘴。
皆破先生道：“这确实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你想要问什么？”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认识我们两人？”
皆破先生笑道：“昨夜里，雾城发生了三件大事，我也略有耳闻。”
蓝思琳点了点头，又问道：“有皆破先生管辖的雾城，绝对不可能有当街杀人的事件，此事当真？”
皆破先生道：“我会尽全力维护雾城的秩序，在雾城里杀人破坏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蓝思琳又问道：“皆破先生可知道近来入城的外地人有多少？”
皆破先生道：“雾城地形奇如海市蜃楼，能寻到此处的旅客每日也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与城外剑魁有什么恩怨？”
“我近十年来深居简出，不曾与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更何况与剑魁结仇？”
蓝思琳又问道：
“皆破先生可知道在八月十四号之前，城里可曾出现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把手从裤兜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鼻子，仔细沉思了一阵，方才摇了摇头：
“在八月十四号之前确实没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的手同样很白，手指线条分明，细嫩得就像初生婴儿的手掌。蓝思琳眉头皱了皱，叹气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皆破先生，剑魁留在城外不肯离去的原因。”
皆破先生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哦？你说。”
蓝思琳冷冷道：
“剑魁在进城诛杀陨铁剑客之后，发现陨铁剑客的剑上留下了八个字……‘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皆破先生眉头骤然紧皱，来回踱步一阵，蓦然仰天长叹：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
蓝思琳点了点头，没再说多一句废话，弯腰道了一声“告辞”，便领着一脸迷茫的沈园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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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8.小瘪三片言破天机 二百五只身赴鬼城
两人与皆破先生会面的时间仅有不到五分钟，蓝思琳便领着沈园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园呼了一口气，疑惑道：
“你怎么净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我感觉好像跟雾城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听不懂啊……”
蓝思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那个皆破先生怎么样？”
“哈？”沈园茫然道：“什么怎么样？看起来还蛮帅的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蓝思琳摇了摇头，道：
“我们先出城，有些话必须要出城才能告诉你。”
“诶？为什么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沈园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惹来了蓝思琳极其嫌恶的眼神：
“别看了，没有人会对你这种呆子感兴趣的，还跟踪你……可笑……”
沈园恼羞成怒：“蓝思琳！你找死吗……”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便放慢了脚步，散步般地慢悠悠穿过了雾城的街道，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互呛，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轻松的正轨。蓝思琳对皆破先生、雾城的水之类的沉重话题只字不提，天真的沈园也被蓝思琳的贱嘴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刚从世隐乡出发的时候，蓝思琳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的，不过那个行李包早就在蓝思琳甩掉沈园去赌场寻欢的时候弄丢了，所以蓝思琳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新的背包，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密封的零食和水，美其名曰“应灾囤积”。
从外地来的两名年轻男女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旅客，享受着雾城的夕阳和天边烧红的云霞，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偶尔伴随着沈园恼怒的骂声和蓝思琳的痛叫声，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漫步到了北城门外。
蓝思琳寻了处城外的古旧凉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叹道：
“累死了，歇会儿再说。”
沈园白了蓝思琳一眼：“莫名其妙！”随后便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包裹甩到了长椅上，解开包裹摸索了一阵，翻出了几颗牛奶糖，拿出一颗丢进了嘴里，抱着膝盖，倚着椅背，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蓝思琳仰靠在柱子上，斜乜了一眼沈园夕阳下的侧颜，轻轻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两人自打进了这座雾城以来，最平和宁静的一个下午。
蓝思琳也似是真的有些累了，没有再和沈园吵嘴，两人都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一天结束前最后的静谧。
再晚些的时候，太阳三分之二的轮廓都沉进了山里，不再刺眼的光芒照应着天边的云彩，晚霞被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暑气也逐渐消退，有清凉的微风自林中起，拨撩着沈园额间的刘海，沈园呆呆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从腰间取出了那根古朴精致的笛子。
笛子通体雪白，说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晶莹而柔和。大半个月来，沈园和蓝思琳走过了无数地方，翻山越岭，在深山野林里穿行，感受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无论去到哪里，沈园的腰间都总会别着那一支笛子。
不过她从来不吹。所以蓝思琳经常会笑话她只是拿着根笛子来装逼。
只是这次，沈园真的把那支好看的笛子放到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旋律很简单，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简单，安静，却令人动容。悠扬的笛声在空气间摇曳，荡荡悠悠地传遍了整片山林，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蓝思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打动了，恍惚间竟有了一丝酒后的醉意。随后，他又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真难听。”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向面门，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样雪白的物什旋转着冲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蓝思琳在一声惨叫中翻倒在地。
雪白的笛子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沈园手里。沈园的脸蛋气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有种再说一遍！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条形的红印，他悲愤道：
“你刚才是真的打算用笛子打爆我的头吧？！混蛋！”
沈园嫌弃地擦了擦手中的笛子，放回了腰间，道：“谁叫你先说我的！”
蓝思琳艰难地坐回椅子上，气道：“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做成腊肉。”
“那是你活该！”沈园气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蓝思琳了。
蓝思琳重新靠回柱子上，看着太阳彻底隐没，夜色攀上天空，忽然叫道：
“喂。”
“我不叫‘喂’！”
“……那边的。”
“我也不叫‘那边的’！”沈园把包裹丢到了蓝思琳脸上。
蓝思琳拿下包裹，不耐烦道：
“姓沈的！天黑了！”
沈园不甘示弱，冲他喊了回去：“所以呢？！你要干嘛！”
蓝思琳忽然收敛了气势，轻声道：
“我们走吧。”
“噢……好吧。”沈园闻言，便从站了起来，拿过包裹便欲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是这边……”蓝思琳低声道：
“……我们……离开雾城吧。”
“你说什么？”沈园愣住了。
蓝思琳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次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事情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是快……”
一双白皙娇小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领口，蓝思琳讶异地抬起头，却在依稀夜色中看见了沈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
“你又想逃跑了吗？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陪我一起救人的，你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这个白痴！”
沈园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自己，将蓝思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反悔又怎么样？！反悔就反悔了！沈园！我现在告诉你，现在事态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掺和进来，你绝对……”
“那又怎么样！”沈园死死地箍着蓝思琳的领口，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起来：
“我们的命是命，雾城里面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自己害怕危险，就要随随便便把那么多人的命丢掉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蓝思琳用尽全力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沈园的手臂上：
“放开！”
沈园吃痛地松开了手，吃惊地看着蓝思琳。蓝思琳愤怒地喘着粗气，眼底里满是血丝，叫道：
“如果我告诉你，再继续待在雾城，你绝对必死无疑呢？”
“……我……”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雾城里面除了皆破先生和剑魁，还有第三个势力呢？”
“……什么第三个势力？”
“在剑魁的剑上留下八个字的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和剑魁没有丝毫恩怨的皆破先生，那你觉得会是谁？那天在白天刺杀我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皆破先生，你觉得会是谁？雾城里有皆破先生坐阵，明令禁止一切扰乱治安的行为，却还有人敢做出杀人夺命的事，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剑魁被人预告了八月十九号就要死，雾城里的居民全部中毒，也是要在八月十九号全部死掉，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但是，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说的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中毒……”
蓝思琳打断道：
“如果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刺杀我？我一个什么破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为什么不惜招惹到皆破先生，也要刺杀我？”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整个雾城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却在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中了毒，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关的剑魁，偶然听说到了陨铁剑客的信息，从漠北一路追杀进了雾城，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段，我们两个世隐乡的人又恰好来到雾城，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
“而你到了现在，连一点做出解药的头绪都没有，还执意想着救人，你凭什么救？凭你一张嘴吗？”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的皆破先生在明知我们两个人来历的情况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所有零碎的线索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还不能组成有效的网络，但是无一例外的，线索的方向都隐约导向你，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思琳越说越激动，眼里溢着泪花的沈园紧抿着嘴，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已经抵到另一边的柱子上，这还是沈园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弱势。
蓝思琳已经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老子当懦夫，想着逃命是为了谁？我要是真想跑，你他妈在煎饼店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自己一走了之海阔天空，还犯得着陪你在雾城里调查来调查去？”
“而你呢？从世隐乡出来这么久，你做过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件都没有！除了仗势欺人，一天到晚使唤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园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
“你就有！”蓝思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这么多天来，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路是我带的，行李是我背的，偶尔咱们惹出什么事情来，屁股也是我擦的！而你呢，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妈-的去陪葬？”
蓝思琳咆哮：
“是！老子是懦夫，是胆小鬼，是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没错！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垃圾的话，我他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一直这样苟且偷生？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我这条贱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您老要是闲的没事想要去死，就随你-妈-的便！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蓝思琳气狠狠地撂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蓝思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去看眼前的沈园，却猛地愣住了。
沈园没有反驳，没有哭，只是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表情。
她娇小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掐得发白，可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大咧咧的沈园身上的反应。
蓝思琳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太狠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沈园微弱的回应声。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快要不能传进耳里，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坚强地在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蓝思琳彻底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沈园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行囊，在黑暗的凉亭里和蓝思琳擦肩而过，径自步入了依稀夜色之中。
有凉风起，凉风吹拂着那孤单的娇小的背影，竟显得甚是单薄。
一切都归于寂静。
蓝思琳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一直伫立着，直到夜色更深，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仰起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起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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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89.夜入深林，今番甘作逃亡客？重游故地，此去誓为救死人
今夜的雾城没有起雾。
夜晚的雾城没有弥天的雾，是自打雾城存在以来头一遭。
所以这也是第一个能够清晰地透过夜色，看见雾城中的万家灯火，和绚烂烟花的夜晚。
尤其是在曲折蜿蜒的河岸边。
河岸这头是漂浮着破碎月光的潺潺流水，河岸那头便是色彩斑斓的雾城之夜。
巨大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尖锐而遥远的爆炸声中，混杂着人们的惊叹与欢呼。
城里热闹一片，一如往常。没有夜雾的雾城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恐慌，人们反而会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而感到新奇。
雾城从来都是喧嚣而热情的，尽管人们并不了解，此刻的雾城已经是危在旦夕。
河边很安静，只有清澈的河水，和一个女人。
极美，极媚，像猫一样的女人。
七七。
七七随意地坐在河岸边上，赤裸的双足泡在浅浅的河水中，仰着头静默地看着远处的烟火与星空。
月光倒映在河面，映出她的剪影。
像是画一般。
画里的景色很美，画中的人也很美。只是画中的人却没有太多的笑容。
七七姣美的面庞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劳碌了一整天，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还要继续劳碌下去。
七七掬起一捧河水，在月色下仔细观察。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瞳孔深处倒映着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透过河水能看见她掌心的纹路。
这么清的水，清得甚至连鱼都不常得见，却已经注入了致命的毒。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又一束烟花冲上了夜空。七七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恍惚间，身周似有氤氲浮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
……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中心城主府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欢歌笑语，歌颂着皆破先生的传说，祈祷着美好生活的延续。
而城外的荒村，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片光景。
这里与热闹与欢乐完全不搭边，反倒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荒村之中只有一个人，和一副棺材。
剑魁正在一堆早已燃尽的篝火前盘膝而坐。
篝火已在凌晨时分烧成灰烬，又被晚间的凉风卷去了飞灰，再过一个夜晚，或许便会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篝火前的人，却已经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整整一天，而且仿佛还会一直这样坐下去。
就像是沉默的石雕。
连呼吸都不曾有。
自打沈园与剑魁道别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在极致的静景之中，酝酿的却是恐怖的剑意。
越是饥饿的山虎，捕食的时分便越是凶残。
剑魁身后的棺材在颤动，棺中的剑在不断嗡鸣。
饿虎还会继续饥饿下去。
直到八月十九日，宿敌降临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他的剑将突破一切。
……
……
雾城的中心，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的人们都汇聚到了中心区域，相较之下，北城区的街道就要冷清许多。
王记煎饼的店铺招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厨房里的王老板慢吞吞地清洗着盆碗厨具。
煎饼店角落的椅子上，蜷缩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
沈园紧紧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身前的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小小的行囊。
本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复灵动，黯淡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掌印，泛着通红。
王老板抬眼越过橱窗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沈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又埋下头去自顾自洗碗。
自打小姑娘在夜间回到店里，坐到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煎饼店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像是河流里沉默的小石头一动不动，直到烟火大会开始，店铺打烊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确实也让王老板揪心得很。
烟花在夜空里炸响，欢声笑语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隐约从小小的店门口处传来。老板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就着毛巾擦干了手，坐到了沈园的对桌。
“姑娘，外面的烟火大会可好看了，每晚都有呢，你不看看吗？”
沈园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
“老板不去看吗？”
王老板看着沈园没什么生机的眼睛，又是心疼了一阵，应道：
“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看，不过现在铺子忙活起来了，就不怎么去看了。”
老板又关切道：“姑娘，你晚饭都没吃呢，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话刚说完，老板又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吃煎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一些别的东西，雾城的夜宵档子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都是熟人，做的菜很好吃的……”
沈园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老板，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去睡一会儿，我这儿有个空的房间，椅子坐着也不舒服……”
沈园又是摇了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满是关切的王老板，眼神闪烁，轻声问道：
“老板，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板笑呵呵道：“尽管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四天可以活了，你会做点什么呢？”
“这个啊……”王老板闻言，认真地叉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
“我想，我大概会每天继续做煎饼，不过起床要起得晚一点，可以多睡一会儿，忙活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早点关门，和大家一起去烟火晚会里乐呵乐呵。”
沈园似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
王老板轻松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道：
“这样就够啦！”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理想，四十多岁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有的东西啊，就是这个铺子。”
王老板深情地拍了拍身旁老旧却干净的墙壁。
“一个人在外边儿闯荡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靠着卖煎饼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本身也不讨厌做煎饼，看见客人们吃得香甜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愁吃不愁住的，就已经很开心了，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也有比较累的时候，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了这个家在奋斗，就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老板的笑容朴实而真诚，不知不觉间便感染了沈园。
“但是……老板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嘛……”老板摸了摸下巴，又笑道：“以前的话，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店里边儿空落落的，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那时候就会感觉到寂寞。不过啊，后来我就慢慢地想明白了。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嘛，想躲也躲不过，就随它这么去了。迟早也会有天亮的时候，天一亮了，客人再来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沈园沉默了一阵，小声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知道卖煎饼，一卖就卖了二十年。”
沈园忽然攥紧了拳头，抿着嘴，认真道：
“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可以继续卖下去的！”
老板开怀笑道：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再卖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老透咯！”
沈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忽然站起身来：
“我看姑娘心情好了不少，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可别饿着肚子……”
沈园甜甜地笑了笑道：
“不用麻烦老板啦！我自己有奶糖吃，吃几个糖就好了！”说着，沈园便伸手去解开了桌子上的行囊。
“那可不行，晚上不吃点顶肚的，躺床上都虚得慌，是要饿出病的！……”
老板一板一眼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却听见了小姑娘惊异的叫声：
“咦……我的奶糖呢？！！”
“咦——咦？！！！”
……
……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但这和蓝思琳无关。
因为他已经不在雾城。
蓝思琳大汗淋漓，在夜色中艰难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深山野林。
夜晚的密林尤为渗人，荆棘遍地，四处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时还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野兽嘶鸣声。
蓝思琳背着满当当的一个行李袋，气喘吁吁地沿着河道往下坡路走。
“妈的……雾城明明是在山底下，怎么还现在越走越往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指南针，上面的指针像是抽筋了般四处乱窜，气得他猛地把指南针摔到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林舍予那八婆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东西绝对不会坏来着，这根本就是路边摊买的山寨货吧喂！这才用了多久啊？！”
撒完了火，蓝思琳又非常怂包地趴到地上，将那枚指南针珍之重之地捡了起来，放回了包里。随后便又瘫坐在地上，伸手进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正想往嘴里倒上两口，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呐呐道：
“如果这条河经过雾城周围的话，难保不会是导致雾城水中毒的源头……”
狠狠灌上了几口矿泉水，便觉腹中饥饿，于是蓝思琳便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奶糖，扯开包装随手丢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要在晚上下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还是先在这附近待到白天再说吧……”
蓝思琳又在行李包里掏了一阵，气愤道：
“要不是为了瞒过那娘们儿，只往包里塞了零食和水，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妈的，连个睡袋都没有，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生艰难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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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0.时日无多，沈小姐舍身求药 前尘难忘，蓝思琳梦故惊心
“姑娘，现在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走过去还来得及，你要是想看的话咱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老板将沾满面粉的手重新洗净，对沈园说道。
沈园穿着一条大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帮老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王记煎饼铺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
“没关系啦，老板，反正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会有，想看的话明天再去看就好了。”
沈园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将左手背过身后，对店长笑道：
“老板，其实我有学过一点按摩的本事，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王老板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哪行，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用麻烦姑娘……”
“哎呀老板你就别理啦！”沈园一双纤细娇柔的手忽然搭在王老板的肩膀上，王老板还待推脱，却感到一股宛若山岭巨人般的巨力把他拖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拎小鸡似的丢到了店里的椅子上，身后的沈园笑嘻嘻的：
“我按摩很厉害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店长像是被推上了手术台的小白鼠，坐立不安地挺着腰板，任由沈园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沈园微微闭起双眼，光洁白皙的后颈忽然泛起红光，逐渐显露出一些奇特的纹路，构造成了一个极富美感的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恍惚间，王老板似乎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从双肩处涌出，沿着身体的血管不断流淌，最终又流进心脏。王老板还未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已觉困顿非常，就像是尚未出生的胎儿感受到了久违的羊水，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坦，不觉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园紧闭的双眼轻轻颤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
……
黑暗。凝若实质的黑暗。泥沼般的黑暗。
在这样深刻的黑暗里，应该如何呼吸？
蓝思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他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绝望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双手。
他想要发出诧异的惊呼，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只有黑暗。
他像是被囚禁于密室之中的幽闭恐惧症患者，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稚嫩的脸庞有泪水无助地淌下，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稚嫩的手死命地在稚嫩的脖颈处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这里只有极致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他无法动弹，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才会到达尽头？
幼小的蓝思琳跪倒在地上，大口地，无声地喘着粗气，眼底里布满惊惧的血丝，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在黑暗深处，蓦然响起轻声呓语。
那是孩子的笑声。
快乐的，真实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
蓝思琳霎时间汗毛倒竖。
那声音从每个阴暗的角落飘荡过来，钻进他的耳蜗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离他越来越近。
那声音天真又可爱，带着稚嫩的奶音，那笑着呓语着的孩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过来？
声音在蓝思琳的耳畔轻轻响起，似是贴到了他的后颈。
“哥哥。”
“快跟我玩。哥哥。”
“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
“哥哥。”
“我好冷噢。”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一时间，轻声呓语此起彼伏，竟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蓝思琳周身汗毛倒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抓狂地挣扎着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我要跑。
我要跑。
我要离开这里。
……
……
“呼——！”
沈园穿着可爱的睡衣，把毛巾随意地丢到了凳子上，头发猛一下躺到了床上。尚未擦干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散落开来，像是盛开的花瓣。发丝极长，垂到了床的边缘，零零散散地滴着水珠。
这是王老板空出来的房间。今后的几天，沈园大抵都会在这里度过。
和蓝思琳决裂分别的时候，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小背囊，身上并没有钱。不过，这也不是沈园所担心的事情。
“果然……水里面放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常识上的毒药嘛。”
尽管早已知道水里有不寻常之处，沈园还是没有阻止老板喝店里的水，因为通过中毒者的身体以后，沈园已经稍稍摸清楚了这奇怪病毒的特性，它就像是一颗设定好的定时炸弹，在人体中潜伏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左右，在这期间，病毒就像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微生物，不会对中毒者的身体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一旦到了八月十九号的时候，病毒便会彻底爆发，迅速在体内增殖，进而夺去宿主性命。
无论喝得再多，也不会提前加剧病毒爆发的时间。
所以，最后的期限，便是在八月十九号。
“在此之前，就算告诉他们水里有毒也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骚乱吧。”
沈园悠悠叹了一声，便又坐起身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沉思了一阵，在本子上动起笔来。
沈园写了一连串的奇怪字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药方，而后又抿着嘴用额头顶了顶笔头，将那行字涂抹掉了。
“这个方子不行……没办法根除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开始分裂的……”
“这个也不行，虽然说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要仔细想想这种病毒的特性……直接用老爷子教我的法子的话……”
“不行……这也不行……”
小小的笔记本上很快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沈园生气地把那一页纸撕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纸篓，又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慢慢流逝，在台灯下努力思索着的少女写出的药房和想法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笔记，纸篓中的纸团子也越来越多。第一次没有夜雾的雾城月光清冷，透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了卧房的地面上，月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挪移。
“啊……这样根本没用嘛……”
少女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
“不能彻底了解病毒特性的话，方法再多也没办法针对嘛……”
少女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硬邦邦的桌子把她的脸蛋挤得变形，披散到地上的长发已经彻底吹干了。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的世界安静而祥和。人们早已入睡，倦意糅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慢慢地攀上了沈园心头。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果然还是无用功啊。
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呢……
沈园没精打采地撑起脸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天蓝思琳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
“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妈-的去陪葬？”
“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右手处被蓝思琳拍出的红印早已经退去，白皙一如往常，沈园呆呆地望了一阵，却忽然攥紧了拳头，把指节掐得发白。
“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看扁啊！！”
沈园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柜子上，捧起了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的是白开水。
用雾城的自来水烧开的白开水。
沈园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抿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过了一阵，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白开水凑到了嘴边，紧紧闭起眼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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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1.箭豪猪悍不畏死 母老虎这回要完？
沈园捧起了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子，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便灌得一干二净。随后便难过地吐出了舌头，感觉像是喝进了味道极苦的中药。
“得赶快……”
喝完水后，沈园便立马放下了杯子，坐到了床上，盘膝而坐，闭气眼睛认真调息起来。
后颈的界纹再次亮起，沈园的精神彻底投入在了身体状况的转变之中。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自来水进入胃部，逐渐被身体所吸收的同时，一些极微小的颗粒也逐渐被吸收进了血管之中。这种奇特的颗粒给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于是沈园便开始调动身体内的异人能量开始仔细探查。
“这是……”
沈园的心头骤然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流淌在身体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病毒。
而是一种与沈园的异人能量极为相似的气流。
也就是说，这种潜伏在体内的所谓“病毒”，本质上其实就等于是另一个异人的能量。
而这种病毒在体内流淌的方式也类似于沈园用异能探查他人身体的方式。
换句话说，寻常的药物根本不可能将这种能量从体内去除。因为这些能量并不是真正依附在血肉之中的东西，就好比一栋巨大的房子，里面充满了恶臭的气体，想要将气体排出，用什么样的扫把都无济于事。因为扫把本身就不是用来通风吸尘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园便尝试着通过运行自己的能量将这一份来自于自来水的能量驱赶出体外。她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气流在体内流转，没过了多久，沈园的小脸便越发地苍白：
“打……打不过……”
这一丝小小的“病毒”气息与她身体中流淌的异人能量相比起来，无异于潺潺河流底下的一颗微小砂砾，偏偏这河水再怎么奔腾流淌，竟是怎么也无法撼动那颗沙粒，两者的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丝病毒气流的主人，作为异人的等级远远高于沈园。
沈园对此毫无办法，这就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这也就意味着，三天后她也将会和雾城的居民一起，死于暴病……
沈园睁开眼睛，放松了身体，无力地瘫软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这样……”
时间继续推移，天色渐亮。雾城也终于迎来了拂晓时分。
王癞子早早地便起了床，开始为新的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都是王记煎饼最忙最热闹的时候，来店里买早餐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店铺开门之前，王老板需要提前准备好面粉，将铁板预热，确定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以后，才会开始为客人制作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煎饼。
正当王老板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和着面时，沈园便穿着大号的拖鞋踢踏踢踏地下楼来了。
“哎呦，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沈园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起来给老板打打下手。”
“嗐，不用，我一个人就成，瞧你这眼圈黑的，昨晚上没睡好吧？快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身子。”老板满是关切。
沈园没精打采地笑了一笑：“没事的老板，我挺好的。”
王老板还想让沈园再回楼上睡上一会儿，沈园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让沈园做点没那么劳神费劲的小活儿，两人一直忙活到店铺开门，过了买早餐的高峰期，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园才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剑魁大叔还在不在……”
昨夜沈园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将那丝病毒气流从身体里驱散，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天真如她，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有着如此能耐的异人，单单是凭注入自来水的能量，就能够把她彻底压制——要知道，那可是已经被自来水稀释了无数倍的能量呢，这样的存在绝对非同一般，图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简单。再联想到“八月十九，剑魁沉棺”的预告，沈园便不由得开始担心剑魁的安危来。
所以，在帮完王老板以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城门赶去，想要给剑魁大叔提醒一下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发现。
上午的雾城依旧热闹，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赶着上学的学生仓促的跑步声，电车的叮铃声，早餐档子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在一起，混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沈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悲惨境况完全是因为自己作死导致的时候。
可是！自己作死还不是因为被蓝思琳逼的吗！
那个该死的白痴混蛋！
想到这层，沈园便越发地恼怒，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心里恨不得把蓝思琳生吞活剥了。
“剑魁大叔的本事那么厉害，压制住水里的异人气息应该易如反掌吧？”
沈园思考得太过于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恍惚间，她的余光扫到一丝亮银色的残影，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着面门扑来。
沈园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向后仰翻，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射向她面庞的物什，银色的飞镖在鼻尖之上一毫厘的位置穿风而过，径直插进了沈园身后的路灯之中。
大街上顿时爆发起一阵骚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离街道，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被恐慌的情绪所感染，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发生了夸张的连锁效应，一时间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逃窜起来。
沈园心有余悸地直起腰来，只看见前方远处有一道白色残影借着骚乱的人群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不再多想，提气纵身，轻巧地穿过人群，朝着那偷袭者追了过去。
蓝思琳分明已经说过皆破先生决不允许街道上出现扰乱治安的事件，那人却依旧公然对沈园作出了袭击，这就是蓝思琳所说的“第三个势力”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才的那枚飞镖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有什么好杀的……
不管了！必须得把那个人抓住，只要能够抓住的话，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沈园冲过了街道拐角，目光捕捉到白衣人再次消失的残影，速度丝毫不减，死死紧跟，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窜进了人迹罕至的青石巷道中，看着那白衣人又要拉开距离，沈园咬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后颈亮起一阵红光，伸手喝到：
“太阴符箓·聚水盆！”
沈园右手呈掌势，有红光亮起，构筑成了怪异的符号，与此同时，整条巷道顿时变成了涨潮的干枯河道，大量的流水从青石砖的缝隙之间溢出。
正全力冲刺的白衣人猛然踩到水上，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以后继续拔腿狂奔，然而整条街道涌出的水已经积满了整个脚面，还在不断上涨，严重影响了白衣人的速度。
“轻身术·御江行！”
身后百米开外，沈园竟是直接踩在水上，宛若蜻蜓点水般朝着白衣人冲来，连水花都不曾溅起，速度不减反增。
白衣人见状，直接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转身挥袖，三枚飞镖泛着冷光射向沈园面门。此时沈园正跃于空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精致长笛，精准地将飞镖格挡下来，冲势丝毫不减，已经跃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长笛随着沈园的全力一挥，带着恐怖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白衣人仓促伸出右臂横于身前，那只右手竟是由精钢所铸，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
长笛与金属手臂相交，爆发出极沉闷的撞击声，白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顿，身下的流水顿时绽起数尺有余，那只金属右臂竟是在这恐怖的一棍之下直接被敲得内陷弯曲了。
白衣人那里想到这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竟有着恐怖如斯的天生神力，慌乱之间左手一挥，几乎是贴着沈园的身子从袖口里再次射出数枚暗器，沈园心底猛地一跳，打在白衣人右臂上的笛子骤然下压，借着反冲力在空中强行旋了半圈，又是堪堪避过。
沈园终于落回了水面，恼怒道：
“你是箭豪猪吗！怎么全身都是刺！”
那白衣人显然没有理会沈园的欲望，稍稍得以拉开距离以后，便抱着那彻底残破的右臂转身狂奔。
“还想跑！”
沈园又一咬牙，咬住笛子，双手横于身前，极为快速地结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咒：
“太阴符箓·阴阳水！”
随着沈园声音落下，已经逃出了十几米的白衣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乍一看去，竟是一个太极的图案，图案快速旋转，阴面掠过的地方水面迅速结冰，再被阳面掠过时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汽化。白衣人恰好置身于那阴阳交点之中，直接被极端的冰寒和热气瞬间包裹，不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白衣人跪倒在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见那白衣人用仅存的左手扯下了包裹全身的白色斗篷，露出一张包满绷带的脸，以及隐藏在白布之下的，嵌满了全身的飞镖。
“诶？！你还真是箭豪猪啊！”
白衣人的后颈爆发出红光，随着一阵吃力的怒吼，插满全身的无数枚飞镖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从其身上激射而出，宛若机枪般射向了沈园。
这堆暗器来得太过于突然，沈园完全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仓促地抬起手臂，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
“小海螺救命！”
话音刚落，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飞镖已经扑到了沈园的面前，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将她扎成一个小刺猬。可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海螺壳碰撞声，沈园挡在面前的右手上，一串小巧的海螺手串轻轻微颤，竟然发出了凝若实质的怪异音浪，那一堆铺天盖地的飞镖仿佛是遭遇了剧烈的狂风般，直接被音浪所冲散了。
散开的飞镖打在周围的砖石建筑上，掉进街道的水里，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劫后余生的沈园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重新看去，才发现那白衣人击发了全身的飞镖以后，便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自杀式袭击啊……好可怕……”
沈园被白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吓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白衣人面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是彻底死透了，身体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泊。
沈园叹了口气，整条街道上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快速蒸发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尸体。
“这样的话，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沈园的语气很是失落，想了想，又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那死尸头上的绷带：
“至少，也要知道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才好吧……”
沈园小心翼翼地将那绷带扯开了一个角，方才看到一块奇怪的物什，仿佛是一张面具，正犹疑间，那颗头颅内部竟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从沈园扯开的角里溢出白色烟气来。
“糟了！”
沈园的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捂住了鼻子，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奇异的甜香。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绷带之下的面具藏有毒雾，可是她的反应终究是慢上了半拍，不小心吸入了极轻微的一点气体。
沈园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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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2.可能生死隔三界 只是阴阳错一门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怎么样都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颤栗的幼小的男孩在无边黑暗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哥哥。”
“你去哪。”“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你怎么了。”“哥哥。”“陪我玩。”“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绝望到极点的蓝思琳崩溃大哭着，狼狈踉跄地跑着，不顾一切地远离着身后的声音，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在行动。
“哥哥。”
“你要抛下我了吗。”
“哥哥。”
“哥哥……”
“……”
“……再见，哥哥。”
身后回荡着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甚至失落，带着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有的寂寥。蓝思琳的心脏猛一抽动，似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他拼劲全力，继续逃跑。
或许是一分钟，一刻钟，又或许是一天，一月，一年。蓝思琳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看见无尽的黑暗中，在自己的前方，有了极其微弱的曙光。
光……是光啊……
有光的话，就有出口了吧？
有出口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只要再一点点……
已经精疲力竭的蓝思琳忽然间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动力，拼劲全力地朝着那道曙光跑去。
光点越来越大，在光的那一头，就是海阔天空，就是全新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有鸟语花香吗？会有碧海蓝天吗？
蓝思琳小小的心灵微微荡漾起来，希望在心间萌生，只要穿过了那里，就不会再有黑暗了，也不用再害怕什么了，还差一点点，十步，五步，两步……
小蓝思琳穿过了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光明的天地。
蓝思琳瘫软地仰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气，眼里溢出眼泪，却开始开怀地大笑。
他一点都动弹不了了，他累得要命。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再跑了。
因为这里，是全新的，更好的世界啊……
“这里好看吗？”
一片光明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与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同，却同样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带着欢快，稚嫩，深深的关切……以及嘲弄……的声音。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迷茫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方向。
面前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
带着畅快的，天真的笑脸。
看不清五官，可蓝思琳知道那是谁。
那人笑着，笑着问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永远。”
……
……
蓝思琳暴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
他深深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汗渍所浸透，身体因恐惧而轻轻颤抖。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身旁是潺潺流水，另一侧是密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垫满枯叶的泥土上映出斑驳的痕迹。还有鸟啼声，知了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蓝思琳怔怔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该死……”
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用力极猛，指节都已经砸出血来。
蓝思琳又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挪到了河边，想要用河水清洗一下破皮了的伤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蓝思琳便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心有余悸地呐呐：
“差点忘了这水有毒……”
蓝思琳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背起了行李包：
“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下山的方向继续行去。
这一走，便是走了整整两天。
指南针的失灵绝非偶然，这座山上显然有什么极不得了的事物，或许是禁阵，又或许是障眼法，蓝思琳走到精疲力竭了，也依然看不到一点下到山底的迹象，只惊叹自己怕是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穿过丛林，逆行而上，闭眼瞎走，在走到一段路程以后，终究会看到自己为防止迷路而留下的记号。蓝思琳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座深山里的孤魂野鬼，被困在此地成了地缚灵。
像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同时，蓝思琳也没有停止连声嗟叹，先是感叹雾城果然不愧是法外之都，真要犯事了，往城里一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到雾城的方位；又感叹自己当初和沈园能机缘巧合进到雾城简直是中了狗屎运；然后便开始撒泼叫骂，骂了把他赶出世隐乡被迫到荒郊野岭来历练的林舍予，又骂了迫于林舍予的淫威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师匠，直到最后，蓝思琳终于忍受不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沿着下游走了不知多少路程，才在弹尽粮绝之际，在第三天的清晨，下到了山底。
可是，蓝思琳却完全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被人强行喂下了十斤苍蝇般的痛苦。
横陈在他面前的，巍峨大气的城墙之上，赫然写着“雾城”二字。
“去你-妈-的吧！”
面黄肌瘦的蓝思琳怒气冲冲地朝着城门走去。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别说眼前挂着的牌子写的是雾城，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一家便利店，好好地喝上一大口水，再来上几支回魂烟，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店员小姐，再慢慢考虑怎么样坦然领死的问题。
清晨的雾城依旧热闹如往常，人们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照理所当然的步调走着差不多的步子，早餐店前挤满了客人，等着上学的学生在站牌下看着马路的尽头，对久久未到的巴士望眼欲穿。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过放在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的蓝思琳眼里，简直宛若天堂。
就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八，明日城里的人都要毒死，现在对没心没肺的蓝思琳而言，也依旧是他娘的天堂。
所以蓝思琳便悠游自在地钻进了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夹着根烟流里流气地在大街上溜达，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街道上隐约传来熟悉的煎饼香气，前面不远处便是那家饱受蓝思琳和沈园青睐的王记煎饼，蓝思琳顿觉腹中饥饿，掐灭了烟头，慢悠悠地朝着那家煎饼店走去。
他依稀记得沈园那婆娘走的时候身上分文不剩，恐怕是现在还留在店里面打工。所以，进到店门前，蓝思琳还特意想好了一套久别重逢，缓解尴尬的说辞，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扎着长长辫子女恶魔的身影。
蓝思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喊道：
“老板！老样子！给我来一打煎饼！”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走出了一道黄头发的倩影，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满满一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笑道：
“小哥，你又来了，今天怎么见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
蓝思琳抓起热腾腾的煎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什么姑娘？哦……她那什么，有点事……”
老板娘笑呵呵地就着围裙拍了拍手：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
蓝思琳往嘴里塞煎饼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我停不下来，老板家的煎饼实在是太棒了！”
说着，蓝思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对了，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的笑容里掠过一丝黯然，掏出围裙兜里的毛巾擦了擦汗：
“哪来的老板呀，这几年来，店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呀！”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含糊道：
“什么嘛，昨……不对，前两天我还见着王老板来着，高高壮壮的，头上有癞子的那个嘛……”
毛巾掉落在了地上。老板娘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语气怪异地颤声道：
“你……你见过王癞子？”
蓝思琳挠了挠头发：“对，好像老板就是叫这个名字。”
老板娘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泛红，失神怔怔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琳愣了一下，诧异道：“老板娘，您没事吧？”
老板娘却仿佛是彻底失了魂般，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板娘失声呐呐：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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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3.阴阳两隔，雾城记原是双城记？匆匆一面，蓝酱篇梦回封艾篇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失声呐呐着。
蓝思琳彻底怔住了。
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由脊髓处攀向全身，一时间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窖，一阵极为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觉涌上喉头，心脏的跳动都似乎骤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才幽幽说道：
“王癞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我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他断了气的。”
雾城。法外之都，皆破先生，剑魁。
“……我和老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这雾城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穷，生活过得拮据得很，甚至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每晚的烟火大会，每夜都起雾的雾城。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零零散散地打了很多工，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雾城的水。水里的毒。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没有脉搏的居民。
“……后来有一天，老王就忽然跟我说，咱们去卖煎饼吧。他老家做的煎饼味道很好吃，做法他大概都记得。”
和沈园初到雾城，进的是北城门。而后沈园却说要追杀他时，跑到了南城门。
“……然后啊，我就跟着老王砸锅卖铁，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最终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家煎饼档子。那时候的我们，连铺面都租不起，一大清早就推着一辆小车在街上到处叫卖。”
虎爷，雾城赌场，七七。
“……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懂做煎饼，都是老王在手把手的教，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面饼要好吃，和面得用心。”
早已死去的王老板，再次出现的老板娘。
荒郊野岭的障眼法。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有滋有味。慢慢的，卖煎饼的活计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家王记煎饼。”
所有零碎的线索，都在逐渐地交织，串联起来，构成了清晰的网络。
“……可惜癞子他，大抵生来便是薄命的相吧，我们两个还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就被检查出了晚期肺炎。我们又只好开始砸锅卖铁，给老王买药看病。可惜，这病实在是发现得太晚了。”
一直被重重迷雾所包裹的蓝思琳，第一次撕开了厚厚的黑暗的茧，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王癞子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家铺子。我到现在也还是，除了做煎饼，什么都不会。这也是老王这辈子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老板娘的眼角湿润，带着恬淡的勉强的笑意：
“所以我想啊，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继续做煎饼，做到老了，做不动了，就这样去了算了。老王那家伙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做煎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开心。能让这间铺子一直开下去，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了吧。”
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一旁的纸巾盒，轻柔地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道：
“如果王老板泉下有知，看见老板娘这么坚强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板娘抽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又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认真地叠好放回了围裙兜里，轻声笑道：
“小哥，我也不傻。你能够看见癞子，怕是‘那里’来的人吧？”
蓝思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娘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王他……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蓝思琳回过神来，知道老板娘心底里出现了些许误会，也不戳破，只是轻轻笑道：
“他过得很好，他在那边也卖煎饼，做得跟老板娘的一样好吃。”
老板娘眼眶又是一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蓝思琳点了点头，钻回了厨房里。
店里的生意依旧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店铺角落的小小插曲。蓝思琳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拿起了餐桌上的煎饼，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子里。
从煎饼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晴朗一如往常。
蓝思琳站在店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走回了先前曾买过水的那家便利店。
“老板，问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女员工，短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大大的……”
那是三日前，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调查雾城水中毒事件时，他曾经在这家便利店见过的女员工。
“我想想……好像店里没有这样的员工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以后，蓝思琳仓促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了附近的其他店铺。
蓝思琳曾经和沈园把这周围的餐馆，咖啡馆，奶茶店都转悠了一遍，对店里面的许多员工都仍有印象，结果一一进店去询问的时候，回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查无此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蓝思琳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带给他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却是拨开云日见天明的极致痛快。
蓝思琳握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在街道上由慢行，渐渐转为快步走，继而全力奔跑起来。
“嗯？”
蓝思琳的脚步稍微一顿，目光被路边的一道通缉令所吸引：上面的画像竟是他的小师妹伊斯特·秋楚，悬赏金额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亿。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蓝思琳诧异地盯着那张通缉令，把悬赏金额上面的几个零数了好几遍，诧异地惊叹道：
“哇哦，伊斯特把事情闹大了啊！”
他又摸着鼻子沉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口中呐呐道：
“封艾同志，你可别搞砸了啊，漂亮的美少女可是世界的宝物呢，要是我珍贵的小师妹被弄丢了，回去世隐乡以后就绝对饶不了你了啊……绝对不能搞砸啊！”
话说完，他又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我也是。
蓝思琳走到了一处报刊亭前，向头发花白的老人买了一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根，惬意地吸上了一口，随后信口闲聊般地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皆破先生吗？”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的老人抬了抬眼睛，瞄了一眼蓝思琳，道：
“什么皆破先生，听都没听说过。”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意外，继而又问道：
“那老爷子你知道这雾城的城主是谁吗？”
“城主啊……”老爷子叠起了报纸，“这我倒是清楚的很，小哥你是过来旅游的吧？雾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雾城城主的，历代城主都是谢家的人来当，唯独这一辈的城主特别出名，恶名昭彰！”
蓝思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城主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谢老板。”
“谢老板？”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老板，谢谢的谢，老板的老板。”老爷子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像是一只视财如命的红壳螃蟹？”
老爷子悠悠道：
“你别看这名字奇怪，谢老板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早在他还是谢家公子的时候，就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到处欺凌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干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尴尬。
“……自从上任城主，就是他老爹因病去世，谢老板继任新城主以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仗着位高权重，暗地里勾结了一大帮黑心奸商，净做些没良心的买卖，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儿。城里的原住民，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这谢老板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土财主的地给掀了吗？”
老爷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谢家的祖先对咱们雾城人有着多大的恩惠，雾城的祖先辈原本都是老禹山下的村民，老禹山地势恶劣，涝灾频生，不宜耕种，收成极差，村民们一直都难以温饱。某年山下犯了涝灾，作物全部淹死了，要是没有谢家老祖带着一大帮流离失所的穷苦难民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重新建立家园耕种，根本就没有现在的雾城。大可以说，现在的雾城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曾经受过谢家老祖莫大的恩惠，向来德高望重的谢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孙，也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吧。”
蓝思琳又问道：
“那位谢老板，现在又在哪里？”
老爷子吧嗒吧嗒喷出几口烟来，叹道：
“死了！”
蓝思琳又挑了挑眉毛：“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可惜了他刚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过像谢老板这种人，平生坏事做尽，怕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能得享子女之乐吧。现在城主府里，就剩下城主夫人一对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呢！”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府可是在雾城的中心处？”
“没错，往南边一直走便是了。”
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
“多谢老爷子，回头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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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4.喜逢过渡章童酱偷懒 再会城主府思琳解谜
城主府的模样与蓝思琳前些天所见的别无二致。
人却不同。
这次没有了聒噪的丫头，也没有了清冷的侍女。也没有满头披肩白发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也没有上到顶楼。
他在别厅里。
别厅很安静，低矮的方桌上燃着细细的檀香。
蓝思琳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坐着的便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很美，除去美之外，还有让他更加在意的东西。
她看起来很是娴静，眉眼低柔，静静端坐着。而且比蓝思琳所意料得年轻了太多。
看上去就像是和他年纪相仿。
若不是眉眼深处淡淡的哀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蓝思琳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是一位八岁女孩的母亲。
蓝思琳知道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是从报刊亭老头那里听来的。
因为别厅的拉门缝隙里，就正好有半张脸蛋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起来满是敌意。
所以蓝思琳更加紧张，与城主夫人相视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城主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蓝思琳没有说话。
她又道：
“他确实在八年前就死了。却不是外面流传的那般，害上了些下流的病。”
城主夫人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
“谢老板他，是被害死的。”
蓝思琳嘴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城主夫人清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
“城里人说的并不错，谢老板生平的确是坏事做尽，年轻时常常勾结雾城里的富贾奸商，做些欺压民众的生意，也赚了很多昧心的钱财。谢老板这种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也不假。可是他待我……却是极好的。”
城主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蓝思琳又是一阵讶然：
“……这……又是为什么？”
城主夫人道：“我本不是雾城人。十年前谢老板出城到别处做生意，偶然和我相识。一开始这人不要脸得紧，正是刚继任城主，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见着我之后就想方设法地对我死缠烂打，我却是对他讨厌的很。我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也算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白，哪怕是最视财如命的家伙，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的一天。”
“我说我平生最恨别人无情无义，挣昧心钱。结果他便为了这一句话，就毅然决定痛改前非，真的放弃了他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赚的许多钱财，用各种法子悄悄尽数还给了雾城的居民，直到我渐渐被他打动，嫁入谢家的时候，他便决定要把和城里豪强的最后那一点关系也彻底斩断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他把我抱起来，硬生生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笑得像个小孩一样，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正直干净的爸爸。”
回忆至此，夫人的脸上不觉出现了轻柔的笑容，旋即又慢慢收敛，失神道：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又怎么是想断就能断的呢？”
蓝思琳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城主夫人幽幽道：
“谢老板要和城里那些恶棍豪强撇清关系，态度很是强硬。可是那些豪强在雾城扎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被得罪的呢？”
“所以啊，”城主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呐呐道：
“谢老板他，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就在最后那场决裂谈判里，被人下毒害死了。”
蓝思琳如鲠在喉，仔细回味着故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却是怎么也不能作出评价来。最终也只是叹道：
“那害死他的人，被查出来了吗？”
城主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都已经没有所谓了。与谢老板有冲突的七家豪门，这几年来都莫名其妙地没落了下来，雾城也恢复了平静祥和的日子，这也算是最好的因果报应了吧。”
门外的婢女忽然道：
“夫人，城管局的艾布特先生找您，说是有些要紧事。”
“请稍等。”
城主夫人闻言，站起身来，朝蓝思琳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外。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仔细地整理着思绪，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八岁女孩的小脑袋依旧耷拉在门边，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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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5.再回赌场，如何逃命成送命？孤注一掷，是为真相或她人？
傍晚的时候，蓝思琳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个他实在不愿意过来的地方。
一切事情的起点。
雾城赌场。
傍晚时分，赌场尚未正式开业。赌场内部装潢华丽，丝毫不像是前几天遭过打砸的狼藉模样。
蓝思琳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毫不吃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赌场之中。
刚进门，便有保安上来道：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
蓝思琳平静打断道：
“我不是客人，我找你们虎爷有点事。”
保安疑虑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抽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老板，有个人说要见你……对对，就在门口……好……”
保安挂断了对讲机，对蓝思琳道：“客人这边请。”
蓝思琳被领到了楼上的一个单独包间里。过了一阵，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披着一身虎皮的虎爷走进门来。
虎爷看见了蓝思琳，略略皱了皱眉头，径自坐到了蓝思琳的对面，点燃了一根香烟：
“客人找我有事？”
蓝思琳嘻嘻笑道：“哎呦，虎爷，才隔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呀？”
虎爷冷漠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又何谈认识你？”
蓝思琳笑道：“就连我把你的赌场赢得干干净净，还抢走了你的老婆，你也忘了？”
虎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哎，”蓝思琳忽然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会假装不认识我，那就说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了。”
虎爷眼皮子颤了颤，面不改色：“哦？你知道什么？”
蓝思琳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还能是什么？”
蓝思琳将香烟含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是关于你，还有整座雾城的事情……”
虎爷的烟头颤了一颤。蓝思琳笑眯眯道：
“我知道的事情老多了。我知道这里根本不是雾城……”
“……或者说，雾城实际上有两座……皆破先生的那一座雾城，是彻彻底底的鬼城。我们两人现在所在的这一座，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雾城。”
虎爷忽然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蓝思琳好长一段时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道：
“线索有不少。我本来应该一早就看出来的。可惜我被人施了一点点障眼法，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打乱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都云里雾里的。”
“我的记忆中存在着一个断档期，也就是十四号我进入雾城当天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了雾城赌场。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我忽然得知自己赢下了一整座赌场，之后又偶然发现雾城的自来水里含有剧毒，最有趣的是，一个和我有点恩怨的女孩子告诉我，在我偷了她的行囊以后，她追杀了我一个晚上，跟着我跑出了雾城的北城门，在深山野林里跑了好长时间，最终又从另一个城门进来了。”
“可是，如果我一整晚都确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人在城外跑一晚上呢？而且，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要是真被她发现了，我就是跑得再快个十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蓝思琳笑眯眯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引诱一个女孩子在城外跑了大半夜，而后又跑进了城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虎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冷地望着蓝思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推论。
蓝思琳继续道：
“我前几天离开雾城的时候，发现了山里存在着某些奇特的现象，会带着人一直兜圈子。这种障眼法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莫过于‘不想让人发现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再结合起雾城在世外的说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雾城素来被人称之为‘法外之都’，偶尔有犯了事的人藏匿到雾城里，就连艾斯兰也无法找到踪迹，这样的雾城周围有迷惑人的障眼法存在，绝对不会奇怪。”
“可是。”蓝思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第一次来到雾城的时候，却那么简单呢？完全是按照经纬度的指示，单凭简单的指南针指引，就轻松来到雾城了。如果我可以做到如此，其他人当然也可以。这样一来，雾城‘法外之都’的说法岂非自相矛盾？”
“直到我在野外走了两天，重新回到雾城，见到了雾城里的人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蓝思琳悠悠感叹道：
“雾城不愧是雾城。想要一整个城市不被世人所发现，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隐没在难以搜寻的地方，而是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影子。在这一点上，雾城做的远比世隐乡要高明得多。”
“现在我们在的这座雾城，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进入的也是这一座‘假雾城’。而前几天我所处的那座城市，才是有皆破先生存在的‘真雾城’……一座彻彻底底的幽灵城。”
虎爷忽然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皆破先生的雾城是鬼城的？”
蓝思琳道：
“关于这个问题，就纯粹是偶然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雾城的人都没有脉搏，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雾城的自来水中毒的缘故。然而，我后来才发现，哪怕没有喝过水的人，依旧还是没有脉搏。”
“直到我从真雾城离开，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假雾城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假雾城里的活人提到过的死者，竟然还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雾城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脑海中又掠过了王老板那笑呵呵的脸庞，和老板娘通红的泪眼。
蓝思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我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这样的事实，真雾城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鬼魂，都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也是他们没办法离开雾城的真正原因。”
有谁能够相信，沈园那个妮子随口说出的胡话，竟会在最后一语成谶？
又有谁能想到，在雾城里如此平静喜乐地生活着的人们，早就已经死了呢？
蓝思琳轻声道：
“能够离开雾城的人，只可能会是你和我这样的活人。而且一旦离开了真正的雾城，没有特殊的方法或者偶然的运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真雾城的了。”
虎爷皱起眉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活人的？”
蓝思琳道：
“在真雾城的时候，我曾经向赌场的人问过你的去向。得到的说法是，你每隔上一天，才会回来赌场巡视，而你又是皆破先生的心腹，联系到这一点，我就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毫无疑问，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进的是假雾城，因为我在假雾城看见了真正的活人。但是，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晚上过去以后，我就来到了真正的雾城，难道我是在梦游中走了一晚上吗？”
蓝思琳歪了歪头，桃花眼底尽是玩味：
“而同一天晚上，和我一起进入了假雾城朋友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北城门，追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整整一晚上，又绕进了真雾城的南城门，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蓝思琳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对真雾城的方位了如指掌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有不被我的朋友追上的好身手呢？”
虎爷忽然叹了口气：
“总会隔一天回赌场巡视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真正雾城的方位。”
蓝思琳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活人。”
虎爷又道：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皆破先生的心腹，确实不可能没有一点本事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甩得掉你的朋友。”
蓝思琳点头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
虎爷叹道：“一点都没猜错。你确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那么，”蓝思琳坐起身来，“身份尊贵的皆破先生特意想要把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引到真正的雾城里去，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虎爷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蓝思琳皱紧了眉头，诧异道：“你不知道？”
虎爷道：“我确实是皆破先生的心腹不错。皆破先生有恩于我，我王虎就算为皆破先生赴汤蹈火也绝对在所不辞，就算皆破先生让我直接去死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也只是奉命在你醉后把你带到了雾城，又去将那女孩引来，除此之外，皆破先生的目的我完全不了解。”
蓝思琳沉吟了一阵，道：
“所以说，我赢下你的赌场，也是到了真正的雾城之后才发生的事？”
虎爷沉声道：“不错。”
蓝思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那我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虎爷问道：“什么要求？”
蓝思琳直勾勾地盯着虎爷，道：“我们来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蓝思琳说道：“你带我回去真正的雾城。”
虎爷眉头一挑，眼底泛起冷光：“你回去做什么？”
蓝思琳平静道：“回去找一个人。”
虎爷冷笑道：“既然你能够推论出这么多事情，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雾城状况十分险峻。”
蓝思琳点头承认：“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逃跑了。”
虎爷道：“既然你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蓝思琳平静道：“因为我要救人。”
虎爷冷漠道：“这场交易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蓝思琳轻轻一笑，戏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虎爷道：“我确实很讨厌你。”
蓝思琳道：“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皆破先生的命令，所以哪怕现在不是在真正的雾城，你也不能杀我。”
虎爷道：“不错，我确实不能杀你。”
蓝思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虎爷眉头一挑，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眼底的杀气一闪而逝：
“你说。”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来赌博。”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骰子，牌，随你的便。我赢了，你就带我去雾城；你赢了，我就把命给你。既然是我主动把命给你，皆破先生也绝对没办法说你什么。”
虎爷揶揄道：
“你不是很怕死吗？”
蓝思琳又点头：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垃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贪生怕死。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我的贪生怕死。”
虎爷问道：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跟我赌？”
蓝思琳眼神平静：
“赌。”
虎爷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舒畅：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虎爷走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包间的大门，叫道:
“拿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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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6.算尽机关，赌场今成决死地 进退维谷，牢中何处是生天
两天前。
沈园恍恍惚惚醒转过来，视线尚未清晰，便闻到了一阵潮湿闷臭的味道。
“咦……？！”
她马上回过神来，透过阴暗的光线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俨然是牢房般的所在。
“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沈园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胸口，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其他异样，却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声。
“咦——咦？！！！”
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这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镣铐，紧紧锁在了墙壁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园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蓄起劲来，想要凭借着蛮力将镣铐挣脱，用力挣扎了好一阵，镣铐发出夸张的扭曲声，渐渐变形，却始终没有挣断的迹象。
沈园瘫靠在了墙上，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呐呐：
“好痛……”
她又长长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
“呼……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固……”
沈园的天生蛮力，别说是蓝思琳，就是赌场里的那帮保安都是有目共睹的，连精钢制成的铁笼她都能直接掰弯，结果却拿身上的镣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静，要冷静下来！……”
沈园喃喃自语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背靠墙上，双手交叠，结起了几个印咒，喝道：
“凝身术·洪流！”
没有反应。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呆滞。
“凝身术·洪流！”
依旧没有反应。
“诶……？！难道是我记错印咒了吗？”
沈园诧异地说着，手上的印咒姿势又是一通变化：
“瞬身术·五阴！”
“柔身术·涓流！”
“轻身术·御江！”
“凝冰术！”
“太阴符箓·聚水盆！”
“太阴符箓·广陵散！”
“呀啊啊啊啊！！！癸水禁术·破！”
“……”
“为什么全都没反应啊！”
沈园气恼地松开了手，纳闷了好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难道说……是净蚀？！”
净蚀是一种合成金属，可以说，只要是异人，没有谁会不清楚净蚀是什么东西。让异人被迫藏匿于世界各处，仓皇躲避艾斯兰的清剿而不敢有所反抗，罪魁祸首便是因为净蚀。净蚀的成分十分怪异，就算是最为神秘的异人组织世隐乡也丝毫无法分析出正确的合成公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净蚀中含有一种能够溶解异人能量的特殊物质，艾斯兰军方将净蚀金属制成了净化弹以后，便是普通的枪械也能够对异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沈园身上的锁链真是由净蚀所制成的，那她无法使用异能就理所当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光凭沈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这里的。
“诶……等等！”
沈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惊叫起来：
“我的小海螺呢？！”
沈园慌乱地摸索着自己全身：
“笛子不见了……”
“项链也不见了……”
她失神呐呐着：
“不见了，都不见了……娘亲的东西……都不见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钥匙转动声，把沈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里的人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
沈园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白衣人对沈园的话语全无反应，冷漠而僵硬地端着餐盘走到了她面前，将餐盘放下以后又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了。沈园呆滞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了那白衣人与先前那死在街道上的白衣人只是穿上了同样的服装，大抵不是同一人。
沈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被抓到了……我会不会被解剖啊？”
沈园又气恼地握了握拳头：
“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撑死鬼！”
沈园吃力地将身子往前仰去，想要够到身前的餐盘，没想到那锁链的长度却刚好差了一截，她在地上努力地往前蹭来蹭去，却始终够不到那个盘子。
沈园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冲铁门外怒喊：
“喂！你至少也把盘子给我推前一点啊！我根本碰不到嘛！我饿了！喂！”
铁门之外的通道黑黝黝一片，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
……
奢华的包房里，横陈着一张华丽的赌桌。
蓝思琳和虎爷分别在闲家和庄家的位置上，沉默对立而坐。
一名服务员恭敬地侍立在侧。
虎爷打开了五副全新的扑克牌，忽然问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赌场？”
蓝思琳道：
“赌场只是一个幌子。皆破先生的雾城既然作为这座雾城的影子而存在，那么影子和本体之间必然需要有一些联系，而你是真雾城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了解两座城市的人，让你来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桥梁，最好不过。”
虎爷道：
“你说得没错。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帮皆破先生整顿两座雾城的事情，我是皆破先生在现世中的代言人。”
他话锋一转：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很多不同的身份完成代言人的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开赌场？”
蓝思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虎爷将五副牌一一洗净，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轻颤，变戏法似的从牌堆里飞出了十张卡牌，赫然正是每副牌的大小joker。
虎爷平静道：
“因为我的赌技很好。”
虎爷洗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转变，再也不见眉眼中的凶戾情绪，反而平静如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我是这座赌场的ace。”
他说道，“雾城赌场开业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亏损。唯一一次，就是四天前，输给你那一场。”
蓝思琳依旧没有说话。
虎爷道：
“如果我告诉你，让你赢下整座赌场，也是皆破先生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手。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玩下去吗？”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我清楚得很。我的赌技有多烂，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道：“但是这些都已经没所谓了。”
“所以……开牌吧。”
虎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将牌堆打横递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手执牌板，从那五副均匀切洗过的扑克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切了进去。
切牌的工作完成后，虎爷便将牌堆放进了牌盒里，开始发牌。
“blackjack.（黑杰克）”
黑杰克，也就是二十一点。
是赌场中最常见，也最简单，也最讲究技巧的游戏规则之一。
黑杰克的规则非常明了，流程大抵如下：
一、玩家定下赌注以后，庄家会为每个玩家发牌两张，牌面朝上；再给自己发两张牌，一张为明牌，牌面朝上；一张为暗牌，牌面朝下。
二、k、q、j、10算作10点，2-9照牌面计算，a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三、游戏的目的是尽量让自己的手牌总和接近21点，玩家场上的两张起始牌牌面太小的话，可以继续要牌，直到自己不想再要为之。
四、一旦要牌过后，总和超过了21点，即为爆牌，直接输掉一局。
五、闲家的回合全部结束以后，庄家开始给自己发牌，如果牌数总和小于17，则必须继续拿牌。如果庄家爆牌，同样输掉。
玩家进行21点游戏的战略主要有5种：
1、hit。再要一张牌。
2、stand。停止要牌。
3、double。双倍下注，再拿一张牌，并且停止要牌。
4、split。两张起始手牌相同时，可以选择分开两张牌，分别进行两场牌局。
5、surrender。直接认输，庄家赢得一半赌注。
虎爷道：“筹码分五种，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和一千万。像上次一样，底注十万，先赢得两亿的人结束游戏，可以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取过了一枚黄色圆形筹码，放到了桌面上：
“先下注十万吧。”
虎爷点了点头，同样在自己的筹码堆里取出了十万筹码，开始发牌。
[蓝思琳：3，4]
[虎爷：8，暗牌]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hitme。（要牌）”
[3，4，2。]
“hitme。”
[3，4，2，5。]
“hitme。”
[3，4，2，5，4。]
虎爷掀开了自己的暗牌。
[8，4，6。]
[虎爷：k，暗牌]
a和8的组合已经有19点，是胜算非常大的数字，再往上叫的话，拿到小于3的牌的几率非常小。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stand。”
虎爷依旧沉默，给自己发牌。
[k，2.]
[k，2，3.]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k，2，3，4.]
同样是19点。
“平局。”
游戏刚开场，便连续出现了两次平局，虎爷却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沉着地收走卡牌开始了第三局。
蓝思琳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蓝思琳：q，5]
[虎爷：4，暗牌]
蓝思琳握了握拳头：“hitme。”
[q，5，2.]
“hitme。”
[q，5，2，4.]
刚好21点。这已经是要牌的极限。蓝思琳松开了手。
“stand。”
虎爷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4，j]
[4，j，5]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4，j，5，2]
同样是21点。
蓝思琳眉头高高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虎爷。虎爷平静道：
“平局。”
第四次发牌。蓝思琳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掀起了惊涛海浪。
这真的是巧合吗？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a，a。]
起始牌同时是两张a的情况很是少见，蓝思琳微微侧了侧头，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不假思索道：
“split。（分牌）”
将两张a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牌局中使用，获胜的概率非常大，如此一来，能够抽到blackjack的几率高达8/13。这样的打法，绝对可以打破连续平局的僵局。
……
然而。
牌局1：
[蓝思琳：a，k（blackjack，最大）]
[虎爷：10，a（blackjack，最大）]
牌局2：
[蓝思琳：a，4，5.]（20）
[虎爷：j，q]（20）
第四场平局。
蓝思琳额头渗出了冷汗。
……
……
牢房里。
沈园极不安分地摆弄着脚上的镣铐，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她扭过头，冲着通道外面空荡荡的黑暗喊道：
“喂！”
“有没有人啊！”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我……我要去上厕所！”
“喂！！！”
通道里只有一片黑暗，回应她的也只有单调的回声，就连冷冰冰的白衣人都没有。事实上，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那些白衣人除了只会在饭点准时将餐盘送来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沈园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挣脱净蚀制成的镣铐，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着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极度的寂寥让她失去了耐心，又或者是画小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沈园恼怒地把小石子丢到了墙角，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上顿时映出通红的印子。
“不行！不可以这么消极！沈园！你可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最厉害的老爷子是你的师兄！超级厉害的大师兄还有舍予姐姐还有猪老三都是你的后辈！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必须要做点什么……对了！今天好像已经是十七号了……雾城的大家还在等着我去救呢，我自己也中毒了……总而言之，先想想怎么解毒好了！”
沈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沈园！”
打定了主意以后，沈园便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认真冥想起来。
由于受到了净蚀的压制，沈园费尽心思才能够勉强感应到体内丝丝缕缕的微弱气流，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种子和一天前别无二致，可是沈园心中却深知再过两天，这颗定时炸弹就绝对会爆炸，在瞬间将她的经脉毁尽，到时候就算是师匠来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园使劲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
“不行啊……本来状态好的时候就打不过这股气息了，更何况现在被净蚀压制了……”
沈园越想越气，不依不饶地又冲着门外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个声啊！你们把我关这么久是想要干嘛啊！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好不好！面都不给我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告诉你们啊！我的师兄弟都超级厉害的！你们再不把我放走，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
“喂！有没有人啊！”
通道里森森阴风拂过，吹得沈园一阵哆嗦。一时间，就连通道里自己的回音都显得诡异恐怖了起来。沈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怯懦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呐呐：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
……
……
连平18局。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是在出千吗……
不对，牌堆都放进了牌盒里，根本就没有出千的余地。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战略都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一直在稳扎稳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他真的能够在一开始洗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每一张牌的顺序。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拥有纵观全场的视野，甚至将我每一局的思想都算计在内，才能够做到这样。
但是，在游戏一开始前，就设计好了全局的走向，这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的话，这个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的声音将蓝思琳从沉思中惊醒，蓝思琳愣了愣，犹豫着，再次拿出了一枚十万的筹码。
十万是最低底注。虎爷对此却没任何感想，轻轻笑了笑，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7，2]
[虎爷，9.暗牌]
蓝思琳的牌面只有9点，再怎么抽都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一轮，蓝思琳却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道：
“stand。”
虎爷眉角略略一挑，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给自己发牌。
[9，10.]
虎爷亮出了他的暗牌。
[9，10，2.]
蓝思琳9点，虎爷21点。
虎爷取过了蓝思琳桌面上的第一枚筹码，笑道：
“你在算牌啊。”
蓝思琳眼角颤了一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虎爷继续道：
“高低法，是吗？的确是非常高效的算牌术。”
高低法，是算牌手在赌场里比较常用的手法，通过统计已经用出的牌，来推测牌盒中下一张牌是大牌还是小牌的概率。当偏差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预测到下一张牌有极大概率是大牌或者小牌，再通过这样的技巧进行战略性停牌或者要牌。
这种方法对使用者的记忆能力和数感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而且牌堆越多，成功率也会随之降低。方才，蓝思琳便是猜到了下一张牌极有可能是大牌，才决定主动停牌，让虎爷抽到那张数字大的牌以后爆牌。
然而，虎爷的底牌却是2。
只有2/13的概率会输，可他依旧输了。
蓝思琳怔怔出神。
“还是十万吗？”
虎爷的询问再次将蓝思琳惊醒，蓝思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取出了下一枚十万筹码。
虎爷继续发牌，仿佛闲聊般：
“赌博就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考量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一个人的财力，胆魄，智力。造诣高深的数学家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新闻比比皆是，身无分文的穷乞丐凭着几枚硬币成为富豪的故事也不是新鲜事。每一个人赌博时的状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千变万化，而这就是赌博本身最大的魅力所在。”
“有人赌博算运势，有人赌博算人心，有人赌博算数字，有人赌博靠千术。无论哪种赌博方式，最后都会出现赢家和输家，赌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但是，绝对的输家却是有的。”
听到这里，蓝思琳的眉头微皱。
牌已发好。
[蓝思琳：k，4]
[虎爷：10，暗牌]
虎爷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蓝思琳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发牌，点头呐呐道：
“担心会发生的糟糕事情，终将会发生。”
虎爷给他发了一张牌。
[k，4，2]
“不错，在赌场里，墨菲定律同样适用。”
蓝思琳又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发牌。
[k，4，2，4]
“赌场里不可能有永远的赢家，但是却会有永远的输家。如果连赢的自信都没有的人，必然会惨败收尾。”
蓝思琳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道：
“hitme。”
虎爷深深看了蓝思琳一眼，慢吞吞地再发了一张牌。
[k，4，2，4，10]
爆点。
蓝思琳一脸呆滞。
虎爷再次收牌：
“你的节奏已经开始乱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赢的可能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赢下这场游戏……”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蓝思琳忽然道。
虎爷皱眉：“嗯？”
蓝思琳呐呐道：“你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张牌是什么，不是吗？”
虎爷的牌技精湛得无以伦比。与这样的人赌博，已经无异于初入江湖的新生魔导士和魔法世界的造物主正面决斗。魔导士想要通过魔法来战胜造物主，可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奴隶。
蓝思琳只能够凭借算牌术大概猜测下一张牌的大小，而虎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每张牌的具体数值。眼前密封的牌盒，于他而言，根本就和透明的无异。
这样的对决，又怎么可能胜利？
蓝思琳有些失神：
“……有你这样的牌技，能够预测每一个人的每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吧？”
虎爷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你错了。”
“我并不能预测你的思想，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牌技，也不是我手里的牌。”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一定能够操控好每张牌的我自己。”
第一轮。
37局。34平，3负。
蓝思琳筹码还剩九千九百七十万。
虎爷筹码还剩一亿零三万。
……
……
沈园在墙边。
蜷缩成了一团。
她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想要表现得再开朗一些，或者是再脆弱一些，再让人同情一些。
可是，无论是开朗，还是柔弱，还是绝望，还是无助，一切都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牢房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整整两天。
白衣人进来了六次。
每次都是机械地将餐盘放在地上一走了之。
没有理会沈园的撒泼打闹，生气怒骂。
甚至连确认她是不是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在这样的，绝对的黑暗里，透骨的孤寂里，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说到底，平日的她再怎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大大咧咧。
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好冷呐。
好困啊。
铁链子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像小海螺。
娘亲给我的小海螺，被我弄丢啦。
娘亲的笛子和项链，也被我弄丢啦。
我自己也被我弄丢啦。
没关系的。
娘亲不会骂我的。
因为娘亲她，早就不在了嘛。
娘亲才不应该骂我呢，她自己也是偷偷死掉的，我也偷偷死掉报复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关系的。
师匠不来救我也没关系，那个混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定可以的。
没有认识娘亲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也是好好的。
娘亲死了以后，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一直都是好好的。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
只要唱歌就好啦。
娘亲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唔……
……
……
第二轮。
已经完成了十九局。
七局平。蓝思琳负十二局。
蓝思琳筹码还剩四千八百万。
虎爷一亿五千二百万。
虎爷收回了桌上的牌，平静道：
“该你下注了。”
蓝思琳茫然地摸向了筹码堆，将一颗十万的筹码放到了桌上。
已经输了很多了。
[蓝思琳：8，9]
[虎爷：k，暗牌]
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蓝思琳呐呐道：
“stand。”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真的能赢吗？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k，8]
他有弱点吗？
完全清楚每一张牌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弱点吗？
虎爷拿过了桌上的筹码，道：
“你输了。下注吧。”
蓝思琳呆呆愣了很久，才又慢吞吞取出一枚十万筹码。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
……
第二十二局。
[8，9]
“hit。”
[8，9，2]
“stand。”
10，5，暗牌是5。
“20点，你输了。下注吧。”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
……
“hit。”
“hit。”
“hit。”
“hit。”
“……”
“怎么了？不要了吗？”
“hit。”
虎爷轻轻一叹。
“爆点了，你输了。”
……
……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
……
第二十五局。
[蓝思琳，10，5。]
虎爷，a，暗牌。
“hitme。”
[10，5，5.]
虎爷翻开了暗牌。
[a，10.]
“blackjack。你输了。”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
……
已经……差不多了吧。
连平局都没有了。
已经……连输多少次了？
这样子下去，真的能去到雾城吗？
去了雾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能找到她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的话，她遇到危险了吗？
她遇到危险的话，我真的能救到她吗？
救了她以后，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还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命也丢掉吗？
……
我还真是……
白痴啊。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沈园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地，无助地，绝望地，毫不可爱地大声哭着。
真丢人。
上次这样哭，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发誓过，娘亲死了以后，明明发誓过，再也不会哭的。
不会有人心疼你的啊！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
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沈园一定要坚强才可以活下去的啊！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的……
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好难受啊……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
“我好怕……我好害怕……”
“救救我……”
…………
“蓝思琳……”
……
……
……
……
……
第二十七局。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皱起了眉头，对着发了好长时间呆的蓝思琳又催促了一遍。
蓝思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盒，五副牌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是要十万吗？”
蓝思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侧了侧身，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面前。
虎爷猛然挑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诧异：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蓝思琳呐呐道：
“我不知道。”
虎爷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3，4]
虎爷：2，暗牌
蓝思琳机械性地说了一声“hit”。
[3，4，4]
点数是11。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虎爷将手伸到了牌盒处，等待着蓝思琳的下一次叫牌。
蓝思琳却慢慢地摆了摆手。
“stand。”
虎爷的眉头猛然一跳，震惊地看向了蓝思琳。
“你确定吗？”
蓝思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虎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把那张本该发到蓝思琳前面的牌放到了自己面前，又掀开了自己的暗牌，看都不看一眼，叹道：
“我输了。”
9，10，暗牌是k。
爆牌。
一直在连败，从未胜过的蓝思琳，在一局内，赢了四千七百万。
他的资产，一下子重新回到了0.94亿，几乎与虎爷不分伯仲的地步。
虎爷凝重地看向蓝思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神态上有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改变。
虎爷微微眯缝起眼睛，惊异道：
“你也能看见牌？”
蓝思琳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我不能接触牌，我也没有你那种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的才能。我只能够用最传统的算牌术预测牌的大小。而且算牌术只有在牌堆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用得上。但是玩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虎爷皱眉道：“什么事？”
蓝思琳平静道：
“既然你可以算计我，那么我也可以算计我自己。”
虎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优势不只是在于你能够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还在于你可以通过诱导我来修正你洗下的牌序。那一个牌盒里被你洗过的牌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你很清楚一个人在拥有什么样的牌的时候，抽到什么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假如我的牌面只有十点，那么我绝对会再抽一张牌。你就是不断通过这种形式的发牌诱导来让我一点一点踏进你的陷阱，第一轮的连续几十次平局也差不多是因为如此。”
“但是，这一切建立的基础，都是在于我。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这样做’，你才会把牌按照那样的顺序洗好。如果我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就会完全影响牌堆里的牌序，你人为设定好的‘好运气’，也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但是，那样的时机非常之少，只有在牌堆剩得不多，我的算牌术有效的时候，我才能大概推测牌的大小，抓住那样的时机。”
蓝思琳平静地直视着虎爷，轻轻笑道：
“接下来，这回合剩下的牌只够我们再玩五局左右。这五局内，就是我反扑的最好机会。”
“所以，这一局，我下注五千万。发牌吧。”
虎爷忽然也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完完全全的错了。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担心失败，也从来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博狂徒。
就算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完全看不到一丝获胜希望的局势里，他也会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沉着，匍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到来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有勇气倾尽所有一切赌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绝对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隐而不发，到最后才破釜沉舟，让人望而生畏的疯子！
就像是虚弱的病虎，在草原上奄奄一息，嘴边溢出白沫，眼角堆积白翳，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残烛，任由秃鹫啄食伤口绽开，流着血脓，泛出恶臭的皮肉，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寿命，妥善而隐蔽地保存着仅有的一丝体力，不顾一切地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终时刻，让最警惕的豺狼也彻底放松了警戒心，靠近到跟前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腾身而起，绝地反扑！
蓝思琳的牌面是，7和k。
虎爷的是，8和一张暗牌。
蓝思琳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
“surrender（认输）。”
虎爷眼角又是一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是有些释怀：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的疯子，我是头一次见。”
蓝思琳笑道：“过奖。下一注我把所有筹码都压上。”
一口气直接输了两千五百万，蓝思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开始了下一局。虎爷默然将牌发到了蓝思琳的桌子上，赫然是k和a，一对黑杰克。
蓝思琳笑了笑：
“你看。你的好运气被我抢走了。”
一胜一负之间，蓝思琳的筹码竟已经反超了虎爷，达到了一点四亿。
虎爷的局势被逆转，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眼神渐渐有神了起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长长呼出一口气，由衷道：
“一直没有看清你的本质，是我的错。面对着你这样的对手，我一定要用尽平生技巧来将你彻底击溃，才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蓝思琳也点燃了一根烟，扬了扬眉头，笑道：
“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三局，两人的筹码都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动，动辄都是四五千万一注，直到第二轮整盒牌用尽的时候，蓝思琳还剩一亿三千万，虎爷还剩七千万。
虎爷重新开始洗牌，手上洗牌的手法却有了不同的变化。
“跟你这样的疯子赌博，不需要再耍任何花招了。从现在开始，牌序就是完全随机的了。谁输谁赢，听天由命。”
虎爷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让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赌博吧……”
接下来的牌局，不再涉及任何算牌的技巧，两人全凭着经验和智慧，以及胆魄，你来我往，牌桌上刀光剑影交错，竟是比往常的两轮还要激烈许多，气氛却不再凝重。蓝思琳彻彻底底沉浸在赌局之中，全不在意失败以后的结果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事实上，以死亡作为赌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加兴奋。
两人的筹码高度交替变化，难解难分，虎爷凭着手上的几千万几度反超蓝思琳，而蓝思琳则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全力反扑，重新占据上风，直到第三盒牌即将用尽之时，两人又回到了1.5亿比五千万的情况。
“这一局……”蓝思琳把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倒：
“我把1.5亿全部押上。”
虎爷的眼里绽起精光，凝重地将牌发到了桌上。
[蓝思琳：7，7]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hitme。”
虎爷又给蓝思琳发了一张牌。
7.7.7．
“恭喜你，按照我们赌场的规则，三张7有1.5倍的红利。”
三张七，已经是21点。
再加上1.5倍的红利。
也就是2.25亿的利润。
在最后一局，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手气，蓝思琳已经是完胜。
可是，蓝思琳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收注。”
虎爷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收注，是在blackjack玩法中，除去常用的发牌停牌等五种战略外，最不常见的第六种战略。
当闲家得到21点的时候，如果庄家也是21点，这一局就会是平手。
为防止这一种情况出现，玩家可以主动退步，选择收注。收注后，只会获得0.5倍的红利，直接结束闲家的回合。
虎爷摊开了自己的暗牌，是a和10，一对最大的黑杰克。
“没想到这样的牌也会输。”
在雾城赌场的规则中，同样是21点的情况下，只有两张牌的黑杰克要大于其他的21点。
也就是说，如果蓝思琳没有选择收注的话，他押下的1.5亿筹码，将在一局内彻底输得一干二净。
蓝思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虎爷叹道：
“单纯的疯子，只会让疯狂彻底占据自己的思想，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的成就。而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仅能够像疯子一样的疯狂，与此同时还能保持着恐怖的理智，既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悬崖勒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理智，才让你在最后一刻赢了我。”
蓝思琳平静道：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你的能力而已。如果是虎爷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失败。”
虎爷摇头笑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你了。这场赌博，是你的完胜。”
“过奖。”
虎爷释然地站起身来，忽然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雾城。但是你去到雾城以后，就是九死一生了，那个留在雾城的女孩，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我已经逃跑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虎爷悠悠叹道：
“如果你能够从雾城回来，或许哪天你能够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也说不定。”
蓝思琳轻笑道：
“我只要过上没心没肺的小日子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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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flag结算……
解锁fla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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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
——跳转ec.chapter.97
今天只有这么一章了，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这章很长，有一万一，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懒……从现在开始雾城篇会真正发力，把前面冗长的铺垫串联起来，小机灵鬼蓝思琳具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就容许我姑且在这卖个关子……反正……算挺有趣的吧。
嘿嘿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7.前尘一杯酒，往事白发人
牢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衣人捧着餐盘，径直走到了牢房深处的墙边，将餐盘摆到了地上。对地上无声无息静静躺着的沈园视若无睹，直接转身关上了铁门离开了。
幽深甬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的沈园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沈园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通道望了好一阵，确定白衣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铁板。
那本是沈园的餐盘。沈园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足足三天，在连续两天的消沉过后，某次白衣人来送饭时，她作势撒泼发怒，将饭菜洒了一地。结果白衣人再来回收碗具时，看见地上的狼藉模样，便毫不理会地转身离去了，在那之后，便给沈园送来了全新的碗碟餐盘。
而沈园呢，则将那摔坏了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白衣人不见踪影时，她都会将那一块被自己用蛮力扭曲变形了的餐盘当做撬棍，用袖口包住一端，把尖锐的另一端插进镣铐的链条与墙壁的连接处使劲敲打。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久而久之，那连接处的墙壁却依旧被她凿出了不小的凹痕。
空荡的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沈园一手握住那块简陋的铁锥，右手则用掌心不断敲打着。
“就快好了……能把右手解放出来的话，其他的三条铁链就好办了……”
牢房里没有窗户，沈园根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白衣人一日三次送餐的规律来判断日期，如今已经是8月18，进度再不加快一点的话，别说逃出这件牢房，她绝对会毒发身亡直接暴死在牢里。
想到这里，沈园便又咬起牙关，加大了敲打的力度。她右手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块布片作为保护，早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铁锥扎得鲜血淋漓。可是沈园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完全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只能靠我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人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下雾城的大家！
……
……
蓝思琳背着偌大的登山包，跟着虎爷在密集的山林中穿行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累成烂泥之前来到了真正的雾城。
蓝思琳趴在北城门前的土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虎爷却显得依旧气定神闲。
虎爷望了一眼城北的荒旧凉亭，转头道：
“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自求多福。”
蓝思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十分勉强地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虎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入城去了。
蓝思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支起半边屁股，蠕动了一番，艰难站起身来，咬牙喃喃：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
晚上九点是雾城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欣赏着巨大的篝火，以及赏心悦目的烟火大会。
雾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起雾。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做噩兆，尽情地沉浸在欢腾的气氛之中，广场上人头汹涌，每个人都仰起头惊叹地欣赏着在夜空中格外清晰的烟花，眼底倒映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翼。
“让一让，让一让。”
姿态狼狈的蓝思琳挤出难看的笑容推开人群，走向了雾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顶层。满头白发的男人正立于窗边，眺望窗外夜景。他眉眼平静，不见波澜。似乎与雾城里的居民一样，并不知晓雾城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
门外婢女躬身柔和道了一声：
“先生。”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婢女行了一礼，飘飘然退去。而后，楼道里便踉踉跄跄地爬出了个软趴趴的蓝思琳。
“好久不见！”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没精打采地朝着皆破先生打了个招呼。
皆破先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
“有何贵干？”
“有！”蓝思琳蹦了起来。
皆破先生问道：“有什么？”
“有水吗？”蓝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坏了，累坏了。”
皆破先生道：“你知道现在雾城的水不能喝。”
蓝思琳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蓝思琳伸手进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聊正事。”
皆破先生挑了挑眉：“你说。”
蓝思琳笑道：
“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
蓝思琳讪笑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微妙。”
皆破先生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她？”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因为皆破先生大概也在找她。”
白发男子疑惑道：
“我并没有在找她。”
蓝思琳道：
“你没有在找她，可是皆破先生应该会很想找到她。”
白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懒洋洋地虚着眼道：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谢老板？”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白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过了半晌，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谢老板？”
蓝思琳泰然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皱巴巴的香烟，问道：
“介意吗？”
看见白发男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后，蓝思琳便走到了厅里的方桌边上，拿起烟灰缸放到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见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
……
……
上午的时候。
蓝思琳特意来到城主府，找到城主夫人询问了一些有关于谢老板的事情。而后，城主夫人又因公务原因暂时离开了别厅。
一直处于凝重气氛当中的蓝思琳难得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又不经意间发现城主夫人的女儿依旧躲在门外，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蓝思琳忽然莫名叹了口气，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伸手进口袋掏了掏，竟是摸出了几颗奶糖来。
蓝思琳把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又把手伸向了在门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的小女孩，懒洋洋道：
“要吃吗？”
小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还会请她吃糖，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缩到了门后。
难得的善意邀请被曲解了，蓝思琳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悠游自在地嚼着奶糖，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吧唧声。
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脸蛋慢慢涨红，鼓起勇气，鼓着腮帮子走进门来，假装凶巴巴地冲蓝思琳喊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吧唧嘴！”
蓝思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脑袋：
“啊……抱歉抱歉，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哟。”
蓝思琳又冲着小女孩摊开手，手心上静静地摆着那几颗奶糖。
包装精致的奶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没办法抵抗的诱惑，小女孩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别过了脑袋：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呢！”
……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坐在蓝思琳面前，手里拿着奶糖的包装纸。
蓝思琳嚼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好吃的！是从一个叫做世隐乡的地方买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哦。”
可爱的小女孩心中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蓝思琳的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
“我才不是姐姐，你比我大得多了！”
“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不要叫我小妹妹！妈妈说忽然叫我小妹妹的陌生人都是坏蛋！”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合着我怎么看都像个坏蛋是吧……”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道：
“我叫谢念念。”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轻声叹道：
“谢念念……真是个好名字啊。”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蓝思琳：“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爸爸。”
听到这里，小女孩的态度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
“你没把我爸爸当成坏人吗？”
蓝思琳笑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小女孩小声说道：
“我爸爸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冲他伸出了小拇指：
“答应我不许告诉我妈妈，我就告诉你。”
蓝思琳笑了笑，也伸出了小拇指，两人同声同气地认真念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好啦！”小女孩坐起身来，跑到了蓝思琳边上，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见过我爸爸！”
蓝思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生……”
“是真的！”
小女孩神情很是认真：
“我经常梦到我的爸爸，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蓝思琳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回忆了一阵：
“唔……头发长长的，全都是白色，衣服也是白的，右眼角有一颗痣……”
蓝思琳的神情越来越震惊：
“你真梦见了你爸爸？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可多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会经常梦见我爸爸，那时候他还会抱着我玩，给我唱摇篮曲，问我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我上个月也梦见他了呢。”
蓝思琳沉思了好长一阵时间，才释怀地笑了笑，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城主夫人也恰好回到了别厅，看着厅里的一大一小，温柔地笑了笑：
“客人久等了……念念，这么快就跟哥哥成了朋友啦？”
小女孩的脸蛋顿时变得羞红，支吾道：
“我……”
蓝思琳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几颗奶糖放进了谢念念的兜里，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恭敬道：
“夫人，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劳烦了！”
蓝思琳揉了揉谢念念的脑袋，笑道：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啦。”
……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念念真的很喜欢你呢。”
蓝思琳把烟头掐灭，笑着说道。
满头白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方才无奈地笑了笑：
“这妮子……”
谢老板舒了口气，道：
“不错，我就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我死了以后，皆破先生让我成为了这座雾城里的灵魂，还帮助我一点一点地铲除了现实雾城里的恶棍豪强……但他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我到念念的梦里去见一见她，了解一下她们母子俩的生活。”
“这八年来，我一直都在为皆破先生打理雾城中的事务，这种工作，对于本就在现实雾城中担任过城主的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皆破先生在四天前就已经有事离开了城主府，将一切事物交给我来打理，我现在也没有他的音讯。”
蓝思琳呐呐道：
“果然如此。”
谢老板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我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有离开雾城。”
蓝思琳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的？”
谢老板道：
“作为皆破先生的心腹，我在雾城里的眼线也算不少，对于你们这种进出雾城的真正活人，我们还是会有所留意的。”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道前些天雾城里出现的当街杀人的事件？”
谢老板叹气道：
“我确实知道，但至今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因为，根据我的线报，这一个月以来，曾经进入过雾城的活人只有五个。”
“哪五个？”
“你，你的朋友，虎爷，陨铁剑客余任侠……还有剑魁！”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如此一来，在雾城忽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有两个可能性。”
谢老板道：
“或许是……那群白衣神秘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潜伏在雾城之中。”
蓝思琳道：
“又或许是……那群白衣人，根本不是活人！”
谢老板道：
“但是，能够在雾城潜伏如此之久，甚至在整个自来水系统投毒，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蓝思琳皱眉道：
“你们的雾城里，有内鬼！”
谢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的心腹，除了你还有虎爷，还有谁？”
谢老板道：
“有几个。都是能力不俗的奇人。”
蓝思琳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谢老板道：“我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蓝思琳问道：“倘若有对皆破先生不利的人要你收钱办事，你会怎么做？”
谢老板眯缝起眼睛：
“我会先把他杀了，再和他的尸体慢慢谈生意。”
蓝思琳问道：“如果我给你钱，要你动用全部资源，尽快帮我找出那个女孩呢？”
谢老板道：“你确定皆破先生也在找那个女孩？”
蓝思琳反问道：“皆破先生消失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同样是那一天，我跟那个女孩一起来到了现实中的雾城；而后我们两个又被虎爷引到了这座雾城，你觉得这是谁的指示？”
谢老板沉吟了一阵，旋即轻笑道：“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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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8.七小姐初见沈妹妹 公猴子再遇母猩猩
牢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
沈园正吃力地砸着第二条锁链，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沈园被吓了一大跳，仓皇地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处将整张面庞隐藏在了斗篷之下的白衣人正歪着头，静默地看着自己。
沈园将手背过身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白衣人注视了沈园一阵，似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沈园面前的餐盘。
沈园额头有细汗渗出，笑眯眯的眼底深处仔细地观察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在她面前蹲下，看起来像是要回收晚饭后的餐盘，对她毫不设防。
就是现在！
沈园抿起嘴，毫无预兆地身体前倾，探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了白衣人脖颈处的衣物，此时的她虽然力气只有平日的三成不到，但是要知道的是，哪怕是只有三成力气的大象，要甩死一只干巴巴的猴子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沈园露出胜利的笑容，猛一施力就要反手将那白衣人摔到墙上一顿暴揍，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提起那白衣人的后领，结果那白衣人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挪动。
“喝呀！”
不甘心的沈园一声暴喝，再使出几分压箱底的力气，将那白衣人的兜帽整个扯了下来。
突袭失败，沈园再也顾不得其他，右拳再挥，直接就要朝那人的面门打去。结果那势若千钧的细嫩拳头刚砸到那人面前，便被一只左手轻巧地挡了下来，简直就像是砸进了轻飘飘的棉花。
要糟！
沈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拳头抽出来，她的手却被牢牢地握死在了那人的手中，分明那人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偏偏感觉上却像是整只手都被筑进了水泥里！
“你在干嘛啊？”
沈园的面前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满是贱气的声音。
沈园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偷偷睁开眼前，握住了她的手的，赫然正是带着一脸轻佻的，懒洋洋的笑容的蓝思琳！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
蓝思琳放开了她的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脸震惊的沈园，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你干嘛？这里的伙食太好，吃结巴了？”
话刚说完，蓝思琳便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园扑倒在地。
蓝思琳惊异地张开手，正欲抵抗沈园的暴揍，却没想到沈园除了紧紧抱着他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蓝思琳……”
“我好怕……这里好黑……”
“我被关了好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
“谁都没有……谁都看不到……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我以为绝对没有人来救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怕……”
沈园把头埋在蓝思琳的肩膀，彻底崩溃地大哭起来。
哭声一点都不可爱，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却让人心疼。
蓝思琳躺在地上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待沈园哭声渐消的时候，才托起她的肩膀，无奈道：
“你看看我。”
“嗯？”满脸眼泪鼻涕的沈园用袖子擦了擦脸，下意识地依言看去。
只见那蓝思琳的脸庞忽然极为怪异地一阵扭曲，重新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五官，身后的头发也仿佛魔术般变长，沈园甚至能感受到有两坨柔软的事物正在逐渐变大，把她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秒间，方才的“蓝思琳”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一个极美，极媚的女人。
眼角有一颗泪痣，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就连沈园也忍不住看得两眼发直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饶有趣味地和沈园对视着。
“诶——诶？！！！”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是谁，很重要吗？”
沈园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自己……刚刚……好像……
抱着她哭了……来着？
沈园的脸蛋越变越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羞愧欲绝地倒在了墙上。
那女人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打趣道：
“没想到你对你的小男朋友还挺痴情的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沈园又开始结巴了：
“我我我我就算是被抓到荒岛上给猩猩大王做压寨夫人，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女子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笑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偏偏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没有任何违和感，毫不作伪的姿态反而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风情。
“有……有什么好笑的！”沈园已经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女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笑眯眯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沈园眨了眨眼睛：“你认识蓝思琳？”
女子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扮成他的样子？”
“对哦！”沈园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慢慢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斗篷，淡淡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雾城的人总是会一些小戏法。”
“雾城的人……所以说，你不是白衣人那边的咯？”
“我当然不是。”
沈园诧异道：“那你是什么人？”
女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
“我是皆破先生的手下。”
“噢……”沈园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咯？”
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当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把手给我。”
“噢……”沈园依言伸出了手，女子把手搭在她手上的镣铐，也看没到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镣铐便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高温一般，直接气化蒸发成了一团白白的烟雾。
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厉害……”
……
……
沈园跟着女子穿过了黑暗的甬道，走上了楼梯。
再往上一层的地方，便有了黯淡昏黄的灯光，只是大致的格局看上去也和地下那一层没太大变化，两侧都是一些设计怪异的牢房。
沈园战战兢兢地躲在女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女子随口应道：
“动物园。”
“诶——诶？！动物园？！”
女子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地下设施，早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沈园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被关在监狱……是被关在了动物园……”
正迷茫间，沈园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惊叫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子转头望了一眼，眼角含笑道：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白衣人而已。”
“诶？”沈园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去，才发现那果然是白衣人横倒在地的尸体：
“他死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些其实都不是人……应该说，是一些原本是人类，却又被改造成了类似人偶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咦——咦？！所以说，这几天给我送饭的真的不是人啊！”沈园越想越毛骨悚然。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路上横陈的白衣人尸体竟然越来越多，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人都是你干掉的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是啊。”
“真……真厉害啊……明明我只干掉了一个，就差点把命都丢了……”
女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把视线转到了前方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处，微微蹙起了眉头。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园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躲在女子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越来越近了。
快到了。
通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短路的呲呲电流声在通道里响起，而后灯光再次亮起时，两女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一个白衣人已经要扑到了两人面前！
“sh…………………………..”
沈园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一拳砸上了那白衣人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哼，白衣人倒飞出去七八米，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满是鼻血的蓝思琳的脸。
“沈园……七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控的沈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把地上的“蓝思琳”扑倒，一顿狂风骤雨拳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蓝思琳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停！！沈园！！你给我停！！”
蓝思琳的惨嚎声贯回响在整个通道。
沈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势，眼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肿成了猪头的脸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干嘛啊！母猩猩！”
“你说什么？！”沈园顿时怒从心生，又要开打，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沈园机械般地转过头去，犹豫着问道：
“姐姐，这个人不是你的手下吧？”
七七笑意盎然，摇了摇头。
沈园咽了口唾沫：
“那他也不是易容的白衣人？”
七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戏谑道：
“我觉得不是哦。”
沈园的面色又变得煞白，只听见身下的人呻吟道：
“死八婆，你再不从我身上起开，我就要直接变成骨灰盒了……”
沈园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你……你真是蓝思琳？”
蓝思琳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不成我还能是你爹……”
“我我我……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哎……”蓝思琳叹了口气：“我偷了你的奶糖……”
“你说什么？！！！！！！！！！！！！！！”
“呃……啊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别别别别停！爸比！我错了！停！”
……
蓝思琳痛苦地挨到了墙上，幽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他娘的就不该来救你的……”
七七小姐笑意嫣然：
“这可未必哦，刚才我去救小妹妹的时候……”
“停！！！！！”沈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羞耻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唯独这件事情七七小姐一定不能说出去！！！”
七七很辛苦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便真就不说话了。
“哎，所以说……”蓝思琳挠了挠头发：
“七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道：“我当然是来救小妹妹的。”
蓝思琳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简单。”
七七笑道：“你不也是吗，这几天来我一个个地方排查了整个雾城，才辗转找到了这里，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蓝思琳无奈道：
“稍微动用了一点关系，让谢老板帮忙，得到了整个雾城的监控录像，发现16号当天这八婆跟着白衣人转进了街道的摄像头死角就没了踪影以后，就以那里为中心，检查周围的所有录像，将能够确认的所有死角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然后再划出半径三公里的圆，再用排除法将不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个排除……最后就只剩下这家动物园，还有一个研究所。”
沈园疑惑道：
“那你干嘛只来了动物园，万一我被关在了研究所呢？”
蓝思琳道：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白痴吗？我和谢老板再加上皆破先生的几个心腹早就兵分两路去了两个地方，至于我选择来动物园就纯粹是感觉，总觉得像你这样的母猩猩被关在动物园比较没有违和感……”
“你说谁是母猩猩？！！！”
“谁说话谁就是母猩猩！”
“你……我才不是母猩猩！”
“那我现在脸肿的跟他妈猪头一样，不是母猩猩打的还能是什么打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穿了一身白！”
“那是伪装啊！白痴！我混进敌人老窝还不能伪装一下蒙混过关啊？！”
“那……那也是你活该！”
“对！我活该大老远跑回来救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你什么意思啊！”
七七小姐看着不断犟嘴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问道：
“跟你来的还有谁？”
蓝思琳想了想，道：
“一个叫‘猴儿’的，身手真厉害，不过我俩潜入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地上到处都躺满了白衣人，我就大概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才让猴儿先去通知谢老板加派人手，自己就先进来了。”
“哦，对了……”蓝思琳伸手进斗篷里，掏了掏，取出了几件物什，丢到了沈园怀里：
“你的。”
沈园下意识地一把接过，赫然正是她被拿走了的水胆玉石项链，海螺手串，还有那支无坚不摧的……笛子。
沈园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要溢出来了:
“小海螺……还有笛子……项链……太棒了！！！”
七七看见沈园手里的物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
蓝思琳挠了挠鼻子：
“我在地下一层的尽头房间里找到的，还被锁紧了保险箱里，恰好学了一点溜门儿撬锁的本事。”
沈园一脸幸福地蹭着怀里的饰品笛子，早已听不见蓝思琳说的话。
蓝思琳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先回城主府通知一下谢老板吧。”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现在是十点半，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距离八月十九，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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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99.“先生”原来是小姐 “猩猩”呆萌似笨猪
谢老板回到城主府顶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混乱景象，愣了一愣。
本是空旷的房间里竟然热闹异常，足足有七八个人在各处或坐或立，做着自己的事情。
名为猴儿的瘦小年轻人正和蓝思琳蹲坐在墙边，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烟鬼般相谈甚欢，还在不停地吞云吐雾，地上摆放着皆破先生的烟灰缸；醉鬼像具尸体一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握着一瓶没喝完的酒；老实憨厚的纤夫站在门旁看着混乱的场景傻傻地挠着头；饥肠辘辘的沈园正和老饕风卷残云般地抓着满地的食物往嘴里塞。
……还有倚靠在窗边悠悠看着天边夜色的七七。
谢老板皱紧了眉头：
“猴儿，老饕，你俩都给我消停点，这里是皆破先生的房子。醉鬼，赶紧给我起来。纤夫，人怎么还没到齐？箭奴和铁面呢？花猫也不见了……虎爷呢？”
纤夫挠了挠脑袋，嘟囔道：
“没见着啊？”
“没来的，应该都不会来了。”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沉声道：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
沈园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一脸开心地对谢老板笑眯眯道：
“皆破先生，好久不见！”
蓝思琳道：“他不是皆破先生，他是谢老板。”
“诶……诶？！谢老板？那是什么啊？”
蓝思琳没有回应，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老板，慢慢说道：
“真正的皆破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死寂。
沈园的眼睛越瞪越大，嘴边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咦——咦？！！！！！！！！！！！！！！”
“你说什么？皆破先生？在哪儿？在哪儿？！老饕！是你吗！难道真的是你吗？！诶？！不会吧……”
除了沈园一个人在那喋喋不休，东张西望以外，其余的怪人们都眼神复杂地看着蓝思琳，似是对蓝思琳突然说出的话语深感震惊，始终没有说话。
除了一个人。
七七。
七七慵懒地抱着臂，转过身来，摄人心魄的眼眸饶有趣味地看着站到了房间正中心的蓝思琳。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向了七七：
“……我说得没错吧？七七小姐……”
“……或者说……皆破先生？”
场上忽然响起笑声。
七七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
七七摇了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男人呢。”
蓝思琳也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才是最让我意外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也就是七七，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竟然会亲自去勾引你。”
皆破先生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炸锅。
“哈？！”
“不是吧！”
“什么？”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猴儿！猴儿！你怎么没气儿了，喂！别死啊猴儿！”
“诶——诶？！”沈园终于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七七：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皆破先生？！！”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的反射弧是用赤道做的吗？”
“诶？！诶？！”沈园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刚刚……七七小姐说了什么来着？勾……勾……勾……”
眼看着沈园的脸越来越红，蓝思琳当机立断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七……皆破先生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哦！！”
七七笑意盎然，戏谑道：
“对哦，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稍微嘴对嘴喝了口茶而已哦……”
场上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我聋了！啊！！我聋了！！”
“皆破先生……啊！！”
“猴儿！！猴儿！！你怎么活了？猴儿！！猴儿你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沈园的面色由红转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谢老板终于忍受不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出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白痴都给我消停点！”
蓝思琳生无可恋般地揉了揉脸，无奈道：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七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厅里的方桌后，坐到了那个本属于她，本属于皆破先生的位置上。侍立于侧的谢老板从墙上衣架取下了一件披风，恭敬地披在了她的肩头。七七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前奇长无比的怪异烟斗，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内心忍不住由衷地感到赞叹。
先前当他和沈园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看见谢老板所假扮的皆破先生时，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不是气势的问题，谢老板面容俊逸，满头白发，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蓝思琳总在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皆破先生”，太过于清冷了。
谢老板饰演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散仙。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直到七七坐上那张躺椅的那一刻，蓝思琳才彻底意识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皆破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逍遥散仙。
恰恰相反……平生最喜烟火热闹的，才是皆破先生啊。
真正的皆破先生，与谢老板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完全融入在烟火中的和谐气息，不会不近人情，相反的，眉眼中更有情绪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而正是这种自在感，让皆破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缕真实的烟火。
这种烟火气息所带给人的飘忽不定的感觉，在清冷程度上，又远胜于谢老板。
仿佛是登上了万丈高楼，眼前飘浮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人们却又在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恰恰是这样真实存在的云雾，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平凡到了极致，也出尘到了极致。
这才是皆破先生。
也只有这样的皆破先生，才能拥有世间最热闹喜乐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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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0.不负战约皆破试剑 光环耀眼思琳破谜
皆破先生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除了蓝思琳以外的人，都先出去吧。”
谢老板朝着皆破先生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食物收拾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老饕领着垂头丧气的猴儿走下了楼梯，纤夫挠了挠脑袋，一手抄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醉鬼扛在肩头，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起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没了意识的沈园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二人。
皆破先生笑道：
“那么，就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吧？”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早在第一天醒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皆破先生眼角含笑：“哦？为什么？”
蓝思琳道：
“因为我这个人别的本事烂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样本事可以自吹自擂。”
皆破先生好奇道：“什么本事？”
蓝思琳道：
“我的酒量很好。”
七七又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豪爽却不显得粗俗：
“所以说，你酒量到底有多好？”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我没醉过。”
“从来没醉过？”
蓝思琳肯定道：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皆破先生道：
“既然如此，你在某一天忽然喝醉断片，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
蓝思琳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当我们从酒店离开，去了雾都赌城的时候，我便试探了你。”
皆破先生蹙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试探的我？”
蓝思琳道：
“你跟我说过，你是虎爷的小老婆。所以当时我们离开赌场之前，我特意在虎爷面前挽了你的腰。”
七七抽了一口烟，问道：“然后呢？”
蓝思琳道：
“我留意了一下虎爷的微表情，那根本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非常震惊的情绪。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你在撒谎。”
皆破先生笑道：
“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实际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蓝思琳汗颜道：
“你这个花花肠子……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啊？”
七七娇笑了几声，剜了蓝思琳一眼：“你继续说。”
蓝思琳道：
“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在茶馆的时候，你能够预测到危险的袭击，然后……”
句尾拖了很长，后面的话蓝思琳始终没脸说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七七却是毫不在意，意味深长道：
“那是你的初吻？”
蓝思琳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要断气了一样。
七七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戏谑道：
“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初哥呢。”
刚说完，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
“啊呀，这么说来，你能察觉到不对劲根本不是因为你酒量好，而是因为你心里面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胆量碰女人吧？”
蓝思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蓝思琳缓过气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
“咳咳……那什么，之后我就遇到了沈园，那个八婆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够喝出雾城里的水有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感到很疑惑，既然你有预测白衣人袭击的本事，又特意提醒了我不能喝雾城的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呢？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我真正意识到你的身份，是在我和沈园第一次来到城主府，看到了假扮成你的谢老板的时候。”
皆破先生蹙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斩钉截铁道：“气质。”
“气质？”皆破先生重复了一遍：“谢老板的气质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惊人，像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世外高人，很是清冷。”
他话锋一转：“但是，太清冷了。”
皆破先生诧异道：“太清冷了？”
蓝思琳点了点头：“太清冷了。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皆破先生的样子。你曾跟我说过，皆破先生平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清冷的人？”
七七笑道：
“我该把你这种感觉称为什么？第六感吗？”
蓝思琳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因为我是一个老烟鬼。”
皆破先生疑惑道：“这和你是个老烟鬼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道：
“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第一样留意到的东西，就是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你手里的烟杆。”
皆破先生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蓝思琳道：
“这说明了皆破先生抽烟。”
七七又笑了：“你这是在说废话。”
蓝思琳摇了摇头：
“皆破先生抽烟，但谢老板不抽烟。”
皆破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蓝思琳道：“我留意了谢老板的手指，他的手苍白细腻，上面没有烟痕，绝对不是一个多年的老烟枪会有的手指。”
他又补充道：
“当然了，那也只能让我确认了谢老板不是皆破先生。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你才是皆破先生，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烟味。”
七七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可不是随便哪里都闻得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皆破先生感叹道：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光凭这些细节，就能够推测出我的身份了。”
蓝思琳摇头道：
“只确认了八分。”
皆破先生好奇道：“哦？那还有两分呢？”
蓝思琳道：
“还有两分，是在我们救出沈园，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她关于雾城的水的事情，除了得知那个白痴为了研究解毒的法子自己喝了雾城的水以外，还知道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沉声道：
“雾城的水中流淌着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某个强者异人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借着自来水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潜伏五天时间，最终在八月十九号，能量爆发，摧毁人体。”
“沈园还说，想要解毒，最好的法子只有通过自身的异人能量将那一份特殊的能量消除，但是她自己的能量却远远做不到。”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所以，我问了她，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消除这种能量，她的原话是……‘必须是强得要命的家伙才行’。”
蓝思琳道：
“从那一刻起，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疑惑就彻底解开了。能够知晓白衣人的事情，喜爱烟火热闹，自身也是个老烟鬼，拥有强劲的实力……合适的人选，只有七七小姐你一个人。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知道了雾城的水有毒以后，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因为那一口茶里面含有的异人能量，早就已经被你用自己的能量消除了。”
“你曾说过，雾城的人民不知道皆破先生的真面目，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由衷赞叹道：
“真是严丝合缝的推论！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男人呢。”
蓝思琳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总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七七笑眯眯道：
“问吧。”
蓝思琳沉声道：
“虽然我已经推论出了把我和沈园引到真雾城是你驱使虎爷的行为，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目的，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东西吗？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雾城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剑魁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吧？”
皆破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涉及到一些很久远的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确定要听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皆破先生问道：
“你对‘蜉蝣’和‘八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蓝思琳思索了一阵，道：
“根据江湖传说，世上有几处神隐之地，都是连艾斯兰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据我所知的，有传闻中位于天空之巅的紫花阁，北邙深山尽头处的李家，师匠的世外神隐乡，无处可寻的顾氏鬼城，法外之都雾城，还有蜉蝣的归属云川……”
“这些传闻中的地方全都无迹可寻，甚至被怀疑是有人存心臆造出来的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但是既然我已见识到了真正的雾城，想来这些传说中的神隐之地多半也确实存在。”
“比起其他地方，来自云川的蜉蝣组织可以说是最为有迹可循的一个传说了。作为神隐之地出来的组织，其状况极为怪异，与世隐乡的异人革命军完全相反，没有人知道蜉蝣的头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蜉蝣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加入蜉蝣的方式……只要宣称自己是‘蜉蝣’的一员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组织性，也没有任何目的，甚至也没有头目的怪异组织，偏偏却引来了无数人争相加入，甚至有心怀不轨者以云川蜉蝣的名号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蜉蝣也从来不予理会。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却有着真实存在的八名绝世强者作为成员加入。”
“这八个人，就是‘蜉蝣八魁’。传闻八魁中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拥有一块对应八卦卦位之一的令牌代表身份。”
“据我所了解的，掌乾卦者为天魁，是紫花阁的阁主，据说是千年前以轻功无敌纵横天下的夜王后人；掌坤卦者为地魁，是隐居世外的德鲁伊，似乎能通晓世间万物生灵的语言；掌巽卦者为剑魁，葬剑寮寮主，天下第一号剑痴，誓要杀尽天下用剑之人；掌震卦者为刀魁，神秘莫测，性格乖戾无常，经常四处游荡；掌艮卦者为影魁，实力极为强横，行事最为乖张，留存在世间的传说也最多；掌坎卦者为花魁，据说是星空之下最美的女子；掌兑卦者不曾有过传说；还有就是掌离卦者烟魁，传闻中能纵烟而行，无法捉摸……”
蓝思琳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听得皆破先生幽幽叹上了一句：
“不错，我就是烟魁。”
蓝思琳如遭雷殛。
皆破先生，雾城，烟魁，雾城的水……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剑魁……
他失神地呐呐道：
“蜉蝣的烟魁……还有剑魁……两人都同时出现在了雾城……”
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颤声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思琳忐忑问道：
“难道说，八月十九，剑魁沉棺，指的就是你要和剑魁一决生死？”
这个世界上，能让剑魁沉棺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但是同为八魁之一的烟魁，绝对有这个资本。
皆破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大抵不是我要和他一决生死，而是他要和我一决生死。”
“为什么？！”蓝思琳显得异常激动，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蜉蝣的存在了。虽然我们同属蜉蝣组织，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蜉蝣从来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所以蜉蝣成员之间更加不可能存在什么同盟之情。再说，剑魁决意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为什么剑魁执意要杀你……”
蓝思琳失神呐呐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道：
“难道说……”
皆破先生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问道：
“想看吗？”
蓝思琳一脸呆滞地望着七七，七七的手里一直拿着那杆长度十分怪异的烟斗，她白皙的手轻轻拂过烟杆，眼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用右手握住了烟头，握住烟杆的左手缓缓向外抽离。
皆破先生轻声喃喃道：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那柄怪异的长烟斗，从烟头往上的部分，在七七的牵引下，像一柄真正的剑鞘般逐渐抽离，露出了里面泛着银色冷光的奇异物什。
那是一柄极为摄人心魄的剑。
剑身之宽，不及一指粗细，锋刃薄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偏偏就是这样一把剑，在蓝思琳目光触及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刺痛！
皆破先生目光深情，一字一句道：
“剑名，浮烟。”
雾城的皆破先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仅是烟魁，也是一名剑客。
蓝思琳心中之震撼早已无法言表，哪怕只是稍微想一下两名绝世剑客的生死对决，都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到了极致！
蓝思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喊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和剑魁决斗！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全盛的状态……这样的你，对上了已经养精蓄锐整整五天的剑魁，就算你的剑法再如何精妙，也是九死一生啊！”
皆破先生将名为浮烟的细剑重新合上，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蓝思琳愤怒道：
“这还用想吗？！剑魁被人定下了十九日的死亡宣告，雾城水里的毒素恰好又在十九号当天爆发，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敢惹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这句话如果不是单纯的自吹自擂的话，就说明雾城的存在本身肯定对你有什么作用！我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谋杀剑魁的阴谋，这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针对你的局，将剑魁引诱到了这里，再利用剑魁来杀掉你，你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七七轻轻笑了笑：
“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你可知道鬼域？”
蓝思琳愣了愣：
“你问这个干什么？鬼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说什么异人强者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之类的……等等……”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不错。整座雾城，都是我的鬼域。”
整座雾城。
面积不下千万平方。
人口不下三百万。
皆是皆破先生的鬼域。
蓝思琳对皆破先生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七七刷新他的认知了，他甚至有些感到麻木。
七七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雾城里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蓝思琳默然无语，点了点头。
七七继续道：
“雾城没有得善终之人。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或是疾病，或是车祸，或是自杀。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活着，不只是我凭借个人的意愿将他们复活。只有在临死之际，心中怀有巨大执念之人，其灵魂才能凝而不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这座雾城生活下去。”
七七语气平和，隐隐带着温柔：
“执念是什么？执念就是复杂情感的结合体。”
“……或许是临死之际，想到了心爱之人还在守候。”
蓝思琳想到了煎饼铺的王老板。
“……又或许是为仓促结束自己的人生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再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蓝思琳想到了戴眼镜的女学生。
“……或许是对亲人的不舍。”
“……又或许是……强烈期盼着，在从来不存在过的来生，能够过上更加平静快乐的生活。”
蓝思琳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便利店的服务员，忙碌工作的上班族，挑着菜篮子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店小二，抱着篮球的帅气女生，发着传单的服务员，抽烟的人。
七七眉眼低柔，轻声念道：
“这些人，都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一员。他们这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偶尔会有精彩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重复的日常。但是他们都不曾想要真正地死去。巨大的思念包裹着他们的灵魂，漂浮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之上，痛苦地，卑微地，对世界本身做出微不足道的挣扎。最终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慢慢消散，没有了踪迹。”
“所以啊，有一天，我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一次，会是怎样？如果在阳世的普通人，能够知道心爱之人在他们无法接触的地方，有一份归属，这样的话，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无数的微小的，生离死别的思念，会不会就能少一点？人们的笑脸，会不会就能多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了如今的雾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鬼域的一份子，从本质上来说，就像是游离的能量一样的存在。可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做能量，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地在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
“我无法让他们重新复活，也无法让他们和阳世的人有什么交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啊，脆弱得要命，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维持稳态，随时都会消散了。”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换一个方式，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蓝思琳轻声呐呐道：
“那……谢老板呢？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无法长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吗？”
七七点了点头：
“谢老板是一个意外。他死的时候，思念的情绪与怀有身孕的妻子产生了共鸣，他的孩子也就阴差阳错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念及此处，便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只是，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凭着那个女孩的一份强烈思念。如果哪天女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将那份思念淡去的时候，谢老板也会彻底维持不住灵魂，在雾城中完全消失。”
听完这一席话，蓝思琳的心底仿佛梗住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想到谢念念的模样，心底更为辛酸。
蓝思琳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雾城水里的毒素一旦爆发，城里的人会怎么样？”
七七道：
“他们都是用我的能量重塑肉身的聚合体，毒素爆发时，就会维持不住稳态，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的鬼域，只要我将鬼域的能量封印住他们逸散的灵魂，就总归会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复活。所以，我唯一要应付的事情，就是和剑魁的决斗。只要我不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蓝思琳颤声道：
“你就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吗？只要躲开了剑魁，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慢慢恢复了吧？否则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你的鬼域，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打得赢剑魁？”
蓝思琳继续道：
“这所有的一切，白衣人，雾城的水，你心腹里出现的内奸，剑魁的死亡宣告，怎么看，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呢……”
七七恬淡地笑了笑：
“逃不掉的。我无法离开我的鬼域太远。如果我离开了的话，我的鬼域也会强制收回，到那时候，雾城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复活了。”
“是不是陷阱，已经没有所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局。是好是坏，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呢。”
蓝思琳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早已死掉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七七笑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我是皆破先生。”
“没有了皆破先生的雾城就不是雾城，没有了雾城的皆破先生也不是皆破先生。”
她是七七，她也是闻名天下的烟魁。
但更重要的是，
她是最喜烟火热闹的皆破先生。
“况且，”皆破先生戏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
蓝思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犹豫道：“可是……”
七七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且认真听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女朋友……除非你确认她能够背负起这个秘密所代表的责任的时候，你才能告诉她。”
蓝思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什么秘密？”
皆破先生沉声道：
“关于‘龙九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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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1.模糊千年往日浮现 惊艳一刀万物终焉
“龙九子？那是什么？”蓝思琳眉头紧皱，诧异道。
“一个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皆破先生悠悠道。
“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给你灌输一个观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残缺的。”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皆破先生沉声道：
“因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终焉刀分裂成了两个，用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于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复制品。”
“还有这种事情……？那终焉刀又是什么？”
皆破先生蹙了蹙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道：
“大抵是一样来自于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威胁到世界根源的存在。”
“万千故事，都得从这把终焉刀开始说起。”
“万物初生，鸿蒙初启之际，一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刀突破了位面，忽然降世。这柄刀拥有着极端恐怖的威能，能够切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位面本身。”
“造物主无法解读这把刀存在的原因和本质，将这把能够直接终结一切的刀列为了最危险的存在，于是便称其为终焉刀，开始想办法将其控制。”
“于是，造物主创造了第一个人类，并将其作为终焉刀的刀鞘，将终焉刀封存。世界也因此得以安定。”
“人类的始祖非常尊敬造物主，并为其所用。所以，拥有了超越位面的力量——终焉刀的造物主，开始思考‘盒子理论’。”
蓝思琳听到这里，插嘴道：
“盒子理论……是说关于那个盒子里的生物的理论吗？”
皆破先生点了点头：
“不错。假设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最终也创造出了一个电脑程序，那个电脑程序能够精准地模仿人类的思维，并且认为自己就是人类，继续不断发展下去，同样创造了以它为世界运行准则、以及世界造物者的世界……按照这个理论反推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盒子？在我们的位面之上，会不会有俯瞰我们的‘神’存在？对于“世界”这个系统与那个电脑程序作用几乎一样的造物者来说，这样的怀疑无疑比一般的人类来得更迫切了。”
“终焉刀的存在本身，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还有一个更高的位面，操控着我们的意识，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造物主便展开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叛变。”
“造物主试图通过终焉刀，将自己所处的整个位面与其他的位面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它的这个位面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就不会受到‘盒子外的生物’的控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造物主想要创造一个更加自由、完美，不受操控的世界。”
“而当人类的始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也同样叛变了造物主。那个人认为造物主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想要把‘世界本身受别人控制’的情况，改变成‘世界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世界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且一旦终焉刀切割了位面，整个世界都会处于绝对的孤独之中。所以，那个携带着终焉刀的男人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逃亡。”
“造物主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必须想办法回收终焉刀。但是世界存在着固定的规则，他无法直接夺取终焉刀，必须按照世界本身的规则运行——所以他创造了全新的造物，试图将那个人类消灭，回收终焉刀……”
蓝思琳插嘴道：
“等等，既然你说的那个造物主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收回那把终焉刀？世界的规则……指的是什么？”
皆破先生沉声道：
“就算是造物主，也并非无所不能。举个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的话，世界好比一台电脑，而造物主就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如果没有了操作系统，电脑就无法顺利运行。而终焉刀主的叛变，就相当于电脑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病毒，作为操作系统的造物主想要将病毒清除，就必须按照电脑本身的运行规则去做，一个个文件进行扫描排查，或者是创造‘杀毒软件’……”
蓝思琳挑了挑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口中的龙九子，就是为了夺取终焉刀而创造出来的‘杀毒软件’？”
皆破先生道：
“不错。造物主为了夺取终焉刀，制造了几批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龙九子就是属于其中的第二批。如果你有了解过古中国的神话，你就会发现龙九子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分别是九只能力，形态，作用皆不尽相同的神兽。”
“老大囚牛，好音乐；
老二睚眦，喜杀戮；
老三嘲风，好险而好望；
四子蒲牢，性好鸣，受击而吼；
五子狻猊，喜烟好雾；
六子赑屃，喜负重；
七子狴犴，好讼；
八子负屃，好斯文；
九子螭吻，性好水。”
蓝思琳思衬一阵，道：
“那喜烟好雾的老五狻猊，和你又什么联系吗？”
皆破先生沉声道：
“我便是狻猊。”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是狻猊？！”
“不错。”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
“那你岂不是活了几万岁？！”
七七又将烟嘴递到了嘴边，淡淡地抽上一口，斜乜了蓝思琳一眼：
“有问题吗？”
蓝思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没问题！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么说起来，我竟然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晚上吗……”
七七爽朗地大笑起来，眼波迷离剜了一下蓝思琳，还不忘补上一刀：
“而且还被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夺走了初吻哦！”
“……”
蓝思琳深吸一口气：
“你继续说，你是龙九子的身份，和你现在面临的险境有什么关系？”
七七道：
“那还用问吗，既然是被制造出来对付终焉刀的造物，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比人类更适合打斗。我们九龙裔中的每一个，都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奇特威能。”
蓝思琳问道：
“那你的特点又是什么？”
七七磕了磕手上的烟斗，道：
“本来的话，我可以彻底化作烟雾，不为任何器具所伤，不过现在我的鬼域不能使用，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了……不过，好在我的手上还有这把浮烟。”
七七补充道：
“龙九子本是神兽，化作人形以后，能力也等同于界师……也就是现代的异人最顶尖的水平，但是论剑术的话，我是绝对有自信不在剑魁之下的。”
蓝思琳好奇道：
“听起来真是厉害啊……那你们九个……岂不是全部都已经到达了‘出世’级？”
七七摇了摇头：
“你彻底误会了‘出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了。所谓出世，其实就是能力到达一定境界以后，可以窥视到世界的规则本身，并且有能力游离在世界的规则之上，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受这个世界的控制。就好比是海里的鱼跃出了水面，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空，却和强弱没有太大的关系。”
蓝思琳诧异道：
“这么说，那‘出世’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七七道：
“当然不是了。出世是只有你们这种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被造物主所承认的漏洞，你们人类弱小无比，却拥有着全世界最恐怖的潜能；一旦出世以后，无论对手再强，如果对方不是同为‘出世’级，就绝对无法伤自己分毫，就好比小鱼跳出了水面以后，再凶猛的鲨鱼也吃不到一样。”
蓝思琳犹豫了下，又道：
“那如果剑魁已经到了‘出世’级，你该怎么办？”
七七白了蓝思琳一眼：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出世，出世所需要的条件，天分，运气，玄机，缺一不可，整个世界里，能够到达出世境界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啧啧称奇，叹道：
“那你们龙九子，岂不是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七七点头道：
“确实如此。”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七七小姐……你跟师匠比起来又怎么样，他好像几十年前就出世了来着？”
七七听到师匠二字，眼底掠过些许动容，悠悠叹道：
“那个人……可不仅仅是出世那么简单啊……以我对他片面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跃出海面的小鱼……”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忽然问了一句：
“小琳子，你见过真正的远古异兽吗？”
蓝思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老妖怪，见的世面少还真是对不住了啊？”
七七摇了摇头，却是轻轻笑了笑，轻轻念道：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样的事物若真存在于世间，让你亲眼见着了，会不会有种遮云蔽日的压迫感？”
蓝思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概是有的吧，然后呢？”
“然后啊……”皆破先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摩挲着手中的烟杆：“你再转念一想，哪怕是身长几千里的巨鲲，和这片天地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放在世界的版图里，也不过是小小的那么一块，就好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这么看来，所谓的远古异兽确实也没有多大。”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见皆破先生话锋骤然一转：
“但是……师匠那个人……不一样。”
“他和这世上从古至今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如果说，出世的人便是跃出了海面的鱼，那么师匠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蹦乱跳的小鱼。”
七七微微眯缝起眼睛，慨然叹道：
“那好像是……一条将整个天空都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巨龙，连远古异兽都无法比拟，连这整片天地都容纳不下他的存在，光是就这么看着他，就不禁会觉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条缠绕着整个世界的巨龙会不会在心血来潮间，就把这颗小巧的星球勒得稀烂……”
“我草，那老头子那么厉害？”蓝思琳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开始掂量着回世隐乡以后要不要主动招了他把师匠床底的小黄书上交给林舍予的事情……
“啊……对了，七七小姐，你的其他……兄弟呢？不是还有八个呢嘛？”
七七闻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世界被终焉刀分割后，我们九个都失散了。虽然隐约可以感应到我们都存在于这边的新世界，但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个什么造物主应该是成功回收了终焉刀了吧？不然世界怎么会被分割开来？”
七七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造物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位面是终焉刀主自己切开的。”
蓝思琳震惊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七七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有点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唔……”蓝思琳又沉吟了一阵：
“连你们九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七七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在这边的位面，如果你有机会见一下他本人的话，你可能会被吓一跳的。”
七七话锋又一转：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人间最强的男人……最后也确实在博弈中战胜了造物主。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能够达到他那个层次的，或许也就只有师匠了。你无法理解终焉刀的强大，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造物主为了制服他，不惜创造了许多几乎已经打破了世界平衡的怪物，我们龙九子是其一，北邙李家的始祖也是其一，你口中的顾氏鬼城也是其一……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怪诞又吓人的故事。”
七七又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几个兄弟虽然失散已久，但里面有三位你却是见过的。”
蓝思琳又被吓了一跳：
“哈？像你一样的怪物？三个？我怎么没感觉有见过那种人……”
七七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没见过那种人，是因为它们不是人。它们现在就挂在你小女朋友身上。”
“等等……”蓝思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很是诡异：
“你是说……”
七七道：
“不错，她身上的笛子是我们的老大囚牛，海螺手串是我胆小怕事的四哥蒲牢，还有一个，就是那条项链，是我们最小的九妹螭吻。”
蓝思琳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那什么……她……那些……为什么会变成东西啊？”
七七苦笑道：
“那是我们九龙裔天生的本事，化物。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化作不同的物体，从而将某一样能力发挥到极致，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们现在都变成了三件世间最恐怖的法宝。”
“嘶——”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七七沈园经常把她的大哥当做烧火棍来敲人脑袋的残酷事实，问道：
“为什么它们要变成那种样子啊？”
七七道：
“一开始我也并不了解。一般来说，除非我们九兄弟自愿化作物品为人所用，很少有情况是受人逼迫的。所以，在你们两个一开始来到雾城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他们三个的存在，这才决定想办法接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不了解情形的情况下，我觉得不应轻举妄动，所以想了点法子，把你俩带到了真正的雾城……”
“嘶……”
蓝思琳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受：
“所以你故意睡我只是为了接近沈园？！！！！！！！！！！！！！！！”
七七剜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
蓝思琳斩钉截铁地伸出手快速摆了几下：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意见哦！跟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觉绝对没有问题哦！被夺走了初吻也绝——对没有意见哦！”
七七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把你们卷进这种事情，还让你和小妹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绑架，都是我的过错，实在对不起你们。”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可是把我和那八婆挨个儿救了一遍呢，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
七七笑了笑，道：
“总而言之，在和小妹子接触以后，我也大致和我的三个兄弟交流过了，已经确认了他们是自愿认她为主的，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小妹子为什么会有能耐让我心高气傲的几个兄弟都甘愿与她订下契约，但是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呃……”蓝思琳道：“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想兄弟团聚的话，跟沈园说一说就好了，那个八婆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没什么好性格，但是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白痴……”
“不用了，”七七笑了笑：
“我想……我们九兄弟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是不同以往的全新世界，造物主已死，终焉刀也没了踪迹，这样的世界不需要龙九子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需要九子重聚的那一天……‘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能够抗衡终焉刀的力量，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七七又看向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那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背负起三名九龙裔的重任，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这一件事情，说与不说，都由你来决定。你记住，如果想要真正发挥龙九子的威力，必须要用心去交流。”
七七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我俩的问题都问完了，我的心结也已经了却，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
七七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七七，而是雾城的皆破先生，人间最强的剑客。
气氛顿时又复凝重，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要去吗？”
皆破先生朝着门口走去，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
蓝思琳抿了抿嘴唇，问道：
“那……沈园身上的毒怎么办？”
皆破先生停下身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蓝思琳一眼，丢下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了。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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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2.须臾温存，母猩猩亦有倾城色 一念难舍，小瘪三能成大英雄
皆破先生的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
除了沈园和蓝思琳。
两人打开了顶层房间的外门，来到了长廊之上。
沈园难得地不见聒噪，蓝思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根，眯缝起眼睛凭栏远眺。
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八月十九，尚有半个小时。
烟花的尾焰拖过漆黑夜空，城中心广场上的篝火依旧烧得旺盛。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高处看去像是小小的黑点。人们的欢笑声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传到了城主府上。
雾城的人们总是这般快乐。
连自己早已死去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知道他们将会死去第二次？
仍是姑娘心性，沈园看见楼下那一片热闹的景象，怎么会不觉欢喜？
可她确实也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时间快到了。
蓝思琳吐出一口烟雾，忽然问道：
“还有多久？”
沈园嗫嚅了一阵，才小声道：
“大、大概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样子……”
潜伏在沈园体内的病毒已然蠢蠢欲动，只消半个小时，便会彻底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沈园会变成什么样，雾城的人们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蓝思琳都不愿知道。
蓝思琳目光迷离，眉头紧皱，心底愁云密布，脑海中仍在不断思考着皆破先生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在你。
在我……为什么会在我？
沈园体内的病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沈园就一定会死吗？
沈园呆呆看着蓝思琳手上那根不经意间捏弯了的香烟，怯懦道：
“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了吗？”
皆破先生离开以后，蓝思琳便大致向沈园复述了他们在房间里的对话，只是刻意地隐瞒了有关于龙九子的事情，所以沈园也很清楚那场即将发生的决斗。
蓝思琳叹了口气，无奈道：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情，你是白痴吗？”
沈园有些气恼地抿起了嘴唇，可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到头来，无论是耍性子在城北凉亭和蓝思琳诀别，喝下雾城的水，还是在街上被白衣人绑架，都是她的任性所导致的。她不仅没有帮上一点忙，也连累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
看着沈园难得流露出的失落模样，蓝思琳也不由稍稍心软，轻声道：
“七七小姐说，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要走出那一步，才能够看见的结局。
沈园忽然吸了口凉气，蓝思琳问道：“怎么了？”
沈园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什么……只是，剑魁大叔，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魁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他自己的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蓝思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烟魁和剑魁……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剑客的决斗……这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这种等级的决斗，当然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大事，若世界上还有什么决斗能够超越这种层次，或许就只剩下艾斯兰和世隐乡两位老人的决斗了。
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能力低微的蓝思琳和沈园所能够插手的。
甚至连观战的余地都没有，稍有不慎，都会被两名剑客铺天盖地的剑意所波及。
沈园呐呐道：
“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剑魁大叔的剑。”
蓝思琳皱了皱眉，问道：
“他有多强？”
沈园失神道：
“好强……他只是把剑拿在手上，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剑了……”
蓝思琳又问道：
“那和咱们家猪老三比呢？”
沈园思衬良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三师兄的剑也很强，老实说，本该是我见过最强的……可是，他握剑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定会死’的感觉……”
蓝思琳感到心底一阵冰凉，好不容易恢复的对皆破先生的一点信心又消失殆尽。
顶尖高手的决斗，往往便差在毫厘。
哪怕是一个分神，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时的剑魁，在收到了死亡宣告之后，已在城南外养精蓄锐足足五天。
无论是精神，还是剑意，都已经提升到了巅峰。
而皆破先生呢，却受外界所扰，这几日一直奔波于雾城各处寻找沈园，不曾有过休息，再加上雾城全城人民中了剧毒，被迫封印了她的鬼域，无论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最佳的状态。
蓝思琳熄灭了烟头，语气冰冷：
“渗透了皆破先生如此之多心腹手下，在雾城的水中下了寻常异人绝对无法制造的剧毒，甚至能够知道皆破先生隐藏多年的秘密，引来了剑魁，利用两人性格的弱点，造就了这一场决斗……白衣人的幕后主使，来头肯定不小啊……”
他眯缝起眼睛，呐呐道：
“这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就算让人看清了每一步，却依旧无法阻止的阳谋……将时机，人性，地点都算得妙到毫巅，七七小姐她……好像惹到了非常恐怖的对手啊。”
“对烟魁和剑魁都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同时也有着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却忽然看见蓝思琳猛地两掌拍在了他自己脸上，响亮的声音把沈园吓了一大跳。蓝思琳仿佛魔怔了般：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蓝思琳开始在长廊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
“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个鸟啊！！”
沈园瞪大了眼睛，骂道：
“你有病啊？”
蓝思琳跳起来：
“你才有病！”
“我才……诶？我真的有病噢……”沈园怒上心头，话骂到一半，想到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况，顿时就蔫了下来。随后她又想了想，不甘心地呛嘴道：
“我……我就算有病，也没你病的厉害！你……你脑子有病！”
“放你娘的屁！”蓝思琳鄙夷道：
“我要是脑子有病，我早就喝雾城的水自杀了……”蓝思琳的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哎呦？这么说起来，好像某人还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来着？真是悲哀啊，你这个返祖现象严重智商发育未完全的母猩猩！”
“你……你！”沈园被蓝思琳的连珠炮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我也比你这个满嘴口花花，一天到晚流里流气，结果二十多岁了初吻都还在的死处男要好的！你这个毛有色心没色胆的棕毛猴子！”
蓝思琳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早已经把什么救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跳起来：
“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吗？嗯？老子好歹没了初吻，你呢？长这么大个人，怕是连男孩子的小手手都没牵过吧？！”
蓝思琳越说越嚣张，弯下腰来，鼻子几乎戳到了沈园的脸，逼得沈园连连后退。
沈园一把抓住蓝思琳的领口，猛一个铁板桥将蓝思琳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怒道：
“关你屁事啊！！！！”
沈园摩拳擦掌，满脸怒容，慢慢走向了头朝地栽在地上的蓝思琳咬牙道：
“就算我今天要死了，也要先打爆你的狗头，拉你这个白痴混蛋垫背！”
“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我颈椎骨折的声音……”
沈园完全没有理会蓝思琳，一把提起蓝思琳的领口，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到蓝思琳仓促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爸爸停一下……沈园！停一下！”
沈园的动作滞住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蓝思琳，诧异道：
“诶？你竟然会叫我名字啊？”
蓝思琳满脸肃然，拿开了沈园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到办法了！”
沈园呆呆地问道：
“诶？什么办法？”
蓝思琳急切道：
“当然是救你的办法啊！”
说着，他对着沈园伸出了手：
“牵我的手，快点！”
此时的蓝思琳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沈园，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沈园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蓝思琳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耐烦：
“问这么多干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快点照我说的做！”
沈园的脸蛋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但看到蓝思琳的表情甚是认真，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啊！我……我只是……”
“什么都好了，快点！！！！！”蓝思琳的神情越发焦急了，沈园被吓了一跳，忐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朝着蓝思琳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握住了蓝思琳修长的指尖。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没有反应。
“诶？”
沈园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蓝思琳奇怪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蓝思琳问道：
“你干嘛？”
沈园无辜道：
“你不是叫我牵你的手吗？”
蓝思琳问道：
“然后呢？”
沈园呆呆道：
“诶？什么然后？”
蓝思琳很不耐烦：
“当然是问你什么感觉了！”
沈园双颊又飞起嫣红：
“你……你突然问我什么感觉……我、我也……”
“快说啊！”蓝思琳的神情感觉像是快要崩溃了般，又把沈园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很……很暖！你的手很暖和！还、还有一点硬……”
“……”
蓝思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发飙道：
“我叫你检查我的身体，你给我检查了什么东西出来啊白痴！！！”
沈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咦——咦？！！！！！！！！！！！！！！！！！！！！！！！！！！！！！！！”
……
属于沈园的气流正在蓝思琳体内流淌。
蓝思琳紧紧闭起眼睛，心中一片忐忑。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自己和沈园体内的病毒并非没有联系！
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有喝到过雾城的水！
但是，我却没有感染病毒。
因为，那一口水，是经由七七的口传递过来的。
所以说，七七小姐给我的哑谜，答案一定是这个！
在我……在我体内，一定会有……
蓝思琳耳畔传来沈园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嘛……”
“哈？！”蓝思琳猛地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沈园虚着眼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这么想有病吗？”
蓝思琳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呐呐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会是什么……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失神问道：
“沈园，现在还有多久？”
沈园嘟囔道：
“还有十分钟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一点，瘪嘴道：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诶……”
楼下的广场上，篝火晚会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却依旧没有散去。按照惯例，烟火大会都会在每周六的0点时分发射一排最大的烟花庆祝，代表着人们对全新一周生活的期翼。人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将篝火熄灭，摆放上一圈巨大的烟花，管理人群稍微向后退，为最后的一朵即将升空的烟花做着准备。
到处都在洋溢着欢喜，穿着盛装的年轻男女在街上漫步，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乱跑，慈祥的爷爷带着无奈的笑，穿着睡衣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慢吞吞地走在行人道上，路灯发散出昏黄的氤氲，来往的汽车慢悠悠地流动，没人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而城主府的顶楼上，却安静得要命。
蓝思琳始终没有回应沈园。他沉默地站在栏杆前，静静地注视着雾城的夜晚，瞳孔涣散，看不见表情。
沈园坐在门边，倚靠着墙根，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看着蓝思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反而就没那么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园终于忍不住开口，怯懦道：
“蓝思琳……”
她没能说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蓝思琳忽然说话了：
“没事的。”
他依旧没有转身，沈园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事的。我肯定能把你治好的……”
可是，她却分明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蓝思琳说话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他越攥越紧的双拳。
“我已经解决了这么多问题了，雾城这么复杂的真相我也已经看穿了，和虎爷的赌博我也赢了，千里迢迢从那边赶回来了……只不过是病毒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园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越纠越紧，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师匠在这里的话……就算师匠不来，大师兄也足够解决了……不，这种程度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一定可以让你好好地回到世隐乡，一定可以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夜有凉风起。凉风很是温柔，穿街过巷，卷起街道上的落叶，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今夜的雾城依旧没有起雾，月光清冷，泼洒在街道上，与夜风缱绻细语。
沈园额间的发丝被微风撩起，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晶莹得能够倒映月光了。
身体里不属于她的气流开始流动，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砰，砰，砰。
大家开始点烟花了。引线上的火花噼噼啪啪地响，在夜色里窜得好快。
砰砰，砰砰，砰砰。
是她的问题吗？她好像听不太清东西，耳边只有微弱的风声和心跳声了。蓝思琳那边，为什么会有轻轻的抽气声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烟花……窜上天空了。
真好看啊。
大家好像都笑得很开心呀。
五彩斑斓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沈园紧紧地抿着嘴，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跑向了蓝思琳。
“蓝思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时间在这一刻越变越慢，在无限接近于静止的时间里，夜空中向四周发散的烟花逐渐凝滞，像变成了一副画，风不再流，车也不再动，街道上仰起头的一张张带着温柔的笑脸仿佛定格成了永恒，城主府上，娇小的女孩发丝飞扬，从眼角划向脸后的泪水在空中凝结，低头依靠着栏杆的年轻人微微转过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深处凝固着诧异。
她的手伸向蓝思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到他的手臂了。
砰砰砰，砰砰砰。
好冷。
沈园再也站立不住，即将软倒在地。
砰砰，砰砰。
好沉。
蓝思琳拉过她的手，环住她的腰际。沈园的瞳孔在涣散。
砰，砰。
蓝思琳……你的样子好好笑啊。
你在喊什么啊。
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蓝思琳。
砰。
雾城的人们化作了一颗颗蓝色的光点，逐渐逸散。
光点飘摇着飞上天空。
比烟花还耀眼。
……
……
……
……
……
……
……
……
好晕。
好刺眼。
我在哪里？
我已经死了吗？
“老大，你觉得她还会醒过来吗？”耳边响起了一道怯懦的男声。
“肯定会醒来的，既然能够和我们的意识交流，就说明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说话声音软软柔柔的，甚是好听，是个女人。
“哎……真麻烦。”那怯懦男声说着。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整天说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无聊得紧吗？自从公主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吧？”
“咱们不是刚刚才见着五妹吗，况且她好像比公主要可怕呢。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叫小海螺啊！”
“就你话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可……可是，你们就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吗？尤其是老大，你还经常被她用来当棍子敲人来着……”
“我没所谓。”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啊，她醒了！”
沈园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就只有围在她身边的三个怪人。
一个男的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朴实，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气质；另一个男的模样甚是清秀，留着一道齐刘海，颇像个女孩，当沈园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畏畏缩缩的有些闪躲；还有一个女人，眉眼如黛，相貌清冷，五官却是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三人的装扮都很是怪异，不像是现代人，反倒像是从超古时期的中国穿越过来的。
沈园眨了眨眼睛，呆呆道：
“你们是谁啊？”
相貌端正的男人与眉目秀气的女人面面相觑，抢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们是龙……”
清冷女子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四哥，你说话悠着点，忘了五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神态似是有些委屈。清冷女子干咳了两声，笑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死了，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情绪波动，解开了我的封印，所以你的灵魂得以保留，被送到了这里。”
沈园又眨了眨眼睛，道：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可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哎，”清秀男子挑了挑眉，插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啦，然后你的魂儿就见着我们了。”
“咦——咦？！我已经死了吗？”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你们就是上帝咯？”沈园扫了扫这三个牛鬼蛇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疑惑，“还是说……呃……阎王爷……？”
面容方正的男子沉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是寄居在你母亲遗物上的器灵。我就是那根笛子。”
“我是海螺手串……”清秀男子耷拉着脑袋。
“我是你戴着的玉石项链。”女子温柔地笑了笑。
“诶——诶？！”沈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笛子，项链，还有小海螺？！”
她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使劲地揉了好几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九妹你看，她又叫我小海螺了。”清秀男子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沉稳男子出声道：
“你没有在做梦，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将我们三兄妹交予你之后，我们订下的契约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是我们现任的主人。按照契约内容，我们三兄妹将会一直协助你，直到你寿命用尽。”
“话虽如此，在你没能与我们三个器灵产生共鸣之前，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使用我们。所以，我们虽然知道你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帮助你。”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但是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在临死前产生的强烈情感，和我形成了共鸣。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真正地为你效力，所以，哪怕你的身体已经死亡，我还是有办法救你回来的。”
“唔……”沈园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说，我现在就不用死了啊？”
清秀男子无奈地插话道：
“当然不用，咱们九妹救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呢……你不仅不用死，还会一直活得活蹦乱跳的！”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秀男子：
“小海螺……你真的是小海螺吗？”
那清秀男子往身旁的九妹身后缩了缩，探出小半边脸，不悦道：
“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一点都没有你娘可爱！”
“诶……”沈园呆呆道：“可是我觉得叫小海螺很可爱啊！”
“我就是不喜欢！”清秀男子越缩越后了。
沉稳男子道：
“好了，抓紧时间，再拖一阵的话，她的灵魂就会开始逸散了。九妹，你先教她基础的使用法门，然后治好她的身体，送她回去吧。”
“啊……”沈园恍然回过神来，冲沉稳男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笛子先生？”
“笛子先生比小海螺更难听！”躲在九妹身后的清秀男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清冷女子无奈地伸手过背后，把胆小又话唠的四哥揪了出来，笑道：
“你叫我项链小姐也没所谓，我倒是很喜欢。”
沈园眨了眨眼，笑道：
“项链小姐，你人真好！”
那女子笑了笑：
“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使用我的基础法门，我的所有能力都和水有关，正好契合你的属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把我戴在身上，你学会的每一个水属性的术法效果都会增强。除此以外，我还要教你几个额外的器灵咒……”
沈园忽然道：
“项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你说，我是死之前恰好和你产生共鸣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呢？”
清冷女子笑了笑：
“与我们器灵产生共鸣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需要特殊的体质，有的则需要在某项技艺上征服器灵获得认可，而有的就完全看器灵心情了。至于我嘛，产生共鸣的方式倒是比较简单。”
清冷的女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园，挤了挤眼睛，“来自于强烈的依赖感。”
“噢……”沈园回忆着自己最后的画面，若有所思，
又问道：
“那小海螺和笛子先生呢？”
小海螺插嘴道：
“这个还不简单，我的共鸣方法……”
清冷女子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
“笛子先生和小海螺的共鸣方法需要靠你自己去找。没有产生共鸣之前，是没办法发挥器灵的作用的。”
“诶……”沈园呐呐道：
“可是，小海螺好像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啊？”
清冷女子看了看小海螺，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小海螺作为守护器灵本身的特殊性。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经常按捺不住寂寞，所以才偶尔违规做一次坏事……”
“噢……是这样啊……”沈园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海螺真的很可爱耶！”
小海螺甩开女子的手，抱怨道：
“我一点都不可爱。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好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教你用‘黄泉令’，召唤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碧落黄泉，把身体里面坏死的神经还有病毒全部净化，顺便再教你几个器灵咒。”
“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次见面。”沉稳男子对沈园点了点头。
“不要再见啦！”小海螺生气道。
……
……
……
……
……
……
……
……
沈园恍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城主府的飞檐。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味。是很熟悉的味道。
大半个月来，一直都闻得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冰凉的地面。
她也看不见蓝思琳的脸。
因为她被蓝思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里越来越清晰，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无助的抽泣声。
她的后背被凉风吹过，冰冰凉凉——她肩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难以呼吸——因为蓝思琳这个王八蛋就跟想把她再勒死一次一样，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蓝思琳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冰冷的体温，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救下沈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谁都拯救不了。
他始终是那个没用的蓝思琳。
“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他不再逃跑，结局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怀里的柔软身躯忽然颤了颤。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思琳……”
蓝思琳愣了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滑稽的是，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犹疑着，难以置信地，慢慢地，放开了沈园。
他终于能够看清沈园的脸。
在月光下的，是琥珀的眼眸啊。
“沈园……沈园……”
蓝思琳忽然再次抱住了怀里的沈园，抱得比之前更紧。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带着狂喜的哭腔也一直在颤抖。
“沈园……你没死……沈园……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沈园被彻底失控的蓝思琳晃来晃去，呆呆仰着头，刘海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月色下，一只柔软的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哎呀……
为什么……
眼睛好酸啊……
沈园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眼角淌出两行眼泪来。
她的手轻轻抚上蓝思琳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一个普普通通的、难过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蓝思琳……”
“……救了我的人……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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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3.逃生客偏遇舍生客 葬剑人终逢试剑人
城外荒村。
有剑魁沉默而坐。
身后九尺巨棺剑意嗡鸣。
最终时刻将近，而他的杀气也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城里忽有烟花齐放。
伴随着绚烂烟花之后的，是更为夺目的蓝色弧光冉冉飘起。
就在这时，城中一支穿云箭飘忽而至，径直插进了剑魁身前的地面。
铁箭入土三分。
箭身之上，刻上了简单的四个字。
烟魁有剑！
看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剑魁周身杀意疯狂暴涨。
整个荒村。
除去那座剑棺之外，便是一整座荒村。
村中建筑，碎土石砾，荒郊杂草，尽数冲天而起。
剑魁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巨棺，携卷着一往无前的滔天剑意，决然入城。
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将无人可挡。
……
……
蓝思琳沉默地朝着北门行去。
沈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0点已过，此时便是八月十九，世上最强的两名剑客开战在即。
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决斗的发生。
这是就连沈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蓝思琳的解释，她听得很是清楚。
他们两人与剑魁烟魁的层次有天壤之别，妄图插手也只会是徒增累赘。
所以，最理智的做法，便是走。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无法左右。只要走出了那一扇城门，雾城的故事对两人而言，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皆破先生能不能让雾城的人民复活，剑魁又能不能始终贯彻他的剑道，这些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有机会看到。
这是蓝思琳第二次带着沈园逃跑，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蓝思琳的累赘了，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了。
这场决斗，无论是皆破先生输了，还是剑魁输了，她都会很伤心。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两人，而这是一场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因为剑魁曾经说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用剑的和用剑的就是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紧紧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蓝思琳的步伐很是沉重。
……
……
皆破先生漫步在雾城的街道里。
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也确实如此。雾城本来就是她的地方。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长长的烟杆。
今夜的雾城也没有起雾，月光皎洁，凉风习习。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雾城向来都很美。今夜的雾城也很美。
雾城向来都很热闹，今夜的雾城却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四处都是一片死寂。
皆破先生轻轻吁了口气，眉眼低垂，带着恬静的笑意。
以往的日子，她也常常像这样没有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平淡喜乐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决斗已经迫在眉睫，可皆破先生的身上却仍旧不见一丝杀意。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决斗没有约定地点。
因为不需要约定地点。
城外的剑意已经突破天际，且正在向她靠近。
皆破先生步履轻盈，慢悠悠地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长街尽头，便是剑魁。
熟人相见，自是不必多言。
两人缓缓行进，却又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剑魁道：
“你有剑？”
皆破先生缓缓将烟杆抽离，细长的剑身泛着迷离冷光。
“剑名浮烟。”
剑魁由衷叹道：
“好剑！我平生杀人无数，棺中藏剑八十二柄，无一能及。”
皆破先生眼波轻柔，呐呐道：
“‘乱世起，浮烟现’……这柄剑已在鞘中蒙尘千年，我也不曾想到它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剑魁悠悠叹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本以为自剑圣陨落，剑道便已堕万古长夜。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剑魂留于世间。能得此一战，此生已无大憾。”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平静道：
“请。”
剑魁颔首，剑棺开启。
长街里，杀意肆虐。
……
……
蓝思琳与沈园已走到城门之外。
城外凉亭缄默依旧。
城内风尘滚滚而起。
沈园略略一颤，咬唇不语。蓝思琳讶然回首，望进城门深处，心中尽是余悸。
他早已知道眼下的这场决斗必将声势浩荡，却全然没有料到，哪怕是身处城外，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从雾城另一头传来的恐怖杀气。
对决的一方，是葬剑寮寮主，蜉蝣剑魁，世间公认的用剑第一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他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化作了一座孤坟。
剑魁已在城外养剑五日，无论是剑意还是杀气都已经到达了巅峰，一旦出剑，绝对无人可挡。
而另一方，却是如烟似雾的七七小姐。她是蜉蝣烟魁，也是雾城的皆破先生，更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睥睨天下的九龙裔，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然而，皆破先生鬼域被封，佩剑浮烟更是千年不曾再用。此消彼长之下，胜算又有几分？
蓝思琳正思衬间，忽然听得身后的沈园嗫嚅道：
“蓝思琳……”
“嗯？干嘛？”
沈园显得有些扭捏，脸蛋通红，看上去很是羞赧，双手背过身后：
“我……我想去上厕所。”
蓝思琳嘴角抽搐：
“在城里的时候你又不早说，现在到哪儿给你找厕所去？”
“哎呀你好烦啊！！人……人有三急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
“哎行了行了行了，咱赶时间，你就到旁边树林子里面将就一下吧，大号还是小号？我这还有……”他随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精神一振，掏出三四张皱巴巴的糖纸出来：
“啊，还好当初没乱丢垃圾，拿去用吧！”
沈园猛地一拳贯进了蓝思琳的小腹，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要把女孩子和你这种肮脏的渣滓相提并论啊！”
说罢，沈园便拍了拍手，理也没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蓝思琳，自顾自道：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城里上个厕所！”
她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蓝思琳，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蓝思琳虚弱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颤声道：
“快……快去快回……”
沈园长长吁出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多看了蓝思琳两眼，抿着嘴转身向城里跑去。
待到沈园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城门之后，蓝思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蓝思琳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香烟拿起，放到了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微微眯缝起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哎……世界上为什么真的会有撒谎时还要把手背在身后竖小拇指消除罪恶感的白痴啊……”
一根烟抽完。蓝思琳又伸手进裤兜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早已被拆封。里面有一块质地奇特的令牌，还有一张字迹潦草，显然是出自世隐乡某个老人之手的纸条。
蓝思琳取出令牌，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呐呐道：
“起初我还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有些明白……”
他眯缝着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老爷子这个狗贼……如果真的有什么算命的本事，还算计到了我头上来的话，等回到了世隐乡，我非要把你的黑料全部爆给林舍予知道不可！”
蓝思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雾城城门跑去。
“既然机关算尽，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以命相搏吧。”
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阻止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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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梦）
歌是《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可以在微信看到。
我不常听后摇。但是现在，我想用一首后摇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界》诞生的故事。
2016年10月25日，我创建了名为“终焉界”的贴吧，在里面留下了第一个贴子。
那时候，界的雏形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半年多的时间。
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终焉：界》开始连载，这个只陪伴了你们三个月的故事，已经贯穿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
起初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念头简单而纯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夕阳照射在大地上，黄沙里遍布着飞船的钢铁残骸，石头一样固执的少年骑着破旧的机车在其中飞驰。又或者是，在螺丝构成的海洋上，少年平静地沉睡着，梦里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只有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于是我开始构思与之相关的一切：那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废土世界，有着像《大都会2001》里面那般光陆怪离的宏伟都市，人们在那里生存，就像是在某个地方真切地存在着。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就应该有人在其中生活着，爱着恨着，后悔着迷茫着，追寻着挣扎着。于是我开始构思更多的人物，也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找上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网文的张姓人形自走牲畜：童儿。
我和童儿是骨灰之交。起初大抵是好到无论哪个家伙先撂担子死翘翘了，后者就帮忙抬棺入殓的关系。后来就不知为什么，发展成了扬言哪条粉肠敢先死一步，就用对方的骨灰粉冲水泡奥利奥的关系。
把童儿诱拐进创作《界》的企划，大抵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事实上，《界》的故事中，将近八成的设定和剧情都是我俩在疯狂对骂的抬杠过程中讨论出来的。
这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大概算个伐木工，挑选好适当的木材以后，再交给天生文字敏感度就远胜于我的雕刻师童儿来雕琢。没有姓张的从中把关，一遍又一遍地否决我许多冗余无趣的设定，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界》。
至于为什么《界》会发展成一本文字冒险游戏，以及定制这么多插图的初衷，就是另一个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我都无法清晰记起的故事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用了迄今为止约摸十分之一的人生，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
虽然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但我心里隐约也感觉到，《界》会成为一个未来几年间都难以模仿，甚至是在相同题材上难以超越的故事。
对我而言，《界》已经不只是属于我的故事。它的诞生基于许多无法复制的巧合。它需要以年份来计算的时间构思，存稿，铺垫；它需要对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来说近乎恐怖的花销来维持插画的支出；它需要两个人以上的作者分工合作，构筑小说和微信公众号。
或许你们会讶异，一本普通的网文为什么需要两个作者轮班倒进行工作，有那么累吗？
是的，很累。
童儿算是在广东某中文大学颇有恶名的高材生，两年以来一直都是无偿在陪伴我一步一步构筑这个对我俩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企划。我甚至还为了维持插画的支出，向他前前后后借了近万元的资金周转，一人一口爸爸你来我往喊得很是开心。
而我呢，因为家庭尚算小康，侥幸在中学时代转学香港，逃过了恶劣的高考，最后却又放弃了正在就读的某野鸡大学，每天在香港的便利店通宵打工，挣来的工资全部都投入到了《界》的插画上。闲暇的时间全都倾注在了码字上面。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的期望，自私而不知悔改地活着。
并不是为了什么梦想，也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过许多选择，我甚至也明白会有许多人觉得放弃学业实在是愚昧鲁莽到了极致，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底，坚持这么久的理由，只不过是喜欢罢了。
我放弃了最应该享受青春的四年大学时光，做出了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里，吃着三块多港币一包的出前一丁，看遍了七百多次这座城市的日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倾注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远远看不到光明的故事里。这许多个日夜的坚持太过于千篇一律，以至于我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在时光洪流里驻足不前的神经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完了玛丽安娜篇的结局。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它发给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具体的对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是个好看的故事。
这真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当我看见那句肯定时，带给我的微妙幸福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够分享给我喜欢的人，当这份喜欢得到了肯定的时候，我就越发地清楚，这是我想要的。
自从那以后，我写了更多的故事。我和童儿的讨论越来越有趣，哪怕是一些仍未着笔的情节，在雏形诞生的那一刻，我们都会有一种被抽干了精神的虚脱感。
每一次觉得“我再也不会写出比这更好的剧情了”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会构思出更加激动人心，让我俩鸡皮疙瘩直冒的故事。从某个时刻起，我们工作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构筑《界》的剧情，《界》就像真正活了过来一样，被本身的剧情惯性越推越远，成为了一个我俩倾尽全部精力也无法彻底将其精彩之处完全表现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再是作者，就像是个观测者，用旁观者的角度记录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两年以来，我和童儿的热情没有被时间所磨损，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童儿在qq上跟我感叹：操，虽然没有了《界》，咱们的日子也未必会过得多糟糕，但是这真是咱俩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起初想要写网文，只不过是不喜欢受到生活的拘束，不想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白领人生。而如今为了完善《界》的插画，我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打工仔，也算是舍本逐末了(笑。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再是单纯想要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而是觉得，我应该要让《界》爬上它应有的高度。
我和童儿都觉得，这个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的故事，应该值得更多人来喜欢。
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喜欢我为他们构思的每一个结局。我喜欢让人心疼的ec，喜欢散漫颓废的封流，喜欢天真无邪的蒂玛，喜欢口不对心的唐唐。喜欢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师匠，喜欢木讷寡言善良温和的大师兄，喜欢把自己囚禁在小楼里绣花的林舍予，喜欢披荆斩棘走出自己道路的猪老三；喜欢那个难以捉摸的克莱西，喜欢呆头呆脑的小师叔，喜欢背负着太多东西的蓝思琳。
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自己都感动的情节，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分享。
我不想到头来，经历了七百个无尽枯燥的日夜，却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
……
以上这段话，大概是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的我每天凌晨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看着远处行人天桥上，那座坏了很多年，时间永远停留在了5点32分的大钟，单曲循环这首《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断断续续地敲出了上面的两千多个字。
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独属这个年纪的冲动和鲁莽，自大与中二（笑）。时隔一个多月重新看来，确实有些羞耻。但是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分享这些。有些东西是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的，甚至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起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是幸运的。
小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的心态其实已经临近崩溃，几乎是度日如年。因为无论我再怎么自我暗示，赤裸裸的现实都摆在我的面前：
界的成绩并不好。一点都不好。能够看见它的人不多，看见了能留下的人不多。故事的铺垫太长了，没有人愿意看铺垫得那么长的文字。
这本书的每一处内容几乎都和现代网文的节奏背道而驰、
这段时间以来，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时候在本章说里、在评论里表现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轻松。
我像很多不起眼的网文新人一样，在各种地方做着不要脸的宣传，和其他人交换书评，去一个又一个的书单打着广告。做了很多卑微的事情，你们或许想得到的，或许想不到的，各种形式的挣扎，然后是等待，然后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码字。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情和状态一直都处于谷底，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的故事不会有人看的。
放弃就好了，可以去写别的故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靠网文赚钱的话，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傻，这么累，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个月投入几千块钱的插画又有多少人看？一遍又一遍推翻、一遍又一遍修改，写下这种冗长的故事又会有多少人喜欢？
我无数次地打开作家后台，看着那每天寥寥无几涨起来的零星几个收藏，无数次地挪动着鼠标，想要点开创建作品的那一项，去写另一本或许更有商业价值的新书。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没有什么奇迹一样的转折点，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发生。我自己都没办法总结起来，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的我是怎么样慢慢恢复了平和心态的。
或许只是在每天早上打开评论区，看到可吐露和小鱼在签到楼里发布了新的帖子。
或许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偶然听见了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本能地开始思考能不能写出与其有关的故事。
或许只是看见亲爱的画手们给我交了稿子。
或许只是隔了很久以后重看了一遍我写下的故事。
或许只是姓张的写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flag。
或许……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偶然间重新看到今天敲下的这些字。那时候我没准会羞耻得体毛都掉得精光。但是如果再重新看一遍这个故事呢？会不会也会觉得羞耻，觉得中二，觉得太幼稚了，太可笑也太自我了？
我想是不会的。
那可是《界》啊。
可能文字会稍显青涩，可能会因为我能力所限，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出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但是它始终会是一个值得我和姓张的为之倾注灵魂的故事。人生漫长，能做到的事情却好像不怎么多……至少《界》对我而言，就是这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很多此时此刻尚未在故事里面出现的人物和故事已经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很久，随着大纲一点一点地填补着，一个个惊艳至极的画面碎片慢慢地涌进我的眼里，那是令现在的我就连灵魂都会在颤栗的碎片。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一直保持卑微的姿态，可以继续在未来的每一天对你们发表一些中二好笑的言论，可以承认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鲁莽是冲动，但是归根结底，
那可是《界》啊。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样，都会让我觉得很好的故事。
足够让我为它浪费几年人生的故事。
现在看到这本书的活人不多。可能有五十个？可能更少？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们。谢谢你们可以看见这行字。也谢谢你们这么想不开竟然要陪着我和丑童兽这两个扑街一起接着走下去。也许再往后看见这本书的也只有这么一小波人。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界》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故事。不管未来是怎么样，有没有成绩，我都会写下去。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单纯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家庭，社会，工作，生活，责任……但是喜欢，喜欢是很纯粹的事情。
只要喜欢就够了。
我愿意为这个质朴的理由忽略其他的一切事情。
谢谢你们。谢谢寥寥无几的几个书友，谢谢可吐露，谢谢小鱼，谢谢没有感情的咖啡机，谢谢康康，谢谢垃圾童的爸爸千连杀，谢谢匡击雪，谢谢苒苒酱，谢谢人型电脑天使心吕天虾先生，谢谢在评论区里发出一个个扎心吐槽的一样快乐同学，谢谢爱情如春夏秋冬，谢谢剩下的每一个因为我懒所以不想再打出来的id，谢谢编辑星夜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在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靠着低保混点烟钱。谢谢你们看我说了这么长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喜欢你们，虽然姓张的总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需要回馈也能得到快乐的事情，就像是这两年来我创作《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快乐。
我是梦长，靠着自嗨达成颅内高潮的随缘写手。
我是梦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可以一直陪你们走下去。
虽然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上架感言的玩意应该是上架前一天发的。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千风同学稍微聊了两句，有点感触，也有点感伤。所以断断续续地写到现在，算是补完了这篇不知所云的感言。既然写完了就发吧，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随缘嘛。
18年5月8日。祝君安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4.沈小姐舍身挡剑 蓝少侠持牌变身
沈园跑得很急，双拳紧攥，她的心底很是害怕。
害怕再次死去，更害怕知道蓝思琳发现了自己的想法后，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蓝思琳为了救她，作出了很多努力，本该最贪生怕死的他，不惜用生命作为筹码和虎爷对赌，也要回到雾城里来找她。
她感到很愧疚，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决定已经辜负了蓝思琳为她付出的一切。
可是她不得不去做。
有些事，人总是不得不去做的。
沈园跑得很慌，甚至迷失了方向。
她也不需要辨别方向，城中肆虐的杀气是最好的指南针。只要向着杀气的源头不断逼近，她终究会到达那个只有两个人的战场。
她要阻止这一切。
……
……
剑光飞舞，飞起漫天残骸。
没人能够看得见长街里两道身影的动作，他们的身体仿佛化作了疾风和轻烟。
剑光交错，飞散的剑气没入楼层，半截楼层直接斜斜滑落。
脆弱不堪。
在这样的两把剑前，一切事物都脆弱不堪。
砖石的切口光滑如镜，毫无规律地向四周飞溅，却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动作。
因为两人已经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在彼此的眼中已经不再有彼此，甚至没有了自己，只剩下了对方的剑。
剑魁周身青光爆闪，九尺巨棺竟悬于长街中心，疯狂旋转。
他的剑如疾风，他的身影更如闪电，剑风所至，连空气都开始颤抖。
那是至刚至强的剑法，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剑意之凌厉，似乎连山川都能直接劈开。
而皆破先生的剑，却更如其人。如烟雾一般鬼魅，剑法轻柔，身形飘忽，任剑魁手中重剑如何劈砍挑刺，都是轻飘飘地接下，仿佛是斩中了棉花，又像是刺进了空气。
两剑骤然相交，金鸣交击之声响彻天际，整条长街都仿佛为之一颤，脆弱轻薄的浮烟剑竟是直接将那柄天外玄石所造的陨铁重剑生生切成了两段。
那是被浮烟所斩断的第七十八把剑。剑魁的身形却丝毫没有因断剑而凝滞，他凌空一转，反手接住了从空中巨棺激射而出的第七十九把剑。那把状若青蛇，气若游龙的古朴细剑刚刚入手，剑魁整个人的气势便骤然一顿，由先前的大开大合，变成了阴柔细腻。
两把至柔的剑再次交缠在一起，剑魁的剑法也变得阴柔鬼魅起来，仿佛两人手中所执的不再是剑，而是能随意夺人性命的绸带！
剑魁断了七十八把剑，也同时用出了七十八种截然不同的剑法。他是世间最懂剑之人，也最了解什么样的剑，该用什么样的剑法！
这是真正的万法皆通。他也是当今世上唯一掌握了剑道万法之人！
而至始至终，皆破先生手里的只有那一把细柔的浮烟，所用的剑法也不曾有过改变，看似处处被剑魁所压制，实际上却连破了七十八把名剑！
手执浮烟，万法皆破。
此即浮烟剑之所以为浮烟剑，也即皆破先生之所以为皆破先生。
手上的剑越是轻盈，就越要懂得使用“拂剑式”，以轻对重，以柔对刚，决不能正面硬挡，而是通过手中剑来牵引对方剑的走势，从而抢得先机，此所谓“游刃有余”。皆破先生毕生都浸淫在一把浮烟剑上，对拂剑式的了解，自然是世间最为高深之人。却不想剑魁拿到那柄龙蛇软剑之后，其剑法之柔，就算是较之皆破先生，也不逞多让。
两剑交缠间，皆破先生忽地眉头一蹙，脚步略一虚浮，露出了开始决斗一来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个破绽，击打在浮烟剑身上的龙蛇软剑轻飘飘地斜斜一划，带着致命的阴毒气息径直游向了皆破先生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间，皆破先生手中浮烟轻轻一挑，同时身体极不合章法地向后软倒，那柄冰冷的龙蛇软剑便从她面门之上一毫厘处飘忽掠过，削下了她的一截发丝。
皆破先生在地上滚了两圈，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秀眉紧蹙。
这几日来长期紧绷精神，没有得到过正常的休息，再加上连续的高强度对决，已经让她的神志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一丝恍惚。哪怕这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个疏漏，在同为剑道最强的对手面前，便已经形成了致命的破绽。
剑魁神情肃穆，猛一甩手，直接丢弃了手中的龙蛇软剑，那软剑掉落在地时，便断作了两截。
没想到皆破先生在如此惊险的时刻，仍然可以转守为攻，出其不意地在那一个瞬间削断了龙蛇软剑。
剑魁又一抬手，九尺巨棺里再次飞出一把剑，两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又战成了一团。
剑魁最后压箱底的几把剑，都是百兵谱上赫赫有名的当世奇兵。排行三十二的“飞燕双环剑”，排行第十四的“霜降”，以及排行第二的“如是”。神兵在手，剑魁的杀气便又暴涨了好几个层次，攻势越来越凶狠奇诡，令人应接不暇。
皆破先生的气息越来越紊乱，脚步也开始虚浮，出现的空隙也越来越多。
两人的决斗早已不似开始时那般快如闪电，反而发生了一种极怪异的变化，两人所出的剑都开始变得笨拙而缓慢。
那并非力竭的表现。那是凌驾于快之上的，更加凶险的一种对决！
慢剑！
长剑飘忽，针锋相对，动作凝滞得仿佛就连初用剑的人都能挥出比那更快的剑，可是，两人之间的小小空间里，竟充满了绝对的死亡气息！
无论是谁，稍有不慎，都绝对会当即毙命。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剑魁手中的“如是”，应声而断。
那是他的第八十一把剑。
皆破先生双臂低垂，额头有细汗沁出，轻轻地喘着气，若是有眼见之人在场，便不难看出，她握着浮烟的右手已经开始轻轻颤抖。
剑魁两手空空，满是刺青的脸根本无法看出表情，但是从眼睛里，可以读出他的意念。
那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以及对皆破先生油然而生的崇敬。
剑魁出声道：
“你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连破我八十一剑的人。”
皆破先生秀眉紧蹙，没有说话。
剑魁又道：
“我的棺里还有最后一把剑。那一把剑，我只会用一招。这也会是我的最后一剑。”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平静：
“请。”
剑棺停止旋转，坠落在地。
从中飘飘悠悠地飞出了剑魁毕生所藏中的最后一把剑。
那是一把木剑。
普普通通，再也平凡不过的木剑。
握在手中，轻盈若无物，用力挥砍，甚至有自己断掉的可能性。
可是当那把木剑被剑魁握在手中，他的整个人都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从他身上绽出，令整条长街空气都为之凝滞的杀气，骤然消失。
他的身上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剑意。
他就那么默然立于街上，仿佛一块沉默的石头。
绝对的寂静。
就像是死亡，死亡本身也是没有杀意和剑意的，死亡就是绝对的寂静。
此刻的剑魁，已经将自己化身为了一把剑。
一把名为“死”的剑。
皆破先生轻轻闭上眼睛，她的右手一直在颤抖，所以她将手中的浮烟交到了左手。
她并不是左撇子。她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她的右手再也握不住剑。
两人同时出剑。
都是慢剑。
极慢的剑。
剑魁所出的剑，不像是要杀人，却像是要将剑递到对方手上。
可惜他递的不是剑，是“死”。
皆破先生所出的剑，很轻。轻得像情人的低声呢喃，像月空之下缓缓飘落的一片羽毛。她的头上是当空皓月，她的身体周围仿佛若有轻烟荡漾，而她和她的剑，是在月色与轻烟之间的第三种绝色。
仿佛临渊而立的一剑。
和如若绝代风华的一剑。
都没有刺中对方。
在剑尖相对之前，有个辫子长长，天真可爱的姑娘毫无预兆地从楼上尖叫着飞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魁！！！！大！！！！叔！！！！”
那姑娘看似没头没脑的一跳，结果落点正好是在剑魁即将递出的那一剑正前方。
剑魁的脸上忽然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心境大乱，吐出一口鲜血，从无我的境界中强行脱离，强行想要让自己的剑停下。
可是，那已经不是他的剑了。
那是死亡本身。
他手里的木剑，已经不再受世上任何事物控制。
他手里的木剑，悠悠指向了沈园的面门。
沈园紧紧闭起眼睛，双手护在身前，拼命喊道：
“器灵咒·湖天印！”
沈园脖子上的水胆玉石亮起柔和的蓝光，身前荡起一圈水纹，水纹泛起涟漪，叠起了七层波光粼粼的护盾。
这是她不久前才从意识海里的项链小姐那里学会的器灵咒，也是沈园掌握的防御性最强的术法，根据项链小姐的说法，湖天印的七重水遁越靠内防御性越强，而寻常的子弹就连第一层都无法突破。可是当那把木剑触及湖天印的第一层水纹时，就仿佛穿过了空气一般，毫无凝滞。
当死亡本身来临的时候，再强的术法，又如何能挡得下来呢？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转眼间，木剑如同戳进了豆腐一般，轻轻地穿过了第七层，到达了沈园的眉心。
沈园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满是绝望，甚至连懊悔的情绪都来不及生出。
那就是真真切切的死亡，远比病毒在她体内爆发的时刻要恐怖千倍万倍！
就在沈园已经完全绝望之时，她右手上的海螺手串忽然颤抖起来，发出了强烈的嗡鸣，荡出了一圈凝若实质的音波。
整条长街都响起了清脆的海螺碰撞声。
音波以沈园的正面为中心向前扩散，音波触及之处，无论是建筑，还是沥青地面，深埋地下的水管，都寸寸爆裂，溅射的水花也被瞬间炸成了雾气！
海螺手串剧烈颤抖，连续发出“咔咔”声，其中的两三颗海螺悄然碎裂。
那缓缓行进，注定将刺入沈园眉心的木剑，化作了齑粉。
沈园还没有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再次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死亡在背后悄然来临。
无法停下的，超越了人类本身的剑，不止有一把。
还有那一把绝代风华的浮烟剑。
皆破先生睚眦欲裂，唇角溢出鲜血，可她整个人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被浮烟所牵引着，刺向了沈园。
就在这时，蓝思琳终于堪堪赶到。
他手里握着那一枚材质特异的令牌，心中思绪万千，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没有犹豫，径直冲向了皆破先生和沈园之间。
他也想学着沈园那样，喊出一些牛逼哄哄的招式，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连界纹都没有，又哪里会什么招式？
他虽然知道这令牌大抵能帮助他阻止这一剑，可他也完全不知道用法。蓝思琳把心一横，索性不再去想，为了给自己壮胆，到底还是学着沈园那般闭上眼睛扯着喉咙没心没肺地大喝了一声：
“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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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5.再背锅海螺上线，重寻道剑魁封棺
大家好。
我是蓝思琳，在世隐乡里面排行第五。
这当然和我的能力没有关系，老实说，如果真的和能力有关系的话，那个除了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以外没有任何作用的疯婆娘能够排到大师兄上面，比所有人还要高上一辈，就实在是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哦，请容我重新介绍一下，我刚才提到的那个疯婆娘就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沈园，一个不折不扣的怪力白痴，现在正在我的身后因为被两把全天下最凶残的剑前后夹击而吓得瑟瑟发抖。
——当然了，这是她咎由自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啊，说起来，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她身后，形成这样背靠背一起送死的情况呢……
这要是真的说起来，就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面临的情况大概就是：为了给沈园那个做事永远不考虑后果的白痴擦干净屁股，我也没头没脑地冲到了皆破先生的浮烟剑面前。
后果就是，我现在正摆着一个极其中二的姿势，捏着手里一块屁用都没有的令牌喊出了一段有些尴尬的台词，不过显然这段台词并不是令牌的正确使用方式，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慢悠悠飘到我面前三十公分的浮烟剑就要把我和后面的那个白痴一起串成烤串了。
……所以这狗屁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啊？！！！！
在死亡无限接近面门的那一个瞬间，蓝思琳的脑海中忽然放出了类似上集回顾的走马灯，在他切实地确定了手里的令牌果然一点鸟用都没有的时候，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奇异的波纹。
在浮烟剑的剑尖触及到那道波纹的瞬间，他手里紧握着的那块令牌陡然蓝光大盛，刺目的光芒从指缝间绽出，直接穿透了浓浓夜色，天地间异象突起，那波纹与剑尖交触的位置有狂风流转，直接吹散了整条长街上的碎石。
极轻极柔的浮烟剑，仿佛刺进了无穷无尽的海渊之中！
蓝思琳手中的令牌剧烈颤抖，恐怖的能量反应不断从中逸散，尽管令牌偶然被触发，显现出了巨大的威能，在皆破先生那轻若鸿毛的一剑之下，依旧不堪重负！
“咔！”
令牌应声而裂，肆虐整条街道的狂风骤然停止。
浮烟剑也缓缓停滞。
浮烟剑的剑尖，几乎已经完全贴到了蓝思琳的脖颈。
他甚至不敢吞咽唾沫，生怕稍有不慎，连喉结都会被划破。
蓝思琳的令牌，以彻底破裂的代价，千钧一发地挡下了这一剑。
皆破先生面色苍白，缓缓收剑，嘴角的鲜血控制不住地溢出，软软坠倒在地。
此刻的景象甚是诡异，真正参与决斗的两人先后倒地，而站在中间的两个家伙却依旧安然无恙——除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以外。
蓝思琳心有余悸地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胸口，依旧没有从那近在咫尺的死亡中缓过神来。他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将七七小姐轻柔地扶起。
沈园还在原地傻站着，面色发白，机械地拧过脖子望了望四周，又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惊道：
“诶？诶？！我……我没死啊！”
剑魁痛苦地咳了两声，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沈园见状，方才回过神来，慌忙走上前去：
“剑……剑魁大叔……你没事吧？”
另一端由蓝思琳扶着的七七小姐虚弱道：
“他想要强行收剑，受到了反噬……需要……调养……”
蓝思琳关切地拍了拍皆破先生的后背，无奈道：
“七七小姐，你还是先不要说话了……你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吧？”
七七艰难地笑了笑，小声道：
“没事……九龙裔的体质与人类不同，反噬对我的伤害不大……”
沈园小心翼翼地扶着剑魁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朝他身体里输送能量，调理经脉。看样子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剑魁大叔……对不起……是我不好……剑魁大叔……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蓝思琳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沉声道：
“剑魁阁下，真的非常抱歉……事出有因，实际上，你和皆破先生都是受人挑拨才会引发这一场决斗，幕后主使肯定在图谋一些不利于你们的事情……虽然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但是阻止这场决斗真的是我们不得已而为之……非常抱歉！”
剑魁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悠悠道：
“无妨。”
那张满是刺青的脸上，头一次看见如此轻松的表情。
“见识到了烟魁的那一剑以后，我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也彻底了却了……那的确是天下无双的一剑。”
沈园迷茫呐呐道：“剑魁大叔……”
剑魁摇摇头，苦涩笑道：
“剑魁已经死在那惊鸿一剑下了！”
方才的最后时刻，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他们手中挥出的，已不再是剑，而是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超越了世界规则的意志。
只是，剑魁的死剑，乃是存心蓄势而为，烟魁那轻飘飘的一剑，却是彻彻底底的无心之剑。
看见剑魁如此失意，沈园心中难过地要命：
“剑魁大叔……你不要这样……只要没死的话，都还是可以开开心心活下去的啊！”
剑魁又是摇了摇头，唏嘘道：
“我这一生与剑作伴，现在我已断尽经脉，再也握不住剑，也就不存在活下去的意义了。”
沈园微微一颤，怔怔地看着剑魁，眼底溢出泪水。剑魁却轻轻笑了笑，看向沈园的眼神很是柔和：
“妮子，这不是你的错。若没有你们挡下那一剑，我也没有机会活着见识到剑神的风采。”
他忽然伸手入怀，摸索出了一枚与蓝思琳先前所握的极其相似的令牌，交到了沈园的手中。
沈园诧异地看着手上的令牌，令牌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刻着一个古朴的旧字。
巽。
沈园讶异道：“这是……”
“这是蜉蝣八魁的巽字符。剑魁已死，巽字符也没有留存的必要了。”
沈园惊道：
“这怎么行……我……我不能收……”
剑魁淡淡笑道：
“你且替我收着，当你遇到配得上这枚巽字符的人，再替我赠与他，就当做是吃了我那半只烤鸡的交换，可以吗？”
沈园怔怔地握着那枚巽字符，泪水从颊间淌下。
剑魁挣扎着站起来，走向了那具横陈在地上的九尺巨棺，吃力地将其背负在身上。蓝思琳出声问道：
“剑魁阁下……你今后要去哪？”
剑魁没有转身，平静道：
“既是行尸走肉，又何必在意去哪里？”
皆破先生忽然出声道：
“剑魁，你曾言自千年前剑圣白染尘陨落，剑道已堕万古长夜……如果我告诉你，白染尘的剑意，至今尚存于世呢？”
负棺而立的剑魁愣了一愣，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转过身来，朝皆破先生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看着剑魁的背影消失在了长街上，沈园拭了拭眼泪，失意道：
“我是不是害了剑魁大叔啊……”
皆破先生忽然坐了下来，轻柔笑道：
“若不是有你这丫头来搅局，我和剑魁都会死在彼此的剑下。”
她又道：
“你不用太过于自责，那样的话，也太小看剑魁了。”
蓝思琳和沈园闻言，皆是愣了一愣，只见七七小姐微微眯缝起眼睛，感叹道：
“人类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剑魁虽然为了收剑而毁尽自身经脉，但是他的剑意并没有消失……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在那一刻，他已经摸到了‘出世’的门槛。”
“……你们不仅没有害了他，或许，还会因此成就一位真正的当世剑神也说不定。”
沈园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巽字符，没有说话。
七七小姐又扬起好看的眉头，一副秋后算账的神情，不怀好意地笑嘻嘻道：
“那么现在，就请你们两个小混蛋来给我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沈园忽然瞪大了眼睛：
“诶？对哦！蓝思琳！你怎么也会在这里！不是叫你在城外等我的吗？”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不是说你去上厕所的吗，专门迷路到神仙打架的地方来上厕所吗？嗯？”
“我……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出事啊……”
“你是白痴吗？！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果吧喂？！你到现在还能活着还真是奇迹啊？！”
沈园顿时没了气势，弱弱道：
“我还以为项链小姐教我的器灵咒可以挡下来着……还好有小海螺……”
说到这里，沈园忽然记起了什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手上那串碎了三四颗的海螺手串，焦急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啊！小海螺……小海螺会不会死了啊？”
七七小姐眨了眨眼睛，轻轻笑道：
“放心吧，你的小海螺没那么容易出事，只是为了救你强行打破了器灵的规则，本身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是寄生的载体承受不住剑魁的那一剑有些破损。”
“……也亏得剑魁不惜自断经脉，才削减了那一剑近五成的力道，不然就算是四……你的小海螺，也没那么容易挡下来。那海螺手串还没和你产生共鸣吧？往后的日子估计它就会学乖了，如果你没能产生共鸣的话，它也没那个本事偷跑出来保护你了。”
沈园呆呆地眨了眨眼：
“是这样啊……”
她又怜惜地摸了摸手上的海螺手串，真挚道：
“小海螺小海螺，这次真是委屈你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会再让你碎掉了！”
七七小姐不知为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的小海螺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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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童）
我平静的大学生涯——甚至此后的人生——是在2016年十月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改变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脑喝着啤酒。就在我感叹着人生如此美好的同时，我看见了一条来自梦弱智的qq消息提醒。
这条信息很好地反应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有趣定律：张xx（我的大名），我要退学写小说了。
我肝胆俱裂。
就像绝大多数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我看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与他合作、该如何分配时间、该怎么建设公众号与作者人设（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的反应非常的现实而本能：兄弟，你要不先想个折中点的办法，比如说一边混文凭一边写？
遗憾的是，我很快便从他的嘴里得知，“我要退学写小说了”并不是一个带有咨询意味的疑问句，而是一个对既成事实的陈述句。说得直白一点，在他告诉我他的打算之前，他已经把退学手续给办完了。
梦弱智是我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按照他的描述和我的提炼，我们是前无古人的“冲灰泡饼之交”。或许是由于我们的交情太好，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尝到他骨灰的味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需要指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被骗上这本小说的贼船，我最疯狂的预计也无非是在他没钱吃饭的时候给他邮寄两箱泡面。但在半个小时时候，我将彻底成为他最亲密无私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除了骨灰之外的一切帮助。这种合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而就目前看来，还很有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用这半个小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又太大太大的故事了。故事要从一个新世界的产生说起，关于一座伫立在海边、面积堪比一块大陆的巨型城市，关于一支由变异者组成的革命军队，关于一场掩埋在历史里的战争，关于我们与他们的世界、以及这两个世界的本源和来历。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真正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坐在沙漠中的一座钢铁废墟上，环抱着腿看着远方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一个少年，骑着一台破破烂烂的摩托在黄沙与废墟之间穿行而过，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一尘不染的少年气质。
换一个有些宿命论的说法，我不是被梦长威逼利诱着上了贼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我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使命。我只是透过这个故事、透过故事里的世界，看见了许多鲜活的、可爱的人，想走进这个世界里，在无形中陪着他们走完各自的一生。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些可爱的人们，也越来越被他们或平凡、或奇特的人生道路所打动。到了这个时候，让故事进行下去的就已经不是写故事的我们，而是这个庞大的故事本身了。
两年来，我是作者团里活儿干得最少的，虽然也代劳过小说主剧情、写了不少番外、尽量坚持每天审稿，但由于课业紧张和个性实在太过懒散（后来还加上了要哄女朋友），经常活儿干一半撂了挑子就瞬间消失；长此以往，梦弱智就成了这本小说剥削和压榨的核心对象，头发上的毛也越掉越少，终于在两个月前的某次聚会中被我瞧见了他闪亮的天灵盖。摸着良心说，除了嘲笑他越来越少的毛和三年来没有性生活的事实之外，我还是挺感谢这个把我骗上贼船的扑街的：感谢他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手撑起了这个故事，也感谢他把那些让我或喜或悲、或爱或憎的人物带到了纸上。也因为此，每次在写作他们的故事、或是阅读关于他们的章节的时候，我都会为梦老板日渐凋谢的头发而深感心痛（和暗爽）。
但他似乎是不会后悔的——直到今天，每当他跟我说起故事开头那个骑着摩托车、在黄沙中飞驰的少年，脸上都会露出发春般猥琐而不加修饰的笑容。他告诉过我，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他想起故事里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个人，他都会为了这张面孔后的故事而感动。
两年前我会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现在我只会赞同他的观点。因为将近两年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也处于与他一模一样的状态当中。
这就是关于《界》的来历的故事——一个两个年轻人，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并用了数百个日夜，试着将其付诸实现的故事。
----------------------------------
和梦梦一样，分割线上面的是我在几个月前刚签约的时候写的。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至少在人前不是），讲段子、抬杠和嘲笑梦长日减消失的毛发才是我存在的主要使命。出于这个原因，我刻意地把上面那段作者说从几千字删到了一千字出头……全文也基本都是在说段子。
考虑到梦长的作者感言实在是太丧太惨了，所以这一回，我们还是照常聊聊天吧。
前两天我晚上睡不着觉，被梦长从床上拉起来献祭灵魂，接着跟他讨论剧情；因为手头上刚好是沈园和蓝思琳的章节和对应的flag，很自然地就说起了这两个年轻人。讨论剧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啧，蓝思琳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让沈园被支开一下？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种蛮羞耻的感觉。作为一个已经十九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成年人，爱上一个自己参与创作的角色好像是件相当荒诞的事，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过两回了（上一个是伊斯特）。梦长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偏爱园园酱、不想让她跟蓝思琳那个死贱人一起经历困难的心情，狠狠地揶揄了我一晚上，说我不但是个变态萝莉控，还跟蓝思琳一样，是个喜欢被举起来摔来摔去的抖m。
虽然我在客观上接受这个事实的危险性（毕竟绝大多数萝莉控的下场在刑法里写着），也承认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极其严重地影响写作（梦长经常说我写园园和伊斯特看着像怀春），但和梦长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还有这个故事本身。当然，我也同样很喜欢我们的读者，虽然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嘲笑两位作者，而且似乎非常享受被我喊爸爸的感觉，可至少在他们短暂地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他们进入的不是网页上展开的几十万个文字，而是一个由我亲自参与创造的世界。
虽然有些草率，显得也不如梦长真挚，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抒情和感慨还是就此打住。接下来说点实在的、关于《界》的现状，以及它的未来的问题吧。
我现在在读大二下学期，课业比较紧张，暑假还有一次实习；事实上，我曾经想过跟梦长同步推进《界》的两条主线（让我来主写蒂玛线），但由于课业压力和《界》的特殊性（flag有时候比正文还多），虽然我常常处在强度比较高的工作状态之下（包括每天几千字的码字、按时上课、复习考试和哄女朋友），也只能勉强跟上一条主线的连载进度。
不过好消息也有两个。第一，梦长正在加快ec线的推进速度，可能会在一年内完成ec线的正文；第二，我在大三之后课业压力会逐渐减小，同时也将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界》的写作。即使按照不那么乐观的估计，在ec线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能对梦长的主要工作提供更有力的助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因为意外挂掉（比如我像今天一样在群里嘲笑女朋友长得像河豚被吊起来打死），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保证《界》的按时更新和完成的。
或许你也发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讨论过两位扑街作者有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看上去可能要扑街的故事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需讨论。
我刚刚接手《界》的时候，伊斯特还是一个性冷淡的金毛美妞，沈园还只是一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钢铁暴龙兽。两年过去了，伊斯特已经成了一个承担着沉重的过去、但依然不懈地在天空中寻找着属于她的星星的、偶尔流露出少女情怀的孩子，沈园已经是一个爱恨分明、没心没肺，除了能一拳打飞十个蓝思琳之外，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小妹妹。
我不打算像梦长一样长篇大论地渲染这个过程带给我的感受，因为这对于比较傲娇的我来说有点难为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结果：我了解这两个女孩子会想什么、会经历什么，远甚于我了解梦长的脑袋上还剩下几根头发。对两个善良而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抱有如此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们。
这还没完，我在《界》的写作过程里参与的角色大概也有好几十个，每一个都有着同样有趣的灵魂（比如那个被摔来摔去的抖m和那个经常被两个作者官方调戏的主角）。而梦长先生经历的则更多，毕竟他因为怕我忍不住剧透还藏了一大堆人物没告诉我（笑）。加上好多好多震撼的、感人的情节，《界》的两位主创绝对无愧于本书最死忠脑残粉的称号，也会是这本书最忠实的书迷。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这本书的两个作者脑袋都很铁。头铁到哪怕看这行字的小傻瓜们跑光了，他们也不会弃坑。
……当然，你们最好不要作出这种尝试。虽然我们的头很铁，但心灵还是挺脆弱的。
写到这里不禁仔细想了想，我现在十九岁，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日了，但过了也才二十——换句话来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走向社会、养家糊口，万一女朋友心血来潮，可能还要卖身买下上海迪士尼（她跟我提过三回这茬儿了）。可至少在这几年里，在我还年轻、还有心情和时间做梦的日子里，我还能干一件我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事——虽然是跟一个我很讨厌的，头发快要掉光光的人。
我们以后大概可以通过卖字挣钱，但即使嘴上再这么说着不忘初心，大概也写不出一个像《界》一样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但闲得要死，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的小脑袋瓜。
这篇字我写写删删了四五回，最后成功地把它变成了我参与《界》的写作以来写出来的、最烂的一篇文字——不过也蛮好的，适合我这种不喜欢表达自己感受的人，而且起码说了点有意义的话。那么好了，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珍惜这个故事。不过我想，我们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6.一生悲喜有谁知 山水迢迢我去时
“我还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七七小姐又收敛了笑意，看向蓝思琳：
“蓝思琳，你手上的坎字符是哪来的？”
蓝思琳下意识地摊出了手上碎成了两半的令牌，沈园看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
“啊！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蓝思琳愣了一愣，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七七小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呐呐道：
“沈妹妹……你的娘亲，可是叫做叶鸿影？”
沈园瞪大了眼睛：
“七七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七七的神情似是有些迷惘，轻声呐呐：
“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蓝思琳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枚坎字符，和剑魁刚才给你的，是一样的东西……是本来属于蜉蝣八魁中的花魁的东西。”
“不错。”七七小姐叹道：
“花魁叶鸿影……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名字。被故人之女所救，或许也是因缘所致吧。”
七七小姐的神情很是唏嘘：
“当年蜉蝣八魁里，我和你的娘亲相识最深，虽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了解花魁的过往经历和能力。仔细想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沈妹妹，你的娘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园黯然道：
“我是被娘亲收养的孤儿。娘亲她……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蓝思琳和七七又是一惊，心知这大抵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蓝思琳问道：
“七七小姐……花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七淡淡笑道：
“星空之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实力我却完全看不透。”
连身为九龙裔的七七小姐都看不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蓝思琳心底忽然生起一种非常敬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那断成两半的令牌递给了沈园，沈园面色茫然，接过了令牌，珍之重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坎字符的作用……只是当初和沈园刚来雾城的时候，我顺走了她的包裹，看见了里面有个锦囊，我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拆开看了。里面放着的就是这块坎字符。还有我们的老爷子师匠留下的字条。”
七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转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你的师父是师匠？”
蓝思琳无奈地笑了笑：
“姑且算是吧，那臭老头什么都没教我。”
七七好奇道：
“你们在世隐乡里，排行第几？”
蓝思琳道：
“我是老五，沈园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辈，是小师叔。”
七七感叹道：
“我只听说世外神隐乡除了师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一个军略武艺无所不通，被艾斯兰视为心腹大患的二弟子，还有一个天生异相，剑术超凡的三弟子，确实不知道还有五弟子和小师叔的存在。”
蓝思琳撇嘴道：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
七七笑骂：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戏精。”
蓝思琳笑嘻嘻道：
“承让承让，假扮成七七小姐的皆破先生也彼此彼此。”
七七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戏谑道：
“真不愧是和我睡了一晚的男人。”
沈园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蓝思琳浑身汗毛倒竖，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哦！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勾……勾勾勾勾……”
“没有！不是！我没有！”
“喝……喝喝喝……喝……”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有因！”
“睡……睡睡睡睡…………”
沈园像个纸片人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蓝思琳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脸，七七小姐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嫣然笑意，道：
“八魁的八卦符除了用作代表身份的令牌以外，本身也是一件世间顶级的法宝，我身上的离字符就可用作增幅所有火属性的术法，此外还封印了一个有趣的器灵咒。你刚才的那枚坎字符释放的便是水属性的最强术法之一，禁咒·太阴逆。”
“原来如此……”蓝思琳呐呐道，想到这层，心中的骇然之色却更甚。
剑魁的那一剑，先是自废经脉削去了五成力道，又轻松破去了由法宝螭吻增幅过的器灵咒湖天印，最后才在蒲牢强行打破器灵法则现身护主的情况下，勉强挡下。
而皆破先生的一剑，更是在她全力收剑之后，硬生生地毁掉了一枚蜉蝣八魁的顶级法宝，才堪堪止住。
如此恐怖的两剑，实在是蓝思琳平生未见。且不说三师兄与大师兄，便是师匠也不曾施展过如此惊人的攻击。
蓝思琳越发感受到，自己和沈园能够挡下这两人的剑，实在是侥幸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说，雾城中的这一场决斗，也总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蓝思琳提溜着一脸茫然的沈园，跟在七七小姐的身后，一路去到雾城自来水的源头处，再由沈园使用九龙裔螭吻的秘术黄泉令将整个雾城的水源净化完毕，皆破先生便开始重构雾城，将雾城人民逸散的灵魂重新聚合。蓝思琳和沈园看着满天的蓝色晶莹光点仿佛雪片般飘荡，最终在雾城的各处凝聚成人形，又看着皆破先生随手一挥，那条狼藉不堪，被完全破坏的长长街道仿佛电影倒放般重新恢复原状，心中的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雾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皆破先生和蓝思琳沈园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都有一种恍若隔日的感觉。
雾城又回来了。
热闹喜乐的雾城。
人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雾城发生过的危机，皆破先生和世隐乡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也不过是他们平静日常中的小小插曲。蓝思琳和沈园看着街道上的居民们，心境早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雾城的人们早已死去，可他们却活的比阳世的谁都更加真实。这让蓝思琳心中有了很深的感触。
然而，决斗虽然已经划上了尾声，雾城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策划这一场决斗的幕后主使仍然不得而知，但是蓝思琳很清楚，这一场巨大的阴谋，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策划决斗的人想让皆破先生和剑魁两败俱伤，那么，在雾城之中，必然还有着观察鹬蚌相争的渔翁在暗中隐藏着。
蓝思琳和皆破先生心知肚明。
想要成功地完成如此庞大的布局，需要一个人。
一个得到皆破先生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不仅要对雾城的地形有着深刻的了解，还要在雾城中有着相当的权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找到雾城，在雾城的水源中下毒，然后将被剑魁追杀的陨铁剑客余任侠引导到真正的雾城之中。
这样的人，必须是一个活人。
皆破先生的心腹中，只有一个活人。
虎爷。
……
蓝思琳找到了虎爷。
却不是活的。
虎爷倒在雾城南区的下水道中。
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
口中泄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那是氰化物的味道。
虎爷的周围，站着的不止是蓝思琳。
还有谢老板。
事实上，他早在蓝思琳之前，便已发现了虎爷的尸体。
“我也猜到了，如果有人真的想对皆破先生不利的话，必然会有人在暗中观察决斗的走向。”
谢老板淡淡说道。
“所以，在皆破先生将我们复活以后，我便第一时间排查到了这里。以我对雾城的了解，这是藏匿和脱身的最佳地点。”
谢老板的神情似是有些诡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就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蓝思琳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雾城的水，确实是他下的毒。陨铁剑客和剑魁，也确实是被他引来的雾城。那些白衣人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线索。他也没有告诉我，促使皆破先生和剑魁进行决斗的真实目的。”
谢老板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嫌疑一直都很大，可我却从来不想去怀疑他。我本以为，他是整个雾城里，最不可能背叛皆破先生的人。”
蓝思琳诧异道：“为什么？”
谢老板道：
“实际上，他才是追随皆破先生最久的那个人。他本来是阳世雾城中的孤儿，处处受人排挤，每天都饥寒交迫。皆破先生把他带到了真正的雾城，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他，看着他慢慢成长。可以说，是皆破先生给了他一切，若是没有皆破先生，他早已成为了街边的冻死骨。”
蓝思琳心底感到很是沉重，没有说出话来。
“箭奴，铁面和花猫也背叛了皆破先生，其实是他教唆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向他们说明了他们早已是雾城游魂的真相，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复活的机会。”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想到了什么，道：
“是那些白衣人吗？”
谢老板道：
“不错。那些白衣人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们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或许虎爷的幕后主使真的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放进白衣人的身体中，让他们回到阳世。”
蓝思琳呐呐道：
“他们为了活着而选择了背叛，情有可原。可虎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背叛皆破先生……甚至不惜坦然赴死……”
谢老板叹道：
“他在咬破嘴里含着的毒药前，跟我提起了你。”
蓝思琳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谢老板道：“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事，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
蓝思琳讶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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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07.自古无情唯远道 此时不屑是相思
八月二十号，雾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雾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叼着半只皱巴巴香烟的猴儿在自动售卖机前苦恼地翻着口袋里的硬币，恰逢憨憨傻傻的纤夫扛着一大箱货物经过，猴儿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猴儿笑眯眯地搓着手，和纤夫有说有笑地聊着些什么。
热闹的客栈里，累死累活的店小二捧着好几碟菜，往老饕的桌子又放上了两盘。老饕正风卷残云地吃着桌子上的精致饭菜，边上的餐盘摞了好几摞。对桌儿的醉鬼翘着二郎腿，满脸醉意，仰着头呼呼大睡，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城主府下，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头发棕红吊儿郎当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旁边娇小女孩的脑袋，控着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了半圈，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才慢悠悠地离去了。
虎爷已经死去。找到幕后真凶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已经断开。但是这并不妨碍蓝思琳走在街上的好心情，他在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知道幕后的家伙是谁，七七小姐会不会又被人算计啊？”
沈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
“那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笑意。
“她可是……雾城的皆破先生啊。”
城主府的顶楼里。样式古朴的窗户正向外敞开。皆破先生手中捻着一杆长长的烟斗，正凭窗而望。她的眼底里，尽是迷离又温柔的笑意。一身白衣满头白发的谢老板侍立于侧，恭候不语。
雾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生活简单而平静。垃圾桶旁散落着快要枯萎的鲜花，派发传单的店员脱下了厚重的布偶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地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并肩走在路上，眉眼带笑，兴奋地聊着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题。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提着小包急匆匆地跑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穿着球衣的帅气女生身上，面色绯红，害羞地连声道歉。城北的煎饼店坐满了客人，满头大汗的老板用毛巾擦了擦脸，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
“我要开动了！”
角落桌子上的年轻男女神情严肃地同时念叨了一句，然后便饿虎扑羊般抄起桌上厚厚的两堆煎饼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往嘴里塞。
“哇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
那堆煎饼少说也有四五打，在两个食量惊人的饿死鬼面前竟正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减少，原本是堆得对桌两人的脸都挡得一干二净的高度，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可以看到对方狼狈的吃相了。
沈园的腮帮子鼓得像是个皮球，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叫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你刚刚吃了我这盘三张煎饼了！”
蓝思琳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那又有什么关系……哇好烫好烫好烫……”
“绝对有关系！！！我要的煎饼是加了鸡蛋的！！你的没有加！！！”
“嘁，你要气不过你也可以吃我的啊！”
“我才不要！你叫的煎饼里面全是葱，我最不喜欢吃葱了！”
“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吃葱，我才不会故意要老板放葱呢……”
“你说什么？！！！”
王老板看着身躯小巧的沈园一把抄起蓝思琳的头整个扎进了厚实的一堆煎饼里面，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来。
没过一阵，沈园便挺着怀胎七月般的大肚子，懒洋洋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是全世界最棒的！！”
老板笑呵呵道：“哪有那么厉害，姑娘喜欢就好。”
沈园眨巴着眼睛，真挚道：
“我是认真的！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板犹豫赔笑道：
“嘿嘿……那就借姑娘吉言了。不过……那小伙子的头好像拔不出来了，这样真的好吗……”
沈园却是自顾自地越说越激动：
“老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应该拿去开连锁店，然后越做越大！到了后面，就可以把老板你的煎饼卖到全世界各地去，然后我就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老板家的煎饼了，哇！实在是太棒了！如果老板娘她……”
蓝思琳猛然把头从煎饼堆里拔了出来，探过对桌一把按住了沈园的嘴巴，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板……她……有些……吃糊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王老板讪笑着挠了挠头：
“好……好……”
“她其实是想说……”蓝思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老板做的煎饼这么好吃，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如果老板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的话，这份热情，一定会有人可以感受得到的……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的！”
王老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小老板。”
……
剑魁已经走进了荒漠里。
他背负着笨重的巨大棺材，尽管棺材中已经空空如也，当他的脚踏在黄沙之上时，依然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没有停步，艰难地从黄沙中拔起脚来，往荒漠深处走去。
那是雾城以北，广袤无垠的一片大沙漠。
是与葬剑寮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沙漠里，就当做剑魁早已死在了烟魁的那一剑上。
如果他没有被黄沙所淹没，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也无妨。
……
沈园望着雾城的南城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喔哦哦——”
“要不是你提前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真的会吓一跳……不，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啊！！！两个雾城耶！”
蓝思琳虚着眼，鄙夷道：
“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结果又看见雾城的南城门时，脸上的表情远比沈园要精彩的多。
“走快一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咱们要干嘛啊？”
蓝思琳微微笑道：
“我们去城主府。”
别厅里的小方桌雅致依旧，檀香静默地燃烧着。
只是坐在对桌的人稍微有些不一样，除了蓝思琳以外，还多出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女孩。
谢念念坐在妈妈的身旁，和沈园大眼瞪小眼。
城主夫人依旧是那般恬静而温柔，柔声问道：
“茶点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些松饼……”
蓝思琳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的，夫人。我们只是今天就要离开雾城了，顺道来拜访一下夫人，顺便看一看念念而已。”
“……毕竟我答应过她，有空会再来找她玩。”
蓝思琳朝谢念念眨了眨眼睛。
谢念念好奇问道：
“蓝思琳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蓝思琳正待说话，沈园便得意洋洋插嘴道：
“我是他的师叔！嘿嘿……是不是超厉害？”
蓝思琳支起了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沈园耍宝。
“师叔是什么？”
“呃……就是师傅的师弟师妹吧？”
“哇，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比蓝思琳哥哥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比他厉害！”沈园看起来和年仅八岁的谢念念特别聊得来。想来是心理年龄相仿的缘故……
“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学武功的吗？”
“呃……这个……”
旁边的蓝思琳懒洋洋插嘴道：
“我们是学猴戏的，这位沈姐姐猴戏耍得特别厉害，不信你让她给你耍一段，本色出演，跟真的猩猩一模一样！”
“哇！是真的吗？”谢念念闻言，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我还从来没看过猴戏耶！”
“蓝思琳！你！你……”沈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念念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沈园脸蛋变得通红，支吾道：
“我……我真的不会……”
“什么叫不会？！一直以母猩猩形态示人的沈园老阿姨终于在可爱小妹妹面前拾回自尊心披上了人皮了吗？”
“你！……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在一旁的城主夫人看着三人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身旁的谢念念，道：
“念念就不要再捉弄姐姐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园陪着谢念念闹了一阵，给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世隐乡的故事，两个相差了快有十岁的女孩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快地便成为了好朋友。蓝思琳则是关切地询问了城主夫人一些关于这边雾城的事情，和夫人讨论了一些治安，管理方面的问题，时不时也介入沈园和谢念念的聊天插科打诨，别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轻松。
直到下午的时候，蓝思琳才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沈园死死地抱着谢念念，两人念念不舍地简直就像是去亲戚家串门玩上瘾了的小孩——怎么叫也不肯回家那种。蓝思琳在离去时，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念念的头，笑眯眯地小声问道：
“念念，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答应我的话回头我就叫沈姐姐寄好吃的给你。”
谢念念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啊？”
蓝思琳对着谢念念伸出了小拇指，念念愣了愣，下意识地也伸出小拇指勾住。
蓝思琳温柔笑道：
“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了，有什么烦心事了，再怎么样都好，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好吗？”
谢念念撇嘴道：
“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他的！我每个月都能梦见他呢。”
蓝思琳笑道：
“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
……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雾城的北城门。
这是他们最初进来的地方，他们现在也要从这里离开，踏上新的旅程。
还远远不到回去的时候，蓝思琳的历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旅途还会遇到些什么，他也没打算再去在意。
斜斜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沈园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思琳身后。这座雾城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了，她也这里经历了很多故事。可是故事总该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就没有办法去听另外的故事了。
沈园看着蓝思琳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道：
“喂，蓝思琳。”
“干嘛？”回应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啊？弱智问题恕不接待。”
沈园看着蓝思琳那副贱贱的嘴脸，心底一怒，却又软了下来，有些怯懦道：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了啊？”
越问到后面，沈园的声音便越小，不知为何，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脸上倏地飞起一片红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是心底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很是在意。在问完以后，她的心底就更加忐忑了。
蓝思琳头都没回，懒洋洋道：
“没啊，哪有哭？”
“什么！”沈园瞪大了眼睛：“你骗人！我明明有看见的！”
“那就可能是你瞎了，或者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看见了幻觉，要么就是没睡醒的时候把梦当成现实了……”
“你……你！”沈园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看见你哭了！你别不承认！而且还哭得特别厉害，跟个小屁孩一样！”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
“别天真了！哭的人其实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七小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那天她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蓝思琳蓝思琳，哎呦喂……”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哪有！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阴阳怪气道：
“哎呦，那就是有哭咯？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啧啧啧，你还是长点心吧，白痴……”
“……蓝思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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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雾·城》结束
解锁flag:【山水迢迢我去时】
解锁flag:【十全大补丸】
解锁人物图鉴：蜉蝣-烟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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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为什么我要跟着读雾五巫啊】
必备材料：铁，机动齿轮，led灯，蜕能残渣，熊孩子的小鸡模型，一份满满的爱♂
制作步骤：
1、将它们组装起来。
2、为它起个名字。
说明：性格易怒的暴躁小鸡，拥有强烈的领地意识，无论对方是谁都敢于上去啄一口试试口感。
备注：不可食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Frail Dust】
“蒂玛……喜欢……封艾……”
造物主在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就和在上一个世界中一样，它依然在无形中操控着世界上的一切，又隐藏在一切可见物的背面，几乎永远不可能被人发觉。事实上，如果和它在“上一个”世界中的行为相比较，它现在的行为甚至还要谨慎得多：不仅加强了操控一切的力度，更着意地加深了自己的隐藏。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也再没有一个如“那个人”般强大、甚至超出这个世界规则的存在了——因此，造物主往往是平静而自信的：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他的统治将永远地、牢固地延续下去，直到这个世界或是宇宙本身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造物主永远不会想到，这一次为他永恒统治敲响丧钟的，不是一个超出了世界规则、甚至能重新组建整个宇宙秩序的强者，而是一个由无数偶然与意外共同触发的、程序的微小偏离。
那是一个平凡的下午，外328区的太阳恰好滑过嘀嗒的塔尖，并将在四十五分钟又三十四秒后坠入远方的地平线。太阳的余晖顺着大地的轮廓徐徐漫开，把地表的建筑涂上了鲜明的对比色：背光的一面自然是沉郁的深灰，而朝向太阳的一面则是清一色的、耀眼的金黄。造物主感受着头脑中世界的成像，满足地欣赏着这平静的一切——也许它并没有“平静”与“安详”的感情性概念，但它至少知道，自己的统治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平稳地进行：尤其对于328区这个注定会成为多事之秋的地方，这样的平静与祥和，还真是来之不易。
造物主就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的。
起先只是一个信息节点的波动，然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波动的信息节点数量并不大，事实上直到所有异常的信息节点发送结束，这场信息波动也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但造物主已经绝望地感知到，自己所统治的世界中所发生的一切故事里，已有一个微小的事件偏离了他最终设定的轨道；而在“世界”运行的、纷繁复杂的过程中，这个微小的错误已经足够让计算的另一端如泉水般喷涌出千万亿种无法预测的结果，恰似一只扇动着翅膀、最终在几千公里外引起了一场龙卷风的蝴蝶。造物主很快就寻查到了信息节点的发出点，并成功调出了事件的三维信息成像：没有人会相信，在接下来的、短短二十七秒中发生的一切，将会永远地改变这个世界，乃至这个宇宙的命运。
阳光穿过向阳的窗子，均匀地铺到地上，温和地笼罩着一个金色头发、水蓝色眼睛的女孩。女孩穿着衬衣，天真地仰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女孩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一般，吐出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蒂……欢……封艾……”
整个宇宙陷入了一片死寂。大地上仿佛只有女孩心跳的声音。
“蒂玛……喜欢……封艾……”
她又说了一遍，声音无比地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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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玉楼仍是水晶帘】
经年心字锁重门，线有幽思帕有痕。逢人且教眉淡扫，背君流盼目藏嗔。
匣中宝剑从前事，帷底东风镜里人。旧雨深庭今又雨，隔檐借伞那年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Solitude】
如果世界失去了时间
至少还有遇见
定义时间的意义
就像我
在你有生的呼吸间，打马走过
在时间的旷野上渐行渐远
如果世界从此失去了眼睛
至少还有星星
定义眼睛的意义
就像你
仰望夜空时，听见星星碰撞着彼此
仿佛我仰望你时，眨眼的声音
在没有时间的时间里相逢
永远是这个宇宙里
最长的言语
把闪亮的双眼比作星星
永远是这颗荒凉星球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Fly Me To The Moon】
《一夜》
我趴在吧台上，右手很不正经地撑着下巴。伊斯特偷偷抬眸望我一眼，迟疑了一会，终究是轻轻地开了口：
“封艾。”
我知道我发呆得有些久——在酒馆里工作的人，本来自然是不该发呆的。但我在修理铺里常年遭受摧残，到了这里还得被人当牲口使唤，只怕是会精力透支、英年早逝。因此也不答话，只是冲伊斯特笑了笑，不露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伊斯特，帮我看看老板娘在干什么。”
伊斯特看上去似乎被我转移了注意力，回过头看了看老板娘。过了半晌，又把头转了回来，仍是低着头擦杯子。
“别看了。”
“嗯？为什么？”
“她在看你。”伊斯特低头擦了会杯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过了片刻，才抬眼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复杂，“她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毛骨悚然。要知道，我在修理铺里偷懒的时候，也会有一个好看的女性向我投来不怎么开心的目光——一般来说，当我被她这么注视着的时候，距离我迎来生命中的下一场浩劫就不远了。我心有余悸地打了个激灵，一把抄起抹布，癫痫发作般地在桌子上飞速擦拭起来。一边还不忘向伊斯特使了个感激的眼神，只是那小妮子专心地擦着杯子，似乎没有看见。
匆忙之间，我怀着敬畏的心情看了看老板娘，却发现她的表情有点不对——她确实是在看着我们的，但眼神又不像是幽怨和愤怒，仿佛隐隐地闪动着某些悠远的情绪。只是酒吧的灯光太昏暗，这情绪也只是在她眼里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总不好意思看见伊斯特因为我太晚休息。
……
“喂？玛丽安娜，你瞧着那两个傻小子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再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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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Toxic】
《毒》
在封艾进入大都会的大概两年以前，一个邋遢的中年人尝到了玛丽安娜酒馆的第一杯toxic。
玛丽安娜酒馆通常通宵营业，但时近上午、旭日东升的时候，往往早就没什么人了。但那天上午，玛丽安娜却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有个家伙赖着没走。
玛丽安娜脸上笑得温柔，心里却很是不满：如果是早几年，她大概会把这个让她没法儿打烊睡觉的男人揍翻在地，再把他的狗头塞进他的屁股。
中年人的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路边的草堆，一双眼睛或许还有些好看，但却浑浊得像呵上了一层薄雾的玻璃珠，往往是慵懒地半闭着。尽管如此，这个看上去要死不活、随时都会晕过去的家伙，却有一样令玛丽安娜倍感意外的技能。
他很能喝。
在喝干了半个玛丽安娜酒馆之后，这个看上去随时都会猝死的家伙还没有半点要醉的意思，甚至伸出了一根手指，对这个酒馆表示了鄙视。就这样，在即将忍无可忍、把对方一瓶子敲死之前，玛丽安娜笑盈盈地端出了她为这个讨嫌鬼临时打造的杰作——一杯足够灌倒一头大象，甚至加入了小半杯医用纯酒精的烈酒。
玛丽安娜笑里藏刀地看着他，希望他能露出某些让她愉快的表情，最好是直接因为酒精中毒死掉。但中年人露出的表情是让她出乎意料的——在第一口下肚之后，他的眼睛几乎是立刻便亮了起来，仿佛行走在黑暗中数十年的人第一次见到了阳光。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玛丽安娜，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抱着好奇的心态，玛丽安娜不顾那人疑惑的目光，低下头在杯子里浅浅地啜了一口——顿时，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味道啊：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清香忽然在鼻腔炸开，香气仿佛是恶魔的拥吻，仿佛是真正的毒药，在须臾间入侵了她的大脑，又渗透了她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头脑置身于天堂，轻盈得可以忘记一切忧愁，心脏却炙热地宛如坠入了无间地狱，仿佛失恋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心头绽开……
玛丽安娜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酒杯，无数份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人眼见不对，抬了抬慵懒的死鱼眼，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喂，怎么啦，这么快就喝失智啦？
“它叫toxic。”玛丽安娜忽然说，“很久以前，我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但我不知道它应该是怎么样的一杯酒……拜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所赐，我现在算是尝到了。”
中年人看了看玛丽安娜，突然玩世不恭地微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右手的手腕：“我明白了。你这人还真他娘的有意思。”
“嘁。”玛丽安娜带着嘲弄的表情摇了摇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远方平线上如白线般直入蓝天深处的极星宫，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明白个屁，你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中年人很解风情地放弃了争论，微笑着偏了偏脑袋，算作承认。接着便把右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自己昨晚到此刻的全部酒钱。
在他把手伸进口袋的一瞬间，玛丽安娜似乎看见，他右手的手腕上绑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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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Valentine For World】
“你好啊，欢迎来到这里。想问我些什么？”
“嗯……殿下，我很想知道一下，您怎么看待未来的皇位归属和艾斯兰的前途？”
“啧，糟糕的问题。”
“哦？您的意思是……”
“站在这里，你最应该好奇的难道不是极星宫里的郁金香开过多少次花么？”
“奇怪的问题，不过花倒是挺美的……克莱西殿下，您为什么想跟老臣谈起这种问题，是因为鲜花和这个世界之间没有令人烦恼的关系吗？”
“哈，恰恰相反……波特公爵，鲜花是全艾斯兰和这个世界之间关系最紧密的东西了。”
“您是说……”
“是的——又或许，是和我眼里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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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X】
……
……
……
进入濒死状态……
正在进行演算……
心脏机能丧失99%……
肝脏机能丧失99%……
肺部机能丧失99%……
胃部机能丧失99%……
脾脏机能丧失99%……
肾脏机能丧失99%……
外界援助已完全失效。
正在计算肾上腺素储备……
肾上腺素仅余5%且无法再制造……
正在计算界能储备……
界能储备为1%且无法再恢复……
所有肾上腺素分配给神经系统，向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将界能用于维持灵魂稳态，等待进行备份。其余各单位做好停机准备，本指令不再重复。
……
……
……
……
……
发现新宿主。
正在计算契合度……
基因组成相似度100%……
生命体征完好……
正在计算连接可能性……
连接可能性32%……
连接将耗尽余下界能，届时灵魂将无法恢复，是否进行连接？
请选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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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缺月何为不久圆】
《第一万零一个》
在八岁那年，玛丽安娜做了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因为一个操作意外，她用一根烧火棍第一次杀死了她自己。
死亡着实是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对于玛丽安娜而言尤是如此。她是皇宫中烧火女工收养的女儿，平时的戏耍的区域几乎只停留在后殿的锅炉房中，自她有记忆以来，曾见过的生人大概还不到五个。当血从脖子上汩汩地涌出来的时候，小玛丽安娜躺在地上，竟然感到有一丝释怀——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够尽早结束这样毫无意义、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人生，倒确实是一种不大不小的解脱。
八岁的玛丽安娜——我们不妨称之为玛丽安娜一号——并不知道，她短暂的生命中还留下了一个遗憾。如果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不是在闭着眼睛、意识模糊地等死，她可能还能看见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从她的胸口爬出来。
对于玛丽安娜一号而言，她的生命还有一个更大的遗憾——如果她再多活几秒钟，可能就能看见三年零四个月以来遇见的第一个陌生人。
偷偷溜进锅炉房里的克莱西目睹了这个足够在绝大部分十岁儿童心里留下终生阴影的画面。说实话，这个画面实在是太他娘的惊悚了：即使有一万个孩子看到了了这一幕……大概也会有一万个疯掉吧。
克莱西是第一万零一个。
当然，那个刚刚从……从自己胸口爬出来的玛丽安娜是不会具有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的——很显然，虽然她自从被“制造”出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特殊的再生能力，但她自己却被包括在了那一万个正常儿童当中。此时此刻，她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躺在血泊中的自己身前，怯生生地看着几步开外的、那个斜戴着王冠的英俊王子。看着他毫不见外地露出了春天般温暖的微笑，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向自己走来，看着他蹲在自己身边，无比自然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风。
“等你好久了。”克莱西挑了挑眉，嘴角无奈地扬了扬，眼睛里止不住地流泻出几分笑意，右手则毫不顾忌地擦了擦玛丽安娜身上渐渐凝固的鲜血。
“真是的，女孩子可不能把自己弄得太脏啊。”
作为艾斯兰帝国史上最成功的人造人武器之一，玛丽安娜虽然在襁褓中便被同情她的女工偷偷抱走收养，但仍然保持了与原设计几乎无二的“功能”：在以后的岁月里，她逐渐熟练了分裂出另一个自己的技巧；虽然因为缺乏锻炼、潜意识强度只能支撑两个个体同时存在，也足够为艾斯兰立下无数奇勋。然而，在玛丽安娜的“运行”过程中，仍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差错：在设计图纸上，新分裂出的玛丽安娜不应当继承上一个个体的任何记忆，而只有为艾斯兰帝国效忠的初始本能。但在实际应用中，所有的玛丽安娜，似乎都继承了对克莱西的信任与好感。
这个奇特的现象当然有无数个科学的可能：或许是玛丽安娜的原始本能中被错误地输入了克莱西的信息，或许是克莱西在此后的岁月里偷偷对自己的手下动了手脚。但玛丽安娜始终偷偷坚信着的是，从她第一次遇见克莱西的那一刻起，这个年轻王子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就已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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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Mirror】
星星的童话
几个月来，我写了很多关于伊斯特的小故事，也帮偷懒的梦弱智主笔过伊斯特的章节。这次就让我休息休息，说说我和伊斯特的故事吧。
在两年前，梦长试图把我拉上贼船、一起参与《界》的写作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个骑车摩托在沙漠与废墟间飞驰的少年，也关于一个穿着大红色裙子、穿梭在自己混乱的一生中的女孩。在那时，《界》的故事还没有成型，故事的两个主人公也都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那个女孩却几乎是在我想象出她的瞬间便吸引了我。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晰地回忆出她首次在我脑海中出现时的样子：她环抱着腿，坐在328区中的、某座金属废墟的顶部，痴痴地看着远方的夕阳在地平线上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傍晚的风穿过一望无际的沙漠、轻轻地掠起她的裙角，好像在吹动一朵在无尽黄沙中摇曳的玫瑰。
而在《界》逐渐丰满、成为一个故事的过程，也恰恰是伊斯特向我逐渐走近、变得清晰起来的过程。很有趣的是，这个过程并不像是在创造一个虚幻的人物，而更像是在逐渐熟悉一个真正存在在我们生活中的，眉目冷清、不喜言辞的小姑娘：逐渐了解了她沉重的过往，发现了她特殊的体质，走进了她柔弱外表下坚强而天真的灵魂。
就这样，她不再是一个遥远的、生硬的角色。哪怕是对亲手创造了她的我们而言，她也成了一个有着喜怒哀乐，让我们怜惜、也让我们为之倾倒的人。
或许是因为真心爱上了她，即使是创造了关于她的故事的我们，也对这个女孩的命运产生了怀疑：在她的生命里，命运的重量往往太过沉重，让在那个世界之外旁观的我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甚至一度成了《界》在写作过程中所遇到的、最大的困难之一：有些时候，我们甚至不敢把伊斯特的故事给写下去。也许是因为对于她的歉疚，也许是因为她肩负的重量实在太多，连我们都不知道她应该如何面对此后的生活。
十分具有戏剧性的是，至少对我而言，结束这个困难的是一张伊斯特的插画——你没有猜错，说的就是这个推送里附送的这一张。这个画面完全由我设计，也完全反应了我对伊斯特的直觉：对于在命运中挣扎了许多年的伊斯特而言，她的内心一定是纠结和痛苦的。在无数个没有人的深夜里，当她久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或许已无数次地在幻想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我却在最终的画作里看到了一个这样的伊斯特。她用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静静地看着镜子中那把亦真亦幻的手枪，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而在她的瞳孔中则闪烁着晶莹的亮光，仿佛我在仲夏夜晚仰望夜空时，所见过最明亮的星辰。
也就是是从那时起，我逐渐地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伊斯特：她或许是个清冷的、抑郁的、痛苦的人，一直肩负着命运的重量，在错乱的人生中踽踽独行；但除了承受命运所施加给她的一切，她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向星空抬起自己美丽的眼睛，去寻找那些遥远的亮光。这个道理或许很俗套，但它却是真实地存在着的：哪怕是在最黑暗的夜里，只要还有人相信星星的存在、并在夜幕中抬起头来寻找星星的亮光，那么无论是那个仰望夜空的人、还是这个黑暗的世界，就都还没有沦落到应该绝望的时候。
在ec线正式开始之前，梦长找到了我，让我写一句话，作为ec卷的卷首语；我几乎想都没想，就把那句话敲进了聊天框：把闪亮的双眼比作星星，永远是这个荒凉星球上流传的、最美的比喻。
伊斯特的一生不是一幕跌宕起伏的人间悲喜剧，而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在最黑暗的夜里仰望着夜空，寻找属于她的星星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Fireworks】
雨已经下了一整夜了。
封流右手夹着烟，左手抠着脚丫子，很没有形象地坐在钟楼顶层的某个窗口。细小的水珠顺着屋檐飞速地滑落下来，连缀成一片密集的雨帘。
唐唐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双手抱在胸前，却不知为何久久地没有说话。直到距离凌晨十二点还有不到三分钟的时候，才幽幽地开了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封流没有回头，淡淡地掐灭了手里的烟：“等烟火表演，没什么新鲜的。”
“等这个干什么，这么大的雨。”
封流没有回头，只是把手伸入口袋，又掏出了一根香烟。
唐唐的语气依然冷淡得吓人，但却与平时和封流说话的口气有了天壤之别——要是赶在平常，她恐怕早就露出危险的笑容，开始对这个不靠谱混蛋的单方面屠杀了。但唯独在今天，她却保持着惊人的克制。
今天又是大都会的建都夜，按惯例会举行每年一度的烟火表演；而封流其人虽然毫无生活情趣可言、满嘴能跑航空母舰，却年年都喜欢在这一天来钟楼顶层住上一晚，看看大都会方向升起的烟花。
唐唐平日里虽待人淡漠，实则是个察言观色的天才，几乎可以熟悉的人的一个面部表情中看出他此刻全部的心境，但唯独对每个建都夜里的封流捉摸不透；出于好奇地去问，他却每次都能给出些奇形怪状的答案：类似于“元二十一年的烟花表演其实是我点燃粪坑引起的爆炸”啦，“听说今年的烟花里掺了艾斯兰国王他爹的骨灰”啦，又或者是“我曾经用烟花击落了一辆飞在天上的虎式战舰”啦——总而言之，答案的花样倒是千奇百怪，却一个比一个离谱。到了今年，唐唐虽然依旧前来查看封流的举动，却早已知了趣，更懒得再问了。
两人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凌晨的零点过五分——当时间刚刚进入这一分钟的时候，在远处那座宏伟的、灯火辉煌的空中都市的上方，一道淡淡的、拖着光尾的亮点突然升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道、第三道、乃至第无数道，直到点亮了整个艾斯兰的夜空。封流淡淡地看着远处盛开的烟花，忽然把手上的香烟一抛，缓缓地站了起来。红色的火光在雨幕里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有点遗憾的是，那一晚的唐唐没有看见过封流的正脸，自然也没能看见他脖子上的饰物。那是一个贝壳形状的小吊坠，透明的琥珀里夹着一张浑浊不清的黑白照片：一个绑着头巾的年轻女子看着昏睡在床上的、年轻英俊的封流，目光里满是爱怜。此时此刻，这两张年轻的脸庞正在微微闪耀的、烟花的光辉中反射着温柔的火光，如同焕发了青春的生命。
但唐唐至少可以看见此时封流的背影，看见他向远方眺望的、无言的身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已经满脸胡茬、沾满了世俗尘埃的中年男子，在烟花的照耀下，竟重新变得像是一个风度翩翩、不可一世，在烟火中与爱人第一次邂逅的少年人了。
细细数来，第一颗烟花升起的时候，距离封流昂首阔步地向死亡迈去，还剩下三百六十九天二十三小时又五十五分钟——到了那一天，他将打光自己身上所有的弹夹，在军政大厦外的广场上辗转着死去。那是他一生中最后的时分，却也是他自邂逅艾玛之后所拥有的、最接近幸福的片刻：在那个晚上，他履行了自己一生中唯一实现的诺言，和那个已在漫长岁月中湮灭的女子一起，看见了艾斯兰史上最美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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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Instant】
平安夜
人的一生是如此漫长，但碰见彼此，却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罢了。
白鼠爬上案台时已是午夜。世隐乡并没有丰富的夜生活、也没有把平安夜作为一个值得大肆庆祝的节日，因而此时的窗外早已是一片黑暗。无边的夜色通过案台边的窗户，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白鼠窸窸窣窣地蹿过桌面，扯了扯女孩的头发。女孩正撑着腮帮子发呆，案台上的油灯在黑夜中荡开悠悠的暖光，温和地笼在她的脸上。女孩的眼神像夜一样沉郁，看不出是悲是喜。面前摊着一本巴掌大小的日记本，页脚早已起了卷，显然是被来回翻动过很多次。
“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没有理会女孩的惊呼，只是熟练地跳进了女孩柔顺的金发里，舒服地打了个滚。女孩被它逗得酥痒，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它的下巴。
“别闹。要出发了。”
阿尔萨斯却仿佛不肯离开。倒不是它没听懂主人的话，利克斯坦鼠是这个世界上智商最高且最忠诚于主人的动物之一，甚至可以通过简单的肢体语言与人交流。除非是主人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思的。
女孩叹了口气，把阿尔萨斯轻轻地放进了胸口的小口袋里——阿尔萨斯很快便感受到，口袋里紧接着就放进了另一样东西：那本只有巴掌大小的日记本。阿尔萨斯费解地挠了挠自己头上的毛：这本日记本上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绝大部分记录都是两个重复的汉字。主人房间中的陈设极其简单、几乎只有必须的家具，但却把这本本子当成宝贝，实在是令鼠费解。
又过了好一小会，那个熟悉的、代表着主人出发的信号却仍然没有出现，阿尔萨斯也好奇地从口袋里探出了头：主人坐在桌前，呆呆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主人很快就看出了阿尔萨斯的疑惑，迟疑了一会，突然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阿尔萨斯，我好看吗？”
阿尔萨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自己平日里冷漠得如同冰霜、在那个人离开后仿佛就彻底断绝了人的感情，却在此刻面颊飞红，美丽得让神祗都为之窒息的主人。就连她美丽的眼睛也在这短短的片刻中焕发了光彩，清亮的眼波在剪水般的双瞳中微微流转，闪烁着某种遥远细微、又明艳夺目的亮光：像是数年前那个平安夜里漫天绽放的烟花，像是宇宙最深处闪烁着的、遥远的星辰……
阿尔萨斯呆呆地点了点头，而几乎与此同时，它便感受到了那个代表着主人出发的信号。在此之后，他们会经过一段漫长的旅途，重新见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彻底改变那个人一生的轨迹，甚至是回到足够遥远的过去，与那个人拥有一个与之前不同的初逢：为了这可能的一面，已经心如死灰、邋遢了好长时间的主人，甚至换上了那条那个人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大红色裙子。
人一生的时间是如此漫长，即使对于作为特殊存在的伊斯特而言，她也在生命中拥有无数不同的“瞬间”。但对于世界上的任何两个人而言，他们在这广袤宇宙中初次碰见彼此、照进对方的生命，却仍只有那无比短暂、却又无比珍贵的一个瞬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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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鸿沟之上】
《鸿沟之上》
在某个夕阳西下的下午出现在亡雁崖前，是老王八很长时间以来的习惯。
鉴于他已经是个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特地前往某地、只为了欣赏他已看过无数次的夕阳，似乎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但亡雁崖的夕阳确实是极好的：在他身前不足一丈处，光秃秃的砂岩地面骤然下陷，如刀切斧凿般地形成了一道足有数千米深的沟壑；垂眼向下看去，似乎连阳光都不能到达谷底，所见之处，唯有一片幽暗的黑色。
沟壑的另一头几乎同样遥不可见——这条峡谷足有数万米宽，在一侧的地面向另一头远望，地面已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此时此刻，浓郁的斜阳正在地平线上缓缓下沉，隔着峡谷看去，竟仿佛是直接被峡谷中的黑暗所吞没了。
老王八就在这片漆黑的深谷前坐了许久，突然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话。他仍然注视着眼前苍茫茫的天地，这句话也仿佛是说给这片天地听的。
但正如他所猜测的，他的身后却有个人。
“啧，又一个找上门来的神经病。”
……
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老王八应该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多年前，在同一个地点，他也曾向另一个神经病说出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老王八没有现在悠闲——因为他正在赶路。
赶路时的老王八看着倒是很轻松，表情悠哉悠哉的，身上一点汗渍都没有；但他脚下的大地显然承受不了他老人家可怖的重量：每当他那只穿着陈旧布鞋、稳健得如精密计算过的脚落到坚硬无比的砂岩地面上，他的脚底都会伴随着一阵沉闷的碎裂声展开一小片细密的裂纹。
远观这片开阔苍茫的大地，他的背影依然显得无比醒目——在他如黑点般渺小的身躯上，层层叠叠地堆着一座如高塔般的杂物：这杂物山似乎比328区郊外的垃圾堆还要高得多、也要包罗万象得多。不仅包含了许多废旧金属，也包括了许多平常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奇怪物什。
也正因为此，当李默存突然出现在老王八眼前的时候，实在有些蜗牛站在高山面前的卑微感。但他的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只是用洋溢着温和的目光打量着这只老王八和他身上的高山，偶尔眨眨眼睛，表示好奇。
相比之下，倒是活了足有几万年、见多识广的老王八先生有些不大自然。看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神情谦和的年轻人，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真没想到，来找我的居然是你这个混小子……”
李默存倒是表现得很是淡然，大概在过去的岁月中没少碰过钉子：“传闻杂货铺先生天下大小诸事无所不知，人间贵贱物什无一不有；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被叫做杂货铺先生的老王八却没有半点受用的样子，而是急忙冲李默存摆了摆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少跟我来这套。我自己比谁都明白，能找着我的都是神经病……”
……
身后的人竟不吃惊，也不说话。而是缓缓地向杂货铺先生走来，最后竟径自在他身边坐下了。
杂货铺先生也不转头，只是依旧看着远方的天空。过了好久，天空中忽有振翅声传来，一群大鸟排着长队，迎着夕阳飞去。
身边的人好像斟酌了一番，才终于缓缓地开了口。有些出乎杂货铺先生的意料，传来的竟是一个有些平淡清冷，但颇为动听的、少女的声音：
“那是什么？”
“大雁。”杂货铺先生打了个呵欠，挠了挠屁股，“挺好看的一种鸟，小崽子很欢脱，也不怕人。就是有点愣，十多年前差点给灭绝了。”
少女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好奇的情绪，朝着他微微侧过了头。杂货铺先生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是给某个神经病救回来的吧。”
……
那小子脸上全没吃瘪的反应，模样倒是有几分尴尬，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默存愚拙，听不懂杂货铺先生话里的意思。”
那被称为杂货铺先生的老王八却只撇撇嘴，没什么解释的兴趣；又转念一想，念及那姓郁的之前在他这边干下的破事，心底更加不悦。只是懒洋洋地看看李默存，没好气地开了口：
“这和你没关系。你家那老东西门下几个小混蛋我就算没见识过，也是顶不爽的。你既是小混蛋之首，那就是天字头一号小混蛋，我当然不可能给你好脸色。呃，总而言之……这就是世仇！”
连续被呛了三句，李默存脸上却仍然一点见不着一点忿然模样，看起来只是觉得这事有趣，话里仍旧是毕恭毕敬的语气：
“默存来北界山下寻药方子，偶然见到戈壁这边的异像，便过来看看，不曾想真的是杂货铺先生现世。这是默存初次拜见先生，总归要作好礼数的。”
杂货铺先生心里暗暗吃惊，心说这人说得轻巧，简直没把见到他所意味着的一切当回事。还没开口，就听天空中扑啦啦地一阵响声，飞过去一群大鸟。
杂货铺先生头也不抬，淡淡地看着李默存疑惑的眼神，伸手指了指天。
“这都不认识？大雁，艾萨大陆上最大的二愣子。我小时候还养过几只，这回是趁他们灭绝之前再来看两眼。”
“灭绝？”李默存看着杂货铺先生，表情相当诧异。杂货铺先生只是看了看天，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介绍起了亡雁崖的历史。
亡雁崖生成于一百三十年前，是艾萨大陆东北部的沿海板块南北方向张裂的结果。艾萨大陆是从古大陆发展来的名称，其起源已不可考。但艾萨大陆的板块活动格外频繁，却是在每本地理教科书中都有明确记录的。
亡雁崖深一万七千三百米，最宽处达四万米有余，是艾萨大陆、乃至全世界记载中最大的裂谷。但自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后，艾萨大陆已是人迹罕至，也并未有人把这样的自然奇观当成一回事。
但无人接近的亡雁崖虽不能亡人性命，却是大雁迁徙路上的一道天堑。成年大雁固然是飞行好手、一口气飞上四万余米自然不成问题，但对于当年出生的小雁来说，连续飞行四万米却实在有些难以为继，因而每年都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在迁徙到此时坠崖而死。百年以来，竟将大雁的族群折损了十之八九；再这样下去，顶多再过个几年，大雁这个物种恐怕也只能在艾斯兰皇家生物学院的标本室中得以一见了。
李默存闻言良久，却依然只是呆呆地看着天。杂货铺先生看得有些不耐烦了，暗暗地道声呆子，才淡淡地接过了话头。
“行了，你花这么大功夫找我，总不是来跟我看鸟的。说你的正事吧。”
……
“说正事吧。”
又过了好久，杂货铺先生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女孩淡淡的声音。杂货铺先生看了看远方的夕阳。在数万米之外的地平线上，那轮橙红色的圆盘正在缓缓地坠下去。
“规矩很简单，我的脑子里、我身上的这座杂货山上，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你可能需要的东西。只要你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就能换走其中的任何一样。如果你想清楚了……”
“我知道。”出乎杂货铺先生的意料，少女几乎是打断了他的话；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没有一点感情。
“现在可以开始换了吗？”
杂货铺先生终于带着惊讶转过身去。在他的身边，少女抱着双腿、下巴枕着膝盖，正半抬着眼望着他。她的眉目间是一片清冷的宁静，仿佛整个春天化开的春雪都融化在了她的眼睛里。
……
“规矩很简单，我的脑子里、我身上的这座杂货山上，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你可能需要的东西。只要你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就能换走其中的任何一样。”
杂货铺先生上下打量着李默存，扬了扬下巴：“小子，怎么样，你打算拿个啥来跟我换？几斤几两的仁义道德？”
李默存却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转而又有些尴尬。过了良久，才看了看杂货铺先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先生实在抱歉，默存并不想换什么东西。”
“啥玩意儿？”杂货铺先生一个激灵，若非身上压着足有一座山重的杂货，只怕已经跳了起来，“你花这么大功夫从北界跑来，就是为了来跟我看会鸟？”
“那个，默存没有愚弄先生的意思……”李默存自感有些忽悠了眼前的这位老先生，连忙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笑容，连连点头道歉，“默存刚刚已经说了，默存只是看见了这边的异象，前来拜见一下先生的。”
杂货铺先生又好气又好笑，差点背过气去：“大哥，我这里有世界上所有的物品和秘密，而你这辈子只能见我一回。你刚刚点头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你脑子里发出的水声？”
李默存连忙停下了点头道歉的动作，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笑脸：“倒不是默存脑袋进水了，只是既然见到了杂货铺先生，便算是默存有缘；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好好珍惜，总不该对先生视而不见，那也不合礼数。先生你看，为了来见你，我特意采摘了一些山间的野果，还有我从亡雁崖谷底接上来的纯净山泉。师匠曾经告诉过晚辈，这里的水纯天然无污染，无论对人还是神兽都是大有裨益的……”
“……够了！”杂货铺先生嘴角抽搐不已，气急败坏地打断了翻东西翻到一半的李默存，“就问你一句话，我这儿有给你二师妹治病的药方，你要不要？”
李默存闻言，敛起了笑容，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可只过了片刻，他便换上了那幅惯常的、平和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得到了再失去的东西，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吗？”
眼看杂货铺先生目瞪口呆、如遭五雷轰顶，李默存才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而且晚辈跑得快，大不了在世界上多走几遭，一样是能找到给二师妹治病的法子的。”
杂货铺先生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你这种满脑子正能量的傻白甜是怎么成为那个老混蛋的大徒弟的？”
……
眼见天色已晚，李默存便活动了几下手腕，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紧接着，又展开了他那温柔平和、但在杂货铺先生看来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前辈，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给师妹煮饭煎药，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这句话，李默存便蹭地消失了。
就像他出现时一样，无影无踪。只有一阵清爽的风，倏地拂过杂货铺先生的眼前。仿佛他是在和一个很久未见的老朋友行普通的告别礼，而不是永远地告别这座世界上最值钱、也被最多人觊觎着的宝库。
杂货铺先生在原地呆立了好久，才摇了摇头，继续往前方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竟有些想念这个在不久前才被他希望立刻消失的年轻人了。
杂货铺先生走到峡谷对面已经是三天以后。如他所料，深谷的对面的大地也是一片同样的死寂：平坦的砂岩，无际的旷野。一轮斜阳慢慢地滑下天幕，将在不久后在地平线上缓缓地坠落下去。
忽然，他听见了前方传来的、一阵清脆的鸟鸣。仿佛心底的某根弦被拨动了一般，他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过去。
不远处一块比较平整的沙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近百只小雁。它们的身边是新鲜的野果和泉水，似乎才被放置好不久。
看着面前这个长得画风奇异、驮着一堆垃圾的老王八，首先发现杂货铺先生的那只小雁发出了警惕的叫声，冲着他扑闪起了翅膀。杂货铺先生撇嘴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这个小家伙的脑袋。
这当然是李默存先生的所作所为——除了这个身负人间第一轻功的呆子，世界上绝没有人会花功夫干这样的傻事。
杂货铺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但他的表情很快便僵在了脸上。
“这小鬼头……把我不要的果子和水都拿去喂鸟了啊……”
……
杂货铺先生看着面前的少女，终于收起了汹涌的回忆，换上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喂，小家伙，你又想拿什么来跟我做交换啊？”
少女淡淡地说出了那句简短的话，清澈的双眼如冰封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杂货铺先生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叹了口气。
“啧，怎么又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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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风车】
布莱恩特先生走在石板路上，两条长腿以惊人的步幅向前行进，显得很是匆忙。
对于在这个边陲小镇上担任了许多年地方官的布莱恩特而言，平静的生活既能让人心情舒缓，也在无形中消磨着他的锐气与耐心。对于好歹加入了艾斯兰公务员编制、渴望尽早攀升的他而言，在这个安静祥和的镇子里聊此余生虽不见得是个坏事，但似乎总有些让人怅然若失。
正因为此，当他听见那个消息时，激动的情绪几乎全然盖过了怀疑与紧张：至少在他平静的人生中，终于出现了些许改变的可能性。
布莱恩特先生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个视力不佳、口齿含混的白发老农跑到他府上、满脸惊恐地给他汇报的消息本身有多诡异：他家的农场里，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人形生物。
布莱恩特先生踏进事发现场的时候，那个挂在风车上的生物体正在痛苦地哼哼。看到它的一瞬间，布莱恩特先生便低下了头，捏了捏眉心：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个家伙的样子都实在是太过有伤风化了……
这个生物的身体是赤裸着的，将它干瘪苍白、布满褶皱的皮肤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而这皮肤上还布满了无数的伤口与污渍，仿佛是把一只老猴子扒光了毛、丢在屎里搅拌两天之后得到的效果。除此之外，它的身上还挂着许多破碎的布条，这又让它仿佛是一个被搅拌机打碎了的拖把墩子；加上它半秃不秃的头顶、乱七八糟的胡子，即使真是天外来客、或是降世神灵，也让人很没有对它进行一番研究的欲望……
布莱恩特很是无语地挥了挥手，思考了一阵，下达了“这货是个外星害虫，打死就行”的判断，说罢转身就往自己的府邸中走去。可很快，一名村民便胆战心惊地追上了他。
“布莱恩特先生……希望您能回事发现场一趟，那个外星害虫好像没那么简单。”
“怎么？”布莱恩特并没有再去被那玩意儿膈应一番的打算，因此只是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那货莫不是还能变身，此时已经把在场的人都给吃了？”
“不……不是这么回事。”那个样子淳朴的农民往身后看了一眼，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他好像忽然说人话了，说自己有名字，叫什么格尔多……”
元48年7月21日，誓师日翌日。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孤身入都城，于万军阵中挟持艾斯兰上将格尔多·芬兰多尔飞行三千里余，后者经此而不成人形，最终在818区被淳朴善良的赛德村村民打断双腿及四颗门牙，并就此退伍。
这则消息传到偏僻的赛德村时已经是一个月后，当时的村民们，包括地方官布莱恩特，没有任何一个人将风车上的外星人与那位失踪已久的格尔多长官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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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藏】
藏
1.
在伊斯特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之前，坐在床上的沈园已经变换了好几个姿势。
盘着腿坐似乎不够好看，抱着双腿又有些不够老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儿上，又实在太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等着老师挨训的小学生；按沈园活泼好动的天性，恐怕还没等向伊斯特交代完此番前去大都会的事宜，就会全身发痒、难受得屁股着火。
在门把手旋转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原本正在床上极不自在地扭来扭曲的沈园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蹭地坐了起来。紧接着，她以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下意识地摆出了她最习惯的那个姿势——双手抱在胸前，严肃地挺着腰杆，下半身则翘起了老成的二郎腿。
看着伊斯特的左脚已经踏入了房间，沈园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在心里偷偷地念叨起来：没错，这个样子一定很有范。沈园，你可以的！
伊斯特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在门后向沈园投来了好奇的眼神。沈园不露声色地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垫，示意伊斯特坐到她的身边。
目前的形势实在太过完美，沈园脸上还是一副高深莫测、姐是老司机的样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啊哈哈哈哈哈，我的演技真是太完美啦——此时此刻，只要按照计划、微微抬头，居高临下地投去一个充满了慈爱和关怀的眼神，一定能让小师妹佩服得五体投地，相信她这个小师叔的实力！
更重要的是，这个表情她已经对着镜子练习了足足两天。只要她使出来，肯定是手到擒来、百发百中！
伊斯特乖巧地走了过来，轻轻地坐在了床单上。突然，她用余光发现小师叔沈园正看着自己发呆，表情有些奇怪。
伊斯特好奇地偏过了头，秀气的嘴唇微微地抿了抿：“……小师叔，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说正事吧……”
沈园如梦方醒，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藏在背后的手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苍天啊，她练了足足两天慈爱的俯视，居然忘了伊斯特长得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
2.
“……咳，伊斯特啊，舍予姐这次要你回大都会虽然仓促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嗯，咱们年纪都不小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保持心态平和，不要到处闯祸就好了，不要动不动就做那种把别人摁在地上揍啊，丢上楼之类的事情。不过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就大胆地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出头的……”
沈园的这一番腹稿虽已在肚子里打转了两天，但在刚刚受了二人身高差的刺激，早已紧张得忘了大半，听得伊斯特云里雾里。而沈园那刻意摆出的、老气横秋的姿态也着实有点好笑，就像是只趾高气昂的小母鸡。
也亏得伊斯特性子恬静、涵养够好。被她莫名其妙地东拉西扯了半天，也只是淡淡地点着头、偶尔“嗯”上两声，侧着头认真地倾听下去。
直到听到那句“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伊斯特才终于有些按耐不住，露出了好奇的目光。等沈园说完了话、示意她开口，便犹豫了一会，微微地垂下了眼眉。沈园虽看不清伊斯特此时的神色，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此时的她的神情一定有些奇怪：
“小师叔……我们还没成年呢，我和你都是十七岁……”
沈园一边尽力作出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暗地里却已把自己的大腿掐得通红；只好收拾情绪，向伊斯特抛去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哎，你有所不知，虽然我年纪跟你一样大，呃……但是作为一名长辈，我现在已经是个阅历非常丰富，心思非常非常成熟的老油条了……”沈园边说着这句话，边艰难地伸出了手，向床头那个摆着许多杂物的大柜子够了过去，想够到柜子边上挂着的那个巨大的帆布包，“而要做到这样，多体验一些丰富的生活是必须的。来，伊斯特，作为历练的一部分呢，你这次去大都会的时候……”
——帆布包里是空的，也不知道沈园打算要做些什么。但沈园个子娇小，够到那个包裹实在有些费劲；身子一个趔趄，不但人扑倒在了床上，还把整个柜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一下，沈园费了好大功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不止堆满了杂物，就连她历尽千辛万苦、藏在杂物堆后边的一大堆娃娃都翻倒在了床上，堆得比坐着的伊斯特还高。伊斯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一退，却恰好瞧见了从娃娃堆里挣扎着爬出来的、脑袋上犹自挂着只猴子布偶，显得颇为尴尬的沈园。
伊斯特低下头去，又悄悄地偏过了脑袋；白皙的手掌半托半掩地扶着腮帮子，脸上的表情细微却无比精彩地变化了几下。沈园见状，便知道自己这下算是糗大了，不着痕迹地拿下脑袋上的猴子布偶，欲盖弥彰地往身后塞了塞，发出几声没营养的干笑。过了好一阵，伊斯特方才平复下来，明媚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斟酌着向沈园开了口：
“……小师叔，你找我来做什么？”
“呵……呵呵……嘿嘿……”
3.
第二天早上，沈园醒来时天还没亮透——倒不是她突然改变了睡懒觉的习惯，而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让她实在很难睡上一个好觉。
她双手环抱着腿，下巴枕在膝盖上，神态看上去似是有些委屈。末了，索性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幽幽地叹了口气。
“计划失败了……”
这妮子精心筹备了整整两天，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伊斯特回头给她捎上一帆布包的零食回来。在确认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彻底告吹、自己也将和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失之交臂以后，她整个人都显得低落了不少——至少这会儿，她看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呼地一下、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抱过了身旁一个比她还高的娃娃。又苦恼地眨了眨眼睛，不情愿地翻了个身。
大概是觉得还不过瘾，便索性在这张对她来说十分宽敞的床上，像根蛋卷儿似的、呼噜噜地滚了几圈。又忽然泄了气般地翻到了床边，颇为幽怨地把自己嵌在了墙角里。
“烦死了，又没成功。做大人真是难死了……”
想到自己昨天功败垂成的表演，沈园不觉有些懊恼，狠狠地掐了掐自己怀抱的布娃娃。过了一会，又生无可恋般地用娃娃蒙住了头，从厚重的棉絮中传出了闷闷的声音：
“哎，为什么小师妹就那么沉稳啊……真想立刻变得跟她一样。”
沉默了好久，沈园才从头上缓缓地移开了那个娃娃，一双腿如同树袋熊般交缠上去。过了一会，她用下巴抵着娃娃，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又不知为何，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小师妹长得那么可爱，倒是能活泼一点就好了。”
此时此刻，伊斯特正坐在前往大都会的火车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地闪过她深不见底的眼眸。天已破晓，暖白色的晨光把地平线上稀薄的云朵逐渐变得透明，车窗外的水田中泛着耀眼的闪光，在被微风稍稍压弯了身杆的高大稻叶间依稀可见。阳光渐渐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展露出来，顺着天穹的弧度悄悄蔓延开来，洗出一片晃眼的碧蓝。伊斯特依然怔怔地看着窗外，美丽的眼睛在阳光中变成了透亮的浅蓝色，如同盛夏时节灿烂阳光下澄澈的海水。
对座的少年看得有些痴了，又不知该如何向伊斯特开口，只好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撑起了下巴，看着窗户里倒映的她。少年不知道的是，三十分钟零二十八秒之后，他那臃肿得犹如一座大山的背囊里会无比恰到好处地掉出一把汤匙，而这把汤匙会永远地改变他们二人的一生。而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一个从少女怀中无意滑落的挎包，已经预示了他们命运的改变。
伊斯特有些晃神，一时间竟没能想明白，平时习惯轻装出行的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带上一个小包。想了好一会儿，映着正变得愈发灿烂的阳光，她才极不为人注意地微微弯起了嘴角；终是嗤地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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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Lord of Iceland】
1.
克莱希，我的孩子。
你出生的那天，整个艾斯兰的天空云层翻卷、大地也为之颤栗。
我的儿子。我骄傲地看着你成长，带着所有人的希冀与深爱。
艾斯兰——那曾是一片千里冰封，银装素裹的地方。
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我们的祖先带领着不曾放弃希望的人们从永夜走出。
身躯总有一日会成为枯骨，但是荣耀会镌刻在艾斯兰家族每个人心中。
你要记住，我们的姓氏，源自千百年前，我们一直赖以生存的那片疆土。
你要记住，我们一直都是以智慧与力量统治这个国度。
你要记住，艾斯兰的子嗣永远不会放弃最初的信仰——
我们是永恒的守望人，至死方休。
我们是驰骋在长夜中的战士，唱颂忠魂的歌者，挣扎在血海中的不屈者，刺破永夜的光芒。
我们将会献出一切……守护这片土地。
终有一天，我会灯尽油枯。而你，将成为凛冬的引路人。
2.
clancy·iceland.
美妙绝伦的名字……
我将永远不会忘却那个冬日的黑夜。
天空在颤栗，大地在悲鸣。
我看见了花在开，蔓延向世界尽头；我看见了火在燃烧，焦黑的土地。
我看见了血……与海。
我的血脉在哭泣，人类的灵魂悲颂……我知道，这个世界终将会为你臣服。
历经千百年的煎熬，我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克莱希·艾斯兰。你是永夜。你将成为人间一切的罪恶。永恒的岁月即将破碎，你会是每一个人的梦魇……
你将会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至高的王。
我静候着。
3．
孩子……你和妈妈一样，有着红色的头发。
但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拥有着果敢、坚毅的眼眸。
孩子，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快乐。
你是上天赐予我的宝物，我幻想着此后的每一天看着你一点一滴的成长，巨大的幸福包围着我。
我希望你两岁的时候，可以学会说话；你的爸爸抱着你，你们在花园里转着圈。
我希望你五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唱诗；孩子们都会羡慕你，漂亮的小女孩会对你暗许芳心。
我希望你八岁的时候，可以学会踢球。你会认识很多朋友，你跑得很快，摔跤受伤的时候我会为你包扎。
我希望你十二岁的时候，可以学会爱。看着你小小的眼睛里溢出的喜悦，我或许会流下泪来。
我希望你十五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坚持。
我希望你十六岁的时候，可以学会果敢。
我希望你十七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忍耐。
我希望你十八岁的时候，可以遇到心仪的女孩。
我希望你十九岁的时候，可以找到自己的理想。
我希望你……我希望你……
克莱希·艾斯兰……我的孩子。
原谅妈妈在你还未长大的时候就幻想了这么多事情。因为你，我的人生充满了色彩。
无论你的将来会是如何，你始终会是我的挚爱，就像你的爸爸一样。
只要幸福、快乐就好了。
……我的孩子。
4.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地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
他是克莱希·艾斯兰，被冠以这片人世最荣耀的姓氏，并终将颠覆这一姓氏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FLAG摘录：【十全大补丸】
十全大补丸
如果那个世界里有木乃伊，蓝思琳在醒来时一定会由衷地感慨，自己怎么会被包得像个全身粉碎性骨折的木乃伊一样。
由于在禁闭室里试图挖洞逃跑却被卡在了狗洞里、又在被困狗洞时对林舍予进行了恶毒的吐槽，他被刚好路过的林舍予赏了一记标准的狗头爆裂拳——这一拳的力度倒是计算得不错，恰好让他沿着自己刨出的狗洞，被打回了禁闭室里。
当然，他身上的十二处粉末性骨折、三十七处皮下出血、以及不计其数的擦伤，就完全是计算之外的内容了。
最令蓝思琳绝望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收治他的，还是那只身材娇小、却足能用两只手指把他给撕了的母老虎。
更令蓝思琳绝望的是，此时此刻，那只母老虎已经推门走进了医务室。下一秒钟，他将保持着全身上下不能动弹的僵硬姿势，斜着眼睛与那只母老虎尴尬地面面相觑。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这种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仅一秒钟过后，母老虎的拳头就已经锤在了蓝思琳仅存的、仍然露在外边的脸上，并摁着他的脸，在病床上持续不断地来回揉捏了好几下。
“果然是你这只棕毛猴子！”沈园柳眉倒竖，看着拳头底下脸部完全变形、呻吟不止的蓝思琳，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啊，本小姐最讨厌你们这些没事干就到处惹祸、然后被舍予姐姐一顿教训的人了。每次给你们疗伤都要花掉我好多界能，真是累得要死啊！”
“所以说……”蓝思琳好不容易才从沈园的拳头底下挪出脸来，虚着眼道，“那个欧巴桑就是仗着有你这个活体十全大补丸才对我们肆意施加暴行的吧唔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爸爸！！”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园才余怒未消地把拳头从蓝思琳的脸上拿开，故作老成地把手环抱在胸前，严肃地看了看蓝思琳：“行了，把右手给我伸过来，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两人仍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有些僵硬。沈园气得一下子没了架子，狠狠地锤了锤床沿：“棕毛猴子，你手呢？”
蓝思琳悲愤地看着沈园，眼睛里几乎要淌出泪来：“我抬了好久的手了，但是它好像是断了……”
沈园无奈地掐了掐人中：“你就不会换一只手吗？”
蓝思琳眼睛里的泪花更明显了：“我这么久没说话就是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左手抬起来，可是……可是我身上被你舍予姐姐锤断的手好像不止一只……”
沈园差点给当场气晕过去，又赏了蓝思琳一顿脸部按摩。蓝思琳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感觉有一只手扣在了自己的脉门上。
……
“十二处粉末性骨折、三十七处皮下出血、一百一十七处擦伤……”沈园的手仍然紧紧地扣着蓝思琳的脉门，一股界能如温暖的细流般汩汩地注入蓝思琳的血管当中，嘴里还恨恨地挖苦着蓝思琳：“舍予姐姐为什么不干脆下手狠一点，把你打死了算了啊……”
蓝思琳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我也觉得她下手轻了，我宁可立马变成骨灰盒子也不要落在母老虎手里。”
蓝思琳很快就听到了自己额头上响亮的爆栗声，也听见了这只母老虎在自己耳边愤怒的咆哮：“臭猴子，本小姐就应该撒手不管、让你气血紊乱而死，省得在你身上浪费界能！”
蓝思琳闭着眼睛，悠哉地等了好久，手腕上的界能却始终没有断过；侧过眼睛，便看见沈园依然搭着他绑满了绷带的手腕，一张小脸累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发现自己在看着她的脸，沈园脸上的神色也接着发生了极为精彩的变化，最后定格为了一副半奇怪半嫌弃的复杂表情：
“喂，棕毛猴子，你再看我就打断你的腿。”
蓝思琳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
“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能亲自给人治病的十全大补丸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啊！！”
……这两个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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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12
封艾猛然惊醒。.。
汗渍浸透全身，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坐起身来，支撑着身的双手清晰地感受着河滩碎石的刺痛感。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早已熄灭的篝火堆旁，‘插’着几支树枝。树枝，串着已经烤好的河鱼。
封艾心有余悸地眯缝起眼睛，环顾起四周来，小伊斯特也是刚刚睡醒，坐在地‘揉’着惺忪的睡眼，简陋的蓑衣从身滑落。另一侧的草席，柳拂衣正用葫芦给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喂水。
是梦吗？不是梦吗？
“醒了？”
柳拂衣的声音将封艾从‘迷’惘的情绪拉回，小伊斯特茫然地坐在地，凌‘乱’的发丝耷拉在额间，‘迷’‘迷’糊糊地看着早已化作灰烬的篝火堆。
封艾低下头来，脱下了手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右手背，那个复杂而‘精’致的圆形图案看起来黯淡无光，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纹身。
封艾握紧了拳头。这时，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来回抖了抖，探出两颗可爱的丸子头来。
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用咿咿呀呀的‘奶’音含糊道：
“柳掰掰早好。”
柳拂衣侧了侧身，拿过篝火堆旁的一串烤鱼，递到了身后：
“随便吃点东西，我们要继续路了。”
小葫芦接过了烤鱼，啊呜一声便啃了一大口，丝毫没有理会柳拂衣叫她小心鱼刺之类的嘱咐，眼睛里都要溢出幸福的星星来了。
封艾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睡眼朦胧的小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你也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愣了愣，眼睛转到别处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
不多时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柳拂衣将李默存重新扛到了肩，封艾牵着小伊斯特的手，沿着河岸下游走去。
柳拂衣虽然身体庞大，更是同时背负了李默存和小葫芦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身，腰间还挂着沉无的怪异铁剑，走在路时却不显沉重，只有腰间的大葫芦偶尔在摆‘荡’时发出轻灵的水声。
封艾紧跟在柳拂衣身侧，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柳拂衣忽然道：
“有心事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轻轻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师兄你好像什么都会做，实在是很厉害。”
柳拂衣道：
“这算不得什么。认识师匠前，认识师匠后，还有认识小葫芦后，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
封艾诧异道：
“你一直在过这种流‘浪’的生活？”
柳拂衣道：
“多少也算是游历过一些不同的地方吧，慢慢地学会了很多事情。”
小葫芦又忽然从背篓里钻出来，眨巴着眼睛，附和道：
“柳掰掰超厉害的！”
封艾和小葫芦面面相觑，又问道：
“小葫芦，这些天来，你好像还没有从背篓里出来过，真的不用活动一下吗？”
小葫芦倏地又钻回背篓里，没了影子，瓮声瓮气道：
“小葫芦从来不出背篓！”
亦步亦趋跟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乎显得很是好。这时，小伊斯特的衣服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了阿尔萨斯的身影，阿尔萨斯爬到伊斯特肩头，顺着她的手一路爬到了封艾头发，又窜到了柳拂衣的身，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背篓里。
小伊斯特惊讶地看着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悄悄抿起了嘴。背篓里忽然传出了咯咯的笑声，小葫芦又钻出脑袋来：
“好痒啊！”
她的手里捧着几颗向日葵瓜子，抬起眼睛来望着在她头话，‘门’外便踏进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李默存又艰难地转过头去，尽力笑了笑：
“三师弟，你好。”
柳拂衣提着几只烤好的野‘鸡’，坐到了李默存的身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默存苦笑：
“好像并不怎么样。”
柳拂衣平静道：
“你自己一个人闯进大都会，还能活着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李默存笑容越发苦涩：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柳拂衣将烤‘鸡’撕扯开来，道：
“吃点东西。”
李默存尽力想要坐起身来，尝试了一下，便又痛苦地躺了下去，不断地咳嗽起来。
封艾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不要勉强自己。”
李默存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对封艾笑道：
“谢谢你，封艾。”
封艾摇了摇头，愧疚道：
“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背篓摇摇晃晃地钻出小葫芦的脑袋来，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个机敏的小‘奶’狗一样仰起头嗅了嗅：
“好香哦！”
……
天亮之时，一行人再次启程。
柳拂衣背起背篓和葫芦，又将李默存抱起，扛到了肩头，李默存咳嗽了两声，虚弱问道：
“三师弟……”
“怎么了？”柳拂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庄的另一头行去，封艾和伊斯特紧随其后。
“你这几天都是这样扛着我走的吗？”
“嗯。”柳拂衣道：“有问题吗？”
李默存小声嗫嚅：
“好像有些粗暴。”
“如果你没有自不量力惹来一身伤的话，我不用扛着你到处跑了。”柳拂衣面不改‘色’。
李默存愣了愣，苦笑道：
“三师弟，你这样不好。”
“干嘛？”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二师妹。”
小伊斯特忽然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又颤了一颤，伊斯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地看了一眼封艾。封艾显然是意识到了伊斯特的想法，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是了。
回到了世隐乡以后，会见到那个静若处子，动如杀人狂魔的二师姐林舍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来说，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么一系列要命的离事件，和那个摧残了自己好几天的舍予姐姐肯定脱不了干系——毕竟要不是她执意要让自己跟着伊斯特去大都会，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封艾心底对那个‘女’人除了敬畏以外，确实生不起什么怨责的念头。
……毕竟那可是能随时打爆他狗头的林舍予呢。
这次回去，封艾大概可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休养，那个分配给他的小庭院，他才住了几天离开了，总得好好打扫一番才行。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妹妹肯定已经在世隐乡等他了，到时候肯定要把唐唐和封流的事情问清楚，再去见一见传说的师匠，‘弄’明白伊斯特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见一见尚未见过的世隐乡老四……
封艾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连心境也渐渐开始平和起来。
他们确实离开了大都会，那座光陆怪离，充满危险和机遇的城市。而回到世隐乡以后，他也终于不用再生活在刀尖之，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宁静的生活，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封艾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期待来。
封艾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也不觉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小伊斯特可以感受到封艾下意识将她握得更紧，看到了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微颤，像是微风下扑朔着翅膀的蝴蝶，空气隐隐‘荡’漾着风铃声。
封艾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小伊斯特，她可以看见他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然后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封艾仰头栽倒在地。
小伊斯特惊呼了一声，眼底满是惊慌和无助。柳拂衣诧异地转过头来，被扛在身的李默存怔怔看着封艾，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呐呐：
“他的灵魂……正在分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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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flag结算……
解锁fla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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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
——跳转pter.113
因为某些原因，导致pter.111章永远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13
封艾栽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彻底昏迷了过去。
小伊斯特怯懦地退了半步，却又犹疑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触碰着封艾的胸口。就像是受惊的小鹿，尽管心中恐惧不已，一片茫然却仍然想要依偎离开中箭倒地的母鹿。
柳拂衣和肩上了李默存对视了一眼，李默存问道：
“这下该怎么办？”
柳拂衣道：
“不知道。”
李默存道：
“他自己的灵魂还在逐渐逸散，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柳拂衣道：
“我想是的。”
小伊斯特颤抖着抚摸着封艾的脸庞，阿尔萨斯从领口跳了出来，在封艾胸口焦急地打着转，伊斯特的眼底满是无助和慌张。
柳拂衣叹了口气，道：
“没有办法了。”
他上前来，一把抱起封艾，放在了另一边肩头，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世隐乡，不然封艾可能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李默存咳嗽了两声，道：
“师弟，你这样负重很累的吧，不如让我下来，我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柳拂衣有些不悦，呛声道：
“我本以为你只是不自量力，没想到你连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李默存苦笑，小声道：
“师弟，你用这种语气说话真的有点可怕。”
柳拂衣不再理会李默存，转身对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道：
“师妹，事态紧急，我们要全速赶路了，你可以坐到小葫芦的背篓里面去吗？”
小伊斯特点了点头，柳拂衣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托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背篓中钻出小葫芦的脑袋，笑嘻嘻地对她道：
“欢迎！”
小伊斯特愣了愣，尚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了望这只大背篓底部，却不知看见了什么，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小葫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冲着伊斯特可爱地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扶稳了。”
柳拂衣两肩各自扛上了一名成年男子，身后的背篓坐上了两个小女孩，腰间挎着一柄巨大的铁剑和葫芦，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笨重的小山。可是当他屈膝蓄势，提气骤然狂奔起来时，竟是一路绝尘，宛若清风般霎时间隐没在了草甸深处。
接下来的时日里，除去为众人觅食的时间以外，柳拂衣竟是丝毫不曾停歇，连一刻的睡眠都没有，马不停蹄地狂奔了足足五日，将原本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直接缩短了几倍。且不说宛如植物人般沉睡的封艾和重伤未愈，时常昏迷过去的李默存，背篓里的小葫芦和伊斯特光是坐着也甚觉疲倦，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多次。可柳拂衣却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狂奔了数千里，穿过了山川河流，奔走于过海铁道之上，须发皆张，双目通红，终于是在李默存和封艾撑到极限之前，赶到了渭安城境内。
274区，渭安城，环城皆山，东南方向荒无人迹的重重山峦之中，正是世外神隐乡的所在地。
绕城北而走，进黄竹林，沿河涧东行，入林雾幻境，幻境阵眼处，有一道窃自264区瓦笼城的传送门，直达世隐乡外的隐龙潭。潭岸有摆渡人，缘河而居，负责引渡世隐乡人出入外界。这是回到世隐乡最快捷的方法。
但是今天的隐龙潭却不见摆渡人的影子。
“怎么办？”
肩上的李默存问道。
“不知道。”柳拂衣的声音竟然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了。
“鬼老先生可能是去吃饭了，不然我们再等等？”
柳拂衣皱了皱眉头：“等不及了。”
李默存愣了愣，却听得柳拂衣说了一句“抱稳”。柳拂衣提气纵身，将右肩上的封艾丢破麻袋似的甩到左肩李默存身上，猛地箍紧，李默存没忍住“呃哦”一声翻起白眼来。柳拂衣腾出的右手抽过腰间的巨剑，闪电般贯进身前水岸中，随着一阵惊天巨响，平静无波的隐龙潭被炸开两边，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缝隙来，柳拂衣就这样背负着五个人的重量冲进了潭中，足尖在潭地湿润的泥地踏出一连串脚印，在漫天水浪之间飞一般地越过了宽广的隐龙潭。
世隐乡中，人来人往，安详依旧。
柳拂衣从小镇门口走进，放下了肩头的李默存。
路过的行人抬眼望了望，旋即便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三先生……大先生？！”
李默存抱着齐肩而断的右肩伤口，温和地笑了笑：
“赵老弟，你好。”
那行人又喜又惊：
“大先生……您怎么……”
“大先生回家啦！”
“大先生和三先生都回家啦！”
“好消息，大先生从大都会回来啦，三先生也回来啦！”
“大先生三先生一起把六先生带回来啦！”
柳拂衣一行人回到世隐乡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人们簇拥着柳拂衣一行人，担忧好奇地问长问短，没过多久，人群中挤出了林舍予的身影。
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雌雄难辨、怯生生的西瓜头。
林舍予看见了没了右手，腹部缠满绷带的李默存，顿时秀眉微蹙，仿佛场上的空气都骤然变冷了几分。
李默存用仅剩的左手尴尬地挠了挠头：
“师妹，你好。无用，你好。”
“怎么回事？”
林舍予的语气远比柳拂衣要冰冷的多，简直就像是带着凛然杀气。李默存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
“说来话长……”
林舍予没再理会李默存，转而问柳拂衣：
“封艾怎么了？”
柳拂衣道：
“他突破了向死境，生命力消耗过度，没法维持稳态的灵魂正在消散。”
林舍予又问道：
“小师妹呢？”
柳拂衣歪了歪头，露出了身后被他的大脑袋遮住了的、背篓里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小伊斯特。
林舍予又皱了皱眉，问道：
“小师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小的？”
“不清楚，我和大师兄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八月十一号。”柳拂衣答道。
林舍予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老三。”
柳拂衣点了点头：
“小事。”
林舍予走上前去，接过了柳拂衣肩头昏迷不醒的封艾，道：
“我带封艾去见师匠，小师妹应该这几天就会恢复原状了，无用，带他们先去休息。”
怯懦的无用哆嗦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林舍予又转过头，对李默存冷漠道：
“在医务室等我。”
此时的封艾，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奇特的黑色纹路。
*********
*********
*********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有时候，当沉入梦中时，会非常偶然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
在那种时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梦中的一切，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在梦里的世界行动，可是无论怎么挣扎，始终无法回到现实中去。
此刻正是如此。
梦中的场景，像是一座荒废的教堂内部，又像是在宫殿的正中心。
偶然的心念起伏，都会让周围的场景变得虚幻起来，而后又重组成另外的场景。
唯一不变的，是身体周围的光柱。
透亮的光柱。
仿佛礼堂中，透过厚实的窗帘缝隙，沾惹上了灰尘，垂直照向地面的午后阳光。
……很奇怪的感觉。
视线有些模糊。困顿的感觉在身体深处萦绕不散。
光柱大抵是从头顶照下的。在远处便是模糊的暗景，什么都看不真切。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已经记不起来很多事情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影子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
面孔很是清秀。约莫十七岁的年纪。些微偏蓝的头发。有着柔和的轮廓。有着细腻的睫毛。只是眼睛深处依稀能够看见深藏的某些东西。
很熟悉。却记不起来。
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在很多地方见过他的模样。
在每一个精神恍惚的清晨，照着镜子的时候。
雨天低头看向水洼的时候。
在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搭乘电车，看见玻璃里的倒影的时候。
他看了过来。就那样呆呆看着，瞳孔有些涣散。像是不解，又像是惊恐，又像是迷茫。
他慢慢开口。
“你……是谁？”
********
********
********
封艾躺在小楼里的床上，眉头紧皱，身上的黑色纹身宛若游蛇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满头白发的高大老人一脸不悦地凑上前去把他紧闭的眼睑扒拉开来，望了一眼那几乎已经彻底融化了的瞳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懒洋洋抱臂道：
“救不了。”
林舍予皱眉道：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老人伸出小拇指自顾自掏了掏耳朵：
“这小子现在正在做春秋大梦，不靠自己醒来的话谁都救不了他。”
“没有别的办法吗？”林舍予问道。
“当然没有了，”老人撇了撇嘴，似乎完全没打算把这回事放在心上：“你这么关心这小子干嘛？”
林舍予眉头越皱越紧，看向老人的眼神越发不满：；
“让他去大都会，是你的主意。”
老人反驳道：“那小子的功夫可是你教的！”
“那也是你让我教的。”
老人郁闷地瞥了一眼林舍予，不说话了。
林舍予不依不饶，继续道：
“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办法，只是嫌麻烦懒得动？”
“我像是那种人吗！”老人吹胡子瞪眼难以置信道。
林舍予淡淡道：
“从各种意义上考虑，根本就是。”
“……”
老人悠悠地叹了口气，慢吞吞道：
“放心吧，这小子的气数未尽，要走的路还很长。”
“……还有，这几天你们最好不要接近他。现在他灵魂不定，六神无主，很容易被别人的阳气吸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也说不上来。”
********
********
********
你……是谁？
错乱的记忆在脑海里交织。
三室一厅的合租屋。
叫做唐唐的女人。
蝴蝶。
邋遢的胡子。
熊猫抱枕。
叫做诺兰的摩托车。
慵懒的眼眸。
叫做伊斯特的女人。
伶面人。
怪异的世界。
玛丽安娜。
玄鬼、素蛇。
桑塔纳。
枯燥的文件。
办公桌里的情书。
“你是谁……”
眼前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嘴唇有些干涩，看起来精神很差，但是又好像是、整副心神都被某个巨大的阴影所占据。似乎感受到那种情绪，心底里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慢慢地有了焦虑的情绪。
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是投入平静湖泊的石子，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你沉默了很久。检索着脑海中仅有的记忆，印象中的人格开始和自己重合。
不是很确定，语气带着犹豫。但是他听见回答的那个瞬间，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像是极端的惊恐，像是极端的不解，又像是极端的愤怒。你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根本就不是！”
“你怎么可能会是我……”
“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男人有些语无伦次，那是透彻的焦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你，迫切地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是封艾。
那么……
你是谁？
记忆仍然在翻卷。你的大脑感到刺痛。
那个男人握紧了拳头。他抬头看向你。他的拳头在颤抖。
“你到底是谁……不……你到底是……什么？”那个长相与你别无二致的男人试图为他看见的一切寻找合理的解释：
“每一次我受伤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隐约有那么一个声音……很尖锐，很戏谑，和你的感觉不一样。但是我一直都觉得我的身体里有东西、尤其是每一次险些死掉的时候，这种感觉很清晰，有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在跟我说话，它想要占据我的身体……那个东西，是你吗？”
那个东西……
你是有印象的。
因为这一切你也曾经经历过。
在那片阴暗的地下城市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被女伶面具穿透胸膛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你也曾经很尽力地挣扎着，抵抗着，和“那个东西”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你不是“那个东西”。你很清楚。
你经历的事情很多。你记得的事情也很多。
你……是谁？
你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稍微笃定了一些。你的记忆开始清晰，你记得了很多事情。从那座飞船开始以后的一切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去328区的回收站时，发生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驾驶着诺兰，遇上名为伊斯特的少女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坐在火车上，穿越大海前往大都会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在伊斯特的家里修理地板的事情。
……
“你根本不是我！”
那个男人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他眼睛里泛着血丝。
“你根本不可能是我。我只会是我自己。我拥有着属于我自己的每一段记忆。从我四岁开始记事，到现在经历过的每一件大事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无论我做任何事情，都是由我自己、凭着我自己的意念决定的……”
男人显得无助且彷徨，他手握成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失神地念着：
“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我记起来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
你沉默听着。
你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一股寒意慢慢涌上心头。
“几个月前……我去回收站的时候……遇到了那群艾斯兰军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是啊……那件事情……你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再之前的记忆呢？
去回收站的前一天，你做了什么？
去回收站的前一个月，你在哪里？
往前十七年的岁月……那部分的记忆在哪里？
你只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你只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往前十七年的经历，你是已经彻底遗忘了，还是说……
你从来不曾经历过？
“那个时候……”面前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颤抖，带着挣扎：
“从那个时候开始……”
“每一次，当我遇到重大抉择的时候……”
“我的脑海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出现。”
“和那个东西不一样，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是……不是我自己的意识……”
“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应该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应该走什么样的路……每一次都是这样……”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你。
“你……究竟是谁？”
一缕滑腻的恐惧感攀上后颈。
眼前的男人略微退了退，看向你的眼睛变得震惊。
他是谁？你是谁？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哪里……
随着恐惧逐渐加深，周围的场景也开始崩塌，化作了一片黑暗。
在无垠的黑暗中，你的精神一片恍惚。
你意识到了面前那个自称封艾的男人的眼神。
你循着他的眼神，慢慢低头。
看向了自己。
漂浮在光柱中央，赤裸的身躯。
皮肤很苍白。
肌肉不算壮实，体格不像十七岁，约莫在二十五六岁。
右手……没有界纹。
一把极细，极长，怪异的，接近三米的漆黑长刀。
贯穿了胸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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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14
封艾惊恐地睁开眼，视线却被天花板的白炽灯所刺痛，旋即又眯缝上眼睛。
“是梦……”
封艾呐呐着，喘着粗气，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一片混沌的大脑逐渐平静下来。
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在回世隐乡的路上突然昏迷过去。
此刻的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想必是已经回到了世隐乡。
他已经昏迷了多久？
封艾正想着，试图坐起身来，尝试了一阵后，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动不了。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可以感觉到呼吸时皮肤接触薄薄被衾的触感，可以感受到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传来的温差，可是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就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一般，无论如何尝试着想要挪动，都无动于衷。
动不了。
动不了……
为什么动不了……
恐惧的情绪漫上心头，封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用尽全力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可是他除了能够微微抬起脖子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越来越慌乱，呼吸声也开始变得紊乱，吃力地扭着脖子，虚弱地喊起来：
“喂……”
为什么自己动不了？
“有人吗……”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有没有人啊……”
难道自己从今以后都要这样子度过余生了吗……
封艾的声线颤抖，带着深深的绝望，就连眼神也逐渐空洞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房间门轴的吱呀转动声。封艾仿佛溺水的蚂蚁，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竭力抬起脖子来：
“谁……”
封艾和打开门捧着盘子的无用面面相觑。
面容清秀，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无用轻轻哆嗦了一下，就连手上捧着的粥都洒了少许。
封艾诧异道：
“你是……”
无用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小声怯懦：
“你……你好……我是无用……”
封艾也是愣了愣：
“你好……我们认识吗？这里是哪里？”
无用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走上前来：
“这里是世隐乡，这是封艾的房间。”
封艾放松了胀痛的脖子，软倒在枕头上，疑惑道：
“我已经昏迷了多久？”
无用将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努力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
“四天零十一小时四十二分？”
封艾轻轻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时间还没察觉到无用那有些诡异的回答，只是问道：
“不好意思，自顾自地问了这么多……你是这里的医生吗？”
无用摇了摇头，小声喏喏：
“无用是师匠的第四个徒弟。”
封艾怔住了，转过头来，呆呆地打量着一脸不好意思的无用：
“你是……四师兄……呃，还是四师姐？”
“师匠说：‘无用身上没把儿也没洞，一点用都没有’，所以无用没有性别。封艾不用叫无用四师兄，封艾叫我无用就好。”无用眨了眨眼睛，认真道。
“是这样吗……”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转过头去，怔怔看着刺眼的顶灯。
“……师匠说，封艾可能这两天就会醒过来，师匠还说，封艾刚醒过来的时候可能会不能动弹。因为大脑的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身体，要慢慢的才会好。”无用道。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阖上眼释然地舒了口气：
“谢谢你……呃……无用。”
“不要客气，封艾。”无用认真地回复道。
封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道：
“无用，其他人呢？大师兄恢复过来了吗？伊斯特她……”
无用道：
“大师兄恢复的状况很好，二师姐在照料他，伊斯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几天都在和师匠汇报情况。封艾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特殊，因为灵魂还没有完全恢复稳态的关系，不可以和活人有太多接触，所以这几天师匠都不让他们来看封艾，师匠还叫无用来照顾封艾……”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不是不能让我接触活人吗？”
“封艾不用担心，无用不是活人。”
无用眨了眨眼睛，精致得不似人形的五官满是单纯，一本正经回应道：
“无用是人造人。是被师匠从垃圾桶捡回来的机器人。”
……
……
接下来的时日里，封艾果真开始逐渐恢复。
先是指尖恢复了知觉，而后是手掌，手腕，整只手臂，如今的封艾，已经可以勉强坐起身来，虽然浑身依旧酸软无力，就连下床也十分困难，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在朝着好的迹象发展。这几天来，无用对他的悉心照料，让两人很快便成为了关系很好的朋友，无用给封艾讲述世隐乡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封艾则给无用讲述他在大都会的经历。
尽管什么事情都逐渐在变好，可有一件事情却依旧超出了封艾的预料。
封艾曾经向无用问及妹妹唐唐的事情，他们俩已经约定好了会在世隐乡见面。结果无用的回答却是，唐唐的确来过世隐乡，却只是留下了一封信让师匠代为保管，便自己一个人离去了。而后无用又将书信拿来给封艾，封艾读完以后，沉默了整整一日。
尽管不是不辞而别，但唐唐确实是独自离去了。
在信中，唐唐告诉了封艾很多关于封流的事情，并且也告诉了封艾，她会独自一人踏上寻找亲生父母的旅程，旅程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终止。如果有朝一日，他们有缘的话，或许还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重新相逢。
在世隐乡度过的时光甚是祥和。不需要为生活而奔波，也没有性命之虞。唯一不足的地方，或许只有因为他身体状况的缘故，除了无用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能和他接触，所以封艾的卧床生活也就变得相对单调了起来。
微风渐渐潜入无边夜色中。清朗的月光皓然泻下，在房间窗前的地板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霜痕。窗外的世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蟋蟀声打破宁静，就像是水面偶然泛起的涟漪。
此时已是深夜。封艾却不能入寐。
他已经沉睡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接下来的时光里，他都不想再入睡。
哪怕只是单调地睁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月色。
封艾像是一尊雕塑，仿佛没有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几乎要融入到夜色中去了。
悄然地，对面的房间门，响起了轻轻的转动声。
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念道：
“无用……吗？”
话说到一半，他便稍微意识到不妥。这么深的夜，无用是不会来的。
那忽然来到他房间的，又会是谁呢？
封艾愣了愣，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模糊的视线没能看清楚来人，他却彻底怔住了。
一抹幽幽倩影轻巧地带上了门，宛若轻烟般不带痕迹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淡淡的栀子花香沁入鼻间，清淡而馥郁，冰凉而细腻的躯体轻轻微颤，带来极难以言喻的奇妙触感，几乎只在一个刹那间，封艾便宛如不胜酒力的人喝下了玛丽安娜倾心调制的那一杯至清至烈的toxic，坠入无边的温软迷醉中了。
真切地感受着那一缕缕金黄色的柔软发丝划过皮肤时的酥麻感，封艾难以置信地，震惊地，迷茫地颤抖着呐呐道：
“伊斯特……”
如秋风般飘然而至，又仿佛慵懒小猫一般蜷缩在被衾之下，枕在他胸口的伊斯特·秋楚，面色绯红，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回应：
“嗯。”
“……我回来了。”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回应的能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能够再动弹，就连呼吸也要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怀中的伊斯特。这究竟是他紧张到了极致，还是身体尚未痊愈？
“我……”
“嘘。”
努力说出的第一个字被轻轻打断。
伊斯特支起身来，伸出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唇上。星辰般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忐忑，几分迷离。
“……没关系，我都知道。”
封艾不说话了。伊斯特轻轻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地俯下身来，渐渐靠近封艾的脸。
月色照在薄薄被衾上，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下，发尖轻轻地触碰着封艾的脖颈和锁骨，传来心神荡漾的触感，伊斯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淡淡的香气摄人心魄……
封艾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却彻底当机。
他的灵魂仿佛正在浮起，他无力抵抗。
伊斯特的脸颊也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她鼓起勇气渐渐靠近，却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身躯一软，环住了封艾的脖子，躺在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
封艾失神呢喃。
伊斯特缓缓靠近封艾的脸颊，嘴唇贴近了封艾的耳廓，仿佛一张嘴就能轻轻地咬住他的耳垂。
酥麻的感觉从耳朵触电一般传遍全身。在寂静的夜色里，忽然一切声与形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轻而薄的衣物在摩挲，肌肤交缠，细腻冰冷的手环过他的脖子，嘴唇微张时，津液流转的声音。
“你……要吗？”
伊斯特贴着他的耳朵，咬着嘴唇，轻轻呐呐。
月色与清风缱绻。浩渺星空下，树叶脱离了树枝，向夜色深处飘摇飞去。少女柔若无骨的身躯轻轻坐在僵硬的少年身上，鼓起最后的勇气，撩拨起裙角，将睡裙缓缓脱下。
银白月光照耀着一丝不挂的躯体，就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颜色。
少女在轻轻颤抖着，雪白的肌肤都仿佛要泛起潮红，就连视线也不敢再投向封艾。
“伊斯特……”
宛若梦中。
“你在害怕吗？”伊斯特的声音不再清冷，温柔地要将封艾融化。
不是这样的……今天的伊斯特……
“嗯……”
封艾的意识逐渐恍惚。
“……不喜欢吗？”
不是这样的……
今天的伊斯特……和往常的不一样……
“不……我喜欢你……很喜欢。”
“……喜欢的要命。”
封艾依旧不能动弹，恍然间，灵魂都似是要离体而去。
“嗯。”那声音顿了顿，过了很久，复又开口——像是倾注了生平所有的勇气、发出的呢喃细语：
“那就……要了我。”
“我……”
少女轻轻俯下身来，仿佛是彻底下定了决心，紧紧抿着嘴唇，闭起眼睛。
温凉的嘴唇渐渐相触。
封艾的意识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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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15
……
“……那爸爸呢？我的爸爸在哪里？”
小小的女孩子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妈妈，神色间天真懵懂，全没有此后的内敛与冷艳。女人宠溺地看看女儿，摸了摸她的头。
“爸爸一直都在啊。”
时间临近午夜，在青山环抱的小镇中，灯火已经寥寥无几。曲线柔和的山脉潜伏在幽蓝的夜幕里，像是一群沉睡着的、温和的巨兽。镇子上方的天空上闪烁着千万颗亮晶晶的星星，星光顺着天幕的弧度缓缓铺展开来，向沉默的大地眨着眼睛，投来亘古未变的、无声的疑问。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女人带着女孩子，肩并肩地坐在山坡上，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女孩子毕竟年纪小，不多时就已困了，把头轻轻地枕在了妈妈肩上。
“妈，你老是这么说。”女孩子枕着妈妈的肩膀，口齿不清地抱怨，“可是自从爸爸去了大都会当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爸爸了。我想看到爸爸……”
“爸爸在天上。”女人思考了一会，勉强地笑了笑，把女孩的头抱进了怀里，“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那些被你思念过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星星向着你闪烁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在对你投来闪动的眼神……”
女孩听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向天空看了半天。过了半晌，又失望地往女人怀里倒了进去，失望地嘟起了嘴。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此后的小镇静谧无声，母女俩也都再也没有说话，天地间只有星光彼此撞击发出的、像玻璃敲击般的声音。小女孩很快就在妈妈怀里沉沉的睡去，没有看到妈妈眼角闪闪发亮的眼泪。
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
元41年十一月九日，大都会正是秋天。城市上空晴空万里，阳光倾城。
在熙熙攘攘、穿着时尚感颇强的大都会居民之中，女孩的一身外民服装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她推开如游鱼般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阳光下有些迟疑和拘谨地走着，右手手心里攒着一张发皱的信纸。
女孩当时还认不得几个字，但信上写着妈妈的名字——自她为了补贴家用去大都会里做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了。
女孩兴奋不已，趴在灯下、照着字典，辛苦地辨认了好久。花了很大功夫，才辨认出来信的内容：
“我亲爱的女儿…………近来过得安好？…………我现在正在为尊敬的瓦伦伯爵……伟大的瓦伦伯爵给了我们母女相见的机会……”
女孩一路穿街过巷，找到了伯爵府，走进了四壁光滑如镜、一尘不染的电梯；还没待她抱怨电梯的识别系统让她背后的外民芯片有些隐隐作痛，电梯便已到达了顶层。
亮银色的安全门缓缓打开，冰冷的电子音报出女孩的身份序号。门内光线阴暗，回廊曲折幽深，如同通往地狱深处的迷宫。
又走了数十步，回廊尽头却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喘息声。女孩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收紧。
回廊一直往黑暗深处延伸，头顶厚重的玛瑙灯罩筛出稀薄的黄色灯光。女孩顺着逐渐清晰的声音走了过去，感觉冰冷粘腻的恐惧正从指尖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女孩的步子开始变得蹒跚，就连灵魂仿佛也在逐渐地漂浮起来，离她的身体而去。
但她一定是要把这条路走到头的。只要能看见自己的妈妈，再长的路她都会走下去。
转过曲曲折折的楼道，循着声音，脚步悄然停顿。
暗红色的木地板透着阴翳的气息，身前的那道门看上去就像是狰狞的野兽。
倘若世上真有地狱，大抵便在门后。
地狱无声，没有痛苦的惨嚎，没有业火燃烧空气的暴响，有的，只是男人粗狂的喘息声。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恍然间，仿佛看到门下渐渐淌出的腥红浆液，看到正在融化的墙壁，空气中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无力感从足尖传遍全身。
深切的恐惧让她脚步浮虚，她的心底被逃离这里的想法所填满，她的手却一点点地，伸向了门把。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世纪。
女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妈妈。
美丽的妈妈。
美丽的，一丝不挂的妈妈。
美丽的，赤裸的，奄奄一息的，被紧缚圆柱之上的妈妈。妈妈金色的长发已经湿透，有汗水滴落，身上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残忍得像是冷冻仓里被剥下皮肤鲜血淋漓的生肉，圣洁得像双子广场中心的玛利亚雕像。
赤裸的男人在妈妈身前颤抖，回过头来的脸上满是惊诧的喜悦——毫无疑问，能通过模仿这个下等女仆的笔迹骗来她的女儿已是非常喜出望外的事了，更何况这个女孩还是那么的——美丽。是的，这个还远未成熟的女孩美丽得动人心魄，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在她身上仿佛都失去了力量；此刻她就站在男人炽热的目光里，金黄的头发蓬松地披散下来，像是一朵在狂风中颤栗的、小小的雏菊。
但女孩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的场景。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离她急速远去，她能看清的只有妈妈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目光平静如水，灰暗无光，其中没有一丝波动，显然已经全然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但这双眼睛却又如此轻柔而准确地落在了女孩儿的身上，带着一股古井般深沉宁静的温柔，如同一片来自天国的羽毛，轻轻地落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一滴眼泪在记忆深处的梦里悄悄落下，激起一片星星碰撞彼此发出的、清脆的响声。清浅的银河在漫天的星光中无声淌过，好像一条悠悠划过了数百亿年光阴的、温柔的泪痕……
……
“妈妈，我们一起变成星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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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16
花。不知名的花，红的像血。花蜷缩在角落处从砖缝中丛生的杂草之间。杂草仿佛没有颜色，只剩下殷红的血。
天空布满阴霾，像失真的黑白电影。浓浓的霾化不开，淅淅沥沥的细雨冲洗不掉。雨滴落在角落的不知名的花的瓣，顺着不明显的经络淌下，花朵低垂，有如女子低垂的眉眼。
花很渺小，所以除了两个人以外，没有人注意。
伊斯特·秋楚沉默地望着那朵花。她的周围是和她一样即将踏上刑场的人，这场在城外秘密举行的死刑没有观众。她的身后是一排冰冷的枪。枪口是黑色的，枪膛里填充着净化弹。雨落在黑色的枪身，凝成晶莹的水珠，水珠里的世界是颠倒的，人们倒吊着跪坐在天上，在枪响后血向上流。
雨应该可以洗净灰尘，空气中弥漫泥泞的味道，伴着湿漉漉的草香。可是雨洗不净漫天的霾。灰色的世界里看不见死刑场上的人的表情，阴霾却遮盖不住声音。懊恼的哭声断断续续的，悲伤的哭声像是呜咽，恐惧的哭声撕心裂肺。
雨积起水洼。雨溅落在水洼上，也是会泛起涟漪的。雨落在女孩金黄的头发上，顺着额头滑落到脸颊，却没有在她的眼底里泛起波澜。
像是精致绝伦的水晶弹珠。内里仿佛嵌了万千星辰。倒映着红色的倔强小花，营养不良略微发皱的瓣，伛偻的花枝，算不上好看，红得像渗血。
但那仅仅是艺术品，不是眼睛。
人的眼睛，总该是要有生气的。
这里是刑场，枪里的子弹是净化弹，要处决的是异人。伊斯特不是异人。她今日同样要死在这里，被子弹贯穿的地方不会让她的身体崩溃，却会让她流出殷红的血。
因为她杀了人。
有着见不得人嗜好的伯爵被试图侵犯的外民女孩用瓷瓶碎片刺破了脖子，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随着见不得人的异人，在无人知晓的世界默默死去，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
没有人会在意死刑犯的死活。哪怕默默注视着无名小花的女孩显得太过于年轻，也太过于平静了。
除了一个人。
另一个看花的人。
封艾。
他默然伫立在伊斯特的身旁无动无衷。雨从他头顶穿过，在地上溅起细碎的银花，没有淋湿他的头发。
这个世界无法触碰他。他也无法触碰这个世界里的一切。
因为他只是虚影，是活在记忆中的鬼魂，是早在十年前便已经发生，已经结束的事件中不曾存在过的幽灵。
他没有实体。他如若有实体，他的眼睛该淌出血泪来，抓烂了自己的脸，将心脏整个剖开，指甲翻卷脱落，鲜血淋漓，他崩溃的叫声该让人听得清楚，他癫狂失去理智的谩骂该让一丝不挂箍着伊斯特脖颈的男人有所反应，所有的一切想要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的尝试不该只是穿透过男人的躯体。
可是他连自己都无法触碰。
他只是一个偶然窥视了过去世界的灵魂。尚未恢复稳态的灵魂被伊斯特的阳气所吸引，对她脑海中的记忆产生了共鸣，继而经历了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触及了伊斯特·秋楚脑海深处，最深刻的秘密。
是被束缚在女孩身上的灵。
他只能透过自己的眼睛重新目睹发生过的一切，甚至连陪同她感同身受的资格都没有。
雨声渐大，地上泛起迷蒙的水雾，与灰色的霾交织在一起，形成奇异的光景。跪在地上双手被束缚到身后的异人看上去有些扭曲，哭声彻底听不见了。湿透了的金色长发紧紧地贴着少女苍白的脸颊，空洞的眼睛静悄悄的，好像是沉浸在无底的深渊之中，平白无故地便让唯一没有被淋湿的人心脏整个撕裂开来。这般大的雨，死去的人就算是流血不止，也会很快冲刷干净的吧。
执行死刑的军官作出了手势，士兵们将子弹上膛。整齐划一的动作在刺耳的雨声中传来不算清晰的脆响，经过严格训练的精确动作带着惊异的美感，与正义与荣耀都毫无关系的屠杀画面充满了心潮澎湃的讽刺感。
枪响，响声刺痛了耳膜。子弹从枪膛击出，高温蒸腾了雨滴，白色的气流旋转着像是流苏，冰冷的子弹击穿空气，掀起雨的帷幕，直指死刑犯的后脑。
封艾无法阻止。他已麻木。
变故是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出现的。
下落的雨凝滞在空中，一如子弹。子弹如同击入了浓稠的浆糊中，速度逐渐变慢，停滞。灰暗没有色彩的世界真的像是卡带的电影画面，开始倒放。漫天的雨向上流，子弹沿着气流的轨迹逆向旋转，向后退去，回退到了枪管之中，枪管炸膛，碎片四溅，一整排的士兵应声倒地。
没有被回放的只有人。场上引起一阵隐没在暴雨中的骚乱，异人迷惘的目光穿透重重雨雾灰霾望向远方，突破雨帘而来的是一支异人革命军，队伍中央急奔而来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
劫后余生的人们喜极而泣。全然没有反抗就已经躺倒在了血泊之中的行刑队已经成为了泥泞土地上冰凉的尸体，异人革命军解开了死刑犯们的束缚，人们互相拥抱，话语声被雨声淹没。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呆呆望着角落一朵快被冲散的红色鲜花的是伊斯特。
封艾僵硬得像是一座石雕。那个为少女披上外套，将她从雨中护进怀里的老人，便是他初进世隐乡时在庭院遇见的老人。
雨声渐消，却不是因为雨势变小。封艾忽然张大了眼睛，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一直虚浮没有存在感的躯体变得沉重，宛如灌进了铅。像是蝼蚁遇见了飞仙，是源自生物本能的深切恐惧。不是因为老人正在温和地对伊斯特说着安慰的话语，不是因为伊斯特呆滞的眼神始终停留在那一朵倔强的鲜花上。
在冥冥之中，有种分明和封艾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逐渐在伊斯特身后浮现。少女身后绽放起无数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雨滴穿过花瓣毫无阻碍地坠落地面，一如穿过封艾身躯。玫瑰花瓣于空中飘舞，渐渐拼凑成了怪异的人形。
老人似乎没有感受到玫瑰人形的存在。来自幽冥般的声音在伊斯特耳边响起的刹那，她的眼神也产生了一丝惊诧。封艾睚眦欲裂，抬起沉重的手，声嘶力竭地喊出无声的话语，脚步却似是被禁锢在了原地，依旧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少女的左耳边，老人神态温和地正向她说些什么。
少女的右耳处，来自幽冥的恶魔正在对她窃窃私语。
那口型仿佛像是在说：你想要…………吗？
少女的眼神越来越迷惘。却流露出一丝难以言明的色彩。只见她轻轻仰头，嘴唇微张，轻轻吐出气息——竟似是说了个“好”字。
封艾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身子早已呆若木鸡，心中如雷声般滚过一阵阵回声久远的浩叹，几乎又想弯下腰去，抚摸少女光滑的脸庞。就在这时，封艾突然感到视线一阵模糊，感觉也逐渐离他而去——他知道，随着自己在现实中的生命体征逐渐稳定，他也要离开少女的脑海，回到现实中去了。
他的手仍然向前伸去，伸向伊斯特垂下的脸颊旁边；他的目光也渐渐地变得温柔起来，逐渐移动到伊斯特毫无血色的脸上。
然而仅仅过了短短的一刹那，这一切却又迅速地停了下来。
他的双手在空中骤然停住，如同被瞬间定格的电影画面，但却又在清晰可见地发颤；他的瞳孔瞬间看向了另一个地方，急速地收缩成了一个小点。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看清这一切了。他的意识已经即将彻底地离开这个遥远的世界，他也将在不久后、在十年后的女孩身下醒来。他所能听清的，只有自己在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滚过的、最后的呐呐自语：
不……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看到我……这里是伊斯特的记忆，我根本就没有真的存在过……可如果我没有存在过，那这又是为什么？
那个玫瑰花组成的人，为什么突然看了我一眼，还对我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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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18
天蒙蒙亮。晨曦从地平线尽头渐渐融化流淌到世隐乡宁静的街道上，空气里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无用捧着盘子轻车熟路地转过几条街道，小声地回应着街上居民热情的问好，钻进了封艾的庭院里悄悄吁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楼中，打开了封艾房间的门。
昨日尚且卧病在床的封艾正坐在床边，艰难地穿着裤子，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对吓了一跳的无用露出了标志性的大白牙：
“哟，来了？”
“封艾，你怎么起来了？你的病好像还没有好。”无用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在屋子里闷太久了，想出去走走。”封艾说着，忽然有些犹豫，问道：
“无用，你今早过来的时候，有看见伊斯特吗？”
面容清秀的男孩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回答：
“无用昨天到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伊斯特。”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发，呐呐道：
“还真是奇怪了。”
昨夜与他相拥睡去的少女在醒来时没了踪迹，昨夜发生的一切好似梦境。唯独被子上残存的余香默默暗示着一切都是现实。
封艾挣扎着站起身来，取过了床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无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
“这几天辛苦你啦。之后就不用无用来照顾我了，我一个人就行。”
无用眨了眨眼睛，手里犹自捧着那一碗粥：
“封艾身体恢复了就好。”
“你这家伙……是天使吗？”封艾无奈打趣道，“话说无用啊，你知道伊斯特住在哪吗？”
……
封艾走出小院门口的那个瞬间，一整个万丈阳光下温柔静谧的小小城镇便扑面而来了。
封艾漫步在世隐乡的街道上，记忆中熟悉的场景渐渐重叠，这地方无疑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没有梦幻迷离的景致，朴实简单的日常中自有让人流连的美感。
——依稀记得，上次他这样走在世隐乡的街道上，也是差不多像现在这种缠满绷带踉踉跄跄的模样。
封艾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人生的命运多舛，一边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沿着方才无用所指的方向行去。
在夜里静悄悄闯进房间里来的伊斯特，怪异离奇，揪心不已的梦境，在月光底下微笑哭泣的少女，在天未亮时又悄然离去，这一切都如梦似幻，给了封艾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话没有问清楚。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挣扎起身，寻找没了踪影的伊斯特。
来到伊斯特所居住的公寓前，封艾又是愣了一愣。这栋居民楼简单的风格简直就像是未完工的毛坯房，封艾不禁想起伊斯特在大都会住的房间，大抵也是这样子的风格。
“那家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生活的吗？”
封艾伸出手来正要去按大门的开关，却与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迎面碰上了。
昨夜分明有了那么亲密的互动，今早再次相见时，封艾却显得尴尬不已，脑子里重复念叨了几百遍的问候台词早已经忘了个精光，讪笑着挠了挠头：
“早、早啊，伊斯特。”
见到封艾时，伊斯特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绯红，朝他点了点头：
“早。”
说罢，她径自打开公寓大门，竟是打算就这么直接离去了。
封艾愣了愣，僵硬地转过身去，跟在伊斯特身后，诧异道：
“伊斯特……你去哪里？”
伊斯特没有回应，脚步却是快上了许多，逃也似的钻进纷纷涌涌的人群里去了。
封艾瞪大了眼睛，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拉着伊斯特的衣袖，无辜道：
“伊斯特，你干嘛不理我啊？”
伊斯特轻飘飘地剜了封艾一眼，却好像没有挣脱的打算，任由封艾就这么牵着她的袖子，自顾自继续向前走去。
“伊斯特，你倒是说句话嘛……”
“哈喽？伊斯特？”
“喂喂，莫西莫西，有人在吗？”
“你这是去哪？买菜？吃早饭？找舍予姐？还是师匠？”
“你再不理我一下，别人都以为我是到处找人搭讪的变态了啊！”
“啊……”封艾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难道说，你又闪烁了吗？伊斯特？你……你今年几岁？你还认识我吗？你记得多少东西？”
伊斯特秀眉微蹙，又毫无气势的瞪了封艾一眼，对于经常选择性不要脸的封艾来说简直不痛不痒。少女的领口忽然一阵窸窣，一只通体雪白的利克斯坦鼠忽然蹦了出来，直接糊到了封艾的脸上。
封艾闷哼了一声，提溜起阿尔萨斯，眨巴着眼睛：
“早啊，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四肢在空中乱抓了几下，又被封艾放到了肩头，一下子又窜到了他的头顶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毫无戒备地缩成一团小白球继续睡去了。
见到阿尔萨斯和封艾如此亲昵，伊斯特莫名地有些醋意，也不理会笑嘻嘻的封艾，一股脑地向前走去。
“啊……”封艾无奈地继续跟上前去，嘴里依旧喋喋不休：
“伊斯特，我说……你不是真的全忘了吧？咱们昨晚明明还……嗷呜！”
封艾忽然吃痛地怪叫了一声，引得周围的路人频频侧目，伊斯特收回了踩在封艾脚上的鞋跟，脸上满是羞恼的红晕，好像对神经大条的封艾已经恨得牙痒痒。可是看见他拄着拐杖的模样，又不禁有些心软，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不要跟着我。”
少女认真的模样就像是在给封艾下最后通牒。封艾愣了愣，还没回过神来，伊斯特已经再次转过身自顾自走去了。行了两步，少女又有些犹豫不决地稍稍回过头来，小声道：
“记得……把阿尔萨斯带回来。”
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消失在人流之中，满脑袋的疑问纠缠到了一块，苦恼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一抓头发，又意识到阿尔萨斯还在他头上酣然大睡，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既然在伊斯特这边碰了一鼻子灰，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倒不如趁这难得的闲暇四处逛逛，晚点再找去找伊斯特。
“那么……去哪里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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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去医务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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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找二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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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便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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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19
思前想后，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去世隐乡的医务室看望一下大师兄李默存。
半个月前大师兄为了将他和伊斯特带出来而孤身一人走进大都会，在数以万计的军队和铺天盖地的伶面人浪潮中将他们救起，最后又与艾斯兰的军神甘道尔正面对峙，甚至不惜废去了自己的右臂，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每每念及此处，封艾都会觉得深感愧疚。
封艾踉踉跄跄快走到当初遇见小师叔沈园的那间医务室时，忽然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自己两手空空地这么进去似乎不太妥当，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早已是身无分文，打算买些水果聊作问候的念头也只好苦笑作罢。
刚进到医务室，封艾便看见了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门外，似乎对封艾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眨了眨眼睛，道：
“封艾，你好。”
他转而抬眼望向封艾脑袋上那一坨白白的物什，笑道：
“阿尔萨斯也来了。”
封艾慢吞吞挪到李默存旁边的床铺上艰难地坐了下来，咿呀一声倒吸了口凉气，这才颤颤巍巍地把拐杖放到了旁边，问道：
“大师兄恢复得怎么样？”
大师兄又眨了眨眼睛，面色平静如水，眼睛里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我恢复的很好，下床走动其实完全没有问题，有劳封艾关心了。”
封艾苦笑道：
“看来你确实恢复得比我好很多。”
“可能是因为以前常被貔貅反噬的缘故，我的身体早就习惯了。”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他又接着道：
“你现在身体疲劳，行走不便，其实和受伤没有什么关系。你修炼了七重楼，身体的素质其实比我好上很多，现在身上的伤势已经全部恢复了。只是你的灵魂刚刚恢复稳态，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再过几天就会恢复如初了……”
“这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封艾惨淡地笑了笑，将一只腿放到了床上，把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问道：
“大师兄，你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五天零七个小时多一点。”李默存似乎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便直接给出了回答。
封艾被如此精确的回答吓了一跳，挑起眉头：
“这么说来，你卧床的时间好像跟我一样啊？”
“是的。我们被三师弟带回了世隐乡以后，我就被抬到了医务室，你被抬到了自己的房间，直到今天。”
封艾疑惑道：
“既然大师兄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下床走动一下？”
李默存道：
“因为二师妹说如果我敢下床就会打爆我的狗头。”
封艾愣了愣，抹了抹额头无端端渗出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门口，小声道：
“舍予姐还真是可怕啊……”
“是的。”李默存深有同感。
“当初舍予姐教我打架的时候，可是把我折腾的够呛……”封艾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十分糟心的事情。
“对的。”
“没想到她看起来文静，动起手来却这么凶残……”
“对的。”
“而且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如果不照做脑袋就会被打烂的感觉……”
“对的。”
李默存对封艾的抱怨连连点头称是，封艾挑了挑眉头，诧异道：
“难道大师兄你也被舍予姐揍过？”
李默存回忆了一阵，道：
“好像没有。”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这么怕她干嘛？”
李默存眨了眨眼，微微低头，用仅剩的左手捂着嘴认真思索了好一阵，才有了答案：
“她看起来有一点凶。”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顿时和李默存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个理由完全足够了……”
“封艾，”李默存清澈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封艾：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封艾疑惑道：“什么事？”
李默存真诚问道：
“可以帮我买酒吗？”
封艾咧了咧嘴：
“买酒？”
“是的。”
“呃……你要喝吗？”
“是的。”
封艾无奈道：
“你伤势还没有痊愈，喝酒的话会恶化的吧？”
李默存眼睛里的神色越来越真挚了：
“一点点就好。”
他抬起左手，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已经很久没能喝酒了。”
封艾心中恍然明白了三四分，试探性地问道：
“舍予姐不让你喝酒？”
“一直都是不许的。二师妹在镇子里发了话，没有人敢卖酒给我。我以前常带着一只葫芦，别人以为是水，其实里面装的是我自己偷偷酿的酒。”李默存无奈苦笑。
封艾愣了愣，心中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一直以来看上去都是彬彬有礼像个文绉绉书生的大师兄，原来也有颇为可爱的小秘密。
他笑道：
“你也不怕被舍予姐逮个正着，然后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酒虫勾肠，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封艾笑着叹了口气，道：
“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老酒鬼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不过酒鬼沾上酒的时候，可不是一点点就能解决的。”
李默存笑道：
“封艾说的是。”
封艾艰难地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鼓，拿起拐杖道：
“等我回来。”
李默存冲封艾眨了眨眼睛。
封艾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又愣了一愣，僵硬地转过身来，怔怔道：
“我没有钱。”
两人面面相觑。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
……
封艾头上顶着阿尔萨斯，在医务室的门口周围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才偷偷摸摸地拄着拐杖狼狈地溜了进去。他的手里提着满当当的两坛黄酒。
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眨了眨眼睛：
“封艾，你又回来了。”
他看见封艾手上的两坛酒，诧异道：
“你是怎么弄来的？”
封艾随手将一坛酒放到了李默存身边，“从士多老板那里赊来的。”他又晃了晃手中的另外一坛，笑眯眯道：
“舍命陪君子。”
李默存生平为人绝对不负君子一说，而在林舍予的严令禁止下，还是在李默存身受重伤格外受人留意的当口，封艾还有胆子顶风作案，舍命陪君子这句话，无疑是相当应景了。
李默存眼里带着异样的神采，笑道：
“没想到你也喝酒。”
“我在大都会的时候，大部分日子都是在酒馆里工作，老板娘经常会逼我喝酒。”封艾随手敲开了自己那坛酒的泥封，“我本以为自己绝对不会重蹈家里那个老酒鬼的覆辙，结果到头来抽烟喝酒样样我都学会了。”
李默存就着坛子灌了一口酒，神色有些迷离：
“在大都会那边的生活怎么样？会怀念吗？”
封艾轻轻笑了笑：
“或许吧。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了，老板娘已经死了。”
李默存愣了愣，轻声道：“对不起。”
封艾摇了摇头，也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味与玛丽安娜亲手调制的鸡尾酒口感完全不同，酒精咽进胃里的时候，他的心底才泛起一丝久违的酸楚。
建都夜的那一杯toxic已成绝响。
李默存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家里的那位老酒鬼呢？”
封艾紧皱着眉头哈了一口酒气，呐呐道：“也死了。”
李默存又愣住了，轻叹道：
“今天的我真是太过失言了。”
封艾笑道：“没有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难得有人可以一起喝酒，我现在感觉特别好。”
李默存怔怔地看了一眼封艾，旋即捧起坛子仰头认真地灌下了好几口。
“大师兄，”封艾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知无不言。”
封艾犹豫了下，认真道：
“我先前大概听三师兄说了一些，你的右手……如果没有了以后，你今后会怎么样？”
李默存道：
“貔貅。”
“那只手不是我的。我十三岁那年遇到师匠的时候，因为事故断去了右手，师匠为了救我，才将貔貅移植到了我的手上。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成为异人。现在没有了貔貅，我顶多也就是恢复到普通人的模样罢了。”
封艾呐呐道：“玉臂貔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默存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淡淡笑道：
“或许是活生生的怪物吧？”
封艾皱紧了眉头：“怪物？”
李默存仰起头，又喝了两口酒，悠悠道：
“貔貅是有生命的。并不完全受我控制，它会吸收接触到的所有事物，无论大小死活，所以平日都会用师匠给我的绷带封印起来。很多时候，它甚至还会想要连我也一起吸收掉。那种身体被一点点吞噬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正常的异人储存能量的核心在丹田，而我的核心则是在貔貅。因为我本就是个普通人，作为异人的能力全部都是貔貅的……不过说起来，其实我会的本事，无非也就是跑得快一点罢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默存眼神迷离，仿佛呓语般轻轻道：
“只是这样就不能继续寻药方了啊……”
封艾沉默了一阵，灌了几口黄酒，有些不能接受那过于辛辣的酒味。他呐呐道：
“大师兄被貔貅反噬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李默存道：
“是挺辛苦的，就像是身体渐渐地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似是在回忆起什么过往的经历，轻声道：
“我好像能够理解一点……”
他又叹了口气，呐呐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师兄不一早就放弃貔貅呢？”
李默存也叹了口气，轻轻笑道：
“是啊……”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
“为什么呢？”
他那双温和如春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怀中的那坛酒，过了良久，方才轻声道：
“或许只是想要承担起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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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20
封艾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结果却凭着记忆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林舍予的庭院前。
庭院的门一如往常地敞开着，当初封艾与林舍予练习搏斗时损坏得一片狼藉的草坪已经在主人的精心打理下恢复如初，角落的老榕树绿意盎然，勾勒起熟悉的记忆来。
那时候的封艾还完全是个愣头青，对异人的世界没有丝毫了解，除了离开了328区而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以外，根本没有太多心事。
念及此处，封艾不由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那栋古色古香的小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慢吞吞地穿过空荡荡的客厅，爬上了二楼，封艾便愣了一愣。
林舍予仍然端坐在窗台之侧。她的手里捻着绣花针，认真沉静地绣着花。
封艾的意识顿时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有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的错觉，他还是那个初入世隐乡的毛头小子，与林舍予也未曾谋面。过去与现在的时光在这座宁静的小楼中交叠在了一起，那双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光线的白皙的手似乎有着将时间凝固的能力。
唯一能够印证时间的确在流逝的是林舍予手中的绢布。
绢布上绣的不再是莲花，而是妖艳至极的罂粟。
她的身后如同小山一般摞起的绢布上，绣的同样也是罂粟。
这一次，封艾没有再打扰林舍予，而是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她专心致志地绣着手中的花。
那是一双极白净，柔和的手。
林舍予的动作和神态平静如水，与这座宁静的小楼交融在了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林舍予裁断最后一条线头，将绢布轻轻平放起来时，才好像意识到了封艾的存在般，清清冷冷道：
“恢复得怎样？”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坦白道：
“好像还不太好。”
林舍予微微蹙起眉头：
“那你下床做什么？”
封艾嘿嘿一笑，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却不小心惊醒了窝在头发里的阿尔萨斯：
“就是躺太久了闲得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阿尔萨斯伸了个懒腰，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望了望，仿佛对这片地方也毫不陌生似的，轻巧地从封艾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之类的。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成为了异人的事实就跟做梦一样。我不觉得打架厉害有多厉害，从开始到现在，我想要过的无非就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
“不断地变强不断地提升自己，然后不断打败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的奇怪强敌，然后成为海贼王之类的事情，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只会存在于动画片里面的场景。我觉得人生不该只是这样，所以我也在无意识地抗拒着使用自己奇怪的能力。”
“只是……在大都会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渐渐意识到，很多时候我们走上自己不想走的道路，并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被生活逼迫成那样子的。哪怕我不想要招惹任何人，不想要和任何人打架，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人主动来招惹我。这真的是很操蛋的事情。”
“我渐渐明白了，或许从我成为异人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就注定走向了一条和我希望中的背道而驰的道路。我也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学会打架不是为了满足自我提升的快感，而是在遇到操蛋的家伙对我挥出不讲道理的拳头的时候，能够拥有一些反抗的资本。”
封艾平静地看着杯子里结霜的冰块，抹去杯身的水雾：
“我终于明白，哪怕是普普通通的清闲生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的，人类也是异人也是，光是想要过上自己的生活，就必须拼劲全力了……”
“……可是，尽管如此，我也依旧不想变强。至少，我不想变得那么强，只要有刚刚足够为生活中小小的不甘挥动拳头的力量，还有保护心里重要的人的力量就足够了。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的话，会不会也是痴人说梦？”
封艾的神态终于流露出一丝隐隐的彷徨，不知不觉间，已经向林舍予倾诉出了在心底思考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答案的问题。而林舍予则是沉静地坐着，认真地倾听完封艾说的话后，淡淡地笑了笑：
“你这样很好。想要过小人物的生活，本身就没有错……只是，有时候，光是想要保护心里重要的人，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封艾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沉重地叹了口气：
“好像是这样。”
林舍予用调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转过头去怔怔看着窗外的风景，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你这样真的很好。要是姓李的性格能跟你一样就好了，你远比他要明事理得多。”
封艾愣了愣，皱眉道：
“舍予姐姐……你是说大师兄吗？”
林舍予笑了笑：
“不错。”
“他怎么了？”
“他的性格跟你差很远。明明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团糟，却还总是想要关心别人的生活。总是想要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情，像个白痴一样。”林舍予思衬了一阵，丝毫不留情面地总结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愣了一阵，轻轻地笑了笑：
“或许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些普通人才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吧。”
林舍予秀眉微蹙，不予置评，捧起杯子又抿了一口。
“……说到这个，”封艾好像想起了什么般：
“舍予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舍予看了封艾一眼，问道：“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挺好奇的，比起大师兄，舍予姐才是世隐乡里面真正管事的人。你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这样一来的话，不是更像那个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人吗？虽然我不怎么了解，但是好像世隐乡的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可是舍予姐你的生活里面除了工作以外好像就只剩下绣花了，这样不会特别单调吗？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吗？如果是因为师匠的话，这简直就是比你对我还要夸张的多的虐待了嘛……”
林舍予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
“……他们想要救我。”
封艾愣住了，心脏猛地一跳。茫然皱眉道：
“这是……什么意思？”
林舍予淡淡笑道：
“师匠也是，姓李的也是。他们都在尝试着救我。绣花也是，让我工作也是，给我找药也是。”
“……我早在十三年前就应该死了。只是现在的话，我应该还能再活多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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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水够四千个字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21
想了一阵，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到世隐乡的市集去逛上一圈。
第一次来世隐乡的时候，因为太多事情要处理，后来走得也很是匆忙，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这个美好的地方。
尽管身无分文，但是去看一眼开一下眼界也不碍事。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封艾一路上找世隐乡的居民问明白的市集的方向，便慢悠悠地拄着拐杖朝着东边走去。
刚进到市集，封艾便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到处都是热闹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店铺应有尽有，远比封艾长大的328区要繁华得多。便利店，水果铺，五金店，粉面摊子，肉铺，糖水铺，二手服装店，蔬菜档子……仿佛这个不大不小的市集里容纳了全世界的生活用品。尽管封艾也在大都会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感受过更加整齐干净的大型连锁超市，可是这种霓虹招牌交响辉映，人声鼎沸的感觉却让他感觉更加自在，也显得更有人情味。
世隐乡里的居民都不是寻常人类，但的确是比谁都更有人情味。
封艾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瞪大了眼睛拄着拐杖东张西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市集里的空气，不算清新，但也完全没有意料中的肉腥污水味，各式各样奇妙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有趣。
封艾在市集里饶有趣味地逛了好一阵，忽然瞪大了眼睛，在汹涌的人群里，分明看见了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过于抢眼，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来。
几乎比周围的居民大了十几圈的柳拂衣。
世隐乡的三先生，一向浪迹江湖，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潇洒快意，令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传奇人物，竟然挎着个菜篮子像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在逛市集！
他那副模样远远看去，除了体积壮大了好几倍以外，简直就像是心宽体胖的中年大妈。
封艾震惊了好一阵，方才缓过神来，从人群中挤过去，打算向柳拂衣问声好。
此时的柳拂衣，正在鸡蛋档子前，摸着下巴认真地挑选着鸡蛋，他怀里挎着的巨大菜篮子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老板娘，你这个蛋怎么买？”
“一块钱一个，一排三十二，纯正土鸡蛋，咱们自家养的，三先生您要是买的话，我就给您算个二十五……”
柳拂衣从怀里掏出了钱包，掏出了几张艾斯币精打细算地数了数，递到了老板娘手里：
“就按原价给吧。”
柳拂衣拎起那一排鸡蛋，方才看见了站在旁边讪笑着，头上我不太方便……”封艾嘴角抽搐着晃了晃手里的拐杖，想要说明一下自己还算半个残疾，柳拂衣却已经转过身去，朝市集出口走了：
“跟我来。”
平日里总是带着小葫芦在世界各地到处漂泊浪迹的柳拂衣当然是个穷鬼，不过回到了世隐乡以后，有二师姐林舍予照拂，生活总归会好过上很多的。
“带着小葫芦在外面走了太久，吃的东西不是没营养就是太单调，对她身体不好，影响小孩子发育。正巧二师姐前几天给了点生活费，我就打算这几天做多几顿饭菜，给小葫芦补补身子。”
封艾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拂衣身后，心中有些恍然，看了看柳拂衣宽厚的后背，又问道：
“三师兄今天没带小葫芦出来吗？”
“还没睡醒，怕市集太吵闹，就把她放在家里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柳拂衣关切地问道。
封艾笑了笑：“还行吧，就是感觉身子挺沉的，走路还不大方便。”
“那就行，既然你的灵魂已经回体，这几天大概就会慢慢恢复的，没什么大碍。”
柳拂衣带着封艾转过几个街口，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与封艾的住所格局相仿的小院子前，打开了门。
“基本上一两年都只会回来一次，疏于打理了，姑且先将就一下吧。”
封艾看了一眼虽然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的庭院，嘴角歪了歪，虚着眼道：
“这已经比我住的地方干净的多了……”
进到楼中，才发现柳拂衣的住所格局另有乾坤，他的厨房显然是经过大刀阔斧地改建过的，空间要远比封艾住的地方开放许多，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极大量琳琅满目的厨具，光是这么一眼看过去，就有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柳拂衣将菜篮子里的食材分类放好，洗干净双手，挽起袖子，便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动作娴熟地把手往水缸里一抄，便捞出一条比封艾手臂还要粗上许多的鱼来，放到了砧板上，顺手拿起了墙上的小刀，杀鱼，刮鳞，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切割鱼肉，划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地简直就像是经验老道的大厨，中途换了好几把不同尺寸的刀，如果不紧紧盯着甚至没办法看清他的动作。
随后，柳拂衣又将整理好的鱼肉裹上淀粉，提溜着鱼尾，在一口烧满开水的大锅中焯了几下，鱼肉顿时泛起诱人的粉红色泽。
处理鱼肉之余，柳拂衣还不忘开始准备其他的食材。从冰箱里取出了许多蔬菜萝卜，或是去茎，或是切条切片，展现出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而后又从灶台角落的罐子里取出了熏好的猪肉稍为腌制，放进锅中油炸，一阵极为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尖，封艾简直觉得自己的味蕾都要炸开了，分明已经吃过一碗粥的胃却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封艾目瞪口呆地眨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插手帮忙的余地。
熏猪肉油炸过一轮以后表皮酥脆，滋遛滋遛地冒着油花儿，柳拂衣将其捞起，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盛满冰块的大碗中，温度的差异令美食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奇异的转变，柳拂衣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又将猪肉切好放进大码碗中，端进了准备好的蒸笼里。
炸鱼酥，蒜蓉蒸大虾，梅菜扣肉，红烧炖肉……迷人的香味钻进了阿尔萨斯的鼻子里，它猛地从封艾身上窜下来，打了鸡血似的在厨房里到处乱窜；柳拂衣又就着那条只能够看看遮住肚子的围巾擦了擦手，成年人用的围巾穿在他身上，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口水巾，可是封艾丝毫没有觉得滑稽，他已经震惊得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柳拂衣一溜烟地钻出去，没一会儿便提溜着一直嗷嗷直叫的大公鸡回到了厨房里，动作熟练地开始杀鸡拔毛……封艾从头到尾都好像没有帮上什么忙，根本不像是来打下手，简直就像是来当食材的。
柳拂衣将一块肥瘦均匀的猪肉放在砧板上，拿起两把菜刀，双手掠出残影，噼噼啪啪地三下五除二将那块猪肉剁成了肉末，放到一边去后，又拿出了一袋面粉开始和面。
“那、那什么……三师兄，做这么多菜的话，真的吃的完吗？”封艾满头大汗，干笑道。
“多做一些，等会儿装进食盒里给其他师兄妹带去。”柳拂衣认真地和着面。
“这样啊……三师兄，你做菜也是自己在外面学的吗？”
“嗯，去过的地方多了，就什么都会了一点。”柳拂衣随口应道。
封艾看着柳拂衣专心致志和面的样子，脸上满是与那张狰狞的面庞不相称的柔和，想了想，又问道：
“……三师兄，你和小葫芦是什么关系啊？亲人吗？”
“不是，”柳拂衣平静道：“小葫芦是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封艾满是诧异。
“嗯，”柳拂衣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就是在说一些很平常的家常事：
“大概两年多前在林子里捡回来的。本想带她去找她的家人，后来怎么样都找不到，就一直带在身边了。”
封艾无奈笑道：“怎么感觉就像是捡到一只小野猫就带回家养了一样……”
“不过……三师兄真的很温柔。”
柳拂衣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迹：
“好了，”他转过身来，对封艾笑了笑：
“封艾，到你了。你会包馄饨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老实道：“不会。”
“想学吗？”
“不是很想。”
“没关系，我教你。”
说着，柳拂衣便完全没有理会嘴角疯狂抽搐的封艾，把他唤到身旁，仔细教他包馄饨的技巧和诀窍。还给封艾亲自示范着包了几个特别大的馄饨。柳拂衣微微苦笑：
“昨晚小葫芦想要吃馄饨，但是我的手太大了，很难包小只的馄饨，小葫芦吃起来也不方便。正巧在市集撞到你，就想着让你来帮忙包几个馄饨正好。”
封艾愣了愣，看着柳拂衣那双比正常人类粗壮笨重了太多的，毛茸茸的大手，心中默叹。
这样的一双手，是很难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的吧。
有这样的一双手，还能做出这么多精致的饭菜……
一直过着受人排挤的日子，却能够活的如此洒脱，柳拂衣到底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封艾的心情有些沉重，小声问道：
“三师兄……像你这样……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吧？”
“虽然三师兄真的很好，但是不理解你的人一见到你就会害怕……即便如此，你还在世界各处不停游历，肯定很辛苦吧？”
柳拂衣面不改色，细致地包好手中的馄饨，洗了洗手，平静道：
“我从一出生就是这样子，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人在野外生活，村庄里的人都把我当做怪物，这样的生活我早就习惯了，所以也辛苦不到哪儿去。年纪还小的时候或许还会觉得不甘，现在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了。”
封艾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面团，呐呐道：
“三师兄……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旅行呢？”
柳拂衣道：
“一方面是师匠的意思，另一方面，我也早就习惯了旅行生活。”
封艾皱眉道：
“师匠……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总感觉很奇怪……他让患了重病的舍予姐管理世隐乡所有的事务，又让不方便外出的三师兄你一直到处旅行，我总是看不透他的想法。”
柳拂衣淡淡笑道：
“确实如此。师匠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其实，师匠做的奇怪的事不止这些。世隐乡里最有能力的是大师兄，他却不给大师兄任何工作，只是让他终日赋闲，还让脾气最合不来整天吵架的小师叔和五师弟结伴游历，就连让你去大都会保护伊斯特，都是师匠的意思。而且师匠本身也是不太靠谱的人，经常神出鬼没，吊儿郎当，惹来一堆麻烦然后让二师姐帮他擦屁股……”
封艾嘴角抽搐：“这还真是有够夸张的……”
“但是，”柳拂衣话锋一转：“尽管我们都不理解他，但是我们都觉得，师匠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深意的。所以世隐乡的每个人都选择了相信他。”
“……因为他是师匠。”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笑着摇了摇头，手里捧着一颗包好的馄饨：
“三师兄，是这样子吗？”
柳拂衣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不错。”
厨房外面，小葫芦打呵欠的声音从某个房间传来。
“好香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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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22
结束了白天的活动以后，封艾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从城南一路走到城北，一路上看见的风景也算是津津有味，到头来，却在街上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无用。
此时的无用，正拖着一只快要跟他一样高的大箱子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箱子上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被无用扛在肩上，瘦弱的身子在地上滑行好几步，才勉强把那箱子往前挪动少许。看起来很是滑稽。
封艾无奈地摇了摇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拍了拍无用的肩膀：
“哟！干嘛呢？”
无用被吓了一跳，整齐的刘海都飞了起来，看见来人是封艾，反而更加显得不自在，望了身后的箱子一眼，眼神游移，嚅嗫道：
“没什么。”
封艾笑嘻嘻地搭在无用肩上：
“小无用，刚分别一会儿又见面了，咱们这样算不算冤家路窄？”
无用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回应：
“封艾，我们不是冤家，而且这条路也不是很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真是一丁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呢。”
无用涨红了脸：
“无用是机器人，本来就没有细胞，而且二师姐说过，幽默细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你们人类也没有……”
“行了行了行了……”封艾有些无奈，问道：
“你拖着这么大一个箱子是要干嘛？”
无用别过脑袋去：
“无用不能说。”
封艾瞪大了眼睛，又凑到无用面前：“为什么不能说？难道咱们不是好哥们儿吗？”
无用又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去：“无用不知道什么是哥们儿。”
“哥们儿就是兄弟。”
“无用和封艾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无用和封艾不是兄弟。”
封艾眼皮子狂跳了几下，虚着眼道：
“拜托你不要整天说一些让我不知道怎么吐槽的话可以吗……”
封艾叹了口气：
“哎，算了，既然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看……”
“封艾不可以看……”无用瞪大了眼睛，正打算阻止封艾，却被尚未恢复的封艾一只手轻轻松松便按住了脑袋，挣扎了老半天也没能挣脱。封艾好奇地探头进箱子里打量了一阵，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无用。”封艾皱起眉头，松开了手，诧异地问道：
“……你是打算造好这个机器人吗？”
箱子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许多零件，但是封艾却毫不费力地便可以看出这是用来组装机器人的部件。
因为那些是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部件。
和在艾斯兰地下城遇见的机器人脏兮兮同款式的部件。
无用整个人就好像蔫掉了一样：
“封艾，你这样是不对的……”
封艾却没有在意，因为他有更加在意的事情，他的内心已经被惊诧的情感占据。
“无用……为什么你会想做出这个机器人？”
无用小声道：
“因为无用想和脏兮兮交朋友。而且无用也想给封艾一个惊喜，但是二师姐说过，惊喜就是不知道才是惊喜，封艾已经知道了就不是惊喜了。”
封艾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就连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猛地搭住无用的肩头：
“无、无用……你怎么会知道脏兮兮的名字？难道是伊斯特告诉你的吗？”
无用哆嗦了一下，小声怯懦道：
“不是的……是无用在封艾的背包里看见了脏兮兮的左手。”
在地下城时，封艾和伊斯特被不断增殖的紫色肉块逐渐包围，逃进了地面上的孔洞之中，那时候，脏兮兮被洞壁的伶面人手臂卡住，被迫与封艾他们分离，只留下了那一只手臂。手臂被封艾放在背包里，一直带回了世隐乡。
封艾皱眉呐呐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看见它的左手就知道它的名字了吗？”
无用道：
“是的，无用和脏兮兮聊得很开心，而且脏兮兮也很乐意让无用修复它的身体，然后……”
“怎么可能！”封艾惊叫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机器手臂而已啊！里面除了强塑软管和铝合金还有一些螺丝关节以外什么都没有，里面更加不可能有储存信息的芯片什么的……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你怎么可能还能知道关于脏兮兮的事情呢？”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
“但是无用真的有和脏兮兮聊天，还知道你们除了遇见脏兮兮以外，还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小女孩被抓走了……”
封艾彻底怔住了，喃喃道：
“难道你真的能够通过一条手臂读取机器人的记忆？”
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只是和脏兮兮的灵魂聊过天而已。”
封艾诧异道：
“灵魂？聊天？什么意思？”
无用一本正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人类有人类的灵魂，机器人有机器人的灵魂，机器人经历过的事情除了会被记录在芯片里面，还会记录在灵魂里面啊，脏兮兮的手臂里面的灵魂虽然不完整，说话时也结结巴巴的，但是我还是大概能够听懂它的意思嘛……”
“无用啊！！”封艾突然怪叫起来，引来众人好奇的眼神：
“你这混蛋……你难道是天使吗？！！”
“你……你这……灵魂什么的……已经完全颠覆了我……不是，颠覆了整个人类社会的基础常识了啊喂！！！”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吧？你没有在骗我吧？！无用你从来不骗人的对吧？还是说我在做梦？是梦吗……”
封艾仿佛疯了一般抓着无用的肩膀晃来晃去，毫无抵抗之力的无用就像是被熊孩子抓到手里的布娃娃，被甩得七荤八素。
“好！”封艾的眼里莫名湿润，气势高涨地握了握拳头：
“我决定了！无用！修理脏兮兮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呢！我肯定也会帮忙的！”
“呃……”
“无论是扛东西，揉肩捶背，端茶倒水，上刀山下火海，我封艾都绝对在所不辞！”
“好吧……”
“来，无用，把绳子给我！”
封艾直接把手里的拐杖丢进了箱子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仿佛满血复活一般夺过了无用手里的绳子，扛到了肩上，气势汹汹地拖着箱子往前走去。一脸茫然的无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
“无用啊。”
“怎么了？封艾。”
“说起来，你为什么叫无用啊？”
“……而且你住的地方，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此时的封艾已经在无用的指引下拖着箱子回到了无用的住所，那是一个格局样式和封艾住的地方相仿的院子，可是当封艾踏进那间小小的院子的时候，便立马被里面的景色震惊了。
小院之中，不仅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小楼墙上爬满了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就连房子里面都摆满了各种各样可爱的装饰，还有着许多莫名其妙的小动物四处乱窜。
这里虽然说不上装潢豪华，但绝对是处处都充满了匠心，就算有人跟封艾说这是艾斯兰的公主殿下在郊外的小别墅，他也丝毫不会怀疑！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蹲在封艾身旁，看着封艾动作利索地将一个个部件组装起来，回答道：
“师匠说无用是从垃圾桶捡来的，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就给无用起名字叫无用；因为无用很喜欢交朋友，所以无用种了很多的树，还有养了很多动物。”
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凭借着多年浸淫修理工作的习惯和上次重组脏兮兮的经验，仿佛无需经过思考便能够知晓每个部件的用途并且正确地组合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嘴里更是丝毫没有停歇，喋喋不休道：
“所以说啊！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天使吧！！！难道你连植物和动物都可以进行对话吗！顺带一提哦，无用绝对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哦！无用真的超级厉害的，而且也非常温柔，能够大言不惭的说出无用一点用都没有用的家伙一定是那种嚼了甘蔗到处乱吐渣子还喜欢虐待别人的丧心病狂的恶趣味老头，那种人说的话你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千万不要相信啊！”
无用被封艾的长篇大论绕的有点稀里糊涂，回复道：
“无用没有和植物动物对话，无用也没有和脏兮兮对话，植物动物和脏兮兮都是不会对话的，只有人类才会对话，动物之间的交流和植物之间的交流和机器人之间的交流都是不用对话的……”
“行了行了行了你这绕的我有点头晕……”
封艾的精神似乎很是亢奋，面前的那一堆零件在他面前不断成型，无论是组装，还是焊接，封艾的工作都做得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封艾又道：“总而言之，按照你的说法，就是我先把这个机器人组建好，然后你再把脏兮兮手臂里面的信息流移植到这个躯体上面去，然后再启动就可以了吧？”
无用纠正道：
“不是信息流，是脏兮兮的灵魂。”
“……反正差不多就是啦！”
“不过，封艾的修理技术真的好棒。”端正地跪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的无用呆呆地看着封艾的工作，由衷赞叹道。
“姑且也算是在某个死鬼的摧残下做了十几年修理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封艾不以为然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笑：
“如果脏兮兮真的能够复活的话，相信伊斯特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到那时候，我们就都欠了无用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无用一本正经道：
“无用不需要人情，封艾愿意做无用的朋友无用就很开心了。”
封艾吸了吸鼻子，眼底仿佛有感动的泪水在流转：
“无用啊！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偏偏不知道是男是女？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就算是机器人我也会爱上你的！别说朋友了，就是男朋友我也在所不辞啊！”
“呃……无用很抱歉……”
……
封艾丢下手里的扳手，呼出一大口气，拍拍手笑眯眯道：
“大功告成。”
两人面前，造型好笑，活像个圆形垃圾桶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已经组装完毕。
封艾拍了拍无用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上吧！无用！”
无用点了点头，一只手捧着脏兮兮的机器手臂，另一手探进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圆形脑袋里，按住了那一块中控芯片，缓缓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荧荧蓝光在他双手掌心映出，蓝光持续流淌过手臂，蔓延到了无用全身，仿佛以他为中心构成了一张繁复无比的电路网络，连接着那只机械手臂和尚且只是一具驱壳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封艾久久地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不敢再碎碎念，就连双手也在不自觉间握紧起来。
遍布无用全身的蓝光越来越盛，最终在一次闪烁后，彻底消失。
“怎么样？成了？还是失败了？”封艾迫不及待地忐忑问道。
无用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没有说话。
封艾也慢慢转过头去。
片刻过后，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脑袋上两颗眼睛似的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亮起了淡淡的黄光。
脏兮兮歪着脑袋，发出奇怪而滑稽的电子噪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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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23
天色渐晚，世隐乡里难得地泛起些许凉意。
封艾漫无目的地拄着拐杖在街道上走着，穿过了热闹的人群，越往城边行去，人烟越是稀少。尽管即将入夜，他依旧没有回房休息的打算，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世隐乡，行到了郊外的田垄。
封艾穿过仿佛没有边际的田垄，月亮从另一端升起，与太阳相对。天上燃烧着七彩的晚霞。
他来到了一方静谧的湖泊前。
湖畔上长满柳树，柳枝随风摇曳，像是晚风在撩拨新娘的面纱。水不算清澈，在夕阳的余光下泛起绿波，软泥上长满青荇，在水底悠悠招摇。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阳光。
远处的群山绵延如巨兽，半边身子匍匐在水中。
这是一处极美的地方。当做小小旅程的尽头正好。
拐杖踱在码头的木板上发出笃笃声，封艾在码头前慢慢坐下，将拐杖放到了一旁，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夕阳西下。
湖泊尽头，与山峦天际相连的地方，隐隐有一颗黑点。
黑点缓缓靠近，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看清楚那是一只小小的行船。
船头上的人戴着斗笠，肩头上披着的蓑衣依稀像是承载着风与月。在逐渐清晰的星光中破开波浪，撑着篙，向码头驶来。
那是湖上的渔夫？亦或是摆渡人？
船头缓缓与码头相触。船上的人却没有下船。
“要载你一程吗？”
说话的声音深邃而苍老。
封艾仰起头来，微微眯缝着眼睛，在夕阳下看不清那张斗笠下的脸。
“去哪里？”
船夫道：
“哪里也不去。”
这句话很不讲道理，有点好笑，所以封艾笑了。
封艾坐在船上。船是很小的船，小小的船篷下恰好只能容纳下两个人。蓬里有一张方桌，一盏烛灯，一炉一壶，壶里冒出茶香。
披着蓑衣的人在船头撑篙，船向湖心驶去。
暮色里的湖景似是要和船头的人融为一体。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问道：
“这片湖叫什么？”
船夫道：“没有名字。”
封艾问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船夫道：“湖就是湖，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道：“有名字，总归好记一点。”
船夫道：“你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不假思索道：“人和人需要交流，名字是为了方便称呼，也为了和别人区分开来……应该说，是为了让人知道我是谁。”
船夫反问道：“湖不需要和人类交流，还需要人知道它的名字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他问道：
“那老人家你呢？你有名字吗？”
船夫收起船篙，船在湖心停下。他揭下斗笠，残阳下，满头白发红得像血。
老人笑眯眯道：
“你猜。”
封艾又愣了愣，窜了起来，差点过，那到底是什么？”
师匠微微眯缝起眼睛，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白梅牌香烟，点燃了一根，递到封艾面前：
“抽吗？”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了一支。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眼神迷蒙，忽然问道：
“你读过童话故事吗？”
封艾道：
“以前看过一些……为什么要问这个？”
师匠悠悠道：
“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得到了一双水晶鞋，在皇宫的宴会上邂逅了皇子，在零点时分慌张离去。皇子捡起灰姑娘遗落的一只水晶鞋，苦苦找寻很久以后与灰姑娘再次相遇……是一个很美的故事，不是吗？”
封艾道：
“确实如此。”
师匠又问道：
“倘若灰姑娘从来没有遇到那个赠予她水晶鞋和南瓜马车的仙女呢？”
封艾皱起眉头，不说话。
师匠自顾自呐呐道：
“如果灰姑娘没有了水晶鞋，就永远是那个普通的灰姑娘。普普通通地做着富人家的仆人，或许会普普通通地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完普通的一生。也就不会与皇子相遇，更加不会有那么多曲折的爱情，故事也就平淡无奇了。”
师匠又道：
“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我们的世界和灰姑娘的故事一样，都是一个童话故事里的世界，人们普通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在世界的洪流里随波逐流。一个个王朝不断更迭起落，从宏观角度看去，就像是人口增长和减少的无限循环，其实是一个很索然无味的故事。”
“假设有一个人，像是读故事一样观测着整个世界的发展，然后渐渐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是平淡无奇，千篇一律，他会想要做些什么？”
封艾呐呐道：
“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想要改写这个故事吧。”
师匠问道：
“怎么样改写？”
封艾皱眉道：
“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加入一个送给灰姑娘水晶鞋的仙子。”
师匠道：
“不错。”
封艾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渐渐泛起骇然。
师匠悠悠道：
“尽管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测。我们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有人想要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有趣一些，所以加入了类似于童话故事中的仙子，阿拉灯的提灯那样的事物，为的就是看到这超出了世界规则的一丁点变化，会给整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无论是终焉刀，还是伊斯特的闪烁效应，都是那样的事物。远远超越于我们这个位面的存在，为我们这些盒子里的生物放进了一些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然后观测我们的行动，并且以此为乐。”
师匠抬头看着夜幕中闪烁的繁星，喃喃道：
“终焉刀能够切开一切实质的，非实质的事物，拥有这样一把刀的人所经历的故事想必一定会很有趣。世界早就因为终焉刀而分裂开来，我们所在的这另一半世界也早已没有终焉刀的存在。但是故事还会继续下去，读故事的人需要新的‘仙子’。”
师匠的语气越来越深沉：
“伊斯特正是如此。她被选为了主角，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存在给了她一双水晶鞋，看她在名为世界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封艾瞳孔逐渐涣散，深切的无力感就像被暴雨打湿的外套，冰凉的恐惧紧贴着皮肤，湿润粘腻的绝望渗入骨髓。
师匠将烟头熄灭，悠悠长叹：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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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24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夕阳被地平线上的山峦吞没，夜空中挂满繁星，多得不可思议，在弧形的天穹下穿透亿万光年的距离不停闪烁，置身于湖心的一叶扁舟看起来像是渺小的尘埃。
封艾讶然无语，过了一根烟的时间，才轻声道：
“如果……伊斯特真的被选为了‘主角’，结局会是怎么样？”
师匠双手支在身后的船板上，舒展了一下身子，仰起头来看着满天的星星，悠悠道：
“我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童话故事，也会有悲剧主角存在的吧。”
封艾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匠呐呐道：“既然成为了主角，就注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漩涡中心，无论去到哪里，冥冥之中总归会有无形的命运把她推到舞台的最前方。那个小妮子，或许可以被拯救，却永远脱离不了自己的命运。”
封艾沉默良久。
“我要怎么做？”
他要怎么做？他要做什么？这已经是不必多言的问题，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很明确，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唯独伊斯特是不能够再失去的。
拯救？守护？陪伴？对于处于世界中心的伊斯特，他应该怎么样做？
师匠微微阖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向封艾的眼神竟深邃得宛若悲悯。
“你要成长。一直成长下去。不顾一切地争取下去，你要拥有能够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力量，你要不断成长，走上一条你从来都不想也不愿意去走的路。但是成长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迷失，你的力量和寻常的异人完全不同，他们在透支自己的躯体，而你在透支你的灵魂，你要时刻守住自我，倘若哪天你身体里的东西彻底觉醒，我或许会是第一个杀你的人，尽管如此，你还是要成长，不断地成长，甚至最终有一天，你要超越我，超越这个世界……如果你真的决定拯救伊斯特，这就是你注定的宿命。”
……
……
……
封艾看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眼里没有坚定，也没有迷茫，他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在沉默的时间里，天穹之上的皎月穿透云雾，越升越高，在湖面上结起一层清冷的白霜。
“告诉我闪烁效应具体是什么。”
过了许久，封艾才慢慢说道。
师匠深深看了封艾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摇头苦笑了一番，问道：
“你现在对伊斯特的能力有多少了解？”
封艾思考了一阵，道：
“并不是很多。我只知道她有一黑一白两把不同造型的枪，好像可以直接从身体里召唤出来，黑色的手枪威力十分恐怖，而且好像是用她身上的黑气来驱动的，伊斯特爆发出来黑气的时候，我连动弹都很是困难。至于白色的手枪，我似乎从来没有见她用过。……”
师匠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黑枪玄鬼，白枪素蛇，还有你所说的黑气，其实就是来自于终焉刀主的鬼界，这些东西，本都是属于终焉刀主的能力。除此之外，她身体里其实还蕴藏另一个鬼界，是来自于早已被分裂的另一个世界里的刀神赵宛容。这两个人，就算是放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也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强者。无论是谁，能够在体内蕴藏如此恐怖的力量，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小妮子之所以能够承载这一切，正是因为那一天和‘它’订下了契约的缘故。而闪烁效应，就是获得力量之后的代价。”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这么说？”
师匠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拿回来一截缆绳。
“我观察了小妮子很多年，慢慢也总结出了一些闪烁效应的规律。”
“假设这条绳子就是小妮子的时间线，一开始，她的时间线与正常人无异，从头到尾顺畅地走完整段人生。”
“但是，”师匠话锋一转，随手一扯，快有两指粗细厚实无比的缆绳竟轻松被扯断了，“我现在从这条绳子里裁出随机的两段，然后把这裁出来的两段互相交换一下位置，绳子的长度和以前一样，但是顺序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问你，假设这条就是小妮子发生闪烁效应之后的时间线，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会是怎么样的？”
师匠的手指指着绳子的头端，开始缓缓地向尾端移动。
“到这里为之都是正常的人生。”封艾皱眉道。
师匠的手指移到了绳子的第一道断茬处，这里本该一直延伸下去的绳段已经与另外的一段绳子交换过了。
“从这个节点开始，伊斯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在我们眼中，伊斯特会突然变成年纪更大的伊斯特。”
师匠的手指再移，到了第二个断茬。
“这里就是伊斯特恢复正常的时间，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回去。”
到了第三个断茬，断茬之后的那一段绳子本应该接在第一个断茬处。
“到了这里，伊斯特就会再次闪烁，与上一个断茬处的自己交换，变成……年纪更小的伊斯特，直到第四个断茬以后，才由恢复原状。”
师匠点头道：
“正是如此。伊斯特的时间就跟这根绳子一样，是被切割以后重新拼凑过的，每一段断茬，就是她的闪烁现象发生的时间。这段绳子只是一个非常粗浅的例子，实际上，从我遇到小妮子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不下数十次闪烁效应，她真正的时间线要比这条绳子的情况要紊乱得多。”
师匠又问道：
“至今为止，你看见伊斯特出现过几次闪烁？”
封艾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
“……应该是两次。第一次她在328区被一个怪人砍伤，我昏迷了几天后在世隐乡醒来，发现她却安然无恙，还有一次就是在大都会里面，我们正在逃跑，她忽然变成了十来岁的模样。”
师匠道：
“不错。七八年前，我刚把小妮子从刑场带出来，准备回世隐乡的时候，她发生了第一次闪烁，变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把我吓了一跳；在两年前，妮子有一次闪烁之后，变成年纪大一点的模样，腰部都快要被人拦腰斩断，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这两次闪烁的经历，恰好和你所看见的闪烁是吻合的。”
封艾捂着嘴思考了很久，才道：
“我有一个问题。伊斯特在和我逃跑的时候闪烁成了小孩子，这也意味着，从她的时间线上来说，她早就应该在十来岁的时候就见过我了才对，为什么在世隐乡和我见面的时候，却好像完全没有见过我一样？”
师匠问道：
“你在世隐乡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有说什么话吗？”
“有啊，她说……”封艾下意识道，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她说……她有失忆症。”
失忆症……那又是什么情况？
依稀记得，玛丽安娜也曾经说过，伊斯特在某次地震以后就完全失忆了一段时间……
师匠悠悠道：
“她的确在十来岁的时候穿越到了未来见过你，她也的确对此没有什么印象，但这其实并非因为失忆症，而是因为宇宙本身的规则。”
封艾愣了好一阵，惊叫道：“宇宙的规则？那又是什么东西？”
“因为闪烁效应的存在，小妮子会不断地穿越时空，继而影响过去和未来，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改动，都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对世界线造成非常剧烈的影响……宇宙本身，就好比一台用0和1组成的，依靠严谨的逻辑程序运行的电脑，一旦运行了不符合电脑逻辑的程序，就有可能会让整台电脑都崩溃。就像你说的，既然小妮子在十来岁的时候闪烁到了十七八岁遇到了你，那么她就应该早就认识你，如此一来，小妮子十岁到十七岁的那一段人生都有可能会因此发生改变，产生无限死循环的时间悖论。”
“为了避免这一违背宇宙本身规则的现象出现，整个宇宙的世界线会进行收束，让事物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因此，每当小妮子闪烁到未来时，她停留在未来的那一段记忆都会在闪烁回原本的正确时间线后被抹除。”
封艾花了一些时间消化完这番话后，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可是，如果只是抹除来自未来的记忆的话，伊斯特她依旧可以通过闪烁回过去从而改变未来的走向的吧？”
师匠点燃了一根香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不可能的。她无法真正地窥视到未来，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因为无论小妮子回到过去，做任何改变，宇宙本身都会进行世界线收束，通过微妙的改变，让事情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你可曾听说过香蕉皮理论？”
封艾哑然，点了点头。
“假设有一个人想要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父亲，那么在进行这场计划的过程中，他必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巧合导致失败，甚至有可能会被路边的香蕉皮直接绊死。小妮子的尝试也是如此，一旦她做出的举动会影响世界线，宇宙本身就会做出相应的微调。譬如说，那妮子回到过去，把一块一定会绊死你的香蕉皮丢进了垃圾桶，那么，在她走后，就可能会有一辆垃圾车开过，掉下另一块香蕉皮，你依旧会踩上香蕉皮而被绊死。”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悠悠道：
“这听起来像不像让人头皮发麻的命运论？”
封艾苦笑道：
“确实如此……但是，伊斯特终究还是改变了世界不是吗，至少那块让我摔死的香蕉皮被换成了另一块。”
“是的。”出乎意料的是，师匠并没有否认封艾的调侃。“她的尝试确实引发了世界线的变动，世界线也会因此而开始收束，产生一个全新的平行宇宙。在先前的宇宙里，你是被新鲜的香蕉皮绊死的，在后来的平行宇宙里，伊斯特丢掉了香蕉皮，你被后来的蔫吧香蕉皮绊死了。尽管确实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但是平行世界之间的走向终究会逐渐靠拢。你应该听说过既视感吧？偶尔路过一些没去过的地方的时候，你的大脑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既视感，好像自己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甚至恍惚间能够预知某些事情将要发生。其实那并不是预知，而是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某个你的确曾经经历过。”
封艾无奈道：
“尽管很不爽，但是按照这个例子，在每个平行世界我都会因为香蕉皮或者别的死掉，是吗？”
师匠点了点头。
封艾摸了摸鼻子，道：
“就算是这样，伊斯特的处境也就是会随机穿越到未来和过去，伴随着偶尔的失忆，也不算是太严重的副作用吧？”
师匠将烟头掐灭。此时湖中除了一点潮声，竟是万籁俱寂。他轻悠悠道了一句：
“如果真只是这样就好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
“小子，我问你，你知道妮子今年几岁吗？”
“啊？”封艾愣了愣，恍然回过神来，与伊斯特相处了这么一段时日，他的确是不清楚伊斯特的岁数，感觉上应该要比自己小上一些，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十七岁吗？”
师匠又问道：
“你见过的年纪最大的妮子是几岁？”
封艾无奈道：
“我也就见过她闪烁两次，而且按照你的说法，没有一次是从未来闪烁回来的，最大也就是十七啊。”
师匠眼睑微阖，宽厚的后背倚在船篷上，固定篷布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轻声道：
“收留妮子七年以来，我一直在统计她闪烁过后的年纪，大致在十一岁到二十二岁都有，却从来没有见过二十二岁以上的伊斯特。”
封艾脑子倏地一凉。
“这是……什么意思……”
师匠眯起眼睛，轻轻叹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她到了二十二岁以后闪烁效应就会自然停止……又或许是，妮子没有活过二十二岁。”
封艾闻言，沉默了许久，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连牙关都要咬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
师匠道：
“以我的推测，是因为那条上古时期，界师辈出的年代，每个人都会遵循的，也是宇宙最根源的法则：等价交换。”
“一直以来，时间都与能量没有任何关系，它是超乎于一切物质与能量之外的观测系，宇宙也乐于见到平稳推进、毫无例外的时间规则；可突然，伊斯特出现了，她的时间开始在她的生命旅程之间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来回跳跃。宇宙迷惑了，它不知道这样没有任何代价便换来的、全新的运动该如何界定——也许它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师匠看了看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或许，它‘创造’了一种时间内部的能量守恒定则——无论是维持时间的稳定、或是让时间彼此交换，从此都需要消耗某种针对‘时间’而存在的能量。”
“这根缆绳，是切断了以后重新拼凑而成的，如果想把它们连成一条直线，可不是放到把它们放到一块就可以做到的。或许可以使用胶水，或许可以用钉子。但是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胶水的存在就相当于无中生有，绳子本身是不可能得到胶水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些破碎的绳段应该怎么样连在一起？”
封艾咬牙，颤声道：
“打结。”
“是。打结，每根绳段的接口打一个绳结，将断开的绳子重新绑在一起。每当伊斯特出现一次闪烁，绳子就需要多打几个绳结，慢慢的，绳子的长度也会随之变短。”
“伊斯特的处境正是如此。每次被迫进行闪烁，都会造成非常强烈的能量波动，那是因为闪烁本身就是需要能量的。久而久之，维持她时间稳态的能量，就会逐渐消耗殆尽。”
师匠阖上了眼睑。在沉默一段时间后，悠悠道：
“这样下去，伊斯特就会在未来的某一次闪烁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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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25
双子极星大厦。
宏伟的建筑直冲天际，圆，你这个能力的可塑性甚至已经达到了造物主的级别。”
“这是非常必要的思考方向，有助于你将创造的能力使用的方式有机结合起来。仔细想想，哪怕你具现化出一把最顶尖的步枪，没有枪械使用经验的你也完全不可能战胜一名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拿着普通手枪的杀手；就算你能够具现化出一台威力巨大的战舰主炮，在真正的战斗中你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间和力气做到这种事情。所以说，如果你将你的能力运用在一些普通人多花一点时间就能做到的事情上面，那么你就永远无法成长。”
“举一个最浅显的例子来说，既然你能够创造出手枪，为什么不能够创造出一颗正在被击飞的子弹？你现在所掌握的战斗方式，无非就是运用界师的能力将手中的武器不断改变成别的武器，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换句话来说，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在运用本来属于自己的具现化的能力。”
封艾猛地瞪大了眼睛，惊道：
“好像……确实是这样……”
师匠走回房间里，征用了封艾家里洗手台上的一块清洁皂，塞进嘴里打算消除掉烟味，又走了出来，含糊不清道：
“思考。战斗最重要的是思考。能力的差距是其次，打架比拼的从来不是力气，否则的话，大家一见面直接对着地上打一拳，看谁打出来的洞比较深，不够深的直接认输就好了。就算是打游戏，等级低的暴揍等级高的事情也不少见。所有的搏击选手在对战的时候，都绝对不会放弃思考，预判对手出拳的方向，自己应该通过什么方式击倒对方，这不仅仅是肉体力量的博弈，更是精神方面的博弈。你必须要彻底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然后思考，永远不要放弃思考，只有这样，才能够捕捉到胜机。”
“你今后的发展方向，应该还是以七重楼为主，与你作为界师的转换能力结合起来，大致上应该和你以往的战斗方式差不多，但是在那的基础上，你需要再仔细思考如何把自己的创造的能力运用到战斗中，而不是具现化出来一把刀就完事，冲上去跟人死磕。七重楼是世间最强的体术，如果能够善加运用，绝对不比任何能力要差。”
师匠问道：
“你现在好像已经晋升到第三重向死境了吧？”
封艾握了握拳头，道：
“应该……是的。原本到了第二重的时候，身体里的气流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现在那道气流又重新出现了，我之前曾经把它逆运了一次，好像会变得很厉害。”
师匠点了点头，道：
“七重楼每层境界都和其名字有着莫大的联系。往生境其实就是寻求生机的力量，进入往生境以后，你的身体恢复速度将会完全异于常人，基本上再重的伤也能够很快恢复，而向死境就是拼死一搏的勇气，如果你将经脉里的气流逆运，就会短暂地对身体素质产生非常狂暴的增幅，当然副作用也是非常明显，激增的肾上腺素会让你在逆运气流后产生非常严重的中毒反应，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轻易使用。”
封艾点了点头：“我明白。”
师匠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靠在门框上：
“既然是这样，你就先逆运气流，对着那棵树全力打一拳试试看。”
封艾愣了愣，“你不是说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使用吗？”
师匠懒洋洋道：“不要那么多废话，快点打。”
“……我不要。”
“为什么？”
“我又不傻，我可是普通人，这么打上去肯定超痛的啊！”
师匠笑眯眯道：
“小子，如果你再不打，我就打爆你的狗头，这算不算危急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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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处致敬诺兰和希斯·莱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26
封艾认命般地垂下脑袋：
“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老东西。”
他站起身来，扭了扭拳头，开始舒展筋骨，目光望向庭院角落的那颗老榕树。树干快有两人合抱的粗细，就算是拳击冠军往这里打上一拳，话。
三盏茶凉，甘道尔亦起念杀人三次。
甘道尔想要杀人，这世上或许没什么人能拦得下来。
而且，克莱希仍只是自在地轻笑着，补充道：
“今天我没有带伊莉娜。”
没有了那个人偶，就算是师匠也未必能够阻止他杀人。
甘道尔道：
“你今天来找我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
克莱希笑眯眯道：“是的。”
甘道尔又道：
“所以就算你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我头上。”
克莱希笑容越来越盛：“是的。”
甘道尔道：
“我有杀你的理由，也有杀你的条件，而且我不用承担杀你的后果。”
克莱希用手指轻轻滑过茶杯的杯沿，眉眼温和。
“是的。”
又是一阵沉默。甘道尔忽然道：
“但我不能杀你。”
克莱希眼睑轻阖，轻声道：“是的。”
无论是甘道尔，还是克莱希，有很多事情，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所以，哪怕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害死了他的挚友阿尔陛下，颠覆了整个皇权，放逐了丽黛儿的罪魁祸首，甘道尔的杀心再盛，他也绝对不能杀克莱希。
因为克莱希绝对不能死。
如今的艾斯兰，四处暗潮汹涌，而对甘道尔而言，克莱希就是艾斯兰最后的希望。这是一场丝毫不亚于四十八年前与师匠的那一场豪赌。
甘道尔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握住了那只茶杯。
“你有什么想问的？”
克莱希微微眯起眼睛。
“一个女人。”
茶杯泛起涟漪。
克莱希直直地看着甘道尔，轻轻道：
“从来没有在艾斯兰的族谱中留下名字的，也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我的姑姑……”
“克里斯蒂娜·艾斯兰。”
茶杯被握碎。
……
世隐乡的街道人来人往。每个居民的后颈都有着形态各异的纹身，在这样的城镇里，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似乎都不怎么稀奇。铁匠铺的老头子喝下一口老白干，深吸一口气，对着淬火炉喷出一口夸张的火焰，火星子一路从里面迸溅到街上来；小孩子拿着的气球不慎松手飞上了天空，骑着单车派报的小邮差动作利索地甩掉了手上的单车，后颈一亮，从身后探出一对翅膀来，一口气飞起老高，抓住气球的绳线，笑眯眯地递到了小孩子的手上；手上长着奇特鳞片的家伙热情地冲着邻居打着招呼……要说起包容性，小小的世隐乡甚至要比大都会还要光陆怪离得多。
异人不是恶人，异能也不一定要引发争端，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奇特的个性，仍然可以过着安定平静的生活。
封艾走在街道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悬浮着的一颗拳头大的铁球。那颗铁球在空气里颤颤巍巍地来回漂浮，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用磁铁将它排斥到空中一样。这已经是封艾这几天以来每日必做的训练了。自从那天与师匠在无名湖泊上的一番长谈之后，便坚定了封艾提升自己的决心。从那时开始，他便每天都留在庭院里接受着师匠的特训，个中艰苦以及师匠的毒舌吐槽再加上毫无节操可言的整蛊不必多说，这几天以来，封艾也算是收获颇丰。
尤其是师匠告诉他的，有关于自己能力的思考，让封艾脑海中逐渐产生了一些非常有趣的想法。每天做完了固定的训练以后，封艾便会拿着那颗铁球，尝试着通过创造电磁分子来制造磁场的方式控制铁球的移动。
起初尝试时，封艾就连让铁球动起来都甚是艰难。经过不依不饶地反复尝试后，现在的他，已经能够控制那一颗铁球漂浮在自己身前，随着自己而不断移动了。不过，这种程度的控制还远远不能达到如臂使指的程度，用来杂耍还差不多，真正运用到实战上还早的很。
封艾训练得太过于投入，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注意眼下的路，不知不觉间，和某些硬邦邦的东西撞了个满怀。
这一分神，悬浮着的铁球直直地下坠，砸到了封艾的脚面上。封艾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发青发白，在地上打滚惨嚎起来。
“痛痛痛痛痛痛……诶？脏兮兮？！”
封艾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发现自己先前撞上的，赫然正是前些天才重新复活的脏兮兮。身后的伊斯特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封艾，脸上流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情，一言不发地急匆匆扭头就走。看那模样，简直就是个娇羞的小妇人。
封艾看着伊斯特离去的背影，嘴角抽搐了几下，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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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27
往后的日子里，封艾便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每日除了有规律地进行锻炼，练一遍七重楼的基础功法以外，会到世隐乡的街上到处走走看看，熟悉一下这片或许要长期生活下去的地方，日子也算是过得平淡安乐。
时年是48年9月2日，艾斯兰出征讨伐已经几个月了。世隐乡看起来虽然仍然一片宁静，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家家户户的三姑六姨们闲谈的话题从某某家的儿子觉醒了什么异能，到哪家姑娘又看上了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大先生，那闺房里的二先生什么时候才打算出嫁，到这个月的配给队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捎带点好看的布料，或是一些平时不大买的到的佐料，好让她们尝试着做一下蛋糕，前些日子的中秋庙会做了不少月饼，仓库里剩下的面粉不太够用了云云，说着细碎的琐事，终究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绕到战事将近的话题去了。
异人革命军的战线分布在世界各地，军人数量零零散散的总也凑了个小十万，勉强是能有几个师的编制。光以人数而论，甚至比不上艾斯兰军队的十分之一。这还是没考虑上艾斯兰的军事装备和机甲配置的情况了。
若是粗略地一言以蔽之，近几十年来异人革命军和艾斯兰之间的所谓战争倒是说不上有多激烈，就像是机敏狡猾的老鼠和作为天敌的猫，正面对抗是全然没有胜算的。
所以革命军队大多数时候打的还是游击的策略，最大限度地发挥军人们本身作为异人的特殊性，通过各种各样巧妙的方式与艾斯兰周旋，一边打着游击，一边在世界各地寻找觉醒的异人。
……像是那进了农场偷鸡的狐狸，鬼鬼祟祟地在每个外区体检的时候蹦出来大闹一场，救下了人就赶紧狼狈逃窜。近几十年来看似是被撵着疲于奔命，实际上军队的总人数却一直在稳定地增长着。
誓师日的画面是在世界范围直播的。世隐乡虽然隐于世外，其实也没有和外界彻底隔绝联系。至少人们都对那在七棱大楼里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
那个名为利文哲·流枫的男人在二十多年前，曾经是令每一个革命军的战士都闻风丧胆的噩梦，曾经无数次驾驶着那台猎人f-j驰骋在战场之上，如同最坚不可摧的利刃狠狠地切割着每一寸战场。
那台哪怕在二十年前都算是旧型号的泛用型侦查机甲在性能上没有一丁点比其他机甲优越的地方，却已经成为了利文哲的代名词。
利文哲其人，在二十年前就好比白魇师匠之于艾斯兰，无论多闹腾的小孩子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都会瑟瑟发抖地安分下来。
所以在听闻利文哲叛变的消息以后，世隐乡的人们心下的震惊和不解完全不逊于艾斯兰。又因为封流在异人心中留下的伤痕太过于浓重，以至于世隐乡人对他孤身一人闯进七棱大楼决然赴死的事情全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庆幸悲哀无所适从者皆有之。
其中处境最为微妙的是封艾。
封艾是个孤儿，从八岁起便被封流收养，算是被他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尽管两人的关系一直不甚明确，但在世俗的眼光中便近似父子之间的关系。以师匠的本事，没理由不知道他是世隐乡宿敌的儿子，然而尽管如此，他也丝毫没有给自己使绊子的想法。
自己当初觉醒异能，被伊斯特带回世隐乡救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便算是进了贼窝里。要杀要剐都是看师匠心情。只是他不仅没有杀了封艾，反倒是授意林舍予教他打架，又叫他去大都会里面陪同伊斯特完成任务，后来甚至还非常认真地给封艾讲述了伊斯特的身世，教他锻炼七重楼的法门，俨然是将其当做弟子来看待的……世隐乡的其他几位师兄弟对自己的态度也是非常好……
这一切仔细想来都太过于诡异，令人无法理解。世隐乡和艾斯兰之间的联系似乎不仅仅是刀剑相加的矛盾，师匠那个没正行的老头竟然会使用流枫家族密不外传的奇功七重楼，本身就说明了很大的问题……
尽管中途经历许多波折，施如守被杀，国王暴毙，新王上任，人选却不是最被看好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而是那位听闻从来不问政事的三皇子克莱希……无论如何，艾斯兰的军队依旧是在7月20日正式出兵了。
所有人都知道，艾斯兰这次是要来真的了。
这个当年在百国大战里创造了无数个奇迹的，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在真正意义上统一了世界的宏伟国度在沉寂了48年以后，终于再次在全世界的范围内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无从避免。
眼下的生活平静一如往常，但有心人总能在不太对劲的细枝末节里，看出些许反常之处：刚回来没有多久的师匠昨日再次外出游历，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要紧事处理，以师匠平时的习惯，没有三五个月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那终日在周游世界的柳拂衣三先生自回来以后便重新修葺了自己的小院，看起来是有打此长住的想法，这倒是几年以来都不曾有过的稀奇事：他总如那无根浮萍四处飘摇，在一个地方最多呆不过三五天，以往每次回世隐乡，也都是探视一下几个师兄弟，给师匠汇报一下旅途的情况，便再次匆匆启程了。
世人都知道世隐乡有个须发皆张，形似野猪的“鬣魔”三先生，一手剑术更是出神入化所向睥睨，世界各地都遍布着他旅程的脚印，如今柳先生已经停下了行程，决意驻守在世隐乡里，里面暗含的意味又究竟是什么？
这段时日以来，人们已经很少再在街道上看见二先生林舍予的身影。那栋清幽别致的小楼上了锁，将世隐乡的日常琐事都交由大先生李默存代为管理，不再见客。林舍予也不再绣花。
相对的，一直受大家喜爱的小跑腿无用进出那栋小楼的次数倒是越来越频繁了，细胳膊细腿儿的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的时候，能看见他手里抱着一沓又一沓厚厚的战报。
有人说，是因为本该在上月回到世隐乡进行休整的第六师遇到了自147区传送门赶来的艾斯兰精锐部队的截击，战况无比惨烈，甚至连第六师的司令官达克尔都在一次掩护撤退的行动中被敌军俘虏，林舍予先生不得不全神贯注投入到战局推演中，想尽办法让那第六师顺利回归，方才忙得如此这般焦头烂额。
师匠座下的六名弟子，除了那还在外头寻找半空斋的老五蓝思琳以及小师叔沈园以外，倒是各有各的忙活。
小师妹伊斯特也不例外。她这段时间来常常带着脏兮兮往世隐乡唯一的一间学校跑。
那学校唤作竹林书院，名字取自城外的那一片高大挺拔的黄竹林，有望学生心志如竹坚韧隐忍的意思在里头，听上去是个颇为雅致的名字，实际上格局却是不小。
因为每隔几个月，在外打仗的异人革命军总会从各个外区劫来许多刚觉醒成为异人的孩子，久而久之也便聚沙成塔，来到世隐乡的孩子越来越多。
原本只能容纳几百人的小小书院很快便扩建到了两万人的规模，世隐乡里师资力量还是有的，但是不多。
大部分人的经历都和那些孩子类似，在这座隐于世外的城市里长大，结婚生子，都没怎么接受过系统的教育。
在四十年前，是师匠亲自在那书院里教书。
他教的东西很多，教文学，不知道从哪里翻腾来一大堆早已在浩荡历史中遗矢了来历的旧诗古文，让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们摇头晃脑的跟着背，不求甚解，靠自己体会；教地理，教数学，也教学生格物之理，有时候心血来潮了会拿着一本皱巴巴的西游记给大家讲些没有后台就会被一棒子打死的黑暗哲学，这些东西后来都没有派上太实际的用场。
但师匠的意思说的很明白，学读书先学做人，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单纯的几个科目涵盖不了人的一生，但你要知道它的存在，哪怕是不求甚解。
只有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只有看见了天上除了月亮之外还有无尽流淌的星辰，才有走出这片小镇的勇气，去感受真正的世界本身。
那终日没个正型的老头子也是个三把火脾气，教了那么两三年，便又把教书的任务丢给了世隐乡里的其他大人，自己跑到城外四处旅游，干些找人打架，偷抢小孩的事情去了。
后来他的事迹渐渐在世界各地传开，大多数人还管他叫“白魇”，另一批人开始喊他“师匠”。
倒是这竹林书院一直承袭了师匠最初教书的传统，什么都教，什么都不忌讳，从来不拘泥于上的事物。
几年前伊斯特被带回世隐乡里来，便是在这竹林书院里读的书。
见那和蔼可亲的许院长几个月不曾见面仍旧精神矍铄，纵是喜怒不形于色如她，也会眉眼低垂，流转出几分温婉乖巧的笑意来。
她忙活的事情很多。
她怕生，便不肯答应许院长帮忙教书，哪怕对象只是几十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她也会支支吾吾的。只是帮书院做些记账的工作，打理学校物资的调运，中午的时候会带着脏兮兮在书院的食堂里打下手，给学生们派发食物，脏兮兮蒙头蒙脑地捧着餐盘跟着伊斯特四处乱跑，脑袋滴溜溜地转着，上面趴着阿尔萨斯。
前些日子基于机器本能，脏兮兮吸进了不少盘子在肚子里压成了铁坨坨，让伊斯特哭笑不得地好生训斥了一番，这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个大概，现在也是当了半个小跟班的工作。
有新来的学生不认得伊斯特，只觉得那美人、老鼠加上个笨蛋机器人的组合走到哪里都煞是抢眼，拐弯抹角地寻着前辈问询一番，方才知道那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大美人原来不仅是学姐，还是世隐乡的六先生，顿时惊为天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到了下午学校放学的时候，伊斯特便又带着脏兮兮绕上好大一个圈子偷偷摸摸地溜回自己的住所。
回家的新路线是她经过仔细勘查以后封艾的活动痕迹最少的几个区域，自打那天狠下心来花掉了这辈子的所有勇气偷溜进了封艾的房间以后，她便再也不敢见封艾哪怕一面，更别提说上什么话了。
哪怕后来封艾还特意找她，带来了完全修复的脏兮兮，两人之间的距离倒也没有恢复以往的模样，哪怕偶然在街上遇上了，伊斯特也只是支支吾吾地搪塞几句匆匆离去，终究还是羞得不行。
封艾心里其实也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念及时只顾苦笑，倒也不好说些什么。瞧着伊斯特那瑟缩的模样煞是有趣，便也由得她去了。早先在地城里答应说要将以往的事情统统告诉他，想来现在也对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封艾也早已经阴差阳错地对她的身世了解得大概，情绪复杂之余，心底里却对外柔内刚的伊斯特越发爱怜了。
他也不是全没事情做，师匠启发了他训练的新思路以后就撒脚丫子跑了路，但也不影响他在闲来无事的时候继续潜心钻研自己的异能，时不时也会有些新的体悟。
其他的时间里，封艾则是在城镇各处东奔西跑，物色着有没有好一点的地段，想要租下一块地皮来。
他打算在这里长住，等待唐唐归来。
既然是长住，总不能一天到晚吃着白饭什么也不干。
于是他便想到了自己会做的事情。自己擅长的事情不多，修理算是一个，再有别的，也就是在艾斯兰大学城区里的那间玛丽安娜酒馆当过一阵子的侍应生。
他起初想着要重操旧业，把修理铺重新开起来。
他也不是没做过市场调研，修理铺整个世隐乡开了四家，师傅修理东西的本事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对于封艾这种被顶尖机修师从小训练到大的狠人而言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真要开间修理铺，想来是不愁没有生计的。
但不知为何，封艾跑动调查的地段都是些人流较多、环境比较热闹的地方。
他想要开一间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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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28
封艾是个执行力非常强悍的一根筋，在决定要开一家酒馆的第二天，他就跑去李默存的院子里谈起了这件事。
现在世隐乡的所有琐碎事情都交给了大师兄来管理，自然是不方便再去麻烦小楼里的舍予姐的。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得从李默存那里借来一笔创业基金。
这是世隐乡里面独有的规则，世隐乡里大多数都是异人，也并不是所有异人的能力都适合参军作战，而且异人之间的后代也未必会觉醒，很多在世隐乡里面土生土长的新一代居民其实本质上都是普通人。
这些人大多数的选择都是留在世隐乡里生活，为了维持生计，师匠便设下了许多条例来管理世隐乡居民的生活秩序，像封艾这样想要自主创业的人不在少数，这种时候，往往就会由林先生那边先启用税收基金帮忙买下地皮，装修店铺，等到资金周转过来的时候再慢慢补还。
原本申请这笔资金需要走上一点不算轻松的流程，得经过世隐乡的几位先生仔细考核店铺的合理性以及申请人是否有这方面的能力，以判断这店铺有没有在世隐乡里存在的必要。
但封艾毕竟身份不同寻常，被林舍予蒙头蒙脑地坑去大都会当了伊斯特的保镖，一路上出生入死累得死狗也似，最后还真的从那险境横生的大都会里逃了出来。
这些事情无论是李默存还是林舍予其实都看在心里，自然也不会给封艾带来太多的麻烦。再加上前段时日封艾提了两罐黄酒去医务室里面跟李默存进行了一番男人之间的私房对话，相谈甚欢，也算是真正的认识了彼此的性子。
听闻封艾打算要开酒馆的事情，性子一向温吞平和的李默存倒显得极为热情，神采奕奕地冲他挤眉弄眼，马上放下了手头的事务，晃悠着右肩那截空荡荡的衣袖便陪着封艾走出了小院去城镇里寻找合适的地段。
封艾自然知道，大师兄对自己这么热情，除了自己曾经陪同伊斯特、陪同他一起出生入死，有着过命的交情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在：这个翩翩书生模样的家伙，其实是个特别好酒的酒精坛子。
世隐乡里没有酒馆。最早的那一辈人，现在陆陆续续来到世隐乡的新居民都是来自相对贫困的外区，那种地方的酒馆少之又少，所以人们也只是大抵听闻过。少部分人有去过酒馆的经历，而真正知道怎么调酒、怎么卖酒的就一个都没有了。
就连那两坛黄酒，都是封艾从士多店里买来的劣质土酒，马尿似的，实在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如果封艾真的在这世隐乡里开了酒馆，且不论生意如何。至少眼下李默存作为世隐乡的代管人，在处理店铺审查事宜的时候，总能借着名堂在封艾那边多跑几趟，至于他进去是不是为了审核酒馆的商业价值、具体如何审核，就不足外人道了。
对于这位可爱的大师兄心里面藏的小九九，封艾也是跟明镜似的，冲他露出一个“我懂你”的猥琐笑容，勾肩搭背地便在城镇里逛了起来。
世隐乡没有人会不认识大先生李默存，一路上走来，许多居民看见李默存的身影，都会热情地打着招呼，李默存便也笑吟吟地逐一回复。
令封艾讶异的是，平时从不显山露水的李默存记忆力极为惊人，能够不假思索地喊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他们近日里在做些什么都是一清二楚，捡着些与对话者有关的话题寒暄一两句，小李最近鼓捣的巨型风筝有没有进展啊，达利亚妹妹的老爷爷风湿好点没有啊，阿陈哥和新交的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云云，从头到尾都应对自如，没有一个人被他冷落。
人们识得大先生，对旁边那眉清目秀的小子却没什么印象，路过和李默存寒暄的时候也往往会朝他多看上两眼，只是给人落得个笑起来挺阳光的印象，也没有太过注意。倒是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李默存反而不好对付，笑眼盈盈地跟大先生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暗含着几分调戏大先生来打趣的意思，惹得李默存只顾着讪笑，在旁边的封艾心底一阵腹诽。
平静的日子里，时间慢慢流淌。两人走遍了北边的几个街区，找不到封艾心水的地段，见那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此时已经入秋，微凉的空气里在正午时分仍旧夹杂着几分未褪的暑意。两人东奔西走一个上午，也有些乏了，便沿着青石巷道朝里走，随便挑了一家不太起眼的面馆，打算先把午饭解决再说。
李默存踏过门槛，便朝那店里的主人家打了个招呼：“杭叔你好，好久不见。”
那被唤作杭叔的中年人转头见到来人是李默存，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就着脖子上的白毛巾搓了搓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呵呵地和李默存寒暄了一阵，便又问道：
“李先生好久没来咱这小店了，今天也是吃馄饨吗？”
李默存点了点头，便转过头，笑着看了一眼封艾：“你吃什么？”
封艾眨了眨眼睛：“呃……鱼丸粗面吧。”
杭叔干笑了两声：“小兄弟真不赶巧，这几天粗面用完了，进货的配给队得过几天才回来，这段日子没有粗面卖。”
“是吗……那就来碗鱼丸河粉吧。”
“呃，鱼丸也是没有的……”
“是吗……那牛肚粗面吧。”
“没有粗面……”
“那要鱼丸油面吧……”
“没有鱼丸……”
……
从面馆里出来以后，两人便继续马不停蹄地在偌大的世隐乡里面瞎逛。
封艾对地段的选择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讲究，只是对闲置的那些空铺子里面的格局不太满意，这个地方采光不太好，那个地方做不了长吧台，这个地方的房间太小，容纳不下后厨的位置等等。
李默存右臂未断之前，也常常去各地游历寻找宁心静气的药方子，其实对各种样式的酒馆也略懂一二，只是听着封艾说明他的理由，也觉得在理，便不厌其烦地继续陪他挑选下去。
排除了大部分的店铺以后，两人终于是在城东的一片步行街里找到了相对属意的铺子，这地段位置极好，晚上人们结束了工作，用过晚餐后，常常会来这边逛上一逛解解乏，若是遇上了什么节日，街上四处都会张灯结彩的，晚上举办热闹的庙会。
但这都不是封艾选择这间铺子的真正理由。让他只看了一眼便彻底愣住的是店铺里的格局。这是个三层高的复式小楼，原本做的是卖中草药的生意，后来老店长已经衣食无忧，想要安心养老，家里的儿子又出去参了军，索性就把这块地皮交回给了世隐乡。
小楼一层的面积不大，但格局甚好，四四方方的，东面的大门扩建以后，撩开门帘便能够看见原本用来存药的柜台。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一切格局，都像极了艾斯兰大学城区黄道大厦顶层的那家小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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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29
选好了店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李默存要找来闲置的施工队重新装修，还要联系出城购买物资的配给队在进货列表里加进一批封艾要的酒，看着一群赤裸着臂膀的壮汉哼哧哼哧地扛着一根根原木跑进那空荡荡的铺子里，世隐乡第一家酒馆即将开业的消息渐渐地便就在城里传开了。
路过的人们看着店铺里热火朝天的装修景象：两米高的壮汉单手提溜着一根和腰粗的原木桩子，另一只手提着巨大的电锯，锯大提琴似的三下五除二把那原木锯成两段，丢到旁边去给人抛光打磨，店铺里尘烟漫天，满是木屑的味道，只见外头一个疤瘌头的家伙往嘴里灌了几口矿泉水，朝头有笑的，不时还伸手去摸乱无用西瓜皮一样的头发，许多人已经开始震惊，尽管无用先生从来没有脾气，待人真诚又和善，但终究是师匠的亲传弟子，基本上在世隐乡里便是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了，哪有人敢做出这么逾越规矩的事情，只道那小伙怕是初来乍到，不明事理。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占了七八成，他们心底里对这酒馆的主人身份感到好奇，更多的是诧异，却没几个能往好的地方联想，直到第二天，更加惊人的事情出现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竟然也来帮忙装修了……
看着柳先生那巨大如蛮熊的身躯盘踞在店铺里头，随手拿过那对跟人类腰部一样粗细的原木，跟熊猫抱竹笋似的轻松自然，又放在地上随意抽起腰间的青铜铁，切瓜砍菜似的把那原木切成了合乎封艾订下规格的木板，在外边看热闹的人们下巴都已经快要掉到地上了……
那人是谁？那人可是世隐乡的三先生！义薄云天，侠胆剑心，在全世界范围都赫赫有名的超凡剑客兼流浪客，救下的异人数不胜数，在艾斯兰参天城墙，万里黄沙间开辟一条细线，吓退了千千万万铁甲雄兵，传闻更是在过去两年凭借一己之力平定了整个南半球的巨魔之乱……
这个只要跺一跺脚，就能教天下艾斯兰士兵颤上三颤的猛人，竟然像只憨厚老实的熊猫似的，在这边帮忙做着木工的活计……
直到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人怀疑那小伙子的本事了。能够把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吸引过来的家伙，后台想必绝不简单，恐怕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人物。想到这层，人们看向酒馆里那少年的眼神也就更加忐忑了。
然而，正当所有人的三观都被刷新了好几次，觉得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惊讶的时候，家喻户晓的大美人六先生带着一只笨笨蠢蠢的机器人出现在了店铺的门口……
看着那满面羞红的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和那扛着钻头满身灰尘的少年说些什么，看着那少年爽朗的笑容，看着小姑娘领口里窜出一道白影，一只非常有名的利克斯坦鼠把那少年亲昵地扑倒在了地上，惹得伊斯特一阵娇笑，正在周边鬼鬼祟祟围观的人们内心开始逐渐石化……
世隐乡里曾有好事者纠集起来鼓捣过一个神秘的社团，专门骇进了艾斯兰的许多民用网站，主要是各大社交论坛，盗取了一大批资料。而后，社团里流传起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美人列传，还煞有介事地附带了个美色排行榜，其中艾斯兰的四公主，风神舰的舰长娜波莎娃，世隐乡的林先生，小师叔沈园，六先生伊斯特，蜉蝣的花魁、灯引，血女皆是赫然在列。
除了那不曾有人见过真容，名气却极盛的花魁虚居了个第一的名号以外，排在第三的，便是伊斯特·秋楚。排行榜中对其容貌的形容大抵如下：“五官精致如天仙，性情淡薄似雪莲，眸若星辰，楚楚动人……”
说那排行榜不靠谱，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排在第二的娜波莎娃舰长的文字形容仅仅只有四个字：“波涛汹涌”……
但无论如何，这排行榜的存在终究还是说明了伊斯特在世隐乡人里的地位其实丝毫不亚于六公主丽黛儿之于艾斯兰的每一个单身男人。如今看到那神仙下凡一样的姑娘对着那傻里傻气的小伙子面目含蓄，笑意吟吟的，每个世隐乡人心里皆是被喂了一坨苍蝇屎般憋屈不已。只道那翡翠白玉汤到头来还是被拿来作了猪食。
如果说伊斯特的出现已经让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对此彻底感到崩溃的话，那么装修即将竣工的那天，忽然出现在酒馆门口的二先生林舍予，则是让所有人的世界观都完完全全碎成了齑粉。
那不苟言笑，眉目清冷的林先生站在门口好好打量了一番酒馆里的格局，和站在门口的小伙子似是在嘱咐些什么，那小伙子只顾挠着脑袋满脸讪笑，也不说话，最后林舍予又轻轻笑了笑，飘然离去。
林舍予是何其人也？
多余的赘述可以全部抛掉，只消一句话便可说明如今林先生在世隐乡的地位。
有她在的时候，师匠连抽烟都得偷偷摸摸的想尽办法不被发现……
真正的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这哪里是酒馆！这根本就是皇室钦定的御用皇宫！
一个神秘少年忽然现世，其实是师匠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身兼无数大能的怪奇传说开始在世隐乡里流传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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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30
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上，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上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上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品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就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就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就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上，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上走去，路过二楼，又上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就只有在修理中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上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中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上没住下几天就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上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就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比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中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就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上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中确认了一遍自己上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上，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上，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上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中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上。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音乐和彼此的呼吸在流淌。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是不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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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31
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就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上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就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oo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就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上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上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中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上盘膝坐下，地毯上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上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上就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上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上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比一个奇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中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奇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上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上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就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就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上，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上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就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cd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就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上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中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上开始由上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上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上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就好像是价值千万的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上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上，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就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奇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就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就像是u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就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就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中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就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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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32
营业执照的事情已经办好，剩下的便是安排开张的日期，考虑到自己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调酒了，封艾便将开张的日期定在了三天之后，也便给自己留下一段缓冲时间做些复健训练。这几天里，他除了每天铁打不动的长跑和异能的训练以外，便都是将自己锁在酒馆里努力地回忆着调酒的过程，让身体的肌肉记忆找回当初调酒的感觉。
伊斯特已经答应了等酒馆开业后会来帮忙打下手，于是封艾便分了一条钥匙给她。这两天来封艾待在酒馆里足不出户，唯一接触到的人也就只有偶尔过来探视一下的伊斯特。
封艾对自己调的酒还不太满意，尽管比例和步骤在心底里记得一清二楚，可动作依旧是生涩了许多。本着不浪费材料的原则，封艾每调完一杯，就自己咕噜咕噜喝掉尝尝味道，一天下来喝下的高度酒不可谓不多，偶有几次都是调到一半酒意上涌困到不行，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就那样趴在吧台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会多出一条绒毯，旁边放了些解酒用的牛奶。
日子一天天过去，封艾在酒馆里头不知山中年月，也就错过了六师归来的时间。
十月十四日，如梦酒馆正式开张的前一天，在艾斯兰精锐部队的围剿中拼死冲出包围圈的六师，带着锐减到原先三分之二的人数，熙熙攘攘地回到了世隐乡中。
……
原本热闹喜乐的世外城镇在昨日便已经得到了六师即将回城的消息，气氛顿时凝重了许多。
迎接战士归来固然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世隐乡里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们最欢喜的便是这一天，从外面回来的战士们会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战果丰厚的话，或许还会带回来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最令人兴奋的是，热热闹闹的庆祝晚宴往往会一连开上好几天，人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篝火温暖地燃烧着，给常年在外奔波的军人们带来家一般的温暖。
但是归来并不代表着凯旋，哪怕是胜利，也不全是喜悦的。
这一天，世隐乡里各处都忙成了一团，各家各户都开始了大扫除。将闲置许久的房间地板擦洗得一尘不染，叠好被褥，开窗通风，空气里弥漫着炊烟的味道，许多存放在家中的干货都收了回去，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年轻的小妇人早早地便起了床，终日忙于生活家务使其对自己常常疏于打理，但今日也会在出门前认认真真地对着镜子梳妆打扮，用平时不太舍得用的腮红在脸上拍出一圈淡淡的红晕，借着从隔壁家阿娘匀来的一截唇膏细致地在嘴上涂了一层，泛着晶莹剔透的润泽红色。依稀间便又是那个带着未知与彷徨嫁入家门的小媳妇了。
很多人在天蒙蒙亮便已经打理好了家中的一切，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许多吃的。或许是些自己亲手制作的精致糕点，或许是些水果牛奶，熙熙攘攘地便往城西的大门处走去。
这些人大多是六师的家属亲眷，也有不是的。大多数是些女人，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半老徐娘的妇人，颤颤巍巍的老妪，她们听闻六师昨夜已经过了渭城，估摸着时间，大抵也是在上午时分便能沿着山路回到城里来。手里提着的篮子装了很多东西，不尽是给自己家里人吃的，但凡是六师的军人，她们都稀罕分过去，最后再给自家的相公、儿子，哥哥弟弟留上少许。
这些家眷们的心思都是极复杂的。有兴奋，有喜悦，但最多的是忐忑。她们在林先生的安排下，规规矩矩地排在城门对出的长安街两侧，不时交头接耳，有的便将早早做好的立牌矗在身前，上边写着的是某个男人的名字。像等机场接机的。
此刻是十月中旬，清晨八九点的时分还带着些微凉气，空气里带着昨夜一场细雨留下的潮湿，青石路边被浸成深色。
按照计划，六师本该在上个月就回乡休整，突然的意外让这群军人们迟到了很久，但这个清晨终究是没有迟到的。
城门外的山路在竹林之间蜿蜒向下，渐渐地，便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成片的脚步声。长安街两侧的家眷们开始变得激动起来，一个两个都忍不住探头去瞧那城门，心底里恨不得要提着裙子奔到城外去，只是考虑到大家的心情都是这般迫切的，便也只得安安分分地站在了原地。
最先听清楚的是哒哒的马蹄声。穿着长裙的林舍予林先生站在城门一侧蹙起了眉头，便看见那蜿蜒山路上走将上来的头一批军人身影。熙熙攘攘地排成一线，在前头的便是一匹不知道从哪里牵来的瘦马，那姓关的警卫员便牵着缰绳在前头走，马背上驮着的是他们的司令官达克尔·安东尼。
那姓关的年轻警卫员开心地摇着手，兴奋地大声叫喊着“咱们到啦，林先生在等着咱们呢。”这声音便像是点燃了引子，整个城东都开始热闹起来，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林先生也不忍流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她走上前去随那关警卫一起走，不时问问马上昏迷的达克尔伤势如何，又交代了些什么，将其一路送到了城门，便又站在城门前朝着那群鱼贯而入的军人们一个个打着招呼。
欢声笑语在长安街上蔓延开来了。妇人们纷纷围了上来，排在笔直前行的六师部队两端，笑意盈盈地举着手里的篮子，朝面前的军人们派发着自己做的糕点食物。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打上一声招呼，说一声“辛苦了”。
那年轻的小妇人亦是如此，一边向面前的军人派发着食物，打着招呼，又小心翼翼地打探着自家那位的消息，问些“兵哥哥可认识二团三营的某某某”之类的话，得到了不认识的答复后，便又时不时抬头去看后面徐徐进来的队伍，希望能够早点瞧见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的身子偏有些娇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些站不太稳，使劲地点着脚尖，始终是看不真切。没一会儿便在这微凉的天气里脸上漫起了绯红，许是人多起来挤得有些热了，又许是别的原因。
长线一样的六师仍在往长安街深处走着，热闹得便像是游行。此时大部队已经算是解散了，寻得亲人的士兵们往往会和相识的打个招呼，便由亲人领着回家休息，等着晚上再回到中央的广场上参加庆祝宴会。
长长的队伍里不时爆发出惊喜的呼叫声，然后人们循声望去，便能看见某个年轻的战士开心地喊着某个人的名字，抱着街道上捧着篮子的哪个娇羞少女转了好几圈，惹起一片嬉笑打趣起哄声。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嘿，老四，我告诉你，弟妹都等了你多久了，你这要是不亲下去，你就不是男人！”
“就你们知道瞎起哄！”
“亲一个嘛！”
“四哥……”
“哇！”
“哈哈哈哈……”
“好！精彩！太精彩了！老四你有种！我敬你是条汉子，今天我便叫你一整天四爷，你说东，我绝不往西去。”
“老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现在就要你倒立着在这长安街上吃几口屎……”
“滚……”
那小妇人看见这一幕，心里被一股热流浸得温温润润的，已经是羡慕得紧。想到这层，她便又努力地抬起瘦瘦的脖颈，想要快点看见自家的那位，他在二团，肯定便不会是在队伍的头一批了，这帮一团的兵哥哥们不认识他也不奇怪，毕竟一个师好歹也有小一万的人数呢。
她这么想着，抿着薄薄的嘴唇，唇上淡淡的一层口红已经快要淡去了，如果他看不出自己涂了口红，那便不好看了。这般想着，她朝这些一路走来的军人打招呼的频率便又少了些，他也是个那么没羞没臊的家伙，当初没结婚之前也是整天被他那又蠢又好笑的追求方式闹得面红耳赤，街坊邻里都是知道的。待到晚些见着了，指不定还要对自己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呢。小妇人的脸上泛起一层羞赧，眼睛里却是更加明亮了。
刚结婚小半个月，城里便传出了艾斯兰全军出征的关系。她还记得那个晚上，他抱着自己，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揭下来的征兵海报看了一夜，第二天便决定要去参军。在家国安危面前，儿女情长终究是太过渺小，她也不便说些什么，只是勉强地笑着送他去参军，暗暗记下了他的军号。这一去便是去了四个月。
若是他知道自己在他走之前便已经有了身孕，指不定要傻笑上多久呢，怎么样告诉他比较好呢？
小妇人的心思已经游到天外去了，恍惚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队伍已经行进到了二团的位置，她的内心扑扑地狂跳起来，又努力地挤到人群里去，在那一张张疲惫而快乐的男人笑脸中寻找着。
快了，一定快了，他就在后面，他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了。新婚的房间已经打理得干干净净，家里也煮好了饭，等接到了他，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呢？想了一夜也想不到的事情，现在只怕是也没一点想法。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按捺下心头的悸动，又不自觉地轻轻抿上嘴唇了。
日头渐渐往上升，偶尔穿透了秋日的薄云，在地上泻下一缕缕斑斓的金色，清晨的湿气一扫而退，空气里尽是秋天的干爽气息。
回到世隐乡的六师部队人数约在六千上下，还有一千多人是他们这次外出打仗救回来的外民以及一些拉拢回来参军的新人。长安街尽头的广场上早已经扎下了许许多多的营帐，多数军人已经随着家人回到自己在世隐乡的家里去了，营帐上的都是些新来的，或者是些无家可归的军人。
热闹的长安街渐渐平静下来，开启的城门已经关上，林先生也随着队伍的末尾去到了中央的玉环广场，正在挨个营帐间走着，慰问那些新来的、无家可归的军人。
个把小时前还是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已经空了，零零散散地只有几个人在游荡。其中一个便是那原本面若桃花，笑意盈盈的小妇人。
她的唇膏已经彻底淡去了，正彷徨无助地在街尾呆呆站着。方才二团经过时，她没有看到自家的那一位，问了几个人也都说不认识，便按捺下心头的不安，心想他许是因为什么原因掉了队，可能还在三团后头，于是便仍旧站在路边痴痴地等着，等到整条队伍都已经彻底散去，她终究没有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
许是自己走神的太多次，他没看见自己，自己跑回家里去了呢？她的心头已经纠成了一团，火辣辣的，想着许多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她的篮子已经空了，还剩下三两块马蹄糕，是自己从隔壁家的嬢嬢学的，没舍得全部送出去，还想着等接到他了，再留给他尝尝手艺。
她有些莫名地心慌，提着裙子在街道上小跑起来，想要回家看看，路过那玉环广场的时候，看见了营帐一旁正和军人说些什么，不时点头的林先生。
这位林先生一向运筹帷幄，无论是管理世隐乡，还是处理军队事物，都是井井有条的，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对她敬爱得紧，平时见面了当然要恭恭敬敬地打声招呼，而但凡她有要紧事要忙的时候，谁都会心照不宣地不去给她增添麻烦的。
小妇人心底里想起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路上小跑着进了那玉环广场，她的裙子裙摆有些长，篮子里的几块马蹄糕晃晃荡荡的。快跑到林舍予先生跟前的时候，因为跑得实在是太仓促，不经意崴了一下，跌了一跤。营帐旁的军人见状，连忙走出帐来将她扶起来，正在关切地询问些什么，但她的耳朵有些发鸣，听得不太真切，呆呆地看着地上那跌落出去，沾染了许多泥尘的马蹄糕。远处的林舍予先生也注意到了这头的景象，小跑着上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问她有没有事。
她终于回过神来了，她记起来了自己要问些什么，林舍予先生……林舍予先生什么都知道的，如果自己问她，她就会告诉自己的。她有些失神，甚至不太记得应有的礼数，只是惊慌失措地抓着林舍予的手：
“林……林先生……请问林先生有看见我家的那位吗？他也是六师的，名字叫陈洪三，是二团三营三连的……”
二团，三营，三连。
林舍予记起方才在帐篷里听到的消息，心底蓦然沉沉叹了口气。
世间这般多有人欢喜有人愁的事情，到头来，又怨得了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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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33
……
解锁支线剧情：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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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小希在玉环广场的栏杆后头探出半只脑袋来，望了望远处那密密麻麻的营帐，没有安排好住处的军人正在那边休息，脸上大多有疲态，随意地坐在帐前的地毯上，不时拿出腰间的铁罐子往嘴里灌上几口水，他们有的身上还挂着花圈，长得颇为俊俏的某个小伙被同伴不时揶揄着，露出羞赧的笑容。
远处依稀还可以看见世隐乡几位先生的身影。军队回乡休整是两三个月才会有一次的大事，几位先生各有各的忙活：林二先生在慰问军人，了解具体的战况，再过一阵，还得去医务室和司令官达克尔具体了解一下这次遇袭的事情；柳三先生在营地中央帮忙支起几口大锅，准备烧饭。周围围了好大一圈青石，不时有后勤部的军人从各家各户借来柴火，准备晚上的篝火晚会；伊斯特小姐领着许多竹林书院的小姑娘在挨个营帐里递去干净的毛巾和热水；李大先生在广场的另一侧和一群面生的小伙子说些什么，那群人好像都是新来的，有的是被救回来的外民，有的就是来参军的了。
柔小希咽了口口水，暗地里给自己打气，沉沉地“嗯”了一声，捏紧了手里的篮子，鼓起勇气往玉环广场里走去。
篮子里装的都是她家咖啡馆里自己做的一些糕点，柔妈妈的丈夫也就是小希的爸爸早已经在小希刚出生不久就战死他乡，连尸骨都没能带回来，据说是拿着手榴弹爬到机甲身上同归于尽了，后来还成了大英雄。
这些小希都是不懂的。她对自己的爸爸没有印象了，偶尔也只在晚上睡觉前听妈妈讲故事的时候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因为实在不熟悉，所以对于自己没有爸爸的事情她也没有太过于伤心，只是安安分分地每天陪着妈妈在咖啡馆里过日子。
往常的话，妈妈是不会带她来凑军队回乡的热闹的，人太多了，而且军人们也有许多回到镇子里以后喜欢到咖啡馆坐一坐的，实在是挪不开身来。但小希如今也不过是个半大女孩，正是对世外的新奇事物感到好奇的时候，听说每次军队回乡，军人们都会给竹林书院的小朋友讲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实在是让小希心动不已。
所以，这次，小希便是在苦苦哀求了一个上午以后，方才在妈妈的许可下，拿了个篮子装了些糕点，一个人蹦蹦跳跳地来到了玉环广场。虽然时间已经晚了些，错过了军队入城的盛景，好在广场里的这群军人是不会到处乱跑的，小希还有机会。
她蹑手蹑脚地挪到最边上的一个营帐处，看见那戴着花圈的关姓警卫员从几个伙伴的揶揄声中苦笑着挣脱出身来，大大咧咧地坐到地上正打算休息。她打定主意，一鼓作气跑到那警卫员面前，双手提着篮子，呼地一下凑到他面前，那竹篮子差点就甩到小关脸上，把他好生吓了一跳。
“给！”
关警卫缓过神来，见到来人原来是个还没上初中的小姑娘，看样子也是学着那些姑娘给自己送慰问礼物来的，只是瞧她那气势汹汹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来和自己打上一架的。名叫关鹄卿的年轻人哭笑不得地说道：
“……谢谢。”
接过了篮子，两人便开始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柔小希且不说，本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那关鹄卿虽然是司令官的贴身警卫员，实际上也不比那柔小希大多少，今年刚到19，还算是个刚接触世面不久的小伙子，性子里没多少圆滑的成分，说完谢谢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这么尴尬地对望了一阵，小希忽然蔫了下来，想着光是这么把吃的丢给人家就要拉着人家给自己讲故事好像也不太礼貌，再加上自己方才的做法实在是太傻了，让她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地里，便灰溜溜地转身就打算这么离去了。
结果还是关鹄卿再次出声了：
“呃……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话刚说完，关鹄卿就恨不得在自己脸上打上一巴掌，对自己暗道你这白痴下一句莫不是要带人家去看金鱼，只是那小希听见这句话，终于是幽幽地转过身来，歪着脑袋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柔小希。温柔的柔，大小的小，希望的希。”说着，她又想了想，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是真的姓柔！百家姓里虽然没有，但是我妈妈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人姓柔的……”
初次见面的对话虽然俗套，但终究还是打开了话匣子。
“嗯……”
“那……那哥哥你呢？你叫什么？”
“关鹄卿……关关雎鸠的关，鸿鹄的鹄，我醉欲眠卿可去的卿。”
“呃……”
“怎么了？”
“一个字都没听懂……”
“……”
……
封艾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耳边依旧响着那入骨缠绵的爵士乐。显然吧台并不是适合睡觉的地方，这一觉醒来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腰酸背痛。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他的头也很痛。尽管要大师兄帮他进的货里面都是些价格不菲的好酒，也算是变相地给世隐乡签了个十年八年的卖身契，但是无论多好的酒，喝多了还是会头痛的，尤其是在里面混进了香槟的情况下。
封艾伸了个懒腰，脖子上的关节咯咯作响，懒洋洋地瞟向吧台的另一端，之前自己喝完忘了洗掉的牛奶杯子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还盛满了一杯新的牛奶，旁边摆着一碟小饼干，下面压着张纸条。
封艾取出叠得方方正正的字条，打开看见里面娟秀的字体，脸上不觉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抬头看了看门外，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上。想来是伊斯特今日要去慰问军人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关上。
他也懒得动身，酒馆外张贴着开业的日期，现在还没到时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进来。所以封艾只是拿起碟子上的几块饼干喀呲喀呲塞进嘴里，倒浆似的把那杯牛奶喝得精光，放在洗手池里冲了冲。便打算上楼去洗个澡。
冲了个热水澡以后，封艾赤裸着上身走下楼，自己穿的那身衣服已经臭了，懒得穿回家换洗，便直接丢进了三楼的洗衣机里，再去地窖取了一套全新的酒保服穿在了身上，对着镜子上看着那颇为合身的衣服，封艾露出些许追忆的笑容。
他一直没有理会那虚掩着的大门。也正是因此，在十月十四日，六师回乡休整的这天，也就是酒馆正式开张的前一天，如梦酒馆阴差阳错地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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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34
……
“原来你是想要听故事啊。”关鹄卿终于恍然大悟，看着边上那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神情，哭笑不得地说道：“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拐弯抹角地绕了这么久圈子。”
柔小希两根手指绕在一起打着转，也是不好意思说话。关鹄卿笑了笑，拍了拍身旁地毯的空位：
“过来坐。”
柔小希依言走过去，乖巧地在关鹄卿身旁坐下，关鹄卿问道：
“你想听什么故事？关于咱们在外面的经历吗？嗯，我想想……”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说道：“关哥哥，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样回来的，你们好像不是被艾斯兰的人围堵了吗？据说连大队长都被抓走了，最后是怎么样跑回来的啊？”
“是司令官，不是大队长。”关鹄卿无奈地解释了一下，旋即又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这个嘛……”
他仿佛是心有余悸般，探头看了看远处李默存先生所在的位置，似是在看那群坐在地上的新人，里面有个年纪轻轻，却满头乱糟糟白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扎眼。他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没再看下去，又四周望了一眼，似乎没找到自己想看见的人，苦笑着说道：
“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
吱呀——
酒馆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步入一道披在斗篷里的身影。封艾下意识地愣了愣，木木地站在原地。
正午的阳光透过大门的缝隙，在那道身影身前析出长长的影子，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如黄金般耀眼的波浪长发，随意地拨开鬓角的金色发丝，那张惊艳至极的面庞流露出一丝慵懒的笑意。
一身宽大的军外套如同披风一般随意地披在肩头，完全没有遮掩住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反而让她整个人在妩媚之余平添几分英气，紧身的黑色贴身短衣上半截勒得紧绷，下面露出肚脐的位置却是线条极为美妙，就连马甲线都清晰可见。如果不是经过长期锻炼再加上先天条件极为优秀，是决然不会有这种堪比模特的身材的。
女人红唇轻启，远远地便听到她那性感的声线。
“不错嘛……我怎么不知道这破地方还有一家这样子的酒馆。”
“门外很清楚地张贴着‘开业时间十月十五日’，白痴。”
回应的是另一道虽显得稚嫩却冷漠至极的童声，封艾讶异地移下视线，发现进来的不仅仅是那成熟美艳的女子，还有另一个脸蛋精致，却面无表情，宛若冰山一般的小女孩。
女孩有着极为明显的东方血统，发型是姬发式，也就是俗称的“三刀平”。后方是平整的长黑发，刘海与眼眉的高度齐平，两边的鬓角也是平的。
看两人年龄许是一对母女，但看模样又像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相貌、气质、风格大相径庭，倒是一对相当有趣的组合。
封艾光顾着打量，甚至都忘了自己这家酒馆还没开业。那身份该是妈妈的女人看起来虽然成熟女人的风韵十足，却好像是个大大咧咧的马虎性子，听到那小女孩仿佛嘲讽一般的声音，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满不在意地打着哈哈：
“没事没事，看看也不会掉两块肉，不至于被老板赶走的吧？”
说着，那女人便拎着手里的提琴盒子又朝门内进了两步，见着了吧台内的封艾，露出一个非常自在的笑容，一双媚眼里流淌着惊诧的笑意，简直就跟会说话一般。
“呀，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吗？”
封艾眨了眨眼睛，方才反应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
“想不到这种酒馆的老板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那女人倒是毫不忌讳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封艾只听得那仍自站在门口的可爱冰山小女孩似是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冷冷地说了句“发情的母猪”之类的话。那女人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走到吧台跟前，笑意盎然地指了指面前的吧凳：
“可以吗？”
封艾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俯下身子熟练地取出一张杯垫放在她面前，又取出杯子倒了一杯干净的白开水，说道：
“既然都进来了，也没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请坐吧。”
女人冲他笑了笑，转头看向门口，依旧笑眼盈盈的。
“sakura，你不进来吗？”
被唤作sakura的小女孩眼角跳了跳，眼神异常冷漠，莫名让人有一种看谁都像是在看低劣生物的错觉。她听到那女人叫唤自己，便冷冷地应道：
“这里是酒吧，你不知道让未成年人喝酒是违法的吗？呆子。”
那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门口，高度还不到门框的一半，偏偏说出来的话如刀锋一般锐利，再加上那冷漠的气质，简直是气场十足，封艾看得都有些呆滞了。但他身前的女人却是一副刀枪不入，脸皮厚若城墙的神经大条模样，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眯眯道：
“别在意嘛，咱们不是艾斯兰的对头嘛，法律是艾斯兰定的，要是遵守法律岂不是叛变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只见那叫做sakura的小女孩一副终于是受不了了的神情，无奈地用稚嫩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快步走到那女人身旁，皱起柳叶一样的秀眉，叽里呱啦地开始说一些封艾听不懂的语言。听起来倒像是720区的和语，随后，那显然是纯正西方血统的成熟女人竟然也跟那女孩说起了非常标准的和语，两人乱七八糟地争论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最后那小女孩终于是受不了了，选择了妥协，不情不愿地爬上了一旁的吧凳，坐到了女人旁边。
那美艳女子媚眼如丝，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朝封艾竖起食指，趴在了吧台上：
“小帅哥，先给她点一杯马天尼……”
女孩忽然一拳打在了身旁女人的胸口上，粉嫩的拳头虽然没有力道，却也是打得那女人一阵波涛汹涌，随后又冷冷地看了封艾一眼，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白开水，谢谢。”
封艾嘴角抽搐了好一阵，勉强维持着笑容，试探性地说道：
“我这里有橙汁……”
末了，他又有些气势不足地补上了一句：
“呃……免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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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35
“一个半月前，咱们第六师总共九千多人，在林先生的安排下，窃取到了来自299区的情报，成功地截获了在云浮镇外行驶的四十八辆押运车，里面押运的都是些在附近外区觉醒以后被艾斯兰抓走运往大都会的异人。”
关鹄卿朝着李默存那边坐着的那一圈子新人努了努嘴巴，补充了一句：
“异人多数会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觉醒，我们救下的大多数也都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偶尔也会有些老人小孩之类的。”
“截获的过程几乎没受到太大的阻力，车里押送的异人林林总总也有四五百，押运的军队也只有一个团的人数，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是挖地洞的好手，出其不意地在秋林山峡谷掀翻了领头的押运车，把他们截停以后，三下五除二就收拾掉了那帮毫无准备的艾斯兰军人。过程里除了有几个同胞不小心受了轻伤以外，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柔小希好奇地眨着眼睛，惊叹道：“好厉害……”
关鹄卿看着柔小希眼里冒出的小星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也没什么。林先生布置的战略很巧妙，那个峡谷里面早就布置好了很多陷阱，再加上艾斯兰的人手只有咱们的一半不到，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咱们革命军的战斗力其实是要超过艾斯兰军人的，毕竟咱们军队里有很多都是异能通天的家伙。就说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光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在一天内把整个秋林山挖出好多条地道，咱们藏得严严实实的，艾斯兰人根本想不到咱们会藏在地底下，一下子就中招了。”
“原来异能真的可以这么厉害啊！”柔小希瞪大了眼睛，旋即又有些失望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吐着舌头：“可惜我不是异人……”
关鹄卿看了看柔小希白白净净的后颈，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异人和异人之间的后代未必会是异人，这件事情他也是清楚的。他继续说道：
“本来呢，咱们还抓到了三千多个艾斯兰的俘虏，一万多人就沿着北面走，准备绕上一圈回到世隐乡里。中途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山贼土匪，也收编了部分没名分的反抗军，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倒也没遇到什么大事。稍微值得一提的话……”
关鹄卿想了想，神情终于凝重了一点，双手支在膝盖上，摸着鼻子，流露出有些奇怪的神情：
“咱们和一支部队汇合了。”
“部队？”柔小希好奇地问道：“什么部队？咱们世隐乡的部队吗？”
“算是……却也不是……”关鹄卿的表情看起来也是有些迷糊，看来这事确实不怎么好解释：“呃，用比较简单的方式来解释的话，就是咱们六师原本的副司令呢，前阵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了小半年的时间，结果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原来那个副司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编了一帮子散兵游勇，在山里面当了山大王……”
柔小希没怎么听懂，只心道这副司令的做法听起来好像不甚靠谱，便出声问道：“这副司令是谁呀？也是像那个嗯……达什么的一样厉害的家伙吗？”
“是达克尔长官啦。”关鹄卿无奈地笑了笑，又认真地纠正了一遍，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副司令的事情，我也是在四个多月前才响应号召进了六师部队的，那时候副司令已经出走了。所以说，在山里面见到那位副司令的时候，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咱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
“那个副司令，是个……呃……”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莫名地抽搐了一下，方才有些犹豫不决地说道：“……非常奇怪的家伙……”
“奇怪？”柔小希似是被关鹄卿的形容给吓到了，显得很是迷惑。
关鹄卿沉吟了一阵，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很奇怪。”
他又说道：“副司令厉害不厉害，有多厉害，和达克尔长官相比谁比较厉害，其实我不知道。但是她……呃，真的很奇怪。”
“她是一个……被咱们师里的老兵称呼为‘妈妈’的女人。”
……
雪克壶轻轻地旋开，暗红色的酒液徐徐倒入杯中，分量丝毫不差地倒满了杯子，酒液在杯沿浮起一毫米高，却因为水面张力的缘故始终没有溢出来。
封艾再次从吧台下抽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干净的杯垫，铺到了女人面前，再单手端起那支酒杯，缓缓地放到了垫子正中央。他的手极稳，那是常年修理器械，进行细微操作练就出来的手，干净，指节分明，甚至对于男人而言略显秀气，手背上有着一个精密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圆形纹路。
在昏暗的酒吧灯光，缱绻缠绵的爵士乐中，女人懒洋洋地趴在桌沿，眼睛里带上一丝迷离，看起来像是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封艾的姿态很是自然，缓缓收回手，平静地笑着，道了一句：
“‘遗言’。”
女人捏着高脚杯，却没有将杯子捧起，而是慵懒地探起半边身子，轻轻地啜了一口，在杯沿上留下一道玫红色的唇印。女人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封艾的右手，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轻轻笑了起来。
“界纹？”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封艾却不显得惊诧，平静地用毛巾擦了擦手，笑道：
“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手背上的界纹。”女人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sakura。那冰山女孩正一脸不爽地咬着吸管啜着杯子里的橙汁，精致秀气的五官，简直就像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和之国千百年来久负盛名的陶瓷娃娃。若不是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过于强烈，望久了会觉得扎眼，简直就是可以放在展览馆供人欣赏的艺术品。
封艾笑了笑，不打算回应关于界纹的问题，而是问道：
“阁下是军人？”
他早已经注意到了披在女人身上的军装外套。
女人慵懒地用搅棍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又捧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轻笑着应道：
“算是吧。怎么，很好奇？”
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到女性会去当兵，觉得……很新鲜。”
女人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笑，懒洋洋地喃喃着：
“我是个女人。”
说着，一双眼睛便又看向吧台前的封艾。封艾虽然年轻，却已经受到了玛丽安娜的沾染，换上那身酒保服站在吧台后面时，自然有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自信沉稳的气质，有一种非常特殊的魅力。女人饶有趣味地补充了一句：
“……也是个好女人。”
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封艾，似是在**，仍是有意无意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继续说道：
“这世界上女人很多，到处都有，好女人却不是哪里都有的。”
封艾假装没听到旁边sakura充满嘲讽意味的那一句“三八”，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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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36
“妈妈？为什么要叫她‘妈妈’？她长得很像妈妈吗？”柔小希嘀咕着。
关鹄卿又摸了摸鼻子，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红，含糊应道：“可能是吧。”
柔小希又问道：
“那这个‘妈妈’又和哥哥你们这次回乡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末了，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
“起初我也觉得这个小插曲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如果当初没有在秋林山里遇到那个‘妈妈’……如果不是那位‘妈妈’，和她自己收编的部队里，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咱们可能根本没有办法回到世隐乡。”
柔小希轻轻地吸了口凉气：
“这又是为什么啊？”
关鹄卿摸着鼻子，整理了一番思绪，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起初在山里面见到‘妈妈’的时候，只听说这位名义上的副司令是在半年前受师匠所托，潜进了艾斯兰，参与了一个叫做‘荣耀角斗’的赌局……那个荣耀角斗是什么东西，具体我也是不清楚的。只知道那个叫做尼尔的年轻人就是她从‘荣耀角斗’里面带出来的。对了，那个‘妈妈’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小女孩，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年纪的话……”关鹄卿打量着身旁的柔小希，稍稍比划了一下：“可能比你还要小上一两岁。”
柔小希长长地“噢”了一声：“怪不得要叫她妈妈呢。”
关鹄卿也不回应，只是继续说着：
“妈妈归队以后，队伍里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队伍里的老兵都认识她，对她的态度很是尊敬，但是她也从来不刻意做些什么，指挥带队的工作一直都是达克尔长官负责的，她一丁点都不插手，感觉上像是个甩手掌柜，除了晚上暂停行军的时候拉着队伍里的老兵喝酒以外，就什么事都不干了。达克尔长官似乎还一直对此颇有微词，看起来跟那位‘妈妈’挺看不对眼……”
关鹄卿继续给柔小希讲述着之后发生的故事。
在“妈妈”归队以后，异人革命军第六师9000人，再加上三千名艾斯兰战俘便踏上了返回世隐乡的旅程。按照原本的行程，本该是在半个月后就可以顺利地回到世隐乡，他们选择的路线也是经过调查班勘测后最为稳妥的路线。当时的主要战线是在诺菲克大陆以北525区到556区之间，异人革命军的一、三、四师都集中在那片地区和艾斯兰的主力军队长期苦战，从他们获得的情报来看，艾斯兰出征以来通过传送门迁跃的军队多数也是往那个方向，他们在这边做出的骚扰行动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跨过秋林山，走进了赫拉山脉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了艾斯兰整整一个师的部队的伏击。那支艾斯兰的军队显然是有备而来，整个第六师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收编那三千名俘虏的时候，已经有异人通过手段反复确认移除了所有可能的通讯设备，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行程本来是不应该被艾斯兰军方所知晓的。但残酷的现实给了第六师一记残忍的重击，在一个装备完善，配置了整整十二个机甲班的艾斯兰军队面前，没有任何准备的第六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达克尔司令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主动放出了所有战俘作为诱饵，同时主动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强行催动身体能量制造了巨大的屏障阻拦敌方大部队的前进，跟随他一同进行断后工作的正是第六师二团三营的四百多名战士，在那场战斗中，三营的战士们尽数战死，达克尔长官也因为力竭昏迷而被艾斯兰敌方所俘虏。
因为达克尔果断的补救措施，使得第六师得以保存绝大部分的有生力量，以损失了三分之一兵力的代价撤出了赫拉山脉。
“当时我也在达克尔长官断后的队伍里，作为长官的随身警卫，本来我应该是随着三营的战士们一起牺牲的，只是后来达克尔长官要求我必须回到大部队去，向‘妈妈’传达一些信息，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关鹄卿的神情有些黯然。他顿了顿，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当时包括达克尔长官在内的四百多名战士都全部超负荷使用了异能，几乎在那片狭窄的通道里将全部艾斯兰的主力军都截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几部机甲强行突破了封锁，打算闯进我们队伍后头的辎重队伍里强行冲杀一番，逼迫咱们的大部队回身解围，不过咱们第六师也不是吃素的，那几台冒进的机甲直接让咱们的几十名战士用命去填，硬生生报废了大半，最后只让一台机甲逃掉了。”
“……只不过，”关鹄卿话锋一转，神情陡然变得奇怪起来：“那时候我正在往队伍中段跑，急着去找‘妈妈’传递信息，回头的时候，分明地看见，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竟然一脸不情愿，还骂骂咧咧地从我身边跑过去，往那台本来被咱们七八名战士用异能截停了的机甲那边跑……”
柔小希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他这是想干什么？”
关鹄卿笑了笑：“……你听我讲完就知道了……”
柔小希撇了撇嘴：“哥哥你又卖关子！”
长官被俘，勉强逃出生天的第六师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们才记起来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存在。那位“妈妈”全程接管了司令官的一切权力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司令官的智囊团反复确认了一些当初截获那四十八辆押运车时的战况细节，最后，“妈妈”告诉第六师一件极为惊人的事：他们从一开始就被艾斯兰算计了，那驶向云浮镇的四十八辆押运车只是一个饵，目的是要将整个第六师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调查班在派出斥候进行侦查后才发现，身后除了那支艾斯兰的十二师作为主力部队穷追不舍以外，周围几百里开外的地方还有一张由艾斯兰部队组成的口袋式阵型正在逐渐收拢，目的就是第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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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37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大家的主心骨达克尔长官又落入敌手，第六师如同丧家之犬般奔逃着，每个士兵的状态都是相当萎靡不振，后期加入的新兵蛋子们无一例外地觉得自己的小命这次恐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如此严密的布局围剿，除非是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在场，第六师才可能在无尽的杀机中求得一线希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早加入军队的那一批老兵油子在听闻那位诸事不管的“妈妈”终于接管了职务以后，反倒是显得没那么慌张。
遭遇突袭，逃出生天的第二个夜晚。整个第六师笼罩在一片绝望的阴影中，后方的大部队虽然没有那么快追来，但是按照外围那个口袋式阵型的排布，哪怕整个第六师不吃不睡地急行军个三天三夜，怕也是逃不开这巨大的包围圈。那位妈妈想来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当天晚上就下令让所有部队停下休息。
士兵们坐在篝火旁发呆，对着自己灰暗的未来愁眉苦脸。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天晚上，那位总是神秘兮兮的“妈妈”钻进了第六师卫兵长何足道先生的营帐。何足道先生本就是达克尔司令的副手，对妈妈身为副司令却从来不管军务的行为本就极为不爽，那天晚上只听得营帐里不时传出何足道先生气愤的叫骂声。
“这怎么可能！”
“你这是痴心妄想！”
“你疯了吧！”
“不行！”
那位妈妈也是个狠角色，跟那位脾气暴躁的何先生对骂起来丝毫不落下风，吵闹了许久，偷偷围观的士兵们透过帐篷的人影依稀看见“妈妈”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类似电报的东西，营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天晚上，何足道先生钻出营帐的时候，手里就攥着那张电报，嘴里不断地骂着‘疯了，疯了，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之类的话，气得就像是一只发狂的土拨鼠。”关鹄卿回忆起那位何足道先生的模样，脸上也有些忍俊不禁。柔小希听来觉得有趣，便又问道：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啊？那个电报又是什么东西？”
关鹄卿摇头笑道：“是林先生的电报。”
“林先生……舍予姐姐的电报？”
“嗯，林先生发来电报，正式说明了第六师总司令的职务会由那位‘妈妈’全程代理，任何人不得违抗，如有忤逆，当以军法处置。”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那位‘妈妈’到底想要做什么？”
关鹄卿深吸了一口气，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半个多月前，那个女人在所有人都万念俱灰的时候，做出的疯狂举动。
“那位‘妈妈’……要何足道先生做好准备，组织好阵型，朝着艾斯兰主力部队的方向……”
“……发起全面反攻……”
……
女人纤细的手指轻巧地划过杯沿绕了一圈，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带着浑然天成的成熟魅力，忽然启齿问道：
“这杯‘遗言’……它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封艾笑了。
并非那种格式化的微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羁，也像是非常光棍的、无所谓的神情，这一抹忽然的带点痞气的笑让他整个人从之前那个模式化的调酒师形象里跳脱出来，恍然间有一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无比坦然，笑容温和。
女人看见封艾这副模样，便也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人倒是有趣。”
说着，她便又伏在了吧台上，暗红的酒液倒映着那双慵懒而知性的眸子，瞳孔中隐约带着点碧绿，像是宝石的色泽。她又打趣道：
“若换作一些挑剔的客人，指不定要对你这杯酒说三道四，连酒名的含义都不知道也太不专业了……”她话锋一转，眼中迷离：
“……不过，少了点条条框框卖弄来卖弄去的东西，我倒是挺喜欢。”
“喜欢就够了。”封艾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有所感慨：
“……其实，酒吧之间的竞争，在我看来，很像是文人斗诗。”
女人挑了挑眉头，似是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封艾笑着说道：
“文人斗诗这种东西，有时候听起来还挺好笑的。又不是比武，谁能打趴对方谁自然就比较厉害，文字和酒都是不能够用统一的标准去衡量的东西，诗呢，有的人喜欢缱绻婉转的，有的人喜欢豪气干云的；酒呢，有的人喜欢柔顺清新的，有的人喜欢浓郁热烈的。这些都是不能够直接评出高下的。”
“但是现在，很多酒吧之间都会有很多竞争，比拼谁懂的调酒知识多，比拼谁调的酒比例最接近完美，甚至已经严苛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这对我而言就是舍本逐末了。”
封艾拿出一只干净的玻璃杯，放在手里擦拭着，伸手从身后取出一瓶红酒倒了小半杯。喃喃说道：
“……某个人曾经跟我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呢，就是要负责抚平人们的忧愁的。不管前路和生活有多迷惘，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喝过一杯酒以后，终究还是会有力气坚持着走下去的。”
他脸上流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又自嘲地笑了笑：
“别的不记得，对这句话倒是印象很深刻。”
封艾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女人会意，稍微倾过自己的那杯酒与他的杯子碰了碰。封艾抿了一口酒，最终像是盖棺定论般打趣笑道：
“这间酒馆的名字叫做‘如梦’。如果就连做梦都要分出个好坏高下来，人生未免也太折磨了一点。”
女人笑了，笑得很是开心，那是不作任何遮掩的自然笑容，却不会显得出格，反倒增添了几分女人味。她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这个世界上有趣的家伙还真是不少呢。”
封艾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神情忽然一阵恍惚。依稀间觉得她那头金黄色的发丝和伊斯特很是相似，但又有着很大的不同。两人的气质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应该说，这位至今他连名字都不曾知道的第一位客人，有着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同于唐唐的清冷，伊斯特的内荏，沈园小师叔的灵性，舍予姐的内秀，玛丽安娜的知性，就像是一朵正好绽放在最娇艳的时刻的玫瑰花，毫无遮拦地展示着一切令人迷醉的美好。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坐在一旁，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地sakura还在面无表情地咬着吸管，橙汁已经被她喝光，吸管在杯子里发出滋滋的声音，眼神里好像已经不爽得快要暴起杀人了。封艾见状，笑眯眯地、不动声色地取出柜台里的橙汁又给她倒了一杯，在心里暗道这第二杯是不是应该婉转地提醒一下得收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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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38
“我大概记得，那天晚上，好像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何足道先生就叫醒了在地上休息的所有战士，说那位妈妈决定立刻出兵，现在要做战前动员。”
关鹄卿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似是就连他也觉得这事甚为离谱。
“那时候我正负责守夜，所以精神还算过得去。咱们几个营的兄弟们刚睡下一会儿就被拽了起来，营地里到处都闹开锅了，很多人都觉得这也太荒唐了。就算是决定要反攻，也不至于风风火火的当天晚上就出动吧，毕竟咱们的兄弟们已经连续急行军了整整一天，又经历了一场损耗相当严重的战斗，这时候压根没几个人有精气神的。”
“嗯……”柔小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好像这样不太妙诶……”
关鹄卿更加哭笑不得地说道：
“更好笑的是接下来的那场所谓的战前动员，那个妈妈把所有人聚集到一块儿，总共就说了三句话……”
关鹄卿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个女人大大咧咧的光棍口吻：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跑是跑不掉的，这辈子都跑不掉的。”
“不想死的就给我回头找人打架，对那帮觉都还没睡醒的兔崽子屁股上狠狠踹上几脚，老娘会罩着你们的，上吧上吧，谁还敢赖床的这个月扣工资啊。”
关鹄卿学的惟妙惟肖，惹得柔小希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个妈妈也太不靠谱了吧！”
关鹄卿也跟着苦笑：
“对。当时她说了这么几句话，咱们六师里就没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的，不仅一点士气都没涨，反而一个个都跟被喂了几斤苍蝇似的难受。也就只有咱们连的几个老兵油子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
柔小希还在笑，关鹄卿又记起来了些什么，补充道：
“对了，她说完以后，咱们三团还有几个战士站起来问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休整一晚上，恢复了精力明天再动身也不迟吧？你猜妈妈说了什么？”
这次，关鹄卿倒也不再卖关子，而是又学着那妈妈的口吻，没心没肺地摆了摆手：
“哎呀，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懂个什么嘛，古话怎么说来着……呃，兵不厌诈，兵贵神速知不知道？就连咱们自己人都猜不到今晚咱们要反攻，对面的那帮呆子肯定也没想到，占尽便宜的事情当然要做的嘛……”
柔小希已经忍不住了，咯咯地笑出声来，越发觉得这“妈妈”的性子实在是有趣的紧。
仓促而荒唐的战前动员结束以后，那身为副长的何足道长官终究还是认真地集结了军队准备发起反攻，毕竟军令如山，不管那个“妈妈”究竟有多么不靠谱，林先生说的话，异人革命军里是没有人敢忤逆的。
日间刚刚经历一场重大溃败，就连主心骨都被人挖去，如同散沙一样的正在慢慢重新集结的时候，队伍里的关鹄卿便注意到了那位“妈妈”在发表完一番惊为天人的讲话以后，便会了帐里提出了一只提琴盒子，带着那个瓷娃娃似的女孩儿往一旁的山林深处走去。关鹄卿心底讶异，想着这个如此关键的节点，主动提出要反攻的“妈妈”却自己跑山上凉快去了，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不论心底里有多么腹诽，关鹄卿终究还是强行提起精神，跟着大部队朝来时的路重新开始了急行军。
其时，整个六师残部，除去那些被保护在队伍中央的无辜异人和伤残士兵，能够继续战斗的有生力量仅仅只有四千不到，兵力不足往常的一半。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艾斯兰一个完整的师级编制。艾斯兰的军队粮饷丰厚，从来不存在缺乏人数的问题，一个师的编制满打满算也是快有两万的。
换句话说，他们真的要这么打起来，就得是平均每一个军人要同时打对面五个，这才能够勉强保住平等的局面，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事儿有多不靠谱了。
但命令终究是下达了，人也是不得不出发了。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一直不显山露水，也没做过什么实际事情的“妈妈”，六师的大部分军人心底里都积着一团偌大的火气，想着那位“妈妈”近日以来除了在军帐里拉着那群老兵油子饮酒作乐，不务正业，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再加上被人平白无故拉起床，而且十有八九是被拉去送死的，心底的那股怨气就越发浓郁，一时间军营里那股又哀又丧的气氛如同瘟疫般传染开来，每个人的面色看起来都甚是不善，竟是都有几分杀气腾腾的。
这或许就应验了古语中“哀兵必胜”的说法。当天凌晨四点三十八分，还在赫拉山脉以南一百七十余公里的一处盆地中进行休整的艾斯兰第十六师被一阵无比狂暴的冲杀声所惊醒。当意识到来者竟然是那支几乎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内里尽是些残兵败将的第六师时，艾斯兰的每一个士兵都像是吃了苍蝇般无语。
艾斯兰的士兵纷纷被守夜的叫醒，从那面色惨白的斥候队队员中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四千多人的异人革命军部队竟然凭借着异常狂暴的急行军突破了艾斯兰的卫星雷达每隔120分钟就会自动扫描一次的大范围侦测，强行杀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手忙脚乱地简直就像是在宾馆叫特殊服务被警察紧急查寝的老男人，穿甲胄的穿甲胄，扛枪的扛枪，一个两个衣衫不整地还没完全集结起来，各种各样的异能已经铺天盖地地朝着营地里砸过来了。
艾斯兰十六师营地中央的司令部得知这一消息时，那位司令官的脸都气歪了，火急火燎地搭建起和附近十几支斥候队伍的联络电话，却得知这十几支侦查范围覆盖了周围几百里的斥候队伍中没有任何一支探测到了这场急行军的苗头。
那位司令官心中大骇，却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个中缘由，急匆匆地下达了几个准确而果断的应对指令，首先是将俘虏营集中封锁起来，各分队采取4号阵型站队防御，然后是紧急开启所有机甲的使用权限，命令所有机师在最短时间内和机甲完成对接，进入战斗。
这些指令每一个都直击要害，对症下药，完完全全地体现出了那名指挥官作为一名领导者的战场经验和老辣程度。但整个艾斯兰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指令下达以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噩梦，才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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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39
女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可活动的吧凳上转悠着，平添几分小女人的可爱姿态，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整个酒馆的格局，目光转到大厅正中的那台古典钢琴身上。
女人的眼底里流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扭头看向封艾，问道：
“你会弹钢琴？”
封艾露出一口干净的白牙，没心没肺地干笑了两声：
“只会弹小星星。钢琴摆在这儿权当撑个场面，回头看看能不能请到会弹琴的家伙吧。”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禁俏生生地剜了他一眼，眉目之间自有风情万种，娇笑道：
“嘴上说得那么清流，到头来还是不忘记做些表面功夫，你们男人果然没几个是好东西。”
桌上的酒已经喝了三分之二，气氛也渐渐变得融洽起来。女人的脸上泛起一抹惊艳的潮红，眼神迷离得颇有些诱人犯罪的冲动，封艾自然不会在意这稍微熟络一点以后的调笑话，只是她说的话却让自己记起了几个月前教自己调酒的那个小女人，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
封艾忽然想到，女人进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提琴盒子。盒子很不小，看那规格装的应该不是小提琴，或许是大提琴，也可能是吉他。于是他便就着话题顺理成章地问道：
“小姐应该是懂音乐的吧？”
女人也不傻，很快便明白了封艾是在指她身旁另一侧吧凳上放置着的提琴盒子，忽然俏皮地笑起来，慵懒地在吧台上支起下巴，笑意盎然，一字一句道：
“一，窍，不，通。”
封艾显然也是被这回答惊住了，愣了好半晌，那女人见封艾模样古怪，便忍不住爽朗地笑出声来。一旁的sakura又冷不丁蹦出一句“不要脸”。
女人却是对旁边小女孩冷漠的吐槽毫不在意，朝她吐了吐舌头，看得封艾心里觉得煞是有趣。这倒真算是一对妙人，看这年龄差距分明就是母女俩，但看她俩对话的态度又觉得十分微妙，至少在妈妈面前，正常的女儿哪会说出这般口无遮拦c甚至略显尖锐的讽刺话语来？但从那女人浑不在意的性子来看，她俩维持这样的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酒馆里的空调温度其实还要比外头略低一点，气温是正好的。只是女人喝了些酒，又笑了一阵，显然是觉得有些热了，便解下了身上的军装外套——封艾注意到那外套上本该镶嵌着代表军衔的臂章的位置被撕了下来，也便无从判断她的身份。
女人又直起腰来，挺着胸脯，自然地拢了拢脑后的金黄色大卷发，将鬓角的几捋发丝撩到耳后，封艾隐约瞥见了她的后颈，心底却是一愣。
这个女人不是异人。
后颈没有界纹，拎着个提琴盒子，典型的西方血统，却有个东方血统的女儿，看起来似乎还是位军人，联想到今天是军队回乡的日子，或许还和那六师有些关系，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半日以前犹是丧家之犬一般，在艾斯兰军队的枪林弹雨中狼狈逃窜的异人革命军第六师，在这个拂晓时刻尚未到来的凌晨，一个个都像打了几十倍剂量的兴奋剂似的，饿虎扑食一般冲进了艾斯兰的营地中，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天地的怒骂声交替响起，碎石c流弹c火药c硝烟四处弥漫飞溅，俨然一片地狱景象。
在那个时候，每一个仓促应战的艾斯兰军人心头都隐约生出了一个疑问：这帮前阵子还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现在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生猛如斯？看那架势，简直就是一副你杀了我全家，我现在要杀回你全家报仇雪恨的模样
可怜的艾斯兰军人永远不会想到，激起这帮家伙血性的其实并不是他们，而是某个脑回路无比清奇，做事没个正型，惹得他们一肚子火气的女长官，这帮家伙现在根本就忘了在这里冲杀的目的是什么，就想着找几个替罪羔羊好好地痛扁几顿权当泻火了
人群中打头阵的一个光头陡然暴喝一声，身形骤然拔高小半米，浑身肌肉虬结，肤青如铁，猛地冲向附近一台近吨重的行军坦克，一脚踹在坦克侧盖上，直接把那沉重的坦克踹得王八一般翻了个个儿，随后他还觉得不够解气，怒吼着冲将上去，抓起那坦克的履带，就把那台比他的体积还大上十几倍的巨型坦克拽了起来，到处抡来抡去，拍飞了一队又一队的艾斯兰士兵，密密麻麻的净化弹打在他那宛若青石的皮肤上，溅射出无数火光，完全不能突破他的皮肤，当真生猛如天神下凡了。
“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杀红了眼，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满脑子想着要把这片地方砸个稀烂，队伍里的人往哪里跑，我就往哪里跑，他们杀人，我就杀人，他们砸东西，我也跟着砸东西，别的就统统不管了。”
关鹄卿心有余悸地说着，显然也是对自己那时的状态感到后怕，
“回过神来的时候，咱们打头的部队已经硬生生地冲进了营地三分之一的位置，到处都是火，空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现在想来，当时竟然没有被流弹伤到，简直就是奇迹了”
柔小希也是知道那传说中的净化弹对绝大多数异人来说是触之即死的武器，堪比世上最恐怖的c见血封喉的毒药，对此也深以为然，小小的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继续听关鹄卿说着。
哀而生怨，血性大发的第六师在艾斯兰浩大的军阵中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撕破了那浓郁的夜幕，用血肉之躯拼出了一道微弱的曙光来。
但艾斯兰作为当今世上唯一的统治国度，军人的素质也不是等闲之辈，仅仅在第六师杀进来二十分钟后便彻底整合了队伍，有条不紊地集结起稳固的防御阵线，开始逐渐向营地中的第六师形成包围之势。
无论第六师有多凶残，在绝对的兵力差距前，第六师的挣扎都显得太过于吃力，也太过于惨烈了一点。老虎再怎么凶猛，依旧是两拳难敌四手，在豺狼的包围中也难以扭转战局，况且艾斯兰军队压根就不是什么豺狼，那是生性嗜血的饿狼。
第六师的前进势头越来越缓慢，冲杀的劲头一时间几近凝滞，就在这个时候，最令人绝望的事情接踵而来。
空气里接连响起奇异的嗡鸣声，就像是气流冲开阀门，巨大的机关被启动的声音。十六师驻守的十二个机甲班总共一百二十台机甲头部感应器纷纷在黑夜中亮起渗人的红光，战场上最冰冷的死神们终于醒来，对着笼中的羔羊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看见那台几十米高的机甲在一瞬间就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向我冲过来，那柄光刀已经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是万念俱灰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关鹄卿的眼神显得很是茫然，那种气氛也感染到了身旁的柔小希，后者不经意地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关鹄卿半阖着眼眸，努力地还原着当时记忆中的景象，沉默了半晌，有些缓慢地开口：
“然后，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枪响？”柔小希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哥哥，那时候不是到处都是枪响吗？只是一声枪响，有什么特别的？”
关鹄卿闻言，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接下来那一段时间里，让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无论是异人革命军，还是艾斯兰军人，都如坠冰窖，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恐怖景象，有些凝重地说道：
“那是狙击枪的声音。”
当那柄泛着恐怖热能，就连空气都为之翻卷的光刃挥到关鹄卿面前时，他已经被完全震慑，忘记了该如何行动。
就在死亡即将到来的那一瞬间，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时间空间骤然变慢，耳畔处依稀间飘来一声轻微的枪响，听上去就是从极远处飘散过来的。这声枪响对于在场的战士们而言实在太过于微弱，如果不是细心留意，根本不能听到，但是只要听到那声枪响，所有的异人革命军都会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异人革命军制式的狙击枪210。
210是很普通的大口径狙击步枪，性能不算优越，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元纪年，这把射程只能勉强到达四千米的狙击步枪与那用尖端科技制造的高斯狙击枪相比，简直就是一根笨重的烧火棍。而且除了射程普通以外，210还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装弹时间非常长，长得令人发指。
作为世隐乡军人能够配置的威力最大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因为口径过大，重量太大，为了保证射击精度，牺牲了大部分的自动机构，弹仓内只能够装填一发子弹，哪怕是再怎么熟练的狙击手，平均射击后的装填时间也高达十一秒。
世隐乡的军事机构曾经测算过210的理论极限装弹时间，在不考虑一切客观因素的情况下，最快的装弹时间也需要468秒，看起来还算美好，但其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真正的战场上，哪里有什么机会让狙击手毫无阻碍地填充子弹？
这过长的装弹时间使得其战略作用大幅度削弱，几乎没有任何一名狙击手乐意使用这把枪作为武器。
作为反器材狙击步枪，它的准度尚可，射程一般，最值得称道的只有威力。如果子弹能够准确地击中，能够直接贯穿行军坦克的合金装甲，将里面的驾驶员射个对穿。但是巨大的威力背后意味着的是堪称恐怖的容错率，基本上只有那么一发子弹的机会，210的枪声太响，极易暴露狙击手方位，一击不中就必须放弃狙击了。
210之所以被诟病为鸡肋武器，还有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这种依靠物理撞击形成伤害普通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哪怕威力再大，也无法击穿机甲表层的磁电力场，顶多会使机甲受到一点撞击的震荡罢了。如今艾斯兰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称霸，最大的依仗便是机甲，完全无法对机甲造成一丁点威胁的武器自然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作为第六师司令官的警卫员，这些武器的资料关鹄卿都是曾经花了不少时间刻意了解过的，所以在听到那声枪响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流过诸如此类的复杂信息。而短短的一个瞬间过后，他便看见一道笔直的白色气旋从他背后传出，在右上方呼啸而过，随着一阵惊人的碰撞声，那柄原本直直横扫向它的红色光刃猛然一震，竟是被冲击的力道截得微微一顿。
这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而就在关鹄卿意识到那柄光刀稍微停滞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了本能的反应，狼狈而迅捷的一记飞扑，与那晚了零点几秒的光刃错身而过。
恐怖的热量擦着关鹄卿的皮肤流过，关鹄卿在地上滚了两圈，发现自己的左半边裤腿已经完全烧得焦黑，不远处的地面上，那柄恐怖的光刃如同划过豆腐一般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弧形沟壑。
11秒
就在这个瞬间，关鹄卿下意识地在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数字，以210的平均装填时间，下一发子弹最快也要11秒以后才会再次发射，虽然他并不清楚队伍里的哪个狙击手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已经爬到了西南方几公里外的山上给他们做战场掩护，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方才的那一颗子弹，竟是阴差阳错地打在了机甲的光刃上，让他与死亡擦身而过。而接下来的11秒，无论如何，都只能靠他自己来对付这台机甲的恐怖攻势了。
那台机甲上的机师显然也没有想到这预料之中必死无疑的蝼蚁竟然会因为一丁点小小的意外而侥幸存活，但他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战场上一向是瞬息万变，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以他多年的战场经验，自然也不难分析出西南方四千公里开外的地方潜伏着一名狙击手，那射向自己机甲的子弹许是因为些许偏差，才阴差阳错地打到了刀刃上。
机师的手指飞快地在操作表盘上滑动，下达了一连串的操作指令，想要随意地将这苟活了几秒的脆弱生命彻底终结，只见那投影幕显示身下那渺小淡薄的异人正在拼命地拔腿奔跑，似乎打算再负隅顽抗一阵，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就连一点可笑的心思都生不起来，肉体凡胎和机甲之间的差距根本如同凡人与神祗，哪怕是再怎么敏捷的人类也根本比不上他挥刀的速度。
他驾驶着那台摄人心魄的巨大机甲简单地向前跨越了两步，毫不费力地便追上了那异人在两秒钟间拉开的距离，漫不经心地再次抬刀，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红色弧线，那异人竟然还想故技重施，猛地向前一个飞扑，机师几乎是本能般地进行了一个角度微调，预判到了那个异人飞扑的落点，这一下，那个渺小的生物已经是必死无疑——
正这么想着，一阵不大不小的震荡声猛然在驾驶室中响起，那机师猛地一愣，眼前的投影幕一阵红光闪烁，只见左上角那显示磁电力场能量指数的数字骤然下降了五个百分点，这稍微的一个凝滞让机甲的第二刀错开了角度，竟是再次与那小异人擦身而过了。
“怎么这么快不对，狙击手不止一个！”那机师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判断，久经沙场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210那极富标志性的枪声，当然也很清楚210的装填时间需要十秒以上，眼下这两枪的间隔分明也只有五秒，根本不可能是原先那把枪射出来的子弹。
机师看着自己驾驶舱正中央位置外约莫一厘米的地方浮现出来的半透明磁电力场，以及那道如同涟漪般正在逐渐消融的弹痕，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这是在挑衅啊”
根本不可能击穿磁电力场的小小子弹，竟然还射在机舱正中的位置，如果他开的不是机甲而是坦克，此时就已经被妙到毫巅地击穿头颅了，想到这层，那机师心底漫起一丝不悦，想着等收拾了眼前的那个异人，就直接启动推进器飞过去把西南方的那两名烦人的狙击手直接碾死。
关鹄卿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时，听见那再次响起的210枪声，心底也是蓦然一惊，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4秒不，还要慢一些，大概是45到47秒左右
他咬咬牙，使劲迈动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换了个方向，打算找个掩体，与此同时，也在无意识地碎碎念着：
“还有另一个狙击手吗不对，这不可能，两名狙击手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方向，这根本就不符合战场上面的常识”
他的脑海中一个极为怪异的念头鬼使神差般一闪而逝，但很快便被自己否定了，那种想法，比两个躺在一起的狙击手听起来还要更离谱千万倍。
眼下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那个机甲又冲上来了关鹄卿咬破了下嘴唇，精神紧绷到了极限，那台机甲在空中列过一道火焰，直直地朝着自己冲来，他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然后，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极为熟悉的枪声。
关鹄卿眼中冒出一阵精光，旋即化作了极为迷茫的神色。
47秒，他很确定，这一次，他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完全记住了第二枪和第三枪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可能还要再短一点点，但绝对不会比那更久，不会有错的。这到底是
坐在驾驶舱里的那名机师此时的惊骇程度远甚于关鹄卿。
他操纵着机甲离地腾飞，冲向那名异人的时候，第三发子弹在时隔几秒后再次击出，再一次打到了他的驾驶舱正中央，这本来并不算太过于惊人的事情，但是看到那左上角的磁电力场护盾数值在承受了这第三次攻击以后，竟然骤然下降了四十个百分点，一阵冷汗骤然从他的体表飙出，完完全全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怎么可能”
基本可以阻隔一切形式的物理冲撞攻击的磁电力场骤然被消去了四成，意味着什么？
就算被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全速轰在自己脸上，磁电力场也顶多会消去五成！但是但是那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210的狙击子弹，那仅有两厘米口径的小小子弹相对这台机甲而言，根本就跟蚊子叮咬的程度差不多等等，那个涟漪的位置
无论心中多么惊骇，作为艾斯兰的机师，他的心理素质都远超寻常的艾斯兰军人，在判断出远处的那狙击手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以后，他也当机立断地作出了最果决而正确的反应，手指在操作表盘上如同抽搐一般舞动，用突破生平极限的速度按下了无数个操作按钮，一时间，那机甲宛如真正活过来一般，动作无比流畅地急停，收刀，手臂上抬，扭身，从空出的机器手掌出爆发出惊人的氮气，让整台机甲在一秒钟内倒飞出了近百米。
必须远离那里，只要在五秒内远离那个位置就好！子弹是有飞行时间的，保持这样的高速移动，就根本不可能会
这是那机师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没有完整地分析出这一切。因为在机甲倒飞的过程中，他再次听到了那奇异的枪响。
全力催动，甚至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在那短短的两秒内行进速度甚至已经不比子弹要慢上多少了。
所以，将战场上的时间调慢时，便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轻盈的c笔直的白色气旋，在空中划过四千多米的距离，而另一侧，一台正在疯狂倒飞的机甲仿佛是在主动接近那段气流般，两者交织到一起的时候，那气流正中央一颗细长而冰冷的合金弹头雀跃着c呼啸着，轻巧地扎进了机甲的机舱正中央的位置。
涟漪泛开，那细微的一点所处的位置，和前两次打在机舱正中的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机甲的周身再次泛起半透明的光晕，但是这次，那磁电力场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像是被针尖扎破的气球一般消失不见，子弹旋转着继续前进，穿过了机舱外层的护罩，绽起一层蜘蛛网般的裂痕，子弹继续前进，就像是穿过了豆腐一般——穿过了那名机修师的脑袋。
那张惊恐的神情永远地凝固在他的脸上了。
关鹄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两百米开外那台正在空中缓缓坠落的机甲。他当然听见了那第四声枪响，他的脑海中也清晰的计算出了47秒的间隔时间，但眼下发生的一切，他完全不能够理解。
为什么前一刻还在追击自己的机甲，下一秒就开启了超频模式，不是为了杀死自己，看那动作，反而是在撤退，为什么那台机甲就好像忽然失去了一切控制，就像是损坏的飞机，在空中直直地坠入地面，随着一阵爆炸声，彻底坠毁他不理解。
47秒。
这个数字宛如一个魔咒，在他脑海里不断扎根，盘旋，他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惧感正在胸间蔓延，他脑海中那个早就被自己否决的想法一点点地再次浮现，并且逐渐清晰起来。
那时候的关鹄卿并不知道，当赫拉盆地西南方向四公里外的莫兰山顶上响起第一发轻盈的枪声时，在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异人革命军以少胜多，扭转战局的史诗级战役里，一场总共耗时6分37秒的，超越了人类一切常识的，噩梦一般的屠杀，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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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40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艾斯兰的机甲上面，那层所谓的磁电力场，确实能够防住一切物理冲撞层面的攻击，基本上，如果积累的伤害不足够，是根本不可能破开那层防护罩的。”
关鹄卿说着，抓了抓头发，话锋一转：
“……但是，那个磁电力场，其实在理论上，也存在着一个非常微妙的突破口，说是设计缺陷吧，倒也不是，因为终究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实际上能够做到那种事情的，根本不存在才对，好像是涉及到一个叫什么‘锐点坍缩’之类的理论，我也没怎么搞懂……”
柔小希正听到精彩处，根本按捺不下激动的心情，撅起嘴巴：
“哥哥你倒是快说嘛！”
“嗯……”关鹄卿沉吟了一阵，尝试着解释道：“用比较通俗一点的方法来理解，就是说，那个防护罩其实是均匀地遍布在机甲周围的，就好比你用一枚针在鸡蛋壳上轻轻扎了一下，鸡蛋壳上会出现一个浅浅的针孔，无论你在鸡蛋周围扎多少个洞，只要没到达那个临界点，鸡蛋壳都不会破掉……”
“但是，假如你每次都只扎同一个位置的话，鸡蛋壳周围的地方虽然会毫发无损，完美地保持着原本的形状，但是那个针孔的地方会被扎穿，这样一来，针尖就会刺进里面的蛋黄里去了。”
柔小希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蛋皱着眉头想象了好一阵，才好像明白了一些：
“也就是说，那个狙击手的每一枪都打在了同一个地方，所以才会打破那个什么力场吗？”
“是，也不是。”关鹄卿苦笑着解释道：
“磁电力场其实并没有破损，只是那一个被连续击中的锐点被击破了，然后子弹就可以顺利地贯穿进去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是，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算是普通地拿着一枚绣花针在鸡蛋上扎来扎去，也没有人能够保证每一针都恰好扎在同一个位置上，分毫不差。况且那是在四千米外的地方进行狙击，狙击时的情况要复杂的多，成功率远远比用针扎鸡蛋困难上千千万万倍……又要考虑到风阻，又要考虑到地心引力，还有持续开枪导致枪管变热以后弹道偏移的问题，哪怕瞄准镜里的角度偏了一根头发丝那么粗的距离，子弹射到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偏差值也是有可能差了几十米的……”
“这么说，那个狙击手也太厉害了吧……”柔小希听得心潮澎湃，忙不迭地问道：
“哥哥，你是怎么确认那个狙击手是一个人的？还有还有，那个4.7秒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啊？平时的话，我就算是在心里面默数个十秒都会不准的，你怎么那么确定那个狙击手一定是每隔4.7秒就开了一枪啊，而且是连续三枪都打中同一个位置……这也太神奇了吧？”
“这倒是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关鹄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确认不会有别的狙击手，只是以常识而论，两名狙击手出现在同一个位置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事情，因为狙击手的射程很远，如果不能分布在两个方向互相援护的话，两个人和一个人的作用相差是不大的……”
“之所以知道每枪的间隔都是4.7秒的话……其实吧，我虽然是个异人，但是觉醒的异能好像没有太大的作用，就是对一些数据的处理异常敏感。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达克尔长官提拔成警卫员的，平时的话，就是帮他处理一些文书和战报上的工作……咱们的达克尔长官是个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就会头晕想吐的家伙呢……”
“而且……”解释到这里，关鹄卿的语速开始变慢下来，神情一时间变得凝重了许多，他的眼睛再次恢复了方才有些茫然空洞的形态，轻轻喃喃道：
“那个人……可不止是开了四枪啊……”
……
四道枪声。
四发子弹。
从空中坠落的机甲。
地上绽起的爆云。
恐怖的暴响声。
嘈杂纷乱的战场中，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对于m210的枪声非常熟悉，自打那第一道枪声响起，便已经有人留意到了。但也不会有人对此产生太多的想法，队伍里有狙击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大多数人都将那从空中坠落的机甲当做了一起偶然的事件，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人将机甲和那几道细微的枪声联系到一起。
除了目睹了一切的关鹄卿。
4.7秒，4.7秒，4.7秒……
这个数据一直盘踞在他脑海中萦绕不散，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于战场中央，忘记了周围危险的一切，心神完全被那道从四千米外飘荡过来的枪声所占据，全神贯注地留意着有关于那枪声的一切。
砰。
那是第五道枪声。
关鹄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完全确认了，枪声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他在漫天的硝烟中极力睁大眼睛，睚眦欲裂，魔怔一般拼命寻找着空间里流过的那条白色气旋，疯狂而又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明显，呼之欲出。
第五发子弹划过天际，准确地打在了几百米开外一台机甲的驾驶舱正中央。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关鹄卿感到自己的手脚都控制不住地发麻，震颤起来。
4.7秒，意味着什么？m210反器材狙击步枪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是4.68秒，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能够接近这个数值，哪怕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狙击手也只能将这个装填时间缩短到7秒左右……
但是，就在距离他们西南方四千米开外的山上，有一名神秘的狙击手正在无数次地重复着那个不可能的奇迹！
那怎么可能……那怎么可能……
那样的人……还会是人类吗……
第六发！
4.7秒！
第七发！
4.7秒！！！
几百米开外的那部机甲原本正在对周围的异人革命军进行着一面倒的屠杀，已经杀红了眼的革命军战士们疯狂地与那部机甲纠缠着，有的人甚至已经爬上了机甲的腿部，那机甲正在包围圈中疯狂地舞动，就像是在羊群里肆意奔腾的饿虎。
那名机师同样是杀红了眼，无数击打在机甲身上的武器叮当作响，眼前的投影幕一片腥红，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几枚轻促的狙击子弹打在防护罩上造成的数值变动。
于是，在第七声枪响，也就是第三发子弹妙到毫巅地穿过机甲的防护罩，贯进他的脑袋的时候，他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异人们充满血性的嘶吼仍在此起彼伏，但是下一刻，那台被他们团团包围的机甲就像是忽然耗尽电池的遥控汽车，高高抬起的机械手臂僵在原处，头部血红色的感应灯渐渐熄灭。
那群革命军战士怔住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没有人理解发生了什么。
山上的狙击手并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分毫不差的4.7秒以后，第八发子弹划过长空，贯在了战场另一处的一台机甲背后。那边的战况同样激烈，每一个异人都做好了拼上性命也要将那部机甲截停的觉悟，只有远处的关鹄卿知道，再过两个4.7秒以后，那台机甲将会重蹈前两台机甲的覆辙。
没有任何一丝意外，第九第十发子弹如约而至，贯进了机甲后背的同一个位置，穿透了后背的引擎和舱门，贯进了毫不知情的机师的脑袋。
关鹄卿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热血从足尖涌到了脑门，就连嘴唇被他彻底咬破了也不曾发觉，他强行捏着拳头，压抑着想要仰天长啸的悸动。在这处血流如注的战场里，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了一场堪称恐怖的奇迹正在悄然酝酿。
子弹仍然在持续地击出，间隔是恒定的4.7秒，精准得宛如雨都那座钟楼亘古不变的钟摆，而在那钟摆荡过三次后，这处战场上就注定会有一台机甲沉默地停止一切行动。
四台、五台、六台。
七台、八台、九台……
有人开始注意到了战场上的异样。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稳定地宛若秒针摆动的枪声。
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那一道又一道划破夜空的白色气旋。
优美得像是小姑娘在烟火晚会里放的仙女棒。
冷酷得如若狞笑着收割凡人性命的白色死神！
关鹄卿咬牙，攥拳。他顾不得战场上激烈的战斗，他开始疯狂地奔跑，他的目光一面死死地锁定着天上一道道的白色气旋，一面在战场上竭力来回巡视着犹在战斗的战友们。
远处的一名老兵将手里的匕首从敌人的咽喉里拔出，靠在已经烧成焦灰的坦克上喘着粗气，关鹄卿疯了一般跑过去，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头，拼命地来回摇晃：
“三哥！三哥！告诉我是谁！告诉我是谁！咱们师里有哪个狙击手，最强的……”
老三被看起来完全失去理智的关鹄卿吓了一跳，确认来人是自己的同伴后，方才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看着关鹄卿那迫切的神情，听见耳畔忽然传来的又一发枪声，恍然大悟，喘着粗气，没精打采地笑了笑，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见怪不怪的：
“原来你没听说过啊……咱们六师里，在几年前，可是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的。”
……
“艾斯兰王朝之所以没有覆灭，只不过是因为‘妈妈’手里的狙击枪射程不够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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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41
“哇！”柔小希激动地攥紧了粉嫩的拳头：
“这也太……”她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闷闷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厉害了吧……”
她又抬起头，兴奋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
“原来那位‘妈妈’是那么厉害的角色吗……狙击手……太酷了……”
“是啊，”关鹄卿说着：“当初在行军前看见她提着琴盒，带着那个小女孩走进山里，我还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呢……”
看着那小女孩眼里迸出的小星星，关鹄卿淡淡地笑了笑，有些失神地补充道：
“她啊，已经不是‘厉害’那么简单了……”
那个黎明前的黑夜接连响起的遥远礼炮，注定会成为他内心深处一道挥之不去的印记。
“后来呢后来呢？”柔小希已经彻底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接下来的故事了：“那位‘妈妈’是不是就这样把所有的机甲都打爆了啊？十二个机甲班……那是多少台机甲啊？”
“按照正常的机甲班编制，一个机甲班应该是正好十台机甲的，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总共有一百二十台机甲。”关鹄卿下意识地解释道，旋即又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情，艾斯兰的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在连续十几台机甲忽然失去了联络以后，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
失去了十七八台机甲以后，艾斯兰的机甲部队终于反应过来事态的不妙。剩下的近百名机师之间开启了紧急联络装置，发出了警示的讯号。内容大概就是“有个很不对劲的狙击手在西南方向，枪法很准，注意时刻保持移动，不要被连续击中”。
这些机师们固然意识到了那名狙击手在这片战场上造成的威慑力，但那个时候，仍然没有太多艾斯兰军人将此时放在心上，只当是机甲被异人革命军纠缠住，方才给那个孤魂野鬼一般的狙击手抽冷子阴掉了十几台机甲。
所以在收到指令以后，绝大部分的机师都作出了相当一致的举动，他们开始操控着机甲升空，在空中通过远程武器对异人革命军进行牵制和包围。
这个做法看起来好像不合常理，在分明知道远处有个狙击手在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们还要升上空中，那岂不是嫌地方太小怕对方瞄不准自己飞上去当靶子吗？
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
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那名狙击手所持的是异人革命军的制式m210反器材狙击步枪，这种普普通通的武器正常来说，恐怕打上个三四十枪也未必能够突破机甲外层磁电力场的防御。机师们始终坚信，那些被暗杀的同伴是因为在地面上被悍不畏死的异人革命军缠住了，才会被那狙击手连续击中同样的位置。
如今在空中飞行，机甲的活动范围大幅度增加，行动也灵敏了许多，无论如何，那狙击手都是绝对不可能再利用锐点坍缩的漏洞令他们减员的了。
那个时候，距离第一发枪响，恐怖而频繁，又极为稳定的枪声已经持续了4分52秒，而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后，那群操控机甲的艾斯兰机师才会意识到自己作出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远处的枪声仍在恒定的每一个4.7秒后响起。
一名在空中疯狂扫射的机师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动，从显示屏上瞥见已经扣去了几个百分点的磁电力场能量数值以后，果断地停止了开火，开始在空中作不规则滑行，果不其然，4.7秒后枪声再次响起，白色的气流穿过四千米的距离，射向了远处的另一台正在开火的机甲。
那名机师心底一阵冷笑，暗道那狙击手也不过如此，只要在意识到自己成为目标以后第一时间加快移动速度，再怎么神妙的枪法也不可能连续击中同一个位置。那狙击手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特意转移了目标，想来也是那人的无奈之举。
机师们的决策成功地牵制了那名狙击手的攻击，三声枪响后，果然没有机甲从空中坠落。机师们见状，皆是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尽管被对方一杆破枪逼得近百台机甲被迫升空，但是只要免除了那锐点坍缩的威胁，这片战场上，这百来台机甲就始终会是最高端的战力存在。哪怕滞空形态会影响他们清剿这帮暴徒的速度，但也无非是多花上一点时间罢了，没有人会在意这个。
机师们的想法都非常统一，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很清楚战场上的资源分配法则，那个狙击手在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只要派一台机甲过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这个威胁，但那也意味着一台机甲会暂时脱队几分钟的时间，有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杀掉几十个异人，博取一份巨大的军功了。
地上的暴徒党们仍然在做着无谓的挣扎，那远处传来的枪声依旧恒定，第六发，第七发，第八发，只是原先听起来还甚是吓人，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垂死挣扎的弱小野兽无意义的叫喊了。
在空中最先被子弹击中的那名机师的机甲上显示着磁电力场的能量还剩余百分之七十，此刻他正驱动着机甲朝战场中心最为激烈的一处战斗飞去，当第九发枪声响起的时候，他面前的显示屏略略一红，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也为之一滞。
那名机师愣了愣，下意识地抬眼再去看那左上角的能量数值，眼角骤然一跳，一阵深深的恐惧在刹那间溢满了整个胸口。
磁电力场，能量剩余7%！！！！
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刚才的那一发子弹！！！
那机师想都不想，强烈的求生本能和危机预感使他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如同闪电般朝着地上最近的一处掩体掠去。机甲班的一名队长通过队伍信息发现自己的一名下属竟然无端开启了超频模式，同样是心下一惊，通过联络器大声喊道：
“大卫，你在做什么？！”
那名为大卫的机师心头被恐惧彻底占满，甚至顾不得回复队长的问话，双手紧紧地攥着驾驶舱里的拉杆，指节泛白，恨不得将那根拉杆生生扯断。
快一点！再快一点！！去到那个掩体……
砰。
第十发枪声。
战场再度陷入僵局的第47秒后，久违的机甲爆炸声轰然响起。
那名机甲班队长惊愕地看着队伍信息里已经一片灰白的大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信息都只导向唯一的一个可能性，也是最不可能，最令人愕然的一件事情。
队长甚至顾不得考虑这件事情到底有多离谱、有多骇人听闻，他不顾一切地打开了全频联络通道，对着剩余的所有机甲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
“所有中过枪的机甲，全部开启超频模式！都他妈给我开！！！！！”
话音刚落，第十一发枪声响起，又一部机甲坠落爆炸。
已经在方才几十秒间被所有人渐渐习惯、以至于忽略的轻巧枪声，再一次成为了战场上最摄人心魄的靡靡之音。
所有机师都在心底里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以m210的破坏力，对一台制式的mk20-锋刃造成锐点坍缩，需要三发子弹。
这是他们十几名已经牺牲的同伴带来的确凿信息。
但他们完全忽略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点，而现在，那被他们忽略的事情开始成为了最致命的一点。
三发子弹即可造成锐点坍缩……却并不意味着连续的三发子弹。
那狙击手先前看似毫无意义地射出了七八枚子弹，实际上，那人却完全地记住了那上百台在战场中乱窜的机甲里，哪几台是被自己射中过的，射中的是什么位置，只等着时机和位置合适的时候，在相同的位置补上了剩下的子弹。
这可是上百台型号完全一样的制式机甲！
这不可能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疯子！！恶魔！！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天明？！
六七台先前已经被射中一发或是两发的机甲不约而同地开启超频模式，化作一道道腥红的残影驰骋在天地之间，看起来气势无比惊人，实际上却是在疯了一样地想着逃窜。那名队长犹按捺不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对着对讲机大喊着：
“没有被击中过的机甲，都给我去掩护，用身体去挡！只是一枪不会有什么问题！给我去挡！去给中枪的当掩体！”
队长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第十二发子弹已经击出，准确无误地嵌在了一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且已经中了一发子弹的机甲驾驶舱中央，那名机师吓得肝胆俱裂，其他机师在队长的号令下反应极为迅捷地朝那台机甲冲去，竟是用十几台机甲组成了厚厚的帷幕，就为了挡下那催命的第十三发子弹！
砰。
轻巧的白色气旋再次飞舞。
那十几名机师睁大了眼睛。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子弹从他们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划过。
子弹飞旋，跳跃，根本没有接近他们的意思，看起来满是讥讽。
子弹贯入了远处的另一台超频模式中的机甲。
机甲应声而落……
爆炸响起。
一柄破烂过时，被所有人都誉为鸡肋武器，就连异人革命军的狙击手也不爱用的m210，成为了这片战场上最恐怖的死神。轻微细密稳定的枪声像是一声声奚落与讥嘲，轻轻巧巧地击打在每一名机师的内心深处，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彻彻底底地玩弄在股掌之间。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仅仅是机师。
也包括战场中的军人们。
无论是艾斯兰军人，还是异人革命军，都在那短短的几秒钟爆炸时，下意识地停止了眼下的争斗，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远处那爆炸的火光，和空气中那道正在缓缓逸散的白色气旋。
那名机师队长沉默了两秒，甚至不敢再多犹豫一秒钟。他深知4.7秒后，下一道枪响将会准确地如约而至。一道愤怒的火光攀上了他的心头，再也顾不得战场法则，顾不得其他一切有的没的，十几名机师的陨落，注定会使十六师在这场战役中蒙羞……如果还留着那个狙击手的性命，这场战役就算胜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第七班全体成员进入超频模式，目标西南，把那该死的狙击手给老子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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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Chapter.142
随着关鹄卿的叙述，整个赫兰战役的发展已经到了最高潮的部分，柔小希听到第七班三台机甲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直直朝西南方冲刺，只为了干掉“妈妈”一个人时，一颗小心脏已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扯上了身旁关鹄卿的袖子：
“然后呢然后呢？那三台机甲被打坏了吗？那位‘妈妈’是怎么活下来的？”
关鹄卿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笑道：
“事情发展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看不清楚了。毕竟那可是在四公里外的地方发生的事情，我身上又没有望远镜，那时候战场上又是烟雾弥漫的，哪里看得见啊。”
柔小希不满地撅着嘴巴：“关哥哥，你又卖关子了。”
关鹄卿拍了拍柔小希的脑袋，似是不忍扫了这小姑娘的兴致，努力沉思了一阵，说道：
“那时候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顾着在心里边默数开枪的时间，来判断那一头的战况。咱们师里眼见的斥候队兄弟在之后告诉我，那天他离的稍近些，所以隐约可以看见，莫兰山过，‘妈妈’她不是一个人上山的吗？”
柔小希愣了一愣，想了一会儿，便已恍然，旋即又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啊”地叫了一声：
“你是说……丢烟雾弹的，是她的女儿吗？”
关鹄卿点了点头：“按照时间上来推算，我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三台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从战场这端飞越四公里的距离，在全速催动引擎的情况下，在40秒以内到达是完全不成问题的。而以理论上的极限速度击出九发子弹，需要的时间大概是42.12秒。
也就是说，就算已经连续超越了奇迹，在三台机甲一起冲刺的情况下，“妈妈”都是没有理由在那种情况下脱险的，哪怕她射落了前头的两台机甲，最后一台也拥有两秒钟的缓冲时间，这两秒钟就足以让那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将一个普通人碾死好几遍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就是“妈妈”的那位女儿丢出的烟雾弹，为她们争取到了那两秒钟的缓冲时间。
这其中的凶险，是关鹄卿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
柔小希又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问道：
“关哥哥，你说那位‘妈妈’明明要去山上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还会带上自己的女儿呢？她就不怕她的女儿会一起出什么意外呢？还是说……她早就已经让女儿做好丢烟雾弹的准备，所以才带她上山的呢？”
奇怪的是，原本知无不言的关鹄卿，在听到了这个问题以后，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希叫了好几遍，他才从略微失神的状态缓过神来，有些凝重，又有些犹豫，看起来，就好像连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即将说出的话。
“小希啊……你知道吗，其实啊，所有的正牌狙击手，都是不可能会独自行动的……”
小希疑惑地“啊”了一声，问道：“为什么啊？”
“狙击手……就像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关鹄卿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一旦布置好了狙击枪的位置以后，狙击手通常会埋伏在同一个位置一动不动，有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三四天。在那期间，狙击手的所有视野，所有心神，都必须完全贯注在眼中的瞄准镜，和手上的扳机，其他的任何一切事情，都必须忽略掉。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狙击时的精准度。”
他继续说道：
“真正的狙击手，都是些精神和毅力极端坚定的怪人。无论是吃喝拉撒，还是身上痒了，伤口流脓化血了，他们都会完全不为所动，平时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而当他们的手扣在扳机上的时候……他们就是纯粹只为了射击而存在的怪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狙击手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适合独自出动，实际上，每一名标准的狙击手，身边都会配备着一位默契相通的观察员。”
小希歪了歪脑袋，呐呐道：“观察员……观察员是干什么的啊？”
关鹄卿轻轻笑了笑，道了一句：
“非常多。”
“观察员要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远远要比狙击手来的辛苦。狙击手需要留意的只有手里的枪，而观察员则是除了那杆枪以外，需要留意所有的一切。”
“一个好的观察员，必须要和狙击手有着极端的默契。在狙击手瞄准的时候，负责侦查周围的环境，在环境不适合架枪的时候，负责用身体给狙击手当枪架——这种极端情况下，就要求观察员的呼吸节奏要和狙击手完全一致，容不得半点差错，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射击时的准度。”
“此外，观察员还要负责测算敌方的距离，弹道，温度，湿度，计算出弹道的修正量……这是相当庞杂而费脑的工作。在遇到危机的时候，甚至还要负责给射手提供掩护，射击逃跑路线……”
柔小希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想到了什么，终于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啊！关哥哥，难道你想说的是……”
关鹄卿轻轻苦笑了一下：
“没错，你或许会觉得我的想法实在很荒唐，一点都不合常理，可是我了解的所有信息，所有能够发现的线索，都导向那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的事实……”
“‘妈妈’带在身边的那位女儿，就是这样的一位‘观察员’……那恒定的4.7秒装填速度可以说是‘妈妈’的手法强悍，而她这种持续射击中恐怖的精准度，应该也和那位观察员脱不了干系……”
柔小希已经吃惊地捂住了嘴边，失声呐呐道：
“怎么可能……不是说，那个小女孩……年纪比我还要小上一点的吗……明明才是那个年纪……”
关鹄卿笑了起来，说的话里也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思：
“我今天跟你讲的离谱事情难道还不够多吗？”
柔小希似是终于也认同了这个说法，耷拉下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问道：
“对了，关哥哥，那三台机甲算是解决了，但你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关鹄卿闻言，脸上的神色也陡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又朝着身旁的柔小希凑近了一点，偷偷朝着李默存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看见那个白头发的年轻人了吗？”
柔小希循着关鹄卿示意的方向望去，见远处的那一圈新人仍旧围着李默存，听大先生在那边讲些什么，听是听不到的，但大体猜猜也知道该是些安排住处、讲解职务的琐碎事情。人群里那个满头乱糟糟白头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惹眼，别人都是或席地而坐、或盘着腿，认真地听着李先生的讲解，只有那白头发年轻人一副不耐烦到极点的模样，用十分怪异的姿势蹲在地上，不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在自顾自地嘀咕着什么。
“他叫尼尔，直到现在我都对他不是很了解。”关鹄卿解释道：“但是，其实这场战役咱们能够顺利突围，真正按功劳计算的话，就连那位‘妈妈’都要排在他的后头……”
柔小希吃惊地吸了口凉气：
“比‘妈妈’还厉害？！那个人是打架特别厉害的家伙吗？难道他弄坏的机甲比妈妈还多？”
“不是的。”关鹄卿摇了摇头，脸上却流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咱们在赫拉山脉遇到袭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从我身边跑过去，钻到了那差点被俘获的机甲身上吗？”
柔小希点了点头：“记得啊，他是想要干什么啊？”
关鹄卿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也是后来找几个门路通一点的朋友打听了以后才知道，那个叫尼尔的……好像在被‘妈妈’从荣耀角斗里带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她麾下做些黑客的活儿……那天他钻进机甲里，据说是躲在机舱旁边的体感驾驶舱跟着回到了艾斯兰十七师的营地，躲过了检查……”
随后，关鹄卿便说出了整个战场里扭转整个战局最关键的另一次高潮：
“6分钟零37秒……这段时间里，‘妈妈’总共开了106枪……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枪是打在机甲的光刃上帮我解围以外，剩下的每一发子弹都是毫无偏差地三发带走一条机师的性命……那一天晚上，她自己一个人，用那把m210击杀了三十五名艾斯兰的机师。而也就是在6分37秒之后，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关鹄卿眼神空洞，生涩地说道：
“第一百零六声枪响以后，战场上所有的机甲都停止了运作……”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不敢说话。
关鹄卿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天晚上，在空中所有飞舞的机甲都骤然一滞，所有机甲的头部感应装置在同一个瞬间熄灭，又在下一个瞬间绽起惊人蓝光的场面，让他终生难忘。
“然后……那些所有的机甲都跟疯了一样，开始朝着地上的艾斯兰士兵发起攻击……”
所有尚能运作的机甲尽数叛变了。坚不可摧的光刃屠刀转向了自己的同伴，艾斯兰的士兵们在惊异与不解中叫喊着逃窜，整个战场的形式瞬间扭转，四处都是一片自相残杀的地狱景象……那种画面，是就连场上的异人革命军都已经彻底呆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
柔小希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呀……”
关鹄卿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是那个叫做尼尔的家伙躲在机甲里潜进了艾斯兰的营地里后，开始利用那边的一些电子设备进行入侵，最终在我们杀进来的时候成功地骇进了十六师的军事网络，屏蔽了雷达的侦测扫描，还夺取了所有机甲的紧急操控权……”
他的指节捏得有些发白，还不待柔小希发表评论，就忍不住自顾自地呐呐道：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那可是艾斯兰啊……全世界科技最为发达的国家，直到今天，咱们异人革命军里都没有任何一个科研人员能够破解机甲的操作系统，那里面的防火墙系统可以说是绝对完美，没有一丝一毫漏洞可以钻的，可是那个人……那个尼尔，就凭借他自己一个人，做到了这种事情……”
年纪尚小的柔小希并不理解艾斯兰的科技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自然也不理解关鹄卿此时心底的震撼，只是见他神情迷茫，心底里也隐约知道那尼尔恐怕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机甲一直都是战场上绝对的主导……一名，我前段日子还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好久，钻牛角尖钻得可厉害了。每天晚上茶饭不思的，就在想那少掉的一秒钟到底是去了哪里，一直在想，想自己是不是数错了，如果自己真的没数错的话，那一秒钟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柔小希笑嘻嘻道：“关哥哥你脾气可真犟。”
关鹄卿讪笑着挠了挠头，此时他也是把这事权当笑话说说，心底里自然是不怎么在意的了，就给柔小希继续讲道：
“对啊，跟牛一样，上头了拉都拉不回来。在咱们回乡的路上，我还特意找上了咱们六师的一位老牌狙击手朋友，缠着他问了好几天关于那把m210的资料，反复确认会不会在理论上存在着某些能够使得m210在4.7秒之前装填完成的机会。”
他笑眯眯地说着：“结果那位老兄被我烦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气得要命，就认真地拿着那把m210研究了好几天，方才告诉我，原来还真的存在着那么一个可能性。”
柔小希好奇地听着，眨巴着眼睛，关鹄卿说得心血来潮，便走回营帐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把m210。小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真枪实弹摆在自己身旁，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关鹄卿笑着安慰道：
“没事的，这是那位朋友留给我的备用枪，就是和‘妈妈’用的那支一样的型号，不过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我只是给你演示一下。”
柔小希闻言，终于是放下心来，好奇心再次涌上胸膛，跪坐在地毯上凑近了些，看那关鹄卿神情专注地鼓捣着手里的那把m210。
“能够把理论上的极限装填时间缩短的方法只有一个，不存在于任何一部军事资料中，我那位朋友是个老兵油子，常年接触狙击枪，也是被我逼得不行了，才想出了那么一个天马行空……甚至有些天方夜谭的可能性。”
“这和m210的枪械构造有关，m210是一把老式狙击步枪，里面的一些结构和原理都非常原始，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一个理论上钻空子的机会。”关鹄卿说着，有些吃力地拉开那把长枪的枪膛，指着里面的一个凹槽说道：
“这就是放置m210专用的20mm子弹的子弹槽，正常来说，这种狙击步枪的装填步骤是拉上保险栓，让弹簧复位，然后再拉开枪膛，把子弹装填进去，”关鹄卿一边说着，一边给身旁的柔小希做着示范：
“枪膛里有个压感装置，只有感受到子弹的重量以后，弹簧才会自动回膛，这时候，再重新把这一截封盖盖上，然后拉动保险，这才算是装填完毕了。”
m210的零件机构之间契合地很紧密，关鹄卿也并非狙击手，给柔小希大致演示完装弹的整个过程，也已经花掉了差不多二十多秒。
他又说道：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果特别熟练的狙击手，可以将其缩短到11秒左右，道：
“你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其实我也是。这种事情太过于离谱了，本质上其实就相当于先上车，再买票一样……所以在找那位朋友确认了原来m210真的有那么一个蛮不讲理、天方夜谭的装填方法以后，我反而开始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眉头皱了皱，想了想，神情有些复杂，又更正了自己方才的说法：
“不是……与其说是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说，我宁愿相信这是不可能的……”
他抬起头来，眼神不知道瞟向哪里去了，看起来甚是空洞，有些迷茫、甚至是有些失意地喃喃道：
“那位‘妈妈’展现出来的奇迹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每一个战士对狙击的认知，完美到极致的装填速度，没有一丝一毫偏差，命中率百分百的极限距离瞄准……对于绝大多数狙击手而言，熟悉一把狙击枪可能需要花上半辈子的时间，他们将狙击枪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伙伴，夸张一点的说，有的狙击手就连吃喝拉撒都和自己的枪在一起，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感知自己对狙击枪的气息……”
“但是……那个女人，她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在她的面前，哪怕是世上最优秀的狙击枪，都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伙伴，哪怕是操作再复杂，容错率再低的枪支，也完全无法触及到她的上限……”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每一杆狙击枪都会为她俯首称臣……”
“她就像是……只属于狙击枪的，至高无上的女皇。”
柔小希听得一阵激动，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便全身，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关鹄卿苦笑着说道：
“所以了，我宁愿相信那天是自己记算错了时间，才会搞出那一秒钟的乌龙，又或者是那位‘妈妈’其实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异能，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相信她能够用这种方式改变了m210击出的极限时间……那已经不是在创造纪录了，她正在改变历史……”
关鹄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终是盖棺定论般说道：
“……天方夜谭的故事，留在让我们这些凡人尚且觉得可以理解的程度就戛然而止，或许才是最好的。见到狙击枪的女皇，我会感到振奋，会感到荣幸，会感到与有荣焉……”
“但是，如果某一天，我发现自己遇到的其实不是人皇，而是真正的神祗，那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应对了……”
柔小希沉默了下来，营帐前的年轻人和小女孩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此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广场中央响起：
“那个该死的女人又跑哪里去了？刚刚回到乡里就到处乱跑，连述职都想躲，疯了吗？”
柔小希好奇地循着声音望去，见那叫嚣者原来是个面色不善的大胡子，一旁的关鹄卿笑着低声说道：“那就是卫兵长何足道先生了……”
柔小希恍然，问道：“他在找‘妈妈’吗？‘妈妈’怎么一直不见人呐？”
关鹄卿终于也是露出了一个老兵油子般，见怪不怪的笑容：
“那个女人……一直没心没肺的，作出什么事情恐怕都不怎么稀奇。”
“对了，关哥哥，”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位‘妈妈’，名字叫什么呀？”
关鹄卿挠了挠脑袋，回忆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队伍里的老兵说，她好像是叫做……”
……
“菲利斯·瓦伦坦小姐。”
一道浑厚、中正而平和的声音在如梦酒馆的门口响起。
封艾循声望去，眼底里流转着惊诧。
“三师兄？”
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
柳拂衣冲着封艾点了点头：“你好，封艾。”
柳拂衣的身后挂着一只小小的背篓，这时，背篓里探出一颗小小的可爱脑袋来，一对充满活力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嘻嘻地冲着这边开心地喊了一声：
“封艾，你好呀！”
封艾笑了，跟小葫芦打招呼。柳拂衣又偏转过身，对着吧台上的美丽女人行了一礼：
“柳拂衣见过瓦伦坦女士。”
背篓上的小葫芦依样画葫芦，有模有样地双手抱拳，也跟着发出嗡里嗡气的声音：
“小葫芦见过菲妈妈。”
菲利斯·瓦伦坦看见来人，那双迷离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喃喃着：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短暂呢，这么快就被抓住了啊。”
坐在一旁的樱·瓦伦坦已经喝完了第二杯橙汁，把吸管啜得滋滋作响，不动声色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概是想到终于不用陪这疯女人在酒吧里厮混了，眉宇之间的冷漠之色倒是淡去少许。
“瓦伦坦女士见笑了，大师兄知道瓦伦坦女士不喜政务，所以这次叫我过来不是让您去述职的。”柳拂衣的笑容里也带着几缕罕见的无可奈何。
菲利斯·瓦伦坦闻言，媚眼如丝地笑了笑，又换了个姿势翘着腿，笑意盎然地在吧台上支着脑袋，看着门口的柳拂衣，有些俏皮地打趣道：
“葫芦爸爸有何贵干呀？”
一向沉闷稳重的柳拂衣与那位女人对话时，神情之间倒是有几分拘谨，回应道：
“柳拂衣这次前来，是受师匠临行前的嘱托，请瓦伦坦女士一道前往北极。”
菲妈妈听见这句话，倒是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你家那个老爷子还真是臭不要脸啊，人家可是刚被骗去荣耀角斗场，差点就香消玉殒了……好不容易经历千辛万苦回到这里来，屁股还没坐暖和呢，又要赶我去吹风了。”
sakura冷冷地插了一句：
“论不要脸的程度，你也是彼此彼此吧？在山里当了几个月的乐不思蜀山大王，这也叫做千辛万苦吗？”
菲妈妈冲着sakura吐了吐舌头，倒也不反驳。
场上最不明就里的倒是身为酒馆主人的封艾，他全然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位女性竟然和三师兄是旧相识，更加没有想到这女人的来头竟然这么大，连师匠拜托她去做事都要毕恭毕敬的……
这感觉，就像是街边卖馄饨的，无意间发现在店里吃馄饨的家伙原来是电视里常常见到的某个国家总统……
封艾的嘴角无奈地抽搐了几下，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还请瓦伦坦小姐放心，这次的旅程不会太辛苦的，考虑到瓦伦坦小姐的身体，大师兄特意嘱咐我提前一个月陪同瓦伦坦小姐出行，我们会在冬元节后动身，眼下只是稍作准备，这样一来行程就不会太赶，可以聊作旅游了。”
柳拂衣认真地解释了一番。身后的小葫芦显然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
“柳掰掰，咱们要和菲妈妈一起去旅行吗？”
菲利斯·瓦伦坦伸了个懒腰，笑意吟吟地说道：
“也好。和葫芦爸爸小半年不见了，正好向你讨教一下育儿经验，咱家的sakura最近好像进入了青春期了，一直都不怎么好管教呢……”
sakura又是无比迅捷地一记粉拳打在了菲利斯的胸脯上，引起一阵波涛汹涌，异常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去死。”
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咯咯地笑起来。从身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了酒钱放在吧台上，对封艾巧笑嫣然说道：
“小帅哥，等我办完正事再回来找你喝酒了。”
封艾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随时欢迎。”
女人拎过身旁的提琴盒子，朝着门口走去，粉雕玉琢的小女孩sakura也跟着爬下了吧凳。此时正是午间，刺眼的阳光从酒吧门口的缝隙铺散开来，照耀着门口的那两对亲子组合，显得异常耀眼。
菲利斯·瓦伦坦转过头来，再次冲着封艾笑了笑，说了些什么，只是在酒馆的爵士乐里显得太过于轻柔，根本听不真切。
她腾出左手，冲着酒馆里轻轻摆了摆，准备离去。
那几根苍白纤细的手指在耀眼的阳光下微微摇晃，像是蝴蝶轻轻振动的翅膀。
……
……
食指上，贴着一小截创可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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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情人结束
主线剧情：暗潮结束
解锁fla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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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43.新故事的开头，当然是要抄袭别的动画啊！
……
解锁主线剧情：亚都迷情
解锁序章：苍白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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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纳提都城，前人类王都，马车与骑士之城，基隆山的钢铁要塞。
作为现今隶属于艾斯兰帝国旗下诸多雄城之一，亚纳提都城在战争层面上有着绝对不容小觑的战略性作用，北接奥尔良山脉，那里是艾斯兰最大的空间迁跃传送门所在地，而南方森林山谷中则潜藏了无数异人革命军的部队，亚纳提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争从四十年前开始就未曾有过停歇。
亚纳提都城的风格与艾斯兰大相径庭。没有高科技的建筑，更加不是光陆怪离的机械雄城，它的力量简单而纯粹，从古至今一直沿袭下来的亚纳提骑士团从未更改过在马背上作战的古老方式，长枪，荣耀，骑士精神，这就是亚纳提的全部，这种古老的作战方式本应被历史所淘汰，但是在对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异人革命军时，却成为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奇兵。
四十多年来，亚纳提身后的那道传送门从未被异人革命军接触过。
因为异人革命军无法攻陷拥有那支骑士团的亚纳提。
尤其是近几年来，亚纳提的新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之后，都城更是昌盛远胜以往。尽管这位年轻的公爵自上任以来和艾斯兰的那位新王一样都是让人毁誉参半，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卡里欧斯十九世不拘一格，不受限于传统骑士精神束缚的治理之下，亚纳提成为了真正的钢铁要塞。
如今的亚纳提，就像是每一颗齿轮都严丝合缝地精密运行着的钟表，精致完美，无懈可击。就算是异人革命军也无法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是，再精密的器械，当齿轮中混进了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灰尘之时，也会潜移默化地对整个器械产生微妙的影响，最终会成为改变一切的支点。
……
以往马车行人畅通无阻的星尘街忽然堵塞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在街道中央，仰着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查看着前面空地上的情景。
面包铺的老板跪在地上，抵着地面的额头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在他的面前横停着辆马车。
马车并非普通的马车，车厢外面漆着剑与玫瑰的标志。
亚纳提都城中众人皆知的标志。
亚纳提骑士团的标志。
八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环绕在马车周围，森冷的气息隔着几米开外也令人胆寒。
“侯爵大人！求求您了！如果那个铺子真的拆迁掉的话，我们一家老小都会没了活路的……”
马车里传出沉闷的声音：
“这位老板，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整条星尘街都要整改重建，这可是卡里欧斯大人下达的指令，我们这些代人办事的也很难办的啊……”
那道声音话锋一转，从马车的门帘里挤出一颗肥硕的头颅，几乎被横肉遮挡的两颗眼睛分散在鼻子的两边，眯缝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嘛，我们也知道老板生活不易，本着亚纳提的精神，也确实可以代您打点上下，只不过，这个程序的话……”
那颗头颅的下方又伸出五指粗短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揉搓着，显得很是苦恼。
跪在地上的面包铺老板晃过神来，“我懂……我懂……”他急切地站起身来，小跑到马车旁边，无比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金币，战战兢兢地递到了马车里的侯爵手上。
金币的价值不算太高，但已经是老板将近三个月的收入了。那侯爵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几枚金币，猛地攥紧，骤起发难，将那些金币尽数掷到地上。惶恐的老板被吓了一个哆嗦，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面孔，那原本在马车里显得浑厚的声音在愤怒的情绪下变得尖细：
“这是什么东西？你在施舍乞丐吗！嗯？”
周围的人群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人们的脸上或是愤慨，或是同情，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对马车里那个人的畏惧。
侯爵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再也没去看一眼那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板，淡淡道：
“把这个干扰执法的东西好好惩戒一顿，再关进牢里以儆效尤。”
八名侍卫走上前来，对着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老板暴打起来，街道上不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人们议论纷纷，敢怒不敢言。人群中，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向前行去，正要突破人群时，却被一直苍老的手按在了肩膀上。
“年轻人，不要去了。”
斗笠的阴影下看不见那人的神色，只是微微侧过头，似是有些疑惑。
搭着那道身影肩膀的老者颤颤巍巍小声道：
“你是外地来的流浪客吧？现在的亚纳提都城已经不同以往了，亚纳提骑士团所秉承的东西不再是荣耀和道义，彻底沦为了府上的走狗。尽管如此，那几名侍卫也不是等闲角色，他们都是骑士团里的精锐，是寻常人绝对无法招惹的……这些人，你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
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音令人心惊胆寒。老板已经奄奄一息，眼睛紧闭，磨破皮的手在地面上摸索到一枚金币，紧紧地捏在手里，嘴角溢出血来。
马车帘下的那颗头颅却精神了很多，看得津津有味，眼前的场景不像是凌辱人类，好像是在看小孩子玩弄一只蚂蚁。
“借过。”
一道清冷得仿佛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老板身后响起。一名戴着斗笠的陌生剑客走到了那几名侍卫面前，将老板挡在了身后。侍卫们愣了愣，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仔细地打量着那名剑客。
“你是谁？”
“来捣乱的吗？”
“哼，又是流浪客。”
“不怕死的家伙。”
斗笠下的阴影遮盖了剑客的面容，只能看见身后随意束起的长发，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得可怕，像是从来不曾见过天日。他的身后负着一柄看上去极沉重的西式大剑，腰间则挂着另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清冷的声音问：
“对主公彻底言听计从，就是你们身为骑士的道义吗？”
为首的骑士道：“那是当然。”
那声音继续追问:
“……就算你们的主公是猪狗不如的人渣败类也是一样吗？”
那几名骑士愣了愣，按住了腰间的剑，怒喝道：
“你什么意思？”
“你想死吗！？”
剑客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继续道：
“欺凌无罪的百姓……你们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而不断磨练你们的技艺吗？”
局面在不知不觉间紧绷起来，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剑客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斗笠的边缘，缓缓摘下，露出一张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
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握好剑的同时，你们就做好了被杀的觉悟了吧？”
为首的骑士紧紧皱起眉头，沉声道：
“你到底是谁？”
苍白剑客平静道：
“柳未名。地府再见。”
“少废话，受死吧！”
骑士们一拥而上，斗笠旋转着飞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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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44.至于第二章嘛，抄袭刚才的标题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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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5日晴
唔……虽然说突然决定要写日记，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路过具店的时候觉得这本子太可爱了，没怎么想买了下来。留着空空的好像也不太好，总而言之，从今天开始坚持一下每天写一写日记吧！
今天也是很平常的一天，实际，自打从雾城出来以后，一直过着很平常的日子了。蓝思琳还是整天一副欠揍的模样，一天到晚说一些惹人生气的话，没有一点男人味，也没有一丁点绅士风度……啊，真是气死了！
不知道七七小姐在雾城那边过得怎么样，还有谢念念也是，虽然才过去了一个星期，我已经很想念雾城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还要回去一趟，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才是最‘棒’的！
我们还在赶路，七七小姐留给我们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都怪蓝思琳那个无底‘洞’！
ps：蓝思琳今天说我吃相猪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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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6日晴
哎，已经出来了这么久，对于老爷子要我们去的那什么半空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明天要离开罗格镇继续北了，据说要穿过一片很大的森林，哎，真麻烦，接下来的几天肯定又没办法洗澡了。蓝思琳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说话要重复几十遍他才反应过来……每次离开城镇的时候他都是这幅鬼样，真是气死人了！
ps：蓝思琳说我衣服穿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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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7日‘阴’
在森林里‘迷’路了，走了一天，又闷又湿又累又饿，蓝思琳真是……太不靠谱了！！晚还有棕熊想要抢我的烤鱼吃，把大笨熊暴揍了一顿，结果变得意外地乖巧，还愿意帮我们抓鱼，没忘记买盐巴真是太好了。
明天吃什么呢？
ps：蓝思琳今天没有说我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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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8日雨
下了一天的雨，衣服全都湿透了，心情也糟透了。
还好大笨熊识路，带我们走出了森林，蓝思琳靠谱多了。哎，真想让大笨熊和蓝思琳换一换，以后让他在森林里当野人，让大笨熊陪我去半空斋好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到220区附近了。那里好像有异人革命军的据点，应该是不错的休息地方。
啊！！！身黏答答的真是难受死了！好想躺在软和的大‘床’睡觉啊！！！
ps：蓝思琳今天说我是搓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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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9日雨
虽然确实找到了革命军的根据地，领头的亚瑟大叔也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但是还是高兴不起来。这个地方的伤患实在太多了，简直像是地狱一样，据说是因为每天都要和亚纳提都城的王都骑士团打仗的缘故，每天都有很多伤亡。最近和艾斯兰的战争也越来越频繁了，好像是因为艾斯兰正式出征了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难受。
最讨厌下雨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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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7日多云
已经很长很长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写日记了！
因为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太忙了，每天都在医务室里东奔西跑治疗伤患，可是不管治好了多少个，每天都总会抬进来更多更多伤患，我真的超讨厌打仗！
哎，虽然很想再写点什么，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好记的了。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蓝思琳，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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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9日晴
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是我们还是必须要离开根据地了。
老爷子要我们找的半空斋，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根本不能回世隐乡了。
亚瑟大叔建议我们想办法偷偷溜进对面的亚纳提都城里面去打探一下消息。
由于战况紧张的关系，亚瑟大叔也没有办法给我们太多的补给，虽然不是很多，我们还是拿着大叔给的干粮和艾斯币重新路了。
原来蓝思琳这几天都缩在附近村庄里，和一群老爷爷下棋！！！！
真不明白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一早把身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了，还想着从我这里借钱，我才不会给他‘乱’用呢。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理能力啊？
哎，又要和这家伙路了，总觉得怪怪的。
ps：蓝思琳说我是葛朗台，到时候要好好查一查葛朗台是什么意思。
又ps：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蓝思琳这几天总是偷瞄的我包裹，考虑到之前他偷跑的时候顺走了我整个包裹的前车之鉴，这本日记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那个‘鸡’贼的要死的家伙看到，以防万一在这里留言一句吧：
……
……
……
蓝！！思！！琳！！是！！傻！！‘逼’！！
……
……
……
……
……
蓝思琳嘴角‘抽’搐，僵硬地合了日记本，‘揉’了‘揉’隐隐发涨的太阳‘穴’。
“这个臭婆娘……”
嘴骂着，手也不忿地将那本日记本随手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顺带一提，之所以蓝思琳会靠在垃圾桶旁边，是因为他在昨夜在酒吧的彻夜狂欢之后，‘花’光了沈园包裹里的所有钱财，最终在天亮时被人丢了出来。
这是蓝思琳继雾城以后，第二次卷着沈园的包裹溜之大吉跑去喝酒。
动机和事件的发展都和雾城那一次差不多，只是后续的发展有些不一样。至少这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莫名其妙地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这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了，蓝思琳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脑袋里都装满了酒‘精’，甚是沉重，衣服尽是酒味。
“还真的没钱了啊……”
他又仔细地在沈园的包裹里翻来翻去，整个包裹确实除了沈园的一些衣物以外什么都没有了。蓝思琳叹了口气，提起包裹，打算随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却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包裹扛到了肩。
“先解决早饭再说。”
蓝思琳走出巷口。
……
这里是亚纳提。
骑士与马车之城。
一座风格与雾城截然不同的城市。
充满幻‘色’彩的异界之都。
亚纳提的建筑都是统一的西洋风格。置身其，真的像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古时的欧洲城市。
人们井然有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像是‘精’密器械里匀速运转的齿轮。尽管有时候生活并非一如既往，近日的亚纳提都城偶尔也有暗流涌动，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剑客刺杀了八名亚纳提的骑士，受到了全城的通缉，亦或是暗贩卖毒‘药’“返魂香”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近期活动越发频繁……这些事情对于亚纳提居民而言，也无非是茶余饭后的些许谈资罢了。
“这可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宝剑了。”一名跋扈少爷模样的人坐在酒馆的里面，大摇大摆地展示着手那一柄泛着寒光，有着异纹路的长剑，“吞银者，在百兵谱里也能排前五十呢，好像是北极的那帮矮人用什么龙纹钢做的……”
亚纳提人尚武，所以除了绝对严查禁止异人出入城以外，也不会对刀剑一类的器具有着太严格的管制。在亚纳提都城里，遇见持剑行走的人并不是什么太过于稀的事。但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在公共场合轻易展示自己的武器。像是这名少爷这般随意地拔剑出鞘，是不合亚纳提订下的条例的。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
因为那名少爷，还有这件小小酒馆里，坐落在各处的几个身穿便服的男子，都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一员。
说是骑士，其实用恶霸形容更为贴切。尤其是在脱下了身那套曾经代表荣耀与正义的盔甲之后，这几个不在执勤的恶棍更加肆无忌惮。有的毫无顾忌地拿过吧台的酒自顾自畅饮，有的更是直接揽过瑟瑟发抖的‘侍’应生坐到身旁，下其手。经营酒店的老夫‘妇’和其他的‘侍’应生都瑟缩在吧台之后，敢怒不敢言。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端着盘子，满脸的气恼。
“霍格尔，你老爹又给你搞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名为霍格尔的少爷面‘露’喜‘色’，晃悠着手的那柄长剑，几乎快要划到对桌的老者身去了，笑嘻嘻道：
“那是。好像是从哪个悬赏犯身搞来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还真想砍点什么东西试试看啊……”
另一人忽然问道：
“说起这个，你们最近有收到关于那个白皮肤流‘浪’剑客的消息吗？霍格尔，人家可是差点把你老爹一起砍了呢。”
“对，据说那家伙剑法相当了得，已经在坊间传得跟神仙一样了。斗笠一甩，八剑下去八条人命，那几个家伙倒地的时候，斗笠才刚刚落回他面前，刚好挡住最后一剑挥出去时溅出来的血迹……”
霍格尔满不在意地嗤了一声：“那是老爹他自己的问题，尽爱请些没用的家伙来当‘侍’卫，要换做是我，倒是很乐意会一会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苍白剑客’，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老子的吞银者较硬……”
几名便衣骑士当，看去较为年长的那名喝了口酒，沉声道：
“那剑客没有看去那么简单，恐怕是‘混’进城里来的异人，真的对了，还是小心为妙。咱们团里那八个家伙也已经是老江湖了，怕是吃了没穿盔甲的亏。”
霍格尔嗤笑道：
“队长，你也太谨慎了，区区异人，还不是来多少杀多少。城对面的那群异人革命军，现在不还是被咱们杀得连头都不敢冒，到头来，还是一群鼠雀之辈……”
前桌的那名老者似乎是再也受不了这里的气氛，畏缩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想要走到台前结账走人。霍格尔微微眯缝起眼睛，‘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忽然高声道：
“老爷子，这么急着走干嘛？”
那老者哆嗦了一下，目光游移：“我……”
“你不是还没喝完酒吗？”
霍格尔稍稍坐正身子，左手仍然不忘勾在身旁‘女’‘侍’应肩，右手拿着的剑尖在对桌那只半满的酒杯敲了敲，剑身顿时发出一阵异的嗡鸣。
霍格尔不怀好意地笑道：“‘浪’费可不好哦，老爷子。”
“我……我只是……”
“哎呦。”霍格尔的剑尖碰倒了酒杯，酒水顺着桌子滴到地，溅到了老人的脚。“瞧我着手拙的。”他把剑尖移到老先生‘裤’‘腿’擦了擦，冰凉坚硬的触感让老人害怕地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了。“老板，再给这位老爷子来杯酒，我得好好补偿一下……”
“霍格尔，你都快要把人吓出‘尿’来了。”
“嘿嘿嘿……”
柜台之后，清秀的小姑娘紧紧抿着嘴‘唇’，再也忍受不住，挽起袖子正待前去，却被身后的老‘妇’人拉住了衣角：
“柠柠，去不得呀……这几位都是骑士团里的人，那个人还是侯爵的少爷，实在惹不得啊……”
被称作柠柠的姑娘仿佛蔫了一样低下头来，满腔怒气无处可使，只好在心里暗自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依言去倒了一杯新酒。这时，大‘门’的风铃一阵摇晃，却是在这个尴尬的当口儿又进来了新的客人。
柠柠心底暗叹一口气，托着盘子走前去：
“欢迎光临……”
一个发‘色’棕红，留着小辫子，面容懒散，满身酒气的男人推开‘门’帘走了进来。
柠柠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愣了一阵，看着那个男人用慵懒的眼睛环顾了一眼四周，而后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来。
柠柠这才反应过来，尽管眼前的家伙看去有些怪，但这样盯着总归是不太礼貌的，于是有些羞赧地补充道：
“请问……”
“水。”男人打断了柠柠的问话。
柠柠又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水？”
“嗯，水。”
柠柠脸‘露’出为难的神‘色’：
“呃……那个……我们不能招待只能喝水的客人……所以您得再点些别的……如、如果您是没有钱的话，请去别的地方吧……”
男人没有说话，懒洋洋地把脑袋支在桌子，伸出另一只手朝她勾了勾，示意她凑近一点。
柠柠犹疑地靠前去。
蓝思琳仍未从宿醉回过神来，闭着眼睛轻声道：
“那五十个团子吧，怎么样？”
“诶？”
蓝思琳缓缓睁开眼睛，懒洋洋笑道：
“你给我团子，我帮你照顾一下那帮家伙。”
柠柠回过神来，明白了蓝思琳的意思。“但是……”柠柠飞快地回过头去偷瞄了一眼身后的那群恶棍，小声道：
“如果是二十个的话，那……”
“别开玩笑了！少一个我都不干。”蓝思琳不依不饶地讨价还价。
“喂，老子的酒呢？”
那头的桌子，名为霍格尔的少爷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柠柠吓了一跳，慌张地转过身去：
“来、来了！”
她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到霍格尔面前，却因为太过着急，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直接用脸蛋糊到了地面，手的盘子也脱手飞出，酒杯子旋转着扑到霍格尔‘胸’口，将那杯酒溅了他满脸。
柠柠好不容易把脑袋拔起来，还来不及喊痛，看见满脸湿漉漉的霍格尔脸的杀气，心顿时有小鹿狂跳。
“完蛋了……”
霍格尔眯缝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仍旧趴在地的柠柠。
“你在搞什么？”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霍格尔慢慢站起身来，其他同伴也面‘色’‘阴’翳地围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赔？”
“那……那什么，如果是衣服的话，我可以帮你洗干净，然、然后……”柠柠坐在地，慌‘乱’地口不择言。霍格尔见着那副无助的模样，脸勾起‘阴’仄仄的笑意：
“哦？这样啊……我这件衣服是没法洗的，重新买一件的话，要好几万呢，你赔得起吗？”
“好、好几万？”柠柠瞪大了眼睛：
“我以为才几十块……”
霍格尔嘴角‘抽’搐了几下，脸掠过一丝戾气：
“既然你赔不起，那么割下一只手指赔罪怎么样？”
柠柠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已经被其他人按倒在桌子，身躯单薄的柠柠拼命地挣扎着，却毫无反抗之力，酒馆里的其他人更是瑟缩在角落，一口大气也不敢出。霍格尔狞笑着拔出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柠柠身到处划着。
“是切小拇指好呢，还是无名指好呢……还是说……”
“如果不想要见血的话，陪我睡一觉也不是不可以……”
“霍格尔，这妞儿看去是个雏儿，你要真那么做了，还是得见血啊！”
“嘿嘿嘿嘿嘿……”
在挣扎，柠柠的发髻被彻底‘弄’散，一根尖细的发簪顺着头发飞了出来，在地弹了几下，滚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捡起那根发簪，百无聊赖地放在手把玩，仿佛对眼前的那一幕视若无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来。
“谁来……谁来救救我……”
柠柠无力地挣扎着，惊慌失措，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几乎是用乞求的目光四处张望，可是酒馆里的无论是普通酒客还是老夫‘妇’，都已经畏惧得连声都不敢出，哪里有什么帮她的意思？倒是‘门’口角落的那个男人，依旧懒洋洋地‘抽’着烟，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紧急的关头，柠柠心还莫名觉得这个家伙真的好像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欠揍气质。
“别‘乱’动哦……否则不只是一根手指了。”霍格尔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兴奋，‘舔’了‘舔’嘴‘唇’，缓缓举起手的长剑。柠柠绝望地闭眼睛，不知为何，忽然脱口而出：
“团子！！！！一、一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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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45.围观打架的时候吃的零食味道才是最棒的
“团子！！！！一、一百个！！”
少女无助之际喊出的奇怪话语让在场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而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角落的蓝思琳却笑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门口角落的那个座位上。
蓝思琳毫不在意众人诧异的目光，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真是一条贱命啊。”
他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戏谑笑容，指尖依旧夹着那根烟，闲庭信步般踱到那群便衣骑士面前。
“你说什么？”
“哪来的酒鬼？”
“你想干嘛？”
蓝思琳完全没有理会那群人，视若无睹地越过那名之前被称为队长的骑士背后，将烟头弹进霍格尔面前的碗里，自顾自地抽出一双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了一块肉便往嘴里塞。
“我说……”他眼底笑眯眯的，嘴里含糊不清：
“你们这些人的命还真是不值钱，一百个团子就能买下来了，现在随便买条狗都不止这个价了吧？”
“小子，你找死？”那群骑士的队长面露阴狠之色，缓缓拔出了腰间泛着冷光的佩剑。
蓝思琳微微歪了歪脑袋，对面前那人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杀气丝毫不以为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你那把剑既然已经拔了出来，最好就要做好收不回去的觉悟。”
队长微微眯缝起眼睛：
“那就不必多言……受死吧！”
队长举起剑来的时候，蓝思琳刚刚咽下那口肥而不腻，喷香流油的烤肉，当队长作势要砍的时候，蓝思琳手上全没动作，却猛地冲着那人的面门吹了一口气。剑没有把蓝思琳当头劈成两半，更加没有落下，因为那柄剑在落下之前，空气里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奇异的撕裂的声音。
站在队长身后的另一名骑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再也顾不得手上按着的小姑娘，颤声道：
“队……队长……你的衣服……”
队长愣了一愣，讶然回头，依稀看见身上那件昂贵的袍子背后，赫然出现了一道斜向的划痕，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际，已经是彻底破烂不堪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干了什么？”
“那……那是剑气吗？还是刀气？”
“是武术！绝对是武术！隔山打牛！”
队长的额头渗出冷汗，眯缝着的眼睛里透出忌惮，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僵硬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你做的？”
几名骑士早已震惊地忘了正在做的事情，柠柠便也从那群恶棍的压制中脱身了，然而，即便是她也对面前出现的情景一头雾水，甚至惊讶得忘记了逃跑。
“真是个好问题。”蓝思琳懒洋洋地叉着腰，故作姿态地望了望四周，耸了耸肩膀：
“除了我还有谁呢？”
队长的冷汗越来越多，眉头紧皱：“你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眼底满是俏皮的笑意，戏谑道：
“你猜。”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筷子，笑眯眯地斜乜着那紧张到了极点的队长：
“这口剑气吹的是你的衣服，下一口吹哪里好呢？”
队长忐忑道：
“你……是异人？”
蓝思琳夸张地挑了挑眉头，正待说话，站在角落里的霍格尔却颤抖着出声道：
“你……你不要太狂妄了，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说出了一句让场上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话。
“我当然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的很清楚。在座的各位，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人，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霍格尔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蓝思琳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一副煞是沉痛的表情，阴阳怪气道：
“基于对贵都城的尊重，我可是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来了解有关于亚纳提和名满天下的王都骑士团呢，结果到头来，我认得亚纳提的骑士先生，骑士先生们不但不认识我，还打算对我刀剑相加……”
他越说越来劲，到最后，还表演了一式西子捧心，娇滴滴地委屈道：
“难道亚纳提光荣的骑士们都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使节的吗？啊！我的心好痛……”
队长的额头上已经是汗如雨下，大脑一片浆糊，完全弄不明白面前的家伙在表演些什么戏码，倒是身后的骑士渐渐反应过来，暗暗扯了扯队长的衣角，咬耳朵道：
“队长，好像最近确实有西边的瓦莱城使节来访……”
原来，亚纳提都城因为特殊的地形关系，作为战略要地，常常要保持军备的更新。要做到这一点，光凭自给自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长久以来，亚纳提都城一直都和毗邻的城市维持着长久的交易，尤其是近期卡里欧斯十九世大力发展军备，与各地城市的交流更加频繁，使节的来往也已经不是稀奇事。
倘若来自外地的使节在亚纳提的地盘里被军队的人所伤害，必将引起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到时候，他们几个不仅仅是职务不保，更有可能引起卡里欧斯大人震怒，人头落地也不奇怪。
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瓦莱的使节的话……
想到这层，队长的心中不断冒起恶寒，既感到后怕又感到庆幸，缓缓收剑入鞘，正待说些什么，门口处的风铃再次响动。
掀起门帘，走进门来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流浪剑客。
斗笠遮盖了大半面庞，看不清见五官，唯有皮肤裸露出来的部分呈现出异样的苍白。
见到这人的时候，骑士团的众人皆是猛地一惊，而蓝思琳则在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的情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呐呐道：
“哎，戏白演了。”
正说着，蓝思琳已经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稍稍远离了那几名便衣骑士。
那流浪剑客初进门的动作倒是和蓝思琳如出一辙，在酒馆里环视了一圈后，率先打破了僵局：
“好像很忙，失礼了。”
话说完，那人便就此转身，好像真的打算就这么离去。
那队长才缓过神来，暴喝了一声：
“站住！”
流浪剑客止住了身形。
队长神情肃穆，沉声道：
“……摘下你的斗笠。否则就地格杀。”
流浪剑客依旧沉默，斗笠下，微微回首的小半边侧脸看不见表情。他慢慢抬手，于是众人的视线便跟着他那只苍白宛若女子的手向上抬，可是当他的指尖触及斗笠边缘时，却又停了下来。复又慢慢移向了腰间的佩剑。
众人又是一惊，几名恶棍纷纷拔出腰间的剑，场上的气氛在霎时间紧绷到了极点。
“是‘苍白剑客’！”
“干掉他！”
几名骑士手中的利剑泛着寒光，先后蜂拥而上，七八道剑锋直指那苍白剑客的后心，在剑光闪烁中，苍白剑客猛然转身，惯性甩飞了头上的斗笠，长发飞舞，冷冽的眼神快速扫过那几把剑挥砍的方向，右手拔剑出鞘，在空中几个轻巧的转换，宛若穿针引线般将那七八柄方位不同的剑牵引到了一起，竟是以一人之力同时格下了那几把剑。
金铁交击之声锵锵作响，苍白剑客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恍若游鱼一般从那几人的空隙中俯身掠过，伴随着割裂之声，一名骑士已经在血光中惨叫倒地。
谁也没想到那苍白剑客竟然会不退反进，几个踏步间反而走进了酒馆中心，骑士们顾不得同伴，转身一拥而上，苍白剑客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剑上的血迹甩净，猛地窜上桌子，利用酒馆的障碍物和几个人周旋起来。
蓝思琳见事态不妙，大叫了一句卧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用一招熟练的饿狗扑屎趴到了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当机立断抄起桌上的一只酱猪蹄，一股脑缩到了最角落里去，非常尽责地扮演起了吃瓜群众的角色。
那几名骑士有的想要爬上桌子，继续追击，有的则是继续在地面上打算将那人围堵。然而他们显然是低估了在桌子之间腾挪的难度，一名恶棍紧随着苍白剑客的步伐从一张桌子跳到第二张，却忽略了桌子上的酒渍，一个趔趄直接仰头栽倒。那苍白剑客却是灵活至极，在桌椅之上来回辗转，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时踢开桌上的碗筷酒杯，把毫无防备的骑士砸得满脸挂彩。一时间，整个酒馆便已经到处都一片狼藉，鸡飞狗跳。
战场经验比较丰富的骑士队长焦急喊道：
“把他逼到角落里去！”
蓝思琳猛地一愣，发觉场上的所有骑士在队长发号施令后，果真开始形成了包围圈，把那苍白剑客往角落里赶。从他的角度看来，就是一群拿着武器的精壮汉子气势汹汹地朝他这里扑了过来。
“我靠，不是吧？！”
蓝思琳揩去嘴角的油渍，大叹倒霉，正想钻进桌子底下避难，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苍白剑客脚下生风，在桌子之间踏步如流星，持剑在手，眨眼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砍他！！！”
被逼到死角的苍白剑客，身后已经有剑风呼啸，苍白剑客眉头骤然一蹙，掠至蓝思琳面门，猛一发力，竟是一脚踢到了蓝思琳头顶三寸的墙壁上，把蓝思琳吓得冷汗直流。那苍白剑客借着惯性在墙上连踏几步，猛地一蹬，用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本来避无可避的一剑，那刚挥出剑来的骑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与此同时，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反手抽出了他身后那名挥剑骑士腰间的一把短剑，猛地扎进了他的后心。那骑士一声惨嚎，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蓝思琳面前。
“牛逼！”蓝思琳揩去被喷了满脸的血迹，想了想，又丢掉了手上那只粘上人血的猪蹄，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拿另一只鸡腿。
“滚开！”
满眼血丝的霍格尔一把推倒了傻站在桌子旁，早被吓呆了的柠柠，挥剑冲了上去。柠柠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委屈地揉着屁股。苍白剑客余光扫见那一幕，眉头微蹙，微微转过身来，直面杀气凛然的霍格尔。
“给我去死！”
霍格尔眼里满是愤怒的火光，手中的吞银者仿佛划过一道长虹，直击向苍白剑客。苍白剑客手中长剑一挥，恰到好处地与霍格尔的剑锋相交，但是这本该将霍格尔的剑刃格开，使其胸前露出空门的招式却没有奏效。因为在两剑锋刃触碰的那一刻，削铁如泥的吞银者轻松地将苍白剑客手中的剑崩开了一个缺口！
情况急转直下，苍白剑客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霍格尔手中的宝剑竟锋利如斯，再过一秒，他手中的长剑便会断开，而吞银者也将顺势斩进他的腰腹。在那一刹那，苍白剑客眼中精光爆绽，在千钧一发之间收剑、转身，用后背的那一口巨剑险之又险地抗下了霍格尔的全力挥砍。
一向无坚不摧的吞银者竟然没能斩开苍白剑客身后的古朴剑鞘，锋刃与剑鞘触碰的时候，酒馆里竟然爆发出宛如巨钟嗡鸣的声音。霍格尔眼底满是惊骇之色，而苍白剑客右手一旋，手中的那把长剑被惯性旋出去被砍断的那一截，将剩下的半截扎进了霍格尔的小腹。
霍格尔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腹，缓缓跪倒在地，眼神逐渐失去焦距。队长见到这一幕，怒火攻心，大喝道：
“伊万，枪！开枪！射死他！”
名为伊万的骑士愣了一愣，犹豫道：“可是队长……这里还有平民……”
队长握紧手里的剑，从嘴里冷冷地迸出几个字：“不要管，我叫你开枪！”
伊万咬了咬牙，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远处的苍白剑客连续扣动扳机，枪声在酒馆里爆裂，惊恐的人们尖叫着跑出酒馆，苍白剑客显然也没有硬抗子弹的本事，开始在酒馆里全速移动，辗转腾挪着躲避伊万射出的子弹。苍白剑客或是跳跃，或是翻滚，所到之处，身后都会留下一连串的弹孔，而他的手上，就连一把趁手的武器也没有。匆忙之间，他的余光瞥见过道上掉落在地的一把长剑，猛地改变房间，竟是朝着伊万直冲而去。
伊万几乎要将牙关咬碎，偏偏那苍白剑客宛若鬼魅一般，根本难以捕捉他的行迹。苍白剑客猛地一个前扑，伸出手来就要去拾起地上的那把长剑，呼啸着的子弹也在下一个瞬间贯进了他的左臂。
苍白剑客闷哼一声，眉头紧蹙，将拾起来的长剑交到了右手，猛一个翻滚，长剑脱手而出，直直地插进了伊万的胸膛。苍白剑客爬起身来，猛地抽出伊万身上的长剑，受伤脱力的左手垂在身旁，右手持剑，和剩下的骑士们又战成一团。
转眼间，酒馆里的骑士团成员已经连折四人，队长稍退了一步，额头满是冷汗，已经是气急攻心。“必须要用那个了……”队长咬了咬牙，伸手进怀中，似乎是想要取些什么出来，“嗯？”队长猛然睁大了眼睛，汗如雨下，紧张地检查着四周，衣服的里衬摸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可能……那个东西……什么时候弄丢的……”
短暂的一个晃神，又一名骑士惨嚎着倒下，再这样下去，几名骑士终究会重蹈覆辙，再一次团灭在苍白剑客手中，队长看了一眼那剑势如风，越战越勇的苍白剑客，心中暗下决定：绝对不能放他走！
队长猛然挥剑，砍碎了桌子上的酒瓶子，又踢翻打碎了地上的几个酒坛子，让酒精溅了一地，随后又一剑砍下墙壁上的烛台，蜡烛上的火星与高纯度的酒精接触，瞬间让整个酒馆的地面燃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蔓延到了桌椅上，吧台上，进而将酒柜里的藏酒全部点燃，高温让玻璃瓶子猛然爆裂，碎片四溅，木板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各种物质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了一起，让人难以呼吸，几名剑客在火中对剑，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看起来就像是跳跃的火星。酒馆中已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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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46.越是性冷淡的人越有可能是真正的傲娇魔怪
车水马龙的亚纳提都城街道上，沈园摇摇晃晃地独自行走着。
她的眼睛里不见了往日的灵气和活力，看上去反倒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每走上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喘，好像下一刻就要直接晕厥过去了。
“好累……”
沈园已经一整晚没有吃东西了，不仅如此，她还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寻找蓝思琳的踪迹，但亚纳提不比雾城，面积可是要大得多，光凭一晚上的功夫，根本就没办法找遍整个亚纳提的酒吧夜店。
“蓝思琳那个家伙……找到了以后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沈园气得牙痒痒，心中对蓝思琳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已经是恨到了极致，若不是现在仍是夏秋之时，没有漫天飞雪，她的手上也没有一盒火柴，否则此时的她要是点燃了火柴，没准还能在小小的火光里看见自己把蓝思琳抓起来扒皮抽筋的梦幻泡影。
街道对面的汉堡店飘来浓厚的芝士香味，沈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似乎连灵魂都要出窍而去，穿街而过钻进对面那家店里了。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和干瘪瘪的肚皮，干巴巴地叹了口气，又拖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去。
“没有软和的大床，没有热水澡，没有饭吃，也没有钱……”
沈园意识都要模糊起来了，呐呐着。
“这地方那么大，怎么才能找得到嘛……而且也不能随便用术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好累哦……”
“说到底，还是因为蓝思琳那个混蛋嘛……一下子就跑没影了，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也没有男人味，也没有良心，除了惹人生气什么都不会……偷跑就算了，还要拿走我的包裹……没有钱，连衣服都不能换……蓝思琳怎么还没死啊！蓝思琳还是赶紧死掉好了！人渣！败类！猪狗不如！草履虫！”
沈园越说越激动，惹得众人频频侧目，不知道这看上去清秀可爱的姑娘是中了什么邪，沈园骂的正欢，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咕响了起来。
她软趴趴地蹲了下来，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眨巴着眼睛，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了。
“好饿……”
……
曾经的小酒馆已经在一场大火中化作了废墟。
柠柠背着手，踉踉跄跄地站在废墟上。她的手指上勾着一个小小的背囊，那是她在酒馆废墟里捡到的，好像是之前那个向她开价五十个团子的奇怪家伙落下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摇摇晃晃地踏过那些曾经是桌板、椅子的焦炭，百无聊赖地在烧断的横梁上踢了两下，早已化作木炭的横梁轻轻松松又被踢断了一截，她的鞋子上沾惹着些许黑黑的炭色。
她轻轻悠悠地叹了口气，分明是十六七岁少女的年纪，却像个老成的小大人。
“柠柠，你也真是可怜啊……”
老夫妇站在曾经的酒馆门边，那里就连门框都已经荡然无存，两个老人看着柠柠的目光带着怜悯。
柠柠有点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有呀，没关系的。”
她转过头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
“我们打算回老家种田了，近来亚纳提城里实在是太乱了。如果只是骑士团的人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最近贩卖毒品的天一组也越来越猖狂了……这地方，咱们老两口确实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柠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柠柠呢？你有什么打算码？你又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家人……如果愿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去乡下住怎么样？”
柠柠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她的笑容却显得没那么苦涩了，更像是带着释然。
“不用啦……”
她呆呆地看了一阵天上的白云，轻轻呐呐：
“这下子，也算是下定决心了。”
……
无人的小巷里，柳未名独自一人慢慢前行。
他垂着受伤的右臂，本就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脚步略微有些虚浮。腰间的长剑早已在战斗中折断，只留下空荡荡的剑鞘。唯有身后的那口巨剑仍在鞘中安然无恙。
行多几步，从身后的巷口里忽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柳未名的眉头微微蹙起，缓缓转过身来，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巷口的转角。
转角里跑出来的不是追兵，却是一名抱着两个包裹，年方十六七的秀气少女。
柳未名的眉头蹙得更紧。
柠柠转过街角，终于看见苍白剑客的身影时，似乎有些高兴，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后，上气不接下气道：
“终于找到你啦……”
“你是……酒馆里的。”
苍白男子的声音甚是清冷，像他的剑，冰凉而惊艳，又远不像他的剑，听起来有种让人内心宁静的魔力。
柠柠冲他甜甜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苍白男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柠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那群骑士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样子，你肯定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去的，恰好我在这边工作了很久，对这里的路也比较熟悉……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你……”
柠柠将一个背囊挂到肩上，又把另一个包裹解开：
“呐，这是给你找的新衣服，穿着同一件衣服的话，容易被骑士团的人发现，而且你的衣服也已经烂了，虽然说来的时候比较匆忙，也不知道你的尺寸，是在街边随便买的，就勉强先穿一下吧！还有，唔……这个是消炎药，还有绷带，我记得你好像被枪打中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伤口感染了就会很麻烦了……”
“为什么要帮我？”苍白剑客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解。
“嘻嘻……”柠柠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顿时没了多少底气：
“其实……我想要你帮忙。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柠柠的眼神似乎像是在回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轻轻喃喃道：“……。”
话说完后，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对面的苍白男子一言不发，以至于柠柠都已经开始觉得甚是尴尬了，正待说些什么，苍白剑客却径自转过身去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柠柠犹豫了下，有些底气不足道：
“好歹我也帮你拿衣服来了嘛，而且，我也可以带你走出这里呀，我对这里的路况很熟悉，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苍白剑客自顾自走远了。
“不用。”
柠柠鼓了鼓腮帮子，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
“喂……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把整个酒馆都毁掉了，我也没了工作，很头疼的嘛……”
苍白剑客头也不回：“放火的是他们。”
柠柠撇了撇嘴：“但是，我没有工作了也是事实啊……”
“自己另外再找。”
“唔啊！”柠柠有些头痛地抓了抓头发，不甘心道：
“总而言之！我是真的花了很大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决定，是绝对不能轻言放弃的！”
“放弃吧。”
“不要！”柠柠对这油盐不进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那你就自己去找。”
“那是绝对不行的！”柠柠认真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而且……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上路的话，没有旅行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方向感，而且……而且我是个女孩子诶，如果没有保镖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很危险的啊！”
“那就放弃吧。”
“不要！”
“那你找别人。”
“我又不认识别的人！”
“那就放弃吧。”
“……绝！对！不！要！”
苍白剑客不说话了，脚下的步伐忽然加快了许多。柠柠愣了愣，才意识到那家伙似乎已经不打算跟她掰扯，决定甩下她自己走人了。柠柠气鼓鼓地跺了跺脚，也加快了脚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
“……再说了，帮忙找一个人又不是很难的事情嘛。你本身不也是流浪客吗，到处旅行居无定所的，带上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而已，既不费劲也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而且啊，我也不会当拖油瓶的，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咱们一起上路，我……我可以……啊！总而言之，我一定能够帮上忙的……呃，尽力吧……”
“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真是的，你这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耶！你走太快了啦……明明……呼……还受了伤来着……”
“对了！至少你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吧？再拖下去，伤口就真的会感染的！”
苍白剑客脚步忽然停顿，柠柠反应不及，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愣了愣，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他那双平静的眼睛。
苍白剑客转过头来，眉头微蹙，直直地看着柠柠，盯得她脸蛋蓦然泛起红晕来。不知为何，柠柠心底忽然有小鹿开始乱跳。
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原来这个男人……长得很是好看。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虽然没什么血色，却总有很温柔的感觉。分明是极俊气的五官，却因为过于白皙的关系，又被一丝阴柔的气质所中和，给人一种如果这人是个女人，也会是极美的女人的错觉。仔细看去，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柠柠的脸蛋越来越红，一时间呆呆说不出话来。苍白剑客忽然阖上眼睛，似是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啊？啊……”柠柠先是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他的问题，慌张应道：
“因、因为……你很强啊，而且你也是个剑客，所以你应该也会很懂打架才对……”
苍白剑客道：
“我不强。”
柠柠叫道：“那怎么可能！你可是一个人就打倒了那么多个骑士呢！”
苍白剑客平静道：
“比我强的大有人在。”
他转过身去，补充了一句。
“所以剑魁至今没有找上我。”
柠柠一头雾水：“剑魁？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
柠柠呼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剑客啊，所以除了你，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苍白剑客蹙眉道：
“你凭什么信任我？”
柠柠愣了愣，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回答：“我……”
“我是通缉犯，”苍白剑客冷漠道：“所以我不用忌讳什么，随时可以杀了你自己走人。”
“你才不会呢！”柠柠撇了撇嘴：
“你要是想杀我的话，刚才就该动手了，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苍白剑客的身形僵了僵，又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柠柠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
“所以啦，就当是我欠你一次人情，帮我这一次忙，就一次好不好！我觉得你一定办得到的！你是叫柳未名对吗？我叫柠柠，柠檬的柠，请多多指教！”
柳未名猛然又转过身，猝不及防把柠柠吓了一跳，结果却不是看向柠柠。
他的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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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47.放飞自我的装逼方法才是最酷的，蓝思琳除外
柳未名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柠柠愣了愣，循着柳未名的视线转过头去，看见巷口里慢吞吞走出来的人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
蓝思琳耸了耸肩，笑眯眯走上前来，无奈道：
“你们这些练剑的又不是搞特务的，一个两个耳朵都那么灵，点根烟都能被你听见。”
说着，他悠哉地靠在墙上，将那根皱巴巴的香烟塞进嘴里，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柳未名显然对蓝思琳还留有印象，皱眉道：
“什么事？”
蓝思琳笑嘻嘻道：“也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来讨债的。”
柳未名眉头蹙得更紧，柠柠眨了眨眼睛：“讨债？什么讨债？他欠你钱啊？”
“他没有欠我钱，”蓝思琳努了努嘴：“欠我钱的人是你啊。”
“我？”柠柠怔了一下，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神来，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无辜道：“我欠你钱？”
“对啊。”
“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啊！”柠柠瞪大了眼睛。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虚着眼道：“盛惠一百个团子，您分期付款还是？”
柠柠终于恍然，旋即又惊叫道：
“才没有呢！咱们明明说好的是你帮我摆平那几个恶棍，我才给你团子的，到头来，摆平恶棍的又不是你！是他才对！”说着，柠柠还指了指身后的柳未名。
蓝思琳不依不饶，开始讨价还价：“那不一样啊，那家伙要是不来搅和，我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把那几个家伙收拾了？”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又多看了蓝思琳几眼，眼中似有些许诧异。
柠柠有些吃瘪，无奈道：“还真是服了你了，明明才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情，你还记得团子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嘛，”蓝思琳理所当然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团子还是要算的。”
柠柠耷拉着脑袋，虚着眼道：
“好啦……我回头给你补上就是了，我现在也没有多少钱……”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怎么找来的？”
蓝思琳撇了撇嘴，懒洋洋道：
“我只是偶然看见那边那位柠柠小姐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包裹鬼鬼祟祟地在街道上张望了半天，又溜进了巷子里去，用鼻子想也大概能猜到她要找谁，所以就随便跟了过来。”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蓝思琳又笑嘻嘻补充道：
“顺带一提，我过来其实也只是出于好奇，对你的赏金并没有什么想法。”
柠柠难以置信地指着蓝思琳：
“你、你竟然跟踪我！”
蓝思琳叹了口气，虚着眼道：
“我是光明正大地走在你后面的，是你自己神经大条完全没有察觉到，所以说，这根本连跟踪都算不上……”
柠柠又吃瘪地鼓起腮帮子，想了想，道：
“所以说，你不是骑士团的人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是怎么运转的，但是无论怎么想我都不可能是骑士团的人吧？”
柠柠撇了撇嘴，犹疑道：“那你也不是坏人咯？”
“是不是坏人不清楚，”蓝思琳耸了耸肩：“就算是坏人，也不是对你俩感兴趣的坏人。”
“你想了解什么？”柳未名说话依旧简洁干净，直击重点。
蓝思琳笑了笑：“我来亚纳提的这几天，发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是和整个亚纳提骑士团有关的，所以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认一下……”
柠柠对蓝思琳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听不太明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
“啊！难道说……你是别的城市派来的间谍？”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是怎么得出这种天马行空的结论的？”
“嘿嘿……”柠柠显然也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怎么靠谱，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什么，你之前在酒馆不也说过嘛，好像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使节来着。”
“我当然不是，”蓝思琳道：“那只是我信口胡诌的。”
“什么？！”柠柠吃惊道：“万一穿帮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要被那群骑士团的家伙揍死了？”
蓝思琳不以为然道：“只要掌控足够的信息，就能够利用信息差来做到很多事情。只需要大致了解亚纳提都城的历史和外交状况，就能知道亚纳提经常有使节来往；再联系到骑士团的情况进行推测，就能够猜到，那群家伙会在这么普通的酒馆里喝酒，职务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得到的信息也不会太多，所以那时候，我有九成的把握，那群骑士团的人会上当。”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柠柠嘟囔着：“所以说，你早就知道那些人是骑士团的人，特意过来收拾他们的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进了酒馆以后临时起意罢了。”
“哈？”柠柠越来越迷糊了：“那你怎么可能知道那群家伙是骑士团的人……”
“这有什么难的……”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亚纳提不是什么鱼龙混杂之地，就算没有刀剑管制，也没有人敢在都城里随便展示武器，真要这么做了，要么就是不要命的恶棍歹徒，要么就是骑士团里的人。虽然那群家伙的表现更倾向于前者，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在亚纳提这种有骑士传统，纪律严明的都城里，有歹徒能在酒馆里随意亮剑大吃大喝，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柠柠呆呆地问道：“所以说，你是一进了酒馆，看了几眼，就已经可以知道那么多事情了吗？然后你打算就靠这个方法来骗走我的一百个团子？”
“要收拾那群小混混，方法有的是。而且，”蓝思琳一本正经道：“我那不叫骗，你有赶走歹徒的需求，我有赶走歹徒的本事，是正正当当的交易，明白吗？”
“方法有的是……”柠柠忽然记起来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啊！难道说，你也是个高手吗？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只是吹了一口气，那个人后背的衣服就好像被砍了一剑似的……”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有些讶异。蓝思琳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天机不可泄露。”
柠柠的脸蛋都要拧巴到一块去了：“卖关子，小气鬼！”
“你想确认什么？”柳未名再次说回正题。
蓝思琳笑了笑：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在我的了解中，都城里流传的关于你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最符合通缉令描述的，应该就是你在星尘街斩杀了八名王都骑士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柳未名问道：
“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蓝思琳道：
“可以帮助我理解亚纳提骑士团这么迫切要追杀你的理由，以及……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道：
“教训了一下欺压平民的恶官罢了。”
蓝思琳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意外又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将手上的烟屁股丢到地上踩熄，双手插进了兜里，懒洋洋地转过身去。
“大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小姑娘，团子的事情你别忘了哦。”
柠柠瘪起嘴来，觉得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郁闷道：“知道啦！”
“对了，”蓝思琳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柳未名：
“最后的善意提醒：既然连我这种无所事事的普通人都能通过这小姑娘找到你，你俩的行踪基本上也算是完全暴露了，自己多加小心吧，我就不淌这趟浑水咯。”
柠柠怔怔地看着蓝思琳果然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叹道：“真是个怪人！”她低下头来，看见自己肩头上挂着的背囊，忽然惊叫道：“啊……包裹忘记还给他了！”
柳未名淡淡地看了柠柠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行去。柠柠愣了愣，看了一眼蓝思琳离去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她咬了咬牙，小跑着跟上了柳未名。
“喂，你等等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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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48.【哔——】里面到底是什么？
蓝思琳刚刚走出巷口，便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撞了个满怀。
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心情莫名大好。
先前在酒馆里的经历固然刺激，对于早已经历许多大风大浪的蓝思琳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那种酒馆对剑的激烈情节对他而言还不如观战时偷吃的酱猪蹄和烤鸡腿够味。他插着裤兜，就像个正儿八经的流氓，排开熙熙攘攘的人流，懒洋洋地向前走去。
“还真是有趣啊”
蓝思琳摸了摸后颈，在小巷的垃圾桶旁睡了一天，让他的脖子有些酸痛，好在肚中饥饿的问题已经解决，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除非是真那么不好巧在街上撞见了沈园那个混世魔王，那才叫人生的大起大落。
对于蓝思琳这种纯粹的及时行乐派而言，他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散散步饭后消食，没准运气好能找到个公园长椅眯个回笼觉，然后再凭借他聪明的脑袋瓜忽悠一些傻子找些活少钱多的活计，弄点酒钱晚上再去酒吧糜烂。
人生如此，无欲无求啊！
“唔根据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千年来一直秉承骑士传统的亚纳提好像在那个卡里欧斯上任以后就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放弃了迂腐的传统，跟随着时代进行新变革吗真是个激进的实践派呢现在的王都骑士团，本质上已经更接近军队了吧？”
“随着都城的经济实力还有军备的爆发性发展，不断繁荣的同时，民心也开始流失，最重要的是，在这种当口，几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前后同一时期出现的毒品组织天一组这个地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啊。倒不如说，根据那个姓柳的家伙的说法来看，有不合时宜的恶官存在，更加证明了都城里已经是暗潮汹涌了”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用不了多久，亚纳提就会有非常惊人的大事要发生了。”
“除了这些消息以外，对老爷子要我去的那个什么劳什子半空斋，依旧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啊。”
“嘛”他忽然张开双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骼噼啪作响，舒坦地呼了口气：“不过，说到底，亚纳提也好，半空斋也罢，这些东西跟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蓝思琳又把双手插回兜里，笑眯眯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而我蓝思琳的作用就是用来装美酒和美女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才对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昨夜宿醉一场，到了现在，他的大脑都还有点发懵。蓝思琳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呐呐道：
“如果能喝点回笼酒就好了。”
蓝思琳忽然仰起头，迷离的眼睛眨了眨，伸手进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支精致的小瓶子，捏着瓶颈晃荡了几下。
“说起来，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这个瓶子，是他在酒馆里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名骑兵队长上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平淡无奇的小瓷瓶，上面也没有贴着任何标签，也没有什么重量，并不像是装着酒的样子。
但是蓝思琳也懒得去顾虑那么多，研究了一阵，直接拔出了瓶口的塞子，把眼睛凑到瓶口里看了一阵。
“什么也没有啊？”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又把瓶子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缕淡淡的紫烟从瓶口倏地飘出，轻飘飘地钻进了蓝思琳的鼻子里。
蓝思琳猛地一愣，睁大了眼睛，大脑在一瞬间变得沉重无比，灵魂却轻盈得仿佛要从身体中飘离，街上的一切事物就像是被清风搅动的烟雾般扭曲，交缠到了一起，渗透进骨髓的快乐有若痉挛，就像是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人们的脸渐渐模糊，恍惚之间看去，像是有来自九天之上的圣女与他眼神相对，笑靥如花。他的精神他的肉体就这样在人和空气的海洋里无尽地沉沦下去，仿佛要持续到永恒。
温暖的倦意席卷而来。蓝思琳缓缓闭上眼睛，安详地像是羊水里的胎儿。嘴角慢慢勾起，带着不糅杂任何情绪的，最单纯的笑容。
沉沉睡去。
冰冷滑腻的，难以呼吸的感觉浸透全身。蓝思琳猛然惊醒，仿佛快要溺死的人重新回到了地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闷热的空气。他的视力渐渐恢复，看见的是自己被紧紧绑在铁制椅子上的双脚，大腿上满是水渍，额间的头发仍有水在不断滴落，他缓缓抬起头来，一时间眼睛仍然不能适应周围的光线，冰冷的狭窄的视界里只能隐隐看到有人影耸动。
蓝思琳吃力地眨了眨眼睛，逐渐恢复的听力，终于传来模糊的人声。
“清醒一点没有？”
两名面色严肃的审讯官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水桶，桶里的水已经倒空。蓝思琳慢慢恢复意识后，对现在的场景已经理解了七八分，所以，他的第一句话是：
“卧槽，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两名审讯官当中稍矮者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像是不苟言笑的那一类人。他冷哼了一声，眯缝着眼睛：
“当街吸食返魂香，猥亵平民，罪大恶极，像你这种恶徒没直接吊死都算是好的了。”
“哦，这样啊”蓝思琳有些恍然，旋即差点连人带椅子蹦了起来：
“等等！返魂香？猥c猥亵平民？那是什么东西？警察叔叔，你们没有抓错人吧？”
八字胡掏出一只小瓷瓶，拍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物证确凿，你竟然还想狡辩？”
“这玩意儿是返魂香？”蓝思琳瞪大了眼睛，仰起头来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这下算是栽了。”
返魂香，正是近年来越发猖狂的黑帮天一组在暗地里流通的毒药，具有极其强烈的催情致幻的效果，还有很强的成瘾性，亚纳提城中，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兵，都对天一组贩卖毒药的恶劣行径深恶痛绝，无论出售还是使用这种东西，一旦被抓捕，都是要上死刑台的。
旁边另外一名高大的审讯官总是带着一副奇怪的笑脸，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的笑面佛，偏偏动作神态又显得有些和体格不相符的阴柔。他搓了搓手指，细声细语解释道：
“咱家已经找人分析过这只小瓶子里的成分了，确实是黑市里流通的返魂香不错的，如果这只小瓶子是你的东西的话呢，你是很难脱罪的啦。”
“且慢，”蓝思琳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无比严肃地看向那笑眯眯的审讯官：
“兄弟，比起这个，我还有个对我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笑面佛双手合十，放在颊间娇羞地笑了笑：
“这个小哥哥嚯，事情是这样的呢，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在我们这个审讯的程序里面，有一些是可以告诉你的，有一些是不可以告诉你的，这个你要先弄明白的嚯，你想要问什么问题呢？”
蓝思琳咽了一口唾沫，额头渗出冷汗，一字一句谨慎地问道：
“那个关于我猥亵平民的事情，其实是什么个情况？”
“嗨呀，”笑面佛轻飘飘地甩了甩手：“原来小哥哥你是要问这个的呀，这个问题没什么的呀，我们确实是可以告诉你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的啦，就是你吸入了那个返魂香以后喔，就会产生非常非常强烈的幻觉，然后就会很想要找人的啦，那个时候嚯，街上到处都是人，小哥哥你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那种寂寞，就跑上去把一个老爷爷了好久”
“等等等等等等！！！！！！！！！！！！！！！！！！！！！！”
蓝思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人带椅子疯狂地往前挪近，凑到那审讯官面前，满脸的惊恐：
“你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指的是什么？”
“哎呀小哥哥嚯，你硬是要问我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啊，会被和谐掉的啦”
“所以说，老子他娘的迷迷糊糊地了一个老爷爷？”
“是这样子没有错的啦！”
“哼，”那不苟言笑的八字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严肃道：
“闲话问完了就继续审讯，告诉我你的名字。”说着，八字胡取出挂在胸前的笔，开始在桌上的档案进行记录。结果却没听到椅子上的嫌疑犯报出名字，而是一句轻飘飘的：
“不用了。”
八字胡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了蓝思琳那张肃穆得仿佛快要成圣的，彻底变形的脸。
“我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贩毒者，请你们立刻把我枪毙吧”
八字胡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冷哼一声：
“枪毙就枪毙，立刻执行！”
“慢着！”蓝思琳又打断了八字胡：“帅哥，有话好好说，您大人有大量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那个什么，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是，风水轮流转，现在的我，绝对是真挚善良纯洁而友善的，不，我已经完全从邪恶的反派组织那边叛变了，我现在是站在党和国家这一边的”
“既然如此，”八字胡微微眯缝起眼睛：“那就老实交代，你这瓶返魂香是哪里来的？”
“呃”蓝思琳眨了眨眼，道：“捡的。”他怎么敢交代自己其实是从骑士团的人那里偷来的啊！
八字胡眼皮子颤了颤，怒上心头：
“看来不给这歹徒吃点苦头，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小花，上鞭子。”
笑面佛哆嗦了一下，开始解下腰间的皮带，娇嗔地剜了蓝思琳一眼，笑眯眯道：“好嘞，罗姆爷。”
“等c等等，鞭子是指哪条鞭子？等一下！”
八字胡接过了那条皮带，极其熟练地甩了一个鞭花，唰地一下打在了蓝思琳面前的地上，蓝思琳连人带椅子差点蹦起来：
“哇操！你还真的打啊！慢着慢着慢着，你就算不打我也会老实交代的啊老哥！”蓝思琳绝对不是什么有骨气的间谍，他甚至连骨气都没有，某些时候连人都算不上，区区尊严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几个价，能少挨点皮肉之苦才是当务之急。
“那我就再问你一遍，”八字胡问道：“这瓶返魂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蓝思琳花了大约两秒钟思考，脸上换了一副悲痛的神情，从眼睛里挤出两颗泪水来：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亚纳提都城以东的边陲小镇齐格镇里的农夫穆罕穆德·拉布拉多·本·海西姆的第三个儿子，我叫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七口都以牧羊为生，过着清贫而又幸福的生活，在我七岁那年，我的二兄长”
天色渐晚，夕阳沉进山脉中，月色渐渐从地平线那头渲染过来，在看不见月光的亚纳提地下牢房里，两名审讯官押着一名穿着囚服的年轻人往牢房深处走去。其中较为高大的那名审讯官手里拿着一条手绢，哭哭啼啼地擦拭着眼泪，早已将整条手绢都染湿了。
阴暗的甬道里只有暗淡的黄色灯光，路过的每间牢房里都躺着脸上没有神采的犯人，除了脚步声，镣铐声，哭声以外，还传来另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小花，别哭了。吵死了。”
“可是罗姆爷，”小花吸溜了一下鼻涕，带着浓浓的鼻腔：“他真的好可怜噢”
听到这里，八字胡的男人坚硬的内心也仿佛有某处柔软被打动，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哎，人各有命，身世再怎么离奇，他终究摆脱不了吸食返魂香的嫌疑。”
审讯官打开了一间没人的牢房，让犯人走了进去，沉痛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说了一句：“主会护佑你的。穆罕穆德·哇卡哇卡库咔库咔啊呸拉闸先生。”
蓝思琳双手合十，温柔地笑了笑：
“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
两名审讯官含泪离去以后，蓝思琳懒洋洋地堆了堆地上的草席，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躺好，打了个惬意的哈欠，忽然笑眯眯地说了一声：
“还真是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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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旅途开始前 EC149.温柔的女性往往就像是喷香流油的大鸡腿
柠柠迷迷糊糊地从审讯室里被赶了出来，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大街上，茫然无措，脑海中柳未名那道冷酷至极的眼神依旧挥之不去。
她的身上依旧背着两个包裹。
一个是蓝思琳的，另一个装着本打算给柳未名换上的衣服，还有清理伤口的药物。
不过显然都已经用不上了。
她被人流推挤着，下意识地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的柠柠是真正意义上的举目无亲，彷徨不定了。可是真正让她难受的，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现在这种本早该习以为常的孤独，也不是审讯室里冰凉单调的画面，严肃可怕的问话，倒是柳未名最后对她说的那一番漠然无情的，冷冰冰的话语，像一根尖锐刺骨的冰锥，深深地扎进了她心脏深处，以至于当初站在酒馆废墟上时，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和热情，都仿佛在刹那间消失殆尽了。
不知不觉间，柠柠已经有点不太认得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她本该对亚纳提的街道熟悉的很，但是现在的她，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住所，身上仅有的一点零钱在买了衣服和药以后，就连过夜都显得有些拘谨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晃晃悠悠的像是街道上唯一的一个孤魂。
或许也不是唯一一个。
柠柠太过失神，不经意间和迎面歪歪扭扭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柠柠坐在地上，有些吃痛地轻哼了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忙道：
“啊！不好意思，我没留意，你”
柠柠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的前面，仰天倒着一名扎着长长辫子的少女，两眼翻白，嘴唇发青，好像连灵魂都已经出窍而走了。
“这就撞死了啊！！！！！！！！！！！！！！！！！！！！！！！！！！！！！！！！！！！！！”
柠柠被震惊得几乎要变形了，却见得那本长得灵秀可爱，如今却面如死灰的少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纤细幼嫩的手指微微拢着细碎的阳光，眼神迷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着：
“大鸡腿”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走上前去，犹豫道：
“你你没事吧？”
三魂七魄已去了六魄的沈园恍恍惚惚看见有个陌生的身影遮住了她喷香流油的大鸡腿，不禁眨了眨眼睛，再看清楚一点，原来是个看起来很好吃的女孩子。她好像有点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太对劲，然后又眨了眨眼，结果却惊得把魂魄都吓回了身体里。
那个姑娘的肩上，分明背着那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绝对不会认错的，橙黄布包带着花纹图案的，早就被蓝思琳偷走了的，属于沈园的背囊！
“诶——诶？！！！！！！！！！”
“怎么是你？”
隔壁的牢房里，柳未名正靠着同一面墙，盘膝端坐，闭目养神。
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服，连带着背上的那柄巨剑都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和蓝思琳一模一样的囚服。皮肤裸露出来的地方，多出了大大小小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痕。发带也散开了，满头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听见蓝思琳的声音，不由蹙了蹙眉头。
“这话我也想问你呢。”蓝思琳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忍俊不禁。“难道说，我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被追兵逮到了？我还真是乌鸦嘴啊，哈哈哈哈”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就算性情寡淡如他，也不由得被蓝思琳欠揍的笑声扰乱了心境。只得默默叹了一声，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应道：
“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蓝思琳干笑了两声，问道：“那个小姑娘也跟你一道进来蹲号子了吗？”
柳未名冷冷道：“没有。”
“没有？”蓝思琳挑了挑眉头。
“没有。”柳未名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虽然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也确实像你这种人的性格。”
柳未名似是有些诧异，问道：“什么性格？”
蓝思琳把头枕在双手上，撇了撇嘴，似是在回忆些什么，懒洋洋道：
“剑客的性格。”
汉堡店里，收拾餐盘的店员满脸的震惊，看起来像是要当场石化一般。柠柠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同样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胡吃海喝的沈园。
餐盘上堆积着十二张皱巴巴的纸团，那是汉堡的包装纸。而沈园则带着满眼的幸福，左右手分别拿着第十三和十四个汉堡，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往嘴里塞。
有谁能想到，这个分明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食量。这怕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那啃汉堡的速度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那不是人类的嘴，简直就是一台超高功率的粉碎机。
如果不是柠柠已经身无分文，沈园怕是能一个人把这家汉堡店吃到歇业。
沈园把最后一个汉堡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丝毫不见鼓胀的小肚子：
“活过来了！”
柠柠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还没从沈园方才的吃相中缓过劲来：
“沈园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吗？”
“嗯！”沈园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一整个晚上没有吃饭了！”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试探着问道：“那你吃饱了吗？”
“大概五六成的样子吧！”沈园琢磨了一下，认真地回应道。
柠柠挠了挠脑袋，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我身上的钱都已经花完了”
“不不不，”沈园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真挚：
“我才应该不好意思！柠柠你简直就是我的天使！如果没有柠柠慷慨解囊的话，我恐怕就真的要饿死了！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
“没有那么夸张啦，几个汉堡而已”柠柠笑了笑，问道：“我看沈园小姐的打扮，是从外地过来的吗？”
“对啊，”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道：“我昨天才刚到呢！”
“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啦，”沈园挠了挠脑袋，“本来我是打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叫道：“啊！对了对了对了，柠柠小姐，这个包裹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呃”柠柠道：“好像有点说来话长”
沈园急切问道：“是不是从一个非常讨厌的家伙那里拿来的？”
“呃你这么一说，之前拿着这个包裹的人好像确实也蛮讨厌的”
“那个让人非常讨厌的家伙，是不是头发棕红棕红的，像只猴子一样，脑袋后面还有一条丑不拉几的小辫子，整天顶着一张非常欠揍的笑脸，光是看他一眼，就完全忍不住想要在他脸上揍上一拳，把他的脸整个都砸进脑子里面去，然后再把他摔到地上，来上一发飞身十字固，把他整个拧成一团麻花，然后再放进锅里面油炸，再把他生吞活剥，拆皮卸骨，然后再”
“呃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强烈对他做那些事情的欲望，但是按照沈园小姐你的外貌描述来说，应该就是我见到的那个人了吧”
沈园拍案而起，满脸悲愤：
“就是他！那个叫做蓝思琳的披着人皮的无耻下流没底线的恶棍人渣！”
柠柠汗颜道：“是是这样吗”她呐呐着，不由想道：蓝思琳，原来那个家伙的名字是叫蓝思琳吗？还真是个斯文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对比起来完全不一样。说到底，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不应该是作为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吗，但是那个家伙却在帮我解围以后，还要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这是谈生意，真是一点都没有把男子汉的尊严放在眼里的家伙呢。蓝思琳本身听起来还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说起来，那个叫柳未名的家伙也是这样虽然人和名字的感觉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是一点都不像江湖剑客应该有的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搭理我就算了，那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伤人了
“柠柠小姐？”
沈园好奇地叫了一声莫名陷入沉思的柠柠，柠柠愣了愣，慌忙缓过神来：“嗯，啊？怎么了？”
沈园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见过蓝思琳了，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柠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只是偶然遇见那个人而已，在酒馆里面打工的时候被恶棍纠缠，那个人要我给一百个团子作为交易让他出手解围后来又见了一次面，之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园听罢，失落地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叹了口气：
“哎，线索又断了。”
柠柠见着沈园的样子当真似是非常难过，不由问道：
“沈园小姐，你和那个叫蓝思琳的是朋友吗？”
“朋友？怎么可能！”沈园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
“等我找到了他以后，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打爆他的狗头！”
柠柠嘴角又抽搐了几下：
“呵呵呵是吗”
“柠柠呢？”沈园坐下身来，啜了两口饮料，眨巴着眼睛看着柠柠，咬着吸管问道：“柠柠你是本地人吗？你在哪里打工啊？”
柠柠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我吗？”
“剑客的性格，那是什么？”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从身下的草席抽出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嘟哝着。
“我见过的剑客已经有好几个了，尤其是一个跟你一样姓柳的，性格都差不多，闷葫芦一个，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净爱瞎管别人的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受伤也绝对不连累别人之类的，天天把道义挂在嘴边，像飞蛾扑火一样做些没用的蠢事。明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还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都是些迂腐又顽固的白痴，活在这世上，简直一点意思都没有。”
蓝思琳呸地吐出嘴里的稻草，眼睛里却没半点吊儿郎当，尽管语气依旧那般轻浮，眼神里却隐约浸透着莫名的情绪。
“真不知道是白痴特别喜欢用剑，还是用剑的都特别白痴。”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
“真是个格外令人厌恶的家伙。”
蓝思琳仰了仰头，笑眯眯地回头看向那面冰冷厚实的墙壁，似乎能透过墙壁看见后面的柳未名。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像我这么讨人厌的家伙，偏偏就能过得比谁都逍遥自在，人生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你活得比我认真得多也累得多了吧，还不是过得跟狗屁一样。”
柳未名默然叹了一口气，忽然问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啊，纯粹是倒了血霉。”蓝思琳伸了个懒腰，道：“在酒馆里的时候，从被你砍死的骑兵队长身上随手顺了点东西，我看他藏得那么谨慎，本来以为是些什么值钱的宝贝，结果在大街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他娘的返魂香。”
说着，蓝思琳又叹了口气，苦笑道：
“说好了不蹚你这一趟浑水，结果才隔了一天不到咱俩就又在牢里见面了，还真是有点尴尬。白花我那么多力气在走的时候耍帅了。”
柳未名淡淡道：
“听起来并不怎么值得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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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0.锁子甲手套的硬度大约是珐琅质的1.67倍
“所以说，你倒是应我一声嘛，你妈妈难道没有跟你说不理会别人是不礼貌的吗？喂！”
柠柠气鼓鼓地跟在柳未名后面，千篇一律的巷道越走越深，仿佛没有尽头。柠柠气不打一处来，生气道：
“我决定了，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要跟着你！就算是耍赖也好撒泼也好，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句话都不肯说，真是太气人了！”
身前的柳未名当真像是聋了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柠柠在身后喋喋不休个不停，自顾自向前走着。
“你再往前走就是死路啦，这条路根本就走不出去。你现在在城里到处都被通缉，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根本就不能走出城外。你不是流浪客吗？万一被人抓住了，别说流浪了，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说嘛……”
柳未名猛地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来，把柠柠吓了一跳，脸上又倏地一红。柠柠只当柳未名又要故技重施唬她一阵，便打定主意，鼓起勇气凶巴巴地瞪了回去，结果却发现柳未名完全没有在看她。如剑锋般勾人的眉毛紧紧蹙起，身上骤然弥漫出可怕的杀气。
柠柠正待在说些什么，柳未名却忽然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那双苍白干净的手看起来文弱无力，实际上柠柠却完全挣脱不开，拼命地扒拉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柳未名将她一把搂紧怀中，腾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的表情的确吓到了柠柠，她顿时像只蔫吧的小兔子，安静了下来。
完全安静下来的巷道，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柠柠被捂得有点难受，心跳渐渐加快，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觉得柳未名的手虽然没什么血色，却异常地温暖，想到这里，柠柠却越发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所措。再过一阵的时候，就算是柠柠这样的寻常人，也能听出巷道里隐约不对劲的声音来了。
“有人。”
“唔？”柠柠依旧被捂住嘴，惊诧地发出闷声。
柳未名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很多人，穿着盔甲。”
柠柠瞪大了眼睛，还不及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两腿就已经有些发软了。柳未名猛地拉过她的手臂：
“走！”
柳未名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刚才的那一扯让柠柠手臂生疼，差点没控制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柳未名借着极大的手劲一个牵引让她重新站稳，急匆匆地往巷道深处跑去。
柠柠的体能本就是普通女孩子的标准，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剧烈的奔跑，闭起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艰难喊道：
“跑……跑错了啦！”
柳未名猛地一愣，柠柠刹不住脚又撞到了他的身上，头晕眼花，埋怨道：
“我都说了，前面是死胡同啊！”
柳未名的眉头抽搐了几下，当机立断，转过身去，高大的身躯将柠柠掩在了身后。巷道里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时间竟然完全听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马正在向着这边赶来，盔甲碰撞的声音宛若急促的铜锣敲打在柠柠心里，高度的紧张感觉让柠柠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柳未名右手探向左腰际，指尖抚了抚空荡荡的剑鞘，慢慢眯缝起眼睛，几个呼吸间，已经将气息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银白盔甲的骑士分队如同潮水般从巷口各处涌来，在巷道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一样的光彩。柠柠对这一幕太过于熟悉了，那一具具线条精致，充满杀伐之气的铠甲，曾经在亚纳提的城门之下，斩杀了无数能力高强的异人，被整个亚纳提都奉为最为传奇的荣耀。
足足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精英骑士。
手里的长剑泛着冷光。
面对着身后带着一个拖油瓶的苍白剑客。
柠柠的眼底已经泛出绝望的色彩来。她没有在想自己会经历遭受什么，甚至没有为自己刚刚才做好的决定还来不及实施便断了希望而感到遗憾，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间点，柠柠心中恍然想起蓝思琳在临走前说过的那几句话。
他是跟着自己来到巷道的。
就连他那样的普通人都能通过她来找到柳未名。
言下之意，是不是说，把柳未名逼到当下这种绝境的，其实是她自己？
柳未名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苍白剑客，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上来领死吧！”
二十名精英挥舞着长剑，如同银色飓风般朝着柳未名和柠柠席卷而来。
柳未名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身后，几乎快要握住身后那柄巨剑的剑柄时，却又僵了一僵，松开了手。猛一个弓身箭步，不退反进，竟是迎着那二十个人冲了上去。
一马当先的一名骑士抡开手中长剑，斜斜地砍向了柳未名，赤手空拳的柳未名眼底爆绽出精光，用违背常理的动作直接扑倒在地，躲过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剑，与此同时，苍白而纤细的手指猛地一探，抓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将来不及反应的骑士扯倒在地，再一个翻滚躲过了朝他剁下来的另外两把剑，用手肘狠狠地砸进身下那名骑士喉咙处没有盔甲防护的位置。
受到重击的骑士从口中喷出夹杂着鲜血的唾沫，彻底软倒下来，柳未名拿过他手中的剑，险之又险地格挡下来已经快要砍到他头上的三四把剑，几人僵持了一阵，柳未名紧咬牙关眯缝着眼睛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将那几名骑士的剑尽数推开，趁其中一人脚步虚浮，向后倒退之际，持剑直冲而去。
那名骑士见柳未名来势凶猛，而他又尚未站稳脚跟，仓惶之下只得胡乱举剑招架，然而柳未名的剑术极为惊艳，分明被骑士预判了来路的剑锋不但没有被他挡住，反倒是让柳未名手中的剑宛若游龙一般缠绕着骑士的剑身，整个人欺身而进，将长剑递进了他的喉咙里。
连杀二人，耳畔却又响起破空之声，柳未名眉头紧蹙，余光已经扫见一道银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偏过头去，本该砍破他半张脸的剑锋以毫厘之差在他脸颊之上掠过，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浮起淡淡划痕，渗出血滴来，一截发丝随风飘散。
那名骑士一剑不中，挥剑再进，柳未名几个潇洒至极的侧身，那人连续四剑都是贴着衣服而过，尽数斩空。柳未名忽然由下至上，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撩起一剑，那骑士猛地一惊，反应速度也甚是惊人，手中长剑转刺为劈，挡住了那刺向他侧腹的一剑，而在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时，那骑士心中却产生了极为奇怪的感觉，隐约间觉得这挑向他的一剑力度太轻了，察觉到不对劲的骑士猛然抬眼，竟发现柳未名根本没在看他。那双清冷至极的瞳子自左向右横移过去，仿佛背后长出眼睛一般侧过脑袋，完全避过了从柳未名身后刺来的阴险一剑，同时左手探出，抓住了身后那人的手臂，猛一个过肩摔，将身后的骑士甩到了身前完全避让不及的骑士身上，簌簌探出两剑，绽出两道血花。
其余骑士见到四名伙伴折损，士气却不减反增，一个个前赴后继冲向了柳未名。一时间，小小的巷道里，剑影交错，鸣声不断，在一片银光中，一道蓝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来回穿梭，骑士们的铠甲上逐渐出现或浅或深的划痕，每道划痕都是在一些本该造成致命伤的位置。柠柠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当场，几乎忘记了思考。恍惚间，只看见一道银影闪动，一名骑士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将她死死地卡在怀里。
柠柠瞪大了眼睛，慌张地手脚并用，尽力地挣扎着，却完全无济于事。
柠柠的喊声从另一端传过来，柳未名愣了极短的一瞬，本就是在刀尖上舞蹈的剑法顿时出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纰漏，一柄长剑从他腰间擦过，割下一大片衣料。柳未名无法抑制地吃痛颤了颤，破绽再出，一道势大力沉的劈砍从他头顶降下，刚刚格开另一把剑的柳未名唯有用左手相抵，精准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长剑悬停在他面门之上，两人僵持了一瞬，柳未名忽然眉头一皱，剧烈的痛楚从左肩传来，受到子弹创伤的左肩在经过剧烈的战斗后，伤口已经完全迸裂。他左手一软，那长剑就要砍到他头上时，柳未名又艰难地一个转身，与长剑险之又险地交错而过，发带被砍落，束起的长发顿时飞舞起来。
柠柠看到战况急转直下，柳未名被包围在剑阵之中连连受挫，身上各处的剑伤也越来越多，心中宛若火燎，再也顾不得其他，看着眼下勒着自己脖子的那副铠甲，把心一横，冲着那人戴着锁子甲的手套狠狠咬了下去！
那挟持着柠柠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嚎，柠柠趁机挣脱了以后，便想要往柳未名那边跑去。此时的柳未名已经气息微弱，被七八名骑士死死架住身子，完全无法动弹。满是伤痕，血迹横流的脸庞看不出死活。柠柠不知为何，心底有种极难过的情绪，几乎是睚眦欲裂，喊道：
“住手！！”
本已经完全脱力，阖上眼睛的柳未名，听到柠柠撕心裂肺的喊声，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柠柠竭力向这边跑来的身影，他眉头微蹙，旋即再次阖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又猛然爆发出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怪力，怒喝了一声，竟然将架在他身上的剑全部推开，从身后抽出了那柄从来都不曾见他使用过的巨大铁剑，猛然一甩。
巨大而沉重的铁剑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直冲冲掠向前方的柠柠，带着无与伦比的死亡气息，就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黑龙，在那一个瞬间里，柠柠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铁剑划破了空气，划破了时间，划破了风和光和声和影，擦着柠柠的脸颊，以毫厘之差割断了她的几缕发丝，深深地嵌进了身后的墙壁里，没至剑柄。
所有人都呆住了。
当然也包括柠柠。
其他骑士缓过神来，愤怒地再次将跪倒在地的柳未名死死压制，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穿过人群看向柠柠的眼神，漠然到了极点。
“没杀死你只是意外。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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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1.“其实，我超级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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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嘛！”沈园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柳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周围的客人听见沈园忽然叫出来，诧异地朝这边望来。柠柠尴尬地小声道：
“沈园小姐，你还是先坐下比较好吧……”
沈园满脸不爽地坐回座位上，愤愤道：“柠柠啊，要我看，你肯定是看错人了。那个姓柳多半跟蓝思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竟然还要对一个女孩子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光是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要把他好好揍上一顿了……”
柠柠的表情看上去也似是有些失落，心不在焉喃喃：“或许是吧。”
沈园撇着嘴巴，凑上前去，把面前饮料的吸管啜得吱吱响，含糊不清道：“柠柠，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之后打算你怎么办？”
柠柠用手指划拉着面前的杯子，渐渐融化的冰块在杯壁上凝结成淡淡的霜，白皙的手指划过时又化作水珠滑落。她轻声道：
“我不知道。”
“打工的酒馆整个都没了，原本我也是和老板娘一起住的，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本来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找（）的，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安定的日子没过上多久，又重新恢复了孤苦伶仃的生活；好不容易决定好的事情，也因为柳未名被捕轻而易举化作泡影，想到自己这一天来发生的经历，简直就是祸不单行的真实写照，柠柠也不由得苦涩地笑了笑。而沈园听完后，却眨巴着眼睛说道：
“那我陪你去吧！”
“呃……哈？”
“就那个啊，你不是说要去找（）吗，我陪你去就好啦。”沈园满不在意地说着。
“那怎么可以！”柠柠惊诧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太过于激动，收敛了一下，“我是说……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所以路途上一定会很辛苦，也有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的事情……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想要找那个男人做旅伴的……”
“有什么关系嘛，那些其实都不是问题啊，”沈园大喇喇道：“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旅行过来的啦，所以对于旅行这方面，我可是相当有经验的哦！”
说着，她又凑上前来，盯着柠柠，小声道：“因为柠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柠柠愣了愣：“呃？”
沈园神秘兮兮道：“其实……我超级强的！”
“哈？”
“是真的。”沈园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柠柠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很强是指……”
沈园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对面去，又一屁股坐到了柠柠身旁，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一阵，贴着柠柠耳朵道：“实不相瞒，柠柠小姐，其实我是异人哦！”
“诶？”柠柠瞪大了眼睛，却看见沈园偷偷摸摸地把手搭在柠柠面前的空杯子杯沿上，捏了个怪异的指决，面前的杯子里竟然有清澈透明的水从杯底凭空涨了起来。柠柠吃惊地快要叫出声来，却被沈园及时捂住了嘴巴。
“嘘！”沈园压低了声音道：“柠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柠柠始终没办法相信眼前真实发生的景象，好不容易让心情稍稍平复些许，才小声道：“沈、沈园小姐，你真的是异人？”
“千真万确啦！”
柠柠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两眼，“那……你是怎么进来亚纳提的？亚纳提的关口对……异人的排查可是相当严谨的啊！”
“哼哼，”沈园得意地抱着双臂：“这就是我的厉害之处啦！”
说着，沈园又学着那些世外高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摸了摸下巴，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哎，柠柠啊，你的心地太单纯了，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所以才会被一点小风小浪就吓到。不过嘛，从今往后，有我沈园在，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反正，我也不想再跟蓝思琳那个混蛋猴子一道走了，干脆以后就和柠柠你一起走，正好我也有个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的地方，万一咱俩顺路也说不定呢！而且啊，我是真——的很强，一定可以照顾好柠柠的！”
看着沈园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柠柠也不禁心思活络起来，没准，这位年纪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却看不出深浅的小姐，真的能帮助自己找到那个人也说不定……
“呃，”柠柠忽然想到了什么，难得稍稍恢复活力的眼神又蔫吧下来。
“比起这个，我们好像还有一些更加迫切的问题要解决……”
“……咱们身上一丁点盘缠也没有了……”
……
亚纳提的监狱下层，是一处幽暗空旷的地穴。
地穴的土墙上，老旧的矿灯泛着黯淡黄光，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空阔的空间里回荡，偶尔伴随着长鞭甩打在皮肉上的刺耳声音，和狱卒尖锐的骂声。
被关进亚纳提地牢的犯人们，每日都会在这暗无天日，无边无际向地心延伸下去的地穴里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劳动改造。穿着黑白相间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拿着镐子不断地开凿墙壁，或是挑起一担又一担的碎石来来回回。腐朽的木质栈道上，一座老旧的升降机缓缓移动，满是锈迹的链条发出令人心悸的酸响。那是走出这片地牢的唯一通道，许多全副武装的狱卒在那把守着。
“哎呦……我不行了。”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丢下了手头的镐子，扶着自己的腰连声嗟叹。那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结果扭着腰的老大爷。
旁边的柳未名面容平静，有条不紊地用镐子凿着洞壁，动作标准而流畅，认真得就像是练习挥剑的剑客。他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
“现在才过了十五分钟。”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靠在墙上：
“我可不像你，苦行僧似的，遇上什么事都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可是碰不着烟酒就会直接死掉的体质。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我的生命条在逐渐下降了……”
柳未名没有理会他，仍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就好像是把开凿墙壁当做了重要的修行过程一般。墙上溅落的碎石弹到蓝思琳身上，蓝思琳懒洋洋地拨了拨衣服，又挪远了一点，忽然道：
“我说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慌啊？”
柳未名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慌？”
“你可是死刑犯，绞刑什么时候执行来着？一个星期？”蓝思琳虚着眼道。
柳未名淡淡道：“你也一样。”
蓝思琳撇了撇嘴：“我才不一样，我可是慌得要死。一想到自己再也沾不着漂亮姑娘，连腿都要软了。”
柳未名道：“看来你不怎么怕死。”
蓝思琳耸了耸肩：“烟瘾一犯的时候，这条小命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嗅了几口，莫名笑了笑，忽然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这个地穴，其实倒是有趣得紧。”
柳未名轻轻挑了挑眉：“怎么说？”
“这里有风，很凉快。”蓝思琳将一只手指含进嘴里，沾了点唾液，放在面前，眼底带着迷离的笑意：“而且我还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柳未名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并没有说话，又重新举起了镐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依旧在回荡。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望了一眼远处腰间别着长鞭，趾高气昂的狱卒长，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说，你有没有兴趣从这里逃出去？”
柳未名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蓝思琳扬了扬眉头：“为什么？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柳未名淡淡道：“我早就已经死了。”
“哼，”蓝思琳嗤笑了一声，不屑道：“神经病。”
“喂，那边的！”远处的狱卒长终于留意到了靠在墙上发呆的蓝思琳，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一把抄起腰间的长鞭，一卷一甩，鞭子掠过残影朝着蓝思琳打去，蓝思琳哎呦一声窜起老高。
“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蓝思琳非常识相地立马挤出一个笑脸：“官爷您悠着点，我这小身板儿可经不起您这鞭子，我这就干活，马上，现在！”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懒，可不是吃鞭子那么简单了。”狱卒长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蓝思琳装模作样地拿着镐头在墙上蹭来蹭去，连个白印子都见不着。柳未名稍稍斜乜了他一眼，道：
“身手不错。”
先前那狱卒长一鞭子下来，蓝思琳看似被鞭中方才窜了起来，实际上却是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本要打在他脚上的鞭子，又借着不太明显的光线装出一副吃痛的模样，实际上一点事都没有。
蓝思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之前每天受到的袭击可是比这要恐怖上好几倍，这点程度的反应还是有的。”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
“你学过武？”
蓝思琳懒洋洋抬了抬眼睛：“谁会学那种白痴东西？”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那个女的。”柳未名似是对蓝思琳的身手始终有些介怀：“她说你能隔空伤人。”
“哦，那个啊。”蓝思琳笑了笑：“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伎俩罢了。”
他丢下镐子，身手往脑袋后面摸了摸，从身后的小辫子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发簪。
“这破地方的安检真的很烂。”蓝思琳撇了撇嘴，“就是这个。”
柳未名皱眉道：“发簪？”
“那个骑兵队长，他穿的衣服是纯棉的。”蓝思琳笑了笑：“耐热性非常差。所以我只不过是在点烟的时候，把那小姑娘落在地上的发簪稍微用打火机加热了一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上划了一划，只要稍微有幅度大一点的动作，被划过的地方就会绽开了。”
“厉害吧？”蓝思琳冲着面容僵硬的柳未名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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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2.求助：有什么活少钱多来钱快的活可以干？在线等，挺急的
亚纳提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两名面容娇美，青春秀气的少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忧愁，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着。
“哎”沈园耷拉着脑袋：“这已经是第七家了，根本就没有招短工的店家嘛，偶尔有那么一两间，也都是不肯日结工资的，再这样下去，还没有找到打工的地方，咱俩就要先饿死了！”
柠柠犹豫了下，道：
“其实，我也只是在亚纳提里住了两年，一直都在老板的酒馆里打工。对这里的工作确实不怎么了解不过，如果是不用钱的睡觉的地方，我倒是知道那么一两个，就是晚饭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两人已经在街上走了好几个小时，就算是沈园，也已经累得两腿发软了。她没精打采地小声呐呐：“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一般都会想到一些非常不要脸的挣钱法子，虽然很羞耻，但是的确可以不愁吃喝”说到一半，她不觉开始回忆起蓝思琳挣钱的法子来：要么就是找些泥土往脸上乱摸一通，再拿个破麻袋往身上一套，躺在街边呼呼大睡，然后让她跪在旁边，面前还留着长长一篇催人泪下的“卖身葬父”粉笔字；要么就是到处吆喝招揽看客，再让她躺在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要么就是走进顺眼的店家，用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她忽然猛摇起头：“不行不行！”
她气狠狠的握了握拳头：“就算不用蓝思琳那个人渣，我们也一定能想到挣钱的好办法的！”
“可是，”柠柠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沈园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
“当然是要找活少钱多来钱快的工作！”
地牢的劳改工作辛苦而沉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阳间饭，干阴间活”。犯人们常常需要佝偻着身子，背着重量惊人的背篓，将一筐筐碎石从口袋般的地穴深处爬出，一点点拖出矿井。常常有身体羸弱的牢犯不堪重负，从陡峭的坡道上滚落，被掩埋在碎石堆里，再被司空见惯的狱卒拖走，无声无息地从地牢中彻底消失。
到了晚间的时候，开凿的活计也终于暂告一段落，到了晚饭的休息时间。劳改犯们丢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食堂，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难民，堆积在狭窄的窗口前，在长鞭与喝骂声中挣扎着探出手来争夺那一点难以果腹的粗劣食物。
柳未名端着餐盘，平静地站在人群后方，等到最后只剩他一人，方才走到窗口处领到了两只剩下的干瘪馒头，慢吞吞走到了角落处，在蓝思琳身旁坐下。
蓝思琳心思敏锐，当初便是最早挤进食堂的那批人之一，柳未名坐过来时，他早已经把手上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闭目休息。
“你看看四周，有没有发现有趣的事情？”
蓝思琳闭着眼睛，忽然笑问。
柳未名默默咀嚼着冷硬的馒头，清冷的眼神环视了一眼食堂里的景象，确实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面积狭窄的食堂里，似乎隐约以正中间的窗口为分界线，犯人们大致分作了两派，各自占据左右两旁的位置席地而坐，高声交谈。
在他们这边的犯人，身上的衣着虽与其他人无二致，却明显看上去干净不少，偏偏面目之间总有些难以察觉的戾气，而对面那边，则大部分都是和蓝思琳柳未名一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柳未名甚至可以感觉到这边衣着干净的犯人，在高谈阔论之余，常常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
柳未名认真仔细地咀嚼了一阵，将食物细细吞咽下去，方才启齿：
“想不到这里也有帮派之分。”
蓝思琳忽然笑起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以前我常听说，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末日就快到了，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个证的，现在看来的确是所言不虚。”
柳未名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蓝思琳撇了撇嘴，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这边的那群衣着干净的犯人：“在地牢里干活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下井开凿，就像我们这样的，另一种则是负责洗衣算账，都是些不怎么辛苦的活计。按照他们的站位，姑且可以分为洗衣帮，下井帮，还有咱俩这种哪边也不算的社会闲散人员。”
“想必你也能够看出来，洗衣帮的犯人看上去和下井帮有很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杀气，肯定不会是因为一些小打小闹才被关进监狱的蟊贼，更有可能的，那些都是杀过人才会有的眼神。”
“分明是罪孽更深重的重刑犯，反而在劳改中得到了比较轻松的工作，从这里不难看出，这座地牢里存在着真正意义上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这群人在入刑之前，曾经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所作所为也远比下井帮的人更为狠厉，所以才能得到相对轻松的活计。当然，这也离不开和狱卒的暗中勾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既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又有一定程度的帮派意识，同时还拥有买通狱卒的能量，这群洗衣帮的人，大部分的成员，或许都和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脱不了干系。”
柳未名忽然问道：
“如何证实他们买通了狱卒？”
蓝思琳笑眯眯道：
“难道你忘了吗？我的鼻子对烟味可是相当敏感的”他的眼神仿佛不经意地瞥向了洗衣帮里，被众人围绕的某个角落处，里面似乎隐隐有淡淡烟雾飘出。
“我可不认为食堂里还慷慨到能够为死刑犯派发香烟，既然所有犯人都走不出这座地牢，那么有能力带烟进来的，还会是谁呢？”
柳未名恍然，不由淡淡一笑。蓝思琳却意味深长地咧了咧嘴：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似是有些不解，蓝思琳却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结合我刚才的信息，就不难推测出这座地牢的发展历史：最初大家都是随机分配，各自干各自的活，吃各自的东西。后来天一组的成员被捕，丢进地牢以后，开始有意识地组建成帮派，通过帮派的力量来压榨地牢里的其他牢犯，抢夺食物，吸纳成员，甚至获取更多各种各样的利益；久而久之，那群不属于天一组的犯人们不堪重负，终于产生了反抗的意识，于是便效仿着洗衣帮，同样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群体，也就是对面的下井帮。虽然下井帮的犯人身负重罪者不多，但胜在人数较多，且体力也因为沉重的工作而得到了相对的锻炼，才会和以死刑犯居多的洗衣帮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势均力敌的对峙局面。”
他话锋一转：
“光是这么说，其实和历史上民众揭竿而起反抗皇权暴政的情况非常相似，事实上，确实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你千万不要以为那群被迫团结在一起的下井帮蟊贼就是什么心地善良的简单货色。人和环境是互相影响的，哪怕是再纯良的小屁孩，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得久了，也会学会所有坑蒙拐骗的本事。”
柳未名淡淡道：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江湖。”
蓝思琳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
“所以了，回到我最开始说的。那群洗衣帮的人，分明是日子快要到头的死刑犯，却仍然不忘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明知道世界末日要来了，也要在暗地里考五本证’了。虽然是毫无意义的，完全无用功的作为，可我却相当欣赏呢。”
蓝思琳眼神迷离地笑了笑，悠悠哉哉地朝着洗衣帮那个烟雾缭绕的角落走去。
“毕竟，”他轻轻道：“人生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
柳未名皱眉道：
“你要做什么？”
蓝思琳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当然是去蹭烟抽了。”
看着蓝思琳的身影逐渐走远，竟是真的隐没在了那人群中，柳未名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真是个疯子。”
但是没过多久，柳未名便收敛了笑意。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水一般的平静，端坐在墙边，眉头却微蹙起来。
远处，几名早就注意这边许久，囚服干净的牢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慢围拢了过来。
几名囚犯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的兴奋，领头的那个板寸头昂起头来，目光阴冷道：
“新来的？”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拿起餐盘上方才咬了一小口的馒头。
那板寸头猛然一脚将柳未名手上的馒头踹飞，馒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粘上许多泥土。围着柳未名的其他囚犯阴仄仄笑起来。
“二当家的，这小子好像不怎么懂规矩啊？”
“二当家的，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莫非是个兔儿爷？”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让他好好懂一懂。”
“小子，给你老子们听清楚咯，别管你在外面混的有多威风，在这块地儿，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也他妈的给我卧着，大爷们马上把你整的服服帖帖的。”
柳未名眉头微蹙，却没有说话。
那被唤作二当家的板寸头冷笑了一声：
“小子”
“你可知道天一组？”
“你可知道天一组？”
全身包裹在驼色长袍中，混混模样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蝴蝶刀，眼神中带着邪淫之色，玩味地上下打量着面前清秀可爱的小姑娘。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天一组？那是什么？”
站在沈园身后，瑟瑟发抖的柠柠害怕地话都说不出来了，轻轻拉着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
柠柠心中已经悔到了极致。两人在亚纳提都城里瞎逛了一天，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暮色将近的时候，两人迫不得已，便依着柠柠的记忆一路走到了旧城区，打算寻个废弃的马厩将就着度过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谁知道，她们却好巧不巧地在这处鱼龙混杂的所在遇到了天一组的人。
那人见这两位姑娘东张西望，似是无处可依，又生的靓丽可人，便起了不轨之心，一路尾随她们到了人迹罕至的角落，径自走上前来，拦到她们面前搭讪起来。
柠柠在亚纳提都城里生活了两年，对无恶不作的天一组早有耳闻，如今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着这恶棍，怕是要吃上许多苦头。一想到好心帮她的沈园小姐要因为自己的决定遭到那些恶人的迫害，柠柠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哟，”那混混听到沈园那天真的回答，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小姑娘，你怕是外地人吧？竟然连天一组都不知道。”
沈园撇了撇嘴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大喇喇道：
“是啊，我昨晚才刚到呢，正想和我的朋友一起找工作，不然连晚饭都没得吃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啦，咱们还要找地方住呢！”
混混听罢，眼底掠过喜色，不怀好意地戏谑道：
“原来两位小姑娘是要找住的地方啊？这还不简单，遇着咱们天一组，你们完全可以不愁吃喝，就连睡觉的地方也是有的哦”
混混说到“睡觉”二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眯缝起眼睛，目光里的贪婪之色更加明显。柠柠心中紧张地小鹿乱跳，却还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走上前来：
“不c不用了！不好意思！我c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天一组的地盘，我们马上就走，对对不起！”
“啧啧啧，”混混笑眯眯道：“既然来都来了，干嘛要急着走呢？跟着咱们天一组，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在话下，真的不用考虑一下吗？”
“真的吗？”沈园听到混混的话，面露喜色：“你真的有地方给我们住吗？是不是还有活少钱多的活儿干啊？那真是太好了”
“沈c沈园小姐！”柠柠着急地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沈园的袖子，想要打断她说话，沈园却满脸不解：“柠柠你干嘛啊，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活儿呢，这不是挺好的嘛？”
说着，沈园又转过头去，冲着那混混挤出一个非常僵硬的笑容：
“诶嘿嘿，这位老板，请问你们这儿干活工资是多少啊？包吃包住不？日结工资吗？我什么都能干的哦，我的力气超大的，就算是做搬运也绝对不在话下哦！”
混混见沈园如此识相，不由笑逐颜开，啧啧称道：
“当然不用两位姑娘做什么重活累活，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好咱哥几个，保证让你上到天堂！”
说着，那混混便再也按捺不住，伸出手来就要去摸沈园的脸蛋，沈园眨巴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眉道：
“大哥，你说归说，动手动脚的干嘛呀？”
柠柠终于憋不住了，满脸通红，闭起眼睛喊道：
“沈园小姐！咱们快逃吧！天一组的都是恶棍，他要抓咱们去陪人睡觉呢！”
“诶——诶？！”沈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是真的吗？”
那恶棍全然没想到眼前这妮子看起来娇弱，实际上却力大无比，他的手被死死钳住，竟是丝毫挪动不得，他面色发窘，露出本相，恶狠狠道：
“既然来了就别想跑，这可是天一组的盘口，今天非得叫你们欲仙欲死不可！”
说着，那恶棍便抬起另一只手，作势欲打。沈园轻轻巧巧地又把他另一只手抓住，猛一个铁板桥，把那恶棍在半空中抡了个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柠柠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色青白，事情翻转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恶棍躺在地上，不断地哎呦惨嚎着。犹未解气的沈园又猛地抄起他的衣领，仿佛破麻袋般将那混混举过了头顶。
“等c等等！啊！！！”
那恶棍惨嚎着又被摔到地上，骨节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沈园拍了拍手，叹气道：
“柠柠，你早跟我说天一组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害我白开心一场。”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恶棍呻吟着，转过头来，面色狰狞，虚弱道：
“你们给我等着！天一组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的人遍布全城，就算是只蚂蚁我们都能把你找出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你说什么？！”沈园怒目圆睁，突然蹲下身去，用膝盖顶住那人后腰，扳起那人，掰筷子似的整个向后对折起来，那混混顿时发出杀鸡般的惨叫。
“啊！！停！停！姑奶奶！我错了！啊！！”
鼻青脸肿的混混跪在地上，害怕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位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两位，两位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您您两位要点什么？钱c钱我也是有的！我身上有钱！”说着，那混混手忙脚乱地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沈园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两位务必收下，小的知错了”
沈园拿过那叠钞票，在手上拍了拍，思衬良久，忽然转过头来，冲柠柠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那张甜美的脸蛋上天真的笑容，在柠柠看来，竟像是魔鬼在微笑。
“柠柠啊，我好像想到一个活少钱多的活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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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3.嘲笑别人是娘娘腔的时候，有可能你才是比较弱的那一个
<content>
元纪年前，亚纳提本是旧国王都，所以如今所谓的城主府，其实便是当年的王宫。之所以不再称呼为王宫，国王也改为城主，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倒是亚纳提的骑士团，仍然维持着王都骑士团的名号。
从艾斯兰帝国统一天下那一刻起，亚纳提国已非国。
年轻的城主端坐于曾经的王座之，两名骑士手捧一柄漆黑重剑徐徐步入，在城主面前单膝跪地。
“大人，近日来扰‘乱’都城的苍白剑客经已被捕，如今正在狱服刑。”
卡里欧斯十九世支着下巴，眼神冷峻：“结果如何？”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名骑士深深低着头:“苍白剑客并没有异人基因，只是普通人。‘射’入体内的净化弹也没有产生排斥反应。”
“哦？”卡里欧斯微微眯缝着眼睛：“区区‘肉’体凡胎，竟然可以连斩王都骑士团二十名‘精’锐，那人端的称得武勇之士。”
骑士低头道：“恕属下无能。”
“也罢。既然已经证实城里没有‘混’进异人，也算是了却一桩心头事。”
亚纳提的城主又低下头来，看向两人手捧着的那柄怪异巨剑，问道：
“这是什么？”
骑士恭敬沉声道：
“这是……苍白剑客身后所负的武器。”
……
柳未名丝毫没有理会眼前那名二当家的问询，只当面前几人是空气，又自顾自拿起餐盘剩下的那个馒头。
那二当家见状，眉头一挑，面‘露’愠‘色’，又是一脚踹出，直接踹翻了柳未名手的餐盘，冷笑道：“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
其他诸人皆是一阵冷笑，挽起了手的袖子：
“二当家，怎么收拾他？”
二当家漠然道：“老规矩，先吃煎饼，再入‘洞’房。”
当头一人应声前，此时的柳未名面‘色’平静，正伸手要去拾起地的那只馒头，那人抬起脚来，连同柳未名的手还有那只馒头一起踩了下去。柳未名的眉头微蹙，却没有任何作为。那囚犯眼里带着暴虐的笑意，狠狠拧了拧脚跟，将柳未名那只苍白的右手踩得泛红，得意笑道：
“既然你不识得规矩，先吃了这个煎饼再说。”
原来，所谓吃煎饼，其实便是将馒头丢在地踩扁，再让新来的把那‘混’杂着泥土的肮脏馒头整个吃进肚。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慢慢拾起那块被彻底踩扁的馒头，放在了餐盘，却是看也不看那群人，站起身来，便要朝垃圾桶那边走去。
众恶棍再度吃瘪，已是气极，“真是反了你了！”当先那人猛然挥拳，冲着柳未名的后脑便要打去，柳未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仅仅是侧了侧头，如同后背长眼般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毫无技巧的一拳。洗衣帮的其他人见状，便叫嚣着一拥而，柳未名微微眯缝起眼睛，冷漠的瞳子掠过一丝杀气，却又一闪而逝，一个转身屈膝，将盘子托在身前，用一招公牛撞角恰到好处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拳，将餐盘抵在那人肚腹，借着那人自己的冲力，以四两拨千斤的劲道一牵一引，竟是让那人直接从柳未名身后飞了出去。
随后，柳未名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手的托盘飞旋而出，擦着地面滑到了一名正要冲将过来的‘混’‘混’脚下，那‘混’‘混’躲闪不及，一脚踩在了托盘，顿时失去了重心，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这时，另一人的拳头已经袭到了柳未名的面‘门’，那全无章法的拳路对柳未名而言脆弱得如同小儿掐架，他一个侧身闪过，后又欺身而进，在短短的一瞬内，左手握成拳势，便要打在他空‘门’大开的脾脏处，可在柳未名的拳头即将击出时，他忽然蹙了蹙眉头，满身杀气收敛殆尽，任由那‘混’‘混’猝不及防地将他撞倒在地。
“打他！”
其余众人见那方才架势惊人的苍白囚犯忽然被撞倒在地，皆是卯足了狠劲，一个个蜂拥而，围成一堆，对地的柳未名不断地拳打脚踢，其用劲之狠厉，竟像是要将柳未名生生打死在此地，柳未名尽力蜷缩着身子，身满是淤青，死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够了！”
其他犯人听到二当家的喝止声，纷纷停手，人群让出一个缺口，面‘色’‘阴’狠的二当家走前来，满脸傲然，对着柳未名的脸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冷笑道：
“还敢再装模作样吗？”
柳未名脸满是鲜血，漆黑的光线‘混’着暗红的颜‘色’，血里的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情绪，静静地注视着地的一颗碎石。
那二当家眉头‘抽’搐了几下，怒喝道：
……
……
“嗯？这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卡里欧斯十九世诧异道。
捧着剑的一名骑士道：“大人，根据坊间收集的情报，那名苍白剑客，无论走到哪里，身都一直背负着这柄剑，却从来不曾有人见他使用过。”
卡里欧斯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这倒是有意思。”
另一名骑士道：“我们已经找来铸剑宗师分析过这柄剑，是用寻常的钨铁所铸，除了形态稍微有些怪异以外，似乎没有太多的异之处。但是怪的是，那名苍白剑客虽然从来剑不离身，但是当他腰间的佩剑损坏时，他宁愿赤手空拳也不愿意使用这把剑。”
卡里欧斯皱紧了眉头：
“背在身，却从来不曾使用的剑……这岂不是成了累赘吗？”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有去查过，这柄剑和百兵谱面的兵器有什么联系吗？”
一名骑士点头道：
“大人，我们已经询问过铸剑宗师，据他所言，现今的百兵谱，剑有三十二，但榜的三十二把剑均不符合这柄巨剑的外观描述。”
卡里欧斯轻笑了一声：
“当真是有趣。既不是什么稀世兵，也不是什么贵重宝物，却非要随时背在身，从不离身。你们有调查过这名苍白剑客的身世吗？”
骑士沉声道：
“我们已经派遣手下进行调查，相信三日内会有结果。”
卡里欧斯十九世走下王座，来到那柄剑面前，微微眯起眼睛，握住了剑柄。
……
“教他入‘洞’房！一人一份见面礼！”
其他人闻言，纷纷狞笑起来，又连踢了柳未名几脚，将他拖到了二当家面前。二当家岔开双‘腿’，往自己胯下一指：
“钻过去！把老子每个兄弟胯下都钻一遍，今晚暂且饶你一命！”
苍白的手指攥着泥土，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远处的狱卒长悠哉地‘抽’着烟，眼神冷漠地看着这边的场景，对那副手段狠厉的欺凌景象完全视若无睹。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看见这一幕，蓦然想起蓝思琳方才说过的话。竟是轻轻一笑，又慢慢阖了眼睛。
见柳未名自始至终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全无反应，二当家已经怒不可遏，猛抓起柳未名的头发便往自己的胯下摁。又朝柳未名身啐了一口唾沫。其他人见状，纷纷站到二当家身后，排起队来，一个个接着拽过柳未名的头发，竟是在一片狞笑声，强行拉着他从几个人的胯下拖了过去。
场无论是狱卒和囚犯，都纷纷被这一幕所吸引，蓝思琳不知所踪，其他人也全无阻拦的意思，一副纯粹看热闹的漠然神情，鼓掌叫好者甚至不在少数。
那个二当家的已经完全被场的气氛所感染，暴虐的畅快感觉漫心头，脸的笑容越来越狰狞，走到队尾去，对着趴在地奄奄一息的柳未名狠狠踹了一脚，柳未名被踹得翻了个身，浑身浴血，都是些拳脚打出的淤青，以及方才被拽着头发在粗粝的地面拖行造成的擦伤。
二当家‘露’出满足的笑容，得意冷笑道：
“在你几个老子胯下钻‘洞’的感觉如何？”
柳未名紧紧阖起的双目轻轻微颤，没有说话。
二当家的笑容越来越癫狂，一脚一脚地踹在柳未名的肚子，柳未名的嘴里不断吐出鲜血。
“叫你嚣张！叫你装‘逼’！叫你不说话！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整死你！让你哭爹喊娘，跪着求饶，老子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他妈的……”
“怎么了？不想说话吗？还是说其实你想要求饶，但是已经被打到说不出话了？嗯？告诉我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过一次‘洞’房？要不要……嗯……呃……”
二当家踢在柳未名身的动作戛然而止。
因为他‘抽’不出脚来了。
二当家的额头忽然渗出冷汗，莫名的感觉漫心头，呆呆地看向地双眼紧闭的柳未名，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手握住了那柄乌黑的巨大铁剑的剑柄，两名骑士抬起头来，犹豫道：
“大人，还请您多加小心。”
“嗯？”卡里欧斯好地看了那两名骑士一眼：“什么意……”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当他尝试举起那柄巨剑的时候，手腕完全承受不住那柄剑的重量，剑尖离开了骑士托着的手腕，深深地砸进了宫殿的大理石地面，在空旷的殿堂里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回响。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的眉头紧皱。
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问道：
“这剑……到底有多重？”
骑士忐忑应道：
“殿下……这剑，重达一百八十斤。”
卡里欧斯的眉头越皱越紧，长呼出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猛一施力，方才将那柄重剑举起来。两名骑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低头道：
“大人威武！”
抱起一百八十斤的成年男子，对许多人来说，并不算太难的事情。但举起一把剑，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一方面是因为杠杆原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用力的部位不同。
现今的王都骑士团，有着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
新任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本是王都骑士团的历史，最年轻也最强大的骑士。
他是那名骑士见过的，除了柳未名之外，唯一能够举起那柄重剑的人。
饶是强大如他，也仅仅能够举起这柄重剑而已。
“这样的武器……到底应该怎么样使用……不对，根本没有任何方法使用才对……算是天生神力的异人，也绝对不可能把这把剑运用自如……”
卡里欧斯震惊地呐呐着。
“是的，但是……”骑士缓缓低下头来。
“我们亲眼所见，那个苍白剑客，在被捕的时候，用一只手‘抽’出了背的这把剑，将其掷入了墙壁……没至剑柄。”
卡里欧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剑，将其缓缓放到地面，呐呐道：
“这也意味着……”
“那个苍白剑客，一直在承受着一百八十斤的束缚……和别人战斗吗……”
他的眼睛越眯越紧，额头渗出冷汗来：
“如果他卸下了这把剑，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
二当家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
因为在这个静谧的时刻，他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柳未名的手，那只苍白如白纸，看起来秀气而羸弱的手。宛若真正的铁钳一般，将他的脚死死钳制。
可他没有叫喊，他忘了叫喊。
他只是静静地，怔怔地，看着地，轻阖双目的柳未名。
浑身浴血的柳未名。那双在血‘色’里紧闭的眼眸慢慢睁开，像是无间地狱从人间张开了猩红的裂缝。
那是一双清明至极的平和眼眸。
冷漠得让人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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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4.因为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
“唔，天一组的话，虽然我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啦……不过，据说是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帮派。在我来到亚纳提的时候就一直都存在的了，是一个在暗地里贩卖毒品的组织。他们卖的毒品好像叫做返魂香……”
“诶——诶？！返魂香？”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疑惑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惊讶道：“返魂香在咱们异人的传说里，可是能够去腐生肌，令死人还魂的传说中的奇药呢。”
“呃……”柠柠思衬了一下，“那应该就只是名字重复了而已……吧？因为据我所知，他们卖的返魂香除了有非常强烈的催情性和致幻性以外，还会有很厉害的成瘾性，基本上碰上了一点点，就绝对没有办法通过外部治疗戒除了。现在亚纳提的戒毒所里面还关着好多治不好的病人呢。”
此时的两人，正在亚纳提的贫民窟里行走着，虽然柠柠心中一千一百个不愿意，要知道她们可是刚刚才得知这里是天一组的据点之一，尽管沈园的力气真的很恐怖，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终究都只是一个女孩子，要是遇到了很多拿着武器的天一组成员的话，要是出了点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就不好了。
然而，已经尝到了甜头的沈园眼里都已经冒出了金钱符号的精光了，哪里还顾得那么多，拖着柠柠便要往贫民窟深处继续走，打算再偶遇个把天一组的流氓。
“而且，天一组好像非常神秘，亚纳提的骑士团在城内不停地盘查追剿，始终还是不能够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天一组的头目到底是谁呢。天一组的人好像无处不在，亚纳提各处都能找到吸毒被捕的人，可是逮捕到的天一组成员却寥寥无几，像咱们这样光靠运气到处碰，应该几率也不是很大……”
柠柠的声音越来越小，偷偷瞄了沈园一眼：“所以，沈园小姐，咱们还是换个主意吧……毕竟现在已经有了过夜住宿的钱了，明天再认认真真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也没有关系……”
“当然不行了！”沈园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既然柠柠你都说了，那个天一组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身为正义的使者，我沈园大人肯定要让那群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尴尬赔笑道：“难道其实不是因为打劫坏蛋活少钱多吗……”
“对啊！”沈园却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咱们两个现在穷得叮当响，他们又那么有钱，这就是江湖大侠经常做的劫富济贫嘛！而且，我心里面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你想啊，刚刚那个天一组的流氓不是说了嘛，他们到处都是人，不管是谁都能够找出来，既然是这样，应该也可以找到蓝思琳那个混蛋，如果真的找到他的话，我还得要打爆他的狗头！所以说啦，咱们现在是势在必行了！”
“哎……”柠柠头痛地摸了摸额头：“沈园小姐真是太乱来了……”
……
叮叮当当的镣铐声在光线阴暗的甬道里回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囚犯们就必须重新戴上镣铐，回到冰凉的监狱里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蓝思琳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仰头栽倒在草席上，用手枕着头，吹着一段不着调儿的口哨，看上去颇为悠哉的样子。
遍体鳞伤的柳未名在两名狱卒恐惧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路过蓝思琳的监狱，走进了隔壁的牢房里。蓝思琳斜乜了他一眼，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洋溢起幸灾乐祸的真挚笑意，酸溜溜道：
“哎呦，柳大官人为何伤得如此严重呀？”
刚在墙边盘膝坐下的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阖上眼睛，面容不悦，没有理会他。
“是不是被人打了？”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面颊发肿了，含糊不清发出来的声音。
柳未名轻轻吸一口气。
“打得还挺严重呀？”尽管说话声音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他语调的抑扬顿挫，情感饱满，充满了异样的欠揍的魔力。
柳未名轻轻呼出一口气。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够了。”柳未名终于忍不下去，冷冷道：“你不也一样。”
“嘿嘿……”
原来，蓝思琳方才说话的声音像是被打肿了脸，不是因为别的，确实是因为他的脸现在肿得跟猪头一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含糊解释道：
“意外，意外。”蓝思琳又问道：“揍你的是洗衣帮的人？”
柳未名径自闭目养神，算是默认。蓝思琳便继续追问：
“你没有还手？”
“嗯。”柳未名淡淡应了一声。却听得墙壁后头传来蓝思琳的一声嗤笑：“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那颗脑袋里想得是些什么玩意儿。”
说着，蓝思琳便学着柳未名那清冷的腔调，却又故意学得四不像，阴阳怪气道了一句：
“‘一群垃圾，弄死他们就是玷污了老子的剑道，哼！’”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蓝思琳来劲了，又学了一句：
“‘你柳大爷我从来不杀无剑之人，嘁！’”
柳未名的眉头越皱越紧，打断道：
“那你呢？抽到烟了？”
顶着一颗猪头的蓝思琳顿时没了嚣张气势，干咳了两声，故作高深道：“虽然烟没有抽到，但是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柳未名冷冷应了句：
“真是个白痴。”
“嘁，你竟然好意思说我？”蓝思琳不屑道：“皮都给人扒下来两层，到底谁比较白痴？”
“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
……
“所以说啦，柠柠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天一组的人嘛。”
柠柠耷拉着脑袋：“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直都在酒馆里打工，怎么可能知道找到那些买毒品的家伙的方法嘛。虽然说，天一组的人肯定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门路，但是那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知道的啊，不然骑士团的人早就找到天一组的老窝了……”
两名小姑娘虽然衣着算不得光鲜，但毕竟长相白皙可人，在到处都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流民的贫民窟里显得尤为扎眼，墙皮脱落的旧屋下，荒芜的土地上，锈迹斑斑的楼板上，眼里毫无生气的流民经常会向两人投去异样的目光。就像是两只迷途的小羊羔无意间走进了饥饿的狼群之中，那阴仄仄的目光盯得柠柠脊背发凉，不由得又抱紧了沈园的手臂。
沈园眨巴着眼睛，看着身旁的柠柠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柠柠啊，你也太胆小了，这样子是没办法外出旅行的哦。”
柠柠脸蛋发白，却仍然不忘记小声吐槽：“不是每个人都像沈园小姐一样神经大条，天不怕地不怕的……”
“嘿嘿……我没那么好啦。”
“我没有在夸你！！！”
柠柠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又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沈园小姐，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好，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咱们回去城里吃晚饭吧？天一组的事以后再说怎么样……”
“唔……”沈园抬起头来，看着几乎已经完全沉进山中的夕阳，嘟囔道：
“确实是这样，已经快到晚上了呢……”
见沈园似乎有些被说动了，柠柠不禁有些激动，连忙附和道：
“对啊对啊！咱们现在就回去吧，先吃个饭，然后找个地方洗个热乎乎的澡，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明天……”
“我决定了！”沈园忽然打断了柠柠的话，柠柠瞪大了眼睛：“哈？”
沈园拍了拍手，斩钉截铁道：
“既然还赶着回去吃饭，就不要在这里磨磨蹭蹭地守株待兔了，咱们速战速决吧！”
“诶……诶……哈？速……速什么？”柠柠不知道为什么，面色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沈园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放在嘴前，卷成了喇叭状，中气十足地用狮吼功般的音量大喊起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在哪里！！！！快点给我滚出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出来！！”
“乖乖束手就擒！！从轻发落！！缴械不杀！！！”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面色白得跟传闻中如同白纸一般的苍白剑客别无二致，软趴趴地晕倒在地了。
沈园的喊声响彻天际，在整个贫民窟里越飘越远，无数流民都向两人这边投来了惊疑的眼神，而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怔怔地看着晕倒在地的柠柠：
“诶，柠柠，你没事吧？”
还未来得及将柠柠扶起来，便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时间，破旧的居民楼里，茂密的树冠里，垃圾桶旁的角落里，阴暗的巷口里，各种各样的角落里开始陆陆续续走出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原本人影寥寥的这片地方，竟是聚集起了无数流民。
那群流民们将沈园包裹在中间，眼底透着许多异样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野兽准备狩猎时的眼神。
柠柠倏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地钻到了沈园身后，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其中一人揭下了遮掩面部的破烂斗篷，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凶恶嘴脸，眯缝起眼睛，深深地看了沈园一眼，出声问道：
“你是谁？”
沈园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道：
“你们就是天一组的人啊？”
刀疤脸阴森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沈园摇了摇头，笑眯眯道：“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喊出来，早知道就不白费那么多力气了。”
刀疤脸始终有些不明就里，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那还用说吗！”沈园竟是直接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地做起了热身运动，“当然是要把你们痛扁一顿，然后再把你们的钱全部抢走啦！”
场上沉寂了约一秒的时间，忽然爆发起一阵哄堂大笑。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阴狠狠地打量着面前那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头，高声道：
“兄弟们，这两个姑娘说要来砸咱们场子，大伙儿说我们该怎么办？”
“老大，当然是让她们到咱们被窝里使劲砸啊！”
“保证能让她们欲仙欲死！”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砸我的场子吧！”
“这年头又傻又水灵的姑娘不多了啊，能卖个不少呢！”
人群中走出一名精壮的大汉，对那刀疤脸道：
“老大，用不着您费心了，就让大奎先领教一下两位小姑娘的本事。”
刀疤脸俨然一副看戏的神情，点了点头。那唤作大奎的汉子身躯状若铁塔，手臂快要赶上沈园和柠柠的脑袋加起来那么粗，把手指关节摁地劈啪作响，带着玩味的笑意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柠柠仿佛看见了一座遮云蔽日的大山在慢慢朝她俩倒过来，哆嗦得要浑身无力，完全是扒拉在沈园身上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而沈园只是眨巴着眼睛，仰起头来看着那个比她高出四五个头的大汉，笑眯眯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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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5.“七七姐，你大哥又被人拿来当烧火棍啦！”
“既然小姑娘说要把咱天一组的人痛扁一顿，那就请吧！”。
说到“请”字的时候，那名为大奎的魁梧壮汉便已经狞笑着伸出双手来，似乎想要提溜小鸡般将眼前二女捏起，以他们的身材差距，对大奎而言也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柠柠认命般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心底已经开始暗叹自己今日的命运多舛，本以为偶然遇到沈园小姐是否极泰来，遇到了贵人，结果她却万万没想到那位小姐看起来灵巧伶俐，实际上脑子里的肌肉比肱二头肌还要多，竟然如此莽撞地让两人陷入了这般绝境。只是稍微想想她们两个被天一组抓到后将要遭受的境遇，柠柠便已经觉得万念俱灰，慨叹人生的短暂，为自己明明还有好多想要的事情没有做，却不得不交代在这里而感到难过。随后又替沈园小姐觉得可怜，如果不是自己要带她来这种地方寻个过夜处，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柠柠心中的疯狂自省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脑子里都快蹦出走马灯来了，始终没有意料之中被人提溜起来的无力感，她刚刚开始感到有些诧异，下一秒便听到了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砰砰声，那声音乍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头大象在她面前狂奔。柠柠诧异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被扬起的沙尘扑了满脸，艰难地咳嗽了几声，眯着眼睛，依稀看见了极为震惊的景象。
身旁的沈园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去一步，那双瘦弱如柴枝的胳膊环抱住那大奎的手臂，就像是拖着个破麻袋般地在地上左右狂甩！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除了沉闷的撞击声而地面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颤抖以外，场上一片寂静。
眼前这一幕的离奇程度，绝对无异于看见那小巧可爱的杰瑞鼠忽然变成了筋肉战士，拎着汤姆猫捋直了当棒槌来用……
柠柠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结束后，沈园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看着地上那坨必须打上马赛克的巨大物什，大喇喇地怪叹道：
“没想到还真的会有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竟然主动想让人痛扁一顿。”
她的神情，轻松得简直就像是刚刚收拾完乱糟糟房间的小姑娘。
场上依旧保持着死一样的寂静，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仅仅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便被一名按捺不住恐惧的杂兵的惊叫声打破了：
“她、她、她们是恶魔！！！！！——”
这一句叫喊的效果宛若一颗小小的火星，点燃了整个充满煤气的房间，数十名天一组的成年恶汉爆发出小鸡般的尖叫，叫嚣着推搡着便要向后退去。
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首领脸上僵硬地抽搐了几下，沉下起来高声喝道：
“都给我停下！”
领头人的喝止声多少还是有点作用，原本几乎要溃散逃逸的天一组人群慢慢冷静下来，那刀疤脸竭力掩饰着眼底的惊恐，阴森森地看着面前那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咬着牙喊道：
“大家不要怕！她只有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咱们也能扒了她的皮，大伙儿抄家伙上！”
立下了“她只有一个人”这种极其经典的杂兵fg之后，场上的手下们面面相觑，终于想起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从腰间，袖子，衣服里抽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铁管，棒球棍，在刀疤脸的命令下叫嚣着朝着两女冲去。
看见那声势浩荡的人群仿佛潮水般朝自己脸上扑过来，柠柠又腿软得快要晕倒过去了。沈园却是嘿嘿一笑，脱下了手上的一串海螺手串，转过身去塞到了柠柠的手里：
“拿着。”
“诶？”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海螺手串，便看见沈园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一支精致长笛，轻轻巧巧地便钻到人群里去，被天一组的人群所淹没了。
柠柠心肝猛地一颤，还未来得及紧张，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啊！”
“哦！”
“呃！”
“等……啊！”
“别、别！别！！！呃啊！”
那由天一组恶棍组成的汹涌浪潮并没有将沈园淹没，事实上，应该说，原本气势汹汹扑将过来的巨浪，就像打在了一块坚硬雄伟的礁石之上，掀起的水花被弹到高空中，不时掉下些虾虾蟹蟹……
柠柠根本看不见沈园，但是就算看不见，她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沈园所在的方位。因为沈园所到之处，都会有一排一排的人惨叫着飞到天上。
“这里还有一个！”
一片混乱的局势里，终于有人留意到了柠柠的存在，趁乱冲上前来，一把箍住了柠柠的脖子。柠柠猛地一颤，惊叫着挣扎起来，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串海螺手串。耳边传来那名混混的狞笑声，还有人陆陆续续上前掐住柠柠的双腿，将她整个人都抬了起来，“放开我！”柠柠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她那纤细的胳膊哪里拧得过几名成年大汉，绝望之情油然而生。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手中的海螺手串竟是无端端开始颤抖起来，随后，一阵无形的波纹开始向外扩散，那几名抓住柠柠的恶棍忽然惨叫着被尽数弹飞。
柠柠从空中一屁股掉到地上，惨兮兮地呻吟着，脸上满是茫然。
……
蓝思琳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刚刚消肿的眼睛里有些湿气，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身旁的柳未名拿着镐子一下下凿在墙壁上，淡淡道：
“再偷懒就会被发现了。”
蓝思琳闻言，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远处。那边的狱卒长正拿着把锉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细致地给自己打磨指甲，看起来相当雅致。他伸了个懒腰，又拿起地上的镐头，没精打采地“嚯呀，嚯呀”喊起来，非常不认真地做出一副很卖力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的镐头根本就没有碰到墙壁。
“什么时候才开饭啊？”蓝思琳虚着眼问道。
“现在才刚过了四十分钟。”
“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吗？”蓝思琳把镐头扛到肩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用头抵着墙壁：“我还以为我已经在这里待到快要刑满释放了。”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被判的是死刑。”
蓝思琳有气无力道：“我只是吐槽一下，夸张懂不懂？这点屁事儿都要较真，你这人活着怎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只是以为这样会让你觉得时间过得会快一点。”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然还有看错人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蓝思琳虚着眼道：“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呆子完全不可能懂得气人的艺术，想不到你这种人切开来看，竟然也是黑的。”
柳未名看起来并没有搭腔配合他演二人转的欲望，又专心致志地开始凿墙，
蓝思琳似乎也没太大兴致打嘴炮，整个人蔫了似的，用镐子轻轻蹭着墙壁。
过了一阵，蓝思琳瞥了柳未名几眼，忽然道：
“姓柳的，我问你个事。”
柳未名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止：“什么事？”
蓝思琳撇了撇嘴，道：
“既然你是左撇子，为什么一直要把右手当成惯用手？”
这次，柳未名忽然顿了顿，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眼神中带着惊诧，皱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之前你腰上的佩剑是挂在左边的吧？”
柳未名微微蹙眉不说话，算是默认。蓝思琳接着道：“剑挂在左边，当然是方便用右手把剑抽出，所以说，你平时用腰上那把剑的时候，都是用的右手。”
他话锋一转：“但是，你身后那把大剑的剑柄却是朝向你的左后方。按照人体拔剑的姿势来判断，如果背在身后的剑是剑柄朝左斜背的话，想要用右手来拔剑就会显得非常不方便。所以说了，除非你身后背着的那个玩意儿其实就是个摆设，你根本就不会用，只是没事背着拿来装一装逼耍一耍帅，不然你都有很大的几率是个左撇子。”
柳未名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蓝思琳竟然可以从如此细微的细节里分析出那么多东西来，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有些凝重，又转过头去，眼里难得地不复往常的平静，荡漾着些微波澜，似是在回味一些很悠远的事情，忽然轻声道：
“因为我已经死了。”
他之前已经说过了一遍，现在却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想不到柳大侠客也有想要逃避某些事情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拿起镐子干起活来。
蓝思琳忽然呐呐：“那把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柳未名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蓝思琳笑了笑，“如果那把剑对你而言不重要的话，你就不会为了它把惯用的左手一起放弃了吧？”
柳未名拿着镐子的双手颤了颤。
蓝思琳轻声道：“有一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为此愿意放弃自己之前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逃避现实，然后重新开始。尽管如此，还是不愿意割舍那一段回忆，因为不能放下，所以才选择了背在身上。对你而言，那把剑在精神上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它本身的作用了，不是吗？”
蓝思琳认真地看着柳未名，问道：
“既然是这样，你不准备把它拿回来吗？”
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这次，他没有再挥动手里的镐头。
“哪怕放弃了曾经珍视的一切，也想要继续活下去，这是已经做好的决定，如果半途而废就这样死掉的话，这样的人生，会不会也太操蛋了一点？”
“既然选择了逃避，就应该从一而终，坚持到底，逃避到最后一刻。”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蓝思琳微微仰起头，眼神迷离，自嘲似的轻轻笑道：
“在这一点上，我或许比你要厉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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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6.秃头作者感觉在自己书里也遭到了针对
贫民窟破旧居民楼上，招牌上，窗户边上，横七竖八地挂着许多破麻袋似的混混，老旧的砖石路面上，一整排的天一组成员裸露着上身，齐齐整整地跪成一条长龙，头都不敢抬，瑟瑟发抖。
柠柠面容僵硬地站在一旁，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震惊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前半生加起来的总和，所以看见眼前这条壮观的长龙，她反倒有一种非常难以描述的，见怪不怪的感觉。就好比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掉进了井盖坑里，当然会觉得倒霉至极，但是接下来的一天内，又连续经历了钱包被人偷走，踩到狗屎摔了一跤，在公司被老板狂批，午饭时点的咖喱土豆炖鸡饭只有土豆没有鸡以后，再在回家时，意外发现公司的报表没有带，又要重新回公司一趟时，就不会觉得有多伤心了。
而沈园呢，则是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居民楼外的楼梯板上，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那群家伙，开口问道：
“还有没有啦？”
当头的那名刀疤头额头渗出冷汗，恭恭敬敬哆嗦道：
“大、大姐头……真没有了！我已经把全身口袋都掏空了！”
“我……我也是，衣服都已经扒光了！”
“我也是！大姐头，我绝对不敢藏私的……”
“我也是……”
“我、我、我也是……”
刀疤脸身旁的那群混混仿佛口号接力似的，争先恐后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生怕眼前的那位俏生生的阎王爷一个心情不好又把自己拽起来表演空中飞人。
“唔……”沈园干巴巴地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那只不知道从哪里鼓捣来的一口巨大麻袋，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塞进了大量的钞票硬币手表手链金戒指，光这么一眼看去，都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沈园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我不信！你们这群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必须得认真检查一下，裤子也脱掉！”
“大……大姐头，这样不好吧？”刀疤脸的冷汗越流越多，尽管领教过沈园的拳头以后，已经让身为领头人的他识相地放弃了尊严，然而，事到如今，竟然连裤子也要当众脱下，却是惊得他脸上快要露出娇羞的表情来。
“对、对呀……”柠柠也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沈园小姐，咱们的钱应该已经够用了，没必要……”
沈园却是不依不饶，拧巴着眉头，声调顿时高了八个度：
“到底脱不脱？”
“脱……脱！马上就脱！”
一整条街上，排起长龙的恶棍穿着一件单薄的裤衩，面前摆着颜色各异的裤子，沈园摸了摸下巴，确认了那群家伙却是没有藏私的行为后，方才不爽地哼了一声：
“算你们识相。”
“大姐头，这下子……您看怎么样？可以考虑放过咱们了吗？”刀疤脸脸上那副谄媚的表情和之前初见两女时的阴狠模样判若两人，事实上，在沈园把这群恶棍暴揍一顿之后，也是这名刀疤脸带头冲锋，一个箭步下跪，带领着群众谱写了当称职狗腿子的序章。
“当然不行！”沈园撇了撇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这群混蛋，之前你们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咱俩抓去干什么来着？”
“大姐头！”刀疤脸深知沈园再继续追究下去，没准会真的怒从中来再把他们暴揍一顿，到那时候他们就真的魂归天外了，当机立断道：“那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从今以后，我们天一西堂会愿意为大姐头您做牛做马，大姐头您说往东，咱们绝对不敢往西，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说！”沈园忽然笑眯眯的，那张单纯的笑脸看得众人心里发毛：“我要你们告诉我天一组其他人在哪里……对了，还要顺便帮我找一个人。”
“一个非常欠揍的家伙。”
……
蓝思琳猛然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嘟囔着：“怪了，难道昨晚着凉了？”
此时正是地牢里的午饭时间，蓝思琳和柳未名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食不知味地啃着馒头。他们两人俨然成为了这个饭堂里最奇怪的一个组合：既不属于左侧的洗衣帮，也和右侧的下井帮没什么联系。人们不时会对角落的那两人投去诧异的眼光，却又无动于衷，好像是默许了这两人的存在般。
值得一提的是，经历了昨天的那次殴打事件以后，洗衣帮的那群人再也没有来找柳未名茬，当时柳未名那个不知含义的冷漠眼神给二当家的形成了非常恐怖的心理阴影，所以今日在饭堂里，那人竟是看都不敢再看柳未名一眼。柳未名自然也乐得清净——尽管事实上，有蓝思琳那样的家伙坐在身旁，实在是和清净没什么关系。
“洗衣帮的老大外号叫秃鹫，行里的人喊他鹫爷，是天一组北堂口的当家，对他流传的形容是心思缜密，做事心狠手辣。不过心思缜密和心狠手辣我倒是没怎么看出来，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搭配上这个外号的第一个字倒是恰如其分。”蓝思琳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看来你对秃头的人有些偏见。”柳未名淡淡评价。
“顺带一提，昨天去蹭烟的时候我和他聊了一阵，已经大概知道他有隐性焦虑症，擦屁股的惯用手是左手，是已婚人士，有个背景相当了不得的老婆，有三成几率是个同性恋，进来这监狱并非被亚纳提的人抓到，而是另有所图。”
柳未名眉头挑了挑，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通过细节推理出来的。”蓝思琳懒洋洋道：
“我走过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按理来说，像那种重要人物近旁的手下应该都是相对比较有能力的，要么就比较壮，要么就比较能打，又或者是军师类型的角色。但是秃鹫身旁的几名手下却不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长得比较白净而且五官偏阴柔，在监狱里这种人一般都会被抓来当兔儿爷——兔儿爷你知道吧？”说着，蓝思琳眯缝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眯眯地看着皮肤苍白如纸，五官英俊的柳未名，后者被盯得眉头不断抽搐。
“关押男性囚犯的监狱里自然不可能会有女人，而男人隔三差五又总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生理需求，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通常需要某种渠道来发泄，于是，兔儿爷就开始出现了，监狱里的囚犯中往往会有某些……”
“我不需要了解。”柳未名强忍着怒火，打断道。
“好吧，”蓝思琳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继续说回我刚才的分析……”
“身旁一个身强力壮的手下都见不到，却围绕着这么多‘婀娜多姿’的‘莺莺燕燕’，可想而知秃爷就算不是个同性恋，也是一个在某方面的需求非常强烈的男性。”
“是鹫爷。”柳未名冷冷道。
“好的，秃爷的左手大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但是无名指有一小截的皮肤和其他手指有不太明显的色差，说明他曾经戴过婚戒，事实上，我已经见到了那枚婚戒。因为他在从口袋里掏烟的时候，婚戒捎带着掉了出来，我帮他捡起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婚戒的内侧非常光滑，说明他经常将婚戒脱下又重新戴上。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呢？合理的推测有两种，一是他是个无法以常理推测的极端无聊的人，二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习惯于在某些场合以单身的形象示人。”
“第一个推测已经可以排除，就算他是个非常无聊的人，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解闷方式，在和我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把玩着手上的那枚扳指，这种无意识的行为习惯是精神长期处于焦虑状态的表现，再结合他寸草不生的头顶，可以确认他有隐性焦虑症……”
“我们再说回婚戒的事情，考虑到和我对话的时候是属于‘对外’的场合且他没有戴着婚戒，所以有很大的几率这枚婚戒是给‘需要看到’的人看的，也就是用来装模作样的东西。而需要看到这枚婚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老婆。合理的推测是：欲望强烈的秃鹫先生在外面的时候会脱下婚戒寻花问柳，回家以后就会把婚戒重新戴上表现出与妻子的恩爱以此维持家庭和睦。”
“但是，值得留意的是，秃鹫身为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里领导层的人士，所拥有的权力可谓不小。这样的一个人、且是黑帮人士，如果真的想要寻花问柳，又何必瞒着自己的妻子，当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奴呢？这种看似违背常理的人设崩塌必然有其合理之处，而我的推论就是，秃爷的老婆，或者说，他妻子的家世，很有可能拥有比秃爷更恐怖的权力和后台，是秃鹫向上攀升的重要踏板。所以，秃鹫不仅绝对不能得罪自己的老婆，甚至还必须营造出他很爱惜妻子的形象——当然了，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监狱里，他自然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本性，所以才把戒指摘了下来，随便揣在口袋里。”
“综上所述，秃爷其实不过是一个借着老婆的后台攀炎附势，爬到这个职位的普通人。顶多就是一个对自己比较狠的家伙，完全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但是，以我对天一组的了解，能够当上堂主的位置，拥有的权力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再加上拥有来自妻子那边的后台，会被亚纳提的人抓住沦为阶下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其中必然还有什么端倪。甚至，这个由秃爷在监狱里一手组建的洗衣帮，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关于这点，还需要更多信息来进行分析。”
柳未名听罢，平静道：
“除了隐形焦虑症那一段加入了你个人对秃头的主观偏见以外，其他的都很合理。”
“洒洒碎啦，”蓝思琳眉飞色舞嘚瑟着：“对了，接下来还有我整个推论中最精彩的部分，关于如何推论出他拉屎的时候是用左手来擦屁股的……”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立马打断道：“我并不想知道。”
“好吧……”蓝思琳耸了耸肩，显得有些遗憾：“不过真的很精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去找那群人，是为了抽烟的吧？”柳未名忽然问道。
“是啊！”
“既然如此，你得出这么多结论，和你想要抽烟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蓝思琳阴恻恻一笑，搓手道：“了解主子撒尿的时候抬的是哪条腿，是想要当好狗腿子的必须因素啊……为了能抽到烟，我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昨天才被人揍成了猪头？”
“嘿嘿……”蓝思琳又开始打哈哈了：“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接着，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蓝思琳忽然站起身来：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我去下井帮那边一趟，收集点情报。”
柳未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
“在天一组那边蹭烟失败，打算换一家主子了吗？”
蓝思琳不予置否，笑了笑：“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再过几天你的死刑就要执行了。”
“那我也要抽到烟再说。”
柳未名眼皮子跳了跳，无奈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蓝思琳笑嘻嘻道：
“我都说了，就算知道两个月以后就是世界末日，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本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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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7.看沈园说别人单纯好骗还真是画风清奇呢
<content>
晃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手机端m.这段时间里，亚纳提都城一段离的都市怪谈被传得沸沸扬扬，每到黄昏时分，总会有一些恶名昭彰的天一组成员无端端地躺在某些巷口角落，身满是怪异的条形淤青，被捆成了粽子，脸还画满了王八。
起初，人们只以为是一出偶然的‘私’人恩怨，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亚纳提的各个角落都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这样的王八粽子，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于是乎，这件事情便在坊间渐渐传开，甚至在口口相传变得越来越离，一开始的说法是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正义人士在黑暗世界里惩恶扬善，再后来便演变成了手执打龙鞭，脚踏七星环的神祗开始对亚纳提的恶徒降下天罚。
与此同时，亚纳提的审讯室也开始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在巷口里捡到的罪犯简直流‘浪’狗还多，审讯官们每天拷问犯人的数量直接翻了好几倍。但是，无一例外的，当那群恶人被问及到底是谁对他们做出这种事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死死瞪着空虚无神的双眼，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一言不发，从眼里流出两行悲凉的清泪来。
坏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亚纳提的居民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么多年以来，天一组的势力在暗地里不断扩张，许多人的亲人也受到了迫害，因此而家破人亡，再加亚纳提的骑士团一直没能将天一组彻底根除，人们早已不堪所扰。据传，现在已经开始有怪的粽子教派在城市各处冒头，供奉着一尊从未听说过的怪神祗，每天都在做着祈祷。
但是，这来路不明的“正义人士”对于亚纳提的政fu方面而言，却是不容小觑的一桩大事。因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天一组搅得一团糟，这个人的身手绝对不简单……甚至已经不是用身手可以糊‘弄’过去的问题了，有这样的本事的人，很有可能意味着，向来关口排查极端严谨的亚纳提都城，‘混’进了一名异人。
连日理万机的卡里欧斯十九世都被这件事情吸引了全部‘精’神，每个外来人员进入城‘门’时，都会经过一系列繁琐的安全监测，还要仔细检查后颈有没有纹身，最后，还会让他们触碰一下关口的净蚀金属。作为能够克制异人基因的特造物，这种金属哪怕只是稍稍触碰，都会让异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浑水‘摸’鱼，溜进城才对。
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当即下令，必须严肃对待这次事件，先前那苍白剑客之所以受到如此大规模的通缉，也正是因为他恐怖的身手让人不由得怀疑其真实身份是个异人，如今这单更严峻的事件摆在面前，亚纳提几乎是出动了全城的骑士，二十四小时不曾间断地在城各地进行着排查。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有一有二便有三，如果城真的‘混’进了异人，说明亚纳提的安检程序出现了极大的纰漏，如果不及时亡羊补牢，‘混’进的异人只会越来越多，同时也会对整个亚纳提形成无法预估的隐患。
而造成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正提溜着满当当的购物袋，大摇大摆地在街走着。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觉得既无奈又好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开始接受了这几天以来晚在高级旅店睡觉，白天在城市里到处瞎逛挥霍钱财，下午找天一组的人抢劫的怪日常。
“沈园小姐，如果只是想要旅行用的盘缠的话，现在应该早够用了吧……”
“诶嘿嘿……”沈园尴尬地打着哈哈：“那什么，其实吧，我前段时间吧，一直待在那种……唔，柠柠你也知道的啊，是那种穷乡僻壤啊，深山野林什么的，饱饭也吃不，睡觉也睡得不安心，难得这个地方有这么轻松的挣钱方法，还能吃好喝好睡好，我想着可以多待几天再走嘛，现在多吃一点，屯在肚子里，到时候旅行的时候不会饿得慌了……”
“沈园小姐你是仓鼠吗？”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想到这几天她在各家餐馆胡吃海喝，盘子堆积如山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道：
“其实沈园小姐想在这里待多久都没关系，我不着急。可是……咱们的钱早够用了，算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做，也‘花’不完的了，咱们今天还要继续去找天一组的人吗？万一……”
柠柠‘欲’言又止，想要说虽然如今遇到的天一组成员对神通广大的沈园而言无异于虾兵蟹将，但是万一真的遇到了什么厉害人物，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不好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毕竟这城里也只有沈园小姐一个人是异人，其他人无论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是没办法为难她的了，便没有说下去。
“安啦安啦，柠柠你放心，我真的超厉害的。”沈园用力舒展了一下身子，手的海螺手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是在回应。她又道：
“其实吧，我一直在找天一组的茬，也是在打着小算盘的。”
沈园转过头来，笑嘻嘻道：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蓝思琳那个家伙，可是我的……呃，姐姐说过了，一定要看好他，把他活生生地带回家去，所以说啦，算我心里面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也好，我还是要掘地三尺，必须得把那个家伙揪出来，先暴揍他一顿，再把他带回世隐乡里面去。”
沈园本是口直心快的类型，在当初跟柠柠说完自己异人的事实后，见心地善良的柠柠并没有太过于惊慌的样子，便再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这几天里早陆陆续续地把有关于她身份的事情噼里啪啦地向柠柠托盘而出了。
不过柠柠也是不谙世事，对世隐乡也没有太大的了解，完全不知道世隐乡小师叔的身份意味着什么，自始至终，都只把沈园当做一个有些怪的好朋友来看待。
“所以啦，我必须要不停找天一组的人麻烦，才能见到他们的老大。见到了他们的老大，我才能把他暴揍一顿，然后让他叫整个天一组的人一起帮我把蓝思琳找出来。”
柠柠闻言，终于释然，认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没有反对沈园小姐的理由了，只是，请沈园小姐务必要注意安全。”
沈园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安啦安啦！”
于是，两人便又在街闲逛起来，尝遍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柠柠大多是浅尝即止，倒是沈园像某部无节‘操’动画片里的吉祥物似的，无论什么类型的食物，都是一仰头一张口便塞进了嘴里。而后，两人又走进服装店里，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柠柠笑眯眯地给沈园挑了好几套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衣服，又为她打理各式各样的发型，让她在试衣间里不断试穿，仿佛像是一场变装秀。柠柠简直是一部移动的编发百科全书，沈园极长极长的头发在她的手里千变万化，配合着她悉心挑选的衣服，每次沈园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都会有着极为惊‘艳’的转变，或是成熟，或是娇媚，或是可爱，或是清丽……
直到两人走出服装店的时候，沈园捧着的袋子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走到进了一处人‘潮’汹涌的街道，沈园抱着成堆的购物袋，踮起脚来不断张望，眼前的人堆积了好几圈，似是在张望着什么。
“柠柠，他们在看什么？”
柠柠认真看了一下周围，道：
“这里是城心的步行街道，他们好像是在看今天刚贴出来的告示牌吧？”
“诶？听去还蛮有意思的。”沈园眨巴眨巴了眼睛，将手的两提袋子‘交’到了柠柠手，“帮我拿一下！”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两提袋子，便被惊人的重量带着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已经不由分说地钻进了人堆里面，不时还传出她喊着“借过借过”的声音。
柠柠虚着眼，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好在沈园进去没有多久，便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抹了把汗：
“呼，我还说是什么呢，原来是公布了四天以后的绞刑名单啊。”
“是这样啊……”柠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沈园已经提起了地的那两堆购物袋，“咱们走吧！”柠柠跟在沈园身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沈园小姐，你有仔细看那个死刑名单面都有谁吗？”
“没有啊，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谁会去留意嘛……”沈园撇了撇嘴：“我也随便看了一眼，最顶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苍白剑客的，还真是怪，这家伙没有名字的吗？对了！还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他的名字特别长！在人群里一眼看见了，好像是叫什么……呃……库卡库卡hafuhafu拉闸的……真有意思。”
“苍、苍白剑客？！”柠柠忽然惊叫起来。沈园诧异地转过头去：
“诶？怎么了？你认识啊？”
柠柠语无伦次道：“苍白剑客……、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叫做柳未名的，那个在酒馆里见到的，打架很厉害，然后……”
“喔……”沈园恍然回过神来，惊道：“是那个说有机会一定要杀掉你的白眼狼？”
柠柠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来：
“算是吧。”
见到方才心情还算不错的柠柠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立马变得垂头丧气，沈园不禁又开始装模作样，老气横秋地把一提重量惊人的购物袋从左手‘交’到右手，腾出手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
“柠柠啊，你也太单纯了，这种人有什么好惦记的呀，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欺骗感情的哦！”
柠柠没‘精’打采道：“一见面告诉我自己是个异人的沈园小姐好像也没有我好多少吧……”
“咳咳，”沈园干咳了两声：“总而言之，我是想说，柠柠不用太在意这些了嘛！”
柠柠呐呐道：“我只是觉得，他忽然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会不会其实是有些什么隐情……”
“哎，”沈园又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如果真的想要问清楚的话，去问不好了。”
柠柠听罢，眼底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应该……根本没有办法问吧，死刑犯是不可以走出监狱的，算是亲戚探问也不行，更何况……”
“那把他带出来好了。”沈园漫不经心说道。柠柠愣了愣，旋即睁大了眼睛：“沈园小姐，你是说……”
“我说啊，”沈园伸了个懒腰，“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我完全可以去监狱里面大闹一通，然后把他带出来啊……”
“这怎么可能……”柠柠失声呐呐道。
“当然可以啊，”沈园嘟囔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柠柠：
“柠柠啊，其实这几天以来，我根本没有用过我的异能哦。”
柠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也是说……”
也是说，那一口气把一个成年男子丢到七八层楼高的并不是什么招式，只是单纯的沈园自身的蛮力而已。
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能力，已经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沈园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把那个人带出来……
只是……
柠柠不由想到，那天他被擒时，在人群挣扎着抬起头，对她投来的那道让人背脊发寒的冷漠眼神。
他真的需要别人去拯救吗？
她好像一直都只是在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他真的会愿意见到自己吗？还是说，按照他的说辞，无论如何，再次见面时，他都会杀掉自己？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柠柠轻轻垂下头来，苦涩地笑了笑，小声道：
“还是……不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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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8.为什么这个天才看上去让人一点钦佩的感觉也没有
这三天里，除了都城外，亚纳提的监狱中亦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柳未名照例在队伍的末尾领取了今天的干粮饼后，回到自己平时的角落坐下，便看见蓝思琳嘴里叼着一根烟，大摇大摆地从下井帮那边一路溜达着过来，哼着奇怪的小曲儿，走到了柳未名旁边。
柳未名愣了愣，诧异道：“下井帮也有烟？”
蓝思琳取下嘴里含着的那根烟，笑眯眯反问道：“下井帮为什么没有烟？”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淡淡道：“下井帮按理说并不存在有背景家世的牢犯，应该也没办法说服狱卒给他们带烟。”
蓝思琳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让人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一拳揍在他的脸上。而后又手指一弹，那根烟在空中轻飘飘地转了几圈，又轻巧地掉进了蓝思琳嘴里，蓝思琳含着烟头，含糊不清道：
“无论是下井帮还是洗衣帮，监狱里的帮派一旦成立，就必然会有烟。”
“为什么？”柳未名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解。
“看那边，”蓝思琳叉着腰，用下巴指了指人群中间的狱卒长，“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有权势的人才能够让家里人买通狱卒长，然后让狱卒给囚犯带烟，所以天一组成员聚集的洗衣帮才有可能有烟？”
“难道不是吗？”柳未名反问道。
“当然不是了，”蓝思琳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着，满脸陶醉地深深吸上了一口，叹道：“我问你，构筑一个聚合人类的组织，像是帮派，或者是一个社会，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柳未名眯缝起眼睛，环视了食堂里的众人一眼，心中有些恍然：
“阶级。”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不管是任何组织，都会存在阶级。小到一个班级，有着学生，班委，班长，班主任的阶级，大到一个国家，也会有领导，官员，平民的阶级。用阶级来分配工作，决定权力，然后提供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一个组织顺利地运转。”
“每个人想要加入组织的理由都不一样，而我则倾向于将这些理由归为两个大类，利益与臣服。有的人希望加入组织以后能够利用职务之便赚取金钱，或者是得到某些能力，利用组织的能量为自己复仇，又或者是为组织出力，让组织维护某些秩序的稳定，以达到自我‘情怀’上的满足——这些都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会选择加入。”
“而另一种加入的方式与前者截然不同，是被迫的，无从选择的，可能是因为生来就已经成为了奴隶，反抗就会被杀死，不干活就会受到惩罚，恐惧成为了驱使他们行动的动力，因为害怕站在这个组织的对立面，成为敌人，所以选择了加入。这就是臣服。”
“绝大部分的组织都是恩威并施的，企图利益而加入的人会受到规则的限制，违反了会受到处罚；因为害怕而选择臣服的人也会在加入组织后得到一点少量的利益。只有这样，组织才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说到这里，蓝思琳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历史中的大部分恐怖组织，薪水可是比高等社会的上班族还要可观得多。”
柳未名很快便听懂了蓝思琳的意思，沉吟了一阵，道：
“按照这个理论，洗衣帮之所以成立，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希望从中得到利益，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因为害怕而选择加入。而下井帮的话”
“人们选择加入下井帮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为了利益。”蓝思琳接过了柳未名的话头：“因为没有洗衣帮，就不会有下井帮的存在。”
柳未名道：“恐惧洗衣帮的人，就算加入了洗衣帮，也会受到压迫。”
蓝思琳道：“没错，可能是午饭要分出一部分作为供奉，或者是某些更加凄凉的事情。而不愿意受到这种压迫的人，就会加入下井帮，寻求下井帮的‘庇护’。这种庇护也是利益的一种。”
柳未名道：“所以，下井帮本身就是为了反抗洗衣帮才会出现的组织。”
蓝思琳慢慢眯缝起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下井帮的处境才更为特殊。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最主要理由是‘不想要受到洗衣帮的压迫’，这种单纯的理由往往缺乏凝聚力，如果我是下井帮的人，我大可以在下井帮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以后，再转而投奔洗衣帮，将下井帮的老大出卖，从何获取更大的利益”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寡廉鲜耻的。”
蓝思琳非常傲娇的哼了一声，“总而言之，洗衣帮就相当于监狱里一个完整的社会，阶级分明，利益的分配也符合传统黑帮的作风，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架构，每个监狱里都有可能出现类似的帮派。而下井帮却不一样，因为他们的结构不同，反抗者的组织可不仅仅是单凭道义两个字就能够支撑一切的，你以为异人革命军里面的人仅仅是因为憎恨大都会，就会为世隐乡赴汤蹈火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更多的利益凝聚人心，人们宁愿在洗衣帮里受一点苦，换取安稳的监狱生活，也不会选择和心狠手辣的洗衣帮进行对抗。”
“原来如此。”柳未名释然道：“既然下井帮至今仍然维持着稳定，就已经说明了他们有着比单纯的庇护更多的利益。”
“不错。不仅仅是庇护，还有香烟，零食，黄色杂志”蓝思琳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贱笑，朝柳未名挤眉弄眼：“就连凡士林也是有的哦”
柳未名全然没有理会蓝思琳的表情嘲讽，继续道：
“那下井帮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那还用说吗，只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狱卒长啊。”蓝思琳耸了耸肩，嘴里冒出烟气来：“监狱可以视作一个另类的社会，而狱卒长在这个环境中就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并不参与帮派之间的纷争，却是非常重要的利益给予者和最大的受益人。你觉得监狱长会被洗衣帮买通，换个思路想，他为什么不能同时被下井帮买通？”
柳未名愣了愣，旋即恍然。蓝思琳继续道：
“你下意识地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将狱卒长当做一枚棋子，认为他只可能是其中一方的帮手。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是任何人的帮手，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形的中立百货商场，通过与两方交涉，让乐于改善囚犯生活的亲人来买单，然后给他们提供需要的物品，从中获取油水洗衣帮固然有钱有权，但狱卒长根本无需畏惧他们的权势，而下井帮则胜在人多，虽然家中大多没什么权势，但是金钱方面，一点点积累起来，也是非常可观的数字”
柳未名慢慢点了点头，轻声呐呐：“原来如此。”
“既然是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忽然问道：“你被洗衣帮的人揍了一顿，几天后却成为了下井帮老大的狗头军师，两个帮派之间的矛盾也在日益加重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别看我，我只是想要混根烟抽罢了。”
柳未名转过头去，却是自顾自轻轻笑了起来。一副完全不相信蓝思琳的模样。事实上，自从蓝思琳混进了下井帮以来，柳未名早就从闲不下嘴的蓝思琳口中得知了下井帮老大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多久刮一次胡子，拉屎的时候喜欢看的刊物，曾经戴过的手表牌子，还离过一次婚蓝思琳甚至还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地通过各种看似微不足道地细节论证了他的推测，正如方才向柳未名说出自己关于秃鹫的推测一般，鉴于这种类型的推论有非常严重的水字数嫌疑所以就不便再做过多赘述。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柳未名已经对蓝思琳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那张吊儿郎当写满贱字的脸皮底下深深隐藏的，是极端的智慧和魔鬼的灵魂。他的观察力极其惊人，结合恐怖的推理能力，在短短几天内就彻底了解了监狱里每一个人的信息，但是他的想法却又异常难以捉摸，以至于柳未名至今没能揣度出蓝思琳的真实想法：他了解了这么多的事情，想要做些什么；四天后就是绞刑执行的日期，他为什么显得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参与监狱里无趣的帮派之争；有着如此极端的脑力，他所扶持的下井帮本该有巨大的变化才对，实际上，这几天却是除了隐隐能够感觉到暗流汹涌以外，什么也没有
“大约三个月前，”柳未名忽然道：
“我遇见过一个和你非常相似的人。”
“什么？！”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我还不要脸的人？”
“那样的人应该不存在。”柳未名眉头抽搐了两下，冷冷道：“我说的是，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
“哦，那就是说我是天才呗。”蓝思琳倒是表现得轻轻松松，对于这种对“不要脸”的评价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豪的家伙来说，承认自己是个天才简直宛如家常便饭。
柳未名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忽然转过头来，清冷的眼睛仿佛要望穿他的灵魂，淡淡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对吗？”
蓝思琳愣了愣，问道：“然后呢？”
“吸入了返魂香的人，怎么可能会只想抽烟？”柳未名语气依旧平静，话语却直击问题的核心。
蓝思琳几乎是在瞬间便理清了柳未名话里的意思：返魂香有着其他所有毒品都不能比拟的致幻性以及成瘾性，但凡是接触过一丁点，就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戒除的可能。但是，吸进了返魂香的蓝思琳在这几天以来，每天都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除了经常因为抽不到烟发牢骚以外，几乎没有任何成瘾的迹象。
要做到这个，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蓝思琳实际上根本没有吸入返魂香，二是他具备某些抑制自己成瘾的能力。
第一个可能性已经被蓝思琳自己所否定。剩下的，只有第二个可能性。
“还真是厉害啊”蓝思琳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的？”
“从你进监狱的第一夜开始，我就一直在留意你有没有成瘾反应。”柳未名平静道。
“看来你也很聪明嘛。”蓝思琳笑眯眯的。
“我只是个普通人，”柳未名淡淡道：“真正聪明的，是你们这种能够掌控自己大脑的‘天才’。”
世间人有千千万万。
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万中无一。
那种人，往往会和世俗观念中的“疯子”仅有一线之差。他们往往有着自己独特的行事理念和生存观念，习惯于用思考代替本能，将非人的意志力投入到某一项领域之中，从而取得凌驾于人类本身之上，甚至领先整个时代无数个世纪的成就。这种人并非“聪明”，或者说，这种人，不仅仅是“聪明”。传统观念上的“智商”并不能够和天才直接挂钩，因为他们所拥有的，是“智慧”。他们所思考的事与物，往往与正常人类存在着维度之上的差距，以至于常常看起来表现得不合常理。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开创了科学技术的新纪元。这位典型的天才在年幼的时候说话缓慢不似孩童，反而像是个成熟大人。而在成年之后，却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根据其司机爆料，他曾经尝试着捕捉地上的蚱蜢并且塞进了嘴里，也曾经为小鸟们演奏过小提琴，最后被自己的演奏所打动，泪流满面
尼古拉·特斯拉，电磁场理论的推动者。他的多项关于电磁学的理论研究工作是现代无线通信的基石。这样的天才，实际上却极度孤僻，常常将自己与世隔绝，为了避免与人接触而将自己的作息时间彻底颠倒，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工作到晚上十一点。他唯一的朋友是一群鸽子，最害怕见到的东西是一切有棱角的东西，女人和首饰。
著名的喜剧幽默大师查理·卓别林实际上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传闻有着一些无法在文档里完整显示出来的独特癖好；维多利亚时代公认的最伟大作家狄更斯，睡觉时一定要让床朝向北方，笃信催眠术，经常在亲友身上练手，甚至据传还有恋尸癖
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但是对于这些天才的行为之怪异，我们已经可以从中略窥一二。可以说，若不是这些人有着足以载入史册的惊人成就，最终也只会被当做怪诞的精神病。而实际上，这些人的行为并不完全等同于精神病，因为他们思考的“维度”与常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们的思想和理念并没有受到世俗观念的禁锢，是发散性的，跳脱的。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质疑这个世界本身，从许多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
人类的大脑无时无刻都会接受大量的信息碎片，哪怕只是身处一个单调普通的房间里，床上的花纹，被单的颜色，灯罩的形状，灯光的强暗，空气里的味道，潮湿的程度无数细碎的信息会通过身体的各个部位传递到大脑中，再由大脑统一整合后形成眼里的画面。一般来说，如果大脑真的要同时处理这么多信息，很有可能就会主次不分，导致精神出现一定程度的“不和谐”。所以，大脑往往会自动略过那些被认定为“不重要”的信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你终日待在自己所睡的房间里，你也说不出来房间里的床单有什么花纹，地上的插座有几个插口，窗户有几条栅栏当你不再去看时，你自以为“熟悉”的物什，早已变成了模糊的印象。而“天才”的大脑异于常人，因为某些运行机制的不同，他们往往不能忽略那些“相对而言不重要”的信息，所以，他们能“看到”的比常人更多，能够将其进行整合，重新让自己“模拟”人类正常行为的，就是天才，而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以疯子居多了。
而蓝思琳正是这样的“天才”。
他拥有将大脑接受到的紊乱信息整合起来的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他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大脑。他拥有着远超于常人的“自我控制力”，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大脑才能够依靠恐怖的理智始终占据在行动的高地，克服了本能上对于“毒瘾”的依赖，表现出正常人的模样。
而这样的天才，柳未名除了蓝思琳以外，还见过一个。
“那个人，是个女人。”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在回忆一些比较久远的事情，有些唏嘘。
“一个令人佩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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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9.所以这个家伙至今没有越狱可能只是害怕出去挨揍而已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听到柳未名的话，蓝思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
“好看吗？胸部大不大？”
柳未名眉头略略抽搐，不悦地阖上眼睛，冷冷道：“不知道。”
“什么？！”蓝思琳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你连脸蛋和胸部都没仔细看就敢断定别人是个女人？”
如今的柳未名显然已经习惯了蓝思琳毫无下限的耍宝，一如往常地无视了他说的话，自顾自道：
“我和那个女人只有数面之缘，是在我因缘际会参与的一场……”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思衬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比较贴切的名词：“角斗里。”
“等等，”听到角斗二字，蓝思琳神情忽然凝重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酒馆里遇到你的时候你穿着明显不适合此地气候的衣服，没有保暖的效果但是在夏天同样会显得很热，在结合从酒吧里得到的各种传闻得知你是从北边城门进来的，所以可以推测你有很大概率是穿越了亚纳提城北的那片沙漠过来的，穿着那样的衣服显然也是考虑到遮阳的作用，再加上我对人的口音和各地的衣服布料有一点点粗浅的研究……”蓝思琳态度有些敷衍，用极快的语速说出了一连串推理，而后又将话题扯回了核心：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思考了很久以后才特意提到的‘角斗’两个字和我记忆中来自大都会的某个秘闻不谋而合。”
“根据我的情报，每隔一段时间，大都会中一个名为‘科研院’的研究机构都会以材料试验的名义举办一场近百人参与的无差别死斗，并且以‘荣耀角斗’命名，吸引了大批贵族隐藏身份到场观看下注，从而获取堪称恐怖的利润……那种角斗的参与者大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捕的‘异人’，或者是从各大军事学院里挑选出来的学生，以及一些游荡各处的死刑犯……你显然不是前两种，这么说，难道你是之前就已经被艾斯兰追捕的死刑犯？”
“不是。”柳未名的回答倒是干脆，显然是不想过多解释：“都说了是因缘际会。”
说罢，他眉头一皱，问道：“你的信息是怎么来的？”
“用方便你理解的话来说……”蓝思琳虚着眼道：“大概就是我在老家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兴趣使然地按着我某个比电脑还要好使的小弟弟的脑袋骇进艾斯兰网络中没有个别太高权限的政府网站……然后偶然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便一路追查了下去，为了进一步获取信息，我甚至在某个社交网站上创建了一个身份为‘面容姣好的二十岁女性’的社交账号，完美地伪装成了另一个人和一名有参与‘荣耀角斗’下注嫌疑的贵族进行了长达八个月的网恋，经过一系列可以水个三千字左右的钓鱼行动以后，掌握了那名贵族的全部信息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政-治污点，以此作为威胁获取了大量有用的资料……”
蓝思琳又看向柳未名，把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有些难以置信道：
“按照‘荣耀角斗’的规则，那种无差别死斗只有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人才能够走出角斗场得到自由身……你这细皮嫩肉的家伙真的自己一个人把所有对手都收拾了？”
“不是。”柳未名又回答道。他不觉间已经陷入了沉思：“没想到，你对于那场角斗的了解，竟然比我还要多得多……”
柳未名慢慢道：“不错，那角斗的规则确实如你所言，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且，以我现在的实力，在那百人里面，依旧是排不上号的。有很多异人……都有着寻常人难以抵抗的能力。”
蓝思琳懒洋洋道：“我猜你下面要开始说‘但是’了。”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果真继续道：
“但是，那场角斗并没有如期进行。事实上，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角斗被迫停止了。”
“因为你所说的那个女人？”蓝思琳很快便跟上了柳未名的思维。
柳未名点了点头：“是。那个女人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人类，没有异能在身，也没有修习过什么功法，应该是军事学院里面的学生。”
“她是怎么做到的？”蓝思琳皱紧了眉头。
“并不是很清楚。”没想到柳未名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的确是凭借一己之力算计了整个荣耀角斗的幕后机构，原本作为裁判的蜉蝣影魁甚至也被教唆得进场捣乱了，导致那场角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包括我在内，所有仍然存活的参赛者都从那场角斗里活了下来。”
“哟，”蓝思琳眉头忽然高高扬起，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听起来确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角色呢。”蓝思琳又虚着眼道：“就算你没办法描述长相和胸部，名字你总该知道吧？”
这次，柳未名没再摇头，他淡淡地看了蓝思琳一眼，慢慢说出了三个字。
“程雪门。”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道：“没听说过的名字。”
柳未名接着道：
“你和那个人一样，都是在本质上理智非常，精于算计的人。像你们这种人，绝对不可能被现实社会中的规则所束缚，迟早有一天，都会跳脱于规则之外，做出常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
“像你这种人，如果死期将近了也没有表现出慌张，那就说明你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甚至这几天来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我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埋下的伏笔。”
“这座地牢，其实根本关不住你。”
……
赫兰大道，亚纳提都城之中少有的，在夜晚也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
与其说是一条街道，倒不如说是一个立体的，繁华城市的缩影。这片街区依靠在山坡处，有许多不规则的楼梯绕山而上，沿着梯道一路过去，便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吧，夜店。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就恍若踏入迷宫，找不到方向。
而有的时候，就算记得这里的地形，也会在这里迷失人生的方向。
因为这里是红灯区。
弥漫着奢侈和腐烂，满带着纸醉金迷的街区。
而赫兰大道的繁华，是众所皆知的。
不为人知的是，这里也是天一组在亚纳提南边的据点之一。
这种充斥着达官贵人的地方，有着黑帮的存在，看似不可理喻，但实际上，却又非常合乎情理。理由不难想象，想要经营酒吧行业，必然需要一些靠台，而在亚纳提，后台最大的也只能是王官贵族。在这种法律的灰色地带，彻头彻尾的三不管地区，贵族们和黑帮天一组互相勾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是杀伐果断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也绝对不可能将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黑暗彻底揭发，一旦失去了贵族的支援，亚纳提就不可能负担得起昂贵的军备支出。这也是非常无奈的事情。
这里永远不乏举着酒瓶晃晃荡荡的醉汉，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随便招惹上这里的角色，越是繁华的场所，在地上躺着的某位就越有可能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少爷。
这里也永远不缺姿色靓丽，妖娆撩人的女性。或昂贵或廉价的香水气息弥漫在街道之间，直沁入每个人的鼻腔，哪怕是还没开始喝酒的人，便能依稀感受到些许醉意。
夜晚的灯红酒绿的大街是女人们的战场，高贵华丽的衣服是她们的战袍，手中精致的、实际上根本不能发挥其原始作用的提包则是她们的武器。锐利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却能在穿入耳中，经过大脑的处理后，勾勒出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在这种地方，没有哪个女人会想要在“美丽”上输给任何人。
而此时此刻，街上的女人们都输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抑制地，停留在了一对少女的身上。
与其说是那两名确实可爱的少女艳压群芳，倒不如说是她们的衣着太过于抢眼——在这种每个人都穿得很是华丽的街道穿得比所有人都抢眼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那人穿着一套胸前冒着白光还能从手里发出激光的MARKXLIII战甲……或者是穿得很普通。
而眼前的这两位，显然就是属于后者。
她们穿的衣服，显然是普通到了极致。
——让我们坦白了来讲的话，就是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土包子进城的既视感。
柠柠被路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沈园身旁，抱住了她的手：
“沈、沈园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啊？”
沈园眨了眨眼睛，还是那副耿直的模样，大喇喇道：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咱们要去找这边天一组的家伙揍上一顿，然后继续问蓝思琳的下落啊……”
“可……可是……”柠柠小声说道：“只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天一组的堂口，就兴冲冲赶过来，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那也没有办法嘛！”沈园撇了撇嘴巴：“咱们都找了三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稍微靠谱一点的线索，当然要来看看啦，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所谓‘靠谱一点’的线索，不过就是被沈园小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的流氓随口说出来的罢了……”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又继续道：
“可是，像咱们这样，完全不了解任何情况，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天一组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厉害角色，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很危险的吧？”
“安啦安啦，”沈园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这种程度的杂鱼，对我来说来多少个都是一样的！而且啊……”沈园忽然加重了语气，满脸笃定：“我很确定，在这里一定可以找到非——常靠谱的线索！”
“啊？”柠柠愣住了：“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因为啊……”沈园微微眯缝起眼睛，握紧了拳头，仿佛有杀气在眼底肆虐，冷冷道：
“蓝思琳那个人渣，可是最喜欢来这种地方鬼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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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0.来自沈园小姐的一份哲学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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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和柠柠沿着依山而凿的楼梯向行去，倚靠在山腰，各式各样的酒吧‘交’替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传来微醺的气息。。。此时已是深夜，深邃的夜空里点缀着繁星，从山可以依稀看到整个赫兰街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夜晚的凉风消去最后一丝暑气，在这本即将入秋的时节，许多‘露’天的吧台，零零散散地坐着沉默不语的男人，他们的脸藏在兜帽之下，隐没在夜‘色’之。向经过的两名‘女’生投去‘阴’翳的眼神。
柠柠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身旁的沈园。
沈园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自顾自，笑眯眯地朝着山继续走去。到了后来，路边能见到的酒吧也越来越少，空气里没了酒‘精’味，也听不到音乐，在寂静的山路只剩下了蛐蛐不依不饶的叫声。
眼前只剩下了昏黄的路灯，每隔一段路照出一段浑浊的光晕，甚至无法让人看清前路，只觉得下一刻脚下朝向的，会是化不开的黑暗。
先前还不断想尽办法劝阻沈园，让她打消主意的柠柠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闷葫芦，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使劲捏着手里的海螺手串，指节都变得和脸‘色’一样苍白。
她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自己不应该跟来，本来沈园也没有让她跟来，本来她可以一个人待在旅店里等沈园“去去回”……但是她偏偏是放心不下，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算陪沈园一起来了也帮不到什么忙，甚至会拖她的后‘腿’，但是她是没办法忍受自己一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等待朋友历险归来这种事情，更加不能接受已经和她关系这么好的沈园小姐在某次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呼——”沈园长长吁了一口气：“还真是怪渗人的，没想到这山原来这么黑呢。老实说，要是柠柠不陪我来，没准我真的会觉得害怕了。”她挠了挠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一直在到处旅行，但是实际，我也很少一个人来到那么‘阴’森森的地方来着，嘿嘿……”
“是、是吗……”柠柠仍在心里不停发憷，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园看见柠柠那副被吓得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安啦安啦，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说沈园安慰人的本事非常差劲，说出来的话苍白无力毫无效果，但是她脸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多少总归是让柠柠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
“不过……”谁知道，沈园话锋一转，竖起眉头：“这里的情景，倒是让我忽然想起来，咱们世隐乡的传闻里，记载着那么一件事情，好像是一个什么只会在晚行动的恶魔，叫夜魇还是什么的，也是住在山的。据说，那个叫做夜魇的家伙会被年轻少‘女’鲜血的味道所吸引，所以那一带城镇里都有少‘女’晚不得进山的说法，因为夜魇不仅长相非常恐怖，杀人的手段也非常厉害，在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光源都会消失……”
话正说一半，两人眼前的昏黄路灯忽然一阵闪烁，仿佛短路般断电了好几秒，柠柠大声地尖叫着窜起老高，像是彻底炸‘毛’的小猫，结果没过几秒，那路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破灯看起来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啊……”神经大条的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愣一愣地看着在自己周围蹿下跳的柠柠，好道：
“柠柠，你在干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了！”沈园一拍手掌：“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诶，那个夜魇杀人的时候，首先是所有的光源会消失，然后是……”
“不要说了！！！”柠柠眼泪巴巴地抓着沈园的衣领气狠狠吼道：“你这样除了会让我觉得更加可怕以外还有什么用啊！”
“你听我说完嘛！”沈园一脸的无辜：“反正是，后来咱们世隐乡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二师姐还特地派人去调查了，然后才发现，所谓的夜魇，其实是劣等血族的变种后代，可能是某些不入流的血族杂鱼为了躲避战‘乱’藏到了山林里，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慢慢进化出了一些野兽的能力，但是本质还是和吸血鬼一样，喜欢玩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吸处‘女’血啊，怕阳光什么的，没一会儿被收拾干净了。”
故事说罢，沈园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把蓝思琳以前教她的道理现学现卖，开始教育柠柠：
“所以说啊，柠柠，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那些都是别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瞎编一通，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来的。像你这样没头没脑听到一半开始觉得害怕是没用的哦！”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话大喘气！”柠柠羞愤‘欲’绝。
“诶——诶？！那路灯自己忽然要关掉我也没有办法的啊！”
“总、总而言之！在大半夜忽然跟我讲鬼故事是沈园小姐的不对！”
“说到底还是因为柠柠太胆小了嘛……嘻嘻……”
“要你管——！！”
在两人莫名其妙拌起嘴来的当口儿，那路灯再次熄灭，眼前的景象霎时间又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柠柠又开始尖叫着蹿下跳起来。
与此同时，黑夜忽然闪过几道锐利的银光，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如箭般袭向了毫不知情的柠柠，沈园见状，心猛然一惊，当即出手。
锵——
‘激’烈的金铁‘交’击声响起，路灯在短路的频闪后再次亮起，两人的周围已经多出了几名将身形藏匿在长衫之下的人，他们手所持的武器不再是‘混’‘混’平常所用的撬棍球‘棒’，而是一柄柄泛着寒光的西式长剑。沈园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出腰间的长笛格下了斩向柠柠面‘门’的两把剑，又用腾出来的左手一记“二指真空把”捏住了袭向自己的另外一柄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便蓦然觉得自己捏着那柄剑的左手传来一阵酸软，已经无力再抵抗，便当机立断，右手一挥，长笛扫开柠柠面前二人，划了一圈后击到了她面前的那柄剑，将危机暂时缓解。
长灯没有照亮的黑夜，更多的人陆陆续续现形。
“哼，”被沈园格开那一剑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那位大人果然没有说错，果真有异人‘混’进了城里。”
沈园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腰侧，无暇再去顾及身旁被吓得面‘色’发白的柠柠，望着那群人手的剑，神情凝重：
“为什么你们会有‘净蚀’……”
先前在黑夜看见那几道银光时，沈园便已心生不妙。世界根本不存在能够在没有光源的地方反‘射’出光线的金属，除了一种情况：金属掺进了另外一种合成金属——净蚀。
用净蚀合成的金属，若是制成长剑之类的武器，其硬度和韧‘性’都属下乘，远不如普通铁器来得实在，成本又极其高昂。但是，偏偏这种‘花’瓶一般的武器，却对异人有着效。净蚀能够排斥净化所有的异能，所以无论是多强的异人，一旦被这种武器刺，其下场只会被淬了剧毒的剑刺更要凄惨，其基因会在之后不断崩溃，最终慢慢死去。可以说，净蚀便是为了克制异人而存在的克星。好阳光之于吸血鬼，海楼石之于恶魔果实能力者，沈园之于蓝思琳。
所以，算迟钝如沈园，在左手与那柄剑接触后发软的瞬间，便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妙。这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作为异人的身份。
“和你这种低劣的种族没必要解释这么多，”当头的那名男人拧了拧头：
“各位，和这种邪魔外道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
“慢着！”
在众人准备再次一拥而的时候，沈园却忽然喊了起来。那显然是领头人的男子又冷笑一声：
“怎么，还没‘交’手怕了吗？想要跪地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沈园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大叔，你知不知道你之前的那几句台词放在动画片里都是活不过一集的杂鱼才会说的话啊？”
在这种‘激’战在即的当口，脑回路向来清的沈园忽然来这么一句显然是被蓝思琳传染了才会有的吐槽，让场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连柠柠也不禁回过神来，冷汗涔涔地扯了扯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现在好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诶？”沈园怔怔地眨巴着眼睛：“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算你想要吐槽，也得看一下形势啊！这群人明显之前的那群‘混’‘混’要厉害得多了好不好！”柠柠无奈道。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较厉害的？我都没感觉到耶……难道说，其实柠柠你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吗？”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着，已经忘了此时的危险，一脸的悲愤：“沈园小姐！脑回路再怎么简单也要有个限度吧！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绝世高手啊！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好好收敛一点，才会让别人发现你是异人的吗！”
“哈？！”沈园惊异道：“我已经很收敛了啊！我之前可是一直都没用异能来着！”
“算不用异能，一只手把别人丢到五楼去也不是正常人可以干出来的事情吧！”
“诶——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
“那正常人可以把别人丢到几楼啊？”
“几楼都不行，一楼两楼三楼都不行！正常人算是把同样体型的人举起来也会很困难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被无视的持剑‘混’‘混’领头人额头爆出青筋，暴喝一声，打断了两‘女’的讨论。
“你们两个！真的这么不知死活吗？”
“闭嘴！”两个‘女’生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把那‘混’‘混’愣是吓了一跳。柠柠在喊完以后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做出了自己往常根本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心大叹糟糕，正想着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沈园传染了的时候，身旁的沈园便态度异常嚣张地喊道：
“杂鱼应该有杂鱼的觉悟，没看我们在说话吗！‘插’什么嘴啊！”
“你……你们……”那领头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一味地冷笑：“既然……”
“既然你们还是呆头呆脑的搞不清楚状况，”沈园又打断了那人说的话，开始撸袖子，掰指头，扭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杂鱼不管来多少个，拿着多厉害的武器，终究还是杂鱼。”
话音刚落，白皙的手指掐起指决。
“凝身术·洪流！”
……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优哉游哉地在偌大的地牢里闲逛，那副二流子的神态附近那三三两两腰间别着长鞭手枪的家伙还要像是狱卒。怪的是，这座监狱里的人却好像对这副景象已经习以为常，连狱卒长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微妙，既不干涉他的行动，也从来不搭理他，好像他在眼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几天来地牢发生了不少大事，下井帮和洗衣帮的斗争愈演愈烈，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隔三差五会传出下井帮的某某疑似越狱被捕，洗衣帮的某人又在人迹罕至的角落被发现，满身伤痕之类的事件。狱卒们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稍有不慎，两个帮派随时有可能在地牢里大打出手，到时候未必能靠他们几个人能够压制住了。
而蓝思琳却似乎一直置身事外，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两个帮派一群狱卒之间不断辗转，拍须溜马的本事一顶一的‘棒’，俨然已经成为了监狱里的大红人，在下井帮的地位也不断升，已经攀到了二当家的位置，每天在监狱里除了休息吃饭‘抽’‘抽’烟，是隔三差五找人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差把他放出去晒晒太阳再喝喝小酒了。
监狱里的人都记不清楚蓝思琳随口胡诌的那个名字，只叫他“拉闸先生”，然而，每次蓝思琳被人这样叫的时候，总会一脸严肃地纠正“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扎布拉扎”……
天知道他为什么有本事一字不漏地记住那么长一串毫无意义的随口‘乱’说的名字，但是从这一点，蓝思琳的无聊恶趣味也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近日以来，洗衣帮的手下人数逐渐以不寻常的速度暴增，一时间竟然已经到达了快要和下井帮持平的程度。蓝思琳早早便已经发现了这个怪异的趋势，于是有天利用身份之便，找到了一个名为大奎，满身淤青的洗衣帮手下，在一连串逻辑强暴之后，让大奎深切地相信了自己其实是老大鹫爷的亲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托盘而出。
“一个扎着长长辫子的‘女’魔头，用一只笛子‘操’翻了整个亚纳提的天一组，寻找一个名为蓝思琳的男人的下落……”
那天下午，柳未名难得地在饭堂里遇了消失已久的蓝思琳，却发现他俨然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失魂落魄地蹲在椅子发呆。
当柳未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蓝思琳机械地转过头来，傻笑了两声，用唱丧乐的调调哼了两句：
“世只有监狱好……”
且不说蓝思琳失魂落魄的原因，光是论他在监狱里的待遇，和柳未名相起来，简直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在监狱的这段时间里，柳未名每天都保持着极为规律的生活，按时起‘床’去地牢凿墙，最后一个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坐在角落安静地吃完，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去干活，到了晚的时候，便在狱卒的监视下回到自己的牢房里休息。原本狱卒们已经收到面传来的消息，叫他们务必要对眼前这名曾经的苍白剑客多加小心，但是自始至终，柳未名都仿佛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也不像蓝思琳那样，到处‘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从经历了那天在饭堂被洗衣帮挑衅的事件后，柳未名用沉默赢得了所有人的忌惮和尊重。
他好像生来是这样的人，永远沉默寡言，哪怕身陷囹圄时日无多，终究保持着自己身为剑客的清冷和傲骨，从来不会畏惧死亡本身，也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折腰。这样的人才是柳未名。
而蓝思琳，作为监狱里另外一个被全部人都尊重的人，凭借的不是什么高超的剑术，也不是什么高尚的尊严。像他这样的人，哪怕有朝一日成为了粪坑里的蛆虫，也会拼命以粪便为食，挣扎着抢占一处粪便最为丰腴的地盘，成为活得最痛快的最‘肥’最白的蛆虫。正因为深知自己一无是处，所以他能够放弃许多事情，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环境，所以才尽力让自己适应所有的环境；他可以在君子堆里成为最傲骨铮铮的君子，也可以在小人堆里做最寡廉鲜耻的小人……这样的人，才是蓝思琳。
这样子的两个人，能够在监狱里成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本是相当稀的事情。因为他们的观念，‘性’格都是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的。
而这样子的两个人，在成为朋友后，又在某一天起忽然变得疏远，却不是什么稀的事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蓝思琳便仿佛有意无意地渐渐疏远了柳未名。在成为了监狱里的风云人物之后，他更加忙碌地在地牢四处溜达，做着柳未名看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事情，连在饭堂里也鲜有见到他的身影，像是在刻意回避柳未名一般。不过本生‘性’凉薄的柳未名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觉，依旧风淡云轻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天固定的生物钟没有出现一丁点变化，也对所处环境的帮派斗争视若罔闻。
时间缓缓流逝，再过两日，便是死刑执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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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1.《终焉》定律·其之一：秃头=即死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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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刚刚漫亚纳提的城墙，两名睡眼惺忪的少‘女’便出发了。,。品書網
他们要去的方向是城南，那是沈园和蓝思琳初进城时的方向。
不过此时的沈园和柠柠却并非要出城。
经过昨夜对那群不识好歹的‘混’‘混’的连番毒打之后，沈园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天一组在亚纳提共有四个堂口，其东西两个堂口都分别被她在贫民窟和赫兰大道里的打砸抢烧行为折腾得分崩离析，而北堂口也早因为老大秃鹫被捕入狱而名存实亡，剩下的唯一能够找到天一组真正领头人的地方，只剩下了南堂口。
她们决定一早动身，尽快找到天一组真正管事的，然后再动用黑帮的力量把藏匿于亚纳提都城不见身影的蓝思琳找出来。如果这样都找不到他的话，沈园唯有放弃这个计划，陪同柠柠出城旅行了。
……
在饭堂里看见几天不曾见面的蓝思琳突然回归的时候，柳未名并没有显得太过于诧异。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仔细地温和地吞咽下味如嚼纸的食物，淡淡道：
“你来了。”
“哦？”蓝思琳笑眯眯地走到柳未名身旁坐下：
“看你的语气，好像是知道我要来啊？”
柳未名平静道：“后天是死刑。”
蓝思琳道：“所以呢？”
柳未名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找我的。”
蓝思琳耸了耸肩膀：“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这座监狱关不住你。所以时机到了的时候，你终究会离开。”
蓝思琳笑眯眯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时机到了呢？”
“我本来不知道。”柳未名语气是一贯的清冷：“但是你来了，所以我知道……时机到了。”
……
亚纳提都城南，玛利亚街区，提亚圣心大教堂。
作为一个充满西欧风格的旧王都，有教堂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提亚圣心大教堂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信徒来往流量最多的教堂，其存在的历史几乎和整个亚纳提一样悠久。近千年来，出入教堂的人更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建筑和信仰本身，像是时间河流底部的石头一般不受影响。
两个‘女’孩一路辗转寻到这里时，柠柠看着面前那座充满肃穆氛围的建筑以及不断涌入的教徒，又开始心生退意，怯懦地拉了拉身前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嗯？”沈园眨巴着眼睛：“有什么不好的？”
柠柠犹豫道：“虽然说昨晚的那群人确实说了天一组的最后一个堂口是在这里面，但是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能藏着那么多黑帮的样子……会不会，其实是他们撒了谎啊？”
“诶？不会吧？”沈园撇了撇嘴巴：“明明都被威胁了‘如果不是实话从山丢下去’，这样的家伙怎么还敢撒谎嘛。况且，我看这群家伙一个两个都把身子罩在黑袍子里面，一看很像是黑帮的样子啊？”
柠柠虚着眼道：“沈园小姐，那些是修‘女’服……你这样子胡‘乱’说话会得罪很多信教的人的。”
“嘿嘿……安啦安啦，”沈园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蓝思琳之前跟我说过，意思差不多大概是……‘所谓宗教，其实大部分都是披着信仰外衣，本质和黑帮类似的集权组织；而所谓教徒，也不过是一些庸碌无为，把希望寄托于不存在的形象聊以的白痴罢了’……”
“呃……”不知为何，柠柠听完这段话后，顿时冷汗涔涔：“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好像是个思想非常危险的家伙啊……”
“总而言之，”沈园一把牵过柠柠的手，便朝着教堂里面行去：“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进去看一眼不知道了！”
……
“哎……”蓝思琳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真是服了你了。”
柳未名道：“所以说，找我有什么事？”
蓝思琳看着柳未名，深深笑道：
“我来告诉你一件你所不知道的事，然后我想要你帮我越狱。”
柳未名眉头微蹙，半晌，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越狱？”
“因为我很清楚你的能耐”，蓝思琳懒洋洋道：“自始至终，你都从来没用过自己的左手，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人撂倒整个监狱的狱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只能够解释你想要找我帮忙的理由，”柳未名冷冷道：“但并不能够说服我帮你这个忙。”
蓝思琳显然对柳未名的回答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继续道：“你应该很清楚这座监狱的戒严程度，单凭你自己一个人，再怎么能打也是逃不出去的。如果我说，在我逃狱后，可以帮你躲过死刑呢？”
柳未名平静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怕死，也没有想要离开这里。”
“你会想要离开这里的，”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你听完我即将告诉你的事情后。”
……
刚走进教堂，一名身穿黑袍，面容和蔼的光头神父便迎了来。
“两位‘女’士今天过来是要做礼拜吗？”
“礼拜是什么？”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柠柠见状，急忙接过话头：
“我、我们不是信徒，所以也不是来做礼拜的。”
“哦？”那身形魁梧的光头神父脸‘露’出诧异的神情，“既然如此，两位是想要来做什么的呢？想要入教吗？”
“不是啊，我们是来找天一组的。”沈园丝毫没有任何忌讳，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她这一贯耿直的作风却把柠柠吓了一跳，忙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沈园小姐！”
额头渗出冷汗的柠柠朝着神父讪笑道：“对、对不起……我的同伴不懂事，‘乱’说了些怪的话，让您见笑了……”
“唔唔唔唔……”沈园的嘴巴被死死地捂着说不出话来。
那神父脸诧异的神‘色’更浓了，挠了挠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纳闷道：
“我可没听说这座教堂有什么天一组啊？”
“不过，”随后，神父又笑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来到教堂里，都是为了寻求‘精’神救赎的，算两位没有别的意思，也大可以在教堂里随意走走，感受一下我们对主的虔诚，或许能让风尘仆仆的两位小姐‘精’神有所解脱。”
“哈……哈哈……”柠柠紧张地干笑了两声：“那谢谢神父先生了。”
“对了！”神父忽然一拍手掌：“两位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教堂吧？既然如此，我带两位去忏悔室做一次洗涤心灵的仪式怎么样？”
沈园扯下了柠柠捂住她嘴巴的手，问道：“忏悔室又是什么东西？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忏悔？”
神父笑眯眯道：
“我们忏悔并非是因为我们犯了错，或是做了什么可恶的事情而去寻求心灵的安慰和解脱，而是因为我们追求品德的完美，我们因为向往爱和同情心，所以去忏悔……我们的忏悔是发端于良心的焦虑与不安，将之前在言行和思想的错误向帝告解，从而放下自己的焦躁和虚荣……”
沈园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道：
“那其实不还是要‘逼’咱们数落自己做错的事情吗？”
沈园的话说得柠柠和神父皆是一愣，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园又呆头呆脑地问出了一连串的话来：
“我们刚来到这边，你拉着咱们去自我反省，这样真的好吗？所有的宗教都是这样的吗？做错了事为什么不向对不起的人道歉，要跑来找帝道歉？你们每天每时每刻那么多唠唠噪噪的人对着帝说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帝真的会听得到吗？那帝到底有多少个耳朵啊？帝到底有多闲啊？”
神父的嘴角不停‘抽’搐，柠柠被耿直的沈园吓得不轻，猛地窜前去更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脑袋：
“神父先生！不、不好意思！我……我的伙伴脑子有点不太清楚！你……你先不要理会她，你想要咱们干什么，咱们马去！”
……
“早在第一天，我们刚进来这地‘穴’的时候，我发现了几个很有趣的地方。”蓝思琳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个地‘穴’不仅有非常完善的照明系统，而且还有风。”
柳未名皱着眉头：“这意味着什么？”
“地‘穴’的形状类似于倒放的圆锥，属于密封的空间，在这种空间里，本来是不可能会有风的。而我既然能够感受到这里有空气流动，说明这座地‘穴’有着同样非常完善的通风系统。”
蓝思琳继续道：“然而，在这种单纯只需要挖掘的工程，根本不需要电灯的照明，只要每人戴一顶矿灯帽，甚至用火把照明行了，同理，通风系统的存在也绝对不是必要的。既然如此，发起这项工程的人又何必‘浪’费那么多的资源铺设大量电路，打造通风系统，甚至加装电灯呢？”
柳未名道：“这或许只是想要给牢犯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
“这不合理。”蓝思琳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单纯想要牢犯劳改，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问题。而如果是单纯地想要挖掘这片地方的话……既然他们投入了这么多资金在铺设电路面，为什么不直接用这些资金买几台挖掘机，省时省力一劳永逸呢？除非整个亚纳提都没有人考到蓝翔职业技术驾驶学院的执照，否则‘头’的人所做的这一切，都绝对不合理。”
柳未名顺着蓝思琳的话语思考下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之所以要在这个地方铺设这么多电路，却还要用人力挖掘这种最古老的方式，是因为他们出于某种原因，只能够这样做？”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最有可能的推测是，如果使用机器进行挖掘，效率固然会提高，但是与此同时也会造成某些潜在的危险……而使用人力挖掘，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及，尽管相对机器而言进度要慢得多，且挖掘的过程也会面临‘洞’‘穴’塌方之类的危险……但是因为死刑犯是免费的劳动力，所以基本不存在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铺设电路，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制造一个完善的通风系统……你应该不难发现，这座地‘穴’里的温度外面要凉快很多，算现在是夏日，也完全感受不到闷热的感觉，如果有什么合理的情况能够解释为什么要在地‘穴’里维持通风和温度的话，那应该只有一个。”
柳未名缓缓皱起眉头：“这‘洞’‘穴’里面……有着某种非常易燃的……危险‘性’很高的东西吗？”
……
“好了，小姐，现在，请你静下心来，深呼吸……对，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在平和的状态，只有心灵宁静，才能够听到帝的感召。”
“哦……”沈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坐在小小隔间的椅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所谓忏悔室，其实便只是两个大小和电话亭相仿的房间，间用一道不隔音的墙壁分开，墙壁的段凿空后又挂布帘，另一端的神父坐在格局相同的房间里作为聆听着，代行神的职务。
“现在，请你敞开心怀，尽情向帝表达你的所思所想。”
幕布对面，传来神父肃穆的声音，伴随着某些有规律的，宛如滴水的声音。
沈园又“哦”了一声，随后，便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咳咳，”幕布对面传来干咳声，神父道：“小姐，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啊！”沈园挑了挑眉头：“话说，你们帮人忏悔的时候都是要像这样在对面的房间里放水滴声玩催眠的吗？”
幕布对面的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神父已经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
“……小姐，还是请你开始忏悔吧……”
沈园虚着眼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到底该说些什么啊，我跟大叔你又不是很熟，要是真的掏心挖肺聊些家长里短的不会超级尴尬的吗？”
“呃……小姐，我想你应该可以从一些不那么掏心挖肺的事情说起，如，最近做了些什么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情啊，或者是觉得某些不太对的事情啊……”
“良心不安的事情倒是没有，”沈园眨巴着眼睛：“不太对的事情的话……把大概几十个人丢到了五六楼去算不算啊？”
“……”幕布对面，变成了一阵非常诡异的沉默。
“那把几十个人捆成粽子丢在没人的巷角呢？”
“……”
“让一条街的坏蛋扒光了‘裤’子，然后把他们的钱抢得一干二净呢？”
“……”
沈园说了两句，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脑袋支在面前的桌板，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哎，虽然一开始这么做的确是打算替天行道来着，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已经瘾了啊……柠柠也经常跟我说虽然他们那样是坏蛋，但是我的惩罚不管怎么说好像都有点太不人道了一点。但是仔细想想，明明他们的钱也是从好人那里骗来的，我从他们那里抢回来，再到好人那里把钱‘花’掉，不是非常合理吗？所以说啊，真不知道柠柠一天到晚为什么那么大意见，果然还是因为把他们扔得太高了吗……喂，大叔，你能不能把那发出水声的玩意关掉啊，超级烦人的诶。”
“咳咳，咳咳，咳咳……好……”幕布对面的声音似乎是极其尴尬，‘摸’索着关掉了某个机器，隔间里果然没有再听到那催眠的水声。
“哎，所以说啊，我一直都觉得很苦恼来着。柠柠也是，蓝思琳也是，一天到晚都好像在说我是个呆子，但是我觉得我好像一点也不呆啊！他们每一个人都告诉我出‘门’在外，行事要低调，做事要谨慎什么的，这和老爷子以前跟我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嘛。师……师父他当初跟我说的，明明是以后看见谁不爽了，尽管去痛扁一顿再说，打不过的话，再回去找师父他帮忙……”
公认是人间空前绝后最强者的白魇师匠，到头来竟是个护短至极的幼稚老头，如此想来，能够教出沈园这无所顾忌的‘性’子也是不无道理。
寻常人出‘门’在外，家长辈总会灌输一些做人要低调，要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不过到了师匠这边，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毕竟到了他那儿，他还高的山根本不存在，有这样子的靠山，沈园完全可以在世界各地横行无忌，爱跟你讲道理讲道理，不爱跟你讲道理打爆你的狗头……
从这个角度考虑，沈园其实也算是活的非常明白的那一类人吧……
总而言之，在忏悔室里坐着的沈园完全没有一丝打算忏悔的意思，反倒是着这几天来的悲惨境遇对着先前还说不熟悉的神父大吐苦水，罗里吧嗦地说个不停，教那神父听得坐立不安，冷汗直流……
“……小、小姐，您的忏悔，帝那边一定会收到的……”尽管心里想的是这样子的“忏悔”若是真给帝听到了，那位帝老爷子怕是也要颤两颤，但已经彻底语无伦次的神父还是下意识地用程序化的语言打算结束这次名存实亡的忏悔。
“诶？没了吗？”沈园瞪着眼睛，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没了没了没了……”神父急忙结果话茬，总算是将话题的主导权攥到手，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慢吞吞坐起身来，看了幕布对面那模糊的娇小身影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莫名道：
“接下来，请小姐你安静冥思，等待帝的……旨意吧。”
说到“旨意”二字时，沈园便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她所处的忏悔室四面木质墙壁宛如爆炸盒子般四向绽开，随后，一道与忏悔室同等大小的铁笼从天而降，将她困在了里面。不远处的另一件忏悔室，一脸茫然的柠柠也遭到了同样的境遇，顿时被吓得小脸煞白，连话都忘记说了。
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看向四周，原本教堂里出出入入的信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尽是些一身黑袍，眼神冷峻的壮汉。原本坐在对面忏悔室的那名光头神父脸再不见慈祥神‘色’，却是转为了‘阴’翳而狰狞的笑容：
“真亏你们能主动找到这里来，也算是主动了却了咱们的一桩心事。”
“诶——诶？！”沈园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激’动：
“这也是忏悔的一部分吗？这是余兴节目吗？”
“……”
“……”
“……”
场不知为何，一时间再度陷入了极其尴尬的气氛，连柠柠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羞耻地用头抵着困住她的铁笼栏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是身为领头人的光头神父最先回过神来，干咳了几声，冷漠道：
“真亏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桀桀桀……”神父‘阴’恻恻地笑了笑，张开双臂，高声道：
“欢迎来到天一组的乐园……南堂口——提亚圣心大教堂！”
神父那慷慨‘激’昂的语气在镶满琉璃瓦的教堂与圣歌相互呼应，充满了肃穆而惊悚的矛盾感。沈园却好似没能感受到场的气氛，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的椅子，一愣一愣地瞪着眼睛，宛若一只发呆的小‘鸡’。
“现在……”神父看向沈园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让我们进入真正的‘忏悔’时间吧……”
话音刚落，场的黑袍人士纷纷从袍子里掏出了一把把货真价实的手枪来，隔着铁笼分别指向了两‘女’，神父狞笑道：
“想必两位可爱的‘女’士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吧……毕竟也都还是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我虽然不清楚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搞定了西堂口的那帮蠢蛋，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南堂口的据点的，但是我大可以告诉你……我们南堂口，和天一组的其他三个堂口的军备等级完全是不在一个量级的，你们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来，等于是羊入虎‘穴’，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了。”
神父的笑容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狰狞，在笼子前负着手不断来回踱步：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被我们的人用冲锋枪打成马蜂窝……或者是，全盘托出你们的来历，还有目的……以及幕后主使……”
“啊……”沈园虚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哦……”连另一旁的柠柠也似乎没从先前的状态缓过神来，仍旧抵着栏杆，没‘精’打采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明知道现在是危在旦夕，但是总有一种已经习惯了的感觉呢……”
神父哪里想到这两个‘女’孩会对自己准备万全的铁笼和数十把机枪的威胁无动于衷，场再一次出现了非常意外的尴尬气氛，光头神父顿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那种感觉，简直像是用尽全力的一拳砸到了软绵绵的棉‘花’面，没有一丝实感。他额头渗出冷汗来，怒道：
“难道你们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吗？你们现在可是被关在我们天一组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里面，算你再怎么厉害，也已经是‘插’翅难飞了，难道你们还不打算乖乖束手……”
神父还没说完，沈园又没‘精’打采地“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那语气听去像是吃坏了肚子腹泻了整整一天的样子。她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双手随意地搭在两根铁笼栏杆面，那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仿佛放久了的薯条一般被她随手掰开了。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沈园从那徒手扒开的缝隙走了出来，耷拉着双手：
“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
“你已经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了。”蓝思琳笑眯眯道：“只是……如果亚纳提真的打算做炸弹的话，大可以随便找片空地来进行研究，不仅成本现在要低廉的多，而且如果真的出事了也不会祸害到任何人，更加不会因为爆炸而引发‘洞’‘穴’塌方，造‘成’人命伤亡。”
柳未名愣了一愣：“如果亚纳提要制作的不是炸弹……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我们挖掘这个‘洞’‘穴’？”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再仔细想想吧。”
他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陷入沉思的柳未名，慢吞吞道：
“亚纳提的人逮捕了一批牢犯，让他们开凿一个‘洞’‘穴’。”
“‘洞’‘穴’里显然有着某种易燃的危险品存在……但却又不是单纯的危险物品，至少不会是普通的炸‘药’。”
“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一定要在‘地下’才能做的，而在地不能做的呢？”
柳未名的眉头越蹙越紧，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时醍醐灌顶，震惊地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诧异地望向了饭堂的一边。
那一边，是属于洗衣帮的人的角落。
柳未名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在地‘不能做’的事情，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不能做’……”
显然，柳未名已经理解了蓝思琳的哑谜。蓝思琳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恭喜你……你已经看穿了人类旧都，骑士之国亚纳提在荣耀和恢弘之下的……鲜血淋漓的，赤‘裸’‘裸’的真相。”
柳未名的眼睛终于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
“怎么……可能……”
……
火光四溅。
枪声四起。
枪口溅出的火‘花’，亮过了阳光，亮过了教堂心五彩琉璃瓦的巨大吊灯，飞溅的子弹让吊灯旋转，玻璃散落在地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形象宛若盖世太保的黑袍人手持各式各样的枪械，向教堂里的一抹水蓝‘色’身影宣泄着子弹，宛如鞭炮的枪声盖过了教堂肃穆的音乐，这座历史悠久的教堂正在一场前所未有的枪火盛宴以恐怖的速度变得狼藉。
拿着雪白‘色’晶莹长笛的沈园‘胸’口的项链泛起荧荧蓝光，身体周围似是有无形的水流在流转，身体周围还隐约有透明的‘波’纹‘荡’漾。沈园的身体素质本远超常人，此刻在使用了经过神器螭‘吻’加持过的“凝身术·洪流”之后，行动速度更是快如疾风怒涛，寻常人类的动态视力甚至连捕捉她的残影都极为困难，更不用说想要用子弹击她了。哪怕偶尔有流弹打到沈园身体附近，也会被覆盖于体表的七重防御法阵“器灵咒·湖天印”所弹开。湖天印的防御能力极为强悍，寻常子弹连第一层屏障也无法突破。除了这两个基本的加持法术以外，沈园完全没有再使用任何异能，完全凭借自己的蛮力像是在偌大的教堂里宛若幻影卡车般横冲直撞，不断有人旋转到飞着挂到墙壁窗户吊灯……
而柠柠呢，则是动作非常熟练地转过身，在笼子里找了个角落，抱头蹲下捂住了耳朵……
随着时间的推移，挂在教堂各处的黑袍人越来越多，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人们打光了手的子弹，丢下枪，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悍不畏死地继续冲前去。
天一组南堂口出人意料的负隅顽抗并没有收获太大的结果，沈园单方面对整个天一组进行的群殴一如既往，在绝对的“质”面前，算量再多也无法弥补差距。
一名将黑袍扯烂，身印着青龙纹身的莫西干头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眼神严峻地虚弱出声道：
“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把我们‘mart三英杰’给……”
没待莫西干头说完，沈园把最后一个大汉丢出了窗户外面，拍了拍手，虚着眼打断道：
“什么啊？我可没记得我刚才揍飞的杂兵里面有‘某三个’小boss级别的稍微棘手一点的家伙啊，算你想要说出那种台词显得自己等级高一点，我也没打算让你活过这一章哦……”
“你……你……”莫西干头口再吐出一口鲜血，竟是直接昏‘迷’不醒了。
“现在嘛……”沈园呼了口气，在横七竖八的人群找到了一颗显眼的光头，笑眯眯地走到那名半死不活的神父面前蹲了下来，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慢悠悠道：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让我打爆你的狗头，二是告诉我天一组的老大在哪里，然后我再打爆你的狗头……”
……
“没错……之所以要在地‘穴’里加装电路和通风系统，是因为地‘穴’的深处，正在做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危险度极高的研究；之所以不能在地面进行，是因为这种研究一旦被发现，必然会受到整个社会的舆论谴责，甚至亚纳提千年来的荣誉也会毁于一旦，而选择让死刑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挖掘进行研究，可以确保过程哪怕出现了意外，也能够让塌方的地‘穴’将一切罪恶的线索掩盖……而秃爷身为天一组的北堂主，竟然会沦落到在监狱里等死的地步，自然也没有表面看去那么简单……”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凝重，往日眼底挥之不去的散漫和‘迷’离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往而生悸的冷漠：
“综合所有的线索，能够得出的，唯一的真相，是那所谓的天一组，其实……”
……
“我……我们天一组根本没有老大！”
光头神父衣不蔽体，战战兢兢地跪在地，说出了令两个‘女’生诧异不已的事实。
已经被沈园从牢笼里暴力解放出来的柠柠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园一把抓住那光头的领口，把他提溜到高度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奈何两者的身高差距实在有点大，那光头神父实际也是被迫让膝盖离地两三公分的样子，不过在领教了沈园刀枪不入加人间炮弹的本事之后，他自然也不敢对眼前的景象多做吐槽，连忙解释道：
“小姐……不，大姐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我们天一组从一开始没有真正意义的‘老大’，因为我们的后台……其实……其实是……”
……
“是王宫。”柳未名冷冷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向来雷厉风行的王都骑士团竟然会‘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办法清剿一个贩卖毒品的黑帮……因为所谓天一组，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残忍行径而一手缔造出来的提线木偶，替罪羔羊。”
蓝思琳笑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励‘精’图治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会和天一组几乎在同时传出名声来。这位野心蓬勃的年轻君主，是个真正的‘乱’世枭雄，为了恢复亚纳提昔日的雄风，算做出再卑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我其实并不讨厌。”
柳未名眉头紧蹙：“可是他制造出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让无数人生灵涂炭。”
“确实如此，”蓝思琳耸了耸肩膀：“毕竟‘那个东西’，可是最可怕的毒品……返魂香呢。”
柳未名听罢，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那是返魂香？”
“我跟你说过，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大打出手之前，我稍微动了一点手脚。”蓝思琳冲他挤了挤眼睛：“尽管我别的本事很一般，但是溜‘门’撬锁顺手牵羊的本事却是专业的——我顺走了他怀里的返魂香。当然了，我是事后才知道那玩意儿其实是返魂香，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被丢到这种鬼地方来，但是，通过那名骑士在战斗时伸手入怀的反应，还有初进亚纳提时在亚纳提酒吧里收集的信息，我可以推测出一件不离十的事情……返魂香不仅是成瘾‘性’极强的毒品，同时也是可燃‘性’极高的爆炸物。”
“所以，这座地牢里，我们不能触及的深处，其实是制造返魂香的作坊？”柳未名问道。
“bingo，”蓝思琳打了个响指：“虽然我不清楚那位卡里欧斯大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这一大批价格高昂的返魂香，足够让我玩出非常多的‘花’样来，用来做生化武器只是其最粗浅的例子，如果让我来经手‘操’作的话，兵不血刃地颠覆附近三千里范围几个城市的政权，打造一支能够和半支艾斯兰军队分庭抗礼的同盟军也不在话下……”
柳未名冷冷道：“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脑子里构思的疯狂计划。”
“好吧，”蓝思琳撇了撇嘴，“那让我们回归最初的话题……”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有关于亚纳提的鲜血淋漓的真相，你也应该很清楚，一旦返魂香真的批量生产，将会影响甚至伤害无数无辜的人。而我可以非常确凿的告诉你，如果你能够帮助我越狱的话，我有办法把返魂香的问题彻底解决，不留后患……甚至还能救你一命。这样的‘交’易……你愿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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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2.《和杜巴·蒂奇一起攻克难关》
蓝思琳已经主动帮柳未名把这笔账算得一清二楚了，这场所谓的交易，毫无疑问是绝对双赢的交易，蓝思琳所给出的条件也正中柳未名下怀。但是，面对蓝思琳那张让人恼火的笑脸，柳未名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说道：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感兴趣的事情想要了解。”
“是想问我这几天做的事情和逃狱有什么关系吧？”蓝思琳朝他挤了挤眼睛。
柳未名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尽管我很清楚你这种人绝不会做无用功之事，这几天的行为必有其深意，但我始终是没有看穿你行为幕后的意图。”
“其实也没有什么。”蓝思琳随意地瞟了一眼食堂里的囚犯们，每个人都三五成群地吃着食物，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丝毫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僻静的角落。
“我这几天做的，只不过是发挥了一根搅屎棍的作用，推波助澜，把一坨迟早要发生化学反应的大粪提前发酵，然后将屎爆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探出苍白的细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地牢里的这两个帮派，本身就是压榨者和反抗者，矛和盾一般的存在，成立的这几年间，其实两边都积怨已久，之所以一直没有爆发太大的争执，正是因为两个帮派之间互相忌惮，再加上狱卒势力不断从中斡旋，才能够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柳未名蹙起眉头：“那你打破平衡的方式是什么？”
蓝思琳道：“你还记得第一天我们进来这间饭堂后，我去找了洗衣帮老大秃爷的事情吗？”
柳未名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交涉失败，被人揍成了猪头。”
蓝思琳笑眯眯道：“那是骗你的。”
柳未名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道：“其实我不但没有交涉失败，而且还和秃爷相谈甚欢。至于脸上的伤痕，是我在和洗衣帮进行对话后，去了一趟厕所，自己打出来的。”
柳未名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思琳笑道：“当然是为了让洗衣帮和下井帮的人‘看到’我受伤的事实了。”
柳未名思衬片刻，呐呐道：“我似乎懂了一点……同样的一件事情，站在不同角度的人看到以后，有可能会产生截然相反的观点……”
蓝思琳道：“在和洗衣帮交涉完毕以后，我便已经加入了洗衣帮。而后，我就顶着那张猪头脸去了一趟下井帮。对那边的人的说辞是‘我是被洗衣帮的老大揍了一顿当做下马威’，与此同时表达出了我对洗衣帮恶霸的深切痛恶以及想要在下井帮得到庇护的真挚想法，在我天衣无缝的完美演技下，下井帮的人当然不会对我有什么怀疑，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同时成为了洗衣帮和下井帮的成员。”
“第二天的时候，当洗衣帮的老大发现我忽然被人揍了一顿，当然会出于对新人的关怀象征性地询问一下原因……而这就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第一步’：我告诉他，在和他交谈完后，当天下午，我就被下井帮的人抓起来暴揍了一顿，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看见我这个新来的小子如此不识相，分明负责的是下井的活儿，却还要舔着脸去讨好洗衣帮的人……而我也在严厉的拷打中被迫服软，加入了下井帮。随后，我就对秃爷表示，此时此刻的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报复下井帮，一定会尽职尽责在那边扮演好卧底的角色，让秃爷好好把下井帮收拾掉……”
“到这一步，计划的布局就已经基本完成。从那一刻起，在洗衣帮的眼中，我是先加入了他们，然后被下井帮毒打一顿被迫在‘表面上’屈服的卧底；而在下井帮眼中，我则是因为受到了洗衣帮的不公平待遇，投奔他们的新人。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在洗衣帮的‘卧底’身份，制造一些契机，从而提高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
“稍等，”柳未名皱眉道：“利用自己在洗衣帮的身份，提升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这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笑眯眯道：“你还记得我们进地牢后的第二天，发生的一些小事吗？”
柳未名回忆了一阵，道：“我记得……下井帮有个人被传出有越狱的嫌疑，本来狱卒们打算将其就地正法，后来却又不了了之。”
蓝思琳耸了耸肩，道：“那家伙是下井帮的二当家，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他会被传出有越狱嫌疑，其实是我从洗衣帮那边弄来了一些越狱用的‘作案工具’，像是锥子，小刀，还有我亲手绘制的地牢路线图等等……”
柳未名似是有些吃惊：“才来了一天，你怎么会认得出地牢的格局？”
“我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对建筑的结构格局比较敏感，走上两圈就能分析个大概出来了。”蓝思琳不以为然道。
“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古怪的知识储备。”柳未名无奈地挑了挑眉。
蓝思琳勾一勾嘴角，露出一个充满玩味、又仿佛讳莫如深的神情，淡淡地告诉柳未名：
“你没必要知道。”
而后，蓝思琳又顿了顿，继续道：
“总而言之，在那名下井帮老大的得力副手遭到我的陷害之后，我又在下井帮那边挺身而出，教那位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下井帮老大使用了一点逻辑诡辩的技巧，让他成功地说服了狱卒相信那愣头青二当家根本不可能有越狱的本事，这件事情当然也就不了了之，而我的地位也会相应地在下井帮中水涨船高。洗衣帮的人会觉得我的卧底计划虽然失败了，但确实在下井帮那边造成了不小的骚动，由此一来，对我的信任程度也会提高；而下井帮那边更是不用说了，那二当家的已经把我这个罪魁祸首当做了救命恩人，表示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就算是在狱卒长面前跳上一段钢管舞也在所不辞……”
“真是毫无廉耻的道德败类。”柳未名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而蓝思琳则是一副相当受用的样子：
“承让承让……”
蓝思琳继续道：
“有了这第一个事件奠定了基础之后，接下来的计划过程就简单很多了。基本上的操作都是和这次类似，利用两个帮派之间的信息差距进行情报欺诈，让两边都觉得‘自己的确因为我的加入而获取了利益’，而实际上，只是我一手导演的一场你来我往的‘帮派智斗’戏码罢了。下井帮的人，会因为我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们化解巨大的危机，而对我的‘谋略’感到折服，承认我在下井帮中的‘军师’地位，而洗衣帮的人，则会随着我在下井帮的地位渐渐提升，给出的情报也越来越重要，直击下井帮咽喉，而对我产生巨大的信任……在本质上，我要做的，无非就是在下井帮里吃喝玩乐，然后再找一些绝对安全的时机，和洗衣帮的人暗中联络罢了……而狱卒们也会因为明显感受到我在两边帮派的地位都有些微妙，从而误以为我是某个有深厚后台的大人物，而对我心生忌惮……”
柳未名听罢，竟是轻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尽管你这手无中生有的双重卧底计划已经无耻到了极致，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非常完美的计划。”
确实，蓝思琳这几天所做的事情，用一句话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在两个帮派里同时成为卧底，然后诱导两个帮派的老大发生各种各样的矛盾，自己借机上位罢了。但是这个结合了反间计，情报欺诈，利用信息差距进行大量诱导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必须要有极其过硬的心理素质，反应能力，演技，还有情报整理的能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永远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没精打采模样的蓝思琳，竟然真的只是凭借着一张嘴，便将两个帮派彻底玩弄于鼓掌之中，其城府之深，一时间竟让柳未名产生临渊而立之感。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他的灵魂里，隐藏着某些更为深邃，也更为疯狂的东西。让人既害怕却又着迷。
“诶嘿嘿嘿……”蓝思琳发出了非常淫贱的笑声，一副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模样，偏偏嘴里还不老实地说着：“我没那么好啦，也不过是做了一点十分微小的事情罢了……”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所做的这一切，和逃狱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闻言收敛了笑意，眯缝着眼睛，幽幽道：
“我已经给两个帮派的老大分别发出了一则信息……狱卒已经被买通，今夜晚饭时分，对方的帮派将会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暴动，目标是直接擒获对方的头目。而你，则是我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我需要你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骚乱中，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
柳未名忽然叹了口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蓝思琳挤出非常欠揍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朵巨大的菊花：“当然是从在这座监狱看见你的那一刻起。”
柳未名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从那时候起……你就确定了我一定会帮你了吗？”
“没错。”没想到，蓝思琳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很清楚，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虽然你不是异人，但是从来不肯使用左手的你，如果能够放下心结，肯定能够爆发出非人的力量……而你也一定会接受我的交易，因为你们这些用剑的家伙，往往都是些很讲原则的人。”
柳未名冷冷道：“不再用左手握剑，是我的原则。”
蓝思琳笑眯眯道：“但是，行侠仗义……也是你的原则。”
柳未名冰冷的神情化作淡淡苦笑，没有说话。
蓝思琳道：“……所以，我也很确定，当你的两个原则互相矛盾的时候，你可以放弃不用左手的原则。”
柳未名听罢，却是忽然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错了。”
蓝思琳愣了愣，挑起眉头，有些讶异。
柳未名微微阖上双目，淡淡道：
“就算不用左手，我也能做到你要我做的事情。”
多年以后，当蓝思琳独自站在那片斑驳废墟上、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个在井底牢狱中与柳未名对视的久远瞬间：在那一刻，这个斯文羸弱、面色永远苍白如纸的剑客，突然迸射出了耀眼的、令人不可逼视的锐利锋芒；就如同他生来不是要作为血肉之躯而存在，而是要成为一把闪着冰冷光芒的利剑。
而当时的蓝思琳，仍未意识到，当时在这座幽深地牢中说出这句话的人无意展现出的惊鸿一瞥，会对他的余生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只是愣了一愣，而后又恍然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未名忽然道：
“几年前，我在东亚大陆北部，遇见过一个特别的人。”
蓝思琳挑了挑眉：“什么人？”
“一个……叫做杜巴蒂奇的人。”柳未名低下头来，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手，似是在回忆：
“一个……被养在瓦罐里的人。”
“杜巴蒂奇所在的部落，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地方。那里的人依旧保留着非常猎奇的传统，每隔十年，都会将一批刚出生的孩子折断双脚，放在瓦罐里养大。他们相信，把这种用畸形的方式做出的瓦罐人养到成年礼的那一天，放到祭坛中烧死作为献祭，可以保佑整个部落的平安。”
“还真是变态的传统啊……”蓝思琳笑道：“那家伙岂不是连打飞机都做不到？”
出人意料的，柳未名并没有被蓝思琳的恶趣味念头给吓到，而是平静地回应：
“是。”
“不仅如此，由于失去了靠自己行动的能力，被拘束在瓦罐之中，杜巴蒂奇连简单的自力更生都做不到。这些瓦罐人就像是被圈养的牲畜，放在祠堂中，部落祭祀每天都会给他们喂食一些不至于饿死的食物，当他们试图进行反抗时，祭祀会用铁棒抽打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粪便和尿液会在身下的瓦罐里积攒得越来越多，散发出腐烂的恶臭，许多瓦罐人都因此而被细菌感染，很早便死去了。”
“但是杜巴蒂奇活了下来。他适应了笨重狭窄的瓦罐，适应了肮脏恶臭的环境，也适应了那如同潲水的食物。瓦罐会随着他身躯的逐渐成长而与他彻底粘合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不断地锻炼自己的身体，隐忍地活着，直到成人礼将至的那一天晚上，他夺去了祭祀用来抽打瓦罐人的铁棒，杀死了祭祀，然后用那根铁棒当做支撑，在其他所有瘦骨嶙峋的瓦罐人惊异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地挪动着，逃出了那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祠堂。”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未名那向来平淡的语气也不由带上了些许由衷的敬意：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在一片森林中和他相遇时，他亲口告诉我的。那时候的杜巴蒂奇已经奄奄一息，因为行动太过于笨拙，没有办法依靠自己在野外获得食物，已经到了饿死的边缘。”
“但是，尽管如此，在他的眼神里，我还是能看到……我这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让人颤栗的求生意志。”柳未名微微舒了口气，阖起双眼：“那时候的我，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变故，早已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只希望能够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死去。直到我见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许多事情。”
柳未名道：
“我给他找了食物，让他活了下去。我陪他在森林里走了三天，杜巴蒂奇又做到了惊人的事情。他学会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捕猎技巧。他在瓦罐里一动不动，像是死物。食腐动物会被他身上的味道所吸引，然后，他会挥起铁棒，将猎物杀死……直到杜巴蒂奇可以完全依靠自己活下去的时候，我也作出了决定，封印了自己的左手，走出了那座本想当做我的坟墓的森林。”
蓝思琳显然也被这个惊人的故事所触动，却依旧不改那吊儿郎当的性子，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起那个瓦罐人，难道你想要说我的无耻程度已经堪比杜巴蒂奇的求生意志了吗？”
柳未名没有马上回答。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忽然道：
“在牢里见面的第一天，你曾经说过，我为了逃避某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也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用行尸走肉的姿态继续活下去……其实这段话，影射的是你自己，不是吗？”
蓝思琳的笑容骤然收敛。
柳未名依旧看着蓝思琳，平静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却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克服了毒瘾。有着这样坚定意志的人，又怎么会被烟酒所折磨？”
“自始至终，你都保持着极端的理性，甚至是刻意地让自己沉迷于烟酒之中……其实，也只是为了麻痹自己而已，不是吗？”
蓝思琳垂下眼睛，苦笑了一声，不说话。柳未名转过头去，清冷的目光似是没有焦距，轻声道：
“其实，我们在本质上都是很相似的人。经历过某些苦痛之后，就如你所说的，逃避也好，忘却也好，我们都舍去了一些东西，想要在这世上继续生存下去。”
“我们都是……杜巴蒂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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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3.由“抽插”和“啊啊啊”组成的热血逃亡史诗（伪）
夜。
混乱得，宛如狂欢的夜。
原本界限分明的监狱饭堂再也分不清哪边是洗衣帮，哪边是下井帮。
这里成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战场。
穿着粗陋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手里拿着从地穴里偷偷捡来的石块，或是拿着从洗衣房里偷来的木棍，嘶吼着交缠在一起，俨然一副街头械斗的景象。
慌张失措的狱卒长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阻止这混乱的场面，狱卒们手里的长鞭不断甩动，甚至有枪声不断响起，但是犯人们早已打红了眼，哪里还顾得狱卒的喝阻，甚至在混乱中被人群淹没，鼻青脸肿的狱卒都不在少数。
乱成一锅粥的饭堂里，仍有一个角落自始至终维持着平静。
柳未名独自一人端坐在那里，安静而斯文地吃下最后一个馒头，缓缓站起身来，阖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是一贯的清冷，人却站起身来，朝着饭堂的大门走去。
“两个帮派打起来的时间点会是在七点钟左右，监狱里的狱卒从收到讯息到加派人手进入饭堂的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你就在那里等，等到门口没有再涌进维持秩序的狱卒的时候，就可以动身。”
这是蓝思琳今日上午留给他的话。此时是七点十五分。预测得丝毫不差。
柳未名对附近混乱的打斗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绕过人群，来到了饭堂门口。早已焦头烂额的狱卒长见那皮肤苍白的斯文男子向他走来，心中的一根弦蓦然绷到了极致，惧极而生怒，喝道：
“你……你想干嘛？没参与打架的就给我到一旁蹲着去，想要吃鞭子吗？”
“让开。”柳未名冷冷道：“你挡我路了。”
狱卒长紧张地面容都变得狰狞了，尖锐地吼了起来：“真是反了你了！”
话音刚落，他便抡起了手中那结实厚重的皮鞭，这种长鞭一旦抡实了打在身上，定会教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鞭子划过残影，就要袭向柳未名面门。而柳未名却是连眼睛都不眨，抬起了左手，将那已经分明甩出了破空声的鞭子轻飘飘地攥在了手里，那副神态，轻松地就仿佛是狱卒长将鞭子递到了他手中一般。
狱卒长哪里见识过这般景象，心中越加慌乱，卯足力气想要抽回鞭子，由于用力过度，那张扭曲的脸都已经彻底涨红，鞭子却依旧纹丝不动。狱卒长恶向胆边生，又抬起左手，将那仍冒着烟气的手枪对准了柳未名。
先前为了阻吓那群囚犯，狱卒长早已对天花板连开了几枪，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他手中的，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真枪。原本狱卒长还忌惮着怕误杀了囚犯，现在的他被柳未名那清冷不近人情的眼神彻底震慑，对危险的预感已经超过了理智，再也顾不得其他，打定主意便要开枪。
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柳未名动了。
他左手倏然回抽，紧攥着鞭子另一头的监狱长不及松手，整个人都被牵扯得失了重心向前倒去，随后柳未名又闪电一般探出右手，打飞了监狱长的手枪。监狱长闷哼一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柳未名一记精准的膝击磕在了脸上，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柳未名回步后撤，任由狱卒长昏迷倒地，却还不忘顺手从他的腰际抽走了一柄短剑，纳入怀中。继续朝门外走去。
“拿到手枪以后，照着我给你画的路线图，稍微绕上一点路，从监控室那一头穿过去，这条路线可以交错避开陆续赶来的狱卒。但是切记，动作一定要快，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赶到中空栈道，五分钟后，第二批狱卒就会从升降梯上下来镇压牢犯，如果同时对上那么多人，就算你是东方不败也要被人乱刀剁成芝麻酱……”
尽管蓝思琳所叮嘱的内容是让他拿走狱卒长的手枪，但柳未名显然没有照办的意思，拿着短剑的柳未名早已在心中记熟了蓝思琳给的路线图，沿着一条幽暗的土道一路狂奔，一头长发连同衣袂烈烈风声，一路上果真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监控室的门前。
“监控室的守卫一般都有两名，虽然那时候的场面会非常混乱，但是依旧不排除他们已经发现你的可能，所以在进去的时候最好留意不要被人一发冷枪开了瓢。”
柳未名猛然抬脚，一记干净利落的侧身回旋踢将监控室的铁门踹开，清冷的眸子在须臾之间扫过监控室内部，爆绽出精光，非常极限地一个扭头，躲过了一发擦着脸颊飞过的子弹，再一个转身，借着旋转的力道，一柄短剑从手中飞出，扎进了持枪警卫的胸膛。另一名警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如箭射般窜进监控室的柳未名一掌劈碎了喉结。
柳未名没有耽误一秒钟，从旁边的警卫胸口抽出那把短剑，随后将监控室的所有摄像头都关闭，从原本的门口走了出去。
“如果警卫已经发现了你呃，我是说，这个情况发生的概率几乎已经是百分百了，总而言之，你就执行计划二，破坏掉所有的监控录像，杀个回马枪转头就走，按照一开始的那条路线直接去到中空栈道，他们肯定以为你会从监控室的另一个门口出去，所以这样做反而是更加安全的……”
地穴深处，中空栈道。
这里把守着近六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已经从监控室得知了柳未名想要趁乱越狱的信息，分出了一批骑士去堵截柳未名，而另一批则留在这里，把守着升降电梯。
想要从地牢里回到地面，这座锈迹斑斑的老旧电梯是唯一的选择。
只要柳未名想要逃跑，就必然会来到这里，所以他们的安排已经是万无一失。
骑士们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厚重的头盔下隐藏着的是高度紧张的神情早在几天前，他们便已经从团长口中得知了那名苍白剑客的真实实力。能够单手提起一百八十斤重剑的怪物，绝对不容小觑。
骑士们忐忑不安地盯着先前那批队伍走进的洞口，脑子里不止一万遍地幻想着浑身浴血的柳未名提着长剑，宛若魔神般从洞口中走出的景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群亚纳提的骑士心中都已经隐约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那个人的实力当真如传说所言，凭借一己之力将方才进去的二十个人砍翻，似乎并不是天方夜谭。
寂静而严峻的空间里只剩下盔甲挪动的闷响，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他们每个人都意想不到的，另外一个洞口激射而出，一名骑士惨叫着摔倒在地，腰腹之间的盔甲连接处，赫然嵌进了一柄来自监狱长的佩剑。
洞口中，一道清冷的身影一闪而逝。
“是他！”
“在那边！”
“快追！”
“别让他跑了！”
尽管柳未名出现的方位完全出乎骑士们的意料，但毕竟是经受过战场杀伐洗礼的战士，剩余的五十九名骑士很快便重整旗鼓，朝着柳未名出现的洞口追了过去。
“……到了这一步，我的布局就已经彻底完成了，而你，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情……”
在过道里狂奔的柳未名回想起蓝思琳说那句话时，搓着手贱兮兮的笑脸，不由得眉头开始抽搐起来，末了，又阖上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强人所难的家伙。”
语毕，柳未名狂奔的身形戛然而止，平静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拐角的五十九名骑士。
柳未名微微颔首，清冷好看的眸子深处，战意一闪而逝，随后……便举起了双手。
……
中空栈道上，被众战友落下的，腰腹中了一记飞剑的骑士正奄奄一息，痛苦地呻吟着，突然间，他便听到了一声极其夸张的惨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那骑士猛地一惊，艰难地转过头去，发现附近墙上的通风管道的封盖已经被打开，而一个毛发棕红，长着一双随时随地看上去都像是烂醉如泥的桃花眼的年轻人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来，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腚部。
“我草……稍微脚滑了一下……真是要命……”
骑士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表，颤抖着虚弱道：
“你……你是谁……”
蓝思琳把双手垫在腰后，猛地挺了挺腰，骨骼噼啪作响，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看向那被吓得一脸迷茫的骑士，笑眯眯道：
“稍微有一点点小失误，导致出场方式不够帅气，还请您原谅则个。”
说着，蓝思琳慢吞吞地扭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挪到了那名骑士身旁，笑意盎然：
“现在嘛……我伟大而又尊贵的骑士大人，劳驾您告诉我升降机的启动密码……”
“你……”骑士疼得上气不接下气，腰间的剑伤仍在不断渗血，却依旧保持着强硬的态度：
“你把王都骑士团的人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我不知道，”蓝思琳眼底的笑容越来越浓，“但是呢……不瞒你说，我知道大概172种活血化瘀的马杀鸡姿势，虽然你现在已经有点失血过多感官麻木，但是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苦，然后在走马灯里看见你英年早逝的太婆……”
说着，蓝思琳忽然握住了那名骑士腰上的剑柄，猛然抽了出来。
“啊！！！！”
骑士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嚎声，咬牙道：
“你休想……”
“这样啊……”蓝思琳懒洋洋地撇了撇嘴：“那还真是遗憾啊，本来还想说，我除了知道172种马杀鸡姿势以外，还知道那么几种临时止血的方法可以救你一命，但是既然骑士先生好像不怎么惜命的样子，我这就有点自作多情了啊……”
蓝思琳蹲在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哎，活生生一条人命在这里，我到底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
“啊！哦！啊！啊！！！呃啊！！！啊！！！……”
蓝思琳一说到“救呢”，就把那把剑怼回骑士腰间的伤口里，一说到“不救呢”，就又把剑拔了出来，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捻着一朵小花一边摘花瓣一边念叨“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的怀春少女。那骑士的惨叫声已经凄凉得宛若杀鸡一般。
“是……是9527！！！！！”
那骑士终于承受不住蓝思琳恶魔一般的折磨，惨叫着报出了电梯的启动密码。蓝思琳脸上又绽出菊花一般的笑容：
“成交，那么……”
说着，蓝思琳竟然开始动手扒那骑士身上的盔甲。
“你……你想对我干嘛……”
“嘿嘿嘿……”蓝思琳奸笑道：“这交易你答应得太晚了，救你我还是会救的，不过我现在打算收一点利息……”
“不要啊！！！！”
几分钟过后……
浑身，只留下一条裤衩的骑士躺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外。而全身都已经套在盔甲里的蓝思琳则是稍微运动了一下身子，叹气道：
“我草，真他娘的沉……”
骑士已经再也不想知道蓝思琳打算干什么了，虚弱道：
“救……救救我……”
“好啊！”蓝思琳笑眯眯地，艰难地弯下腰来，把那骑士翻了个身，然后又拾起地上的那把短剑，对着他腰腹间的伤口怼了进去。
“啊！！！！！！！！！！！！！”
骑士凄厉的嚎叫声突破了天际，仿佛回光返照般又生出几分力气，悲愤喊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蓝思琳无辜道：
“当然是救你了……你的伤口又没有伤到骨骼和大动脉，顶多会废掉一个肾，日后有点肾亏而已，唯一有可能死掉的情况就只会是失血过多，重新帮你堵上就好了。”
“既然是这样你当初就不要拔出来啊！！！”
“那怎么行！”蓝思琳艰难地耸了耸肩，浑身盔甲咔咔作响：“不拔出来怎么脱你衣服？”
“……”骑士没话说了。蓝思琳却又忽然凑近，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人的伤口：
“呃……不好意思，好像插歪了，我再重插一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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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4.飞机场也是会有文胸的(儿童节为露露加更)
生锈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晃晃荡荡的电梯缓缓上升到地面，大门打开的瞬间，一名捂着腰腹伤口，姿态狼狈的骑士连滚带爬地从电梯里滚了出来。
把守在电梯的骑士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将那名受伤的骑士扶起身来，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奄奄一息的骑士上气不接下气从头盔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回应：
“我们……失算了……苍白剑客……实在是太强了……我们已经……拦不住他……全军覆没了……”
“怎么可能！”那人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咱们派下去的可是整整八十个人的编制……”
受伤的骑士虚弱道：
“他……从饭堂一路杀到了电梯，又从电梯杀回了控制室，数了数人数不对，又从控制室杀回了电梯……我……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受伤骑士的情绪似乎极其不稳定，好像是处于极大的悲伤之中，甚至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搭住身旁那名骑士的肩膀，声音里戴着浓厚的哭腔：
“他杀死了所有人……只剩下我了……我的朋友们……还有队长他……我……我是个懦夫……”
骑士深受感染，扶住了那名伤员，语气沉重：
“不，我的战友，你是一名英雄。如果不是因为你，那苍白剑客或许就已经杀上来了。”
受伤的骑士气喘吁吁道：
“必须……加派人手……人数太少的话，根本拦不住他……下面……已经是……炼狱了……”
骑士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回应道：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会去通知团长加派人手，我先扶你去医务室……”
“不！”那受伤的骑士情绪极为激动，仿佛回光返照般，紧紧地扯着那人的手臂：“刻不容缓……你必须现在就去找团长！不然……大家……大家都会白白牺牲的！”
他的语气里满是悲怆：“你不用管我，我还支持得住，我知道医务室的路怎么走，你快点去告诉团长！”
骑士闻言，愣了一愣，肃然起敬，咬牙道：
“你是位真正的英雄……请务必保重！”
……
亚纳提最豪华的一间旅店中，房间里的两名少女正在收拾着乱糟糟的行李。
“啊！”沈园长长叹出一口气，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好麻烦……”
另一张床上，柠柠正在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塞进背囊里，无奈道：
“还不是因为沈园小姐总是喜欢把穿过的衣服到处乱丢嘛。”
“又来了又来了……”沈园虚着眼喃喃了一句，抽起一只枕头盖在了脑袋上，瓮声瓮气抱怨道：“罗里吧嗦小柠柠的说教时间。”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如果不是沈园小姐总是做出奇怪的事情，我怎么会罗里吧嗦啊！”
“可是，难道柠柠你不觉得一到家就把衣服扒光然后趴到床上简直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吗！”沈园转了个身，语气里丝毫没有打算悔改的意思。
“那也不代表扒下来的衣服可以到处乱丢吧！”
“而且一直戴着文胸也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啊……”
“那也不可以把文胸到处乱丢啊！！！！！”
“啊……好困……感觉要死掉了……果然今天还是起得太早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柠柠脸蛋都要被气黑了：“咱们明天还要赶去邻镇啊！”
“有什么关系嘛……”沈园打了个呵欠，像只树袋熊似的抱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反正……时间……多得是……”
房间里响起了奇怪的呼噜声。
柠柠怔怔地看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园，头痛地捂了捂额头：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
柠柠叹了口气，又开始收拾起沈园的衣服来。
……
晚上八点，亚纳提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座充满西欧中古气息的都城里没有汽车，有的只是滴滴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巨大的车厢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街上偶尔会有三三两两全身笼罩在银白盔甲的巡逻骑士经过，民众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一名形单影只的骑士走在街道上，七折八拐地绕进了一个无人的巷角，脱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轻佻的面庞。
蓝思琳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微微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长长舒了口气，叹道：
“啊！阳光啊！你真他娘的美好！”
感叹完毕，他又开始手脚麻溜地脱下身上的盔甲部件，嘴里还不忘记吐槽：
“算老子倒霉，千算万算，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这老哥身上的狐臭味儿竟然这么重。”
脱掉了盔甲，蓝思琳甩了甩手腕，将双手插进裤兜，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朝街口走去，喃喃自语道：
“电梯下面的老哥已经被插晕了，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来，坏不了我什么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增援的人士完全镇压牢犯的暴动，统计伤员，再发现少了一个人，然后向全城下达搜捕令……这个过程最起码也要两个小时。只要在两个小时内随便乔装一下，通过关口的盘查就没有任何问题。”
蓝思琳脸上堆砌自恋的笑容：“本大爷还真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啊！总算是可以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说起来，姓柳的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被捕了吧？怕是要吃上不少苦头……”
说到这里，蓝思琳那微微眯缝着的眼睛里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寒的冷漠。
“真是个迂腐的白痴。”
蓝思琳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监狱的方向，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阴阳怪气地叹道：
“也就只有这样的白痴，才会轻而易举就相信别人的鬼话了。”
“……救人？捣毁贩毒组织？阻止生化危机？拯救世界？”他嗤笑了一声：“以为自己活在小说里吗？”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美好的花花世界在等着我呢。”
说着，蓝思琳便抱着脑袋，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了。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小眼儿……”
……
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的一间银行里的保安，罗纳德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平静而惬意。
尽管银行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非常夸张的人流量，但是这群怀揣着各种各样和钱离不开干系目的的客人们一般都和他沾不上太大的关系。如果是要询问业务的，直接去前台就好；如果是想要来抢银行的……呃，亚纳提虽然近年来治安一天差过一天，但是再怎么没脑子的歹徒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距离城主府仅仅两条街道的韦斯顿银行上面来。
所以说，在这里当保安，其实就是一份薪水照收，活儿呢没有的闲职，每天提溜着警棍和从来没从枪套里拔出来过的手枪的罗纳德早已经在安逸的时日里养出了好几圈肥膘。
毕竟，他每天要干的事情，无非就是在这间面积颇大的银行里装模作样地来回走走，用自己脚下那双旧皮鞋度量瓷砖的长度，再研究一下哪条队里的女士身材比较丰满而已。
这样的日子绝对算不上有趣，但是已经秃了一圈头发，以至于不得不终日戴着一顶皱巴巴蓝帽子以掩饰丑态的罗纳德早已过了追求刺激的年纪，曾经的罗纳德还会在回家后，仔细地将腰间那把上头分配的配枪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得乌黑锃亮，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遇到那么一两个脑子秀逗的蟊贼，好让他实践一番对镜子演习了无数遍的，干净利落帅气的解套拔枪瞄准动作，成为第二天朝闻日报里的头号人物……而随着赘肉的日益增长，罗纳德也逐渐变得成熟稳健起来，如今的他，人生最大的追求不过是数着下班的时间，然后去超市买上快要过期的特惠快餐，回到自己乌烟瘴气的小公寓里一边吃饭一边研究今日的马报罢了。
罗纳德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很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足以消磨他大部分本就无趣的人生的工作，并且坚信自己可以这样无聊而安逸地干到退休的那一天。
今天的银行，在清晨时分，便已是熙熙攘攘，几个窗口前排起了曲曲折折的长龙，以至于罗纳德不得不延缓了再数一遍窗口前到底有几块地砖的计划，在银行门口来回踱步，一边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脑子里却已经神游天外，给自己昨晚吃的白汁蘑菇炖蛤蜊意式拉面味方便面打起分来。
调料包完美地还原了熬煮白汁的浓稠和香甜，入口香滑，口感筋道。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蘑菇也没有蛤蜊也没有拉面的味道，不过说实在的，罗纳德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意式拉面究竟是什么味道，或许真的就和方便面一个样也说不定。念及如此，倒是可以给它打个……呃，七分吧。
罗纳德想得入神，不经意间和一位急匆匆跨进银行门口的客人撞了个满怀。他揉了揉身前那好几层果冻般飞颤的肚子，挤出一个油腻的笑容，正打算客气地表示歉意，却已经听到那位客人连声说“抱歉”的声音。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头棕红的头发看起来像是自然卷，高高挑起的眉毛和仿佛没睡醒的眼睛总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再佐以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好像带着许多深意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是这个家伙能够透过他的外套里泛黄的衬衫和卷曲的胸毛，看穿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
罗纳德终于在一个愣神后意识到自己又发呆了一阵，回过神来时，刚才的年轻人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老实说，银行里每天都有这样那样急匆匆的人，偶然撞上的情况也是司空见惯，只是罗纳德想到自己刚才对别人的好意道歉不理不睬，反倒是自顾自打量人发起呆来，似乎不怎么妥当，便觉得有些窘迫。于是他又不自在地用余光多瞟了队列一眼，想要在人群里找到刚才的年轻人，但队伍的末尾却完全不见那人的影子。
罗纳德愣了一愣，对此难得地感到好奇，又在人群里多看了几眼，发现那年轻人竟是越过了长长的队伍，直接靠到了窗台前面去。那年轻人一边手肘搭在台前，斜斜倚着身子，另一只脚交叉着用足尖点着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在吧台搭讪年轻美丽小姐的流氓——罗纳德终于想起来刚才一直说不上的感觉是什么——那小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来到银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谦和有礼的，哪怕再怎么匆忙，也会遵循最基本的礼仪，插队的事情不怎么常见，再加上那位年轻客人给罗纳德的感觉有些异样，于是罗纳德便打定了主意，负着手，仿佛闲庭信步，实则别有用心的，有意无意地朝窗台那边靠近，想要听一听那位年轻人正在和服务员小姐说些什么。
罗纳德蹑手蹑脚的动作显然没有太大的成效，距离稍微有些远，他没能听清楚那年轻人和服务员小姐的对话。实际上，他只听见了一句话。
“……银行卡啊？”那位年轻的客人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从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把手枪，放到了柜台上：
“你看这个能用吗？”
紧接着，罗纳德便很难再听得清什么了，因为银行里爆发出一阵非常尖锐的尖叫声，人们仿佛被鲨鱼追捕的沙丁鱼群般四向分开，远离了柜台中央的那个男人，罗纳德笨重的身躯好似中流砥柱一般在流水般尖叫着退去的人群里巍然不动。在他花了大约十秒钟的时间意识到这不是梦而是现实以后，他又花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拔起发软的脚来，想要追随着人群逃离这里。但是过了又一秒以后，罗纳德忽然想起了一些他已经忘却了很久的事情。
比如他是个保安，比如他有枪，比如他曾经在无数个年轻的日夜朝思暮想着能有一天有不识相的蟊贼闯进银行对天开枪，然后被他用熟练而利落的拔枪技术击倒。在那无数个日夜里，罗纳德幻想的即将印刷在朝闻日报上的都是一张毛发茂盛的，没有眼袋的脸，直到他即将把梦想忘却的时候，梦想却将他唤醒了。
是的，在他的面前有一个流氓，流氓手里拿着枪，他们之间距离不过三米，流氓没有在看他，而他的腰间有一把手枪。
那一刻，罗纳德感到一股酥麻的热流从心脏涌上喉咙，令他想要干呕，而后热流涌上大脑涌上头皮，那是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荷尔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日渐光溜的头顶似乎因此有细小的头发突破了早已坏死的毛囊，他的脸变得潮红，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是的，拔枪就好了。就像二十年前自己每天对着镜子演练的那样，解套，拔枪，保险栓，瞄准，和……“bang”。
罗纳德浑浊的眼睛里冒出精光，颤抖的手变得稳定，缓缓地移向了右腰的枪套。汗水从额头滴落，垂在他的睫毛上，但他将不会眨眼，因为眨眼会使带着盐分的汗水淹进眼中，而那将会影响他罗纳德·雷斯垂德人生中第一枪的瞄准。
他知道所有人都将会注视他，就像是决斗中的牛仔，他笨拙肥胖的身躯将映入朝闻日报的头条，因为……午时已到。
罗纳德愣住了。
他的枪套里没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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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5.被抢劫的时候发朋友圈应该如何配文啊？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慵懒的桃花眼，兴味盎然地看着逃灾避难般朝着银行门口涌去的人群，在这种危机时分，人们再也顾不得秩序和礼仪，争先恐后地踩踏着别人的身体想要逃离这里，尖叫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过了约莫半分钟，人数才少了三分之一。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拿起桌面上那把被保养得很好的，乌黑锃亮的手枪，打开了保险，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了一枪。
枪响的声音在偌大的银行大厅里回荡，人们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战战兢兢地看着柜台前的那道身影，已经被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
位于所有人目光焦点的蓝思琳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非常做作地高举双手拍了几下，那副姿态，就像是在马戏团里忽然出场告诉观众余兴节目即将开始，想要诱发一场全新高潮的小丑。
“时间差不多到了，还没跑掉的人就不要跑了……”蓝思琳微笑着高声道：“……如果不想被当成靶子的话。”
人们果然没有再跑。
子弹只有七发，鸣枪示意以后便只有六发。
这里的人数不下百人。但没有人愿意去做出头鸟，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七的几率，人们也不像冒着中枪的危险去逞英雄。
蓝思琳的手指卡着手枪的护弓，将手枪在手上旋了一圈，对银行里无法离去的众人继续说道：“现在，我想请诸位双手举过头顶，抱着你们青春靓丽的脑袋以防被子弹开孔，然后慢慢找个凉快的角落蹲下……如果想要玩手机或者打电话给妻子报平安的话请随意，顺带一提，遇到抢劫的情况不常见，拍张照发在社交网站上是很不错的主意……如果想要找我合影的话请排队……”末了，蓝思琳又恍然回过神来，笑着补充了一句：“……女士优先。”
人们哪里见识过这种分明是在打劫，却还任由别人玩手机的场面。正常的歹徒逼迫众人将手机交出来防止报警才是最理所当然的情况，而蓝思琳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蹲一边爱干啥干啥去不要耽误我装逼”……
没有错，这种感觉……就像是，眼前的这个人……
是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柜台里瑟瑟发抖的服务员小姐当然也非常听话地抱头蹲了下来，在过程中，她已经不着痕迹地按下了隐藏在桌子底下的报警按钮，蓝思琳当然早已经留意到了这一点，却视若不见，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银行里再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蓝思琳看着柜台下的那名服务员双手抖得厉害，不禁笑道：
“可爱的小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来，笑一个……”
那名服务员小姐颤抖着抬起头来，却看见隔着一道玻璃外的蓝思琳果真挤出了一张天真无邪，异常欠扁的笑容。当然，此时此刻，这张笑脸在那位服务员的眼里，自然是比来自地狱的撒旦的微笑还要恐怖了。
蓝思琳转过身去，背靠着柜台，双手手肘倚在台沿，神态之间都异常地放松，仰起头来挑着眉头自言自语：
“呃……现在该干什么来着？”
蓝思琳蹲下身来，才意识到原来在距离自己三米开外的地方，正蹲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油腻的中年胖子。他眼底里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忽然笑着说道：
“原来你也在啊……保安先生……”
那颗被巨大的肥硕的双手紧紧捂住的脑袋，哆嗦了一下，这名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知道其名字的，本名叫罗纳德·雷斯垂德的保安强忍着恐惧，出声道：
“你的手枪……是从我身上偷来的吗？”
“当然了，”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先前罗纳德一个人在银行门口踱步，无意识发呆地时候，曾经与迎面赶来的年轻人撞了一下，蓝思琳顺手牵羊的速度之快，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把手枪的出处。
命运就像他的工作一样难以捉摸。本以为一辈子都会日复一日平静如水地消磨殆尽，结果他却突然遇到了生平第一次银行劫案；本以为他能够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希望，从无限循环的日常生活中跳脱出来，成为一天的英雄，结果这份所谓的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蓝思琳毫无顾忌地走到那名保安面前，蹲下身来笑眯眯道：
“保安先生，你之前有过在银行被人抢劫的经验吗？”
保安战战兢兢回复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啊，”蓝思琳苦恼地说着：“那你知道一般的劫匪喊完‘所有人不要动’以后，会做点什么吗？”
保安完全无法理解面前的这个面容轻佻的年轻人在想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只好下意识地依照常识回答：“……应该是……让所有人把钱交出来？”
谁知道，在保安回答完之后，蓝思琳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几声，大喇喇地坐在了地上，又忽然叹了一声：
“果然大部分情况都是这样啊，绝大部分的劫匪的犯罪行为都是凭借着精虫上脑热血上头的一时冲动，既没有成功率，也毫无美感可言，庸俗的人类啊……”
“如果只是抢钱的话……”蓝思琳虚着眼呐呐道：“我要了也没什么用。”
那名保安听罢，表现得更加惊惧了：
“你……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蓝思琳凑到那名保安面前，笑嘻嘻的：
“按照骑士团和监狱那边的混乱情况，警察要赶来可能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在那之前，我想和你们玩个游戏……”
……
先前已经提到过，韦斯顿银行两个街区之外便是亚纳提的旧王宫，所以警察在收到报警讯息后，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便已经派出了几支小队，将韦斯顿银行的大门彻底包围，其他的出口也相继派人封锁，确保了里面的歹徒已经彻底插翅难飞以后，艾力克警长便拿起了扩音器，对着银行的大门说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主动投降，从轻发落，我再重复一遍，里面的人听着……”
喊话完毕，神情严肃的艾力克警长又转过头去问身旁的副手：
“情况怎么样？”
“情况……有些不对劲。”副手的脸上露出很诡异的表情，看得艾力克心底猛地一惊，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次他们遇到的，可能不是什么简单的劫案。副手犹豫着说道：
“其实，现在的局面还算是明朗，银行里的歹徒只有一个，因为那名歹徒似乎并没有限制人质使用手机，所以我们可以从社交网站上实时查看银行里面的状况，没有人员伤亡，歹徒……似乎也没有在抢劫。”
艾力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扩音器，他担任警长三十余年，只凭一个人便去银行持枪意图抢劫的情况已经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名歹徒似乎并没有要抢钱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他们完全无法知道歹徒想要的是什么……寻常的歹徒可能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选择投降，但是疯子永远不会。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沉声道：
“弗莱德，告诉我，那个歹徒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警长……”副手的语气极为忐忑，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
“那个歹徒，好像在和保安，柜台服务员一起……斗地主……”
当警方终于作出决定，派出两支警队直接从正门进行强行突破，然后毫无阻碍地跨过了银行的大门，进到大厅中央的时候，蓝思琳正用极为嚣张的神情，以食指中指夹着两张纸牌，拍到了地上。
“对三！”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哈……”蓝思琳双手叉腰，爆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狂笑，把在场的众人，包括那两队武装刑警在内都吓了一跳。
“果然，和我这种天选之子，地主之神相比，你们还是太嫩了！”蓝思琳摆出一副极为臭屁的表情，用手指指向了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好几张牌的保安：“你！”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想和我斗！再修炼个五百年吧！”
队伍领头的艾力克警长额头满是冷汗，用手里的枪对准了蓝思琳：
“不许动，举起手来，否则立即击毙！”
蓝思琳却丝毫没有照做的意思，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使得十几名警察再次心里一惊，艾力克警长暴喝一声：
“难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再动我就开枪了！”
蓝思琳虚着眼道：
“所以说，警官大人，你到底是想要我举起手来呢，还是想要我不要动呢？如果我不动的话，我又怎么把手举起来呢？”
艾力克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蓝思琳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问我什么意思？”
蓝思琳的语气很重，看起来像是情绪非常激动的模样，把其他的警察又吓了一跳，艾力克心中压力骤升。
“太慢了！身为堂堂旧王都的警察机关，你们竟然在第一时间就接到报警信息的情况下，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这里来！你们就是用这种态度做事的吗？人民交的税就是让你们这样子挥霍的吗！”蓝思琳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质问着那帮警察，无缘无故被没头没脑数落了一顿的艾力克早已经在不经意间失去了话题的主导权，下意识问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要干什么？”
“哼！问得好！”蓝思琳忽然又摆出一副嚣张的神态，清了清嗓子，猛一叉腰：
“我乃是！
灼灼狂影耀三界，赫赫威名震九州；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器宇轩昂七尺汉，英俊潇洒赛潘安；
眉峰如剑三寸寒，所向披靡破万川。
拳打北海幼儿园，脚踢南山敬老院，
七进北邙李家庄，九转幽冥顾氏城；
笑傲浮游云上川，醉卧世外神隐台。
……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
……
江湖人称，蓝思琳是也！”
大言不惭地说完一大段令人目瞪口呆的信口胡诌还混杂着一堆来自霹雳布袋戏诗号的贯口之后，蓝思琳还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
“承蒙江湖各路英雄抬爱，赠诗一首——世外仙身世内修，算尽人间自悠游。弹剑长歌千里去，笑谈生死算个球。”
待到蓝思琳说完自己随口瞎编的诗号，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银行里近百号人都陷入了极端诡异的寂静中，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是奇怪，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非常恐怖的精神污染。还是身为警长，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艾力克最先回过神来，冷汗涔涔道：
“我不管你是谁，你持枪进入银行，意图进行抢劫，对市民的生命安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已经是证据确凿，我们现在要立刻将你缉拿归案。”
“好说好说，”蓝思琳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还不忘义正言辞地又质问了一遍：“你们早就该动手了，之前早干嘛去了？”
“……”艾力克立马闭口不言了，难道要直说是因为他随口胡诌的贯口长度太过于惊人导致他们都被绕进去了，才忘了要逮捕他这码事吗？
艾力克谨慎地望了蓝思琳两眼，示意两名刑警上去将他缉拿，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抢劫银行，难道你不知道这间银行的安保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吗？”
蓝思琳非常配合地戴上了手铐，嘿嘿一笑：
“实不相瞒，其实我刚从牢里逃出来，才在外面待了不久，就觉得还是看守所里比较好。”
艾力克猛地一愣，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有这种事？”
蓝思琳一本正经的：
“进看守所像回家一样像啊，我一年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就是说。就平时，就，家里出点事呢我就回去看看这样子咯……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呢……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好多了就在家里面一个人就很，都很无聊，都没有友仔，友女玩，啊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的那种，喔唷超喜欢在里面呢！像在外面开厢一样high到那种感觉，飞起来那种……”
身旁的副手弗莱德凑到了艾力克警长身边耳语道：
“警长，这个人看起来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艾力克警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迹，道：
“有没有问题，抓回去牢里问一问就知道了，总而言之……”
就在这时，蓝思琳忽然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插话道：
“我精神有没有问题，都是其次的。”
艾力克愣了愣，下意识又望了过去，对上了蓝思琳那双迷离的，满是令人心悸的戏谑感的双眼。
蓝思琳微笑道：
“因为我这个‘精神病人’接下来要告诉你一段话，相信与否，取决于警长先生你自己……”
“其实，我并不是一人犯案。”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艾力克顿时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凉意沿着后脊直冲上大脑。
“还有一个人……”蓝思琳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一个扎着长辫子，腰间挂着一支笛子的小姑娘……”
“在你们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当口，她已经在亚纳提各处埋下了足够让整个城市都炸翻的自制炸药，虽然我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将炸弹引爆，但我很清楚……起爆器，就在她的手里。”
一片哗然。
整个银行里，无论是平民，还是刑警，都陷入了慌乱的局面中。
而位于风暴中心的蓝思琳，则是望着艾力克警长，笑而不语。
目送着警队包围着的那个面容轻佻，发色棕红的劫匪被押进了马车里，保安罗纳德仍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前所未有的银行劫案，成为英雄的幻想，如同冷水浇头的冷冰冰的现实，这一切都印在了他的心底深处。
回家以后的罗纳德·雷斯垂德在第二天辞掉了保安的工作，成为了无业游民。
在一年后，他却意外地因为自己无聊时用作消遣，给不同的廉价快餐打分评价的笔记本被某家报社的记者所发现，一炮而红，其事迹被刊登在朝闻日报的头版上，成为了名动一时的食物评论家，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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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6.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当蓝思琳被戴上戴枷，押解着回到熟悉的监狱，一如往常的牢房里，在地上坐下身来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骂骂咧咧地叹了口气。
“我真他娘的是个傻逼。”
他所倚靠的墙后，便是柳未名的房间。然而此时此刻，那边的房间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蓝思琳仰起头来，忽然阴阳怪气地笑眯眯道：
“看样子你这掉了不止一层皮啊。”
隔壁牢房里，柳未名被几种不同的枷锁死死地钉在墙上，发丝凌乱，低垂着头颅，看不见眼睛。破烂的囚服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用在他身上的刑具，规格比蓝思琳的还要残酷上无数倍。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蓝思琳却毫无愧疚之感，反倒是一副幸灾乐祸，悠然自得的神态。
过了一阵，墙壁后终于传来了熟悉的清冷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
“干嘛？不给啊？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为？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嗯？”面对柳未名的疑问，蓝思琳反倒抛回了一连串的反问，理直气壮得让人头皮发麻。
“被抓回来了？”
被柳未名一语道破，蓝思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嘁，你懂什么？我的思想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够揣度的吗？这只是我伟大而又疯狂的计划中最基础的一环而已！”
“所谓的计划，就是越狱以后去买了包烟，然后又回来等死吗？”分明已经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却依旧能气定神闲地对蓝思琳加以嘲讽，柳未名的意志力可谓超凡脱俗。
蓝思琳被柳未名冷冰冰的语气戳得胸中烦闷，想要伸出手来挠挠头发，但双手又被紧紧地锁在戴枷当中，动弹不得，只好作罢，不悦道：
“我只是用了最直截了当的，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罢了。”
“什么方法？”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叹了口气，认命般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却带上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隔壁牢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应道：
“我本以为你会一走了之。”
听到这句话，蓝思琳非常难以置信地“哈”了一声：
“我像是这种人吗？我义薄云天，正气凛然，忠肝义胆的蓝思琳大爷是那种人吗？”
柳未名又沉默了半晌，才道：
“原来你叫蓝思琳。”
“”
趁着蓝思琳彻底无语的当口，他又补充道：“你不像。你本来就是。”
“”
今日已是柳蓝二人被关押在地牢里的第七日。而自从蓝思琳早晨从监狱里被抓回来以后，便一直没再闹出什么动静，哪怕今日下午便是行刑之时，蓝思琳依旧神态自若地靠在墙上什么也不做。柳未名虽然心中好奇，但他本就性格冷清，自然是没有什么询问的欲望，同样是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下午时分，蓝思琳忽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
隔壁的牢房里，被锁在墙上的柳未名在幽深的黑暗里睁开了平静的双眼。
而后，他便听到了墙壁后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未名眉头微蹙，问道：
“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墙壁那头的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吃力，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蓝思琳被锁在戴枷上的双手不断挣扎，大拇指仿佛脱臼了一般扭曲起来，一点一点地从戴枷上解放出来，而后又忍着疼痛将大拇指复位。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笑眯眯地将手探回脑后，在身后的小辫子里摸索了一阵，抽出了一支细长尖锐的发簪。
那是他初入亚纳提，在酒馆里偶遇柠柠时捡来的簪子。
于是乎，柳未名便听见了身后的牢房里，蓝思琳一边哼着诡异走调的小曲，一边鼓捣着什么。他将发簪插进牢房门口的门锁中，来回搅动了一阵，而后又把发簪用牙齿弯折了几个弧度，做成了简易的钥匙，没一会儿，柳未名便听见了从隔壁牢房传来的吱呀开门声。
“哼，小事一桩。”
蓝思琳大大咧咧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又踱到旁边的牢房里，故技重施，没一阵便又打开了柳未名的牢门。
柳未名看着蓝思琳手中的那枚簪子，有些诧异，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溜门撬锁的本事倒是不错。”
“那是当然。”蓝思琳满脸的得意，又开始逐个去解开柳未名身上的镣铐，一边念叨：
“实不相瞒，我乃是师从江南千衣门下盗圣田伯光第一百二十八代亲传弟子，一手‘闻香识女人’运用得出神入化，人称偷心圣手，只要是有洞的地方，捅一捅就绝对都能打开”
柳未名的眉头不断抽搐，完全没有回复他的欲望。就在这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思琳也第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牢房的走道里，传来盔甲移动的声音。
虽然很是轻微，听起来像是在几个转角之外，但来到这边，顶多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言，便都意识到了此时局势之危急，如果不能在那些骑士来到牢房前把柳未名弄下来，就凭蓝思琳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也只有被骑士拎起来当棍子甩的份，更不用说从牢房里逃出去了。柳未名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你就不能快一点。”
蓝思琳手中的动作已经快得跟痉挛似的，额头满是冷汗，嘴里却还不忘压低了声音反唇相讥：
“快有用吗？你这里几十个锁头一身的链子，跟你妈变形金刚似的，我就算是每个都捅一下都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而且男人专心做事的时候你怎么能叫我快一点？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快吗”
正碎碎念着，蓝思琳便听到了“啪”的一声。
两人皆是愣了一愣，蓝思琳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和柳未名尴尬地面面相觑。
“嘿嘿嘿手速太快了，折断了”
且不管蓝思琳在危急时刻还不忘变着方子开黄腔的破事儿，这头，两名骑士已经从转角处走出，他们现在要奉命提前押解几名要在今日执行死刑的罪犯回到地面，为行刑做好准备。按照名单，他们一路上丝毫不停地来到了蓝思琳的房间，戴着锁子甲的手套拍了拍栏杆，刺耳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起来起来，出去吃饭，吃了好上路。”
牢房中光线阴暗，看不清楚牢房内的情形，地上的那堆鼓起的稻草一动不动。那名骑士拍了很长时间，牢房里都没有任何反应，另一名骑士先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他好像不在了！”
“什”拍门的骑士一个箭步窜到牢门前，抓住栏杆，还未掏出腰间的钥匙，那早已被破解的牢门便被他轻轻松松拉开了。
牢房内部的确是空无一物。
“糟了！”
“快去看看隔壁！”另一名骑士当机立断，两人连忙又跑到了柳未名的牢房，一拉牢门，果不其然，那牢门毫无阻碍地便直接打开了。两人抽出腰间的佩剑来，神情谨慎地看着靠在墙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柳未名，他身上的枷锁完好如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够动弹的样子。
两名骑士自然没打算就这样离去，牢房既然已经打开，说不定这苍白剑客的身上还有什么蹊跷，两人一点一点地靠近那苍白剑客，打算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柳未名忽然从黑暗中睁开了那双清冷的，气势逼人的双眼，左手从实际上早已被蓝思琳打开的镣铐中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掐住了当头那名骑士的脖颈，一股恐怖的力气使那名骑士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提溜起来，一头狠狠地磕在了墙上，直接昏迷了过去。
另一名骑士见状，很快便作出反应，提起剑来便要朝尚未解开其他地方禁锢，左手也尚未腾出的柳未名砍去。然而，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身后的稻草堆里忽然探出一双手来，直接抱住了他的双脚，那骑士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便直接向前倒去。这时的柳未名也已经放开了先前那人的脖子，正好腾出来的左手故技重施，把那名朝他摔来的骑士提起来砸晕了过去。
蓝思琳从稻草堆里爬出来，呸呸吐出好几根稻草，蹲下身来在一名不省人事的骑士身上摸索着，掏出了一串钥匙，解开了柳未名身上余下的镣铐。
“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
从禁锢中解脱的柳未名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柄骑士佩剑，右手一挥，长剑在空中颤颤巍巍划过一道银弧，皱眉道：
“好脆的剑。”
“掺进了净蚀的金属都这样，他们的剑如今只为了对付异人而存在。”蓝思琳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手，转身便朝牢门走去：“曾经征服三分之二南亚大陆的亚纳提骑士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柳未名提着长剑，跟着蓝思琳走出了牢房，行了一阵，忽又诧异道：
“去哪里？”
两人此时走的方向，是与离开地牢的中空栈道截然相反的道路是通往地牢深处的方向。
蓝思琳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如你所愿，拯救世界。”
顺带一提，此时的蓝思琳，脖子上仍然套着先前的戴枷——所谓戴枷，其实便是中国古时囚禁犯人最常用的刑具，形状就基本是一块木板掏了三个洞，一个塞脑袋，两个塞手。蓝思琳尽管深谙拇指脱臼法的解锁精髓，但他本就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武学天才，没能练就传说中的脑袋脱臼法，所以一时半会儿还得顶着这块木板到处晃悠好在没有禁锢住双手的戴枷本质上也就和一块套在脖子上的木板无异，也不会阻碍蓝思琳的行动，顶多会让他看起来有些奇葩，而且说出方才那句“拯救世界”的时候越发让人觉得好笑罢了。
柳未名问道：“你想要去毁掉这里的返魂香作坊？”
蓝思琳摇了摇头：“毁掉作坊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且不说市面上仍有那么多正在流通的返魂香，只要王宫仍旧掌握着制造返魂香的技术，我们毁了这个地牢，迟早也会有第二，第三个地牢的出现。”
说到这里，蓝思琳又开始笑眯眯的：“我要做的，可是比这个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了，这一路下去，应该不会太平。反正你做好打一场恶仗的心理准备就是了。”
柳未名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是又问了一句：“你不需要带把剑防身吗？”
蓝思琳却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笑嘻嘻道：“就我这身手，拿把剑在手上，作用就跟烧火棍差不多，有没有都一样了，所以接下来就全部看你的了。”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无奈道：
“真是个喜欢添麻烦的家伙。”
“嘁，”蓝思琳满脸的不屑：“要不是要完成和你的交易，我早就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犯得着蹚这趟浑水吗？”
柳未名淡淡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信守承诺的人。”
“你别放屁不打草稿，血口喷人。”蓝思琳大言不惭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义字当头，最讲信用的。”他还特意把“蓝思琳”三个字加重了，似是对柳未名和他相处一个星期仍不知晓他的名字这件事耿耿于怀，完全把自己一直自称“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对了，”蓝思琳忽然道：“既然现在距离地牢还有一段路，正好问你些事情，我还是有些在意。”
“什么事？”
蓝思琳道：“之前你提到的那个瓦罐人杜巴蒂奇他后来怎么样了？他走出那片森林了吗？”
柳未名沉默了半晌，没有叙述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没有反问蓝思琳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与他截然无关的人，眉眼之间依旧是一如既往平静似水，淡淡道：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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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7.监狱长脸上的绷带至少让本章多水了四十多个字
背着行囊的沈园打着呵欠，被柠柠吃力地一路推着朝城南关口的方向行去。
他们今日即要启程，怀揣着各自的目标，踏上旅途。
无论是沈园还是柠柠，在离开亚纳提这座城市时，心中都不免留有遗憾。她们在这里仍留下了未完成的事情，沈园在都城里的几天除了将天一组闹了个底朝天以外一无所获，完全打听不到一丝一毫和蓝思琳有关的消息，而柠柠则不知为何，在认识了沈园，经历了这么多生平所不曾见也不敢想的事情后，却常常会记起那个在巷口里，从亚纳提骑士的压制中抬起头，向她投去冷漠眼神的男人。
但是，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久的柠柠，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分，表现得却比沈园要坚决得多。
当两女来到城门前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今日关口里驻守的骑士数量竟是比往日要多出了好几倍，对进出城门者的检查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
“这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呢。”柠柠看着那边的景象，显得有些诧异。但是沈园仍旧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
“管他呢，出什么事也和咱们没关系嘛，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全然没有把这几天来在亚纳提各处蹂躏天一组的暴行当做亏心事的沈园就这样大喇喇地背着行囊，径自朝人群里挤了过去。柠柠看得猛一哆嗦，急忙跟了上去。
当两人随着长长的队伍排到检查关口时，看着那整整一排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柠柠心中更是忐忑，提心吊胆地低下头来。而沈园则把行李随手丢到安检台上后，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凑到安检员旁，打算让人搜身，检查后颈。
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隐隐约约感觉到附近骑士从头盔里投射出来的怪异目光，心中小鹿砰砰直跳，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几名骑士走上前来，将两女团团围住。
“是她吗？”
“按照描述，应该就是了。”
几名骑士打量着沈园，低声讨论了一阵后，出声道：
“这位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沈园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诶？为什么啊？”
骑士显得有些不耐烦：“具体的情况我们会在之后告诉你，现在我们怀疑你有暴力犯罪的嫌疑。”
听到这里，柠柠心中便咯噔一跳，心想要遭，果然，像沈园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城里横冲直撞，不被亚纳提的人注意到才真叫有鬼了更不用说她们昨天才发现了亚纳提的骑士团早已和天一组同流合污的事情想到这里，柠柠便不由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不要。”
沈园出乎意料的回答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名骑士的态度顿时严肃了许多，有的甚至已经伸手过腰，握住了腰间的长剑。聚集在周围的骑士越来越多，而沈园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随手将手腕上的海螺手串摘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塞到了柠柠怀里，撇着嘴道：
“你们这些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我才不要陪你们浪费时间。”
说完这句话以后，场上的气氛顿时紧绷到了极点，骑士们纷纷拔出了手里的长剑。
“既然是这样，就只有劳烦你们吃点苦头了”
“好啊！”沈园笑眯眯地按了按拳头：
“不过，到底是谁要吃点苦头，还很难说哦。”
幽深地穴之中，警鸣声四处响起。许许多多的狱卒成群结队地在迷宫般的地道里穿梭，追寻着柳未名和蓝思琳的身影。柳未名在蓝思琳的带领下，宛如两个吃豆人在幽灵的追捕下看似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但是偶然和狱卒相遇时触发的情景往往是柳未名随手一剑便将敌人撂倒在地，几乎完全没有阻碍他俩行进的脚步。
“他们往东边去了！”
“洗衣房！他们在洗衣房！我们那边有两队人，应该可以呃，他们已经通过洗衣房往里面去了！”
“他们去到电阀室了，该死，他们会把整个地牢的电路都断掉的！哦不他们没有断掉电路，他们直接路过了！”
“是是禁区！他们打算去禁区！”
狱卒长腰间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监控室传来的汇报，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变得铁青——昨天他才被柳未名用一记袭击将鼻骨都给踢裂了，为此，在柳未名越狱失败被捕的时候，他还在刑审过程中下了不少黑手，谁能想到，这个前一天还被他打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苍白剑客”，仅仅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就带着那个“拉闸先生”开始了第二次越狱！
而且，那人还是勇猛地一如往常，他手下的狱卒们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如果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到地穴最深处。如果那里面的东西让不相关的人知道以后，等待他的，将是来自王都的残忍审判。
想到这里，狱卒长的眼神便变得无比阴冷，写满了复仇的神色，拿出对讲机，冷冷道：
“东边的所有人，想尽办法给我拦下他。警备室还有中空栈道里的所有人，跟我一起坐紧急备用梯去‘下面’。”
在通道里狂奔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身后的柳未名脸色苍白依旧，仍是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像是刚砍翻了几十个人的样子。
“哈我觉得”蓝思琳扶着墙壁，累的像只哈巴狗：“我好像做了件蠢事。”
“有问题吗？”柳未名淡淡道。
“我哈低估了你的本事。早知道你这么能打，咱们就不用绕那么多路避开大部分的狱卒了”
柳未名平静道：
“这群狱卒平时只会欺软怕硬，技击格斗的技巧一窍不通，和亚纳提的骑士相比也相去甚远，并不稀奇。”
蓝思琳苦笑道：
“本来以为你只是比一般的家伙厉害一点，没想到，你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本质上已经和那几个怪物差不多了，虽然没办法和异人剑客作比较，但是应该也是在普通人类中最强的那个档次了。”
柳未名道：
“强就是强，不论是天生还是后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手枪射杀了格斗冠军，那活着的人也是强者。所以和很多人相比，我都是弱者。和剑魁之流相比，我更是不入流的角色。”
蓝思琳笑道：
“没想到你也会有说人话的时候，还真是难得。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不是谁都，呃”蓝思琳想起了某个天生神力的家伙，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差劲，虚着眼道：“天生就是怪物”
“比起这个，”柳未名冷冷道：“你还是先把手头的是做完吧。”
“不急，不急。”蓝思琳笑眯眯道：“咱们还得再等一会儿。”
柳未名蹙起眉头：“等什么？”
“大致清楚了你的实力以后，我改变主意了。”蓝思琳阴恻恻地笑了笑：“既然犯不着东躲西藏，咱们就把一些小小的麻烦顺便解决一下，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狱卒们的大部队应该很快就会在前面等着我们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两人面前的甬道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成片的脚步声。昏黄的矿灯渐渐映出了狱卒长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庞，以及身后的一群狱卒。
狱卒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冷冷道：
“苍白剑客，我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本是听来极有宿命感的发言，但蓝思琳不仅没有听进去，反倒丝毫不买账，虚着眼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不装逼你会死啊？明明是我俩在这等了半天，你刚刚才赶到这里，却还能说成是你们在等我们似的，能不能要点脸啊？”
狱卒长眼皮子抽搐了几下，显得极为尴尬（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继而又转为更加阴沉的愤怒，阴森森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
“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旺财！咬他！”完全不看气氛的蓝思琳不仅打断了狱卒长的话，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化为己用，还顺便给身旁的柳未名起了个外号，这种用一句话就能同时惹毛几个人的本事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柳未名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提起手中长剑，便化作一缕残影，向着那几十个人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找死！”狱卒长脸上露出狠厉之色（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伸手探向腰间，拔枪便射。枪口的火光在通道里绽起，柳未名在狭窄的过道中，几个不可思议的辗转腾挪间，与狱卒长射出的子弹擦身而过，游龙般掠至他身前。
此时手枪里尚余一发子弹，而来到面前的柳未名已经是避无可避，狱卒长脸上露出狰狞病态的笑意（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对着柳未名最后扣动了一次扳机。
凝聚在他脸上的狰狞笑容渐渐僵硬，随后化作深深的震惊。
在他的视线里，枪口并没有射出子弹，倒下的也并不是柳未名。
在黑暗中飞起的，是他拿着枪的手臂。
柳未名在刹那间挥出的惊鸿一剑，以狱卒长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将他的手臂整只斩断，而狱卒长则是在柳未名脚步丝毫不停地越过他身后冲入人群之中，才缓缓反应过来，抱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软倒在地。
鞭影与剑锋交错。剑锋入体声接连响起那已经不是一场乱战，面对着几十名狱卒，手里拿着剑的柳未名，是冲进了羊群的饿虎，是来自炼狱的修罗。
狱卒长是第一个倒地的人，而在他之后，最后一名狱卒摔倒在地，也就间隔了五分钟不到。
而他，也成为了这支队伍里唯一存活的人。
手臂断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忘记了思考，他呆滞地看着柳未名将手中长剑极为干净利落地一甩，甩净剑身血迹，缓缓收入鞘中。而在这时，蓝思琳却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来，拾起了狱卒长的那截断臂，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你的女朋友问声好。”
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沾染上一点血迹，像是越过地狱画卷探出身来，用戏谑眼神看向他的恶魔。
亚纳提城关下，银白遍地，“尸”横遍野。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上的盔甲满是触目惊心的凹痕，横七竖八地被丢到一块，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柠柠已经不复震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无奈神情，自从遇到了沈园以后，深藏在她性格里的某些特质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觉醒了，那是身为一个普通人在遇见一连串无法理解的恶劣怪奇事件后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简而言之，现在的柠柠，就算有人告诉她第二天就会有异人召唤一只电饭锅毁灭世界，她也不会觉得太过于震惊，甚至会先下意识地接受类似的设定
沈园拍了拍手，笑眯眯地来到一名躺在地上的骑士面前。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抓我的真实目的了吧？”
那名骑士已经受到了非常厉害的内伤，就连说话都无比艰辛，却依旧不肯放弃身为骑士的尊严：
“你别以为王都骑士团的人会轻易向你这种恶徒屈服”
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必然会感叹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了。然而沈园并没有掌握172种马杀鸡的手段，所以她的反应更加干净利落，在那名骑士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她便伸手握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然后把他捋直了在地上来回狂甩起来。
砰，砰，砰，砰，砰
地面上呈现出蜘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灰尘到处飞扬，柠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待灰尘散去时，露出的便是沈园那副天真的笑脸：
“现在呢？”
那名骑士“呃啊”一声呕出两口鲜血，虚弱道：
“我招！我什么都招！”
“就算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沈园懒洋洋道：“无非就是你们这帮勾结天一组，和黑帮同流合污的混蛋得知了我的消息，想要来围堵我杀人灭口罢了。”
“什么天一组？”显然，以这名骑士的身份地位，远远还没有到了解亚纳提骑士团真正幕后秘闻的程度，于他而言，成为一名骑士，也无非是一份曾经意味着荣耀，现在意味着薪水丰厚的差职罢了。但是骑士的回答却让沈园愣了一愣，紧接着，骑士又虚弱解释道：
“我们只不过是受到上头的命令在全城搜查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罢了，因为一个有精神病倾向的银行劫犯表示，他还有一个长辫子拿笛子的女同伙，打算用炸药毁了整个亚纳提”
“哈？”
“诶——诶？！”
柠柠和沈园同时惊叫出声，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柠柠诧异道：“沈小姐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这明显是哪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随口乱讲的吧？”
“等等等等等等”沈园瞪大了眼睛，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把提起那名骑士的领口语无伦次道：
“那那那个神经病叫叫叫叫什么名字？”
“呃”骑士艰难地喘了口气：“好像是蓝蓝思琳”
“诶——诶？！！！！！”
沈园的脸上先是溢满了震惊，随后，便转化成了滔天的怒意：
“蓝！！！！！！！思！！！！！！！！琳！！！！！！！！！！！！！！！！！！！！！！！！！！！！！！！！！！！！！！！！！！”
亚纳提监狱之下，地穴最深处。这片就连狱卒都无法踏足的禁区里的景象，与上层那简陋昏暗的地穴截然不同，俨然一派地下研究所的景象。四处都是在忙碌奔波的，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周围的壁架上摆满了用特殊容器压缩密封的气体。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歇斯底里地揪着每一个路过的研究员破口大骂。
“快点！上头给你们发工资是让你们来这儿混吃等死的吗？”
“别磨磨蹭蹭的！进度要赶不上了！”
“这批东西今天要是赶不出来，老子就把你们抓起来集中枪毙！那边那个，试管是让你这么用的吗！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你知道万一泄漏了那种纯度的气体我们都会怎么样吗？”
研究所里充斥着高度紧张的气氛，除了那个老人以外，所有人半句声都不敢出，生怕耽误了手上的进度或是一个走神出现了什么失误。而就在这时，研究室那堪比银行保险柜的大门门栓忽然一阵转动，闯进了两名不速之客。
当头的那名发色棕红，面容轻佻，脖子上还戴着一块滑稽可笑的木板的年轻人刚踏进门，便将手里的一把手枪上膛，打开了保险栓，高高举起，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无恶不作的狂徒：
“所有人都不要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身后那名面色苍白，身材消瘦，五官俊秀面目清冷的男子蹙了蹙眉头，对那人道：
“我们只有两个人。”
“那又怎么样！”持枪的家伙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晃了晃手中刚从狱卒长身上扒拉下来的手枪：“两个人就不能包围一堆人了吗？”
那名老人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诧异道：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哈！”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将手枪放下，捏着喉咙干咳了两声，扬声道：
“在下便是！灼灼狂影耀三界”
“我们是谁不重要，不想死的话就离开这里。”柳未名蹙起眉头，走上前来，打断了蓝思琳差点就要接着说下去的三千字贯口。
“你不打扰我装逼会死啊？”蓝思琳虚着眼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奉劝你们一句，”老人微微眯缝起眼睛，走到两人面前，丝毫没有畏惧：
“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在我的实验室里面开枪，你们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吗？”
“不就是高纯度的返魂香嘛，平常市面上流通的返魂香纯度只有百分之十二左右”蓝思琳懒洋洋应了一句，却让那名老人猛地一惊，惊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返魂香的纯度配比应该是只有实验室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
“这种东西，吸一口就知道了啊。”蓝思琳笑眯眯道：“不瞒你说，我的鼻子可是对‘吸进去会很爽’的事物异常敏感的哟”
“这不可能！”老人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纯度的返魂香，正常人吸入以后都会对透支身体制造大量荷尔蒙，神经系统也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绝对不可能维持理智，对返魂香的依赖程度更是堪比氧气如果你真的吸入了返魂香，早就成了茶饭不思，靠着下半身思考的白痴了。”
“哼！”蓝思琳冷笑了一声：“不要用你那被固化思维拘束的脑子来揣度世上的一切，你所不了解的事情还多得多了，就算是没有自制力的普通人，我也至少会有十二种方法可以让其摆脱返魂香的控制”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你真的有十二种抑制毒瘾的方法？”
“呃十二种倒是没有，七八种应该还行吧”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
“我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无论是谁，都绝对不可能在我这间实验室里弄出什么幺蛾子。这里储存的返魂香足够让整个亚纳提的人都变成疯子，只要稍微一个处理不当，你们随时有可能和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嘿嘿嘿”蓝思琳忽然贱笑了几声，打断了老人的对话：
“且慢”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那名老人，那一刻，老人不知为何，竟从那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男人眼中，感受到了一股透入骨髓的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不想和你们同归于尽呢？”
单单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让老人确定了一件事。他收敛了神情，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无比凝重，沉声道：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老人已经确信了，从蓝思琳的语气中确信了，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这种事，如果他真的愿意，那么他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说吧。”老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想要什么？”
蓝思琳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研制出返魂香的人，应该就是阁下了吧？”
老人双手负过身后，傲然道：
“不错，就是我。”
尽管面前的两人很明显是有意而来，且目标是针对返魂香的，承认自己是研发者的身份只可能对自己有弊无利，但老人依旧坦然地承认了这一事实。因为他是一名科学家，是生化武器研究的佼佼者，在这个半只脚踏出了道德底线的领域里，打上一个喷嚏，都会让整个领域抖上三抖的绝对权威。哪怕返魂香的制成意味着无数生灵涂炭，但这和身为研发者的他并无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的人往往是不被社会所承认的疯子——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所有研究都必须在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中进行——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够制造出返魂香这种在战争武器中意味着绝对残忍的艺术品。
他不会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更不会在意后世对他的辱骂唾弃，于他而言，投入毕生的研究，无论其成果究竟是什么，都是他最大的骄傲。
“嘿嘿嘿，你放心。”蓝思琳又贱笑了两声：“按理来说，既然我们两个的目的是要阻止返魂香传播，那么按照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当然还是杀掉你永绝后患最划算。但是，我有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妙计划”
老人皱眉道：“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招安’你了。”蓝思琳一本正经道。
老人闻言，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虽然谁想要当我的主子，我都不会介意，我想要的无非是安安静静完成我的研究罢了。但是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负担得起进行这项研究的支出吗？”
“普通的阿猫阿狗当然不可以。”蓝思琳笑眯眯道：
“但如果招安你的，是世外神隐乡呢？”
柳未名闻言，眉头顿时紧蹙起来，老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蓝思琳和那位叫陈萍生的老人进行了一番和乐融融（狼狈为奸）的对话之后，达成了和谐共处的美妙共识（邪恶计划），蓝思琳提着一麻袋的返魂香交到了柳未名手中，两人便转身决定离开这里了。
“下次再进别人的实验室的时候，记得先把手枪里的子弹退膛。”
陈萍生玩笑道。
蓝思琳没有回应。他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提起手里上了膛的枪，故作帅气的打了个转，正想说些什么，然后一个失误，手枪脱手而出，蓝思琳顿时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伸手胡乱抓了个空，手枪在空中旋转了几下，沉沉摔落，与实验室冰冷坚硬的地面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四处都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柳未名不忍再看，阖上双眼。
陈萍生的嘴角不断抽搐。
实验室的众人冷汗涔涔。
位于目光焦点的蓝思琳面容僵硬，却又故作平和，若无其事地举起空荡荡的右手，作了一个手枪的姿势，眯缝起一边眼睛，完成了本来想要耍帅用的姿势。
“b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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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8.“开门，放沈园。”
蓝思琳在昏暗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尽管如此，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太多的敌人。狱卒已经在先前被柳未名清理干净，剩下的，都是收到讯息，66续续赶来的亚纳提骑士，到了这个地步，一旦触发战斗，凶险程度就会以几何倍数增长。蓝思琳看似随意选择的路线其实都是早已经过他那非同常人的大脑经过仔细地甄选和记忆后作出的最佳路线，能够利用迷宫一般地地形把试图围堵他们的亚纳提骑士耍得团团转。偶尔遇到一些避无可避的战斗时，蓝思琳便会一溜烟地撤步回身躲到柳未名后面静静看戏。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此刻的蓝思琳，脖子上顶着一块戴枷，手里还拿着一把从狱卒长身上搜来的磨指甲用的锉刀，无论是撒腿狂奔，满嘴跑火车，还是躲在柳未名身后开启边缘战术，都一刻不停地拿着锉刀疯狂地来回搓着脖子上的木板，看起来异常滑稽。
而柳未名呢，右手提着长剑，左手还拿着一麻袋的返魂香，战斗时往往不仅要面对好几名训练有素的亚纳提骑士，更要注意不能在战斗中将返魂香损毁，这种高纯度的返魂香，哪怕是泄露了一丁点，都足以让甬道里的众人彻底失去意识，变成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无疑是比死亡本身还要恐怖的事情，毕竟哪怕是无耻如蓝思琳，也不愿意在昏迷后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躺着个赤身的男人。
“我们要去哪里？”跟在蓝思琳身后急奔的柳未名问道。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当然是中空栈道，这里回到地面也只有那一条路了”
“回到地面以后呢？”
“回到地面以后的事情回到再说！”蓝思琳说完以后，两人刚刚转过最后一处转角，来到了甬道的出口，外面的中空栈道上，那座锈迹斑斑的电梯之下，正站着近八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来了！”
“上！上！都给我上！”
蓝思琳吞了口口水，转过头来尴尬地笑嘻嘻道：“你一个人收拾这些家伙，大概有几成把握？”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下意识地便想要将右手长剑交到左手，犹豫了下，便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蓝思琳叹了口气，而后又深吸一口气，高声喊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听着！！！”
整齐有序的冲锋队形戛然而止，那群骑士诧异地盯着蓝思琳，生怕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蓝思琳从柳未名手中的麻袋里掏出了一瓶返魂香，笑眯眯道：
“吃我一记业魔龙斩光杀爆裂破s11！”
说着，蓝思琳便使尽全力，将手中的那瓶返魂香丢到了人群中去，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边缘的栈道上跑去，还不忘对柳未名说了一声：“风紧扯呼！”
那群骑士看到蓝思琳向他们掷来的奇怪物什，再听到他喊的那中二至极的招式名称，皆是猛地一惊，以为丢来的是个手榴弹之类的东西，纷纷一哄而散。然而，那瓶返魂香在摔倒地面上碎裂以后，便以恐怖的速度喷射出大量紫色的气体，根本就不是后退来得及避开的。
“是是返魂香！”
“快！快捂住鼻”
“啊”
亚纳提的骑士所穿着的盔甲都是难以卸下的设计，防止在战斗中脱落。然而，也正是这样的设计，让他们彻底没了逃生的希望他们所穿戴的头盔根本就没有防毒面罩的效果，而一时半会儿又难以将头盔卸下，导致他们连捂住口鼻的机会都没有，就66续续吸进了那浓度奇高的返魂香。随后，那一截中空栈道上，整整八十名骑士都发出了奇怪的，的呻吟声看起来就像是被病毒感染的丧尸一般，凭借着本能的，软弱无力地抱成了一堆，宛若叠罗汉一般，混杂着奇怪的盔甲碰撞声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不忍直视，那群彻底失去理智的亚纳提骑士可以说是败也盔甲成也盔甲，虽然因为穿着盔甲没法逃开返魂香，但至少大脑变成了海绵体以后，就更加不懂得怎么卸下盔甲了，所以哪怕他们的再怎么强烈，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堆硬邦邦金属人的sp
这一幕看得柳未名后颈发凉，望了一眼身前还在不断狂奔的蓝思琳，摸摸收剑回鞘，腾出手来，捂住了口鼻
总而言之，由于蓝思琳掷出的返魂香发挥了奇效，两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绕过了亚纳提骑士的大部队，来到了电梯处，搭乘着电梯一路回到了地面。
“好了，”蓝思琳长呼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不用再顾忌些什么了，放开手脚来，制造再多的痕迹也不怕”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有些无语：
“我们之前有刻意掩饰痕迹吗？”
“呃反正意思就那样！”蓝思琳始终没有忘记那着锉刀锉着脖子上的木板，脸上木屑纷飞。“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蓝思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左右望了望，选了条路继续走去，好像并没有打算仔细回答他的问题，敷衍道：
“当然是溜之大吉啦！”
接下来，蓝思琳又带着柳未名在监狱里兜兜转转，一路上经过了许多不同的房间，偶尔也会遇到三两队巡逻的骑士，触发战斗。
呲啦
柳未名一剑划开最后一名骑士的脖颈，饶是清冷如他，此时也因为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而有些精神疲惫，轻轻喘着气，问道：
“你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吗？”
“嗯？”身后优哉游哉观战的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不对劲？”
柳未名眉头微蹙，望着自己有些微微颤抖的右手：
“一路上遇到的骑士，实力越来越强了。”
“怎么可能！”蓝思琳瞪大了眼睛，拍了拍柳未名的肩膀，打着哈哈：
“肯定是你太累了，判断出错了，嘿嘿”
柳未名再次握紧了手中长剑，阖上眼睛，淡淡道：“希望如此吧。你真的没有走错路？”
“怎么可能！我可是英明神武，帷幄千里，江湖人称认路小王子的蓝思琳大爷！这种程度的路线对我来说，就像是记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可以不要再磨了吗？”
锉刀磨在木板上的怪异声音顿了顿，蓝思琳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然后又重新开始磨了起来。
“”
柳未名已经失去了回复的。而蓝思琳则是不依不饶：
“说起来，像你这么高冷的家伙，难道实际上是个路痴？”
“”
“说起来，我后来见着你的时候，你好像是和那个小姑娘在巷道里面啊？那里的地形好像还蛮复杂的。”
“”
“难道说，你被亚纳提的人抓住，其实也是因为你迷了路，跑进了死胡同吗？”
“够了。”柳未名冷冷转过身去，顿了顿，还是没忘记加上一句：“带路。”
亚纳提旧王宫正殿里。装潢奢华的巨大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佳肴，穿着名贵而正式的服装的王公贵族们在这里推杯换盏，沉浸在令人迷醉的宫廷音乐之中，享受着这场盛大的晚宴。
正殿长长的楼梯之上，正中的座椅里，亚纳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也是最传奇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正支着下巴，懒洋洋地侧卧着。那张英武俊俏的脸庞上布满隐而不发的寒意，似是对这种应酬社交的活动极度缺乏热情。
无论卡里欧斯实际上再如何不耐烦，他依旧很清楚，这种应酬他必须要参加。哪怕大厅之上，那些谈笑风生的贵族，亦或是仪态万千的贵妇，本质上都是些脑满肠肥，目光短浅，却承蒙先祖余荫，得以在世间作威作福的渣滓，但如今的亚纳提早已今非昔比，他所需要完成的事情，注定要付出无数代价。哪怕是再恶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热情洋溢的宫廷音乐随着正殿大门被轰然踹开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将视线转向大门处，神色中写满了诧异。
在无比安静，尴尬异常的气氛中，大门前的柳未名竟也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诧异神情，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当口，忽然有人出声了。
“哎呀不小心走错路了呢！”站在柳未名旁边的蓝思琳用阴阳怪气，完全听不出来带有歉意的语气说着，“瞧我这笨脑袋瓜”说完了，他还不忘故作姿态地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吐出舌头卖了个恶意满满的萌。
场上变得更加安静了。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将手上的麻袋扛到肩头，朝着正殿里的众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失礼了。”说着，竟好像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转身离去。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别放他们跑了！”
与此同时，紧随两人身后的一大堆熙熙攘攘的骑兵队伍也已经追杀而至，和那两人撞个正着，柳未名和蓝思琳面面相觑，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直接往正殿里跑了起来。
宫廷之中顿时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乱，一直懒洋洋注视着场上一切的卡里欧斯十九世在看见柳未名的瞬间，眸子里顿时绽起精光，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斜倚在座位一旁的巨大铁剑。成队的亚纳提骑士紧随着从正殿门口一拥而入，将这片宫廷重地化作一片大逃杀的战场。
人们尖叫着四处逃逸，蓝思琳和柳未名动作迅捷地窜上侧梯，在走廊上狂奔，撞倒了许多不及避让的贵族，蓝思琳跑着跑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桃花眼中亮起一丝喜意，在百忙之中将之前一直没有停过手的锉刀揣进了怀里，一个加速冲向了一名捧着盘子的管家，那管家被蓝思琳一个冲撞推得团团转起来，经过之时，蓝思琳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只本来放在盘子上，盛满葡萄酒的高脚杯。
“r！”蓝思琳还不忘回过头对那位一脸茫然的管家故作优雅地说了句法语，甩了个n，仰起头来，顾不得脖子上木板的阻碍，张大了嘴便把高脚杯里的葡萄酒倒了满脸，神清气爽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迷离的眼神里刚掠过一丝满足，随后便猛地一惊，狂奔的步伐骤然停止，猛一个下蹲避过了绕到他面前来一名骑士劈砍过来的长剑。
那骑士只见在蓝思琳下蹲堪堪避开他这当头一剑的瞬间，身后的柳未名便显出了身形，随后，他所见的最后一个场景，便是一双清冷至极的眼神，和一道冰冷的剑光。
柳未名砍倒了那名骑士以后，动作丝毫不停便继续向前跑去，蓝思琳侧过头来，看见身旁隐约飘过几根他被斩断的头发，大叫了一声卧槽，在地上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跟到他的身后，利用着大殿里复杂的地形和骑士们玩起了捉迷藏。宫殿里已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而卡里欧斯十九世依旧端坐于王位之上，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下的场面极其精彩，柳未名和蓝思琳两人就好像成龙电影里的角色般，不断利用各种高难度动作把穿着笨重盔甲的骑士耍得团团转，或是顺着楼梯的栏杆一路滑下，从另一边楼梯再次回到走廊，又或者是跳上走廊的栏杆，弯弯扭扭地扭着屁股和骑士们对剑，然后又从栏杆上尖叫着纵身一跃跳上了吊灯，仿佛人猿泰山般借着摆荡的力量跳到另一边去。虽然两人做出的事情都差不多，但相比柳未名干净利落的动作，蓝思琳的姿态却是滑稽得多，不过以他这种丝毫没有经过锻炼的身子骨，能够跟得上柳未名的节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长期活在沈园的身旁，这点程度的反应速度还是必须得有的。
蓝思琳一边叫苦不迭，一边跟着柳未名在大殿里宛如耗子般四处乱窜。柳未名的剑术再如何精湛，终究只是凡胎，手中的长剑也并非削铁如泥的利器，再加上还带着一麻袋的返魂香和蓝思琳这个累赘，想要对骑士一击必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久而久之，两人便逐渐落入了下风，骑士们的包围圈也开始逐渐缩小。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柳未名眉头紧蹙，目光严峻地望着身前的骑士，对蓝思琳问道。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回应：“快快了吧”
就在两人即将陷入绝境之时，异象突生！
大殿侧边的一堵厚实墙壁轰然炸裂，十几名骑士惨叫着从墙壁里的缺口倒飞了出来，烟尘滚滚中，逐渐显露出一道分明秀气娇却气势逼人的身影！
沈园背着背囊，拿着那只晶莹如雪的长笛，眨巴着眼睛：
“诶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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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9.脸上蒙着肚兜的指挥掀起了今夜最后的狂欢
所有的喧闹再一次戛然而止，偌大的宫廷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
沈园的身后，另一名眉清目秀，看起来娇美弱的少女好不容易小跑跟前来，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阵，方才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景象，然后她的下巴掉到了地。
“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
“沈园小姐这这里是王廷啊！！！！”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问柠柠：“真的吗！？！”
早些时候，沈园在城门关口下将把守的亚纳提骑士暴揍了一顿后，得知了蓝思琳早已被捕入狱的消息，方才明白了这几天来她翻遍了整个亚纳提都找不到那家伙人影的原因，而后更是发现那家伙在越狱之后竟然想办法诬陷她是犯罪同伙，想要把她一同拉下水，沈园更是怒火烧，一路几乎是拖着柠柠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监狱大闹了一通。
不过，显然蓝思琳计算的时间极为精准，以至于沈园进入监狱的时间刚刚与两人交错，当她在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监狱里找到一个还能说话的骑士问清楚状况以后，便一路沿着路横七竖八躺倒的骑士尸体追到了王宫里来。
柠柠看着那道被沈园用蛮力撞开的墙壁破口以及宫殿里众人惊骇的目光，深知现在的状况已经是覆水难收，唯有认命地闭眼睛叹了口气。沈园好地在四周围往了一阵，果不其然，在人群发现了一个显然很不对劲的，畏畏缩缩的，这几天来让她心心念念的，朝思暮想的，恨不得马找出来将他撕成碎片，生吞活剥，放进榨汁机里搅成肉泥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
“蓝！！！！！！思！！！！！！！！！！！！！！！！！琳！！！！！！！！！！！！！！！！！！！！！！！！！！！！！！！！！”
沈园说到“蓝”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用他精致而又聪明的小脑袋瓜弄明白了按照现在的情形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了，还顺带计算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便从人群里轻飘飘的钻了出来当沈园说到“思”字的时候，蓝思琳便已经开始冲着沈园的方向如箭一般狂奔而去当沈园说到“琳”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在施展“冲锋”技能的过程通过指令宏输入了“下跪”的动作，用膝盖滑行了几十米，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张谄媚的脸蛋硬是挤出了一张激动的神情，声泪俱下地喊着：
“爸爸呃”
“呃”字显然并不在他花了两秒钟时间精心准备好的台词之，他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其实是因为在他用膝盖滑行到沈园面前的时候，沈园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借着他滑来的冲力将蓝思琳整个人踹飞出去，在空旋转倒飞几十米后，深深地嵌进了墙壁里。
砰
场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死了吧？那个人一定是死了吧！不管怎么说都一定是死了吧！像被拍到墙的蚊子一样死了吧？根本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吧！已经被彻底射到墙去了啊喂！”在这个无怪异的场合，不小心睁开眼睛目睹的全程的柠柠内心开始疯狂的碎碎念起来，事实，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想法其实都和她差不多，连柳未名也是面露惊诧，额头渗出冷汗。
在场的众人，只有一个人对眼下的景象无动于衷，那是沈园本人。沈园本来具有能够看到人类身“死气”的异能，最让她牙痒痒的是，蓝思琳这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身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所以，她也很确定，自己方才的那一脚多半是解决不了那个幸运值恐怕已经达到宇宙巅峰的家伙，她气鼓鼓地走前去，正打算把蓝思琳从墙抠出来再补几刀的时候，墙壁那边的灰尘里已经探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爹地”满身灰尘奄奄一息的蓝思琳艰难地抬起头来，满脸的真挚：“您听我解释”
“我听你解释个头啊！！！！！”蓝思琳话未说完，沈园已经提溜起蓝思琳，将他整个人平举到了头顶，正打算来一记最为残暴的德式过桥背摔，蓝思琳已经意识到了情况危急，再也管不了身体的虚弱，一时间说话竟变得无利索起来：
“等等等等等等！！半空斋！我找到半空斋的线索了！咱们可以找到半空斋然后回家了！”
“诶？”沈园抬起头来，和被她平举着的蓝思琳隔空对视，眨了眨眼睛，惊讶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确凿无疑童叟无欺！”
沈园忽然松开双手，把蓝思琳破麻袋似的丢到了地，拍了拍手：“给你十秒钟时间解释清楚，不然我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坐起来经历了沈园见面的那一脚飞踹之后，他脖子的戴枷总算是彻底报废了，他揩了揩脸的鼻血，认真道：“那种事情，还是等解决了眼下的状况再仔细跟你说吧。”
“嗯？什么状况？”沈园懒洋洋地转过身去，对了宫殿里那群满是敌意和忌惮的亚纳提骑士。
这时，场一直不曾作声的卡里欧斯十九世终于发话了。
“果不其然，城里真的混进了异人。”
卡里欧斯从王座绽起，英武的面庞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凭借一己之力能够在城里把天一组搅得天翻地覆，这位小姐确实是位可怕的敌人。”
沈园没精打采地瞪着眼睛：“你谁啊？”
“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名爱德曼卡里欧斯，亚纳提现任城主，前亚纳提骑士团团长，一个胸怀大志，眼高手低的男人，空有一身抱负，但是没有付诸实践的才华，本质是个既悲哀又可怜的提线傀儡。”蓝思琳站起身来，接过了卡里欧斯十九世的话头，一股脑说道。
“你找死！”一直护卫在卡里欧斯附近的王都骑士团团长怒喝道。卡里欧斯愣了一愣，眯缝起眼睛，看向了蓝思琳：
“你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我是个很有趣的男人，但你是个既没趣又无聊的鸟人。”蓝思琳丝毫没有给人台阶下的意思，笑眯眯地说出一番惊为天人的话来。
偷偷摸摸站到沈园附近去的柠柠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暗叹这个叫蓝思琳的真是一个很能挑拨别人情绪的男人，哪怕他嘲讽的家伙并不是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连事不关己的柠柠都莫名想要把那一脸欠扁的家伙暴揍一顿，也难怪沈园小姐会那么痛恨他了
“大人！不用跟这些下三滥的暴徒党浪费口舌了，我们这把他们当场格杀！”骑士团团长怒不可遏地说着。
“爸爸！不用跟这些人头猪脑的屎脸鸟人浪费字数了，打爆他们的狗头！”蓝思琳依样画葫芦，学着那团长的语气对沈园说道。
成群结队的王都骑士团气势汹汹地将几人缩在包围圈，柳未名一边警惕着四周，慢慢退到了蓝思琳身旁，看了一眼躲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这名皮肤苍白的，神态清冷的剑客，不知为何，柠柠心泛起一阵忐忑，却不知该说什么：“我”
柳未名暗叹一口气，又转过头去，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沈园，对蓝思琳小声道：“这是你的底牌？”
蓝思琳肃然道：“不是底牌是人间兵器。”
直至此刻，这四个性格各异的家伙才终于算是在因缘际会下第一次聚集到了一起。
以大闹亚纳提王宫的方式。
“受死吧！”众骑士朝着四人一拥而。
“要打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沈园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凝身术洪流！”
凝身术洪流是沈园所掌握的四种御行术最常用的一式，其瞬身术五阴可以让她在短距离内进行一次瞬移，而柔身术涓流则可以改变她身体的体质，如同流水一般不被刀刃所伤，轻身术御江她曾在对战白衣人时施展过，可以踏水而行不留痕迹，凝身术洪流则是最实用的强化术法，能够让本天生神力的沈园再次大幅提升身体素质，可谓是如虎添翼。
只见沈园身体骤然绽出荧荧蓝光，恍如一条水龙在身体周围缠绕，她整个人便如炮弹一般毫不畏惧地冲进了骑士团。
蓝思琳见状，识相地从柳未名手拎过那一麻袋返魂香，喊了一声：“快跟！”便头也不回地钻到沈园屁股后面，往人堆里挤去了。
经历了沈园几个月来的无情摧残，蓝思琳心自然是清楚的很，这婆娘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帝给她关了一扇门，总会再开一扇窗，至少沈园打架的本事倒是极端恐怖，所以，他也很清楚，在当下这种局势里，跟在沈园后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至于蓝思琳为什么能恬不知耻地第一时间溜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也不考虑一下柠柠和柳未名两人的安危，以他自己的话来说废话，厚颜无耻是需要理由的吗？
柠柠犹豫了下，见两人已经冲进了骑士团里，便一咬牙也跟了去。柳未名一言不发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提起长剑负责断后。
理论，这个队形最安全的是蓝思琳。但其实最不用担心生命安危的却应该是柠柠，早在之前，沈园便将海螺手串丢到了她的手。作为出世之下，人间最强的九龙裔蒲牢化作的法器，自然也是人间最为恐怖的法宝，莫说这些凡人的刀剑，连剑魁倾尽毕生的最强一剑也不能击破蒲牢的防御虽说当初剑魁的那一剑已经收去了五成力道，但那时的海螺手串，也是蒲牢，也同样处于尚未觉醒的状态。
在沈园和蓝思琳从雾城里离去，继续旅行的日子里，沈园已经误打误撞地和蒲牢产生了共鸣，解开了封印，从那时起，海螺手串的护主效果更是得到了近乎恐怖的增强，沈园还发掘了额外的效果，只要她和海螺手串的距离不算太远，她依旧可以和海螺手串维持感应，能够为除了她以外的佩戴者提供保护。这也是为什么，身为普通人的柠柠也能受到蒲牢的眷顾，好几次从天一组的袭击安然无恙。
柳未名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毅然地站到了最后进行断后的职责，哪怕他知道了柠柠此时是绝对安全的，他的选择也不会因此而出现什么改变。如果他是蓝思琳那样的无赖性格，或许会背起柠柠来当人肉盾牌使用但他是柳未名。哪怕经历了一系列的高强度战斗，身体已经极度疲劳，右手也隐隐有些颤抖，他也绝对不会将剑交到左手，更加不会站到一个女人的背后逃避危险。因为他是柳未名。
队伍后方的柳未名显得十分吃力，四个人宛若一柄尖刀刺进百名骑士的阵型当，意味着他要同时承受着两端骑士们的夹击，各个方向袭来的长剑让柳未名应接不暇，身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不同程度的伤口。而在前方开路的沈园也并非想象的那么轻松，尽管以她的能耐而言，在场的骑士里没有谁能够承受她一笛子的力道，但沈园本身是如假包换的异人，是绝对不能和净蚀金属有任何直接接触的，如果她被那些混合了净蚀金属的骑士长剑伤到哪怕一丁点，都会瞬间变得虚弱，从而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稍有不慎，四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为此，沈园必须无时无刻保持着紧绷的状态，警惕着来自四周围的攻击。
在场的骑士远不同于在城门下遇到的那一批，都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杀伐的精锐，纵使是凡人身躯，但经过系统训练的剑术也绝非弱手，起初沈园气势汹涌杀进阵时，的确让他们阵脚大乱，但他们始终没有溃不成军，反倒是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战斗节奏，重新有组织地集结在一起，四个人的前进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这样不行，会被这群疯狗彻底淹没了”蓝思琳冲身前的沈园喊了一声：“喂！姓沈的！你能不能行啊，难道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你说什么？！”沈园将整根嵌进骑士盔甲里的长笛抽了出来，气狠狠道：“给我看好了！”
沈园把心一横，喝道：
“器灵咒御魂镜花水月！”
话音刚落，沈园脖子戴着的水胆玉石骤然绽放出极其耀眼的蓝光，一团似水似雾的模糊光影从沈园身体逸散而出，逐渐凝聚成型，隐约看去，却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形象，眉眼如黛，相貌清冷，看起来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那由水雾组成的人形下半身与沈园的后背相连，看起来像是与她一体同生的孪生姐妹般。
“项链小姐！”被沈园喊做项链小姐的九龙裔螭吻在她背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宫廷里都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温度骤降。
“有。”空灵清明的声音回应道。“遇到麻烦了吗？”
“嗯，我想要速战速决，离开这里，可以吗？”沈园急道。
“无妨。”清冷的人形俯视了一眼四周，百名身穿银白铠甲的骑士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忘了行动，螭吻那冰冷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一群蝼蚁罢了。”
螭吻眼睑低垂，对沈园道：“你的身体还太弱，只能承受我一成的力量，稍后可能会吃些苦头。”
“嗯，”沈园点了点头：“麻烦项链小姐了。”说着，便闭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双眸时，眼里竟绽放出与后背的灵魂体完全一致的荧荧蓝光，那张本应秀美可爱的脸蛋再无亲近之感，一眼看去，仿佛像是来自九天之的一尊神祗。与此同时，她的仪态也再没有以往熟悉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所谓御魂术共有九种，分别对应九名九龙裔，其实是器灵咒最本源的术法，一旦释放后，施法者将会在短时间内与其一名九龙裔达到灵魂共生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施法者将会得到来自九龙裔的澎湃力量，并且会和九龙裔共用一个身体，可以选择让其代替自己进行战斗。
所以说，此时此刻，沈园的外表之下，真正操控身体的，是项链小姐龙裔螭吻。
项链小姐显然也并非爱说废话的性子，提起手长笛，身形飘逸地转进人群之，骑士们措不及防，直接如同浪潮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掀飞，与余下的骑士战成一团的螭吻可谓是游刃有余，十几柄利刃铺天盖地向她袭来，都沾不到她一点衣角，甚至还有余力用左手掐出指决，对着人群的众人释放了一记太阴符箓广陵散。
后方的柳未名和柠柠本来已经有些脱节，满身伤痕的柳未名却在被一阵蓝光照耀后，冷清的眼眸里露出诧异的神采，身的剑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本已疲软无力的右手更是不知为何，竟是重新恢复了活力。他正因此而愣神的一瞬间，一柄冷剑已经刺向了他的后颈，柳未名速度极快地一个撤步，低头，调转剑头，反手插进了身后骑士的腰腹之，在那名骑士临死前的惊讶眼神，柳未名头也不回地抽出剑来，冲向了附近的柠柠，不由分说便将她拦腰抱起。柠柠惊叫了一声，被柳未名挟在肩下一言不发地便朝着蓝思琳和沈园那边赶了过去。
有了螭吻加入战局，局势瞬间变得明朗了起来，四人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紧跟着沈园的蓝思琳打量着她此时此刻的神态，对在沈园身发生的变化也摸明白了六七分，大喊道：
“喂！姓沈的，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啊！”
沈园忽然回过头来，又变回了往常那对灵动的眼神，不满道：
“我不叫姓沈的！”
话未说完，便有一道冷剑从她背后袭来，在那个瞬间，沈园的神态又立即化作了清冷的神祗，反手掷出手的长笛，雪色长笛如利箭般射出，将那名骑士的头盔砸得凹陷，又借着反冲力在空旋了几圈，被螭吻头也不回地接到了手，仿佛鬼魅一般融入了人群之一阵冲杀。
蓝思琳见沈园在与螭吻合体后依旧能够听到自己说话，心大定，又换了个称呼发号施令：“沈阿姨，麻烦你开一下路，往那边的楼梯跑！”
“吵死了！”
沈园的身躯虽然娇小，按理说混进人群很容易会被高大的骑士所淹没，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沈园的后背一直漂浮着螭吻的半身灵体，众人都要高出一截，而且每当沈园的身体做出动作时，那个灵体也会做出完全一致的动作，所以在人群里很容易便能判断沈园的方位。沈园虽然被蓝思琳一口阿姨叫得恨恨不已，却果然还是乖乖改变了方向，往楼梯那边冲杀而去。
四人终于在沈园大展神威的情况下，一路杀出了骑士团的包围，冲到了侧面楼梯之。此时，大殿的各个门口仍然有骑士源源不断地涌进，试图冲楼梯继续追击，居高临下的沈园掐了个指决，大喝了一声：“太阴符箓阴阳水！”
在沈园施法的同时，身后的螭吻灵体也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随着她话音落下，那道宽阔的楼梯顿时出现了足足四个不断旋转的太极图案，阴面掠过的地方喷涌出深入骨髓的寒冷，阳面掠过的地方又将寒冷驱散，化作极其高温的水蒸气，骑士们撞到法阵时，皆是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滚下楼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眯缝起眼睛，眼底有杀意肆虐，冷冷道：
“用奥尔良战阵。”
一声令下，百名骑士迅速集结起来，重整队列，组织成了对阵异人革命军时无往不利的攻坚队形，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朝着楼梯的四个法阵冲去。竟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试图强行突破这在螭吻的加持下，远沈园当初在雾城布下的阴阳水更强横数倍的法阵。
如果真让这群骑士突破楼梯，来到廊道之，四人逃来的做法无疑是作茧自缚了。沈园正犯着怵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瞥见蓝思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栏杆侧，背着那一袋子破麻袋，吃力地翻了栏杆，在面站定以后，无嚣张地叉起腰来：
“哼！别以为只有你们有大绝招！”蓝思琳那双玩世不恭的眼底闪过一丝癫狂的笑意：
“食我大啦！”
说着，他便将扛在肩的，整整一麻袋的返魂香，朝着楼下丢了下去。
柠柠和沈园都不清楚麻袋里装的是什么物什，满脸茫然，而深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柳未名则是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那只麻袋在空沉沉坠落，撞到冰冷地面时，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大量的紫色气体开始疯狂地喷涌而出。
“你疯了吗？”柳未名额头渗出冷汗来，却发现栏杆的蓝思琳已经不知不觉没了踪影。
“诶？我的包裹呢？”这时，沈园发现方才一直挂在脖子的包裹忽然没了踪影，诧异地转过头去，猛地一惊：“蓝思琳！你在干什么！”
蹲在地的蓝思琳早已解开了神不知鬼不觉从沈园脖子顺来的包裹，手脚极快地一阵翻腾，取出一块布料蒙在了脸，转过头来，俨然一副盗窃蟊贼的蠢样，理所当然地瓮声瓮气道：
“我劝你们赶紧还是把脸蒙，要是吸进了那些返魂香”
“哦呃”
被螭吻用神力加持的全力一拳轰在了蓝思琳的肚子，蓝思琳在地滚了好几圈，再一次嵌进了墙里。沈园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张娇嫩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恼，但是可以确认的是，那一瞬间，她的眼里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澎湃杀气
“你刚才拿出来的”
“是我的肚兜啊！！！！！！！！！！！！！！！！！！！！！！！！！！！！！！！！！！！！！！！！！！！！！！！！！！！！！！”
且先不说那边由于求生过于强烈而不慎作了大死的蓝思琳，这边足以将整个城主府都彻底包围的返魂香已经在宫廷里快速弥漫，完全无法逃离，也无法捂住口鼻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极高的返魂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柠柠见状，也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妙，蹲下身来，解开了身的包裹，对身后的柳未名道：
“起这个，咱们还是快点把鼻子蒙吧”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那张一贯清冷的脸难得生动起来，露出了很为难的神情，欲言又止。而柠柠则是在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俏脸一红。
柳未名和蓝思琳身都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囚服，能给他们提供遮住口鼻的布料的也只有柠柠和沈园，可包裹里放的大多是女孩子的私人衣物
“啊！”柠柠忽然记起了什么，从包裹里翻出了一件物什，转过身来，脸蛋倏地一红，小声道：“这个”
“撤退！撤退！全部撤退！所有人快点离开这里！”发觉事态不妙的王都骑士团团长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此刻已经是为时已晚，场无论是亚纳提骑士，还是被吓坏了忘了逃跑的王公贵族，都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了只要一丁点能令人意乱神迷的返魂香，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茫然地望着四周。
战斗截然而止。
返魂香仍在扩散。
王宫二楼的演奏台，一群操持着许多不同乐器的表演者茫然地看着场外的一切。从蓝思琳和柳未名闯入宫廷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停止了演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楼下的战斗无惨烈，不少无辜的贵族也因此而受到牵连，可是战斗的余波始终没有波及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毕竟一直被当做存在的他们往往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脸戴着肚兜的变态却颤颤巍巍地爬到了当头那名指挥的脚下。
众乐手无语地看着那个满身灰尘的囚犯艰难地站起身来，对那边的另外三人喊了一句：
“喂！婆娘！给我这边丢个罩子，还有，你们都赶紧过来！”
看见蓝思琳依旧活蹦乱跳，沈园气得牙痒痒：
“你怎么还没死啊！那种法术很浪费能量而且又没作用，你想要干嘛？”
“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蓝思琳嘴角翘起戏谑的笑意。
“你破事多！”
嘴说的厉害，可她还是没忘对着蓝思琳掐了个指决：“莲华咒梦幻泡影。”对那整支乐团所在的位置施展了一个极为华丽的法术，一颗巨大晶莹流转着七色荧光的气泡将他们笼罩在其，带着柳未名和柠柠走了过去。
“好了，”蓝思琳抱着臂，笑眯眯地对在场的乐手说道：
“只要在这个罩子里面，外面的返魂香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好好听话吧。”
“你”那名指挥颤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迷离的桃花眼里忽然流露出无癫狂，却又甚是迷人的微笑，懒洋洋的转过身去，陶醉地看着眼下的场景，高高举起双手，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来一场完美的谢幕表演了！”
一首极尽深情，热烈婉转的aabeza渐渐响起。
悠扬的手风琴被赋予灵魂，宛若情人的窃窃私语，拨撩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在一段令人迷醉的旋律以后，歌曲便进入了。场的人，无论是王都骑士，还是王公贵族，都忘却了自己将做想做的一切，眼神迷离地走向了附近的人。他们热情地相拥着，深情地热吻，盔甲与盔甲在地耳鬓厮磨，保养得很好的白皙手掌与戴着锁子甲手套的手十指交缠，他们温柔的手臂缠对方的腰际，在奢华而狼藉的宫殿里翩翩起舞他们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眼里只剩下真挚的爱意他们再没有烦恼，也没有忧虑，深深地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声里，坠入无边爱河。
今夜，整个亚纳提都沉进无尽的爱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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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0.打断别人的发言虽然很没有礼貌但是会很爽
尘烟散去，音乐停止，一切归于平静，故事也已接近尾声。
先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银白骑士，王公贵族们，在药效退去后，纷纷昏倒在地。
手里还端着乐器的演奏团成员面面相觑，看上去甚是滑稽。
就在仍然维持着神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空荡狼藉的宫廷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干巴巴的，格外刺耳的掌声。
蓝思琳四人皆是一愣，寻声望去，在中央楼道处，王座之侧，亚纳提的君王卡里欧斯十九世正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慢慢地鼓着掌。
“真是让我欣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好戏。”
先前蓝思琳打破返魂香的时候，卡里欧斯不知匿去了何处，如今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好了一套英气逼人，威风堂堂的铠甲。
“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蓝思琳丝毫不留情面地虚着眼吐槽道：
“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现在的局势吗，四个对一个，你只有被咱几个揉成一团当球来玩男女混合双打的份”
“呵，”卡里欧斯十九世轻笑了一声“就算事实确实如此那又如何？反正”
“反正你也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输赢，你甚至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往深处说，你甚至不在乎亚纳提的未来。因为就算我们这些蛇虫鼠蚁捣毁了一个亚纳提，也没有办法干预你的伟大梦想，就算一个亚纳提消失了，你幕后的那位‘大人物’还会创造第二个，第三个亚纳提。而作为棋子的你，必将完成自己的夙愿，是吗？”蓝思琳懒洋洋地打断了卡里欧斯十九世，接过他的话头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柳未名闻言，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对蓝思琳蹙眉道：“果然你是有意把我们引到王宫里来的。”
“那当然了，”蓝思琳臭不要脸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有一说一，说到做到的。既然答应了你要把返魂香的事情摆平，当然就要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亚纳提幕后隐情的？”
“早在意识到返魂香和王宫之间的联系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了”蓝思琳不怀好意地笑眯眯道：
“来到亚纳提的第一天，我就在酒馆里泡了一晚上，得到了很多有趣的信息要知道，酒馆可是一个城市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好啊你蓝思琳！原来你偷了我的包裹还有钱跑去酒吧花天酒地去了，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吧？”沈园恶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吓得蓝思琳后脊一阵发凉，赔笑道：
“爹，这码事儿咱待会儿再谈，先说正事”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又转过头来，正色道：
“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国家，并非不能做到的事情。前提是，那个人必须得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甚至连天才都无法形容这种人，那种人，必须是彻头彻尾的，多智近妖的恶魔——比如我。”厚颜无耻地补充完让众人嘴角抽搐的那后面一句以后，蓝思琳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又或者这个人必须拥有相当程度的背景作为推动力，再巧妙地借助时势，和一点点的运气，来完成一些凡人所做不到的事情这是历史上的枭雄往往会选择走上的道路。”
“但是，”蓝思琳话锋一转，看着卡里欧斯十九世，冷冷道：“你绝对不是我先前所说的‘恶魔’，因为在亚纳提发生的所有事情里，都没有体现出你的智慧，非要说的话，你最多就是个除了魄力以外一无所有的可怜人。这场愚昧无趣的贵族晚宴就是最好的证明。尽管你已经攀上了城主之位，但你始终没有能力将亚纳提真正地握在手中，为此，你不得不向那些所谓的贵族妥协，任由他们继续在城里作威作福”蓝思琳的笑容越来越冷漠：“真正的魔鬼，可是能够彻底把控人心，将每个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想起了他初入亚纳提时，在星尘街上惩治的那名脑满肠肥的贵族。
“在我所了解的，关于你的事迹中，你本来是前任城主和没有名分的民女的私生子，根本就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之所以能够加入王都骑士团，一路攀升到团长的位置，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所致。从这一点上，就已经否定了第二个可能。”
蓝思琳冷笑道：
“一个资质平平，顶多在武艺上有所造诣的人，却能够成为一国之君，甚至创建了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作为推动力，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亚纳提世上最年轻，也最传奇的城主大人，实质上也不过是被某位幕后的‘大人物’操控的提线傀儡罢了”
卡里欧斯十九世听罢，竟是开始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肆意，甚至有些癫狂，在空荡荡的宫廷里回荡，听得柳未名眉头紧蹙。
笑声渐消，末了，他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听起来甚是寂寥。
“罢了和你这种聪明人对话，自然不必多费口舌。既然你已经算到了这一步，那你应该也很清楚，这最后一战，我们之间还是要打的。”
卡里欧斯对蓝思琳笑道。
“好说，”蓝思琳笑眯眯地说着：“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我不仅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还要用我祖上代代相传的172种马杀鸡姿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着告诉我你后面那位老大的真实身份”
蓝思琳陡然霸气地伸出手指，对沈园大喝道：
“爹地！上！咬他！”
“你真是烦死人了！”沈园对蓝思琳恨得牙痒痒，叹了口气，按了按拳头：
“算了，这种程度的货色，我只要一拳就可以搞定”
说到“搞”字的时候，沈园忽然软趴趴地栽倒在地，说到“定”字的时候，一直与她后背相连的螭吻灵体陡然如同水雾一般消散了。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喂！你干什么？！”
“御魂术开了太久力气用光了”沈园脸朝地直挺挺地趴着，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原来，这就是先前螭吻小姐所说的“会吃上一点苦头”
“你这才用了多久啊喂！！三分钟顶天了吧？！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吗！？！！”
“吵死了！还不是你让我速战速决的！”
“我要你速战速决，没让你架都没打完就给我趴下了啊！早知道你这招这么不靠谱，谁会让你用啊！白痴！”
“你你才是白痴！”
“我来吧。”正当蓝思琳和沈园一个歇斯底里，一个没精打采地斗嘴掐架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柳未名提着那柄被鲜血染红的长剑，离开了三人，独自慢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眼底掠过一丝狂热之色，肃然道：
“苍白剑客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早在见识到那柄钨铁重剑的恐怖重量之时，柳未名这个人便在卡里欧斯心底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纵使他早已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但他的血液里流淌的，终究是一名剑士的灵魂。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被众人所抛弃的落魄王子，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加入王都骑士团，不断磨练自己的技艺，最终成为亚纳提有史以来剑技最精湛的骑士。
他一直在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和苍白剑客交手。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胜负。
两人同时走下台阶，在宫廷的中心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柳未名没有动。他平静说道：“请。”
没有赘余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预兆，宫殿里两名剑士最后的决斗就这样开始了。
两人都是凡人之躯，对剑的场面既没有毁天灭地，也没有什么花哨的剑技。这场对决看起来甚至有些朴实无华。一者剑法大开大合，气势雄浑，一者剑势迅捷如风，一往无前，柳未名披散的长发肆意飞舞，卡里欧斯挥剑的破空声振聋发聩。场上的众人紧紧注视着宫廷中心发生的一切，甚至已经忘记了胜负本身。两柄亚纳提的骑士长剑剑锋相交时所产生的奇异嗡鸣听起来令人热血沸腾。
第十八个回合的时候，卡里欧斯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第十九个回合的时候，柳未名冰冷的剑锋刺向了他胸前的甲胄。
卡里欧斯用戴着锁子甲手套的双手攥住那柄长剑，锐利的剑锋将他的手割出伤痕。
但他却在笑。
下一刻，柳未名愣住了。
剑锋刺入了卡里欧斯的腹部，他微笑着跪倒在地。
他微笑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说话。他缓缓垂下头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将耗尽，闭上眼时，眼底最后闪过的，是释然的神色。
在决斗的最后，卡里欧斯十九世用柳未名的剑杀死了自己。
柳未名那双一贯平静的双眸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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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1.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止不前
蓝思琳一行人从亚纳提王宫中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今的王宫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再加上卡里欧斯十九世暴毙的消息，已经让所有人都忙得像一团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顾得及再去追捕这四个家伙。
“虽然还有些比较在意的事情没办法知道真相了，但事情也算是圆满解决了！”蓝思琳打着哈哈：“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应该是城门骑士把守最松懈的时候，再过一会儿卡里欧斯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亚纳提的骑士数量少说也有好几万，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咱们”
说着，蓝思琳便带头寻了个方向，打算就这么直接出城去。沈园笑眯眯地拉着他的后领，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啊？”
“诶嘿嘿什么事？您说？”被已经恢复过来的沈园死死地钳住衣领，蓝思琳当即换了面孔，真挚地眨巴着眼睛，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还在给我装傻充愣，不老老实实地把偷跑的事情给我解释清楚，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吗？”沈园阴恻恻的眼神瞪得蓝思琳后脊发凉，猛一个哆嗦，正色道：
“慢着！你听我解释！”
“咳咳，”蓝思琳干咳了两声，深沉道：“其实，在咱们进来亚纳提的那一天，我便感觉到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有关半空斋的线索，就在这里”
“考虑到两个人一起行动会比较碍事，所以我便决定独自行动，感应命运的号召，去到了亚纳提的赫兰街区”
沈园皮笑肉不笑插话道：“然后去喝了一晚上花酒，把我背囊里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让我在天桥底下睡了一晚上是吗？”
“当然不是！”蓝思琳正气凛然：“我一直都是酒肉穿肠过，使命心中留的我去酒吧里的主要目的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因为酒吧是一个城市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攀谈之后就可以把整个城市的信息了解个大概”
“哦？”沈园虚着眼道：“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我在垃圾桶旁边醒来的时候，就打算去找点吃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顺着命运的指引，去到了”蓝思琳把句尾拖得极长。
“去哪了？”沈园早已经习惯了蓝思琳这种插科打诨的节奏，也深知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办法让他正经说话，便顺着他的话茬一路接了下去。
“一间酒馆”
“你又跑去了酒馆？！”沈园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这都是命运的指引！”蓝思琳大义凛然道：“如果不是我去到那间酒馆，我就根本不可能偶然发现找到半空斋的线索！”
“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沈园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模样，虚着眼道。
“我在那家酒馆里，遇到了——”蓝思琳眼睛滴溜溜一转，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柠柠，伸手一指：“她！”
“哈？”柠柠愣了一愣，还以为蓝思琳是在指自己身后的柳未名，便下意识地侧过了身子，没想到不管她怎么挪动身子，蓝思琳的手指都始终指在她的身上。柠柠局促道：“我我怎么了？”
“柠柠姑娘，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本名吗？”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应道：“我我就叫柠柠啊。”
“姓氏呢？你总不会单姓一个柠字吧？”蓝思琳虚着眼道。
“我”柠柠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没有姓氏。我从小都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在妈妈去世以后，就一个人来到亚纳提生活了。”
“bg一！”蓝思琳扬起眉头，打了个响指：“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先前听小姑娘你的口音就觉得你应该不是本地人”
“喂！”沈园不满道：“我在问你偷跑出来和半空斋有什么关系，你打听柠柠的私事干嘛啊！”
“啧啧啧，”蓝思琳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信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传闻中的半空斋，其实和柠柠姑娘大有联系！”
“诶？！”
“哈？！”这下，不仅是沈园，就连柠柠都开始感到茫然不已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未名听到此处，眉头更是不断抽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一桩江湖中不为人知的秘闻”蓝思琳故弄玄虚道：“传说中，自从千年之前，便一直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的先祖曾经窥视到了天机，从而获得了超越世界法则的力量，因此而受到诅咒，不得不隐去自己的姓氏。这个家族的族人往往拥有着对某些事物极其强烈的直觉，而一旦他们将姓氏再次解放之时，就能够看破因果，预测未来”
沈园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说，柠柠就是那个家族的人吧？！”
蓝思琳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的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是从目前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诶——诶？！不会吧？原来柠柠你这么厉害的啊？！”看见沈园这么轻而易举地便被蓝思琳糊弄了过去，柠柠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蓝思琳斩钉截铁地回应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在那么复杂的巷道里面找到姓柳的那个家伙吗？”
“但是，那只是因为”柠柠话未说完，蓝思琳便走上前来，双手猛地搭在柠柠肩膀上，吓得她一个哆嗦，定睛一看，蓝思琳的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神情：“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个神秘家族的后裔！命运的指引者！天选之人！有着无以伦比的强烈直觉！超越一般女性的神奇第六感！”
说着，蓝思琳又趁机凑到柠柠耳边，龇牙咧嘴小声说道：“一百个团子的事情就此揭过！”
柠柠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还记得一百个团子的事情
蓝思琳又走到沈园身边，满脸沉痛：“我在与柠柠姑娘相遇以后，便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特别之处。而那时候，柠柠姑娘正被几名恶棍欺凌，身陷囹圄为了能够早日找到半空斋，我不顾艰难险阻，和那群恶棍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斗争，最终也因此被捕入狱”
“柠柠啊，”沈园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他说的都是实话吗？”
“呃除去那些夸大的成分，出手救我那一部分的事情或许算是有过的”柠柠也有点捉不准了，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当初没有蓝思琳及时出场胡搅一通，在柳未名进来酒馆之前，她没准就已经被那群恶棍骑士切掉几根手指了
“哎，”沈园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好了。不过，柠柠是那个家族的传人，和咱们要去的半空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说了嘛！身为那个没有姓氏的家族传人，柠柠姑娘有着极其强大的直觉，能够感应到命运的引导选择正确的道路，所以我们就让她来决定咱们接下来要走的方向就对了，方向是对的，路上就一定会有新的线索的。”说着，蓝思琳伸手入怀摸索了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硬币来，毕恭毕敬地递到了柠柠面前，笑嘻嘻殷切道：
“就用这个来决定咱们要去的方向好了，正面就去南边，反面就去北边。”
“恭请神仙施法作坛。”
柠柠虚着眼接过了蓝思琳装模作样递来的硬币，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放在手上随便抛了抛。附近的柳未名，沈园也凑了上来。
此时此刻，柠柠尚不知道，蓝思琳也不会知道，他们以玩笑意味抛出的这一枚硬币，将会决定了将来两对男女完全不同的命运。
硬币朝上的那一面，镌刻着一朵极尽舒展的紫荆花。
“一k！既然是反面，那咱就往北，走一个！”确认了硬币指向的方向以后，蓝思琳便又转过身，大摇大摆地朝着城门口走去，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你就这么走了啊？等等我啊！”
柠柠犹豫了阵，正想抬起脚步跟上去，恍然间在夕阳下看见前面那两人被夕阳拖得长长的背影，蓦然心底一颤，意识到了些什么，莫名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怅惘，却是停在了原地。
沈园走了一阵，诧异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干嘛啊？快跟上啊！”
身旁的柳未名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去南方。”
他本就从北方来，即使是居无定所，毫无目的的流浪，他也不会再走上回头路。
柠柠却也摇了摇头，略带苦涩地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当柠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蓝思琳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而当他看到柠柠的笑容后，便有些恍然，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沈园依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小跑到柠柠面前：“柠柠，你又干嘛啊？你是这几天吃坏了肚子还是刚才在王宫里吓坏了脑子？昨天你还迫不及待地催我赶紧出发来着，今天就不想走了吗？啊！难道说，你吸进了返魂香，烧坏了脑子”沈园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柠柠的身体乱摸一通。
“我没事，我很好。”柠柠也不反抗，任由沈园把她的脸蛋捏来捏去，只是这么轻声说着。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们都是有自己要去的地方的，和我要找的东西不一样，半路的时候，终归还是要分道扬镳的”柠柠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慢。
现在柠柠已经很清楚地想通了这件事情。沈园和蓝思琳要去的地方是半空斋，既是能陪伴着他们走上很长的一段路，他们迟早会在未来走上不同的分岔路口。与其在旅途中真正培养出了友情以后再黯然离去，倒不如现在就分开。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也是很浅显的道理，柠柠花了好多天才想到，却很快地便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头的沈园还在不依不饶地拉着柠柠一起搭伙上路，这头的蓝思琳也懒洋洋地往回走来，与神色平静的柳未名四目相对。
此时，柳未名早已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衣服，款式倒是和之前的没太大差异，身后也重新负起了那柄从王座之侧取回的乌黑巨剑。蓝思琳问道:“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
蓝思琳笑道：“正巧，我们打算朝大都会那边去。”他又道：“往南边去，肯定会经过法外之都雾城的。”
柳未名道：“是。”
“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蓝思琳眼底掠过唏嘘的神色:“那边的赌场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开了，所以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有机会见识到那位皆破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到了那边以后，先去找个地方喝酒。”
蓝思琳眼上笑眯眯的，却抬起头来，莫名感叹道：
“有些景色，是要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才看得见的。”
出乎意料的是，柳未名竟是直接道了一声“好”。而后，他又看向蓝思琳，问道：“你觉得你能瞒上多久？”
柳未名指的当然是关于柠柠和半空斋的事情。蓝思琳那点糊弄人的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柳未名，所以他和沈园朝北走上一段后，蓝思琳这随口胡诌的借口迟早会暴露，柳未名才有此一问。蓝思琳听后，却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呗。”
“真是个散漫的家伙。”柳未名无奈叹道。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
“你也是今天启程吧？那咱们就分道扬镳了。”说着，他笑眯眯道：“虽然路是完全相反的，但是地球是圆的，没准哪天还能再见也说不定。”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眸淡淡地瞥了蓝思琳一眼，淡淡说道：
“不用再见也没关系。”
蓝思琳笑了，笑得很是释然，忽然转过身去，一本正经道：“大爷我叫蓝思琳，你给我记住了。”
柳未名再次阖上眼睛，半晌，道：
“柳未名。你最好也记住吧。”
蓝思琳没有回头，他只是摆了摆手，留下了一个意气风发c玩世不恭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两名女孩子身旁，扯过哭哭啼啼的沈园，在夕阳下渐行渐远，他都没有回头。
柠柠看着那两道影子逐渐消失，回忆着七天以来离奇的经历，久久不能缓过神来，眼底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悲伤。
柳未名忽然也转过身去，淡淡道：“走吧。”
柠柠愣了愣，诧异地转过头去，看着柳未名的背影，显得很是意外。
“你是什么意思啊？”
柳未名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平静道：“你不走吗？”
“我我当然要走，”柠柠小声道：“只是”
她想起了那天巷道里发生的事情，想起那时候无论自己怎么苦苦哀求，都不肯答应陪她一道同行的柳未名，心里更加疑惑了：“你是要带我一起走吗？”
柳未名又转过头去，淡淡道：
“我欠你一件衣服。”
柠柠再次愣住了。
柳未名身上的衣服，是柠柠给的。
当初她在巷道里找到柳未名之前，便考虑到柳未名始终穿着同一件衣服会被人认出来，于是在街边给他买了一套新的。后来经历了柳未名被捕入狱，她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沈园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她始终没有将那件本以为再也用不着的衣服丢掉。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其放进了背囊中。直到先前蓝思琳在皇宫里打破了返魂香之时，她才在背囊里发现了那件衣服，拿给柳未名遮住口鼻。
只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个绝情寡义，还口口声声在巷道里说一定会杀了她的家伙，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冷血无情的家伙，竟然只因为要偿还一件衣服的恩情，便决定带她一起上路了。
柠柠犹豫地想来想去，柳未名却已经自顾自走远了。她连忙跟了上去，急道：“你等等我啊！”
夕阳下，又多出了两道向南方行去的背影。
柠柠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未名很久，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小声道：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前面那高大的背影没有说话。
于是柠柠抿了抿嘴，自顾自问道：
“你那天你那天在巷道里，把剑丢向我，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我，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个累赘啊喂，你说句话好不好！”
柳未名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一声：
“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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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2.
解锁特殊剧情：冬元琐记。
蓝思琳和沈园在亚纳提捅出的天大篓子，在接下来的时日里逐渐发酵，最终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格局，已经是在多年以后的事情。而在世界的另一头，封艾仍然在平静喜乐的世外神隐乡里过着他那没心没肺的小日子。
其时已是十二月末。距离上次六师回乡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上月中旬，重新休养整顿完毕的第六师已经再度下山出征，难得与家人团聚寥寥时日的军人们重新踏上那生死未卜的旅程，自然也是颇为沉重的事情。
在出征前夜，乡里照例组织了盛大的晚会，在临行前给军人们送去祝福。晚会在天色未晚时便已开始，不到夜晚八点就匆匆结束了。
人们需要留给军人一些自己的时间，留给丈夫和妻子最后一夜的温存，留给母亲在屋里交代儿子琐碎事情的时间。
天蒙蒙亮时，军队便重新在玉环广场集结起来，沿着长安街一路朝城门行去了。
清晨的长安街仍有站在两旁迎送军人的平民，只是也有些许不同。有些上次在街上迎接军人的妇人这次没有来，有些上次没来的男人小孩这次也来了。柔小希也是在软磨硬泡一夜以后，经得妈妈的同意，这天起了个大早，站在路边看着军人路过的身影。
迎接和送别时的气氛是截然不同的。
六师回乡时的人数是六千有余，这次走的时候只有五千人不到。很多刚刚被救下的异人会在这里留下来，等待着作出他们自己的选择，是在世隐乡生活下去，亦或是追随着军队的脚步走出这片樊笼。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受了重伤，不能再战斗的军人，他们能做的便只有退役，等待世隐乡的赡养。
他们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的眼里带着疲惫，更多的是解脱和欢喜。而当他们即将离去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一片肃穆了。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革命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人们的视线循着那一队又一队的军人望去，皆是说不出话来。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却终究说不出口。
上次六师去的时候还有一万多人，这时便已经剩下了五千。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乡里还在训练的新兵迟早也会加入军队的编制，更多的新鲜血液会注入六师，人数迟早也会有回到一万人的那天。但那一串冰冷的数字增减背后，代表着的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而纯粹的。那些曾经出现在军队名单里，却又再没有出现过的人，终究会是很多人心里隐而不发的痛苦。
打仗是会死人的。
那一天，封艾也早早地关了门，带着伊斯特去给军人送行。
五千名军人排成了长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在街道里交错着响起。柔小希努力地点着脚尖，看着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的军队，走在最前面的那批队伍里，便有着关鹄卿的身影。那名年轻的警卫员正紧紧跟在司令官达克尔身侧，明亮的眼眸里见不到一丝对前途的迷茫。
柔小希瞪大了眼睛，便想要喊出关鹄卿的名字。但话到喉咙，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此时的气氛太过于压抑，确实不适合她大声说话的。
所以她便也只能看着，静静地抿着嘴唇，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人群里的关鹄卿。直到关鹄卿终于也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了柔小希的身影，前者不着痕迹地挤了挤眼睛，后者顿时就笑成了一朵小花儿。
自从那天关鹄卿给她讲了六师回乡前经历后，两人便已经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关鹄卿也和柔小希拉了勾，约定好下次从外面回来，会给她带些外面世界的新奇玩意儿，那天在营帐前，小姑娘嘟囔着嘴巴，说关哥哥你可不能轻易就死掉了，小希会等你快点回来的。然后关鹄卿便苦笑着叫那妮子不要随便乱立这种。
这条街道当初修建的时候费了很大功夫，整条街道都是宽阔而笔直的，为的就是希望军人在进出的时候能够平稳一点，这也是“长安”二字的由来。然而长安街虽长，终究也是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林舍予先生和李默存先生便站在城门一侧。
两位世隐乡里地位最高的先生对着队伍前头重伤初愈的司令官达克尔点了点头。原本按照林先生的意思，打算让达克尔再多休养一段时日方才启程，但达克尔始终没有答应，只是一个劲说着军机不可贻误，便兴冲冲地回了队伍里去。
目送着那支经历过无数战争的队伍消失在山林尽头，城门前的李默存蓦然深深鞠了一躬。林舍予沉默地望了他一眼，示意身边的人关上城门。
天亮了。人们的生活依旧继续。时间平稳地流逝着。接下来的个余月里，世隐乡内外的时间流逝恍如两个世界。
从城外传来的战报纷飞如雪，在诺菲克大陆那边三师齐聚，与艾斯兰的拉锯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位于前线的一师被艾斯兰接近七万人的军队生生困死在了青龙山上，堪堪脱出重围的三师、四师在林先生的指示下强行调头绕行七百里地，对当时艾斯兰几个师联合的驻地543区诺山城发动了突袭。
围魏救赵的做法终究是起了效果，艾斯兰后背受敌，那诺山城眼下又是存放辎重的军备重地，不得已撤去了近半的军队回援。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艾斯兰的十七师总司令兼风神舰舰长娜波莎娃在接到回援的命令后，却是毅然选择了视而不见，反倒是顶着上头的层层施压，加重了攻坚的频率，也正是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女舰长果敢坚决的行动，使得一师不得不付出了将近三分之二战士英魂的惨烈代价下，方才侥幸从青龙山上撤退。
世界各地的战况激烈，艾斯兰的内部也是风起云涌。异人军的情报部近日已经探明消息，说是那当初在七棱大楼里被封流一枪开了瓢的艾斯兰老将施如守竟是在这几个月的紧急治疗中幸存了下来，听闻这消息的封艾心中惊诧不已，不得不感叹艾斯兰此刻的尖端生物医疗技术已经到达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再过些时日，施如守将会重新上任，继续担任艾斯兰军队总司令的职务，这位战场经验无比丰富的老将军当年便是以善守出名，排兵布阵突出一个稳字，有心人曾经统计过艾斯兰各大将领的行军风格，除去那惊才艳艳的利文哲流枫曾经有过无数次以少胜多的极端军功以外，最让人佩服的便是这位施如守将军了。
施上将今年已是七十六岁高龄，论资历只比艾斯山上的那位军神老人稍浅两分，这几十年来的战场征伐，他所带领的队伍从来都不是战功最为显赫的，却从来都是伤亡损失最小的。这并不意味着施将军怯战避战，只是说明其人带兵打仗极为沉稳，滴水不漏，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却是让异人革命军最为头疼的存在。
如今施如守重新出山，对于统领全局的林舍予而言，无疑是在心头上又压下一块重石。就连世隐乡里也渐渐传出了不安定的声音，人们虽然信任几年来行事作风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运兵如有神的林先生，但也始终担心她年纪尚轻，资历太浅，会不会在某些时刻着了施如守那老狐狸的道儿。
外头的战况再怎么纷乱，终究是没有波及到隐于世外的世隐乡里。
元48年12月22日，世隐乡里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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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3
封艾揉着有些发僵的脖子吱呀吱呀地走下如梦酒馆的木质楼梯，打开那扇门的时候，便与那白皑皑的雪花与寒气扑了个满怀。
他此时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酒馆里的中央空调把暖气开得正好，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天之内的温差变化，感受着渗进皮肤的寒意，他不由得娘里娘气地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肋正打算将门关上，却不由得怔住了。
世隐乡的街道上雪花飞舞，漫天的银白都映在他的眼帘里了。
各家各户的房顶上都积满了薄薄的一层雪顶，让那不算高耸的小楼看起来像是缀上了一层温软的奶盖，街道已经是一片亮眼的雪白，人们穿着厚厚的衣裳踏在雪地里踩出不深不浅的脚印，有的小孩子已经开始打起了雪仗，街边堆着几个不太好看的雪人。此时的气温未到最寒时，雪犹有些绵软，堆积起来的雪人也不成形状，蔫吧蔫吧的，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怜，又有点伤心，更多的是滑稽。
附近的街坊已经陆陆续续地拿了笤帚出门扫雪，世隐乡因为经纬度的关系，再加上位于山顶上，气温大抵是比外界稍低些，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下雪，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自家各扫门前雪也是无需多言的默契，因为这条康安街是世隐乡夜里最多人闲逛的步行街道，积雪太多了总归怕有人摔倒的。
隔壁裁缝铺的林嫂这段时日以来常常和新开了酒馆的封艾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的，便也渐渐习惯了封艾每天下午两点起床，晚上通宵上班的习性。
雪大抵是封艾睡着后，也便是清晨七八点时分下起来的，待到中午积得稍厚了些，便主动帮封艾扫去了门前的积雪。
封艾从小到大所住的328区位于热带，一年到头都是见不到雪的。此时见着这漫天银白的景象，心底里早已新奇得不行，放眼望去，只见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都像是那罩在水晶球里的童话小镇，空气里飘荡着平静安乐的气息。
着迷归着迷，封艾此时的样子却实在不怎么雅观。缩着身子穿着睡衣，把自己嵌在酒馆的门缝处，雪花打在他的肩头酥酥痒痒的，看起来倒像是个被门夹扁了的雪人，分明是在瑟瑟发抖，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底里的好奇，乡巴佬似的四处张望着。
踩着雪花轻轻巧巧地来到如梦酒馆，伊斯特便看见了镶在门口的封艾，见着他那副滑稽模样，不由地轻轻掩住了嘴巴，一双沾着雪屑儿的长长睫毛轻轻微颤，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封艾显然也是没料到今日的伊斯特来得这么早，尴尬之余眼睛又恍然有些发直。
气温骤降，世隐乡的镇民们都添了衣裳，伊斯特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她今天便在身上套了一件羽绒，颈间围了条墨绿色的毛巾，把一颗小脸蛋捂得严严实实的，倒真是衬得她肤若凝雪，脸上冻出两团红扑扑的红晕来，煞是动人。
伊斯特正待说些什么，便瞧见她颈间的围巾一阵窸窸窣窣地窜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空中矫健地划过一道弧线，直挺挺地扒在了封艾脸上，旋即由一溜烟地窜进了封艾的领子里，霎时间，封艾便像是被上了发条的电动玩具，面色惊恐地上蹿下跳，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地上雪花飞溅，吓得伊斯特缩了缩脖子，但那好看的眼睛里笑意却是更浓了，她心下也知道这雪地绵软，自然是摔不痛那命如蟑螂的封艾同学，便也不去扶，倒是在心底存了几分打趣的心思，瞧着封艾蒙头蒙脑地从雪地里拔出脑袋来，冲她一阵苦笑。
如梦酒馆昏黄的灯光洒在做旧的木质家具上，空荡荡的正厅里荡漾着一股缱绻的气息。伊斯特随手将留声机打开，把咖啡机里倒出来的热水挪到了封艾面前，在吧台后面支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酒馆里的温度是暖和的。尤其是在初冬时候，总有一种坐在壁炉前取暖的慵懒感觉。伊斯特脱下的羽绒服安静地挂在衣架上，那条墨绿色的围巾也已经摘下，此时正围在封艾的脖子上。
封艾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显然是方才在雪地里和阿尔萨斯玩脱了，一时间有些着凉。他坐在客人的吧凳上，脑袋耷拉在吧台上，隔着那杯白开水和伊斯特面面相觑，阿尔萨斯耷拉在他的脑袋上，也是无精打采的，却是方才被伊斯特训了一通，眼下是不敢再造次了。
门外的脏兮兮在风雪中咕噜咕噜地转着脑袋，杵在门口的模样看起来倒像一尊无甚气势的门神，呆呆的很是滑稽。起先封艾倒是打算让它进来，只是此时天上下了雪，伊斯特怕它身上的积雪弄湿了酒馆的木地板，便没有同意，看她那不容置疑的模样，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封艾自然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今天怎么这么早？”
一首宇多田光的《Fly Me To The Moon》放完，留声机喀呲喀呲地颤了几下，便开始放诺拉·琼斯的《New York City》。静静地听了一阵，封艾终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仍有些恹恹的。
伊斯特伸出细秀的手指，拨了拨吧台上的仓鼠滚轮。
“冬元节快到了，书院的孩子放了假，那边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封艾眨了眨眼睛，恍然记起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再过一个星期便是那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在冬元节往往意味着团聚，无论是艾斯兰还是外区、亦或是世隐乡的镇民们，都会早早地做好准备，置办年货，街道上张灯结彩的，庆祝一年的结束，同时也对新的一年寄予期翼。
在这种时日里，大多数地方都会放假。就连大都会打工的外民都会陆陆续续回到各个外区的家里和家人团聚。既然无事可做，伊斯特会比往日早些来到酒馆，倒也无可厚非。
往年的冬元节，他会和封流、唐唐一家三口在吃完晚饭后，结伴到南边的外民广场看烟花。封流往往会借此机会喝高，撒着酒疯做出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唐唐在无奈之余，想到是一年一度的节日，便也由得他去了。
冬元节向来都是这般温馨而热闹的。想起这些细碎的往事，封艾的心里不由溢出些许暖意，又隐约有些怅然。三楼最深处的房间里，那三个布娃娃仍旧安静地锁在保险柜中，里面还有着一截烟蒂。
今年的冬元节，唐唐会在哪里呢？
鼻子忽然发痒，封艾抑制不住，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伊斯特蹙起秀眉，点了点眼前的杯沿：
“喝水。”
于是封艾端起水杯，啜了一口：“有点烫。”
“再喝。”
于是封艾又喝。
“喝多点。”伊斯特的声音清清冷冷软软柔柔的，此刻却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语气，封艾不敢反抗，咕噜咕噜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伊斯特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后便又在心里想自己方才如果早点阻止阿尔萨斯和他打闹，兴许他也不会着凉得这么厉害，心底里不禁生出几分内疚，语气又柔和了许多：
“你既然病了，今天就先不开门了吧？”
封艾挠了挠头发，顺带着把阿尔萨斯拎起来丢进了滚轮里转了几圈，阿尔萨斯瞪着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被甩来甩去。他笑道：
“都是小事。等下打套广播体操就好了。”
“不可以。”伊斯特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些，声调便又轻柔了些：“小病拖久了会成大病的，往后天气还会更冷的。”
结果封艾仍然摇了摇头。看起来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开门了。他看着伊斯特，笑着说道：
“既然冬元节快到了，这些天就多开几天，等到过节的日子咱们就不开门了，带你去逛庙会。”
伊斯特于是才知道封艾心底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心底里一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取过他面前的杯子，又去咖啡机底下斟了满满一杯热水，放到封艾面前。
封艾面色发苦：“我不怎么喜欢喝热水。”
伊斯特斜乜他一眼，按停了被滚轮转了半天的阿尔萨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又不是小孩子”。
封艾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了扯，留出些许空隙来。在室内围着这条围巾终究还是有些热，只是伊斯特也不许他摘下。闻着时不时窜进鼻尖的淡淡香气，封艾也只好憋着了。
今天的伊斯特气场好像和平日又有些不同，封艾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问道：
“伊斯特……你又闪烁了吗？”
听到这句，伊斯特脸色便是微微一红，淡淡道了一句“没有”。
封艾闻言，却是暗暗松了口气，一颗微微吊起的心脏沉了下去，笑道：
“那就好。”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这两次闪烁的经历都让封艾记忆尤深，甚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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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4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由于两次闪烁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世隐乡的几个师兄弟们也是无迹可寻，忽然看到伊斯特身上一阵频闪，变成了比平时更稍成熟一点的模样，皆是意外得不行。
别人都不确定伊斯特闪烁的时间，但她自己却是大抵清楚的。先前伊斯特在大都会里工作的时候，身上总随身携带着一本小小的笔记本，起初封艾并不清楚是什么，后来伊斯特变小了，和她躲在地底下的坑洞里，封艾也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现在想来，却大抵明白了一些：那笔记许是伊斯特的日记，每次闪烁的时候，来自未来的她都会在现在的日记上记下几笔，好让自己的时间线恢复正常以后，让那个尚未到达未来的自己提前知道一下闪烁的大概时间，以免出现些尴尬的场面。仔细想来，伊斯特闪烁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是不会跟着一起闪烁的，大人忽然变小了倒还好说，衣服虽然宽松了点，但总能遮蔽一下身体，若是从小时候忽然变成了大人模样……
总而言之，一个半月前，伊斯特第一次闪烁的时候，大抵是从原本的十七岁变成了十八岁的年纪，也就是说，半年多以后的伊斯特穿越回了现在。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刺激的地方，只是那天晚上，封艾看见来到酒馆打工的那个褪去了少女青涩气息，隐隐如花瓣初绽的未来伊斯特，着实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这还不是最意外的，更意外的是，那个来自未来的伊斯特，性情也全然不似以往的伊斯特那般总是唯唯诺诺的，倒是……倒是多了几分小妇人一般的亲昵可爱，虽然话语间仍是清清冷冷的，但是不经意间对封艾作出的动作简直就自然得如同情侣一般，实在让封艾震惊不已，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看着封艾那副宛若惨遭调戏的小处男般的畏缩模样，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巧笑嫣然，那抹惊艳至极的笑容似乎融化了整片天地的风雪。
相比于那一次闪烁的平淡温馨，一个星期后的第二次闪烁要令人窒息得多。
同样是从未来穿越回现在。
……只是那一次，穿越回来的伊斯特浑身尽是触目惊心的刀伤。
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在世隐乡的医务室里昏迷了整整四天。那段日子封艾没有开门，每天都陪在医务室里，密切地注视着伊斯特的伤情。她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醒来的征兆。美丽的面庞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不时渗出细密的、病态的汗珠，仿佛就要在那张洁白的床单上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永恒。
封艾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类似的情景他也曾经历过。那是在追寻杀害玛丽安娜的凶手时，伊斯特遭到了怨憎会的袭击，同样也是这般伤痕累累、昏迷不醒。
只是那一次，封艾是知道缘由的。这次，除了一直没有醒来的伊斯特，没有人知道那算不得太过于久远的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的伊斯特，已经多大了？她来自多久以后的时光？她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她的眉头一直轻轻蹙起，就像是在做噩梦……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伊斯特，封艾的意识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闪回到几个月前他们的初次见面。那时候的伊斯特便也是穿着这样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同样伤痕累累，忽然闪烁着、出现在了封艾和小之，还有诺兰的面前。
“……这个世界太大了……”
“……不要把它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吗？”
那个时候，伊斯特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封艾感觉世界仿佛化作了一张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巨幕，呼啸着将他彻底包围。
倘若真如师匠所言，伊斯特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也无法窥见真正的未来……是不是说，此刻他所预见的伊斯特，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已经是必然的事实？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以后，伊斯特注定要经历一场巨大的变故，而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拯救伊斯特……
无助的感觉如同被暴雨打湿的衣服，紧紧地包裹在皮肤之上，寒意透彻骨髓。
伊斯特昏迷期间，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都来过几次。帮伊斯特换伤口绷带的便是林舍予。令封艾感到些许讶异的是，世隐乡的其他人，包括大师兄、三师兄、无用，似乎都对伊斯特这忽然的变故并没有感到太过于稀奇。
“早在你来到世隐乡之前，小师妹也曾经闪烁过大概几十次。”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向他解释道：
“有几次她闪烁以后，也是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封艾沉默不语。很久以后，李默存才再次开口：
“那时候……小师妹会做梦。在梦里无意识地念着一个叫做‘封艾’的名字……只是，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还没有认识你。”
封艾默默地攥起拳头。
李默存的话，其实也就说明了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外民，会早早地便被世隐乡地位最高的几位先生留意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他治疗的是世隐乡里医术最好的小师叔。
也正是因为如此，师匠才会特意来到他的小院，教他异能的用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舍予才会派他和伊斯特一同前往大都会……甚至不惜顶着痼疾缠身，也要教封艾学会打架。
这一切，都是在冥冥中已经注定了的事情。只是因为伊斯特的出现，让世界线的因果出现了紊乱，使得他们提前窥见了未来，在早已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补齐了尚未发生的“原因”。
一切都不是偶然。真实。残酷。无力。令人绝望。
封艾知道伊斯特醒来，是在第四天的夜晚。
乡里最擅医术的小师叔沈园此时仍在和那叫蓝思琳的五师兄在外历练，此刻大抵也是北上途中，还远远未到该回来的时候。所以，治疗的工作除了让医务室的其他医生代劳以外，更换伤口绷带的事情却是林舍予亲自为小师妹做的。
那天夜里，封艾便守在门外抽着烟，等待林舍予帮伊斯特换完绷带。
看见林舍予从医务室里走出来，封艾便笑了笑，随手掐灭了手里的半截烟头。
仅仅是过了四天的时间，封艾的神态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依稀间没了那令人艳羡的少年气息，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了那么几分封流当初的颓丧味道。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让人觉得，这家伙和那个人其实还是有着某些本质上的相通之处的。
见着抽烟的封艾，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眉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说道：
“小师妹已经醒来了。她的能量波动很紊乱，可能是要恢复原状了。”
她顿了顿，又道：
“她想要见你……你待她温柔些。我去找李默存。”
封艾点了点头，笑了笑，没什么精神。看着渐渐离去的林舍予，封艾深吸了一口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推门而入。
伊斯特便倚靠在床头，有些恹恹的，嘴唇苍白得不见血色，看起来就像是营养不良的花瓣。直到看到封艾的那个瞬间，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却泛起了深深的涟漪。她轻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激动，直直地看着封艾，有些艰难地倾过身子。
封艾在床边坐下，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想要把乱动的伊斯特按定在床头上，想要告诉她这样子乱动容易牵扯到伤口，想要告诉她会没事的，想要跟她讲很多事情，可是伊斯特终究是约过薄薄的被衾，轻柔却又无法阻拦地，轻轻巧巧地像是飞蛾扑火一般——
揉进他怀中了。
“封艾……”
少女泣不成声。
“封艾。”
留声机现在放的是西原健一郎的《Consider My Love》，伊斯特随着Jazz-Hiphop轻快的鼓点节奏无意识地用手指轻点着桌面，看着走神了好久的封艾，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要不然，还是上去睡一会吧？”
封艾愣了愣，却是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看着伊斯特，把后者盯得脸蛋上不自觉飞起两团红晕来挪过了视线，方才拿起面前那杯稍凉了的开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好！重新启动了！酒保一号状态良好，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便一下子从吧台上蹦下来，有模有样地原地蹦跶几下，退出一小片空地，自顾自坐起了广播体操来。他颈间的围巾渐渐松开，一边跳着，便又伸手拢了拢，额头上已经沁出细汗了，也没有解开围巾的打算。伊斯特愣愣地看着他耍宝好一阵，方才从眼底里透出一阵莞尔。
伊斯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把脏兮兮晾在外头那么久，趁着封艾做操热身的当口，便从吧台里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走到酒馆门前，把脏兮兮表层的积雪拨去。冰冷的金属外壳把伊斯特白嫩的手指冻得通红，但是她却擦得很细致，像是在打扫房间灰尘的小妇人。
把脏兮兮领进了酒馆里面，内外的温差使得体表覆盖着薄薄冰霜的脏兮兮开始从表面沁出很多融化的霜水。伊斯特便继续认真地擦拭着，怕脏兮兮这满身的雪水要是滴进了木地板里会让木板变形。脏兮兮滴溜溜地转着那颗圆碌碌的脑袋，看起来呆呆的。
好不容易将脏兮兮身上的水渍擦干，伊斯特站起身来，便发觉封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顶着一张神秘的笑脸。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正疑惑间，却已经被封艾拉过手臂，一路绕过吧台，推开挡板，抓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放到了洗手池下面，拧开了水龙头。
封艾的动作一气呵成，使得伊斯特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就被扯进了吧台，直到感受到水龙头那略微的温暖，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脸上倏地掠过一道淡淡的红晕：
“封艾……？”
封艾的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的，此时正拉过伊斯特搁在外面的另一双手仔细地在水龙头下冲洗着。
水龙头的水并不是热水，只不过是普通的自来水。只是此刻外面的温度早已低过零度，仍然能保持液态的自来水自然还是会比外面空气的温度要高一些，不过伊斯特方才花了好长时间帮脏兮兮擦身子，此刻一双纤细秀气的手已经是冻得跟冰块一样凉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水龙头里的水是暖的。
“洗手！当然是洗手啦！摸了那么冷的东西，不稍微处理一下肯定会长萝卜头的。”
伊斯特又眨了眨眼睛：“萝卜头……是什么？”
“萝卜头就是冻疮，冻疮就是萝卜头……反正我住的那边都这么叫，叫法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封艾随口应道，然后又开始解释：
“冻疮这种东西呢，就是皮肤在遇到寒冷、潮湿的环境时，动脉收缩，导致血液循环不良发生的疾病，一旦真的长出来了，又痛又痒的会非常难受。你刚刚才摸了那么冰的东西，如果不处理一下的话就很容易长冻疮。不过处理的方法也不是随便来的，不能够一下子让温度差异变得很厉害，如果现在把你的手放到火炉面前的话，反而会刺激血管加剧冻疮发生的几率……得一步一步来。”
伊斯特感觉到淋在手上的自来水越来越凉，显然是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温度。随后，封艾便拿过毛巾帮她擦干，又倒了一杯热水，用毛巾裹着杯子，递给了伊斯特：
“好好捧着。”
说着，封艾顿了顿，又撇了撇嘴：
“……你这种在夏天都不会出汗的家伙，明显就是末梢血管循环不良的体质，最容易长冻疮了。”
伊斯特呆呆地捧着手里裹着毛巾的杯子，杯口仍然在冒着热气。看一眼封艾，又看一眼杯子，又悄悄看一眼封艾，便又低头去看杯子。
封艾心里莫名觉得好笑，却也不再多说，抬头看了看挂在酒架一旁的老式挂钟，此时还只是下午三点，距离开业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挂在了衣架上。又从衣架另一侧取下那套熨得笔直的酒保服。
“我先上去换身衣服。”
伊斯特眨眨眼，点点头。看着穿着睡衣的封艾消失在二楼的背影，在吧台后坐了下来，静静地捧着杯子。阿尔萨斯打了个呵欠，毛茸茸的后背蹭了蹭光滑的木质吧台，露出浑圆的小肚子；脏兮兮在到处乱逛，像上世纪那种笨笨的圆盘扫地机器人。留声机这时候又发出喀呲喀呲的声音，在播的是 I Know》。
换完衣服的封艾走下楼，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全没方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自打七重楼进入了向死境以后，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新陈代谢似乎要比正常人快上许多，一般的小病小痛用不着半小时就能彻底恢复了。
“伊斯特，现在还早，你要不要再上楼睡一会儿？”
伊斯特抿了一口微烫的热水，转过头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困呢。”
如梦酒馆两个月前正式开业的那天，大抵是在黄昏时分，正在整理酒具的封艾忽然感到大脑一阵恍惚，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正在正厅里擦拭桌椅的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封艾心里觉得好笑，想是这妮子白天的时候还要去书院里打下手，大抵是生物钟没能调过来，实在撑不住便睡着了。
于是，封艾便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外套轻轻覆在她的身上，寻思着今天虽然是第一天开业，但伊斯特既然这么累了，不妨开得再迟一点，八九点再开门也是可以的。想归这么想，黄昏彻底结束，月亮漫上酒吧楼顶的时分，伊斯特便自己悠悠醒转过来，仔细算来，也就大抵睡了二十分钟左右。
意识到自己是在擦着桌子的时候不经意便睡着了的伊斯特显然也有些羞赧，束手束脚地走回吧台里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手里的毛巾。过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向封艾说，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关于伊斯特说的那个梦，封艾是没多少印象的，心下只是笑笑。劝她如果很累的话，大可以再休息一阵子，伊斯特只是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酒馆正常开业，很热闹。昏暗的灯光被柔情的爵士乐勾勒出缱绻的气息，酒桌上的人们推杯换盏。
从那天以后，伊斯特便不知不觉地养成了每个黄昏、酒馆开门前，都会伏在吧台上小息二十分钟的习惯。
封艾往往是不会打扰的。每天那短暂的二十分钟里，时间的流逝都好像被放慢了，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宁静气息。伊斯特的睡颜很安详，像是襁褓里的婴儿，睫毛不时轻轻微颤，像蝴蝶振动的翅膀，好像是在做梦。
封艾很享受每天的这个时刻。许是受到了伊斯特的感染，每一个黄昏时分，他都会在恍惚间觉得心灵格外平静，感觉……就像是给拿走了一个很吵闹的人格似的。封艾想着，却不觉为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觉得好笑。
窗外下着雪，人们犹在忙活着，为即将到来的冬元节做最后的准备。封艾想着是不是要在酒馆的招牌上挂上一串彩灯，就像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那样。酒馆里的一对男女，一只利克斯坦鼠，一个笨拙的机器人，就这样在静谧温柔的音乐声中，消磨着白天最后的时光。
嘴上说着不困，伊斯特那个妮子到底还是在12月22日世隐乡下起初雪的这天黄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里是如梦酒馆，只属封艾一个人的琐碎日常。没有什么动魄惊心的跌宕起伏，像一条清幽的小河平静地流逝着。
原本封艾以为这样的日常会持续到冬元节到来的那天。但世隐乡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冬元节正式到来的一周前，一段偶然发生的小小插曲，却意外地让这座卧在白雪里的小小城镇，出乎意料地热闹了起来。
这一小段插曲，却是由小师叔沈园从几千公里外寄来的一堆小玩意儿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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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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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园望着天上的月亮，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时不时捧捧自己圆圆的脸蛋，让双手温暖上几分。蓝思琳在她身后抽着烟，似乎在掂量着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不被打死。过了片刻，才不耐烦地开口道：
“喂，姓沈的，你是来叫我教你堆雪人的，还是想直接把我冻成雪人啊？”
沈园气鼓鼓地剜他一眼，接着转过头去，望着天上的月亮搓手。冬元节将近，北方的气温早已跌破了冰点，此时的沈园更是穿着一身厚实的衣服、活像个可爱的小面包，全不似平时娇小玲珑的样子。亚舍大陆北方的天空清澈如洗，空气如钻石般澄澈闪亮，其中浮动着水银般的月光。月亮静静地卧在幽蓝色的天幕中央，好像一颗清亮的玉石。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月亮了。”沈园看着月亮，恨恨地咬着牙，显然对蓝思琳余怒未消。过了一会，又似乎露出了些期待的神情，灵动的眼睛里闪动着清澈的月色：
“哎呀，差点忘了，给舍予姐姐和小葫芦、谢念念她们买的礼物应该也已经寄到了！”
蓝思琳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随手掐灭了手中的烟：“可别，你寄东西从来没什么好事。前两天给伊斯特寄零食足足寄去了一座山，要不是我拦着，你差点把那个做糕点的师傅都给塞进去……”
沈园委屈地撇了撇嘴：“伊斯特给我带过很多很多好吃的嘛！”
蓝思琳虚着眼睛，不屑地“嘁”了一声，懒洋洋道：
“人家伊斯特可是美少女……你知道什么是美少女吗？真正的美少女是连屎都不会拉的，只会下出一些可爱的粉红色的蛋……这种天赐的宝物怎么可能会像你这种钢铁暴龙兽一样成天胡吃海塞，要没人拦着，估计连自己拉出来的屎都得吃进去尝尝咸……唔！”
……
几乎与此同时，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小姐正在邮局和一座小山面面相觑。
小山长得煞是好看，表面上布满了五彩缤纷的包装纸，缝隙里见缝插针地插满了糖棍儿或是包装成条的巧克力。林舍予看着这座小山，眼皮子抑制不住地跳动了几下：很显然，沈园所说的“足够伊斯特吃三天”，是以她自己的饭量作为计算单位的。
看着身边的前台服务员已经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林舍予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用一贯的平静口吻隐藏了她此时的情绪：“还有我的东西没有，我一并带走。”
那位前台服务生如蒙大赦，一边说着“有的有的”，一边急不可耐地扎进一堆贴着单子的包裹中翻翻找找，摸索到了由林舍予领取的、送给她和小葫芦的礼物。林舍予礼貌地微笑着说声谢谢，下意识地看了看包裹上的寄件人。
不知为什么，林舍予的眼皮又开始乱跳了。
……
“唔……啊呃……”
蓝思琳头朝下扎在雪地里，四肢在空中奋力挣扎，如同一只被倒挂起来的竹节虫。沈园翻了个白眼，忖度着这个时间已经够他好受，这才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蓝思琳瘫痪在雪地上，悲愤地打了个饱嗝，从嘴里飞出几颗雪粒儿来：“你怎么不干脆再把我埋深点，反正都是想着弄死我，这样还能让保质期长一点……”
沈园切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看蓝思琳：“还不是因为你说话欠揍，讨人嫌的棕毛猴子！”
“主要是你这家伙槽点太多，不吐槽一两下我怕会忍不住暴毙而亡……”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在雪地里往后蠕动了几步，想到沈园方才说过寄礼物的事情，忽又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见着你给舍予姐买礼物来着，你给她送了什么啊……”
沈园搓了搓小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嘿嘿……那什么，咱们之前不是有经过那家母婴店嘛……给小葫芦买礼物的时候觉得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就多买了一个，干脆就送给舍予姐姐了……”
“什么？”蓝思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雪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脱口而出：“你就用那个弱智玩意去糊弄欧巴桑了？”
……
林舍予照着烛火、看了看手心躺着的这个小玩意，不由得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忽然，她不露声色地把它放在了桌子的一角，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淡淡地开了口。
“进来。”
李默存犹豫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舍予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仅忘掉了准备了好久的台词，甚至连仅剩的左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了。
“什么事？”那头清冷的声音传来。
过了好久，李默存才像挤牙膏似的憋出一句极其没有营养的话。
“二……二师妹，我是专门来提醒你吃药的。”
“吃了。”林舍予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默存，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觉得李默存此时还不够尴尬，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又补上了一句。
“我不是小孩子，不用别人提醒我吃药。”
李默存只好挠了挠后脑勺——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正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飞速脱落。他看了看林舍予，傻笑了两声：“二师妹，今天……冬元节前的灯谜活动要开始了，你要不要顺便去看看？”
林舍予挑了挑眉，微微摇了摇头：“免了，不想去。”
而和刚才一样的是，没等李默存说话，她就仿佛生怕李默存不能立即死于尴尬癌一般，狠狠地补上了一刀：
“你骗人的功夫真的很差。”
到了这个份上，李默存即使再怎么呆萌不知趣，也明白自己此时最好立刻消失；步子稍稍移动，已然转过了身子。忽然，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惊讶地开了口：
“嗯，二师妹，你留在屋里玩这个？”
林舍予下意识地看了看李默存看着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玩具七巧锁，构造精巧、形状美观，还被涂上了粉红色的图案，被解出时恰好能拼出一只可爱的小猫。林舍予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脸却是不经意地往一边微微侧了侧：“你可以出去了。”
见李默存似乎还在留意那个七巧锁，林舍予的声音里明显已带了几分不悦：
“小孩子玩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李默存这才反应过来，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林舍予的闺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捅了什么篓子。林舍予这才偷偷舒了口气，从屉子里拿出两份文件、打算批阅一会，但余光仍不经意地扫到了那个粉红色的七巧锁；稍一犹豫，终于是放下了手上的卷宗，把那小小的粉红色玩具捧在了手心。
……
沈园一手提着蓝思琳的鞋子、轻轻松松地往上一提，拔萝卜般地把蓝思琳从雪地里再次拔了出来。经过两次虐待的蓝思琳已是面无人色，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沈园则抱着双手，气哼哼地坐到了雪地上：
“看你还敢不敢乱喊别人欧巴桑！”
“不会了爹……不，祖宗，我再也不敢了祖宗……”
沈园轻蔑地哼了一声，脸上犹然带着冷漠的神情，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臭猴子，一点女孩子的心思都不懂。别看舍予姐姐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要是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的嘛！”
蓝思琳强行抑制住了即将出口的、“这个欧巴桑要是有少女心那我蓝思琳的屁股上就能长出尾巴”的吐槽，表情复杂地看了沈园一会，突然问道：“可爱归可爱，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舍予姐姐不会玩那个玩意儿该怎么办？”
……
柳拂衣在林舍予的门前犹豫了一下，满是鬃毛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背上的小葫芦看他犹犹豫豫，忍不住在他背上狠狠地锤上了两拳：“喂，柳掰掰，你快点嘛！”
柳拂衣长长地呼了口气，对背后的小葫芦低声埋怨：“小葫芦，这种事情我们是不该来找你舍予姐姐的……”
话虽如此，柳拂衣还是小心地踏进了屋子，向背着他们的林舍予认真地作了个揖：“……二师姐，柳拂衣……呃，有事求见。”
林舍予头也不回，似乎还在处理一些世隐乡的事务。柳拂衣见二先生辛苦，心中不由得再次隐隐生出了些歉意：哎，林先生在节日前夕都没有时间休息，此时却要被我麻烦去做这种小事。小葫芦真是太不懂事了，回去得跟她好好讲讲道理……
林舍予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过去；柳拂衣窘迫地挠了挠头，终是在小葫芦又一记粉拳的催促之下走了上前。小葫芦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从柳拂衣背后的框框里翻出了一个粉紫色的小玩意：“舍予姐姐！这个怎么玩呀！”
柳拂衣低声道了句“讲礼貌”，转头又怀着歉意看了看林先生，额头上微微有些冒汗：“二……二师姐，小葫芦这边出了点小麻烦，怕是要拜托师姐你了……”
过了良久，柳拂衣未听林舍予回复，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神情有些奇怪。小葫芦眼尖，一下子看见了林舍予藏在身后的手，以及手上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小东西：“呀！太好了，林姐姐也在玩这个！”
柳拂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林舍予手上一瞥，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他虽不解不开这个七巧锁，但也能大概看出来，林舍予手上的这个七巧锁不但被拧了好久，而且距离解开似乎比小葫芦手上的这个还远得多……
“如你所见，这件事情我处理不了。”林舍予动作稍微顿了顿，面不改色地从身后拿出了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的七巧锁，顿了顿话头。不知为何，当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小。
“……还有，”
“请你们失去今天的记忆。”
柳拂衣出门时的脚步有些僵硬。背篓里的小葫芦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恍然道：“柳掰掰，舍予姐姐是不是……”
“呃……嘘。”柳拂衣的语气有些怪异，又沉默半晌，方才悠悠出口：
“小葫芦，我们今天没有见过舍予姐，明白吗？”
……
“怎……怎么可能！七巧锁有什么解不开的！”沈园在原地蹦跶着，显然是有些急了，“连我都解得开诶，舍予姐姐难道还没有我聪明吗！”
蓝思琳虚着眼睛：“我完全不觉得每次遇到解不开的时候就丢给我并命令我半小时内解决解决不了就被你扔上三楼是一个正常的解题思路……”
“诶——诶？……好像……好像对哦……”沈园的表情一下子定住了，张着嘴思考了半天，脑子里不断地闪过蓝思琳在她的威逼之下飞速转动七巧锁的绝望表情。过了一会，又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向蓝思琳恶狠狠地道：“那也没所谓！小猫猫长得那么可爱，只要是个女孩子就一定会喜欢的！”
蓝思琳扭过头，嫌恶地念叨了句“女人果然都是猪头焖子”，说出口却意识到声音似乎有点大。他立即警惕地看了看沈园，果然看见了她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
“蓝思琳，你刚刚说什么……”
还没等蓝思琳撒开腿跑路，一个巨大的雪球就朝着他的脸飞了过来。
……
封艾背着那堆小山一般的零食，一摇三晃地走入了伊斯特的房中，时不时被掉落的巧克力或者棒棒糖砸两下头。
苍天啊，难怪舍予姐姐只喊他去拿寄给伊斯特的零食，却死活不肯告诉他是谁寄来的……
封艾艰难地蹲下身子，“哗啦”一声，背上的零食便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伊斯特看着这座比她还高上不少的小山，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瞄了瞄身边的封艾。
“这……都是给我的吗……”
眼见封艾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伊斯特的表情先是有些惊讶，继而是有些为难。接着，她低下头，似乎纠结了好一会，才小声地呐呐道：
“我吃不完……”
封艾捏了捏生疼的眉心，示意伊斯特去取几样自己较喜欢的，剩下的再由自己送到几天后的舞会现场发给众人。伊斯特踟躇了片刻，上前选出了一小捧较为可爱的，只留下封艾看着丝毫没变小过的糖果小山，嘴角不住地抽搐。忽然，小山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竟是滚落了一个小小的物件；不仅如此，那小物件上竟还打着个蝴蝶结，绑着一张便签。
那小玩意被涂成了粉色，上面印着一只被打乱的、小猫的图案，被伊斯特捧在白皙的手上，显得煞是可爱。但不知为何，看着它的封艾却吞了口口水：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已经知道纸上写着什么，而这个小东西身上又发生过怎样的事情了……
伊斯特拿着便签纸，看着封艾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封艾，舍予姐说我正是练习手脑协调的关键期，让我勤加练习，解好了再还给她……”
封艾很没营养地呵呵了几声，心说按这个说法你舍予姐姐的手脑协调怕是没救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别管了，交给我吧。八点半是烟花表演，你去准备准备、带点零食，好了叫我一声。”
看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小包、把在枕头上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放进口袋的伊斯特，再看看手上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显然被发脾气摔打过几回的七巧锁，封艾的嘴角忽然不自然地翘了翘：虽然他陪唐唐玩过很久七巧锁、知道这玩意的解法，但对于手上的这个小玩意，他已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
“哪有人会抡着比人还大的雪球丢人的啊！”蓝思琳艰难地在地上挣扎着、试图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悲愤，“在你们母金刚的脑子里，打雪仗的目的根本就是把别人砸死吧！！”
“我高兴，我乐意！谁叫你说话讨打！”沈园在远处向蓝思琳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我警告你，你别想还手，我打雪仗超——厉害的！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把你头朝下在这里插上个三天三夜！”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拜托，作为方圆三米范围内唯一拥有智商的人类，而且是个成年人，你觉得我会跟你一样幼稚吗，你的脑子跟胸果然都没有发育过吧……”
还没等沈园发作，蓝思琳便忽然抬着头、看了看天，却是忽然蹙紧了眉头，愣了愣，陡然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伸出了手指：“姓沈的！那……那边……”
沈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啊？唔哦……哦哦哦唔！！！”
天地间一片可怕的寂静。过了几秒钟，才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怒吼。
“蓝！！思！！琳！！！！！！！！！！！！！！！！！！”
由于趁着沈园看天时，蓝思琳偷偷攥起一团雪球对着她无意识微张的嘴巴使出了一记从天而降的魔龙暴扣，导致那天晚上，他被头朝下插进雪地里达三十余次之多，最后一次被拔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几乎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沈园满足地看了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往他脸上丢了一坨小小的雪球。蓝思琳把雪擦掉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躺在地上，等着雪在脸上慢慢融化。
隔着模糊的视线，蓝思琳看见了一片朦胧的月光，正像清亮的银子般在天空中闪耀。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古籍档案室中玩耍时无意看见的一句话：“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可在这个雪月交光的夜里，他的眼前却不是那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高的瑶台，而是一只近在咫尺的母猩猩。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因为清澈的夜空而格外地近，似乎伸手就能触及。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生出了些感叹，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话。
沈园听见蓝思琳在雪下传来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哼哼，满脸愤懑地扒开了雪，气鼓鼓地看着他的脸：“棕毛猴子，你又说我坏话！”
蓝思琳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沈园，叹了口气，无辜地重复了一遍。
“今晚月亮真圆。”
自有记忆以来，他们确实没有见过比今夜更美的月色了。
文/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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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6
小小的一枚粉色七巧锁，在一日之间便在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间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是任谁都料想不到的事情。堂堂世隐乡的二先生，在师匠当了臭不要脸的甩手掌柜后，几乎是承担了整个世隐乡一切事务，日理万机、帷幄千里的林舍予小姐，竟然会被这种小孩子的玩具缠得焦头烂额，甚至还影响到了其他的几位先生，让隐约知道这件事情的每个人都不由得感到瞠目结舌。
如今，世隐乡里的几位先生，除了作为始作俑者的沈园和蓝思琳还在赶往北国的路上快活逍遥以外，几乎就只有四先生无用不知道林舍予小姐最近发生的糗事了。
这段时间以来，世隐乡的镇民们却是没怎么见着无用的身影。那个平日里总是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给林先生当小跑腿的可爱先生总是斯斯文文的，又生得俊俏可爱、彬彬有礼，世隐乡里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多日见不着他那张可爱脸蛋，镇子里的乡民都是想念得紧，至于无用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却都是不得而知的。
如果说，真要有什么人知道此刻的无用正打算做些什么的话，或许就只有前段时间闲来无事去过一趟无用家的封艾同志了。
只不过，此刻的封艾同样不知道，那天他在那栋色彩斑斓的小楼里和无用毫无营养的一番聊天打屁，会对那个可怜的小人造人形成如此剧烈的观念冲击，以至于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形成了一场让整个世隐乡上下都鸡飞狗跳、一片狼藉的有趣风波。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说来倒也并非什么新奇的事情。封艾的如梦酒馆开张月余，每日除了陪着伊斯特在酒馆里卖酒以外，闲暇的时间多半会投入在研究鸡尾酒调制的事情上去。这段时间以来，封艾日思夜想，回味着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喝到的那一杯宛若天堂、却又如坠地狱的Toxic，想要将其重新复制出来，只是苦于玛丽安娜当时根本没有向他提起过调这杯酒的方子。
无奈之下，封艾也只有拿出当年神农遍尝百草的气概，凭借着记忆和感觉一点一点地调试着配酒的种类、比例等等，结果当然是连连碰壁，无疾而终的。后来他心生一念，便决定在网上多了解一些各类鸡尾酒的配比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发觉些许灵感。
世隐乡因为特殊的原因，绝大部分的电子讯号都是与外界彻底隔绝了的。据说这是为了躲过星空之上艾斯兰的卫星侦测，就连林先生平日处理战报都不得不用就古老的批阅信件的方式。
但这终究是难不倒封艾的。他打定了主意，翌日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无用小朋友的住所，也没用上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直接拉着无用去捏着那枚内里空空如也的液晶显示轴，把无用直接当成人形网吧来蹭网用了。
许是被造出来的时候无用就不知道拒绝为何物，又或许是经过蓝思琳的长期摧残，对于这类事情早已渐渐习以为常，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承认了自己就是一台呆子人形电脑的设定，在明白了封艾的诉求以后，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此后的几天里，封艾都会抽出时间去无用的房子里坐上一阵，一边用无用的小脑袋瓜连上艾斯兰的外链搜索一些让无用看了云里雾里的调酒知识，一边和无用天南地北的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由于冬元节将近，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便也不自觉地扯到了节日上。聊一聊世隐乡往年的节日布置，大概描述一下过节的景象，又给无用讲讲328区是怎么过节的，也算是互相交流一下各个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聊着聊着，封艾便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在冬元节前，328区的人们还会过次圣诞节之类的话。
“封艾，圣诞节是什么？”
当这句话从无用嘴巴里蹦出来的时候，封艾被惊得目瞪口呆。
“你连圣诞节都不知道？”
无用非常实诚地摇了摇头：
“无用没有听说过，世隐乡也从来都不过圣诞节。”
封艾嘴角抽搐了很是一阵，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方才算是接受了世隐乡从来不过圣诞节的事实。尽管自从艾斯兰统一了地星以后，各种宗教也在严苛的管制下逐渐式微，无论是千年前遍布全球的基督教、佛教等等，信徒都已经大幅减少——甚至于如今世上，仅有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西南方几百海里外的一座孤岛上仍然留存着一座佛家的十方寺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源自于某些宗教信仰的节日，终究还是有的。圣诞节的起源是为了纪念哪一位圣贤的出生，大多数人已经不得而知。但很多地方的人们依旧会庆祝这个节日，借着热闹的聚会来表达对生活的美好期盼。
对于这些，无用并不了解。
封艾闲着也是闲着，便随口给他讲了些关于圣诞节的传说、人们庆祝的方法。他对圣诞节其实也是所知甚少，但总归是对那圣诞老人的传说印象尤为深刻的。
在他八岁那年的圣诞夜，封流一边扣着脚丫子、一边抽着烟，讲述着那个喜欢在三更半夜非法潜入别人房屋留下许多作案痕迹的肥胖症患者兼恋童癖的故事，着实给他留下了不轻的心理阴影。
无用显得很是好奇。一遍遍侧过脑袋来，仔细问那圣诞老人的故事。他的雪橇有多大？为什么可以装进全世界小孩子的礼物？为什么要在墙上挂袜子？用袋子不好吗？他的驯鹿真的会飞吗？
封艾被无用连珠炮式的提问搅得头昏脑涨，便直截了当地向他坦白：
“这些都只不过是幻想故事而已，都是假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而且，据我所知，那些小孩子们袜子里放的礼物，其实都是家里的大人趁小孩睡着了偷偷摸摸放进去的。”
无用虽然看上去是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孩，但封艾性格里始终也或多或少沾染了封流的没品习性，自然不会考虑到小孩子的心情，无用听完，眨巴眨巴眼睛：
“无用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要偷偷摸摸送礼物给小孩子？直接告诉他们是自己送的不好吗？”
封艾听罢，却是没有再敷衍。沉吟了好一阵，方才饶有深意地笑了笑，说道：
“这也算是大人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某种默契了吧……大家都是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年代成长过来的，一旦彻底接触了这个世界，明白了就连活着都是需要全力以赴以后，就会渐渐变得圆滑，变得沉默……直到那个时候，估计就会意识到小孩子天真的幻想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了。”
“所以呢，大家齐心协力编造了那么一个美好的幻想，为的就是可以让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再长久一点，可以再晚一点成熟起来。这也算是很矛盾的想法吧……人们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人中龙凤，在世界里闯出自己的名堂，与此同时，又希望小孩子的纯真可以一直留存下来。”
“……毕竟，人类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
随后的时间里，封艾又给无用断断续续地讲了些别的传说，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故事。讲了便也就讲了。讲完了便也就忘了。待到日头西斜的时候便放过了无用，回到酒馆里继续整理自己的收获。
连续几日的下午都是在无用家度过，倒也算是收获颇丰，虽然对那杯Toxic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但封艾也或多或少地记下了许多全新的鸡尾酒调制方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已经来到了12月24日的平安夜。
这一天，伊斯特照旧在下午时分早早地便来到了酒馆，陪着封艾打点好酒馆里的事情以后，便翻过了营业的招牌。
如梦酒馆营业的状况和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面有所不同。
伊斯特当初在大都会里名不见经传，却也算是个顶好看的小姑娘，和玛丽安娜两人站到一块儿去便算是一道极为惊艳的风景，所以格局不大的酒馆里往往是客人爆满的。
但在这世隐乡里面，不认识这位惊为天人的六先生的人实在是不多，知道她现在每天在酒馆里工作以后，前来一探究竟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长久以往，如梦酒馆的生意倒是比在大都会里还要红火几分。
有所不同的是，虽然现在店里的人手仅有封艾和伊斯特那么两个人，要忙活的事情却是少了很多。毕竟那位可是世隐乡的六先生，也没有几个人敢让这位给他们端茶倒水做些粗重活，往往都是到吧台前付了账自己拿了酒再回到位置上，伊斯特做得最多的还是一些收钱结账，洗洗杯子碗盘的活计。
这天夜里很是热闹。正是初冬时节，又逢周六，客人们都喜欢来酒馆里喝上那么几杯。酒馆里坐满了人，柔情的爵士乐一首接一首地放着，隐隐盖过三三两两朋友之间的小声交谈，气氛很是融洽。门外人来人往，都是些在晚上出来闲逛的世隐乡居民。
个把月以来，封艾已经熟悉了酒馆的工作节奏，按着订单调着一杯又一杯风情各异的鸡尾酒，不时和坐在吧台上的菲利斯·瓦伦坦小姐闲聊两句——这段时间以来，这位风情万种的美丽女士倒是极为热衷于在晚上时分来到如梦酒馆小酌两杯，俨然成为了封艾的熟客。
Sakura坐在旁边的吧凳上面无表情地啜着西瓜汁，无意识地盯着不远处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发呆，精致的脸蛋上写满了杀意，把阿尔萨斯吓得瑟瑟发抖，就连滚轮都不敢玩得那么欢快了。伊斯特看看阿尔萨斯，又看看Sakura，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头去专注地洗着手里的杯子。脏兮兮难得找到了活计，给封艾改装了一下手臂，现在正在到处转悠着时不时捡起地上的垃圾，倒是成了个非常靠谱的垃圾桶……
“说起来，菲利斯小姐。”
封艾熟练地摇晃着雪克壶，忽然开口问道：
“你好像不是世隐乡本地人吧？”
此时的菲利斯已经喝了几杯酒，脸上泛着惊艳的粉红，一双眼睛迷离扑朔，就算是封艾也是下意识地不敢多看。她饶有兴致地挪过身子，捏着Sakura的吸管啜了几口西瓜汁，Sakura眉头一皱，方圆两米的气温都仿佛低了几度，那女人仍旧是毫无察觉的模样，笑吟吟道：
“不是呀。”
她顿了顿，又笑意盎然道：“小老板，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封艾笑了笑：
“只是随口问问。今天是平安夜，世隐乡里好像不过圣诞节，比较好奇你的故乡有没有过节的习俗，毕竟……”
封艾抬眼，望了望菲利斯女士那张富有西方血统的美丽面庞，打开雪克壶，取出了一只干净的杯子。
瓦伦坦女士自然是明白封艾意思的，毕竟圣诞节本就是源自西方的节日。
“过呀。以往的话，我都会在Sakura的床头挂上可爱的小袜子，等待着圣诞老人给她送礼物呢。”
菲利斯巧笑嫣然，一旁的Sakura眼角抽搐了几下，冷声道：
“每年都要往我的袜子里塞你吃剩下的妙脆角，第二天还很开心地拿来一边吃一边看垃圾肥皂剧，你真的把自己当成人类来看待了吗？”
不远处听见这番对话的伊斯特不由得稍稍偏转过头去，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也不说话。封艾憋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平稳地将杯垫上的酒推到了菲利斯女士面前。
“‘大都会’。”
菲利斯听到这杯酒的名字，眼眸里流转过一丝摄人心魄的神采。封艾从吧台里的水瓶里裁下一支迷迭香的茎，用打火器喷了喷，一股令人迷醉的奇特香气在酒馆里蔓延开来，有若实质。封艾将燃烧过后的迷迭香用镊子夹着放进了那杯酒中，示意已经调制完成。
“酒的名字，”
这次，封艾却是不等菲利斯小姐发话，便微笑着说：
“喝过以后，再自己想象……或许要会比直接听官方的解释更让人开心一点。”
菲利斯眨了眨眼，端起那杯色泽清丽的鸡尾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清香的甜，带着迷迭香的气味，柠檬的酸和涩，混进淡淡苦艾酒的味道。
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那是一种……近似于色彩斑斓的味道。
就像是大洋彼岸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
“我很喜欢。”菲利斯·瓦伦坦轻轻将酒杯放下，神态慵懒地伏在了吧台上，目光柔和。就像是一只优雅的猫。
“我真的很喜欢。”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
“……无论是这间酒吧，还是你这位小老板，都有趣的很。”
菲利斯·瓦伦套那双迷人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在封艾和一旁的伊斯特身上流转。脸上那抹俏皮的笑意简直像是看完了一本青春文学的怀春少女。
“说起来，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诱拐到秋楚小姐来当侍应生的呢？封艾先生？”
不管怎么说，身为曾经第六师的副司令，这位美丽的女人对世隐乡的情况自然也是了然于心的，当然也知道伊斯特·秋楚身为师匠最小的弟子，在这座城镇里的超然地位。伊斯特自然也是认识菲利斯小姐的，只是菲利斯这几年常常在外奔波，彼此之间接触的机会也甚少，两人平日里倒是算不得太过于熟络。
……然而，就凭菲利斯·瓦伦坦那种自来熟的脾气，遇见了新奇的事情不问出来也是不太靠谱的。
倒是封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八卦，丝毫没有露怯，反而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长得比较帅。”
菲利斯女士笑得花枝乱颤。伊斯特被封艾厚颜无耻的回答愣住了一阵，旋即脸上漫起红晕，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走到另一边又打算洗杯子去了
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伊斯特走到吧台前，拉开储物柜的玻璃柜门时，眼神犹在不自觉地瞟向窗边的淡淡月色，以至于那杯碗碟子间的缝隙滑腻急促地游过一道黑影，从她手边一闪而逝时，她全然没有发觉。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变故。而这个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画面，则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拉开了一场平安夜惊悚狂欢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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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7
差不多的时分，世隐乡另一头，三先生柳拂衣的小楼里一片宁静。鹅黄色的窗帘后透出淡淡的光线，三三两两的飞虫在窗外扑腾。此时已是冬季，照理说是见不到这些被光亮吸引的小虫的。但世隐乡毕竟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多多少少也孕育了一些在外头世界见不着的稀奇生灵，人们对此已是习以为常。
小楼里偶然传出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满满洋溢着一片祥和安乐的气氛。
——如果不是那窗帘上的倒影略微有些惊人的话。
透过那片窗帘看去，便只能依稀看见一片模糊的轮廓：娇小可爱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小小的脑袋晃啊晃的，显得很是开心。只是就在她的脑袋上，正悬停着一双无比巨大的手掌，一道看起来凶神恶煞、宛若熊瞎子般的黑影正虎视眈眈地将手伸向了毫无防备的小女孩……
……
“柳掰掰！好痒哦！”小葫芦脑袋随着柳拂衣手指轻柔的抓挠一晃一晃的，脸上笑嘻嘻的。
“小葫芦，不要乱动了，泡泡会掉进眼睛里的。”
柳拂衣的神情很是严肃，看起来倒不像是在给小葫芦洗头，而是沉默寡言的侠客在杀人雨夜前磨砺宝剑，只是搭配上他那张似猪似熊的憨厚大脸，看上去却是有了几分滑稽可笑的温馨感觉。
此时两人在正厅里。中央的位置放了个大号的洗脸盆，盛满了热水，底下支起个简易的架子，摆着煤炭。
小葫芦便坐在里面，露出光溜溜粉嫩嫩的上半身，柳拂衣认真地给她洗着头，看起来倒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又或者说……其实更像是一只长着猪头的巨大黑熊正在用小孩子煲汤。若是给外人瞧见这一幕，都不知该有多惊悚……
小葫芦平时常扎着两颗可爱的丸子头，这时拆下了发圈，柔顺的头发其实已经很长了，本该垂到她圆滚滚的小肚子上，现在正漂浮在微微泛着热气的水面上。柳拂衣的手指粗大，洗头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细腻地捻过小葫芦后背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揉捏着，抓挠发根的时候尤其小心翼翼地，看起来颇像是在绣花。
这个平时从来不苟言笑，长相吓人，让见者避之不及的怪物。这个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意志坚定，行事沉稳的当代侠客——就像是将这一辈子所有的柔情都寄托在小葫芦身上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够看见柳拂衣隐藏在那张看似狰狞的面庞下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柔和。也只有这种时候，令人望而生畏的三先生才会彻底褪去那生来便挥之不去的凶戾神态，看起来……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柳拂衣为小葫芦洗头的动作很是熟练。比起五年前刚捡到小葫芦的时候那搓衣似的洗头方式，更加是不同往日了。
实际上柳拂衣还曾经为此苦恼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葫芦三岁时头发就已经很长了，不方便打理。洗头不方便，扎头发更不方便。尤其是柳拂衣的手太大了，小葫芦的脑袋对他而言就像是袖珍型的芭比娃娃，根本无从下手。
为此，当时还在牙牙学语的小葫芦披头散发了很长一段时间。
柳拂衣也不是不曾想过将小葫芦带给世隐乡给林舍予照顾。只是那时连话都说不好的小葫芦已经死死地黏上了柳拂衣，别人一抱就大哭大闹，只有放回柳拂衣怀里的时候，她才会安静下来，简直就是那刚破壳而出，将柳拂衣认作了妈妈的鸡崽子。
从那时起，一向是独来独往的鬣魔柳拂衣身后就多出了个背篓。
小葫芦一点一点成长，学习着说话，观察着世上的事物，学习着世上的道理。而柳拂衣呢，也是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地学习着照顾小孩的知识。起初并不顺利，他的身体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不便……让他的一切行为都显得笨拙而艰难。
但经过了几年时间的磨合，柳拂衣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一切。如今的三先生，若是要论育儿经验，怕是在坊间各位奶娘嬢嬢之间都能争个魁首的位置了。
客厅的角落放着一部旧电视，此刻播的正是些已经录制好的动画片。想来是小葫芦这个年纪的女孩要让她安心洗个头也不太容易，柳拂衣才想出了这么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
尽管把娃娃放在客厅里一边洗头一边看电视怎么想都有些奇怪，但是至少效果还是有的。
小葫芦看着动画片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看她那投入的模样，已经是忘记了身边的光景，莫说是洗头，就算是要给她烫个头发都是绰绰有余的。
“柳掰掰，”小葫芦看了一阵，忽然出声问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柳拂衣仍在专心致志地给她洗着头，现在已经是在过清水了，尽管此时室内已经被热水蒸得暖乎乎的，他还是还不时舀上一勺热水浇在小葫芦身上，怕她在这初冬时节一不小心着了凉——看着倒和他平日煨白切鸡的手法差不多……
“什么问题？”
小葫芦“唔”地想了一阵，说：
“柳掰掰，海绵宝宝的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样生出海绵宝宝的呀？”
柳拂衣洗头的动作骤然一滞。一时间没收住力道，按着小葫芦的脑袋向后仰了仰，小葫芦眨巴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柳拂衣，许是觉得他表情呆呆的，又咯咯地笑起来了。
“呃——”
柳拂衣陷入了非常纠结的状态。似是被这小孩子无意问出的问题彻底难倒了……
小葫芦今年还不到六岁，要是直接给她普及那方面的知识，会不会为时过早？
但是转念一想，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大人会知道，就算小孩子自己没有想法，这世道人心不古，心地不善的成年人也还是有的，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随时陪在小葫芦身边，若是不给她做一下教育，提升一下防范意识，好像又不是很妥。
而且，前两天在菜市场跟那几个嬢嬢闲聊的时候，也大抵交流过些许带孩子的经验，至少她们就是在孩子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教会这些的，“那个地方是不可以给别人碰的”，“因为如何如何……”诸如此类的，教育永远不会嫌早，防患于未然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自己又是一个男人，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要让妈妈来教的，自己要是讲了，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小葫芦会怎么样看自己？小葫芦这妮子没心没肺的，若是某天大大咧咧地告诉二师姐“柳掰掰教我不要给别人碰……”之类的，会不会被二师姐当成变态？
果然这种事情应该还是得麻烦一下二师姐，女人之间的事情他实在不方便出口，二师姐近来有些忙，那没准可以问问菲利斯……呃，想到sakura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是算了。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当下要做的应该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他柳拂衣生平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直，绕不得零星半点花花肠子，真要他撒个什么谎吧，简直就比要了命还难受……
柳拂衣沉思了很久，一张憨厚的毛脸涨得通红，终于是闷闷地开口：
“这个啊，小葫芦啊，一般来说呢……这个小孩子啊，其实都是爸爸和妈妈在……在外面捡回来的……”
“哇！”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柳掰掰，是真的吗？”
“……嗯，你想想看，小葫芦你不就是我从树林子里面捡回来的嘛……”
小葫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噢~怪不得海绵宝宝是一块海绵，但是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姜饼呢！”
柳拂衣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连声称是。心底想着自己方才恐怕真的是想多了……
磨蹭了许久，总归是给小葫芦洗好了澡。柳拂衣熟练地帮小葫芦把身子擦干，放在了背篓里，便站起身来，打算去给小葫芦热一杯牛奶。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热气，寻思着这样空气不太流通对身体不好，柳拂衣便走到窗边推开了小窗。
冬夜的凉风拍在窗棂上，驱散了房间里迷蒙的热气。空气里很快便飘来了梅花的香气，小葫芦的脑袋还包裹着毛巾，忽一吸溜鼻子，砸吧砸吧嘴，一副非常享受的神情。
柳拂衣看见这幅景象心底一暖，笑着走向小葫芦。就在这时，多年的江湖历练让他感受到身后有一道急促的微风袭来，柳拂衣几乎是在瞬间便拧转过头，身上爆绽出摄人心魄的杀气。
然而，就在他那远超凡人的动态视觉捕捉到来物的瞬间，整个人忽然愣了一阵，动作慢了半拍。那道影子轻飘飘地从他身旁溜过，随着小葫芦一声惊呼，径直糊到了她的脸上。
一阵诡异的沉默。
柳拂衣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嘻嘻……”
小葫芦又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稚嫩的手掌把糊在脸上的一只鼯鼠扒拉下来，捧在手心上，看起来很是开心：
“肉山大魔王！你怎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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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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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柳拂衣和小葫芦这头发生的事情，将视角继续向世隐乡的北方延伸，划过那在七八点时分纷纷点灯取暖度过寒冬的千家万户，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区。
这里是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的住所。
简单而精致的小院里铺着齐整的草皮，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草叶之间不具名的小虫发出轻促的鸣声，飘飘荡荡地传出很远，将这片本来就颇为幽深的角落衬得更加寂静。
屋子里没有铺设电路，燃着的是煤油灯。当初建造房子的时候，李默存就特意让工人们尽量让这间小屋维持简朴，工人们虽然不解，也只得一一照做。只是在心里面感叹这大先生向来都是个怪人。
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是独居，住所分散在镇子里的各个角落。此时此刻，李默存又在做些什么呢？
桌案上铺着微黄的纸张，看着颇像古时的宣纸，但是质地是有所不同的。
实际上，世隐乡的纸张都是按照着李默存给工匠们制定的工序制造的——莫说是要和艾斯兰的纸质工艺做对比，就算是拿去和外面稍微富余一些的外区做比较，质量也是有所不及的。
但这也算是聊胜于无。世隐乡本就是隐于世外的城镇，与外界交流甚少，负责进货的配给队每隔两个月才回乡一次，带来的也只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若不是有那满脑子稀奇古怪知识的大先生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用周边的黄竹造出了这种世隐乡独有的竹纸，人们还得像二十年前一样常常陷入无纸可用的境地。
这也是世隐乡的人们都敬重李默存的原因。大先生虽然平日不掌实权，也不理军务，总爱三天两头往外边跑，看上去就像是个文弱迂腐的书生，但是实际上，自打十几年前大先生被外出游历的师匠带回来以后，他脑子里装着的那些包罗万象的古怪知识几乎已经是润物细无声般渗透了整个世隐乡。
乡里的风车水车都是他造的。建筑的格局也是经过他的安排定下的，看起平平无奇，十几年来却是不曾漏风漏水，极为稳当。就连那竹林书院图书馆里的藏书，都是他一手包办的——使唤配给队从周边城镇想办法弄来一些，自己带回来一些，印象里有些书如今已经找不到的，便又默写了一些。
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又甚喜读书，也不拘泥书类，圣贤哲学，格物之理，乃至于战场兵法，甚至是言情志怪的小说，都是乐在其中的。
不夸张地说，除了竹林书院的那帮男学生以外——他们因为李先生的竹纸问世而多出了好几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人们敬爱大先生的心情其实是不亚于林舍予先生的。
……尤其是乡镇里许许多多正值妙龄的怀春少女。
大先生虽然看着常有些蔫蔫的，人长得却很是俊俏，性格又是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温和——
最重要的是，大先生虽然看上去年轻，今年其实已是二十八岁，将近而立之年，终究要考虑那成家立业的事情。这般诸多因素相加起来，就算是流水再怎么无情，终究也是冲不淡那满树桃花缱缱情意的。
李默存安静地坐在桌案前，眉眼之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无论是在人前人后，他也总是这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好似世上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让他慌乱一样。
他左手捻了支毛笔，墨先前已经在砚台上磨了很久，久得不可思议。他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也已经很久，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的右臂齐肩而断，如今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截袖子。没有了玉璧貔貅的李默存如今也只不过是一届羸弱书生，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因为他不是左撇子。没有了右手的他，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包括洗衣做饭，包括除草，包括写字。
李默存沉思许久，终于是徐徐下笔，毫尖点在之上，染出墨痕。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
笔锋顿了顿，李默存愣了半晌，将笔放下，看着那张纸上的字迹，不由得苦笑起来。
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很丑。就像是不识字的黄毛小儿用脚拿笔随性的涂鸦。这样子的字要是让人知道是出自世隐乡的人间行走，大先生李默存，只怕会被人活活笑死。
但李默存终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没失去右手之前，他曾经写得一手端正俊逸的好字。乡里的人逢年过节若是遇上李先生，能讨来一副字，那都是莫大的荣幸。
如今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但是对他来说，又好像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李默存的生活依旧，每天打理打理花草，翻翻书，不时出去转悠转悠。除了不能再去外界寻找药方以外，没什么不同。
右手已经断去是事实，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看见自己也有写出这么难看的字的时候，李默存并没有什么惆怅的情绪，看起来倒是挺开心，像是见识到新鲜事物的小孩子，对世上的一切都保持着最纯真的好奇，一切不过是重新开始而已，他兴致盎然。
李默存在脑海里重新勾勒了一遍字形，便打算继续再写下去。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元48年的平安夜，世隐乡里千家万户都点燃了灯火，将这片林间月下的质朴小城缀出一片温暖的光点。遥遥看去便像是中秋节江边漫天飞舞的孔明灯。小小的屋子里，大师兄李默存正在灯下练字，微微摇晃的烛火透过薄薄的纱窗，析出一道温和的书生剪影。
微凉的冬风穿过窗户，把桌案上的竹纸吹得猎猎作响。李默存又停了笔，伸手去拿起桌角的纸镇压在了竹纸上，也没仔细再看自己方才写下的字，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依稀中记得自己今夜好像不曾打开过窗户。
想是昨夜窗没有关好。念及此处，李默存便随意站起身来，打算再去把窗户关上。夜风灌进小屋里，把煤油灯里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一时间整个小屋里都多了几分寒意。
手指刚刚点上窗棂，李默存便轻轻愣了愣。
窗台外的草地上，趴着一只泰迪。
……
第四杯酒“大都会”喝完，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的脸上浮起了惊艳的潮红，坐姿慵懒依旧，却已经是随性了许多，自然地翘着双腿，一只手支在了下巴上。许是酒精上了头，又许是如梦酒馆里的暖气开得实在太热。菲利斯已经脱去了身上的短风衣，白皙的脖颈之下，美丽的弧线若隐若现，周围吧台上的不少男性都会抑制不住地转头看她。
真是个让人摸不透年纪的女人。气质成熟而妩媚，五官却全然不显老态，那姣好的身材更是让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名四五岁女孩的妈妈。
封艾时不时抬眼看一看身前的菲利斯女士，又侧过头去瞄一眼还在旁边擦杯子的伊斯特，心底里觉得有趣。这两位同样是一顶一的金发美人，若是没人点破，谁都可能会误以为是一对姐妹，但是这两人之间的气质和性格却又是天差地别，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韵。
菲利斯借着平安夜的由头，硬是拉扯着女儿sakura在酒馆刚开业的时分便进来喝酒，如今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酒也过了三巡，菲利斯却仍然没有倒下的意思。她轻轻地搅拌着空杯子里的冰块，等待着封艾的第五杯酒。
Sakura显然已经是不耐烦到了极致，也不在啜那空空如也的杯子，双脚踩在吧灯的踏板上，疯狂地抖动着，脸上却仍然是面无表情。
这让封艾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又想到了唐唐，所以他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果断地把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献祭了出去，姑且是当做了sakura瑟瑟发抖的消遣玩具。
“菲利斯小姐。”封艾忽然问道：
“听说你和三师兄要在节后出发，去北极雪原？”
“是呀。”菲利斯轻飘飘地应了一声，笑道：“很感兴趣吗？”
“算是吧。”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毕竟也算是在人们口中大概听说过‘雪国’的事情。对那边的矮人族也很感兴趣。菲利斯小姐这次前去，也是要去雪国的吧？”
菲利斯撇了撇嘴：“这我就不清楚了，师匠老爷子每次拜托我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做些什么。”
“不过，”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我也没去过雪国，确实也对那地方挺感兴趣的。不知道那群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铁的矮子跟我家的Sakura比起来，谁比较高一点……”
话未说完，Sakura就用手推了推桌沿，吃力地从吧凳上转过身子，用力地蹬出双脚，狠狠地踢在了菲利斯的腿上，险些没把菲妈妈一脚踹下吧凳。菲利斯脸上笑意盎然，也不去转头看Sakura，手肘却死死地撑在吧台上，暗暗使劲，不让自己被Sakura踢下去。
这对母子暗中较劲了好一阵以后，Sakura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终究还是力气不够，败下阵来，恼怒地趴在吧台上把滚轮里的阿尔萨斯转得飞快。菲利斯笑得更欢了。
封艾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还是僵硬地保持着微笑，将雪克壶打开，金黄色的酒液徐徐流进杯中。
“这第五杯酒，”封艾语气里忽然多出了几分笑意：“倒是和菲利斯小姐颇有些缘分。”
菲利斯在吧台上的习惯是从不主动指定要喝的酒，全凭封艾自由发挥，颇有考验他调酒本事的意思。但封艾何许人也，在经历了鸡尾酒女王玛丽安娜长达两个月的调教后，已经彻底激发了自己在调酒方面的天赋，私下里常常跟伊斯特大言不惭地自称是外328区调酒小王子，脑子里的英雄池浩瀚如海，这段时间以来给菲利斯调过的酒不下百杯，竟是没有一杯重样的。
“哦？”菲利斯眼底里流露出饶有兴致的光芒：“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把那杯流转着迷人色彩的鸡尾酒端到菲利斯·瓦伦坦面前，轻声说道：
“它叫情人（Valentine）……和您的姓氏是一样的。”
菲利斯眼底有些迷离，也不说话，凑上桌前，在杯沿上轻轻抿了抿，杯沿上留下殷红的唇印。她的眼睛在刹那间流转过极为艳丽的色彩，却又忽然眉头一蹙，弯下腰去，将手伸向自己的腿。
菲利斯女士穿着的是一双宽边短筒靴，衬得她脚踝极细，美妙的线条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此刻那只白皙的右手却是毫无形象地伸进鞋口里掏了一阵，随后菲利斯的脸上便流露出十分古怪的神情，皱着眉头来回鼓捣了好一阵，复又抬起头来，笑语吟吟道：
“我的靴子里有条蛇。”
她伸出手来，苍白的手指上，正缠绕着一条黑得发亮的，墨西哥黑王蛇。
看见那条蛇的瞬间，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极为惊愕的神情。最让人意外的却是Sakura。Sakura此时正端着一杯伊斯特给她添满的西瓜汁，看见那滑腻的事物在菲利斯手指尖流动时，精致的脸蛋在刹那间变得煞白，竟是比干干净净的白纸还要白上几分，随后，嘴里的那口西瓜汁便“噗”地喷了出来，整个人骤然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向后栽倒过去。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伸手按在吧台上，只见右手那精致复杂完美的圆形界纹爆射出惊人的红色光芒，那张样式古朴的旧式吧台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从Sakura身前的位置一阵扭曲，看起来不像是木头，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有着木头色彩的软泥怪物，急急地朝前方探出，将那脑袋都快要触及地面的Sakura整个人包裹起来，又缓缓地卷回了吧凳上。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的事情——换做是以前的封艾，根本不可能如此顺畅地在短短几秒之间做出如此细致的结构重组，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当时那些在他手中变化的物什看起来更像是有无形的巨手将其强行扭曲变形，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却像是赋予了那些死物全新的生命，这也都是多得于这段时间以来他孜孜不倦的练习。
一旁的伊斯特情况也没有比Sakura要好上多少，虽然她经常对一些有些奇怪的事物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尽管她常常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外表木讷的女孩子其实对圆圆的东西似乎极端缺乏抵抗力。这也就是她一直坚持把阿尔萨斯喂得白白胖胖的真正原因，也是她把脏兮兮这种没点屁用的破机器人一天到晚带在身旁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封艾还隐约发现了一件极为惊人的事情：伊斯特其实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无用，每次她碰见无用的时候，都会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眼神常常会不自在地瞟向无用那颗圆溜溜的西瓜头……那表情，就像是害羞的女孩看见了心仪得不得了的宠物……
总而言之，无论伊斯特对可爱的东西多么无法抗拒、品味有多奇怪，那条声势惊人，油光发亮的黑色无毒蛇显然并不在她喜爱的范畴之内，所以此刻的伊斯特同样也是俏脸一片煞白，身上甚至抑制不住地隐约有黑气流出……
场上，也就只有那脑子似乎总是缺一根筋的菲利斯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场景的惊悚程度，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条不到一指粗的小蛇，那条黑王蛇已经拱起了上半身，屈成S型，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和菲利斯对峙，看起来倒像是被养蛇人的蛇笛诱导着翩翩起舞，菲利斯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倒是十分有兴致。
“哎呀，这小东西长得还真好看呢。”
尽管眼下的场景很不合时宜，封艾简直都想虚着眼吐槽一句那玩意儿现在是摆出了攻击姿态准备要啃你几口，而不是在跟你跳舞调情了……
说起来，这条蛇，封艾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然而还不待封艾作出反应，更多、更大的骚乱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在酒馆各处发生了。
“啊！”
“救、救命！”
“这……这是什么！”
“啊！好痛！”
“该死的……”
“啊！它在咬我！它在咬我！”
“是鸡！为什么这里会有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里有只老鼠！”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我的天啊，那是什么鬼东西？是鹅吗？”
酒馆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宛若被暴徒扫射，慌张逃散的恐怖袭击现场，有的人跑着跑着忽然摔倒在地上，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只大白鹅正拼命地啄着他的屁股，有的人被一条狗扑在脸上，仰头摔倒，流着哈喇子对着那人的脸一顿乱舔，有的人艰难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便被一只巨大的猫爪子勾住了裤脚，往桌子深处拖去……
“呀！”菲利斯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倒是一点也不见慌张，反而不慌不忙地打趣道：
“这是《动物世界》的剧组来世外神隐乡采风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也没空搭话，自顾自地从旁边推开吧台的挡板走了出去，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对策，伊斯特也终于缓过神来，贴着酒柜尽量在不接近吧台上的菲妈妈和那条蛇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挪到封艾的身旁，小声问道：
“封艾……这下该怎么办？”
封艾摇了摇头，皱起眉头看着如梦酒馆里这鸡飞狗跳的场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跑出酒馆门口。
整条康安街上，一场属于无数只奇怪小动物的平安夜狂欢已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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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
，欢乐时光转瞬即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晚上的忙碌，让封艾久违的感受了生活的充实。
此时已是天蒙蒙亮，夜色褪去，整个大都会的大学城区一片寂静，玛丽安娜酒馆也没有了客人。
封艾将最后一块地板拖干净，悠哉地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吁了口气：
“哎，完事了完事了，回家睡觉”
玛丽安娜将最后一只洗净的杯子擦干，放回了柜子里，拍了拍手，笑道：
“大家都辛苦啦，把衣服换了丢我这儿帮你们洗了，然后领了今天的工钱回家去吧！”
“喔哦哦哦，工资都是日结的吗？”封艾精神一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大惊小怪地从吧台前凑过身来问道，结果却遭到了玛丽安娜的一记暴栗。
“先去换衣服！”玛丽安娜嗔道。
封艾灰溜溜地摸着头上的包钻进了地下仓库。伊斯特还站在玛丽安娜身旁静静地看着玛丽安娜，细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她的西装夹克口袋里，阿尔萨斯蜷成了一颗肉团子，睡得正酣。
玛丽安娜情不自禁地上前去揉捏了一番伊斯特细嫩的脸，
“好啦，你也快去换衣服！”
“好。”伊斯特被捏着脸庞，用她那一贯平淡的语气含糊不清道。
过了一阵，封艾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一身清爽地拿着换下的衣服走了出来：
“老板娘！衣服丢哪儿？”
玛丽安娜寻张吧凳坐了下来，打了个呵欠：
“你随便丢台上就好，待会儿我会拿上楼的。”
说着，她探过身去打开了收银台，从里面取出了一些钱数了数，塞到了封艾手里。
“这是你和小秋楚今天的工钱，每人一百五十艾斯币。”
“一百五！”封艾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很多吗？”玛丽安娜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支着脑袋：
“毕竟咱们铺子小，赚不了太多钱，除去零零散散的成本啊，租金啊，运货费用之类的，每天的利润也就在六百艾斯币上下”
“一百五”封艾看着手里的钞票，咽了咽口水：“够我买两百张干粮饼的了”
“什么出息！”玛丽安娜撇嘴道。
伊斯特也换好了衣服，阿尔萨斯趴在她的肩头打着瞌睡。她把换下的制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封艾那堆皱巴巴的衣服旁边。封艾把伊斯特的那份工钱递给了她，咧起一口大白牙：
“你的！”
伊斯特接过了钱，轻轻嗯了一声c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好啦，”玛丽安娜困倦地伸了个懒腰，抱起了那两堆衣服，“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别过了玛丽安娜，两人搭上电梯下到了地上层，在清晨的阳光中搭上了第一班电车，许多困倦的学生顶着黑眼圈正赶去早课，而封艾和伊斯特则是在回家休息的路上。这种时差颠倒的感觉让封艾感觉到很是奇妙。
如果一切都正常的话，或许封艾也会像这群大学生一样，报考外民学院，然后在大学城区找个地方住下来，过着像他们一样的生活。
不过，从现在起，白天似乎与封艾无缘了。
回到了那栋破旧的老公寓，伊斯特径自走到了503室，输入密码，拧开门把手，正准备进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半转过身，也没有面向封艾；道了一声晚安，便钻进门去，没了声影。
封艾挠了挠头，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嘟囔着：
“这种时候，该说早安了吧”
接下来的数日，封艾难得地过上了几天安逸的日子，每天睡到下午才起床，然后和伊斯特一起去玛丽安娜酒馆工作到凌晨。作息很是规律，日子也算过得安乐，时不时和老板娘拌拌嘴，然后被老板娘单方面教育，再忙里偷闲，和伊斯特有一茬没一茬地说些闲话，固定地在下班回家各回房间时道上一声晚安。至于来大都会的目的，则早已忘得七七八八了。
——再说了，二师姐林舍予一言不合把他丢来大都会，美其名曰“保护伊斯特”，结果也完全没有出什么事。所以封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死相，每天都过的很舒坦。
期间，他也把自己的生活费攒下来很大一部分，随便找了个理由，拜托玛丽安娜帮他寄回328区那间小小的修理铺，再多的事情他却没敢提，害怕自己成为异人的事情牵扯到封流和唐唐。只得自我安慰，迟早有一天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
所以，今日照常在下午五点起床的封艾很是心安理得。他吹着难听的口哨，钻进了洗手间洗脸刷牙，还不忘打开电视，听着午间少儿频道的重播。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便穿好衣服，套上鞋子，打开房门，走上两步路，轻轻叩了叩对面房门。
过了一阵，睡眼惺忪的伊斯特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门来，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白牙，接过趴在伊斯特肩膀上的阿尔萨斯放在头顶上：
“走吧！”
两人走出了那栋老旧的公寓，走过曲曲折折的小巷，来到大街上的时候，才意识到了今天的不同。
四处都挂上了鲜花彩饰，大街上播放着轻松的音乐，一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异常的多，且步履都不再匆匆，带着笑容，仿佛闲庭闲步般在街道上漫步。每家商铺都挂上了大降价的牌子，仿佛连夕阳都明艳了许多。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封艾带着伊斯特艰难地挤上沙丁鱼罐头般的有轨电车，无奈地嘟囔着。
伊斯特摇了摇头：“不知道。”
经历了千辛万苦，两人才终于挤进了电梯，上到了黄道大厦的顶层，饶是在冷气充足的大厦里，封艾也被挤出了一身大汗。
封艾抹了抹额头的汗渍，敲了敲玛丽安娜酒馆的大门，他只希望永远要靠敲门声才能起床的玛丽安娜今日可以起来的稍微早一点，好让他窜进门内好好享受一下空调的滋养。
玛丽安娜果然来得很快。封艾刚敲完门不到三十秒，玛丽安娜便打开了门。
于是香汗淋漓的玛丽安娜便和同样满身大汗的封艾面面相觑。
“你干嘛？”封艾问。
“你干嘛？”玛丽安娜反问。
“我来上班。”封艾答。
“我来开门。”玛丽安娜答。
封艾道：“我是问你为什么流了这么多汗。”
玛丽安娜问道：“那你干嘛流了那么多汗？”
“因为我在没有空调的地方走了二十分钟，而我现在差不多要脱水而亡了。”
玛丽安娜闻言，嫣然笑道：“我也是。”
封艾满脸的生无可恋，从地下仓库搬出了一部梯子，哀叹着问道：
“所以你是怎么做到把z一2000型中央空调弄坏的？”
玛丽安娜怒道：
“我怎么知道啊！明明用了两年了一点屁事都没有！今天下午就突然坏掉了，我直接热得睡不着觉，打电话叫人来修，结果正逢建都日，人家都放假了。”
“今天是建都日？”
“不然你以为呢？”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放假？”
“没得谈。”
“姐，我想回家吹空调。”
“那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
封艾不说话了，索性专心致志地拆卸着镶嵌在天花上的中央空调外壳。
玛丽安娜则开始对着身旁一点事都没有，身体冰冰凉凉的伊斯特上下其手，又羡慕又妒忌地感叹着：
“为什么小秋楚会一点汗都没有啊？这也太好了吧！老天也太偏心了吧，给了小秋楚这么完美的脸蛋，还给了不容易出汗的体质，我都要死掉了”
“小秋楚，咱们换一下皮肤好不好，就一下下，求你了至少让我活过这个夏天吧”
“小秋楚，今晚过来跟我睡好不好，软软凉凉的好舒服啊”
玛丽安娜抱着伊斯特不断地碎碎念，伊斯特像是个被三岁小孩甩来甩去的布娃娃般不断摇晃，无辜地眨着眼睛。
正在修理空调的封艾终于忍不住了，吐槽道：
“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么热的话，为什么不去换身清凉点的衣服呢？颈带也不脱掉，臭美也要有个限度吧姐姐？”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怒道：
“你管得着吗！你知道我这条颈带脱掉有多麻烦吗？会让我辛辛苦苦化完的妆彻底花掉！总而言之，除非是洗澡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脱掉颈带的！”
“那你明天开始不戴就好了。”
“不行！”
“为什么？”
“因为好看啊！”玛丽安娜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噢，我仁慈的上帝啊，”
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眉心：
“这该死的女人一定是疯了”
“喂，”玛丽安娜不耐烦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修空调啊？”
封艾虚着眼道：
“我从小到大都是干这行的，你说呢？”
话音刚落，封艾拆开了中央空调的防尘板，一阵灰烟如同烟雾弹般炸了出来，把两个女人吓了一跳，玛丽安娜抱着伊斯特的腰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灰尘渐渐散去，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中，渐渐显露出梯子上一身灰烟，连脸都被熏黑了的封艾。
封艾悲愤地咆哮道：
“你究竟是有多久没叫人来除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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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
，封艾一边咳嗽着，一边把中央空调的外壳重新盖了上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玛丽安娜拿起遥控重新按了一下，中央空调果然开始顺利运转起来，吹出了阵阵的凉风。
玛丽安娜惊喜道：
“哇！竟然真的修好了？”
封艾从梯子上趴下来，拍了拍手，扬起一堆灰尘，说道：
“本来就只是小问题，积灰太多而已。”
他又悠悠叹道：
“准许完全不知道按时维修家电的女人来做老板，简直是艾斯兰帝国最大的错误。”
语毕，封艾又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退到了门口处的两个女人，向来和封艾针锋相对的玛丽安娜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僵硬地转过头去，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是在憋着极为强烈的笑意，煞是痛苦。
就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伊斯特，眼里仿佛也透着莞尔。
封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又飞出一团灰尘，疑惑道：
“你们俩干嘛？一副吃了的表情”
玛丽安娜终于憋不住了，爆发出一长串爽朗清脆笑声，随后索性在地上打起了滚，几欲喘不过气。伊斯特也不忍再看封艾，稍稍偏过了头去，忍着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的脸太好笑了”
封艾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被从天而降的灰尘弹砸了一身，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刚下完井的煤矿工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那口大白牙在一脸灰的衬托下白得更是惊人，尤为好笑。
他张开了双臂，走向了两人：
“来，两位小姐姐，为庆祝我们终于可以享受空调，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吧？”
封艾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顶着一个极为显眼的暴栗，把彩灯挂在了玛丽安娜的门牌上。
他爬下梯子，插着腰仔细审视了一番那条歪歪扭扭地耷拉在门牌上，让整个玛丽安娜酒馆看起来又傻又好笑的彩灯，慨然叹道：
“啧啧啧，点睛之笔，鬼斧神工。”
旋即便从梯子上趴下来，摘下右手的手套，使劲一拧，榨出了几滴水，又重新戴回了手上，这才开门回到了酒馆。
玛丽安娜于心有愧，大发慈悲让封艾借用了她的浴室，封艾这才脱离了煤矿工人的形象，一身清爽地换上了侍应生制服。
为了庆祝建都日，玛丽安娜酒馆自然也点缀上了许多装饰，酒馆里的两女正把最后一簇彩花挂上角落的常青树。玛丽安娜拍了拍手，舒了口气道：
“大功告成！”
此刻的玛丽安娜酒馆，充满的节日的气氛。
“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开张吧！”
玛丽安娜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今日的玛丽安娜酒馆，生意极为兴隆。毕竟是全国的公众假期，大家都想着借这个机会好好地狂欢一把，小小的玛丽安娜酒馆便挤满了客人，就连站台都座无虚席。
酒馆四处都是人们的欢笑喧闹声，一度盖过了酒馆内的爵士乐。
纵使封艾适应性极强，也被这庞大的人群折腾得够呛，手边的单子如同雪片般飞出，他在吧台，调酒台，餐台间飞奔，几乎快要掠出残影，巴不得自己会分身术。
伊斯特·秋楚也不得不离开收银台，帮封艾打下手，纤细白皙的双手艰难地抱着一箱满满的瓶装啤酒，在人群中浮萍般飘摇着，艰难地递到客人的桌子上。
“辛苦啦。”玛丽安娜从二楼下来，脸上带着浓郁的红晕——她起码陪着六七桌客人干了一整大杯酒。玛丽安娜手里端着两杯色彩艳丽的鸡尾酒，把一杯塞到了颈间微微冒着细汗的伊斯特手上，心疼地用手背帮她擦了擦汗，又把另一杯鸡尾酒递给了封艾。
“试试吧！”玛丽安娜眼神有些迷离，很是自豪道：“这可是我最拿手的作品，用我独家珍藏的好酒调制的‘t一xic’。”
封艾接过那杯鸡尾酒，怪异地挑了挑眉毛，道：
“老板娘，工作时间喝酒，不太好吧？”
玛丽安娜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封艾的肩膀，开怀笑道：
“安啦安啦，今天是节日嘛，破例一次庆祝一下！”
封艾看着手里的鸡尾酒，碧蓝色的酒液中仿佛漂浮着似烟似云的氤氲，美轮美奂，堪称艺术品，凑到鼻子前嗅了嗅，神色怪异：
“没有味道。”
“尝了再说。”
封艾耸了耸肩膀，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淡淡的甜味从舌尖滑入他的喉咙，封艾正想分辨出是什么味道的时候，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清香忽然在鼻腔炸开，香气仿佛是恶魔的拥吻，仿佛是真正的毒药，在须臾间入侵了他的大脑，又渗透了他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封艾感觉自己的头脑置身于天堂，轻盈得可以忘记一切忧愁，心脏却炙热地宛如坠入了无间地狱，仿佛是失恋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心头绽开。
他只听见周围一片刺耳的嗡声，玛丽安娜的面庞扭曲狰狞，利爪狠狠撕碎了他的手臂，冲着他嘶嚎；下一个瞬间，却又仿佛听见了情人的细语呢喃，眼前的玛丽安娜恬静而美丽，笑意温柔，轻轻巧巧地叱责着他不该一口喝下这淡极而烈极的t一xic。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仿佛过了一个瞬间。封艾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仍旧好端端地站着，周围是一如既往的吵闹欢笑声，眼前的玛丽安娜冲着自己翻白眼，道着：
“就你这乡巴佬的喝酒方式，喝下这杯东西肯定有够你受的。”
封艾犹有余悸地看着手里的空酒杯，咽了咽口水：
“真真厉害”
伊斯特·秋楚仍旧捧着那杯满满的碧蓝色t一xic，眼神踌躇，终于在玛丽安娜的再三鼓励下缓缓地把杯子贴在了唇边，极为轻微地抿上了一点。
仅仅是一点点。伊斯特白皙的脸庞倏地飞起无比浓郁的潮红，星辰般的眼睛不再空洞，像是一颗青蓝精致的鹅卵石投入平静没有波澜的湖面，泛起涟漪，而后掀起浪涌。她的眼睛里折射着极为复杂的情感，悲伤，快乐，恐惧，喜悦，惊诧，痛楚，最后都化为了若有若无的迷离。
像绝美的妆容点上了一颗泪痣，像美人从画中款款行来。
美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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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
，夜再深点的时候，客人饮酒正酣，封艾也就终于偷得片刻闲暇，瘫坐在吧凳上，像块破麻袋似的喘着粗气，阿尔萨斯在他头发里钻来钻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的大脑仍旧隐约有昏昏沉沉的感觉，看见的每个人影都在恍惚间分为了两三个。玛丽安娜的那杯t一xic入口无味，实际上却是至烈至凶的混酒，封艾感觉自己还能保持着意识已经是奇迹了。
伊斯特脸上的红潮仍未褪去，坐在预留的员工小桌前，慵懒地支着下巴，迷离的眼睛闪烁着窗外无尽星辰。
这还是封艾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伊斯特。他甚至不敢细看，担心自己的心脏从喉咙里涌出来。
所以他偏转眼神，看向酒馆门口。
酒馆门口偶尔还是会有新的客人入座的，毕竟隔三差五封艾就要去把三两个醉倒在地的家伙拖到门口吹风，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
一个身着西装，带着眼睛，模样斯文的男子，捧着一束鲜花。在门口踌躇了一阵，最终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般，抿着嘴唇走了进来。
男子看见瘫坐在吧台上的封艾，犹豫着道了一声：
“你，你好”
封艾坐起身来，一把抓起头上的阿尔萨斯，塞到了旁边的仓鼠滚轮里，咧起笑容：
“你好啊，马尔科先生。”
马尔科也是这里的常客，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独自来到玛丽安娜酒馆小酌一杯，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是一副斯斯文文的上班族模样，久而久之，封艾也就混了个眼熟。
马尔科的呼吸很不稳定，看上去很是紧张。
“请c请问，玛丽安娜小姐在吗？”
封艾瞥见他手里那一束艳丽的玫瑰花，眼中精光大盛，带着不怀好意的贼笑，窜起身来：
“你稍等！”
封艾小跑着冲进后厨，对着仍在干活的玛丽安娜嘿嘿一笑，道：
“老板娘，有人找你哟！”
玛丽安娜随意用毛巾擦了擦手，道：
“谁啊？”
封艾夸张地朝她挤眉弄眼：
“自己去看呀！”
语毕，封艾一溜烟地又钻回了吧台前，屁颠屁颠地一把抱起吧台前的仓鼠滚轮，把在上面玩命跑步的阿尔萨斯吓了一跳，急匆匆地对吧台前坐立不安的马尔科说了一句“马上”，便溜到了伊斯特的身旁。
封艾大喇喇地坐下，把仓鼠滚轮放到了桌子上，看着伊斯特诧异的眼神，神神秘秘地竖起了手指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
“嘘，快看吧台，有好戏！”
伊斯特疑惑地转过头，看见远处的吧台处，玛丽安娜正从后厨里撩开门帘走出来，走到了马尔科的面前。
马尔科忽然双手伸出那一束玫瑰，拘谨地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阵，玛丽安娜淡淡地笑了笑，接过了玫瑰，微微朝他鞠了下身，伸出了左手，说了一些什么。左手的手指上闪烁着若隐若现的银光。
马尔科的神情似乎变得很是意外，随后转为失落，也对玛丽安娜鞠了一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失魂落魄地重新从酒馆门口走了出去。
马尔科前脚刚走，玛丽安娜便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来到了伊斯特和封艾的面前，两人马上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着阿尔萨斯玩滚轮。那副神情就像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阿尔萨斯的滚轮更重要的了。
玛丽安娜抱着臂，眼神扫视着两人，意味深长问道：
“好看吗？”
封艾僵硬地转过头来，挠了挠头发，尴尬的笑着：
“挺好看的。”
“那要不要我给你们俩一人一包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继续看？”
封艾急忙摆了摆手：
“免了，我晕瓜子。”
说着，封艾收敛了神情，又道：
“姐，我有个不成熟的小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封艾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酒馆大门，问道：
“你是不喜欢马尔科呢？还是不喜欢马尔科呢？”
玛丽安娜淡淡道：
“我不喜欢臭男人。”
“所以说，你说的‘成熟女人的智慧’，就是用戒指来假装订婚拒绝表白吗？”
玛丽安娜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没错！我喜欢单身！单身万岁！”
封艾虚着眼道：
“喜欢单身才不会在酒馆门口的牌子上挂着歧视现充情侣的牌子。”
伊斯特忽然掩嘴，泛着酡红的脸上流转着迷离的笑意。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恼怒地伸出双手拽住两人的脸蛋，来来回回的拧了几圈，嗔道：
“用不着你们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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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1
，0点将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整个大都会一片灯火辉煌。
王权中心艾斯兰帝国极星双子大厦之前的双子广场上挤满了热闹的人群，悠扬的音乐在城市里流淌。川流不息的磁悬浮列车在夜空里划过红黄二色的流光，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对所有大都会的居民而言，这是艾斯兰帝国正式建立的日子，数百年波及世界各地的浩大战争由此而终结，人们得以过上平安的日子。
人们在家里，广场上，街道上，酒吧里看着盛大的倒计时直播，等待着0点过后崭新一天的到来。
世隐乡的居民们也会在这一天庆祝。让人莞尔的是，他们庆祝的不是大都会在那一日正式宣告建成，而是都会建成的当天，一个脾气暴躁的老人孤身走进了那座面积堪比一片大陆的宏伟都会，将其砸了个稀巴烂。
这种独特的黑色幽默不知道最先是由谁提出来，得到了居民们的一致认同，最终沿袭了下来，成为四十多年来的例行传统。
所以世隐乡的人们也和大都会居民一样，穿着隆重的盛装，在街上举行热闹的游行，载歌载舞，甚是开心。
而在离那座热闹的城镇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崖。这里山明水秀，淡淡的月光散进林中，静谧而幽深。
从山崖看下去，世隐乡明艳的灯火已成了细密的光点，人们的嬉闹欢笑声借着晚风拂送过来，荡荡悠悠的听不清楚。
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便坐在山崖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呼吸着沁人肺腑的晚风，似乎快要与月光融在了一起。
他依旧身着青衫，衣服随着鬓角的几缕发丝在风中飘荡，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静静地数着繁星。
他的右手缠满了厚厚的绷带，一直缠到了肩头，显得臃肿又有些好笑。右手旁是一只葫芦，葫芦里盛着自己酿的酒。
他拿起葫芦，拔开塞子，就着月色痛饮了几口，发出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他悠悠叹道：
“真好啊。”
不知这句真好，是在说酒，还是在说这方山水，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李默存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举起了葫芦，正待再喝时，他的神情忽变。他的嘴唇在刹那间变得苍白，眉头紧皱，葫芦掉在了地上，酒水从葫芦口汨汨流出。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右手。右手的绷带之内，似有异物蠕动，被绷带紧缚而不得出，其状甚是吓人。
李默存呼吸紊乱，后背已然湿透，似是感受到了极深的痛楚，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过了快有五分钟，李默存才如虚脱般放开了右手，仰倒在地上，痴痴看着深邃的夜空。
二师姐林舍予今日并没有绣花。
她要管理世隐乡。她要处理各地异人革命军的战报，也要兼顾打理世隐乡的各种杂项，所以她是经常不得闲的。
尤其是在今日。在民众自发庆祝的盛大节日里，她总要抽出时间安排庆祝的节目，划分场地，管理摊位，制定活动。
没有人会反对林舍予的意见，哪怕林舍予看上去很年轻，只是个闺房里绣花的，不苟言笑的姑娘。
因为她是师匠的二徒弟。
也因为她是林舍予。
没有人会怀疑师匠的眼光，也没有人会质疑林舍予的能力。
自从师匠让她管事以来，无论军争民杂，事情大小巨细，她都处理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
所以人们发自内心地敬重林先生。
林舍予在世隐乡的中心礼堂里，为即将开演的话剧做最后的统筹准备。清点人数，确定出场顺序，检查道具，办公用的桌子上还摞着厚厚的一叠战报。她忙的焦头烂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轻轻用手背抹去，忽然喃喃自语道：
“希望老五这次能安分一点。”
老五一点都不安分。
在这个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夜晚，他不仅不能去庙会好好摸一摸漂亮姑娘的屁股，还得被逼着扛上个偌大的包裹离开世隐乡。
他满脸的愤慨，头也不回地往深山老林处走去，喋喋不休道：
“什么事啊！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才关完禁闭，刚活动了没两天，又把我赶出来！”
“修行修行修行！我修你麻麻的腿腿哎！”
“老爷子和欧巴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净他娘的知道折腾我，外208区？那是什么鬼地方？有美女吗？有好吃的吗？”
“让我去那种毛都没一根的荒郊僻岭就算了，钱都不给我多一点！”
“五十艾斯币！五十！他奶奶的请只小龙虾来拉车都不够车费！这是让老子打断自己的腿一边化缘一边去吗？还是要让我出卖自己的色相？”
“好！没有钱！没有钱就算了！我不怪你们！问题是，为什么老子出来修行，还非得带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不可啊？”
一只纤细的手臂狠狠地拽住了五师兄的耳朵，嗔道：
“你说谁毛都没长齐啊？棕毛猴子！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狗头！”
老五发出凄凉的惨叫：
“不是不是，小师叔！姑奶奶！姐姐！亲姐姐！爸爸！我错了！我不小心说顺口了而已”
小师叔沈园狠狠地甩开老五的耳朵，拍了拍手，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要不是这么多师兄弟里面就你最废物，老爷子会丢你出来修行吗？别以为我多愿意陪着你似的，你要是稍微有用点，谁想来当你保镖啊？”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确定二师姐真的是叫你来做保镖，而不是来监视我的吗？”
沈园不以为然道：
“那是你自己性格恶劣。调戏小姑娘被舍予姐关禁闭，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我不看着你点，万一你出去又祸害别家姑娘怎么办？”
蓝思琳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摸漂亮姑娘的屁股会让那只母老虎发火，我不知道摸小手也会；我一大早起来开了门，正打算到街上去看小孩打弹珠，忽然看见了一个好漂亮c好漂亮的女孩子，我就忍不住上去搭讪了：‘少女，你母亲贵姓？家住何方？’那姑娘当我是个傻子，没理我，我一时着急，就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想要再多聊会儿”
沈园呸道：“色胚！”
她转而又撇嘴道：“我严重怀疑你的审美，我啊，舍予姐啊，还有小师妹都是一顶一的美人，你说的那些女孩子哪里比得上我们！”
蓝思琳依旧捂着脸，嘟囔道：
“你们都没有胸哦哦哦啊啊啊！啊！爸爸！爸爸！我错了爸爸！”
“啊！！！！！！！！！！！！！！”
外1025区，冰极镇。
这里与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存在着巨大的经纬度差异。大都会那边正是盛夏，而这里几乎终年都是千里冰封，银装素裹。
横贯冰极镇的乌苏鲁河一年中只有六个月是不结冰的。富于匠心的外民在河面即将结冰的前一个星期，将船泊到河面上，将巨大的木桩打进河面，再在木桩之上建起木屋，待河水结冰后，一个漂浮于冰河之上的市集便出现了。
冰极镇和奥亚大陆有几个小时的时差，此刻距离0点尚有几个小时，按理说，正该是晚上最为热闹的时段。
出人意料的是，今年的建都日，本该张灯结彩的乌苏鲁冰河市集却寥无人迹，四处都如同死一般的寂静。破旧的霓虹招牌在冰风中摇摇欲坠，闪烁着暗淡的光。
人们都害怕冰山伸出被寒风吹来的嘶嚎声，人们都害怕巨魔。
前段时日，镇上近三成男丁离镇去破冰捕鱼，最终只有三两人狼狈地逃了回来。幸存的捕鱼者精神恍惚，向镇上的人说明了巨魔的存在。
相传这片土地受到了诅咒，深埋在冰川深处的远古生物都活了过来，它们身上披着残破的金属外壳，肌肤呈黑紫色，没有人形，嗜杀成性，就算是壮硕的成年男子也会轻易地撕成两半。
恐惧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这个地方，往日的欢声笑语不再，人们都在各自的家中瑟缩，不再出门。
而乌苏鲁冰河远处与地平线相连的地方，却遥遥走来一个身影。
身影极为壮硕，高度两米有余，体型足有三四个成年男子那般大。
那身影戴着一顶无比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全身都笼罩在蓑衣之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只极肥硕的猫头鹰。
冰风席卷而过，掠起蓑衣的一角，隐约可以看见那道身影的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件四四方方的物什。
冰风极凉，那身影从蓑衣里伸出了巨大的手掌——手上布满了浓密的毛发，不似人手。那只厚实的巨手抚了抚头上的斗笠，又扶了扶身后的一个背篓。
背篓之内，坐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方才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厚厚的棉袄，看起来就像是圆滚滚的小粽子。小女孩模样极为可人，脑后扎着两个包子头，富有灵性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长长的睫毛上覆着霜。
残风中，依稀飘来小女孩天真的奶音：
“柳掰掰（伯伯），我们去哪儿？”
“市集。”巨大的身影回应道，声音极为低沉，浑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那身影似是对小女孩的称呼有所不满，又补充了一句。
“噢，”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柳掰掰，我饿了。”
“我们这就去买吃的，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话音刚落，风中忽有银光闪过，那少女口中的壮硕生物柳掰掰斗笠一抬，蓑衣内似有狂风大作，紧接着一道青色弧光绽出，与银光交错，发出极为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蓑衣再次合上时，似乎看见那身影做了个收剑的动作，四周散落着十几根断开的箭矢。
远处的乌苏鲁集市忽然警声大作，不知道谁开始拼命地敲打着铜锣，声嘶力竭吼道：
“巨魔来了！巨魔发现我们了！大家快跑啊！”
原本寂静无声的冰上木屋顿时人影散乱，老幼妇孺成年男子吵嚷着哀叫着跑了出来，朝着与那道巨大身影相反的方向逃去，有的人跑的太急，摔倒在地，被坚冰磕掉了门牙也不管不顾，爬起来疯了一样地逃着。
身影背篓中的小女孩见到这一幕，眨巴眨巴着眼睛，粉嫩的小拳头敲了敲身前无比宽厚的肩膀，可爱的奶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慌张：
“柳掰掰，他们在怕什么？我们也快跑吧？有坏人要来了吗？”
低沉浑厚的声音无奈地回复道：
“不是，是我们被误会了。”
“看来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那声音说着，忽然微一弓身，硕大的身形如箭射般激射而出，巨大的脚掌踏在冰河之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竟是飘逸潇洒至极，如同纵云踏水的侠客。
逃难的镇民零零散散地涌进了冰极镇最大的礼堂，门口拿着自制的铁头长矛的男丁们一面焦急地指挥着老幼妇孺躲进礼堂深处，一面不断地召唤其他男丁汇合起来准备做好抵抗的准备，一众镇民尽数涌进了礼堂，男人们把大门紧紧关上，搬来了礼堂内一切能搬得动的重物：钢琴，凳子，桌子，烛台，雕像，堵在了门口之后。
还有一排持着狩猎长弓的男人们紧张地将弓拉满，对准了门口。
小小的礼堂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全场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焦躁的呼吸声，小孩的哽咽声，汗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弓弦拉紧的声音。
他们听不见巨魔的脚步声，按理说巨魔的体积那么大，踏在地面上该有脚步声，可他们就是听不见。
男人们正疑惑间，礼堂的大门忽然发生了极为难听的摩擦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巨魔俨然已经来到了大门之前！
礼堂里顿时噪杂起来，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教堂里的老神父向圣母玛利亚祷告的声音但是最终这些声音都被刺耳的大门摩擦声盖了过去。
大门面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重物，饶是用巨型卡车也未必能够推得动这扇大门，然而那只巨魔，竟然硬生生地把大门推动了！
无数的重物翻落在地，大门洞开，月光照耀着一道极为壮硕高大的身影，戴着巨大的斗笠，全身包裹在蓑衣之中。
在杂乱的尖叫声哭声中，十几枚弓箭再次射出，那巨大的身影青光再闪，箭矢纷纷落下。
“镇静！”
斗笠之下，忽然传来极为浑厚的喊声，在场的镇民尽数被镇在了当场。那身影背后还探出一颗小巧精致的脑袋，眨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那群平民。
身影这才继续道：
“诸位安心，我从不杀平民。”
说着，身影撤下了包裹住全身的蓑衣。
一个巨大的“人型生物”。
显然是量身定做的，尺寸极大的对襟黑衫，圆滚滚的巨大肚子把靠下的几颗襟纽撑得极紧，感觉随时都会爆开，壮硕的身体不像人类，反而像是直立的巨大黑熊。全身上下都是浓密的黑色毛发，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物什，简直就像是一块门板大小的青铜铁，磨短了三分之一，加了个剑（刀）柄上去。
斗笠慢慢抬起，露出一颗壮硕的，须发皆张的，毛茸茸的大头，脑后的毛发极长，就像是正常人类的黑色头发一般，在后脑处挽了一个清爽的发髻。
那“巨人”的五官极为特别，鼻孔上翻，似猪似熊，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奇异的气质，既不似野猪般让人觉得蠢笨，也不似黑熊般让人觉得凶蛮。
相反，那臃肿高大，可笑可爱可怖的身影中，隐然有极为出尘的潇洒气质。
礼堂中的老神父看着那道身影，忽然开始颤抖起来，沙哑的声音叫着：
“他他不是巨魔他是暴徒党的”
高大的身影没有在意，极为认真地朝着众人作了一揖。
“在下，柳拂衣。”
“为猎杀‘巨魔’而来。”
冰极镇人任劳任怨，安居乐业，每年都会向艾斯兰帝国输送大量风味别致的南极冻鱼。然而，他们陷入恐慌，向大都会求助的时候，大都会没有回应。
而在元48年，建都日，勤恳朴实的冰极镇镇民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世隐乡三先生，踏风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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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2
，外328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市民广场正在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人们围绕着巨大的篝火又唱又跳，在欢笑中等待着凌晨时刻的到来。
而在城镇深处，一间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修理铺却完全没有这种喜悦的气氛。
封流单手提着个硕大的包裹扛在肩后，吹着难听的口哨，把修理铺的闸门拉了下来，紧紧地锁上，还不忘记踩上两脚让铁闸关得再结实一点。随后便对身旁灵秀的女孩懒洋洋道：
“g一！向伟大航路进发！”
唐唐沉默地跟在封流身后走了一段路，忽然问道：
“不等篝火晚会的倒计时结束了再走吗？”
封流腾出一只手来挖了挖鼻孔，道：“干嘛？想看烟花？我才不去呢，真正的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唐唐没理会他，也没有点破他在这十几年来的每个建都夜都会偷偷地看一夜烟花的事实，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我们真的不去世隐乡？”
封流挑了挑眉头：
“去那干嘛？你家封哥哥又不一定在那里，没准真是被那鼻屎巨怪踩死了呢？”
唐唐狠狠掐了掐封流腰间的软肉：
“你死上一万次他都不会死！”
封流吃痛地揉了揉腰，耸了耸肩道：“毕竟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
语毕，封流悠悠叹道：
“哎，真是白浪费了我这么多年的精心布置。”
唐唐握了握手里不曾离身的小黑伞，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忽然气恼道：
“所以我们去大都会到底要干嘛啊！”
封流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是平静，没有调侃，也没有大大咧咧：
“处理一些旧事。”
玛丽安娜酒馆。
距离0点还有五分多钟的时候，封艾忙里偷闲，跑到伊斯特·秋楚身旁，压低了声音，贼兮兮道：
“伊斯特，跟我过来。”
伊斯特疑惑地看了一眼封艾——她的酒量果然很差，即便喝下那口t一xic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她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潮红。
伊斯特不明就里地跟着封艾，两人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悄悄地溜出了酒馆。
从黄道大厦的天台俯瞰整个城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夜空中繁星点点，与悬浮公寓的灯光交辉相应，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要干什么？”
伊斯特问道。
封艾嘿嘿一笑：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给你看点超级厉害的东西。”
封艾忽然蹲在了一块空地上，双手一拍，右手手套内绽出荧荧蓝光，他的眉头紧皱，不知道默念着些什么。
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马甲口袋里钻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一人一鼠静静地看着封艾。
过了一阵子，距离0点还有20秒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窗外的夜空，开始倒数。
“19，18，17，16，”
人们在心中默念。
“15，14，13，12”
已经有人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10，9，8，7，6”
整个大都会，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人都开始为0点的到来倒数。
“5，4，3”
封艾忽然从远处喊道：
“伊斯特，闭上眼睛！”
“2，1，0！”
伊斯特闭上了眼，她在眼帘中骤然感觉到一阵蓝光爆射，绚烂的蓝光从黄道大厦绽出，在一刹那间仿佛照亮了整个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朵烟花。
全城的烟花都会在0点那一刻点燃，庆祝这个神圣的时刻，但是来自黄道大厦，封艾亲手“做”的烟花最为准时，最先冲入云霄，在夜空中绽开一朵极其绚烂的花朵，其光彩远远地盖过了其他的烟花。
封艾在满城的烟花响声中肆意地叉腰狂笑：
“哈哈哈哈”
“还是老子的烟花最强！一群渣渣！”
伊斯特在蓝光消退时便已睁开了眼，她那如海洋一般的眼睛倒映着那朵攀上了云霄的巨大烟花，眼里似有千万种情绪。
封艾得意地转过身来，扬起眉头：
“怎么样？好看吗？”
“嗯。”
伊斯特轻轻应道。
“你以前看过烟花了吧？”封艾问道。
“嗯。”
“不过，肯定没有我这个好看，这玩意儿快要把我的脑子榨干了。”封艾自满地说着。
伊斯特确实是看过烟花的。
每逢节日的时候，无论是大都会，还是世隐乡，都会放烟花庆祝。
“但是！”封艾忽然又说道：“过节日就是要有仪式感才好玩，光是看烟花肯定没什么感觉的。”
伊斯特眨了眨眼，问道：
“什么是仪式感？”
“当然就是做一些让你拥有‘我在过节日’的感觉的事情，比如说”
封艾嘿嘿一笑，双掌一拍，蓝光一闪而逝，手里忽然多了一束黝黑的铁线花：
“和重要的人一起放烟花，家人，朋友，爱人，什么都可以，总之就是让你觉得很重要的人！”
封艾一本正经地说着，忽然把手里的铁线花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伊斯特刚反应过来，封艾的手里便多出了一个防风打火机，点燃了铁线花的线头。
铁线花忽然冒出细细的火花，把伊斯特生生吓了一跳，身子一颤，险些没把手里的铁线花丢了出去。
“放心啦，这东西超安全的！”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伊斯特闻言，这才垂下眼眉，细细地看着手里的铁线花。
铁线花的光芒并不算太亮，细碎的光点随着棍子的燃烧轻巧地向外跳跃着。
比起能够飞上云霄，照亮夜空的巨型烟花，这样的烟花就只是单纯的小孩子的玩具，稀疏平常，实在算不上好看。
但是伊斯特却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同。
铁线花拿在手里，火花往外冒的时候，她可以渐渐感觉到线头处传来的温度，尽管这样的烟花真的没有太好看，却有着生命的质感。
伊斯特有些痴了。
她的眼底深处微微荡漾，似是迷离，却又不是。
随着铁线花不断地燃烧，在黑夜中坚强地跳动着，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跳动着。
忽的，铁线花便燃到了尽头，黄道大厦又恢复了黑暗。
伊斯特这才回过神来，似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是过于入神了，有些害羞地看着封艾。
封艾挠着脑袋，笑了笑道：
“这些小玩意儿总是烧的特别快，你没玩过烟花吗？”
伊斯特微微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道：
“第一次。”
封艾眉头一挑，喜道：
“那正好！”
说着，又再次双掌一合，蓝光闪现，地上忽然多出了一堆千奇百怪的小型烟花。
“你刚才玩的铁线花，还有这个跳跳蛙，二踢脚，摔炮，仙女棒，狗尾巴草，小飞碟我会做的千奇百怪的玩意儿特别多，小时候跟我一个在炮竹厂打下手的朋友学过。厉害吧！”
玛丽安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封艾身后，哼哼道：
“好玩吗？”
封艾听到玛丽安娜的声音，猛地窜起身来，看着玛丽安娜抱臂冷笑的样子，头皮发麻。
他尴尬地赔笑着：
“姐，你听我解释”
玛丽安娜干咳了两声：
“封艾同学，擅离岗位，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我的我的，自罚三杯。”封艾打着哈哈，弓着身便打算溜回酒馆，正好找点酒喝解解渴，马上被玛丽安娜揪住了领口，封艾的反应极快，动作无比迅捷地回身，撤步，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肃然道：
“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玛丽安娜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赏了封艾一个暴栗：
“逗你玩啦，正好我也想出来透透气。”
玛丽安娜又捏了捏伊斯特的脸蛋，嗔道：
“小秋楚也是，胳膊肘往外拐！有好玩的也不带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在夜色中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羞涩。
“哇！？这是小飞碟吗！”玛丽安娜忽然看见了地上那堆千奇百怪的烟花，兴奋地蹲下身来，拆开了一盒小飞碟，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
“没想到现在还有啊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了！”
说着，玛丽安娜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小烟花，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引线，丢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引线烧尽的时候，那个硬币大小的小飞碟忽然开始旋转起来，从侧边冒起火花，在地上飞快的打转，竟朝着在地上蹲着c看两人玩着烟花的阿尔萨斯飞了过去。阿尔萨斯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给追得屁滚尿流c吱吱乱跑。玛丽安娜见状，不禁坏笑：
“阿尔萨斯也和烟花玩得很开心啊。”
封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钻了过来，把一个打火机塞进了伊斯特手里：
“你也别光看着，自己去放啊！”
伊斯特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攥紧了打火机。
“喏，”封艾随手递给她一个小礼花：
“烟花的玩法基本上都差不多，把引线点燃，然后跑远一点就好了，自己去试试。”
伊斯特犹豫着，拿着小礼花走到了空地处，小心翼翼地把礼花放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了引线后，有些紧张地起身跑回了封艾身边。
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小礼花才开始喷涌出细密的火花。
伊斯特呆呆地看着那束高高窜起的火花，封艾笑道：
“好玩吧？”
伊斯特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又兴致勃勃地点燃了一颗小飞碟，嘿呀一声丢了出去，封艾见状，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
“姐，你这样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么普通的小飞碟玩法，只会暴露你的年龄。”
玛丽安娜闻言，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那你怎么玩？”
“看着！”封艾抓起那盒小飞碟，把里面所有的小烟花都扔到了地上，然后把每个小烟花的引线都对准了一个点，十几个小飞碟便绕成了一个圆，这时，封艾拿过了防风打火机，同时点燃了十几根引线，一堆小飞碟顿时如同陀螺般在地上带着火花起舞，有时候还会彼此碰撞，像是小人打架。阿尔萨斯瞪着四处乱窜的小飞碟，索性眼睛一闭，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小飞碟就是得一次点完才过瘾！”封艾满足地拍拍手道。
玛丽安娜气鼓鼓地抢过封艾手里的打火机：
“我也有厉害的玩法！”
“你这个不好玩，看我的！”
“嘁，不就是而已嘛！再看看我这招！”
“到我了到我了！”
封艾与玛丽安娜宛如小孩般围着一堆小烟花打闹，拌嘴声接连不断，全都笑得很是开心。也许是二人欢笑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当伊斯特的笑声轻轻响起c并逐渐变得略微开朗了些的时候，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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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3
，建都夜已经过去，大都会的居民们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玛丽安娜酒馆基本上是没有休息日的，封艾也并不喜欢龟缩在家里长毛。所以今夜的玛丽安娜酒馆照常开放，热闹非常。
稍微闲暇一点的时候，封艾凑过去问玛丽安娜：
“姐，今天没有球赛转播了吗？”
他指了指玛丽安娜酒馆的放映屏，往日放映屏上都会放一些球赛的转播，今天却是在放大学城区本地的新闻。
玛丽安娜瞪大了眼睛，道：
“土包子，你不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吗？”
“什么大事？”
“艾斯兰的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殿下准备来咱们大学城区拉选票了啊！”
“噢”封艾这段时间偶尔也会看看新闻，对这个国家的政治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建国国王阿尔·艾斯兰已经年迈，据说明年就会立下皇储，为新国王的继任做好准备。
艾斯兰的皇子共有五位，五皇子索林·艾斯兰罹患恶疾，英年早逝，七皇子索尔·艾斯兰又刚刚成年，见谁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显然并不在皇储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说，有希望成为大都会的第二任国王的，基本上也只有大皇子迪塞尔，二皇子约瑟夫，三皇子克莱希了。
而阿尔陛下的立储方式也颇具想法：将大都会划分为几个区域，分配给三位皇子c让他们轮流去管理一段时间，再由市民投票决定满意度。综合自己的判断，来确定哪位才是合适的继任者。
显然，大都会最外围的一大片大学城区，是分配给二皇子来管理了。
封艾撇了撇嘴，道：
“他来拉选票，关我们什么事？”
玛丽安娜理所当然道：
“怎么不关我们事了，下任国王的品性直接影响我们这些市民的生活好坏啊！”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当上国王？”
玛丽安娜闻言，仔细地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
“我觉得二皇子最好啊！目标宏远，努力积极，特别有向上心，你看看人家的自己组建的蔷薇商会，现在已经是艾斯兰数一数二的大商会了。”
“而且，”玛丽安娜神神秘秘道：“他还长得高大威猛，特别帅！”
封艾摇了摇头：
“我还是看好大皇子，一看人家就成熟稳重，这样的人才是当国王的好材料。”
玛丽安娜皱了皱鼻头，撇嘴道：
“我不喜欢光头。”
“光头怎么了啊！光头招你惹你了啊！人家发际线太高无奈剃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我就是不喜欢啊，一点都不帅。”
封艾虚着眼道：
“你们女人选国王都是看脸的吗？”
玛丽安娜朝他做了个鬼脸：“是啊！你管得着吗！”
封艾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是看脸选国王的话，为什么不选三皇子？据说人家可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哦。”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转过头去道：
“你管不着！况且，三皇子好像一直都没有要当国王的意愿吧？”
语毕，她又补充道：
“三皇子与世无争的，本来能当个大诗人也说不定，可惜生错了帝王家。”
封艾转过头去问一旁的伊斯特：
“伊斯特，你呢？”
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收银机的伊斯特吓了一跳，疑惑地转过头来。
“对哪位皇子会当上国王有没有想法？”封艾咧起一口白牙。
伊斯特怔了怔，只是看着封艾，眨了眨眼。
“哎，你就随便说一个嘛！”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道：
“大皇子？”
封艾猛地一拍掌，得意洋洋道：
“好啦，这下两票对一票，我宣布光头殿下迪塞尔·艾斯兰正式继任国王！”
玛丽安娜狠狠敲了敲封艾的脑袋：
“嘚瑟！”
封艾嬉笑着摸了摸头，忽然又问道：
“说起来，不是还有两个公主呢嘛？我怎么没在新闻上见过？”
玛丽安娜道：
“四公主我不了解，六公主丽黛儿很出名啊！你不知道吗？”
封艾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土包子！人家可是大都会的宠儿，千年一遇的美人儿。”
封艾虚着眼道：
“跟你比怎么样？”
玛丽安娜毫不犹豫回应：
“没我好看。”
“不要脸。”
“略略略。”
“伊斯特呢？”
“没人！可以！比！我家！小秋楚！好看！”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时针已然悠悠指向了零点。
封艾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吧台，径自去把塞得爆满的垃圾桶提了出来，把垃圾袋的袋口扎紧，提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玛丽安娜酒馆。
“老板娘，我去倒垃圾啊！”
“快去快回。”
封艾吹着口哨，从货梯下到了黄道大厦的底层，拖着比他还要大的垃圾袋慢悠悠地走出了大厦门口。
“真安静啊。”封艾抬头看了看四周，感叹道。
建都日后的第二天，没有了庆祝活动，整座城市都沉寂了下来，没有烟花爆竹声，也没有音乐，路上偶有寥寥行人匆匆路过，霓虹灯彩也暗淡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昨夜跟伊斯特和老板娘在楼顶的嬉闹，不由轻轻一笑。
“连部车都没有。”封艾嘟囔着，拖着垃圾袋，穿过了街道，往隔壁街区的垃圾回收站走去。
“不过，安安静静的倒也不错，至少还能安心看看星星，思考一下人生。”
封艾的心情很是愉悦，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往日人潮汹涌的街道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就算是想在这里裸奔都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封艾也没有警惕突如其来的危机。
他悠哉地吹着从封流那学来的难听的口哨，拐过了又一条街道，也不去理会空荡荡街道上断断续续闪烁的交通指示灯，径自穿过了马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刺耳的刹车嘶鸣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一道泛着冷光的黑影向自己袭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倒飞了出去。
封艾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就算是紧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来自天花板吊灯那刺眼的炽光。
他恍惚间睁开眼睛，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感叹自己天生就是被撞来撞去的命，之前被那巨大紫色肉臂撞飞也是，这次也是。就连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情景都似曾相识。
只不过，这次他看见的不是一个清秀灵动的小姑娘，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极秀气，而俊美的男人。
一个几乎要把脸凑到自己鼻子上的男人。
天然的酒红色头发让封艾莫名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一双桃花眼里带着惊诧。开口惊叹道：
“哇！竟然真的没死啊！”
封艾的眼皮子下意识跳了跳，又听到身前传来的声音：
“少爷，没出人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说话还是客气点吧。”
“抱歉。”俊美的男人笑了笑，继续道：
“你是怪物吗？本来还想给你紧急包扎一下，再送到医院去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不用了。”
封艾于是才发现，男人方才是站在身旁，弯着腰把脸凑到自己眼前，而在给自己的右腿包扎的却是另有其人，一名面色苍白得发灰，脸上没什么生气的管家。
男人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菲尼克斯真厉害啊！真厉害啊菲尼克斯！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面瘫除了扮僵尸吓人以外没有别的特长的菲尼克斯，但是偏偏连包扎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完美无缺啊！你看看你这包的！简直完美得像是丽黛儿包的粽子嘛”
“少爷，我并不能分辨你这句话中包含的意义是褒是贬。”
男人打着哈哈，拍在管家肩膀上的手越来越使劲了：
“当然是在夸你了！啊没有菲尼克斯的日子我到底该怎么过啊！”
男人闹腾得太厉害，以至于正在包扎的管家都没办法坐稳，连带着牵扯到了封艾腿上的伤口，吃痛地吸了口凉气。
“啊”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有所收敛，笑眯眯地问道：
“抱歉抱歉，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封艾从沙发上坐起来，捂了捂脑袋，环顾了一眼四周，这似乎就是个比较大的府邸，没有太多装饰，简单而干净：
“我没事。”
“没事就好。”男子愧疚地笑了笑：“怪我赶路太着急，让菲尼克斯把车开得太快了。”
不知是不是封艾看花了眼，总觉得那人的双眼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恬淡笑意。
菲尼克斯略略低了低头，平和没有波澜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封艾，看不出什么情感：
“不好意思。”
封艾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是我自己闯红灯了。”
一阵花香忽然传来，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封艾疑惑间，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男子见状，不由得意笑道：
“好闻吧？是我的白兰花。”
封艾随着男子的手指向的地方看去，沙发前的桌子上，确实摆着一盆白兰花。
“它有点水土不服，又缺水缺得厉害，我这才让菲尼克斯开的快了点，急着带它来浇水。”
男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殿下，花，红发，温柔的笑脸
眼前男子渐渐和封艾印象中，在新闻里看到的形象重合起来。
那个不爱政事繁琐，却爱鸟语花香，对生命充满了热爱，脸上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男人。
封艾先是犹豫，又是惊异。
“你是三皇子？”
男子脸上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克莱希。”
他是艾斯兰的三皇子，但他也可以不是。
但他是克莱希，并且一直都会是热爱这个世界的克莱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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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4
，克莱希又撇了撇嘴：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一看吗？”
封艾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确实无甚大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三位皇子被分配到大都会不同的地区进行管理，而在他的印象中，三皇子要去的是大都会的中心区，而不是大学城区。
该来大学城区的，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
克莱希又笑了，笑意中隐约带着些许无奈：
“父亲临时把我和二兄的管辖地区调换了。明天你应该就会在新闻里看见的。”
“所以你以后就会在这边暂住了吗？”
“是的。听说这边的海蔷薇超——级棒啊！中心区离海岸太远了，种不出好看的海蔷薇。”
“对了，”克莱希眼里透着欢欣，又开口接道：“据说这边的银海岸特别好看，是不是真的？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最感兴趣的就是大学城区的银海岸了，你有去过吗？”
封艾摇头：
“我也是刚来没太久。”
“啊是来读书的吗？”
“在酒馆工作。”
“酒馆啊，”克莱希撇了撇嘴，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支着下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酒馆。”
封艾扬了扬眉头：
“为什么不去？”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克莱希语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悲愤地捂住了脸：
“一国皇子跑到酒吧里寻花问柳，第二天你就能看到我被老爹凌迟处死的新闻了吧！”
“同样是男人，偏偏我这样的就因为生在帝王家所以得保持形象，男人该去的地方我一个都不能去！”
“可恶别说酒吧了，能够戴着猫耳去一次女仆咖啡店简直就是我毕生的梦想啊！”
封艾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还真是挺可惜的至少我的老板娘很漂亮，虽然是个欧巴桑。”
封艾话音刚落，便看到克莱希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了他面前，双手狠狠地拍在他缠满绷带的双腿上，封艾不由发出杀鸡一般的惨叫，再低头看去时，克莱希眼底竟盈满了悲愤的泪光：
“有多漂亮？”
“还c还好吧”
“酒馆在哪？！”
“黄道大厦”
“叫什么名字？”
“玛丽安娜酒馆”
克莱希猛然扭过头去，面向远处木头般伫立的面瘫管家：
“菲尼克斯！我有一个天衣无缝的的计划”
“少爷，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你明明连计划内容都没听过！”
克莱希又走到菲尼克斯面前，抓狂地按着他的双肩来回晃荡，菲尼克斯的腔调仍然没有一丝起伏：
“少爷的计划无非就是要和我互换装扮，让我代为参加明天的发布会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我和少爷长得不是很像，我也没有办法模仿少爷的行为举止。”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只要傻笑就好了！反正外面对我的评价不一直都是‘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吗？”
“少爷，我笑不出来。”
“怎么可以笑不出来呢！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随便想想都有趣的要命！你试着想一想女仆咖啡店的可爱少女，或者是昨晚咱们在井月楼吃的烤肉，或者是银海岸覆盖了整片海洋的海蔷薇，绝对会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的！”
“少爷，银海岸的海蔷薇只会沿着海岸线生长，不会覆盖整片海洋。”
“菲尼克斯，你简直是人类最大的败笔！”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我见过的这么多人类里面唯一让我讨厌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从海底深处拖回来的上世纪渔船舢板吗？一股霉味儿的榆木脑袋！”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真的好严格哦！”
“少爷，对此我是真的很抱歉。”
“”
看着克莱希不依不饶地闹腾了好一阵，封艾叹了口气，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插嘴道：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克莱希这才放过了菲尼克斯，讶异道：
“这就走了啊？你真的能走得动吗？”
“只是走路的话绰绰有余的吧”
“你还真是个怪物啊，刚刚的汽车时速已经有六十迈了吧？你还真的能走路啊？”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还要回去上班。否则的话，酒馆里的母老虎大概会一拳把我打成两个小饼饼吧”
“需要送你回去吗？我也可以顺便借着名头去看一看漂亮的老板娘嘛”
“不用了，你这样的家伙出现在酒馆门口绝对会引起骚乱的这里是莎翁道吧，再过两条街就是黄道大厦了，走路也就十分钟的事。”
克莱希叹气道：
“还真是遗憾啊，还以为能在撞了你以后再来点什么因缘巧合，然后和美丽的酒馆老板娘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封艾撇嘴道：
“被撞了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不用再倒垃圾了。”
克莱希笑嘻嘻道：
“你把一堆垃圾撒到了皇室专用的兰迪加长轿车上。”
封艾道：
“希望明天你上电视的时候不会带上车模在车头上摆拍。”
封艾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出了府邸。
克莱希没有问封艾的名字。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个人生轨迹完全不同的人在因缘际会下偶遇，作为一天的朋友便足矣。
无论怎么说，当封艾走出这座府邸，两人都会继续朝着自己的路走下去，再无交流的机会。
封艾回到玛丽安娜酒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玛丽安娜看到推门而入的封艾，怒发冲冠地吼了一声：
“封！艾！”
她摩拳擦掌地走上前来，正欲给封艾头上来上一串暴栗，忽地看见了封艾右腿上缠的难看的绷带，猛地一惊，眼底里的愤怒转为慌乱：
“你你怎么了？摔着了？被人打了？从楼上掉下来了？”
封艾虚着眼道：
“只是被车撞了一下而已”
玛丽安娜似乎真被吓到了，围着封艾打转：
“被车撞了？厉不厉害？严不严重？还走的动道吗？回得了家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没事只不过”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自己遭遇到克莱希的事情说了出来——如果让老板娘知道她心目中的“温柔诗人”其实是个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参观女仆咖啡店的怪胎，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没什么，你看我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嘛。”封艾笑嘻嘻的，咧起大白牙。
玛丽安娜吁了口气，插着腰打量着封艾，眉眼里透着担忧：
“真没事啊？要不要我给你放假回家休息不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到车吧。”
“姐，我真没事。”封艾无奈地摊开手，“你再这样，我就立马给你做一套广播体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玛丽安娜笑嘻嘻道，强行扶着封艾回到了吧台里，搬了张吧凳让他坐在伊斯特的旁边。
“正好，你今晚跟着小秋楚学学收银算账吧，也没什么要你忙活的了。”
封艾白了玛丽安娜一眼，大喇喇地坐在了吧凳上，正偷偷瞄着自己的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转过了头去，专心致志地清点着收银机里面的钞票。
看来今晚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封艾无奈地在吧台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一边看着伊斯特干活，一边逗弄着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过了一阵，他忽然问道：
“伊斯特，今晚忙吗？”
伊斯特惊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那客人多吗？”
“还好。”
“跟平时比呢？”
“差不多。”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为什么要把收银机里面的钱清点了十二遍？”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啪地一声把收银机关上，站起身来，洗碗去了。
“她这是生气了？”封艾一脸的无辜，自言自语。
转眼间，已经是清晨。
玛丽安娜酒馆里又只剩下了封艾三人。
封艾不管玛丽安娜的唠叨，硬是夺回了她手里的拖把，悠游自在地吹着口哨拖地板，玛丽安娜看着封艾的背影，踌躇了一下，忽然道：
“小秋楚，封艾，要不然你们休息两天吧？封艾也好好养养伤，正好我这两天也累了，明后天就暂停营业吧。”
“哟！”封艾立起了拖把，促狭道：
“老板娘还有良心大发，给咱们放假的时候啊？”
玛丽安娜怒道：
“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
“不过，”封艾又重新抄起拖把拖地了，“我不要放假。”
“为什么？”玛丽安娜气恼道。
封艾耸了耸肩：
“因为在家里面缩着很无聊啊，对吧？伊斯特。”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的眼神忽然有些闪烁，流淌着莫名的情绪。突然，又用力咬了咬嘴唇，语气似乎十分气恼：
“你们两个真是反了！我不管，老娘明天就要休息，你们就算来了也不开店！”
“哎，这女人疯了。”封艾悠悠叹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结算完工资，跟玛丽安娜道别后，封艾和伊斯特又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全程无话，封艾倒也习以为常，不会觉得太过于尴尬，只是今天的伊斯特似乎有些异样，总是有意无意地瞥一瞥他。
直到回到了旧公寓，伊斯特打开房门的时候，才仿佛打定了主意般，犹豫着开口道：
“你没事吧？”
“啊？什么事？”封艾被愣了一下，看见伊斯特扫向自己脚上绷带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在询问自己的伤势。
他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发，咧起一口大白牙：
“真的没事，活蹦乱跳的。”
“嗯。”伊斯特闻言，便钻进了门后。封艾本想就此离去，却发现她的房门迟迟没有关上。
稍过了片刻，那门内便又探出了伊斯特的半边脸来：
“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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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5
，第二天，下午五点的时候，封艾照常敲开了伊斯特的房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过了很久才打开了门。她穿着睡衣，惺忪的睡眼带着疑惑。
昨日玛丽安娜已经说了放两天假，今天本来是不用上班的。但是封艾依旧叫醒了伊斯特。
“早啊！”封艾咧起好看的大白牙：
“阿尔萨斯也早啊！伊斯特，今天有空吗？”
伊斯特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过了半晌，犹豫道：
“有。”
“那就好，”封艾拍手道：“我们去找老板娘吧！”
“啊？”
伊斯特显然显得很是困惑。
封艾嘿嘿一笑：
“她说今天不能上班，没说今天不能出来玩啊！”
封艾又忽然道：
“银海岸，昨天听说的，据说很漂亮，离的也不远，你去过吗？”
又过了十来分钟，伊斯特才收拾好，跟着封艾出了门。
两人来到黄道大厦，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回应。
封艾嘟囔道：
“这家伙放假的时候连打雷都吵不醒的吗？”
大门久叩无人应。无奈下，伊斯特拿出了玛丽安娜存在她那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酒馆大门，打算直接进房间去叫醒玛丽安娜。
“哇，老板娘昨晚睡觉连客厅灯都不关的吗？”封艾一脸地嫌弃，随着伊斯特踏着楼梯走上了三楼，才发现玛丽安娜的房门洞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伊斯特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封艾挠了挠头：
“或许是去上厕所了吧。”
厕所也没有人影。
“难道老板娘丢下我们两个，自己偷偷溜出去会情人了吗？”封艾虚着眼道。
他郁闷地吁了口气，又道：
“伊斯特，你在这边再找找，我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地下仓库睡着了。”
伊斯特点了点头，径自朝楼上走去。
封艾进入了地下仓库c打开了灯，却发现一切依旧是他昨晚换完衣服后离开的样子，烟灰缸里面的烟头都没有动过。他困惑地摸了摸下巴，又原路爬了回去。
刚上到地面，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伊斯特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来到自己面前，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疑惑和慌乱。
“封艾”
“阁楼从里面反锁了”
“锁上了？”封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种奇怪的不安感逐渐漫上心头，忙随着伊斯特跑上了四楼的阁楼。果不其然，阁楼的木门紧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封艾皱了皱眉头，敲了敲门：
“老板娘，在不在？你是睡死在里面了吧”
“诶？姐，开门啊！你在里面干嘛？”
“姐？你在不在？玛丽安娜！”
封艾的语气变得越来越着急，伊斯特也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呼吸不禁微微急促起来，扶着木门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连阿尔萨斯都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从衣领里跳了出来。
敲了一阵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肩膀去撞门。
沉闷的碰撞声在狭窄的过道里响起，除此之外，只有阿尔萨斯惊慌的吱吱声。
封艾后撤了几步，猛然出脚，直接踹碎了里面的门锁，木门豁然敞开。
过道的光线照进了阁楼。在细长的光柱里，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轻轻地流动。
除此之外，还有浓郁刺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阿尔萨斯猛然钻进了伊斯特的衣服里。
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
她的嘴唇微张，轻微地c却又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神变得空洞而失焦，逐渐蒙上泪水的瞳孔中盈满了绝望。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从她的颊间落下c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连抽泣声，连哽咽声都没有。
玛丽安娜便在阁楼里，而且从今往后她哪里都不会去了。
玛丽安娜们散落在阁楼的地板上，血迹涂满了木地板。
她美丽的头颅静静地躺在阴影中，眼睑并没有合上，恬静地看着封艾和伊斯特。
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那种笑容，就像是羞涩的女子念及心上人时的笑意。
她的颈带终于脱下来了。连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一起。
伊斯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软，直直地躺了下去。
在她倒地的瞬间，一只瘦削的手托住了她的肩膀。
封艾。
封艾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沉默地抱起不省人事的伊斯特回到了楼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
随后，他独自一人回到了阁楼。
晚些的时候，黄道大厦的底下传来警笛呜鸣。
警察们涌进玛丽安娜酒馆，封锁了现场。
警方要求封艾两人去警局录口供。
封艾抱着伊斯特上了警车。
伊斯特在车厢中悠悠醒转。直到去到黑白色的警局的时候，进入灰色的审讯室的时候，坐在蓝色的刑警面前的时候，听着封艾用没有颜色的语调复述着今天他们经历的一切的时候，听着蓝色的刑警不断问她问题的时候，封艾带着她走出灰色的审讯室门口的时候，坐上红色的出租车回到公寓的时候，她都一直死死地睁着她的眼睛。
她蓝色的，好看的，动人的，苍白的，空洞的，恐惧的，无助的，茫然的c绝望的眼睛。
就这么静静地淌着泪水，连哽咽的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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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今安在》结束
解锁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death 一f ari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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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6
，封艾几乎没说过一句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除了审讯的时候。
还有伊斯特无声地流着泪，打开房门的时候。
“会没事的。”
他这样说着。
封艾的房间没有开灯，热水壶没有烧水，电视没有开。
现在他躺在床上，鞋子也没有脱掉。
他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呼吸。
他借着暗淡月光看时钟转动，依旧没有说话。
没有人知道封艾在这个寂静的时分想的是什么。
或许是在思考玛丽安娜的死因，或许是在回忆玛丽安娜的眼神，或许是在思考自己来到大都会的意义。想起328区的破旧修理铺，想起世隐乡里那个干净的庭院。
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封艾忽然动了。
他下床，披上一件外套，打开门，下电梯。
他来到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街道上忽有夜风起。
封艾捂紧外套，向夜色行去。
黄道大厦。
玛丽安娜酒馆犹自亮着灯。
封艾微怔，穿过了黄色的警戒带，径自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于是他看见了伊斯特·秋楚。
伊斯特坐在吧台上，眼睛无神，眼眶微微泛红。
吧台后的留声机放着浪漫的爵士乐。
往日玛丽安娜还在的话，就算酒馆不开张，也是要放爵士乐的。
所以伊斯特便打开了留声机。
她随着音乐，轻微地晃悠着双腿。
那是极美的腿，人也是极美的。
封艾没有出声，默然伫立，似是不忍打扰。
曲子放完，伊斯特转过头来，方才见着封艾。
她惊了一下，旋即又垂下眼眉：
“你来了。”
封艾道：
“你也来了。”
“嗯。”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又沉默。下一曲音乐响起，伊斯特转过身去，没再看封艾了。
封艾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静默不语。
音乐一曲一曲播放，时间流逝。到了凌晨时分，晚风渐凉。
伊斯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忽然缩了缩身子，身后忽然有一双手，为她披上了外套。
外套仍有封艾身上残留的温度，还有淡淡的体香。
伊斯特转过头去看封艾，眼里带着讶异。
封艾看着伊斯特，淡淡道：
“我会把凶手找出来的。”
伊斯特极轻微地颤了颤，封艾却没等回应，径自走向了大门。
快要踏出门口的时候，伊斯特看着封艾的背影，忽然道：
“为什么？”
封艾僵住，转过身来：
“什么为什么？”
伊斯特偏转过头去，过了半晌，悠悠道：
“你才来了半个月。”
封艾初到大都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他认识玛丽安娜，也只有半个月。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认识一个人，一天就够了。”
他又道：
“她曾经跟我说过，认识一个人，只要看眼睛就够了。”
伊斯特又极轻微地颤了颤，没说话。
他又道：
“玛丽安娜是个好人，她不该枉死，也不该是那样的死法。”
“所以我要把凶手找出来。就算她已经死了，我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语毕，封艾又转过身去，消失在了夜风中。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说不出话来。
玛丽安娜绝对不会是自杀。
没有人可以像那样自杀，让自己的身体散落在各处。
她的肢体残破不堪，她被人砍去头颅，地上留下一把只有她自己，还有封艾的指纹的，沾满血迹的刀。
刑警分析案发现场的时候，认为这是一场完美到无解的密室谋杀。
残忍至极，令人发指的高智商犯罪。
刑警们看见玛丽安娜的残躯时，极为震惊，这样的犯罪手法，让他们想起了已经销声匿迹十年的恐怖都市传说。
刽子手杰克。
——那个在十年前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以极其残暴的手段进行了五十三场随机杀人分尸案，警方苦寻不获，至今仍然逍遥法外的杀手。
人们出于恐惧，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索性以公元纪年最著名的杀手为他命名。
封艾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
他早在见到玛丽安娜尸体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特意亲自检查了案发现场，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反感不管不顾，认真地查看了玛丽安娜的死状，伤口的样子，血迹凝固的时间，带着一身的血迹走出了阁楼，才叫来了警察。
他不打算依靠警察。他要靠自己。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警察知道的要多。
玛丽安娜死前带着平静的微笑，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左手一直不离身的银色戒指不见了。
她被人斩首，面庞安然无恙，脖子却被砍得血肉模糊。
阁楼从内部反锁，没有外力打开的痕迹。
伤口的刀痕显然是来自地上的那一把刀——刀是普通的菜刀，从后厨拿来的。
玛丽安娜酒馆的一c二楼有监控摄像头，但是每天玛丽安娜睡觉前都会把监控关闭。
他仓促地查看过摄像头的监控记录，那天他和伊斯特向玛丽安娜道别以后，玛丽安娜一如既往地抱着衣服上了三楼，过了一阵，便围着浴巾下楼来关闭了监控。
一切都太平常了。
关了监控以后，玛丽安娜到底做过了什么？
为什么后厨的菜刀会出现在阁楼里？她拿着菜刀去阁楼要做什么？
菜刀上有她和封艾的指纹，这是封艾在接受审讯时听刑警说的。
有他的指纹是理所当然的，只有他们两人用过那把菜刀。
问题就在于，如果玛丽安娜真的是被凶手用那把菜刀分尸的话，为什么上面没有残留一丁点凶手的痕迹？
凶手的犯罪手法到底是什么？他是怎么逃出那个阁楼的？
他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是刽子手杰克的话，真的是随机选择到了玛丽安娜吗？
封艾有很多地方都想不通。
于是，他决定先从刽子手杰克的传说入手。
他连夜赶去了大学城区的二十四小时图书馆，凭借着证件借来了便携式电脑，回到了旧公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认真搜寻刽子手杰克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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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7
，元35年，大都会南部新市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格林企业的股东皮特曼伯爵在自己的府邸惨遭残杀，一百二十平房的主卧室被凶手用残肢涂满了血迹，府邸上下三十五名保安无一察觉。警方闻讯而来，在凶杀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调出监控也不见可疑人物，最终成为了轰动一时的特大悬案。
仅仅在事发两天后，新市区的某处垃圾场，又有一名流浪汉被虐杀，残肢被重新拼凑成了诡异的人形。当局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引起了极高度的重视，却仍然找不到任何凶手的线索。
第三次虐杀案，发生在三天后，新市区与大学城区的交界处，某家地下赌场的老板被削成人棍，吊在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上，四肢被切碎，在下水道被人发现。
新市区因此产生了极为严重的骚动，市民们无比恐慌，每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残杀的目标。
不知何时起，残暴的杀人者被冠以了代称。
刽子手杰克。
没有人知道刽子手杰克的长相，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神秘的恶魔永远将全身都笼罩在一袭黑衣中，身高只有成年男子的一半，行踪鬼魅，极端凶残。
这片阴影很快便从南部开始扩散，凶暴的杀人案件不断发生，案发现场也不再局限于南部。中心区，旧城区，大学城区，都陆续出现了刽子手杰克的身影。
行凶的地点不定，目标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最夸张的一次，大都会北方旧城区有一名巡警在暗巷被肢解，死相极为惨烈，事发的第二天，间隔近千里的中心区，又有一位子爵在自己的府邸被用同样的手法杀害。
所有的死者身上的财物都完好无损，无一例外。
这说明了刽子手杰克杀人从不为财，也不为恩怨，纯粹是为了享受虐杀的快感。
其手段之残忍，行踪之隐秘，骇人听闻，夜止婴啼，甚至惊动了君主阿尔·艾斯兰，国王下令全城警局加强警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加派大量人手，甚至启用了专门的调查组追查案件。
但是刽子手杰克依然逍遥法外，若不是某次作案时意外被堵截，匆忙中暴露了只有成年男子一半大小的身形，人们几乎就以为是师匠重新潜入大都会屠杀了。
然而，残忍的事实是，一切的作为都是徒劳无功。
三个月，五十三人。
刽子手杰克连续屠杀了五十三个毫无关联的人后，彻底销声匿迹。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刽子手杰克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亦或是对这样的杀戮游戏感到了厌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那以后，刽子手杰克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现在，沉寂了十年的都市传说，继当年的师匠入城事件后又一片笼罩在整个艾斯兰大都会的恐怖阴影，又重新浮现在了世人眼前
封艾合上了电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悠悠叹了一声：
“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性的线索啊”
玛丽安娜的死状，确实很符合刽子手杰克的行事手段，但是封艾总是隐隐觉得他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完全不能理出像样的头绪来。
“已经八点了啊”封艾瘫倒在了椅子上。
他感觉到身体已经极度疲倦，精神却无比亢奋，一点睡觉的念头都没有，脑海中一团乱麻，焦躁得想要抓耳挠腮。
这时，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了几乎微不可闻的敲门声。
封艾站起身来，拍了拍额头：
“哪位？”
他刚打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伊斯特。
伊斯特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好看的眼睛里泛着血丝，她被封艾突然起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微微偏转过头去，把手里的一袋面包递了过去。
“呃给我的吗？”封艾有些意外地挠了挠头。
伊斯特依旧没有看封艾，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啊！正好有些饿了”
封艾接过了那袋面包，顺手往嘴里塞了一块，含糊不清道：
“你刚刚从酒馆回来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闷闷的“嗯”了一声：
“被警察赶回来了。”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也是，天亮了警察就差不多要继续调查了。”
伊斯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打开了房门，才微微侧过头，道了一声：
“晚安。”
“噢！对了！”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伊斯特，我问些事情，可以吗？”
伊斯特怔了一怔，疑惑地转过头来。
封艾仰头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得跟皮球似的，随手把塑料袋丢进了垃圾桶，进了电梯。
方才伊斯特回房前，封艾叫住她问了一些问题，确认了玛丽安娜没有什么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也没有和客人发生过什么矛盾以后，心中便有了新的想法，跟伊斯特道别后，独自一人来到了黄道大厦。
此时的玛丽安娜酒馆被黄色的警戒带包围，门口站着两名刑警。
封艾大大咧咧地跨过了警戒带，走了过去，两名刑警将他拦了下来，戒备的眼神打量着封艾。
“你是干嘛的？这里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封艾无辜地挠了挠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傻傻道：
“啊？可是，我是被警长叫来的啊？”
“警长？怀尔德警官叫你来的？”一名刑警疑惑道。
“对对对，”封艾一副刚刚记起来名字的样子，
“因为是我报的案，再加上当时我吓坏了，把案发现场弄得很乱，所以他叫我今天过来配合调查，复原一下案发现场。”
封艾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挑不出毛病，再加上他那副天衣无缝的乡下傻小子模样，很快便打消了两名刑警的戒备。
“进去吧。警长应该还在阁楼。”
“辛苦了，辛苦了。”
封艾走进了酒馆，又着几名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笑了笑，大喇喇地走上了二楼。
二楼暂时还没有人，应该是还没有开始调查。封艾悠然自得地躲进厕所放了泡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从二楼下来，走到了吧台处。
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叫住了他：
“喂，你在干嘛？”
封艾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
“啊？怀尔德警官叫我下来拿这里的电话簿给他啊，我是这里的员工，知道电话簿放在哪儿。”
刑警摆了摆手：
“没事了，去吧。”
封艾笑嘻嘻地从吧台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了电话簿，又径自上楼去了。
回到了二楼的厕所里，封艾笑容收敛，认真地躲在隔间里一页页地翻阅着电话簿。
电话簿上面记录的多是玛丽安娜酒馆熟客的电话号码，有时候客人需要提前预约订台的时候方便联络，也记录了几个送货的厂家电话。
封艾想了想，双手一拍，一阵蓝光乍现。
过了约有十来分钟的时候，封艾神态自若地拿着电话簿，走下了一楼，将电话簿随手放在了吧台上，大大咧咧地走出了门口。
“辛苦了，警察叔叔。”封艾又笑嘻嘻地朝着门口的刑警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刑警疑道。
“是啊，只是复原一下当时的现场，用不了多长时间，警官嫌我碍事，就让我回去了。”
封艾挠着脑袋笑道。
刑警闻言，也便不再纠结，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
封艾走到了露天电梯处，按下了按钮，最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再也没有玛丽安娜的玛丽安娜酒馆，默默念叨：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你敲暴栗了。”
他伸手进口袋，握紧了那一张张抄写下来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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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8
，刚走出黄道大厦，封艾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马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掏出了口袋里的纸条，一个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喂，特雷西小姐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的侍应生，玛丽安娜她”
“噢，是这样啊好的，没事，麻烦你了！”
“喂，是明方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侍应生，对，对，我想要问你一点关于玛丽安娜的”
“喂？沃伦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对，我是封艾，是的，我也很难过，所以我想要稍微问一下她家里的事，如果您知道的话”
“喂？维奥莉特小姐是吗？我是封艾，对，玛丽安娜酒馆的，不不不，酒馆现在已经不开了，是这样的”
封艾郁闷地挂上了电话，他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玛丽安娜的熟客们的反应都是差不多，从电视上听说了事件的会表示同情，没听说的则显得很是震惊，然后便是表示自己很遗憾，开始安抚封艾，问及玛丽安娜一些身世背景的问题的时候，却都是一问三不知。
“就算是大海捞针，也总要试试的。”
封艾悠悠地叹了口气，从兜里又掏出一枚艾斯币，塞进了收银筒里，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等着打电话的人群已经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
排在最前面的大胡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拍电话亭的玻璃门，隔着玻璃门听见他嗡嗡的抱怨声：
“喂，你还想打多久？别人不用打电话的啊？电话亭你家开的啊？”
封艾略一分神，按错了电话号码，恼火地挂上了电话，噌地打开玻璃门，爬满了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西装革履的大胡子，大胡子顿时被他的眼神镇住了，身子都矮下去了半截。
封艾气势汹汹地冲着大胡子吼道：
“吵什么吵！没见过和老婆吵架的啊！老子打电话不用钱啊？你们这帮家伙，自己不去找别的电话亭，又这么多废话！”
大胡子汗颜道：
“但是，我在这等了半天了，你还不走”
“我何止不走啊！从现在开始，我打完一个接一个，call完我老婆call我二姨奶，call完二姨奶call我三姨太，老子有的是艾斯币，你吹啊！你们这帮家伙，斜眉瞪眼的一个个鬼哭狼嚎什么？找揍啊！我看你们都活腻了是吧！”
一条队的人都被骂傻了眼，一个地中海气道：
“走就走，大不了换个电话亭，大中午的就遇到神经病，真晦气”
封艾怒道：
“我气你妈一的头啊！你要是再不走，我连你剩下的头发都拔光，老！”
一个头发烫的五颜六色，画着烟熏妆的小哥走出队来，朝封艾甩了个兰花指，娇嗔道：
“小哥哥，你这样就不对嘛”
“我对你姐姐的螺旋老母鸡啊！顶个花里胡哨的鸡冠头，叫春呢？大清早的出来给老子提神的还是帮老子辟邪的啊？”
那炫彩小哥呆在了原地。愣了几秒钟，才掩面而逃。
这时候，另一个身材魁梧，一言不发的壮汉也转身欲行了，封艾极为泼辣地“哼”了一声：
“亏你长得牛高马大的，连句声都不敢吭，活该你做一辈子苦力，累死你个王八蛋！”
所有人都被封艾骂跑了，还剩下那个西装革履的大胡子怔怔地没有反应。
封艾又怒从中来，猛一探手伸向那人，薅下来一大坨胡子：
“别以为你胡子多我就不打你！”
大胡子捂住自己秃了一块的下巴，呆呆地站了一会，才含着热泪奔逃而去。
封艾把那坨毛茸茸的胡子随手揣进了口袋，转过身去又开始打电话。
“喂？爱德蓝啤酒酿造厂是吗，咳咳，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怀尔德，现在有一些关于玛丽安娜酒馆的事情要问你们”
对付这些厂商，假扮素未谋面的怀尔德警官简直有奇效，没过一阵，对面就极为配合地将近段时间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通过电话亭传真了过来，然而出乎封艾意料的是，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相当的干净，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封艾已经相当疲惫，但依然没有放弃，他又重新掏出那堆小纸条，一个个电话打了过去。
时间飞快流逝，街道上车水马龙纷纷攘攘，整个世界都是在流动的，车与人与交通灯与西落的太阳都在流动，唯有电话亭和电话亭里的封艾是静止的。
从中午一直打电话到下午，总共打了五百多个电话，几乎花光了封艾带出来的所有艾斯币，一无所获。
封艾的嘴唇干裂，眼睛通红，可他依旧没有放弃，他精神已然彻底麻木，掏出了最后一张电话纸，上面列举的熟客名字中，有一个极为显眼。
马尔科。
“喂？马尔科先生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封艾”
“嗯，你好。”电话那头传来憔悴的声音。
“请问，你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了吗？”
“知道了。早上看了新闻。”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机械性地重复着那个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那你知道有关玛丽安娜身世的信息吗？”
封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马尔科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有失望的情绪了，可电话那头的马尔科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犹豫着道：
“我之前追求她的时候，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了解过一些”
封艾飞奔着回到旧公寓里，干涩通红的眼睛里焕发着异样的神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疯癫又可怖，他径直冲回房间，扑到床上，抄起了便携电脑，手指颤抖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字。
道奇酒吧。
根据马尔科的说法，玛丽安娜酒馆在几年前曾经是一家普通的，名为道奇的酒吧。
酒吧的老板也并非玛丽安娜，而是一个叫做道奇的老人。
马尔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转手到了玛丽安娜手上，只是大概地猜测或许那个叫道奇的与玛丽安娜有什么亲戚关系。
尽管只是一丁点信息，但对于封艾而言，无疑已经是很大的进展，至少他这一整天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如果能够找到道奇酒吧和玛丽安娜酒馆的联系的话，或许就可以知道玛丽安娜为什么会被杀了
果不其然，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确实是道奇酒吧。但是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说，道奇酒吧与玛丽安娜酒馆看起来除了地址相同以外，没有什么太多的联系。这家道奇酒吧就突然某一天销声匿迹，清拆重建，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封艾皱着眉头，继续专注地搜索着相关的资料。
马尔科的猜测显然是错误的。
封艾在网络上翻出了一张很多年前道奇酒吧开业的庆祝照片，照片中央名为道奇·马曼的老人是个黑人，而根据伊斯特的说法，玛丽安娜证件上的本姓是莫里森。
两人显然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看上去，就像是道奇酒馆的老板做不下去了，把店转让给了玛丽安娜。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封艾抓了抓头发，这才意识到他对于玛丽安娜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就连本姓也是今天才在伊斯特口中得知的，玛丽安娜原本是哪里人，家住何方，父母是谁，都不得而知。——就连伊斯特也对此不甚了解。
为什么玛丽安娜这些年一直都住在酒馆里？
她没有亲人吗？她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的吗？
为什么网络上搜不到太多关于她的信息？
为什么她的背景，看起来是一片空白。
封艾燥郁地拍打了一下键盘，用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一阵，封艾又喘着粗气，乱糟糟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继续认真地搜查资料。
结果，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方才为了泄愤拍打电脑键盘，无意地触发了放大图片的操作。
那张放大了的，模糊的庆祝道奇酒馆开业的图片里，远处的道奇酒馆的招牌上，赫然画着一朵熟悉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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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9
，封艾认得那朵蔷薇的标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蔷薇商会。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组建的商会，艾斯兰帝国数一数二的大型商会。
他初入大都会的第一天，租下了这间房子，当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二皇子的蔷薇商会正在双子广场组织义卖活动的新闻。所以他对此还留有印象。
封艾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某根颇为关键的线索，他迫不及待地又开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蔷薇商会。
又经过了一番调查，封艾发现了一些怪异的事情。
玛丽安娜酒馆确实是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道奇酒吧也确实是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虽然并非自资产业，却也是属于加盟的产业。
也就是说，道奇酒吧并不属于道奇，道奇只是向蔷薇商会提出了申请，蔷薇商会给出了大笔的资金提供给道奇创业，但是这酒吧的股份是属于蔷薇商会的，道奇只是个代理人。
也就是说，这家道奇酒吧，不是想卖就能卖的，除非蔷薇商会愿意，才会将其转让。
而且，封艾还发现一件让他讶异的事情——道奇酒吧的营业额一点都不差，整体而言甚至还高于只有三个人在干活的玛丽安娜酒馆。
为什么，二皇子旗下的产业，本来干得挺好的，无端端就要推倒重做，然后换一个人加盟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封艾呐呐道，目光锁定在了道奇酒馆的联系人电话那一栏，联系人的名字是道奇·马曼。
封艾又顶着茫茫夜色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了电话亭前。他掏出口袋里的小纸条，拨通了道奇·马曼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
“道奇·马曼？”封艾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使得听上去显得老成一点。
“我就是，你谁？”道奇显得很是不耐烦。
“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
“什么狗屁玩意儿，”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沙哑的骂骂咧咧：
“我才不信你们这些狗屁的电话传销，真有什么事儿直接上门来找我，不然老子就当你们在放狗屁，一群兔崽子”
随后，便是挂电话的声音，还有滴滴滴的忙音。
封艾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看来同一招用第二次是不行的”
“还好我还留了一手。”
封艾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道奇·马曼的住址。
大学城区，旧玛利亚大道。
虽然同样是在大学城区，但是旧玛利亚大道其实是非常偏远的地方，至少封艾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到这片人际荒凉的街区的时候，已经快是晚上十点了。
与黄道大厦那边的不夜城光景不同，十点的旧玛利亚大道几乎不见人影，只有昏黄的灯光闪烁，高楼也甚少，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片区域是在大都会围墙之内的居民区而非墙外的外民区。
封艾又花了很长时间去比对纸条上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道奇·马曼的住址。
那是一幢破旧低矮的复式小楼，还有个小小的后院，二楼亮着灯。
封艾正打算按门铃的时候，却发现铁门竟然是开着的。
他困惑地看了一眼楼上的灯光，喊了一声：
“道奇先生！您的快递！”
话音刚落，封艾忽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怪异的响声——像是某些液体喷洒的声音，然后他又看到二楼另一边洞开的窗户有道黑影一闪而逝。
封艾心头一跳，如箭射般窜起，直接冲进了小楼，寻了楼梯上到二楼，在洞开的主卧室门口看见了道奇·马曼的头。
封艾却没有去理会道奇·马曼的尸体。他无比迅捷地冲进了主卧室，从方才看见黑影的窗口一跃而出，在夜空中敏锐地捕捉到那道若隐若现的渺小黑影，发足狂奔，从楼顶上跃至半空，双手一拍，蓝光乍现，地上忽然窜起一排混凝土柱。
封艾在空中踏上那排混凝土柱，极力冲刺，跃向了对面的居民楼，追逐着那道黑影。
这边的街区全都是低矮的平楼，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很不规律，还有很多突如其来的障碍物，但这都不影响封艾的速度，长期和封流在回收站拾荒的经历练就了他无比敏锐的反应速度和动态视力，他就像是顶尖的跑酷高手，在楼顶与楼顶之间穿梭。水桶，太阳能板，晾衣架，突出的阳台，全都是他借力的工具。
封艾的神情无比专注，头发被猎猎晚风吹乱，右手的手套泛着荧荧蓝光，每次路过一些正常人必然无法掠过的障碍物时，他总会双掌一拍，召唤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帮自己化解危机。
那黑影速度虽快，在楼顶上辗转腾挪的灵活性却远远不如封艾，转眼间，封艾已经朝着那道黑影渐渐逼近。
封艾忽然双手一拍，怒喝道：
“给我停！”
封艾远处三十米开外的地方，黑影即将穿过的地方，蓝光流转，赫然形成了一堵混凝土墙。
那黑影的反应亦是极快，仍在半空中滑行的身子骤然一转，猛然屈膝一蹬，借着蹬在那堵墙的反冲力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入了底下的巷子，终于是没有撞上那堵墙。
封艾却眉头一挑，冷冷一笑：
“中计了！”
他的双手间再次绽出蓝光，又一面横向的土墙在远处生出，像个盖子般盖住了那条小巷的顶部。
封艾早已看准了，那条小巷其实是个死胡同，第一堵墙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让那黑衣人落入巷道中，第二堵墙则是为了让他无法再越出小巷。
封艾冲到了小巷里，看着默然伫立在小巷的黑衣人，捏了捏拳头，指节噼啪作响，他忽然道：
“你不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没有说话。
封艾又道：
“但是杀死玛丽安娜的人，未必就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渐渐逼近的封艾，双手一伸，从袖口里探出了两把小巧的袖剑。
封艾双手横于身前，右手虚握，左手按在右手上向左边横抚过去，一阵蓝光随着左手掌心掠过，化成一柄泛着冷光的刀。
对付这种身形灵活的人，没有进行过枪械训练的封艾更倾向于冷兵器对战。
所以，他下意识地幻化出了一把用得最顺手的刀。
他冷冷道：
“既然你跟玛丽安娜的死脱不了干系，我就先打断你的狗腿，再逼你说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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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0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却先动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黑影蓦然一闪，掠至封艾身前，泛着冷光的袖剑无声地划向封艾咽喉。
封艾眼里寒芒爆射，反手旋刀横于身前，仓促之间堪堪挡下突如其来的一击。铿锵之声暴响，幽黑的巷道里骤然溅起火星。
黑衣人一击不中，半空中回身再刺，封艾只得拦刀再挡，那人的袖剑攻势极诡，力道不沉，却招招致命，宛如银色毒蛇，迅捷而刁钻，直至封艾身上各处要害。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精神无比专注。在此之前，他从未遇见过如此身手敏捷的对手，纵使是林舍予师姐，也仅仅是站着不动任他攻击而已。金铁交击声不断响起，攻势极为狠毒的袖剑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各个方位向封艾袭来，转眼间封艾已经彻底落入了被动局面。
黑衣人的袖剑忽地斜向上挑，弧形的银光直刺封艾下颌，封艾猛然后跳抬刀，挡下了这一击，尚未来得及反应，黑影忽然如同鬼魅般缠身而上，堪堪从封艾身下揉身而过，右手袖剑在无声无息间蛇信吞吐，攀上了封艾的后颈。
封艾只觉得后颈隐约传来酥麻的感觉，像是情人轻软的舌头在背后舔舐，他汗毛尽数炸起，尽使平生之力转身拧颈，寒光从颈旁堪堪擦过。封艾交刀到左手，反手斜斜劈向仍在空中的黑衣人。
黑衣人出剑后却连一刻的僵直都没有，刚划过封艾颈间的袖剑又无比轻巧地伸了回来，两把袖剑交叉在一起，挡下了封艾的一击回击，并借着封艾刀势的反冲力翻滚了一圈，数枚漆成黑色的透骨钉极为阴险地射向了封艾。
此时的封艾左手刀刚挥到力尽处，完全来不及收刀，他右手急急探出，拍向左手上臂，蓝光乍射，如电流般涌向左手拿着的长刀，长刀被蓝光包裹，刀身极为怪异地开始扭曲变形拉伸，在千钧一发之际化作了一块挡在封艾身前的薄薄铁板。随着几声沉闷的穿透声，几枚透骨钉尽数扎在了铁板上。
从透骨钉上，隐隐可以闻到淡淡的奇异甜香。封艾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几枚铁板上的透骨钉，方才他若是中钉，想必早已死于恐怖的剧毒之下。
方才的交战，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情。
封艾落地，眼神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他忽然道：
“你很快。”
随手丢下了左手那块怪异不成样子的铁板，铁板化作蓝光消逝，几枚透骨钉落在了地上。封艾右手蓝光一闪，又重新幻化出了一把长刀。
他的眼里似有某种情绪在燃烧：
“但你比教我打架的欧巴桑慢多了。”
话音刚落，站在原地的封艾只留下了一段残影，气贯长虹的长刀已经来到了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的眼里绽出惊诧的情绪，显然是没料到封艾的速度竟然还能骤然提升一个层次，仓促间双剑交叉挡在身前，抗下了这气势惊人的一记下劈，长刀余势不减，将黑衣人死死地压在了刀下，黑衣人艰难地撤开双剑，一个后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斩落到地面上的长刀。
封艾全身都萦绕蓝光，似被蓝色的火焰所包裹。
他死死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
“我不会打架，我只会搏杀。”
长刀刀尖嵌进了地面，封艾却根本没有拔出的打算。他任由长刀化作蓝光消逝，屈膝弯腰，再次激射而出，赤手空拳地冲向了黑衣人，右手一甩，一枚泛着蓝光的透骨钉疾射向黑衣人。
“还你的！”
黑衣人眼中泛起惊异，袖剑一挥，弹开了那枚透骨钉，抬头再看时，封艾却已在半空中持着一柄双手长斧气势汹涌地朝他砸将下来。
黑衣人往侧边仓促地一个翻滚，斧头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碎石，碎石混合着莹莹蓝光，那长柄大斧忽然又在蓝光闪烁间化作了一柄长剑，向着黑衣人横扫过来。
黑衣人举剑欲挡，却发现长剑根本没有扫向他，而是又随着一阵蓝光闪烁，变成了一把左轮手枪。
扳机扣动，子弹飞旋，划过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色的劲装被撕裂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封艾气恼地“嗤”了一声，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枪法，扳机再扣，连续五发子弹射向黑衣人。在这狭窄的小巷内，再加上已经被封艾逼到了墙壁，黑衣人完全施展不开，几个仓促的侧身翻滚勉强躲过了子弹。
六发子弹全空，封艾也不气馁，随意丢下了手枪，幻化出了长刀，再次冲向黑衣人。
不知何时起，局势已然逆转。开始时被黑衣人不断压制的封艾在争取到喘息的机会，开始不间断地反攻时，便顺利地将林舍予教给他的东西全部应用了起来。
林舍予只教他搏杀，不教他格挡。所以，对封艾而言，以攻为守，无快不破才是最合适他的战斗方式。
再加上封艾特殊的创造和转化异能，使得他总能够使出许多出乎意料的招式，长刀c铁枪c匕首c手枪c长剑，甚至是飞镖斧头，完全没有办法预测封艾的攻击路数会是什么，封艾本来就是思维极清奇的奇葩，使用起这样的能力简直是得心应手。
黑衣人已然渐渐落入下风，封艾的攻势又快又急，光是做出反应格挡已经极耗心神，更不用说想方设法进行反击了。每次封艾身上蓝光闪烁的时候，黑衣人都必须紧盯封艾的双手，看清幻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再做出反应。
封艾嘴角忽然不着痕迹地扬了扬，手里匕首挥砍，被黑衣人躲开，随手将匕首当做飞刀甩向黑衣人，黑衣人挥臂挡下匕首的瞬间，封艾又忽然双手猛地一拍。
封艾其实并不需要拍手也能够具现化，但是拍手是他的习惯，有助于凝聚心神，加快具现化的速度，所以当封艾拍手时，往往会具现化出一些比较夸张的东西，例如那天响彻夜空的烟花，又例如两堵将黑衣人逼入笼中的混凝土墙，又例如当初晃花了林舍予眼睛，使他差点能够将林舍予逼出圈外的闪光爆弹。
封艾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他等待着黑衣人对他的动作习以为常，将全副心神投入在他的双手的时候，再发动这突如其来的闪光弹。
蓝光骤然爆射，刺眼的光芒随着让人耳鸣的爆炸声，在短短的一瞬间，照亮了整个黑暗中的巷道。
封艾紧闭的双眼张开，寻觅着眼前黑衣人的身影，那人方才是在正面吃了自己一记闪光弹，理应就在自己前方。
结果，他的前方却什么都没有。
从发动闪光弹，到闭眼，到睁眼，其实只在一瞬间。在那个瞬间，黑衣人消失在了原地，而在下一个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后背袭来，封艾猛地转过头去，却被一脚狠狠地踹中了后心，向前扑倒在地，嘴里吐出鲜血。
他惊异地看着黑衣人没有情绪的眼神，黑衣人却径自转身，几个跳跃间消失在了巷道深处。
封艾艰难地爬起身来，拭去嘴角的鲜血，眼里净是难以置信的迷茫。
“怎么可能”
封艾晃了晃头，不再细想，继续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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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1
，“跑哪去了”
封艾在低矮的平房间辗转腾挪，不时爬上高处四处探寻，却见不到那黑衣人的影子，他的后背依旧隐隐作痛，呼吸间隐有热辣的痛感，这些他都无暇理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现在满心都是想着尽快抓到黑衣人以后将所有的疑问都好好问清楚。
他艰难地深吸了口气，擦了擦脸上因为方才战斗留下的伤痕，眯缝着通红的双眼。
距离他起床，到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到现在，他已经连续三十个小时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没有睡觉了。
封艾抹了抹眼睛，死死地咬着舌尖，凭借舌头上的痛感维持着大脑的清醒，在楼顶间翻越着，终于又在隐约间看见远处那道转瞬即逝的黑影。
“别想跑。”
封艾咬牙低声道，他的牙齿上沾满了鲜血，有受到一脚重创吐出来的，也有咬破了舌尖沾染上的。
封艾再次急奔起来，透过短暂的助跑飞跃了三米有余的楼房空隙，落地的时候打了个滚，速度丝毫不减地踏上另一栋楼房的水塔，纵身一跃，抓住了对面楼房的阳台栏杆，在栏杆上疾走了两步，靠着惯性在墙上急踏数步再跃，抓住了楼顶突出的房檐，重新爬上楼顶后又继续朝着黑影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黑衣人似乎也到了极限，身形显然不如之前灵活，很少再爬上楼顶，多数时候都是在狭窄的巷道间穿梭。
封艾借着自己跑酷的技巧不断抄小路从楼顶上接近了黑衣人，他看准黑衣人所在的方向，猛然双手一拍，蓝光从脚下蔓延，楼顶突出的房檐被拉伸重塑成了怪异的楼梯，封艾急冲上楼梯，在最顶上一格纵身一跃，借着高度和冲劲直接飞跃了一整栋平房，如同人形炮弹般伸开双手飞向了巷道中的黑衣人。
“哪里跑！”
封艾狠狠地撞上了黑衣人，将其抱在怀里滚了好几圈，把自己碰得头破血流，他却毫不理会，死死地使出了一式擒拿锁，双腿盘在黑衣人的腰间，两手穿过黑衣人腋下，前臂屈回来交叠在一起，死死地卡住黑衣人的后颈，让黑衣人动弹不得。
黑衣人拼命地挣扎，封艾用尽全力扣紧双手，不让黑衣人挣脱，忽然间，他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黑衣人的身躯似乎有些过于柔软了，而且还有一股方才从来没有闻到的淡淡幽香从黑衣人颈间传来。
“混蛋！”
说话的，竟然是黑衣人，而且是个仍显稚嫩的少女声音。
封艾怔住了。
正愣神间，一股极为诡异的颤抖忽然从他抱着的黑衣人身上传来，封艾眼睛里顿时布满了惊诧的神色，随着那阵剧烈的颤抖，黑衣人竟然柔若无骨般极为滑溜地挣脱了封艾的擒拿锁。
黑衣人腾身而起，拔出了插在腰间的匕首，转了一圈反手横于胸前，用那少女的声音愠怒道：
“去死吧，愚民。”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步伐冲向了封艾，封艾眼神中的震惊更甚，完全说不出话来，呆呆地任由黑衣人反手持着匕首冲到了身前。
黑衣人匕首急急朝着一个十分刁钻而诡异的方位刺出，捣向封艾右腰，封艾却只是呆滞地看着黑衣人的动作，下意识地伸出手提前放在了右腰的位置，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
看上去，就像是黑衣人自己把手腕递到封艾手里一样。
黑衣人的全身上下依旧保持着一种极为诡异的颤抖频率，封艾抓住的那截手腕传来十分酥麻的感觉，让他无法攥紧，那只握着匕首的手轻松地挣脱了以后，黑衣人又调转刀头，做出了十分让人难以理解的怪异动作。
她不退反进，整个人欺身而进，揉进了封艾的怀里，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若是遇上正常的敌人，必然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而封艾则是瞪着怪异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提前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果不其然，封艾提前伸手后，那把后来的匕首竟然真的递到了封艾的手里。
整个场景看起来无比怪异，本来那黑衣人用的是奇诡无比的罕见杀招，被封艾这么一折腾，看上去却像是个精神分裂的傻子在跳舞。
那黑衣人已然气急败坏，又用力挣脱了封艾的手，对着近在咫尺的封艾连刺了七八刀，竟然都被封艾预判到了方位，连武器都没用，徒手便打开了。
黑衣人从鼻腔里发出恼怒的嗯声，像是用尽全力打在了棉花上，气得连动作都没有了章法。
“你不是刚才的家伙。”
封艾叹了口气，在黑衣人再次刺过来时，伸手夺过了匕首，使出了擒拿技，将黑衣人的双手抓到背后，右手蓝光一闪，幻化出一捆麻绳，在黑衣人不断地挣扎谩骂声中，把她捆成了一只粽子。
“放开我！不然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
“你这个愚民！蠢猪！肮脏的垃圾！”
“你把我捆疼了！”
“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吗！我会让你被千刀万剐的！”
封艾没有理会少女的喋喋不休，径自上前扒下了黑衣人的面罩。
长发从兜帽后散了出来，露出了一张因气恼至极而噙着泪水的脸。
封艾皱着眉头问道：
“你跟那个‘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
那少女的神情很是惊讶，似乎是惊讶于封艾看见了她的脸却毫无反应。
任何一个艾斯兰的居民，看见她的脸，都不得不有所反应的。
可是封艾却没有，他仿佛完全不认识少女的样子，很认真地询问着她和“刽子手杰克”的关系。
“你不认识我？”少女惊异道。
封艾愣了愣，道：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很出名吗？”
少女闻言，气急败坏地咬牙道：
“我当然很出名，你得罪了我，是会被抓去断头台的。”
“哦，那你跟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
封艾竟是完全没有理会少女的威胁，直接问道。
少女怒极，深呼吸道：
“我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干系？”
封艾闻言，蹲下身来，定定地盯着少女的瞳孔，正色道：
“你最好和我正在做的事情有点干系，因为我已经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现在并不能够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如果你只是闲得蛋疼出来玩spy害得我追丢了真凶，不管你是谁，我都可能会让你过得很不舒服。”
少女被封艾认真的眼神吓到了，封艾的口吻听上去极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很确凿的事实。她不由得下意识收敛了脾气，转过头去气恼道：
“我当然是来抓凶手的。”
封艾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是来抓凶手的？”
“不然呢？”
封艾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名少女：
“你来抓凶手，却穿着和凶手一模一样的衣服？”
“有什么问题吗？在晚上穿这身出来掩人耳目有什么错！”少女不甘地回应道。
封艾头痛欲裂，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庞，完全看不出表情，发出了沉闷的哀鸣：
“啊啊啊啊！！！真的追丢了啊！！！”
他悲愤地冲着那名少女吼道：
“你是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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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2
，封艾像是背着个破麻袋般，把少女扛在肩上，在楼顶上飞快的移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少女四肢被麻绳捆死，嘴巴也被贴上了胶带，正呜呜地发着鼻音，看上去煞是愤怒。
在封艾意识到自己因为这名少女而追丢了真凶以后，万念俱灰，又和少女争执了一段时间。直到少女提出回去后一定会让封艾这个异人站上断头台的死亡威胁以后，封艾终于想通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直接把少女绑做了人质。
少女不断地挣扎，狠狠地瞪着封艾，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恐怕封艾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封艾却全然没有理会，一路沉默地扛着少女往方才道奇·马曼所住的复式小楼跑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路上跳来跳去，瘦削的肩膀把少女的肚子咯得生疼。
回到了小楼，封艾面无表情地走上了二楼，将少女随意地丢在了过道上。
少女摔落地面，吃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只血迹斑斑的脑袋躺在主卧室门口，惊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少女顿时发出无比惶恐的呜咽声，嘴巴被胶带封住发不出尖叫，鼻腔发出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不断挪动，希望可以离那颗人头远一点。
封艾对此毫无反应，径自跨过了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进到了主卧室。
追丢了杀死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的真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封艾纵使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回到案发现场，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道奇·马曼的身体便倒在了房间里，飞溅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地面，脖子的切口很整齐，应该就是用那两把袖剑切断的。
想来是封艾来的太过于碰巧，以至于黑衣人来不及虐杀尸体，便匆促夺窗而出。
封艾向着四周扫了一眼，道奇的卧室非常的普通，简陋的装潢无处不显露出一个孤寡老人的孤独晚年。
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因为这里太普通，看上去太简陋了。
封艾所了解的道奇马曼，不说富甲一方，至少这么多年来一直经营着的道奇酒吧收入不菲，绝对不至于让道奇沦落到这种贫民区艰涩度日。
其中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使得道奇·马曼放弃了酒馆，选择一个人来到这里生活。
否则，黑衣人也不会仅仅在事发一天之后，便来到道奇马曼的住所杀人灭口。
“究竟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再加上少女恐惧的呜咽声不断从门外传来，让他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封艾走到门外，把少女提进了主卧室，丢在沙发上，冷漠地看着少女惊恐的眼神，道：
“你最好安静一点，不然我就一直留你在这里。像他这种孤寡老人就算是死了，也要过天才会被人发现，到那时候，他的尸体肯定会发生一些有趣的变化，你或许会很感兴趣目睹全程的。”
少女眼里噙着眼泪，不出声了。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摘下了右手的黑色手套揣进了兜里，那精致的手背纹身绽起蓝光，一对一次性手术手套套在了双手上。
他蹲下身来，认真地翻看道奇·马曼的尸体。
身上除了脖子的断口，没有别的伤痕，显然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斩首了。
口袋里还有些许艾斯币，意味着凶手杀人并不打算劫财。
不为劫财，也不为其他东西，只为了灭口。
道奇究竟知道一些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的
“嗯？”
封艾忽然皱起眉头，站起身来，认真比对了一下道奇的身高和倒下的位置，测量出了道奇被斩首时站立的位置。
他站到那个位置，微微屈膝，让他的头顶大约和道奇还有头的时候的身高持平，怔怔地看着门口，喃喃自语道：
“如果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即将被人灭口的话，我会想些什么呢”
他忽然走到门口，抱起了那颗滚落在地的人头，这举动直接又让少女吓出了呜咽声。
封艾没有理会，径自抱着那颗人头，平举在前，正好是复原了道奇被斩首前头部所在的位置和高度。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从第一次遇见玛丽安娜的尸体开始，他对这种死人的景象表现得太过于平静了。按理来说，像沙发上的少女那般惊恐，才是见到死人的时候的正常反应。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那颗人头死死睁着的双眼。
那双瞳孔看向的方向，正是卧室门口左边的一张书桌。
封艾放下了那颗人头，来到了那张书桌面前。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临死的前一刻都念念不忘呢”
书桌只是普通的书桌。桌面上有个台灯，还有笔筒，零散地插着三两只圆珠笔，桌面上有张今日的学城都市报，用圆珠笔和一块纸镇压着，赛马的那一版还有一些圈圈点点的痕迹，想来道奇生前也是个赛马爱好者。
几个抽屉都拉开了，都是些没用的杂物，也不存在什么暗格。
书桌之下也仔细地摸过了，除了蜘蛛网什么都没有。
封艾把整张书桌拉了出来，看了看书桌之后与墙壁相连的地方，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把书桌推回去，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左手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和嘴，认真地思考着。
他设想自己就是这间简陋房子的主人，每日最大的娱乐就是看学城都市报的赛马专栏，然后再买上两注，他喜欢的马是12号飞天童子和25号心宽体胖，他正在分析昨日的马赛输注的原因
仔细想着，封艾又拿起那只圆珠笔在手中打着转，过了一阵，他觉得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下意识地打算将报纸翻面看看有没有有趣的内容，伸手去拿起了那枚纸镇。
“嗯？”
封艾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将那枚纸镇放在手心处仔细掂量，明明是用人工大理石雕刻成的方形纸镇，重量却意外地轻盈，就像是里面是空心的一样。
封艾皱了皱眉头，蓝光一闪，变化出一支微型强光手电，抵在纸镇的底部，将纸镇的顶部贴近左眼仔细观察。
强光手电穿透了人造大理石，照出了里面的核心。
在被手电照透的黄光中，纸镇的中心，隐隐有一块大拇指头大小的，婴儿形状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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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3
，封艾变化出一堆精细的工具，径自在书桌上工作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小心翼翼地凿去那层人造大理石外壳，中间拇指肚大小的一块黑色质地的玉坠渐渐显露了出来。
这块小小的玉质品外形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看轮廓像是天然形成的，毫无人工雕刻的痕迹。通体漆黑，不知道是属于什么材质。用强光手电穿透时，隐隐可以看到中心深处有金色丝线状的流光在流动。
封艾并不知道这块黑玉是什么，也不知道其价值。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道奇·马曼很有可能正是为了这块黑玉放弃了酒吧老板的身份，来到这偏远的地方隐居了好多年；也正是因为这块黑玉，他最终命丧黄泉。
而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道奇·马曼仍然惦念不忘地最后看了一眼纸镇里封存着的黑玉。
封艾长长叹了口气，将黑玉随手塞进了口袋。又拎起了沙发上的少女，往门口处走去。
踏出门口时，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少女，转过身去轻轻抚上了道奇·马曼死不瞑目的双眼。
“我不信有什么阴曹地府一说，也不信牛鬼蛇神，更不信什么天道有轮回。但是至少这样还可以让你在入葬的时候体面一点。”
封艾扛着少女专挑荒无人烟的小路走着，找到了一个破旧的电话亭，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假装成慌张的路人说明了自己无意间撞见道奇·马曼死讯的事情，随后便挂上了电话，又扛上了不断挣扎的少女，趁着深夜绕着小路回到了旧公寓。
此时已是凌晨，封艾气喘吁吁地扛着少女回到了504室房门之前，正打算开门的时候，对面的503室忽然打开了房门。
穿着睡衣的伊斯特从房门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顶着阿尔萨斯。
封艾怔怔地看着伊斯特，少女停止了挣扎，看向伊斯特和阿尔萨斯，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
三人一鼠面面相觑。
封艾的房间里。
少女被丢在了床上，封艾头疼地坐在桌子上捏着眉心，伊斯特换回了平日贯穿的裙子，有些拘谨地站在房门旁边抱着肩膀，阿尔萨斯黑溜溜的眼睛不断地看着三人。
过了一段时间，封艾才打破了沉默，指了指床上的少女：
“所以说，这个蠢货真的是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
伊斯特默默点了点头。
少女怒道：
“你说谁是蠢货！”
“谁搭腔谁蠢货。”
“你！”少女气极，又不说话了。
伊斯特依旧不敢直视封艾，忽然道：
“你见到凶手了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见到了。”
“凶手不是真的刽子手杰克，刽子手杰克的身高只有成年人的一半，而我见到的那个杀死了道奇·马曼的凶手，身高好像和我差不多。”
伊斯特抬起头来，轻微地皱了皱眉，疑惑道:
“发生了什么？”
“我花了一天时间，找到了可能跟玛丽安娜有关系的人，一个叫做道奇·马曼的黑人。刚去到他家的时候，便撞上他被黑衣人斩首，我追出去和黑衣人打了一架，而且”
封艾正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下，道：
“那个黑衣人，应该也是个异人。”
他想起自己使用闪光弹的那一刻，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脚。
伊斯特的神情似乎很是讶异。
封艾继续道：
“之后的事情大概就是，黑衣人忽然用了很奇怪的招数，闪到了我的背后，把我打伤了以后就跑了，我正打算重新追的时候，被这个扮成黑衣人的蠢货公主坑了一道，错失了抓住凶手的机会。”
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脸上带着怨愤的表情，狠狠地瞪着封艾，反驳道：
“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封艾不冷不热回呛道：
“你被蠢货打了，你还被蠢货捆来做了人质。”
“你”丽黛儿双手被绑在身后，被气得呼吸都不均匀了。
她是帝国的六公主，大都会的宠儿。甜美可爱的长相被媒体誉为千年一遇的美人，多少单身汉夜里捧着她的照片睡不着觉，无论是谁见到她不都是恭恭敬敬的？
而如今，本该受尽万千宠爱的丽黛儿·艾斯兰，却被一个傻子绑了，这个傻子不仅仅对自己的长相一点兴趣都没有，还经常流露出嫌恶的表情；不仅如此，他还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各种威胁恫吓就且先不表，这家伙破麻袋似的就扛着她就这么一路颠簸过来，她觉得自己腰都要断掉了！
而且，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子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啊！
丽黛儿越想越气，委屈道：
“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暴徒！怪物！白痴！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封艾一脸不屑道：
“嘁，你自己不也是个怪胎。”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不仅是个怪胎，还是个奇蠢无比的怪胎。”
丽黛儿怒道：“我怎么怪胎了！”
封艾撇嘴：“修炼七重楼的都是怪胎。”
丽黛儿闻言，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你怎么知道七重楼？”
封艾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来，心念一动，那只手忽然以极其诡异的姿态颤抖起来。
丽黛儿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你怎么也会七重楼？这明明是皇室不外传的秘功，只有几个人知道这门功夫才对”
封艾虚着眼道：
“你家的这门秘功不仅没有‘不外传’，而且连不知道哪来的抠脚大叔和吃甘蔗老头都知道。”
丽黛儿的神情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七重楼我已经练到了第一重的巅峰难道你已经练到了第二重？”
封艾耸了耸肩：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听一个老头说了‘往生’什么的，反正也没听懂。”
丽黛儿闻言，失神呐呐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世上只遗存了《七重楼》的‘绣铁’卷才对！‘往生’c‘向死’c‘嗔极’c‘惧’其他六卷早就在战乱中遗失了啊！你是怎么修炼到往生境的？”
封艾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线索已经断掉了，该怎么抓住凶手。”
语毕，他转过头去问丽黛儿：
“喂，你不好好在极星宫做你的公主殿下，跑来这里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丽黛儿怒道：“我叫丽黛儿！”
封艾燥郁地揉了揉眉心，嘟囔了一声“小鬼难缠”，又阴阳怪气道：
“那么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您不远万里跑到咱这穷山僻壤追捕逃犯，所谓何故呀？”
伊斯特忽地莞尔一笑，急忙捂住了嘴巴。丽黛儿见状，脸上倏地泛起羞赧的红晕，转过头去，幽幽道：
“我是来救克莱希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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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4
，“救克莱希？”封艾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了？”
丽黛儿的神情有些凝重，幽幽道：
“我收到了一些消息，最近出现的刽子手杰克案件，其实是有预谋地在陷害克莱希哥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闻言，平静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下意识地抱紧了阿尔萨斯。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是说导致了现在这一切的源头，包括玛丽安娜的死，是因为你们几个皇子之间的皇权纠纷？”
丽黛儿道：
“玛丽安娜是谁？”
封艾淡淡道：
“‘刽子手杰克’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丽黛儿微微吃了一惊，沉默了半晌，才悠悠道：
“所以你才会这么执着要找出凶手吗？”
“嗯。”
似乎是感受到了封艾的情绪波动，丽黛儿好像便不那么讨厌这个家伙了，而后她又忽地反应过来，怒道：
“但是，你跟丢了凶手，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啊！”
“如果不是你没头没脑地扮成凶手的样子引人误会，我会错过抓到他的机会吗？”
丽黛儿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间有些同情封艾简直是太天真了，她咬牙切齿道：
“你才没头没脑！”
封艾道：
“而且我把你绑过来也不是因为你害我找不到凶手，而是因为你威胁我要把我送上死刑台。”
丽黛儿气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莫名其妙地飞过来扑到我身上，还把我箍得半死！”
封艾呛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白痴自己扮成黑衣人引起误会！”
“那c那我们艾斯兰人和你们异人本来就就是死敌，抓你去判刑不是天经地义吗！”
“既然我们本来就是死敌，我抓你来做人质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
丽黛儿忽然意识到和这个完全没有节操的人渣拌嘴只会不停吃瘪，只得郁闷地闭上了嘴。
“言归正传，”封艾道：“你得到的消息可信度高吗？”
丽黛儿道：“可信度不高的话，我才不会偷偷一个人溜过来找线索呢。”
封艾悠悠叹了口气：
“我开始有点相信了。”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问道：
“为什么？”
封艾整理了一下思绪，正色道：
“第一，我已经确定了杀死玛丽安娜的人绝对不是刽子手杰克本尊，如此一来，凶手有意地伪装成刽子手杰克，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二，我搜索了资料以后，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信息，玛丽安娜酒馆和它的前身，也就是已经死掉的道奇·马曼开的道奇酒吧，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立的商会。如果丽黛儿所说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这几条线索就可以串联起来了：那个假装成‘刽子手杰克’的凶手和某位皇子有着联系，他是皇子的手下，利用‘刽子手杰克’的身份掩人耳目，在不暴露身份，不牵扯出背后的主子的情况下，帮助主子争取立储的机会。”
封艾又分析道：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无疑是非常强势的皇位竞争者，他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而且胸怀大志，极有商业头脑。蔷薇商会的产业受到了损害，必然会影响二皇子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二皇子的势力受损，得益的只会是其他皇子。”
“而艾斯兰皇室的几位皇子中，七皇子刚刚成年，基本上没有立储的可能性，五皇子已经不在人世，剩下有机会争取皇储的就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了。”
“二皇子作为这次皇权纠纷的受害人，应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所以，大皇子和三皇子是最有嫌疑的，况且，在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三皇子克莱希偏偏又刚好调配到了案件发生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忽然咬牙道：
“绝对不可能是克莱希哥哥！”
封艾转过头去，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丽黛儿忽然满脸通红，羞涩地转过头去：
“哥哥他是个超级大好人。”
“哦？”封艾阴阳怪气道：“照你这么说，你的其他哥哥们就一定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咯？”
“不是的！”丽黛儿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
“只是克莱希哥哥他一向都无心争权的他那么一个温柔又和蔼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封艾长长吁了口气，忽然道：
“其实我也觉得，不会是克莱希。”
伊斯特问道：“为什么？”
封艾沉默了半晌，道：
“我见过他。”
他回忆起了玛丽安娜死前的那个晚上，他与克莱希的一面之缘。那个总是带着由衷的恬淡笑容的人，眼里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满心只想着照顾好那一盆白兰花，还有去看一眼美丽的银海岸
“但是，”伊斯特忽然问道：
“玛丽安娜她和道奇老板都不是很有权势”
两个并非很有权势的人被谋杀，自然不会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多大的损害。
封艾点头道：
“没错，所以我想，这正是凶手扮演刽子手杰克的原因所在，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刽子手杰克是连环杀人犯，必然会有第三次谋杀，而且迟早会有位高权重的，二皇子势力的商人被杀死。”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信息，”封艾道：
“我们的目标就明确很多了。如果某位皇子真的在设计陷害克莱希，必然还有某些线索会让克莱希引起怀疑，我们需要尽快找到这些线索，在克莱希被陷害之前，找出扮演‘刽子手杰克’的人究竟是哪个皇子的手下。还有就是，在第三次杀人案出现之前，想办法抓住刽子手杰克，如此一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克莱希也会摆脱嫌疑了。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明天大概就会去检验一下。”
“那我呢？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丽黛儿忽然插嘴道。
封艾理所当然道：
“当然是等到案件水落石出的时候，我又不确认你是不是真的会找你爹告状，至少在案件解决之前，我绝对不能就这样死掉。”
“不行！”丽黛儿叫道：“你快点放我走！顶多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我也要去找凶手！”
“不可能。”封艾道。
“为什么？”
“你没头没脑的，我没办法信任你。”
“你去死吧！”
“放心，”封艾撇嘴道：“案件一结束，我就会放你走的。我对你没什么兴趣，要劫财吧，我一介升斗小民对钱也没太大兴趣，劫色吧，你又没有伊斯特好看”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嫣红，不知所措地转过了头去，丽黛儿又气又恨，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巴不得上去用牙齿把封艾撕成碎片。
封艾跳下了书桌，伸了个懒腰道：
“好了好了，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吧，我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散会睡觉。”
伊斯特闻言，轻轻道：
“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打开了房门，正想把门关上的时候，却发现封艾也走了出来，朝着她大喇喇地笑了笑，也不理会房间里丽黛儿的叫嚷，把自己的房间门反锁后，转身道：
“早点睡，会解决的。”
伊斯特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疑惑的神色，犹豫道：
“你不睡觉吗？”
“睡啊，现在就去睡，累死了。”封艾打了个哈欠。
“那你”伊斯特瞥了一眼封艾的房门，被五花大绑丢在封艾床上的丽黛儿正在房间里不断地咒骂着封艾，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哦”封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
“我去下面大堂的废弃沙发上睡，我可受不了跟一只暴躁的母猩猩睡同一间房间。”
“我跟你去”伊斯特说着，忽然看见封艾诧异的眼神，她的脸霎时间变得羞红，闭上了眼使劲摇头解释道：
“说点事情”
封艾大喇喇地瘫坐在了大堂废弃的旧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
“说吧！什么事？”
伊斯特咬了咬下唇，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要查下去吗？”
伊斯特显然很不擅长说话，封艾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的事态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玛丽安娜的死背后牵扯着的是背景雄厚的国家皇子，如果再追查下去，封艾很有可能会面临危险。
面对伊斯特不经意流露的关心，封艾淡淡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想知道吗？关于玛丽安娜的真相。”
伊斯特犹豫了阵，轻轻攥了攥拳头，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封艾道：
“玛丽安娜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不是吗？”
伊斯特垂下眼眉，轻轻嗯了一声，又道：
“我可以帮你吗？”
“这个啊”封艾挠了挠脑袋，眯缝着眼睛笑道：
“正好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帮我看管六公主一天，毕竟还是不能让她饿死的，可以吗？”
伊斯特轻轻地点点头：
“好。”
封艾笑了笑，忽然道：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讨厌那只母猩猩。”
“嗯？”
他想了想，道：“她某些地方很像我的妹妹。”
伊斯特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细声说道：
“我回去了。”
“嗯，晚安。”
“晚安，”伊斯特迟疑地转过了身去，又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
“谢谢。”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淡淡地笑了笑，径自躺下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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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5
，甘柏尔街位于大学城区与中心城区的交界处，因为一些特殊的历史和政治因素，这里的管理层向来比较模糊不清，一些明文法律在这条街道也是行不通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也正是因为如此，甘柏尔街的地下行业发展得异常发达，艾斯兰皇廷对此也采取了只眼睁只眼闭的态度，使得这里成为了富豪权贵们发泄欲望的场所。
妓院，古董，赌博，赌石，毒品交易这些在甘帕尔街都应有尽有。
不同于其他繁华街道车水马龙，霓虹招展的景象，这条街道人流虽多，每个人却都用衣服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显得十分怪异。
在这个几乎是三不管的场所，只有两条不成文的规定：
一c绝对不能询问他人的身份背景。
二c绝对不允许任何机械人或者交通工具在这里通行。
第一条规定存在的原因很简单，在这条街道上，随便揪出一个人把外衣扒掉，都有可能是某位权倾朝野的公爵太子爷，绝对不能随便招惹。
至于为什么会有第二条规定，就不得而知了。
甘帕尔街最大的古董行“红雨伞”的门口，走进了一个人。
全身都紧密地包裹在灰色的风衣中，一副巨大的蛤蟆镜遮住了半张脸，戴着一顶老气的猎鹿帽，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径自走向了前台。
前台的伙计对此已然见怪不怪，客套笑道：
“客人有何贵干？”
那人声音低沉，冷冷道：
“鉴定。”
伙计笑道：“客人鉴定的是玉石还是古董？”
“玉石。”
伙计闻言，从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前台走了出来，弯腰道：
“里面房间请。”
那人也不说话，径自跟着伙计走进了柜台后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灯光暗淡，地上铺着名贵的地毯，唯正中间有一张透着莹莹白光的鉴定台。
两人在鉴定台两旁坐下，伙计恭敬道：
“请借宝贝一观。”
风衣男子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他的右手带着一只黑色的露指手套，手里拿着一颗小小的黑色玉石。
伙计初一见那颗玉石，眼中便绽起异样的神采，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石，从口袋里拿出了放大镜和手电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玉石的成色。
“这”伙计的额头忽然冒出冷汗，脸上带着犹疑的神色：
“这货我怕是不能接手，您稍等。”
说着，伙计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对讲机：
“凯撒先生，我这儿撞着件狠货，我没敢管，您要不要亲自看看？”
过了一阵，伙计收起了对讲机，脸上恭敬之色越甚：
“这位客人，二楼雅座有请。”
伙计谦卑地领着风衣男子上了二楼，让男子在二楼的桌子前坐下，示意稍待少顷，便躬身退去了。
二楼的光景与楼下又大有不同，空间极为广阔，装潢极致奢华，仿佛是宫廷会客厅，琉璃的落地窗透着炫目的光彩。
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过了一阵，门后走来了一名西装革履，面庞俊朗的男人。
男人坐到了风衣人面前，堆起温和的笑容：
“你好，凯撒。”
风衣人语气依旧冷漠，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黑玉，放在了桌子上：
“鉴定。”
凯撒又笑了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雪茄，递到了风衣男子面前：
“抽烟吗？”
风衣人淡漠地摇了摇头：
“我不抽烟。”
凯撒闻言，又扬了扬嘴角，掏出了打火机，礼貌地问道：
“那介意吗？”
风衣人摆手。凯撒点燃了雪茄，放在了嘴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鉴定用的工具，拿过了那枚黑玉，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过了一阵，凯撒放下了放大镜，依旧充满礼貌地微笑问道：
“这玉你卖吗？”
风衣人冷冷道：“看你。”
凯撒道：“四千万。”
风衣人忽然冷笑，伸手便要去拿回那颗黑玉。
凯撒无奈地苦笑道：
“是我不好，这种成色的黑金翡翠确实不止这个价，明人不说暗话，九千万。”
风衣人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将黑玉放回了口袋，淡然道：
“我只鉴定。”
凯撒闻言，笑容顿时收敛了一些，眯缝着眼睛：
“客人可是在空手套白狼？‘红雨伞’的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风衣人没接话，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你刚才拿打火机的时候，偷偷按下了藏在桌子底下的按钮。”
凯撒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他就着桌子上的烟灰缸放下了雪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右手伸向后脑勺摸了摸头发，不着痕迹地摸向了藏在后衣领的点28式袖珍手枪。
能够在这种黑吃黑的地下街道发展成独占鳌头的古董行，红雨伞必然尤其不简单之处。
而能够在这种古董行成为主管，凯撒必然也有其不简单之处。
他曾是最大的世外组织“蜉蝣”的退役佣兵，代号笑面蛇。大大小小参与过的战役数不胜数，身上伤痕无数，却仍能安然退役，成为了古董行的总管。他不仅枪法入神，反应更是极快，一手拔枪术练得炉火纯青。
但是风衣人的反应更快。
就在他拔枪瞄准的一瞬间，风衣人骤然暴起，掀翻了身前的檀木桌子，直接把凯撒撞倒在地。
与此同时，门后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群身穿西装的保全人员冲了进来，手里的机枪毫不犹豫地对着房间正中横扫。
风衣人行动如风，随着一道灰影掠过，整个人翻过了那张翻倒在地面上立起的桌子，将檀木桌当成了挡箭牌；密密麻麻的子弹呼啸着如打桩机般在厚实的檀木桌面上留下无数弹孔。凯撒的反应亦是极快，手腕一甩，再次将枪口对准了压在身上的灰衣人，灰衣人出手如电，直接将凯撒手里的手枪打落在地。
多年以来刀口舔血的过往让凯撒拥有了无比丰富的搏斗经验，他被灰衣人骑在身上，一时间无法动弹，却依旧无比冷静地拦腰箍住灰衣人，将头部死死地抵住灰衣人的肚子，任由灰衣人对其进行攻击。
他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只要找到合适的空档，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发动反击。
战斗能力比他强横的佣兵比比皆是，但是只有他活了下来。因为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精确地，在生死攸关的时机找到反击的空隙。
可惜凯撒打错了如意算盘。
灰衣人从来都不会任何搏斗技巧，他的攻击既无章法，也无节奏。
因为他只会搏杀。
凯撒忽然感觉到他死死箍住的身躯开始极为诡异地颤抖起来，灰衣人一记狠辣无比的肘击直接砸到了凯撒的后颈处，抗击打能力极为凶悍的凯撒竟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洒在灰衣人的风衣上。
又是一肘击。
简单的两记精准而力道恐怖的肘击，直接敲碎了凯撒的两截颈骨，他身躯一软，失去了意识。
门口处的几名保镖扫光了手里冲锋枪的子弹，趁着短暂的几秒换弹空隙，风衣人拾起地上的袖珍手枪朝着门口处开了几枪，保镖们匆忙闪避。随后，机关枪声再次响起，风衣人果断地丢下了手枪，一把抱起凯撒挡在身前，陡然站起身来，借着凯撒宽厚的身体作为挡箭牌，往身后的落地窗退去。
机关枪子弹扫在凯撒的背后，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显然灰衣人早已发现了穿在凯撒身上的分层战术防弹衣，才有此一着。
风衣人借着凯撒的身躯掩护，来到了落地窗前，又是反向一肘击，直接打碎了防弹落地窗，抱着凯撒纵身跃下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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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6
，两个男子从红雨伞二楼的琉璃落地窗跌出，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引起周围一片惊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灰衣人丝毫没有停顿，爬起身来，将重伤昏迷的凯撒背在身上，推开拥挤的人群，往街道深处疾行。
“快追！他背着一个人，跑不掉的！”
几名保镖扛着冲锋枪就这么冲下了一楼，毫无顾忌地来到了大街上，街道上的人们见状，纷纷向两边避让。
在这种人潮汹涌的街道上，保镖们是不可能开枪的，他们唯有挤开人群，向着远处的灰衣人追过去。
风衣男子扛着凯撒，忽然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巷道。
保镖们冲进巷道，发现巷道在这里分开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为首的保镖指挥道：
“分两拨人，一人走一边，留下一个人守住街道的出口！”
脚步声渐渐散去，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巷道里的两个大型绿皮垃圾桶陡然化作蓝光消逝，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灰衣男子和凯撒。
灰衣男子托起凯撒，狠狠地掐了掐他的人中，使其醒转过来。凯撒面如金纸，嘴唇苍白，没有防弹衣保护的四肢布满了弹孔，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灰衣人没有再刻意改变声音，发出了略带焦急的少年声音：
“快把你知道的关于黑金翡翠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凯撒咳了一声，嘴里溢出一口血，犹自挂着戏谑的冷笑，涣散的瞳孔盯着灰衣人。
他艰难地笑道：
“行有行规，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异人。”
灰衣人闻言，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闪电般探手，直接摸上了凯撒腰间防弹衣没能够防住的子弹贯穿伤口。
凯撒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灰衣人淡淡地看了看凯撒，语气无比冷漠：
“你失血过多，几分钟内必死无疑，但我还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楚。”
灰衣人还没把手伸进去，凯撒便几乎是惨嚎着说出了答案：
“蔷薇！蔷薇商会！”
“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货币，有着专门的交易渠道红雨伞也是蔷薇的产业，所以要防止来路不明的人得到黑金翡翠”
鲜血从凯撒身上的弹孔里不断地汩汩流出。凯撒颤抖着倒吸几口凉气，凄惨地笑了笑：
“给我一个痛快”
灰衣人沉默不语，沾满了鲜血的手套忽然绽起蓝光，一把手枪出现在了手中。
一声枪响在巷道里回荡。保镖们回过神来，往来路冲去：
“在那边！”
保镖们冲过拐角，看见了灰衣人的身影，连忙开枪扫射，灰衣人在远处的路口一闪而逝。保镖们又收枪再追，完全没有理会躺倒在墙边，眉心的弹孔冒着残烟的笑面蛇凯撒。
几名保镖又回到了街道上，看见地上滴滴点点的血迹：
“他中弹了！沿着血迹追！”
保镖们沿着血迹穿过街道的另一边，进入了另外一条巷道，拐过一个路口时，骤然看见一道身影，下意识地抬枪瞄准，定睛望去，才发现是个穿着褴褛西装的流浪汉，一手拿着半瓶啤酒，一边往嘴里灌，一边解开裤带，露出了半边屁股正悠哉地。醉醺醺的流浪汉看见几名保镖手里的冲锋枪，猛一哆嗦，刚撒了一半的尿又缩了回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略一犹豫，径自越过了那名流浪汉，往巷口深处追去。
见那群凶神恶煞的保镖走远，流浪汉吁了一口气，提拉起裤带，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到了街道上，提溜着半瓶酒，晃晃荡荡地挤过人群，走到了甘柏尔街和大学城区的交口。
守在路口的保镖巡视着四周，眼神警惕。完全没有在意从身旁擦肩而过的，满身酒味的落魄流浪汉。这样的人在甘柏尔实在是太过于平常，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流连在甘柏尔街的纸醉金迷的地下世界，寻欢买醉，最终输光了全部家当，流落街头。
流浪汉就这样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甘柏尔街道，毫无目的地瞎逛了几个街区，才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
一阵蓝光逸散，那身罩在身上的褴褛西装渐渐消失，流浪汉扯下了脸上的胡子，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
封艾扶着墙壁，眉头紧皱，神情中满是痛苦。他牙关微颤，死死的捂住自己后腰处触目惊心的贯穿伤，他已经用变化出来的绷带简陋地包扎了一遍，伤口处仍然在不断往外渗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具现化出一截绷带，倚在墙上重新缚紧了伤口，又具现化出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颤颤巍巍地朝着旧公寓的方向走去。
封艾所住的504室响起门铃，伊斯特刚打开门，封艾便一头倒进了房里，失去了意识。幻化出来的绷带外套也随之消失，腰部右侧的贯穿伤触目惊心，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地面。
封艾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伊斯特正在为他换绷带。双手环过了他的腰际，精致的面庞几乎快要伏到了他的裸露的胸口上，金色的卷发散落在身上，传来轻微的酥麻感觉。他甚至可以看清伊斯特细长的，轻轻微颤的睫毛，还有温软的呼吸。
似乎是感觉到了封艾呼吸频率的异样，伊斯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封艾慌乱的眼神。伊斯特的脸蓦然泛起浓郁的红晕，如同受惊的小猫般，惊呼了一声，猛地仰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封艾的伤口处。
封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痛楚之色。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轻抚着封艾身上缠着的绷带：
“对对不起”
“没关系”封艾苦笑着道，声音仍然很是虚弱：
“我昏迷了多久？”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很久，你恢复得很快，已经基本上止血了。”
正在一旁椅子上吃着薯片的丽黛儿撇了撇嘴插话道：
“他已经进入了‘往生境’，生存能力比蟑螂还要强，只要心脏还在跳，多重的伤都可以轻松恢复的。”
封艾皱了皱眉头，道：
“你在干嘛？”
“嗯？”丽黛儿含糊不清应道：“吃薯片啊！”
“你为什么在吃薯片？”
“因为我饿了啊！”丽黛儿理所当然道。
封艾无奈道：
“你是人质。”
“人质就不能吃薯片了吗？”丽黛儿朝他挤了个鬼脸。
封艾嘴角都开始抽搐了：
“世界上哪有你这样，没被五花大绑，还悠哉地坐在那吃薯片的人质？”
丽黛儿得意地吐了吐舌头，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蛮不讲理，冷酷无情的吗！”
她又道：
“我早就跟伊斯特小姐达成了共识，签定了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协议了！我们现在可是好朋友！”
“还有，我跟阿尔萨斯也成为了好朋友，对吧，阿尔萨斯！”丽黛儿忽又转过头去，阿尔萨斯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钻到了丽黛儿的肩头上，“吱”了一声。
封艾好奇地转过去看伊斯特，问道：
“什么协议？”
伊斯特脸上红晕未消，偏转过头去，幽怨地看了丽黛儿一眼。丽黛儿又翻了个白眼，道：
“喂！都说了是女孩子之间的协议！怎么可能会让你这种白痴知道！总而言之，我会好好待在这里做人质，不影响你探案，但是三天后的皇廷宴会必须要放我回去，不然我偷溜出来的事就露馅了。”
封艾道：
“可我不想让你在这做人质了。”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啊？”
封艾艰难地坐起身来，定定地盯着丽黛儿的眼睛，正色问道：
“我可以信任你吗？”
早已经习惯了封艾的毒舌，忽然面对他认真的嘴脸，反倒让丽黛儿不知所措。
“你你想干嘛？”
“请你帮个忙。”
“哈？”丽黛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也会有想让人帮忙的时候吗？”
封艾淡淡道：
“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得到。”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
“你又要出去了吗？”
封艾点点头：
“有些事情需要去确认一下。”
伊斯特没说话了，眼神不自在地瞥向了封艾腰间的伤口。
封艾见状，恍然挠了挠头，大大咧咧地笑道：
“只是去确认一些事情，不会去危险的地方，不用担心我的。”
伊斯特俏脸一红，急道：
“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出来了，她又转过了头去。
丽黛儿长长叹了口气：
“说吧，白眼狼，想让我干嘛？”
封艾道：
“陪我去一趟警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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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7
，一辆磁悬浮的士停在了大学城区的警署门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丽黛儿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便装，造型夸张的大口罩将姣好的面容挡住了大半，一头标志性的长发也收拢起来，藏进了帽子里；她的身旁跟着一名温文尔雅的老管家，穿着笔挺的燕尾服，胸前的方巾叠得一丝不苟，戴着白色的手套，两撇八字胡尤为显眼。
老管家自然就是乔装打扮后的封艾。他身上的所有道具都是自己用能力具现化出来的，唯有那两撇胡子是货真价实的八字胡——那天他从黄道大厦出来，去电话亭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最后还把一个大胡子男人的大胡子薅了下来一大坨。本着既然薅下来了就不要浪费的恶趣味心态，封艾在昨天扮演流浪汉的时候用了一半，今天又用了剩下的一半。
“噢，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我向仁慈的上帝发誓，您今天的这副打扮实在是太糟糕了，蠢得无可救药。”
老管家封艾神态谦卑，嘴里却阴阳怪气地嘲讽着。
“闭上你的狗嘴吧，小艾子。”丽黛儿冷冷回呛。
两人径自走进了警署，招待处的警察抬眼看了一下这诡异的二人组，犹豫道：
“有什么事吗？”
丽黛儿直接道：
“我找你们的警长。”
那警察程序化地说道：
“怀尔德警长？他公务繁忙，小姐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可以先在我这里登记”
丽黛儿摘下了帽子，取下了口罩，柔顺的长发披散到了小腿，无需故作姿态，便天然地散发出一种令人迷醉的贵族气场。
那警察难以置信地看着丽黛儿，全艾斯兰帝国的男女老少，没有谁会不认得这张脸庞，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想到，本该在皇宫里的天之骄女会突然出现在人流混杂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似乎对警察那种震惊的神色习以为常，她面无表情淡淡道：
“现在够重要了吗？”
负责招待的警员汇报情况后，两人便静静地等待怀尔德警官的到来。
封艾忽然凑到了丽黛儿身旁，不动声色地低声道：
“没想到你这张脸还这么好用。”
丽黛儿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
“本来就是，除了你这个白眼狼，整个艾斯兰不会有人不认识我的。”
怀尔德急匆匆地从楼上办公室冲下来，仅仅过了不到三十秒。
怀尔德气喘吁吁地来到丽黛儿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问候礼，语气极谦卑道：
“公主殿下，有失远迎，请问有何贵干？”
封艾打量着怀尔德脸上那两撇和自己的扮相极为相似的八字胡，忽然站出身来，戏谑道：
“噢，是这样的，尊敬的怀尔德先生——我们美丽而又尊贵的公主殿下最近征得了阿尔陛下的同意后，正在大学城区进行为期三天的踏青活动，又恰巧遇见了骇人听闻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噢！我的上帝呀，那案件多么的恐怖啊！老奴以自己的胡子担保，这实在是近十年以来最骇人听闻的案件了，简直比我五岁的小侄子用来收集小狗粪便的长筒靴还要糟糕！”
“所以，我们美丽而又亲民的丽黛儿殿下在听闻了这件事以后，便决定要深入地了解一下案件侦查的进度，并且希望能够为勤劳的警察朋友们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噢——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能够把案发那几天的街道录像让我们的丽黛儿殿下看上一眼，我想，公主殿下会因此而感谢你的！”
丽黛儿的嘴角略略抽搐，却强忍着没有说话，任由封艾人来疯似的耍宝。
怀尔德闻言，额头忽然渗出冷汗，仍旧弯着腰，看不见表情，犹豫道：
“但是案件调查的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
“噢！”封艾忽然走上前去，双手狠狠地搭在了怀尔德警官的肩膀上，阴阳怪气道：
“我尊敬的怀尔德警官，难道是老朽这双该死的耳朵又出了问题了吗？在整个艾斯兰帝国，有谁会忤逆我们美丽的，善良的，温柔的，和蔼的，聪明的，睿智的丽黛儿殿下提出的一！点都不过分的小小请求呢？”
怀尔德颤声道：
“不不敢”
“那么，”封艾搭着怀尔德警官的肩膀，带着他转了个身：
“现在就请您高抬贵脚，带着我们的公主殿下，去你们神圣而肃穆的档案室去好好看一眼吧，可以吗？”
两人进到了档案室后，封艾由以公主殿下需要独自思考一下案件疑团为由，支走了怀尔德，关上了门。
封艾陶醉地抖了抖肩膀：
“噢，艾·封·王尔德管家，多么完美的演绎啊，我简直要为你而折服，真是催人泪下的演出！”
丽黛儿虚着眼道：
“我的管家从来不用那种恶俗的翻译腔说话，你可以稍微消停一会儿吗？”
封艾拍了拍手：
“好的，我美丽而又高贵的公主殿下，让我们来干点儿正事吧！”
于是，两人开始全神贯注地调出了监控记录，认真地翻看玛丽安娜被杀当天每条街道的监控录像。
结果丝毫没有出人意料：黄道大厦周围的四条街道都安装了摄像头，基本上不存在死角，然而，从那天封艾和伊斯特下班回家后，直到第二天发现玛丽安娜尸体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没办法在录像中找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
丽黛儿瘫坐在椅子上，那副懒散的样子和先前在警察面前那副端庄高贵的姿态完全像是两个人。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抱怨道：
“这样一来，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啊！”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语气凝重道：
“不，这恰恰是最重要的线索。”
丽黛儿疑惑道：“为什么？”
封艾沉声道：
“四条街道总共十八个摄像头，都是二十四小时全天运作的，就算凶手能在天上飞，也会被摄像头拍下来。”
“但是，黄道大厦周围，应该有十九个摄像头。”
丽黛儿问道：“第十九个？那为什么档案里找不到？”
封艾沉默了一下，道：
“因为第十九个摄像头放置的地方，会拍摄到黄道大厦旁边的一座府邸。”
“那座府邸，是被调度到大学城区来的三皇子克莱希的临时居所。”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所以说，为了照顾到克莱希哥哥的个人隐私，那个摄像头会在他入住期间暂停使用吗？”
封艾缓缓点了点头：
“这也是整个黄道大厦附近的所有监控，唯一的一个死角。”
丽黛儿也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幽幽道：
“杀人案件忽然在克莱希哥哥的府邸附近发生，而监控唯一拍摄不到的地方，就是通向哥哥府邸的地方。”
封艾道：
“单单是这个证据，就足以让克莱希背负上极其重大的嫌疑，至少在真凶浮出水面之前，他绝对会被暂时撤销争取皇储的资格，甚至会被监管行动起居更甚者，根据艾斯兰帝国的刑法，皇子涉嫌违法，罪加一等，还有可能锒铛入狱。”
丽黛儿咬牙道：
“可是克莱希哥哥他绝对是无辜的他可以辩解的啊！只要提供不在场证明或者是其他能够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他就可以洗脱嫌疑了啊！”
封艾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遇见克莱希时，他那带着笑意的眉眼深处，流淌着的无奈神情：
“他不会辩解的。”
丽黛儿身躯微微一颤，问道：
“为什么？”
封艾吁了口气，面无表情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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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8
丽黛儿和封艾回到了家中，一路沉默无话。
伊斯特早在房间里等候多时，百无聊赖地逗弄着阿尔萨斯，见到走进房间里的两人凝重的神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很久，丽黛儿才打破了沉默：
“喂，白眼狼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封艾又坐在了书桌上，掩着下巴，认真地思索着对策。
他忽然道：
“你是不是后天就要回到极星宫？”
丽黛儿点了点头。
封艾又道：“回去以后有办法联络我们吗？”
丽黛儿道：“可以倒是可以你要干嘛？”
“我之前偶遇克莱希的时候，依稀记得他说过，他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是国王的安排。”
封艾继续道：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否则二皇子也不会突然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域，克莱希也不会正好卷入这场风波。”
丽黛儿恍然道：
“所以，你是想让我回去调查一下父皇让克莱希哥哥调换到大学城区的原因吗？”
封艾点了点头：“越快越好。”
丽黛儿撇嘴道：
“你就不怕我回去以后告发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啊？”
封艾道：“不怕。你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但至少也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白痴。”
“你！”丽黛儿咬牙切齿：
“别以为你绑架我的旧帐可以就这样算了！我迟早会让你还回来的，白眼狼！”
伊斯特忽然道：
“那我们呢？”
封艾呼了口气，道：
“整个事件我已经梳理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很多没办法解释的疑团所以，伊斯特，我需要你的帮忙，‘刽子手杰克’的第三次杀人事件在近期应该就会出现，我们必须把真凶抓到，我需要验证一些猜想。”
丽黛儿道：
“那我呢？”
封艾道：“第三次案件未必会在后天之前发生，所以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你最好还是现在就动身回极星宫，尽早把调查后的结果告诉我。”
丽黛儿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了。封艾又道：
“干嘛？被绑出人质情节综合症，不舍得走了吗？”
丽黛儿闻言，腾地站起身来，恼怒道：
“谁说的！我还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呢！我现在就出发！”
她打开了房门，又忽然转过来道：
“伊斯特，你的衣服我就先穿回去啦！”
伊斯特·秋楚轻轻点了点头：
“送给你。”
丽黛儿撇了撇嘴：
“我才不要呢，我可是一国公主，衣服多的穿不完”
她又忽然悠悠道：
“所以，你们不要出什么事，到时候好好的过来找我，我再把衣服还给你，知道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轻轻道：
“谢谢。”
丽黛儿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忙走出了房间，道：
“那我走啦！再见！”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封艾无奈地耸了耸肩，叹道：
“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魔怪。”
房门又忽然开启，门外的丽黛儿恶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我听见了！白！眼！狼！再！见！”
丽黛儿走了以后，封艾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抱起便携电脑坐到了伊斯特的旁边：
“好了！开始干活！”
伊斯特慢慢眨了眨眼，疑惑道：
“我们要做什么？”
封艾专注地在电脑上敲着键盘，认真道：
“找出最有可能的第三名受害人，然后，我们守株待兔。”
伊斯特道：
“要怎么找？”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刽子手杰克’前两次杀人的事发地点都是在大学城区；其次，我们也知道了凶手的目的是为了陷害目前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克莱希。所以，第三次谋杀的地点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会是在大学城区。”
“再者，正如你所言，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都是没什么权势的人，他们的死亡基本上不会伤及二皇子旗下的蔷薇商会的皮毛，所以，我们也可以猜测：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出意外，应该就会是身份相对显赫，拥有一定权势，且隶属于二皇子的人。”
“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地伤害到蔷薇商会的根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同时达成陷害三皇子的目的。”
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继续道：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代入杀手的思维：如果他的目的正如我刚才所说，他应该会怎么样筛选目标呢？”
伊斯特皱了皱眉头，道：
“蔷薇商会？”
“没错！二皇子在大学城区主要发展的势力只有蔷薇商会，知道了这一点以后，我们的搜索范围就会大大缩小。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段时间会逗留在大学城区的，蔷薇商会的，有一定权力的成员。”
确定了搜索的大致方向后，两人开始认真着手寻找资料。封艾认真地在电脑上搜索了蔷薇商会的成员名单，将符合暗杀条件的32名成员名字一一抄写下来；伊斯特去了一趟图书馆，借来了近期的各大报社的报纸，查询与蔷薇商会相关的信息。两人再将信息进行比对，将名单上不利于暗杀的成员名字一一排除。
一直忙碌到天黑的时候，他们俩才完成了筛选的工作，最终确定了最适宜的暗杀目标。
“五天后的克林顿街区，一家五星级酒店‘帆船酒店’将会在克林顿街区举行开业典礼，届时蔷薇商会大学城区分部的最高负责人嘉顿伯爵将会亲临现场，参与剪彩仪式，这无疑是绝佳的暗杀机会。”
“凶手需要扮演‘刽子手杰克’，所以绝对不会使用任何形式的热武器，不存在狙击枪狙杀的可能性；而剪彩仪式开始时，会有大量的观众围观，人群混杂，难以管理，一旦暗杀成功后，也可以趁着混乱的人群无声无息逃离案发现场”
封艾说着：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混在观众中伺机而动，完成刺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伊斯特点了点头，道：
“那我们该怎么样在人群中找到他？”
封艾沉思了一阵：
“很困难观众太多太杂，我们对凶手的身高性别长相也都一无所知；而且没有适合的地点可以纵观全场，认真地观察在场的每一个观众。但是我会尽力试试，毕竟我和凶手交过手，或许能发现一些细节也说不定。”
伊斯特轻轻咬了咬嘴唇，道：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当然了！”封艾突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伊斯特：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伊斯特微微一颤，不知所措地躲避着封艾认真的眼神：
“什什么问题？”
封艾沉声道：
“林舍予姐姐说你不是异人，那你为什么会有异人的能力？我之前见过，你和那个灰衣斗篷人战斗的时候，拔出来的那把黑枪”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时的战斗情景，生平第一次接触异人之间的战斗，那种颠覆了人类常识的对决简直让他怀疑自己往前的十七年人生。
伊斯特闻言，默然垂下了眼睑，轻而长的呼吸似是在叹气。她忽然伸出了右手，在那一刹，一股无比冰冷的气息向封艾席卷而来，封艾仿佛被丢入万丈海渊，身边充斥着暴戾c愤怒c不甘c悲伤c怨恨c绝望c悔恨等无数不尽相同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周围的每一粒空气都重若千钧，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将他挤压成齑粉，让他体内的血液爆散开来，让他在空中化为一蓬血雾。沉重的气势压迫着他，封艾全身都开始抽搐。就连阿尔萨斯也似乎十分惊惧地从伊斯特领口窜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
伊斯特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双管猎枪。
它的造型看上去就像是将一把长筒双管猎枪锯断了前端的部分，枪身通体漆黑，镌刻着诡异的纹路，凝视着它时，仿佛连目光都会被其所吞没，迷失其中。
随着黑色猎枪出现的那一瞬间，充斥在房间里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
伊斯特轻轻道：
“小黑。”
封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缓过气来，诡异地看着伊斯特：
“你是怎么拿出来的？”
伊斯特缓缓摇了摇头：
“它在我身体里。”
“身体里？”封艾呐呐着，下意识地看向了伊斯特的身体：样式简单的红色裙子衬托出她那偏显瘦弱，却又充满少女曼妙气息的躯体，胸前又相对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藏得下这么大一把枪的地方
伊斯特忽然意识到了封艾内心的龌龊想法，俏脸一红，抿着嘴唇忽然让黑枪再次消失又出现，恐怖的威压重新笼罩在了封艾身上。待威压散去，封艾缓过气来，大口喘着粗气时，她才淡淡道：
“就是这样出现的。”
封艾当然也意识到了伊斯特的心思，苦笑着挠了挠头，看着那把黑枪，又瞄了一眼伊斯特头顶上的阿尔萨斯，道：
“‘小黑’也是别人起的名字吗？”
伊斯特脸上又闪过一丝嫣红，认真地摇头道：
“我起的。”
封艾不禁有些莞尔，没想到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伊斯特竟然会给这把摄人心魄的黑枪起了如此可爱的名字。他回忆道：
“我见过这把枪威力很恐怖，我想不到自己可以具现化出什么东西，能够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力。”
伊斯特又低下了眉眼道：
“小黑会让射中的东西湮灭，小白会贯穿东西，但是小白不见了。”
封艾闻言，尴尬地咧起笑容：
“呃说起来，那把白色的手枪还是我弄丢的那时候想用来射那大机器人，却发现没有子弹”
“不是的。”
伊斯特忽然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小黑和小白，只有我能用。”
她的语气很是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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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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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0
“你终于来了，”男人对封艾笑道。
他的笑容极诡异，微微眯缝的笑眼里，瞳孔竖成一道细线，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处，露出一口獠牙，不似正常人类。
“我等了你好久了还顺便拍死了一只可爱的小蚊子”
封艾睚眦欲裂，全身骤然爆发出无比刺眼的蓝光，如同熊熊火焰升腾，他怒吼着掠过一道残影，手里幻化出未成形的长刀，在空中拖过蓝色的电弧，怒吼着朝着那男人暴射而去。
而那男人只是依旧笑着，极随意地一抬手，下一刻，几乎消失在了空气里的封艾重新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前。
男人的左手，紧紧地攥住了封艾的脖子，将他提在了半空中。前一刻仍气势惊人的封艾变成了脆弱的猎物，惊异地抠着脖子上的五根手指，额头的青筋似要爆裂出来，那五根手指却依旧纹丝不动，将封艾的脖颈掐得几乎要内陷进去。
男人极诡异地嘻嘻一笑：
“等我把话说完，我憋了好久了。”
他蛇一样的瞳孔饶有趣味地盯着手中面露痛楚，竭力反抗，无法呼吸的封艾，忽然感叹道：
“‘那个人’说的话真是一如既往准得令人恶心我感觉连肾脏都要反胃到吐出来了”
他兴奋地朝封艾眨了眨眼，道：
“你知道吗？‘那个人’算准了你要做的所有事情，你调查的过程，你的想法，你布下的陷阱他知道你会在今天出现，所以专程叫我代替了‘求不得’来会会你”
封艾右手忽然闪烁起蓝光，幻化出一把手枪，挣扎着抬手贴着那人的脑门连开了五枪。
手枪的破坏力极大，连续的五枪直接轰碎了那人的脑壳，封艾甚至可以在飞溅的血液中看见腥红的脑浆。可那男人的手却纹丝不动，依旧死死的掐住封艾的脖子。他那因为子弹强大惯性直接折断垂到身后的脖子忽然又抬了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尚算完好的下半边脸依旧咧着令人心悸的怪异笑容。
“别这样”那口布满鲜血的獠牙语气极为和善地说着，似乎实在抱怨朋友不要把玩笑开得太过头。
封艾从喉咙发出艰难的嘶吼声，手枪再次绽起蓝光，将手枪里的子弹重新填充，又朝着那人的头连开了六枪，他动作丝毫不停，蓝光又闪，子弹再次填满，疯狂地朝着那人倾泻着子弹。
那已经完全像是个泄了气的破气球的脑袋已经无法看出任何神情，一直没有动作的右手机械义肢忽然抓住了封艾持枪的双手，施力一握，恐怖的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封艾的两只手手骨尽碎。
封艾的眼神极为痛苦，惨叫声却被脖子上的手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惨哼。
那人的脑袋忽然蠕动起来，极为渗人地重新增殖c拼凑组合成了一张完好无缺的脸蛋，咧着那口獠牙，笑道：
“不要那么着急，你已经是第二次打断我说话了，我真的憋坏了。”
说着，他忽然抑制不住地轻笑了两声，笑声尖锐而又极渗人。
“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可以和你见上一面！为了等到现在这一刻，我已经整整五天没有碰过新鲜的内脏了”
那人忽然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又道：
“为了今天，我闷在房子里整整五天，我已经无聊得快要疯掉了！就是为了好好地看一看，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人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骤然变得无比暴戾，如同歇斯底里的精神分裂者，将封艾提到了面前，顶着他的额头，布满血丝的眼球突了出来，咆哮道：
“你好弱啊！你怎么这么弱啊！弱得令人作呕！弱得让我浑身上下都痛苦的要命”
那人忽然低下头来，浑身开始颤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再抬头时，眼里竟然流出了两行眼泪：
“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五天！整整五天！我本来该去找我伟大的兄长的结果为了见到你这个愚蠢的，肮脏的垃圾，我一直都没有动身”
话正说着，那人竟直接开始低头哽咽起来，右手的机械义肢不断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突出的关节刮破了脸上的皮肤也恍若未觉。箍着封艾脖子的左手力道也稍微轻了一点。
封艾稍得喘息，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地深呼吸着，沙哑道：
“你不是那天的”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无踪，冷冷道：
“我当然不是那天你遇见的黑衣人。你要找的是‘求不得’，而我”
他忽然松开了左手，任由封艾无力地坠倒在地。然后极为突兀地摆出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向倒在地上的封艾行了一个极为正式，优雅的贵族见面礼。
他的笑容无比和蔼：
“鄙人‘怨憎会’，很荣幸见到你，渣滓。”
他忽然走上前来，坐在了封艾的身上，无力反抗的封艾搭在身前的右手被他坐在了身下，碎裂的骨片扎进了肌肉中，封艾发出痛苦的惨叫。
在惨叫声中，怨憎会痴痴地看着因剧痛而颤抖的封艾，幽幽叹道：
“真美啊”
他把食指搭在了唇边，一副恍然回神的样子：
“对了，我应该先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才对。”
“是这样的，”他忽然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发：
“我是‘温柔乡’里最强的生命体，至于有多强呢你知道‘出世’吗？”
“出世c出世c出世”怨憎会垂下头来，不停地呐呐着，忽然抬起头来癫狂地笑道：
“出世！我已经是‘出世’级了！就在昨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强的对手，除了我的兄长”
他丝毫没有理会身下的封艾，径自说着：
“你知道‘出世’吗？就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能够达到的最高的境界，‘出世’以后，能力不再受到世界规则的桎梏，从这个逼仄的，恶臭的鸟笼里彻底脱身，为所欲为，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他陶醉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如同唱诗般抑扬顿挫地说着：
“我现在是‘温柔乡’里面最强的而在吞掉了我的兄长之后，我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我将会彻底地凌驾在你们这群肮脏的，下贱的，庸碌如猪的蝼蚁之上，成为你们的”
“上帝。”
封艾痛苦地闭着眼，咳出血来，腥红的血液溅到了怨憎会的脸上，怨憎会却无动于衷，兴奋地伸出舌头舔掉了溅到嘴边的血迹，冲着封艾眨巴着眼睛：
“哦！对了！你想听听关于我兄长的故事吗？”
不需封艾回应，他便迷醉地抚摸着自己的心脏处，继续道：
“你或许已经听说过了，但是你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我现在要认真地告诉你。”
他贴近了封艾的耳朵，悄悄地，虔诚地道：
“我的兄长，是‘刽子手杰克’。”
“唔”他又坐起身来，压着封艾的手，封艾再次发出惨哼。
“不过，是真的‘刽子手杰克’，不是‘求不得’假扮的。”
他的右手攥着自己的胸口，眼中尽是迷离：
“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仰慕他，爱慕他。”
“三个月，五十三具虐杀后的尸体每一具都是精致无比的艺术品，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伟大的艺术家，千古难逢的绝世天才他的犯罪美学是我的终极目标”
怨憎会颤抖着呻吟起来，右手无意识地在脸上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啊光是想象将我亲爱的兄长放在嘴里亲吻c咀嚼，咽进肚子里时的情景，我都要高潮了”
他忽然转过头去，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冷冷道：
“‘求不得’仿造的虐尸现场，和我哥哥的作品比起来，根本就是令人作呕的低劣赝品真是想不通，这一代的‘求不得’竟然是这么没用的垃圾，简直是对兄长的亵渎”
“对了！”怨憎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拍了拍手，兴奋地就像是要向大人展示刚学会的翻跟斗技巧的小孩子。
他对着封艾说道，咧着期待的笑容：
“不如我给你展示一下真正的虐杀美学吧！”
封艾强忍着痛苦，嘴唇泛白，没有回应。
怨憎会显然也不需要回应，他的食指拨动着下嘴唇，天真地嘟囔着：
“唔观众有了，表演者也有了”
“至于道具嘛”怨憎会挠了挠脑袋，忽然看向了身后生死不知的伊斯特·秋楚。
怨憎会站起身来，轻快地吹起了口哨，慢悠悠地朝着伊斯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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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1
封艾当然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休想”
封艾紧紧地咬着牙关，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再碰她”
封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蓝色的火焰慢慢地从体内升腾而出，他的额头处青筋尽露，就连眼中都仿佛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在封艾体内暴响，软绵的双手手腕，碎骨开始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力让本该已经废掉了的手掌重新攥成了拳头。
“一根汗毛”
他不再去考虑任何问题，不顾一切地催动着体内所有的能量，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骼都发出了奇异的共鸣声，仿佛是不堪重负。
前所未有的恨意充斥着封艾的胸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里只剩下了正悠悠走向伊斯特的怨憎会。
封艾右手朝外虚握，掌心处蓝光流转，逐渐构筑成了一把极长的刀柄，刀柄再往前延伸，渐渐凝聚成了一把奇长无比，刀身极窄，深深插入地面的蓝色光刀。
封艾的脑海中忽然有数字在闪烁。
2
8
19
32
48
58
68
随着数字的不断增长，封艾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变。
他的瞳孔渐渐融化，整双眼睛变成了完全的漆黑。
他的全身都开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
环绕全身的蓝色火焰不断变得更加浓郁，绽发出刺眼的白炽光芒，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后，又仿佛被墨染的宣纸，渐渐地转化成了深黑色。
被黑色火焰所包裹的奇长细刀也逐渐形成了黑色的实体。
世隐乡里。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放下了手里的书，蓦然转头看向了北方。
李默存正在厨房里。他站在原地，对渐渐开始散发出焦味的锅炉恍若未闻，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右臂，抬头望北。
荒漠里，有一人踽踽独行，灰白色的臃肿厚实的斗篷包裹着全身。他忽然抬起了头，那副怪异的巨大墨镜遮住的脸庞看向了千里之外的大都会。
大都会中心区的元帅府，帝国的军神，甘道尔元帅缓缓阖上双目。
双子极星大厦，皇权中心，顶层的王座之后，似有阴影流动。
怨憎会停下了脚步，木然转过身来，看向了封艾。
封艾眼中燃着黑色火焰，抬起了右手的黑刀。
黑刀极长。刀身竟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还要长出一米有余。
刀身之上缠绕着黑色火焰，恐怖的温度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封艾纵身前冲，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黑刀挥向了怨憎会。
怨憎会的情绪很不稳定，表情也很多变。遇见封艾仅仅十分钟不到，他的脸上便变化过喜悦c愤怒，委屈，悲伤，爱慕，痴狂等等的情绪。
唯独没有出现过恐惧。
而现在，面对那柄奇特的黑色长刀，怨憎会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惧的情绪。
下一刻，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再下一刻，他的手掐住了封艾的脖子。
再下一刻。整个废弃工厂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塌声。
从方前封艾所在的门口处，一直延伸到两公里外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无比骇人的巨大沟壑。
在沟壑的尽头，怨憎会的手依旧卡在封艾的脖子上。他就是这样掐着封艾的脖子，带着他在一秒间撞破了无数建筑，撞出了惊人的沟壑。
怨憎会松开了手。封艾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
随着封艾失去了意识后，他手里的黑色长刀化作黑光消散，身上的黑色纹身也渐渐消失。
怨憎会余悸未消地喘着粗气，额头渗出了一滴冷汗。
他忽然低头，抓着自己的头发，轻轻笑了起来。
他仰头，笑声癫狂至极。
“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透着狂热的快感，跪倒在了烂泥般的封艾身前，怔怔地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
“明明身体比蝼蚁还要弱小，却召唤出了连我都不敢面对的东西”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他流露出了病态的笑意，眼里渗出泪光，歇斯底里道：
“真是太有趣了！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你彻底成长之后的样子”
“或许会比哥哥还要好吃呢”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怨憎会就这么呐呐着，竟是径自离去了。
封艾昏迷了三个小时后，才醒转过来。
他的衣衫尽碎。本该伤痕累累身体却光洁如新生，在恐怖的冲撞中尽数碎裂的骨骼也已经完全恢复。
对此，他已经不再有惊诧的情绪。
自从他逆转了七重楼的那一天起，他便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封艾轻轻握了握拳头，爬起身来，沿着沟壑慢慢朝原路走去。
他开始小跑起来，又转为急奔。
跑回工厂门口的时候，伊斯特依旧不省人事地靠在墙边。
封艾沉默。
他抱起了伊斯特，朝着最近的医院狂奔而去。
召唤出那把黑色怪刀之后，他体内的能量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他能做的，只有抱着伊斯特跑。
他抱着伊斯特冲进了医院，完全没有顾及周围人看向他赤裸的上身时的怪异表情，挤过了排队的人群，气喘吁吁冲着前台的护士慌乱地喊道：
“救她！快点救她！她还有呼吸！她要不行了！”
“多少钱都行！怎么样都好！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带着哭腔。
伊斯特被赶来的医生推进了手术台，封艾坐在手术室外的凳子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雕塑般静静坐了四个小时。
手术室门打开的时候，封艾收到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全身二十二处骨折，断骨扎进肺部，严重内出血，失血过多，中度脑震荡，生命体征微弱，就算活下来也会有八成几率成为植物人。”
封艾依旧没有说话，看着医生们将手术后的伊斯特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封艾坐在伊斯特的病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伊斯特。
她身上缠满了绷带，双眼紧闭，靠呼吸机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封艾忽然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重症监护室。他走下楼，在茫茫深夜中找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包万宝路，和一个打火机。
他回到医院楼下，钻进了空无一人的吸烟室。
他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窄小的空间里，沉默地看着眼前插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他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放在了嘴里，吸了一口。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他被呛得找不着北，被熏得晕头转向，不停地咳嗽，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忽然开始自言自语：
“我生来就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被老板收留，生活了十几年。又捡回来了唐唐，也生活了十几年。”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也算开心。有时候我会想，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后来，我去买粮票。好死不死的偏偏遇见了你，结果变成了异人，再也没有办法回家。”
“没办法回家就没办法吧，像我这种人，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了。结果在世隐乡里面呆了没有几天，就被赶了出来。”
“后来又陪你来了大都会，我还觉得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人总是要不断适应新生活的嘛。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老板和妹妹，慢慢地认识了玛丽安娜。”
“然后呢？刚刚才和玛丽安娜成为朋友，她就死了。没准我还真是个什么天煞孤星吧。”
“再到后来，我答应你会找出杀死玛丽安娜的人，阴差阳错地认识了那个白痴公主，也是没两天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久而久之，我的身边就慢慢地只剩下了你一个。”
“我认识的人，我喜欢的人，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而去。”
“现在，就连你也出事了。”
封艾凝视着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头，塞进嘴里，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
他抽得太急，被呛得像个傻子，抖得像个筛子。
这烟确实很呛。呛得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封艾把头埋在了膝盖间，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烟头，哽咽道：
“真他妈难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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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2
医院的氛围向来都是极安静的，走廊里散发着消毒水味，偶尔会有拖鞋走在地面的声音，或者是护士推着空病床走进安全通道里搭乘电梯时的脚步声。
医院里面是不允许抽烟的，吸烟室只有底层有一间。
所以护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见倚在墙角抽烟的年轻人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里不可以抽烟的。”
护士对年轻人不悦道。
年轻人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略显清秀的面庞，未经修理的头发稍稍遮过了眉眼，看起来很是憔悴。举止间全无年轻人的朝气，倒是莫名地有着颓废的气质。
年轻人带着歉意笑了笑：
“抱歉。”
他随手掐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走出了安全通道。他在走廊里转了几个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径自来到一张病床前，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柔顺的金发披散在两旁，双眼紧闭，本该泛着天然的玫粉色的嘴唇苍白如纸。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轻轻震颤，好像一只停在泉水边c轻轻抖动着翅膀的蝴蝶；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做梦。脖颈，右臂，腰间，右腿都缠上了绷带。胸口处贴着监测心率的仪器，连接着床边的检测仪。
检测仪的上的心率一直徘徊在极微弱的水平。像是燃到尽头的火柴棍，随时都会在下一刻摇曳着消失，仿佛从来没在这个世间出现过。
少女的睡相很不好，或许是因为躺了整整四天，又或许是她在不需要戒备陌生人的时候本就是如此。她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本能地踢开了被子，露出一小节光洁如玉的大腿。额头处渗着细密的汗珠，病号服也凌乱不堪。
封艾轻轻地笑了笑，帮伊斯特·秋楚重新掖好了被子，从旁边的面盆里拿出毛巾拧干，仔细地拭去了伊斯特额头颈间的汗珠。
已经整整四天，封艾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伊斯特。
但是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太多，身体虽然在逐渐恢复，意识却一直没有苏醒。
封艾几乎没怎么睡觉，他静静地盯着伊斯特时而轻颤的睫毛，死死地看着心电仪偶尔跳动的横线，定定地望着伊斯特微弱起伏的胸口。他害怕自己在晃神间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再也看不到她。
他已经完全不再理会玛丽安娜的案件。桌面上的报纸印着今日的头条，警署警长怀尔德正式宣布，警方经过调查录像发现，首次案发时，凶手唯一可能的逃逸路线只会是通向艾斯兰三皇子克莱希的府邸的路，克莱希因而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建国以来首位被牵扯到重大刑事案件当中的皇子。对于警方的质疑，克莱希选择了缄口不语，最终作为嫌疑人被警局所收容，暂时剥夺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并且收到了法庭的传唤，将在三日后出席审理刽子手杀人案件的法庭。
这些封艾都知道，但他却不再想去理会。
疲惫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对于此时的封艾来说，除了伊斯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所以，为玛丽安娜沉冤昭雪也罢，六公主丽黛儿传过来的信件也罢，封艾都不想再理会。
他真的很累了。
他坐在病床前，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伸出被子外的左手。透过白皙的皮肤，隐隐可以看到手腕上的血管和经脉，这只手握过枪，洗过碗，提过重重的啤酒箱，却依旧如同玉葱般细腻。封艾轻轻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却在触碰到她的手的那瞬间，不经意地紧紧将其握了起来，撑着微微泛红的眼眶，把那只手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直到感觉到脸上有温度传来，才慢慢地把头靠在了床上。
他在不经意间睡去了。
时间犹自流逝，已是深夜。
伊斯特一直维持着极微弱的呼吸，仿佛是要一直沉睡下去。
而在静谧深夜的某一个时刻，她被封艾紧紧握住的那只左手，忽然动了一下。
仿佛是从一场噩梦中悠悠醒转。伊斯特的眉头轻轻皱起，恍惚着张开了眼睑。太久没有接触光线的瞳孔被床头昏暗的台灯所刺痛，星辰般的眸子在混混沌沌间逐渐回过神来。
她迷惘地环顾着四周，闻着刺鼻的药味，看着单调的天花，身上的病号服，床头的检测仪，腰间的绷带
还有用紧握着她的左手c贴着脸颊，无意地枕在了她腿上的封艾。
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想要抽开手，却又停下了动作。
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侧脸。
已经四天未眠的封艾睡得很沉，一直阴郁地皱着的眉头在睡梦里得以舒展开来，安详地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的脸上挂着厚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疲倦又颓废。伊斯特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封艾。
他抓着伊斯特的手握得很紧，像是婴儿生来的抓握反应，又像是在害怕有片刻没有握紧，那只手便会离她而去。
伊斯特动作极轻，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慢悠悠地转过头去，脸上浮起红晕，让苍白的面庞看起来有了一丝血色。
伊斯特像是木头人般，僵着身体，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吵醒了封艾，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眼神里流淌着一丝丝难以言明的情绪，一直躺到了晨曦初生的时候。
长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伊斯特感到很不自在，她于是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尝试着在不惊醒封艾的情况下换一个睡姿，却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手腕，终于让封艾在恍惚间醒来。
封艾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伊斯特，恍惚间对上了伊斯特慌乱不已的眸子。
伊斯特犹豫了下，面上掠过一丝羞涩，轻轻道：
“对对不起”
封艾却没有说话。
他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极酸楚的情绪梗在胸口，他的眼眶忽然泛起红色，眼泪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从脸上滚落。泪痕划过干燥的面庞，流过苍白的嘴唇，这四天以来，除了第一次抽烟的那一天，他再也没有哭过，他也暗自发誓不会再那么狼狈地哭出来，哪怕全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哪怕伊斯特在某天真的离他而去，或是永远地沉睡下去，他都不会再哭出来。
封艾现在的样子简直狼狈得好笑，他强忍着泪水，却抑制不住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鼻涕虫。
可他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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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3
，伊斯特醒来的第二天，便提出了想要回到旧公寓的请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们决定要去堵截刽子手杰克第三次行凶的时候，伊斯特便把阿尔萨斯留在了家里，备上了一个星期的干粮。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伊斯特实在放心不下阿尔萨斯。
封艾曾表示，他可以回去旧公寓把阿尔萨斯抱过来，但伊斯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于是，封艾便不顾医生的劝阻，办理了出院手续，推着轮椅，把伊斯特带回了旧公寓。
封艾推着伊斯特来到了503室门前，伊斯特犹豫了好一阵，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1118。”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才从伊斯特闪烁的眼睛中意识到这是她的房门密码。
他的脸上绽起久违的笑意，挠了挠脑袋，上前去按了密码。
刚打开房门，一道小小的白影便窜到了轮椅上伊斯特的怀里，伊斯特抬起没有缠上绷带的左手轻轻刮了刮阿尔萨斯的脑袋，美丽的眼睛恬静地望着阿尔萨斯。
封艾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着伊斯特走进了她的房间。
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伊斯特的房间。
令封艾感到甚是意外的是，伊斯特的房间空旷的吓人，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普通的衣柜，和一张不起眼的书桌。
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伊斯特的小挎包，拉链里滑出笔记本的一角。
这里像是尚未出租的空房，或者是孤独老人的空巢，却怎么也不像是少女的闺房。
封艾忍不住去想象，每当伊斯特回到这里，该是用怎样的心情度过一个个无趣的日夜。
她不看电视，她会看书吗？
她会对着阿尔萨斯倾诉秘密吗？她会读诗吗？会不会也像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因为怕黑而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她没有爱吃的东西，也从来不唱歌，她会不会也想着攒够了钱，有朝一日去看看浮台山的阿尔莱斯瀑布？
还是说，她只是会静静地看着阿尔萨斯，等待着又一个天黑，然后去到玛丽安娜的酒馆，沉默地工作？
“怎么了？”
伊斯特在轮椅上转过头来，却有些不敢看封艾的眼睛。
“没什么，”封艾挠了挠脑袋，朝着伊斯特笑了笑：
“我抱你上床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久坐。”
伊斯特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轻轻转过头去点了点头。
封艾将伊斯特轻轻横抱起来，伊斯特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左手环过他的后颈。
封艾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真的很轻。
他已经抱起过伊斯特两次了，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带她出院的时候。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封艾忽然感觉到些许的头晕——就像是摄入了尼古丁后产生的飘忽感。
他于是赶紧转身，小心翼翼地把伊斯特放到了床上，从床头柜拿起了遥控器，想要打开空调透透气。
空调没有反应。伊斯特躺在床上，小声道：
“坏了很久了。”
封艾难以置信地说道：
“坏了很久吗？那你平时睡觉怎么办？现在可是夏天”
伊斯特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道：
“没关系，我不会热。”
封艾忽然想起了玛丽安娜酒馆空调坏掉的那天，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伊斯特冰凉的身体的样子，无奈的苦笑道：
“空调坏了可以找人修的嘛。”
伊斯特沉默了一阵，才轻轻道：
“不喜欢让别人进来这里。”
她似是看见了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犹豫着补充道：
“是你的话没关系的。”
封艾温柔地笑了笑，忽然道：
“要喝水吗？”
伊斯特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去修空调。”
说着，封艾便真的直接打开房门离去了，没过了一阵，他又从自己的房间搬来了一大堆修理用的工具，站在椅子上认真地给伊斯特修理起空调来。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封艾的背影。
有了玛丽安娜的前车之鉴，封艾极为谨慎地拆下了空调的防尘板，抱着那块灰尘堆积如山的板子跑到楼道处清理干净，又跑回来仔细地拆卸空调组件检查问题。
“制冷剂还够用，就是电路出了点小问题。”
伊斯特看着封艾从空调里取出了一块板子，放到了桌子上用工具仔细地除尘，重新焊接，又把出风口用毛巾擦得干干净净，将空调重新组装了回去，再按遥控器时，空调果然开始吹出了徐徐凉风。
“老本行还没忘干净。”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把工具收拾干净，帮伊斯特拖干净了地板，这才跑回自己房间，给伊斯特熬了一锅粥，端了一碗过来，坐到了床边。
“吃点东西。”
伊斯特像是个听话的布娃娃，一言不发，任由封艾轻柔地把她抱起，让她靠在了床头，端起碗来，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几口，才递到了伊斯特的嘴边。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直勾勾地看着封艾。
喂了几口，封艾忽然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我脸上有东西吗？”
伊斯特脸上掠过一丝红晕，慌乱地转过头去，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封艾笑了笑，又继续给伊斯特喂粥。
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间弥漫着奇怪的气氛。除了阿尔萨斯偶尔的“吱吱”声，调羹划过瓷碗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本性甚是话唠的封艾此刻也不知为何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两人保持着无言的默契，直到一碗粥喂到差不多的时候，封艾才留意到伊斯特的异常。
伊斯特的脸上布满了浓郁的红晕，低垂着眼眉，一言不发。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封艾神情满是关切。
伊斯特摇了摇头，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阵，方才极轻微地说道：
“想去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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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4
，“想去厕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看着伊斯特脸上浓郁的红霞，封艾恍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着试探道：
“那我抱你去？”
封艾的语气带着询问，像是在征求伊斯特的意见。
但实际上，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伊斯特重伤未愈，当然只能是让他抱着去。
但两人都难以启齿。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被子上的线头，沉默了很是一阵，方才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封艾于是弯下身来，双手横过伊斯特的腰际和膝后，将她抱了起来，走进了厕所。
他把伊斯特在坐盆上放下，直起身来，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伊斯特脸上泛起红晕，似羞似恼，道：
“你可以先出去吗？”
“啊哦好”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两声，走出厕所，关上房门，又站定不动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一声“好了就叫我”，身后的厕所门忽然又打开。
封艾讶异地转过身来，伊斯特的脸庞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她转过头去：
“可以先出房间一会吗？”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刚把503室的房门关上，封艾便如蒙大赦地吁了口气，呆子似的来回走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塞进了嘴里。
日子就这样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一天，行动不便的伊斯特渐渐适应了封艾的照料，空旷的房间里也开始有了些许人气。
封艾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整天和阿尔萨斯把房间闹得鸡飞狗跳，伊斯特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那一人一鼠没头没脑的打闹，眉眼也不觉间柔顺了起来。
封艾给伊斯特煲粥，喂药，说些没营养的笑话试图逗她开心，还给她大声朗读报纸上的内容：今天赌马开盘的结果是，12号飞天童子斩获了头彩，结果却在越过终点后口吐白沫力竭而亡；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患有精神病的长女昨夜从曼巴酒店的顶层跳楼自杀；南极冻鱼的产量锐减，价格飙升，供不应求；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涉嫌三起重大杀人案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将于明日早上十点进行庭审；托灵顿企业的仿生机器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人造人也将会拥有真实的触觉；艾斯兰军队将在誓师会后正式出兵扫荡暴徒党余孽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对玛丽安娜的案件闭口不谈，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封艾也没有跟伊斯特提起他与怨憎会发生的故事，总是保持着一副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样子。
夜已深了。
封艾朝着伊斯特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笑嘻嘻地道了一声晚安，关上了伊斯特床头昏黄的台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时，封艾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抱起便携式电脑，又从抽屉底下拿出了丽黛儿传来的信件。紧皱着眉头，捂着下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不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眼神认真而严肃。
而在房间的另一端，伊斯特艰难地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有些吃力地呼吸着，沉默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看不见眼中的情绪。
第二日清晨，封艾来到了伊斯特的房间，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冲着刚刚才醒来的伊斯特笑道：
“早啊！伊斯特喔！阿尔萨斯，你也起这么早啊？”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厕所，拿出了水杯，面盆，挤上了牙膏的牙刷，笑眯眯道：
“来刷牙吧！”
封艾把伊斯特扶起，靠在床头。伊斯特眨着略显困倦的睡眼，看上去就像是没满月的小奶猫。她伸出左手接过了牙刷，慢悠悠地刷了一阵，又用水杯漱了口，把泡沫吐进了面盆里，封艾又去取来毛巾，洗净拧干，仔细地给伊斯特擦了擦脸。
“粥我也煮好了！要现在喝吗？”封艾问道。
伊斯特有些迷糊地摇了摇头：
“不想喝。”
“唔那面包呢？我可以下楼去买”
“不想吃。”
封艾苦笑道：
“早餐总是要吃的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
“喝水吗？”
“不想喝。”
“要不要给你开窗透透气？”
“不要。”
“要不，你再睡会儿？”
“不要。”
封艾苦着脸：
“你有起床气。”
伊斯特矢口否认：
“没有。”
“那你怎么会什么都不想干？”
“没有。”
封艾忽然叉着腰，眯缝着眼睛，眉头紧皱，猛地探到伊斯特身前，把伊斯特吓了一跳。
伊斯特看着封艾直勾勾的目光，脸上泛起红晕，不自在的撇过头去：
“你干嘛？”
封艾又直起身来，悠悠叹了口气：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眼神游移了一阵，才幽幽道：
“快要开庭了。”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又淡淡地笑了笑，道：
“我就知道。”
他问道：
“你想去看看吗？”
伊斯特没回应。纤柔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抠着被子。忽然道：
“你知道全部真相了吗？”
封艾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有很多都还只是推测，而且真相也并不是那么可爱。”
伊斯特却也摇了摇头：
“我想去看看。”
封艾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又缓缓道：
“你也可能会死掉。没关系吗？”
伊斯特闻言，只是淡淡地低下了头去，似是默认。忽然，她的身体又颤了颤，咬了咬下唇，没敢抬头看封艾。
“那你呢？”
她问道。似是带着一丝歉意，又似是在挽留。
封艾舒了口气，朝她轻松地笑了笑：
“我本就是一定要去的。”
伊斯特张口欲言，却又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几天的相处以来，她自然了解了封艾的天性，知道他骨子里的执拗与坚持甚至是远甚于她的。封艾见她并不答话，于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我去拿轮椅。”
封艾正要转身，却被伊斯特伸手拉住了衣角。
伊斯特低垂着眉眼，在那个刹那，眼里流淌过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她抿着唇，小声道：
“帮我洗头，可以吗”
伊斯特坐在了地上，双腿屈起，枕在封艾的双膝间。
浴室很逼仄，容纳两个人已经是极限。
天花板的灯很是刺眼，所以伊斯特看不清封艾的表情。
而封艾却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脸的。
所以他痛恨自己不是画家，不能画下这惊鸿一瞥；痛恨自己不是诗人，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描述她的美好；所以他也很庆幸正微眯着眸子，睫毛轻颤，脸上泛着红潮的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
封艾的灵魂正微微浮起。
他取过莲蓬头，拧开了水龙头，试了试水温，小心翼翼地打湿了伊斯特金黄色的头发。手指穿过柔软细长的发丝，酥麻的感觉从指间荡漾到胸口。他又拿起洗发液，挤在手上，均匀地涂抹在了伊斯特的头发上。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羞涩地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封艾也没有说话。
但是这样就很好。
封艾完全不敢用力，花了很长时间才揉搓出了泡沫。枕在封艾腿上的伊斯特后颈很是酸痛，她也可以感觉到封艾微微颤抖的大腿，他的洗头技术真的是糟糕透顶了。
但是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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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5
，大学城区，中心法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肃穆庄严的会堂座无虚席。
高达上百人的陪审团成员，无数举着相机的记者，还有一些有名有姓的权威人士，神情严肃的怀尔德警长，带着假发的老法官，负责尸检的医生，打官司的律师
所有人齐聚在此，议论声此起彼伏。
因为今日要审判的嫌疑人，是艾斯兰帝国的三皇子。
克莱希正坐在被告席上，被持枪的警员押解着。他的嘴上戴着铁制的特殊口罩，像是马嚼子。这是艾斯兰帝国的特殊法例，嫌疑人在非辩解阶段，将通过这种方式剥夺在庭上发言的权利。
克莱希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会让他失落，哪怕自己已经身陷囫囵。
场上议论纷纷，人们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帝国的皇子真的出现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人们也不敢相信，嫌疑人竟会是向来与世无争的三皇子。
“肃静！”
法庭锤的响声在庭里回荡，场上渐渐安静，老法官扬声道：
“开庭。”
法庭的正门处，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人们推搡着想要靠近一点了解庭审的经过，保安们拉起了警戒线，吃力地阻挡着混乱的人群。
相比起来，后门的安全通道却安静得多，只有两名保安持着冲锋枪守在大门处，靠着闲聊打发无趣的工作时间。
这时，一个年轻人推着轮椅，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轮椅上坐着少女，穿着红色裙子，金黄色的头发带着些许湿气，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一名保安走上前去：
“你们两个，来这里干嘛的？这里不许闲杂人等内进。”
那年轻人朝保安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咧起一口大白牙。
“不是不是，我们是来的。”
说到“来”字的时候，年轻人十分夸张地做了个奇怪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保安疑惑地往前倾身：
“你说什么？”
“呃你没听见吗？”年轻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挠了挠脑袋，无辜道：
“我们是来的啊！”
年轻人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奇怪的口型。
那保安皱着眉头，凑过身去，不耐烦道：
“你能不能说大声点？”
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仔细地在他耳边说道：
“都说了，我们是来砸场子的啊！”
保安猛地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年轻人忽然极迅捷地一击膝击，毫不留情地踹中了那名保安的下阴，保安面目狰狞地瘫倒在地。守在门口的另一名保安见状，急忙端起手里的冲锋枪，正待开枪，却见一道细细残影掠过，旋即他的右手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随着他手里的冲锋枪滚落到了台阶下。
保安将右手捂在怀里，正想冲上去捡回那把冲锋枪，没想到年轻人的速度更快，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势大力沉的一拳直接砸在他的脾脏处，保安嘶哑着呻吟倒下。他意识恍惚地抬起头来，迎面撞上年轻人笑眯眯的脸庞，他右手的手套忽然闪过一丝蓝光，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
“给你放两个小时假，开心吗？”
“现在请原告陈词。”
原告席上的怀尔德警官闻言，走了出来，整理了一下领结，正色道：
“警署于6月18日接到市民报案，称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即玛丽安娜·莫里森女士惨遭杀害，被残忍分尸。我们接到案件后，第一时间赶往现场采集证据，进行尸检，结果却一无所获。坊间传言是刽子手杰克所为，但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个疑点：根据尸检报告，玛丽安娜女士的死亡时间应为6月18日上午，而那段时间内，从黄道大厦周围调取的18个监控录像都没有可疑人物从黄道大厦内离开的迹象。”
“而就在6月18日凌晨，克莱希殿下来到了大学城区，在黄道大厦旁丽舍道22号的府邸入住。为尊重皇子的隐私，交通署已在17号当天开始暂停了该街道监控摄像头的录制。”
“问题就在于，这个丽舍道的摄像头，正是黄道大厦周围摄像头的一部分。该摄像头暂停了录制，就成为了街道唯一的监控死角。由此排除可得，凶手于18号上午杀害了玛丽安娜小姐，将其分尸后逃逸，唯一的逃逸方向只有克莱希殿下所住的府邸。”
“我们随后又调查了府邸周围的其他摄像头，皆没有可疑人物出入的痕迹。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三皇子涉嫌包庇杀人逃犯，干涉刑事侦查。”
法官听罢，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克莱希，说道：
“被告克莱希，现在并非被告陈述阶段，但你仍然保留通过按钮进行是非回答的权利，我现在要向你确认几个问题。”
克莱希眼神平静，戴着镣铐的手伸向身前的台子，按下了写着“是”的按钮，电子合成音的广播随着屏幕上的“是”字响起。
“你是否于6月18日凌晨入住了丽舍道的府邸？”
按钮再次按动，电子合成音响起：“是”。
“6月18日当天，案发的那段时间，你是否仍然在府邸中？”
“是。”
“你可曾于18日当天，在府邸附近见过可疑人物？”
这次，克莱希按下了代表“否”的按钮。
“你是否有证据证明，凶手的逃逸与你无关？”
克莱希沉思了一阵，按下了“沉默”。
全场骤然响起一片惊呼。法官恼怒地敲了敲法庭锤：
“肃静！”
法官道：
“现在请原告律师发言。”
原告席上的律师闻言，站出身来，扬声道：
“法官大人，总所周知，国王陛下立储在即，现在正是各位皇子争取皇储的时候。而在这种风口浪尖，‘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绝对不是偶然。根据怀尔德警官的搜查资料，第一位受害人玛丽安娜，以及第二位受害人道奇·马曼和前段时间死于暗杀的嘉顿伯爵，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的生意人。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办的商会，可以说是二皇子在大学城区最主要的势力来源。”
“显而易见的是，这三位受害人的死绝非偶然，使得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的分会陷入了极为混乱的僵局，商会中人人自危，害怕自己会是‘刽子手杰克’的下一个目标，不再于公众场合出面，也被迫停止了一切正在进行的商业活动；根据我手头的这一份报告，近十天以来，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几家主要企业的营业额都大幅度下降，部分股东也陷入恐慌，紧急抛售了蔷薇商会的企业股份，使得二皇子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蔷薇商会作为二皇子近年来投入最多的产业，毫无疑问是他用来争取皇储的有力武器，而在这种关键的时期，几名蔷薇商会的成员接连被杀，最大的得益者无疑是同样在竞争皇储的几位皇子。”
“而在第一起杀人案件出现的时候，克莱希殿下便刚好临时调换到了丽舍道的府邸入住；也正是因为如此，警方没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凶手逃逸的线索，我相信这应该不会是巧合。方才法官大人问及克莱希皇子是否有证据证明自己并没有包庇逃逸的罪犯时，克莱希皇子选择了沉默。我们不妨可以设想：被调配到大学城区进行管理的三皇子克莱希，为了争取皇储，自然需要大学城区市民的选票。然而，大学城区存在着许多二皇子约瑟夫殿下培植的势力，这一系列的产业链已经为市民们带来了许多便利，这无疑会妨碍克莱希殿下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
“所以说，克莱希殿下毫无疑问是有足够的动机和理由来削弱二皇子在大学城区培养的势力的。当然了——恕我直言，要做到这些事情，绝对不是皇子殿下可以在明面上做到的，所以才会有了这一系列计划的产生。”
律师慷慨激昂，继续道：
“需要争取皇储的克莱希殿下，为了削弱竞争对手的力量，同时又不暴露自己，设计了一连串积蓄已久的计划：先用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开刀，将现场伪造成刽子手杰克的惯用手法，以引起社会的恐慌，从而转移对克莱希皇子的注意力，再利用‘不能窥探皇子隐私’的潜规则，让丽舍道的摄像头封闭，从而留给凶手潜逃的机会，以制造一场完美的密室谋杀和潜逃，最终将嫌疑全部甩到早已消失多年的刽子手杰克身上。”
律师的发言字字犀利，直指场上平静不语的克莱希，法庭又渐渐响起了议论的声音。法官听罢发言，沉吟了一阵，又道：
“原告律师发言结束了，被告方有什么想法吗？你们是否同意原告律师的推测？”
克莱希身旁的律师尚未发话，法庭观众席的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声：
“我不同意。”
庭上所有人都诧异地转过头去。
观众席之后的安全通道处，迎面走来一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金发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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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6
，原告席上的律师皱紧了眉头：
“哪来的毛头小子，法庭之上，是无关人等可以插话的吗？保安，把他赶出去！”
封艾丝毫没有理会周围几名将枪口对准了他的保安，径自推着伊斯特朝着法庭中心处走去，淡淡道：
“我不是无关人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是玛丽安娜的家属。”
律师恼道：
“就算是受害人家属，也没有资格”
“慢着。”老法官忽然打断了原告律师说话，苍老的面庞打量着走到法庭之上的封艾。
封艾毫不露怯地和法官对峙着，平静道：
“我可以证明三皇子不是杀死玛丽安娜的凶手。”
老法官眯缝着眼睛，缓缓道：
“既然你有证据，不妨说说看。”
封艾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克莱希。克莱希显然也对封艾的到来感到非常讶异，俊美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淡淡欢欣，朝他眨了眨眼。
封艾转过头来，正色道：
“两个问题。”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假设克莱希殿下真的打算借‘刽子手杰克’之名，在削弱二皇子势力的同时洗脱自己的嫌疑的话，他为什么会将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作为第一和第二个目标？”
“这两个人虽然同属于蔷薇商会，但是都没有太大的权力，只是附属合作人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的死，不仅不能够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反而会让人产生联想，意识到这是一次针对蔷薇商会的连环杀人案。”
“如果我是克莱希皇子，我为什么不像真正的‘刽子手杰克’那样，随机挑选犯罪目标，再在目标中夹杂着一些像嘉顿伯爵那样在蔷薇商会中具有巨大权力的人来谋杀呢？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地转移媒体和警方的视线，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到这是一场皇权争斗了。”
原告律师闻言，额头渗出冷汗，犹豫道：
“这当然是”
封艾不等原告律师说话，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如果我是克莱希殿下，而且我真的意图削弱二皇子的势力，我为什么要在自己住的地方附近进行谋杀，引起警方的怀疑？”
律师急道：
“这当然是因为他想要制造一场完美的谋杀，再让凶手逃逸，然后让人怀疑到刽子手杰克的头上了，如果不是因为克莱希殿下，那个街区的摄像头也不会关闭。也正是因为如此，凶手才能够完美地逃逸啊！”
封艾面无表情地看着律师，忽然问道：
“第二次谋杀，道奇·马曼死亡的时候，警方有从监控录像找到什么证据吗？”
怀尔德警官闻言，犹豫了一阵，回应道：
“没有。旧玛利亚大道附近的街区都没有装设监控录像，所以是没办法找到证据的。”
封艾又问道：
“既然如此，三皇子为什么不能将第一次杀人的地点选择在像旧玛利亚大道那样的旧城区？一来既不会因为地区问题而让自己遭受怀疑，二来也可以让凶手顺利地逃脱，符合刽子手杰克神出鬼没的形象。”
律师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法反驳。
封艾面色依旧平静：
“如果你不能够回答这两个问题，就说明你的推论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逻辑漏洞，克莱希其实并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
原告律师的面色忽青忽紫，愤愤道：
“那你又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克莱希殿下的清白呢？”
“当然有。”封艾不假思索地应声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封艾伸手进伊斯特·秋楚轮椅背后的夹层，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件。
“这是来自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殿下的亲笔信，上面有皇室专用的盖戳，你们可以自证真伪。”
说着，封艾将信件递给了身旁的一名保安，保安犹豫着，将信件拿到了老法官面前。
老法官戴上了胸口的老花眼镜，拆开了信件，封艾继续道：
“信笺上的内容大概是：六公主亲自询问了阿尔陛下，本该负责管辖中心区的克莱希殿下忽然与负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的缘由。陛下的回应是，因为二皇子在竞选开始前数日身染恶疾，需要留在中心区的诊所进行调养，才征求了陛下的意见，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地区。”
“也就是说，克莱希殿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进行管辖的，这也就否定了律师先生的另一个推测：克莱希殿下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积蓄已久’的计划用以在大学城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如果克莱希殿下是临时起意，又怎么可能会选择他住所附近的目标来谋杀呢？”
封艾又转过头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怀尔德警官：
“怀尔德警官，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怀尔德的鼻头渗出油腻的汗渍：
“什么问题？”
“丽黛儿公主殿下的信件中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她曾经亲自造访贵警署调查过你们的监控录像，发现了第十九个监控录像，也就是克莱希殿下住所的监控录像被屏蔽的事情。而公主殿下是在第二起杀人案发生后才去的警署，是否真有此事？”
怀尔德警官犹豫道：
“这个确实是有的。”
“那么，”封艾微微眯缝着双眼，沉声问道：
“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这个关键的线索，为什么没有立刻公布出来？为什么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接连被杀，你们都没有联想到他们和蔷薇商会的联系，对蔷薇商会的其他成员进行刑事保护？而是非要等到第三个人——身份显赫的嘉顿伯爵死亡后，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了实质性的损害，才在风口浪尖的时候拿出这个证据来指证克莱希殿下？”
“你不觉得警方的办事效率有些太慢，指证的时间也太过于巧合了吗？”
怀尔德脸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这是因为，第二起杀人案出现的时候，我们还不太确定这个线索”
“也就是说，”老法官问道：
“你觉得，这一系列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并不是为了削弱约瑟夫殿下的势力，而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三皇子的陷害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或许两者兼有，又或者都不是。”
原告律师忽然冷笑了一声：
“可笑！这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主观猜测，根本没有办法否定克莱希存在犯罪嫌疑的客观事实！”
封艾反问道：
“觉得克莱希存在包庇犯人的嫌疑，不也是你们主观的猜测吗？”
律师又愣了愣，气得说不出话来，封艾继续道：
“一切案件的推理过程，都离不开主观的猜测。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让推测合理化。”
“推理，说穿了无非就是穷举的功夫。罗列出一切可能性，然后再根据已知的条件将其一一排除，最后剩下的无法被排除的，就会是真相。”
“你方才提出的有关克莱希涉嫌包庇犯人的推测已经被已知的条件所排除，如果你有什么关键的线索可以否定我的推测，我也随时欢迎。”
律师冷哼了一声，道：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根本不是三皇子想要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是大皇子想要借此来陷害三皇子咯？”
封艾淡淡地看着他，问道：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大皇子与这个案件的关联，你为什么会联想到大皇子呢？”
律师猛然一愣，犹豫道：
“这是因为”
封艾又插话道：
“因为二皇子的势力一旦受损，受益人只会是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中的一个，而当三皇子的嫌疑被洗清以后，按照排除法，唯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了，是吗？”
律师道：
“当然了。”
封艾又接着说：
“从这一点开始往下推论：大皇子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么一个计划，派人模仿刽子手杰克暗杀了玛丽安娜，再故意露出一些马脚，将线索导向三皇子克莱希。如此一来，既能够削弱最大的竞争对手的势力，也能够将黑锅甩到克莱希殿下的头上，看起来非常地合理，是吗？”
律师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
律师眉头颤了颤，恼道：
“为什么不是？”
“你的推理过程错了。”
律师几乎要气得炸毛，沉声道：
“哪里错了？”
封艾道：
“你没有列举出所有的可能性，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错的。因为你的惯性思维决定了你推测的方向。你认定了大皇子是最有嫌疑的人，所以你的大脑会不自觉地将有利于你的推测的线索串联起来，寻找对你的推测有利的资讯，同时忽略掉所有不利于你推测的资讯。”
“就好比你看了这周的星座运势，身为双子座的你会厄运频频。当你听到这个推测后，这一整周当你遇到坏事时，就会下意识地将其归咎于星座运势上，而当你遇到好事时，却不会太过于留意，只会在心里想：自己这周果然是衰事连连。”
伊斯特抬起头来望着封艾平静的脸，她的眼神中流淌着讶异的情绪，似乎是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封艾会竟然为了整个案件思考了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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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7
，律师已然有些气急败坏：
“你到底想说明些什么？我忽略了什么地方？”
封艾道：
“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是道奇马曼所开的道奇酒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间酒吧的收入一直不错，营业额也高于玛丽安娜酒馆，但是在几年前却忽然被拆除重建，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律师皱眉道：
“这根本没办法证明任何事情，很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或许是道奇·马曼作为合伙人，和蔷薇商会签订的合同到期了，又或许是蔷薇商会因为某些私人原因将其转让了给了玛丽安娜”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
他又从文件夹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颗通体漆黑的玉石。玉石的外形如同初生婴儿，一指大小，中心处隐约有金色丝线流动。
“这是我在道奇·马曼的房间发现的黑金翡翠。”
封艾又把手里的黑金翡翠递给了身旁的保安，拿到了法官面前。
“我了解过这种玉石，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专用货币，价格不菲。这是只有蔷薇商会的人才会使用的东西。”
“道奇·马曼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收入甚高的酒馆生意，独自搬到了荒无人烟的旧城区，过着贫苦的生活。而他的房间里，却藏匿着一颗来自蔷薇商会的，价值连城的玉石货币。”
“为什么如此珍贵的货币会流入道奇这种普通的生意合伙人手中？里面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易。再联系到道奇搬去了旧城区，道奇酒吧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我们就可以产生这样的推论：蔷薇商会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让玛丽安娜酒馆代替道奇酒吧，而作为撤销合约的代价，他们给了道奇一颗足矣让他终生富足的黑金翡翠；而道奇·马曼搬到偏远无人的地方，一方面是怀璧其罪的心理，另一方面，也很有可能是答应了蔷薇商会要保守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律师道：
“你这样的推测不会太牵强了吗？就算蔷薇商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让玛丽安娜代替道奇·马曼经营酒馆，也没办法证明这和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有任何联系啊！”
封艾道：
“确实，光凭这个线索并不足以推动案件的发展。道奇马曼一死，我们也没有办法得知他保守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但是，”封艾话锋忽然一转：
“我见过凶手。我也和凶手交过手，所以我很清楚地知道，凶手不是普通人类，很有可能是异人。”
法庭上骤然如同炸锅般沸腾起来，人们难以置信地议论着，老法官又用力地砸了几下法庭锤：
“不得喧哗！”
老法官神情凝重道：
“你继续说！”
封艾回忆着那天怨憎会说过的话，那个被他称为‘求不得’的黑衣人与他交手的那个黑夜，那无比怪异的，忽然在背后出现的一脚
“与凶手的交手，让我得到了很多混乱的信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迷茫没有任何头绪的状态。直到一个星期前，我忽然意识到了很多事情，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封艾缓缓道：
“第一。玛丽安娜的死太过于完美。现场留下的唯一的凶器是来自厨房的菜刀，菜刀上只有我和玛丽安娜使用过的痕迹。整个房间处于绝对的密室状态，是完全完美的密室谋杀。”
他想起玛丽安娜散落在阁楼里的肢体。
“第二。凶手是个异人，而且据我所知，至少拥有一种穿越空间的异能。”
他回忆起那天夜里，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那一幕。
“第三。凶手对我有一定的了解，并且对我没有杀意。”
那天夜里，凶手躲过了他连林舍予都能骗过的奇招后，来到他的后背，却没有用袖剑直接刺穿他的心脏，而是踢了他一脚转身逃逸。
“第四。玛丽安娜死的很平静。”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的头颅上，那抹安详的笑意。
“第五。我了解玛丽安娜。她是个憧憬爱情的人，却至今未婚。”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挂在酒馆门口，充满了对情侣的嫉妒情绪的招牌；想起了那杯宛若天堂，直坠地狱的t一xic。
“第六。玛丽安娜从来没有露出过后颈，她一直戴着颈带，天气再热也不会脱下。她死掉后，被凶手破坏了后颈的皮肤。”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身体冰冷的伊斯特，等待自己修理中央空调。
“第七。也是最后一点”
“凶手连杀三人，没有拿走任何一样财物”
“除了玛丽安娜左手中指的银色戒指。”
伊斯特抬头望向封艾，眼里尽是惊诧的情绪。
封艾悠悠道：
“能够将这七条线索串联起来的，唯一的一条钥匙，只有一个。”
他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道：
“玛丽安娜并没有死。”
伊斯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星辰般的眼睛迷茫而空洞，封艾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左手。她转头看向封艾，张口却无言，嘴唇颤抖着，眼里盈满了泪光。
封艾温柔地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律师的额头不断飙出冷汗，神情极不自然，喝道：
“胡扯！验尸结果很明确！玛丽安娜已经被彻底肢解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摇了摇头：
“玛丽安娜确实是‘死’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能复活，或者是假死，或者是通过什么别的方式制造她‘死’了的假象。”
“因为她是异人”
封艾闭上眼，叹道：
“因为她就是‘求不得’。”
封艾可以感觉到伊斯特的左手攥得很紧，指甲抠进了肉里。
他继续道：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因为幕后真凶需要一个异人，能够制造假死的假象，从而得到一个永远不会被怀疑的身份——死人是永远不会被怀疑成凶手的。有了这个身份，那个人才可以完美地扮演‘刽子手杰克’而不暴露幕后主人的存在。也只有这样的异人，才能够凭借空间移动的异能从密室中逃脱，制造完美的谋杀。”
“所以身为异人的玛丽安娜永远要戴着颈带，否则后颈的纹身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所以她才能够避开我突然的袭击，因为建都日的凌晨，她偷偷看了我为伊斯特放的烟花。”
那照亮了整个夜空的烟花，不就和闪光爆弹一样吗？
“所以她才没有杀掉我，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所以她‘死去’的时候，面容很是平静。”
“她憧憬爱情，却拒绝了别人的求爱；她什么都没打算拿走，除了一颗戒指。”
“因为她所服侍的主子，正是她深爱的男人。而那颗戒指，正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礼物。”
伊斯特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地，无声地哽咽着，任由封艾紧紧握住她的左手。
那个律师的表情极不自然，低下头去，没再看封艾，显得既畏缩又惊恐，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如何证明这一切？”
封艾缓缓摇摇头：
“我没办法证明。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求不得’也就是玛丽安娜，现在正在这个法庭里。这个法庭中，肯定有某个人，戴着玛丽安娜的戒指。”
那律师又战战兢兢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
“我还知道，这场庭审是假的。”
“法官是假的，保安也是假的，律师也是假的，记者也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庭审，这只是一场愚蠢的游戏。”
“我还知道，一直在和我说话的，不是律师先生。你的左耳里有个微型耳麦，你只是负责传话的。真正在和我对话的，另有其人。”
他慢慢地转过头去，对上克莱希那双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他冷冷问道：
“我说的对吗？真正的幕后主使克莱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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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上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上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上的嚼子，和手上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上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t一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上，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上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上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上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上，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上，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上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上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上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肉体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上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欲望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上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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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9
场上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上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销魂，实际上也确实能让人蚀骨销魂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fly t一 the 一一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上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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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death 一f ariana》结束
解锁主线剧情：猫鼠游戏《cat一and一一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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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的嚼子，和手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一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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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9
场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实际也确实能让人蚀骨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lye一he一一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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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eath一fariana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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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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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记忆碎片：波顿伯爵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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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顿伯爵打了个呵欠。
花式繁杂的华美礼服紧紧地裹住他的肥肉，勒得像个粽子。
他拉了拉领口，让空气调节器的冷风吹进他的脖子，似乎这样能让他黏答答的后背没那么难受。
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永远有着最好的天气。人造太阳徐徐洒下淡淡的暖，仿大气层的穹顶放映着现实世界中难得一见的透彻晴空，飞花走兽和谐地融入这方世界。
这确实是个适合踏青的地方，波顿伯爵想着，他一定会喜欢这片地方如果不是每天都来这里的话。
这确实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对穿着厚厚礼服的胖子除外。波顿伯爵又想着。
他于是试图寻找些解闷的方式，毕竟每次早朝时，轮到政务大臣莫尼公爵报道的时候，总会让气氛变得很尴尬。那个腰快要弓到地的糟老头总是一副忠君老臣的样子，扯着沙哑的嗓子慢悠悠地汇报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时不时插入一些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对君主陛下的溢美之词。他那气都喘不匀的说话方式总让人觉得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就要鞠躬尽瘁，但波顿伯爵知道他只是在人前如此，背地里和不知道哪里买来的处女缠绵的时候还是相当生龙活虎的。
看着莫尼公爵拙劣的演技，波顿伯爵差点笑出声来。
他开始庆幸自己位卑权轻，至少站在最后一排不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他尝试着转移注意力，他的余光扫向皇座侧方，几个少年正端坐在小小的椅子，穿着正式的礼服。
这似乎是王第一次让几位皇子来听政。如今最小的七皇子也已有七岁，是时候考虑立储的事情了。
纵然是一手建立了艾斯兰皇朝的陛下，也有老去的日子。
波顿伯爵悄悄呼了口气，似是念及某些往事，有些慨然。
最近皇座的大皇子正襟危坐，脸看不出什么神情。分明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却已经有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波顿伯爵轻轻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皇权子弟的宿命吧。
二皇子今年十二岁。可以看得出来稚气未脱，紧紧抿着嘴唇端坐着，双手攥着膝盖，真不知道他是不耐烦还是紧张。
三皇子脸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煞是可爱。看见这个十岁的孩子面对如此无聊的早朝依旧恬淡自在的样子，波顿伯爵便开始感慨这孩子怕是生错了人家。如果不是生在皇室，说不定他会成为一名诗人，或者音乐家。他还依稀记得，三皇子在满周岁抓周的时候，在满桌子的物什中选了一朵月季花。本以为会长成个纨绔子弟，结果却大相径庭：克莱希殿下永远是那么的谦和，对世间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五皇子想到五皇子波顿就忍不住开始头痛起来，陛下的每一个孩子都生有异相，是大器之才，唯独这五皇子，蛮横跋扈，实在令人生厌。就连比他小两岁的七皇子都坐的比他安稳。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今日的小七皇子确实坐得太过于安稳了。平日的七皇子到底只是个小孩，性情还是很活泼的。或许是第一次朝，显得很是拘谨，坐在椅子，脚够不着地，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好看的脸蛋里写满了慌张。
波顿伯爵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低下头不再去看几位皇子。
莫尼公爵的流水账还在继续，他不觉眼皮开始有些沉重。
仿佛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在半睡半醒中，波顿伯爵依稀听到了退朝的声音。他不着痕迹地舒展了下身子，拉了拉被勒出几圈肥肉的紧身裤，他大腿内侧又湿又痒，显然是股癣在作祟。
他强忍着不适，只希望自己前面的这帮老不死退朝的脚步能快些，他开始怀念自己的大床了。
前面的队伍里，三皇子忽然拍了拍脑袋，跟旁边的大皇子说了些什么，转过身来朝着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一路小跑过去。路过波顿伯爵的时候，还不忘朝他咧出好看的笑容。
真是个好孩子啊，克莱希殿下的笑容永远那么温和。这孩子怕是漏了些什么东西在座位，正打算回去取吧。
看了看克莱希的背影，波顿伯爵也没再多想，转身继续跟着慢悠悠的人群挤向圆顶电梯。
“哎呀！”
走到电梯门前的时候，波顿伯爵听到了身后三皇子的惊呼声，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三皇子或许是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正趔趔趄趄地从地爬起来。
波顿朝其他官员示意自己坐下一趟电梯，屁颠屁颠地带着满身赘肉小跑向三皇子。
“殿下，您还好吗？”
波顿艰难地蹲下身子，正打算查看三皇子膝盖的伤口，三皇子吐了吐舌头，无奈地笑了一笑：
“没事的，怪我太性急啦。”
“没有的事”
波顿回应着，忽然猛地一怔。他发现三皇子的膝盖，根本没有任何损伤。
三皇子仍然人畜无害地笑着，无辜地挠了挠头，抱歉地看着他，却特意压低了声音：
“波顿巴尔，你只有六分钟。”
“六分钟后，就会有佣人来打扫皇廷。如果你不能在这六分钟内答应我的条件，我会让你和你全家人都站死刑场。”
只一刹那。波顿巴尔不再觉得闷热，森森寒意在一刹那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僵硬地抬起头，面对三皇子温柔的笑脸。
“殿下？您是？”
“揉我的膝盖。表情自然点。这里还有摄像头。”
波顿下意识地照做，伸出手去揉搓那并无损伤的膝盖，克莱希顺势坐倒在地，双手瘫在身后，脸带着羞赧的笑意，嘴喃喃着，似乎在说“真是麻烦波顿伯爵了”。而他说的是。
“波顿巴尔。前英基兰人，十八岁开始跟随道尔艾斯兰也就是我的父亲大人。”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讽刺。
“你曾经在爱德朗战役中为艾斯兰陛下挡过一发子弹。建国后本应受紫星勋章，终生公爵荣誉，但因为奸女触犯军法被降格为伯爵。”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玩味。
“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好吃懒做，撞了头彩升官发财，结果又不知好歹自毁前途的蠢蛋。但我知道，这只是一出拙劣的戏码。”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轻蔑。
“真正的波顿巴尔，实际对艾斯兰陛下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明面被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你却是艾斯兰从来无人知晓的情报部的首席长官。”
波顿揉按膝盖的动作骤然一滞，克莱希疑惑地歪了歪头，无辜的眼睛望向他：
“怎么了，波顿伯爵，我的膝盖没淤青吧？”
波顿的意识几乎要停滞了，他沉默了有一阵，才问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因为奸女而触犯军法，因为你其实是个癖。”
“我知道你每周都会按时去固定的私人诊所治疗你的腰伤，这当然是对外的说明。实际，你会在途中乔装后，换一辆套牌车去大都会南区的某家地下场所寻欢问柳当然，对象也只会是不到十二岁的小男孩。”
“我知道你现在开始抿着嘴唇，藏在身后的左手开始握紧，这是你在战场遗留下来的握枪习惯，说明你现在很紧张。”
“我知道你在昨天晚，经某位熟人介绍，买到了一个长相似七皇子，就是我弟弟的。啊真是愉快的经历，不是吗？”
“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思考如何销毁证据，就像你作为情报部首领经常做的那样，将你经常光顾的那家妓院赶尽杀绝，不留一丝痕迹，这样就没人能够相信你真的做过这些事情。”
“然而，遗憾的是，那个似七弟的小男孩，其实是我给你一手包办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依旧在笑，笑容是那么的温和，而波顿觉得自己正在和真正的魔鬼对视。
他的身躯开始不停颤抖，他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皇座旁小七皇子的异样。
克莱希温柔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是的，确实是有这么一个长得像七弟的孩子，他今天就坐在我旁边呢。至于你，如假包换的皇子的味道感觉如何？”
在这个瞬间，波顿的灵魂已经彻底被带着笑面的梦魇所击碎。
“是的，你意识到了。你意识到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无法在皇宫眼线底下暗杀掉那位假的七皇子，你也不可能将囚禁在妓院的我的亲弟弟放回皇宫。你意识到了你做什么都无用功，现在的我，只要一念之间，就可以拯救你”
“也可以把你带进无尽的深渊。”
波顿垂下了头。
“你要我做什么？”
“哎呀，六分钟到了呢。”
克莱希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从电梯门口走出来的清洁佣人们，带着歉意真挚地望着身前的波顿伯爵。话语间仍有少年稚嫩的童音：
“波顿伯爵，我好像走不动了，你可以背我回去吗？”
波顿默默地转过身去，将克莱希背在了身，克莱希眯缝着笑眼，似乎完全不介意他背湿透的汗渍。对着他轻声耳语。
“我要你做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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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1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星辰之下最高建筑，大都会的皇权中心。
或曰“通天塔”，或曰“极星宫”。
极星宫位于大都会的最中心处，这里也是世界的最中心处。
这座鬼斧神工的建筑呈凹字形，两边的楼层插入云端，中间顶部的平台是政治中心艾斯兰皇廷。皇廷之有穹顶，穹顶之，方舟反应堆的量子光束直插云霄，连接天地，远远看去，像是天国降下的圣光。
这里是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的居所。
也是王子公主们的居所。
也是波顿巴尔伯爵工作的场所。
波顿伯爵正在圆顶电梯。电梯顶部的数字不断闪烁，升到了三百层之。
电梯很稳，很干净。透过清洁工人日夜清理的明净玻璃，可以俯瞰整个艾斯兰的中心区。
波顿伯爵却没有很稳，他的心在下沉。
每次去到416层的时候，他的心都会下沉。
电梯门打开，门口的卫兵向他行礼，他木然点头，机械性地迈着步伐，走进深处。
发达的虚拟投影技术让整个416层看起来宛若仙境，人造紫外线完美地模拟出四季的阳光，让这一方楼中天地与室外无异。
所以这里的花草树木都开得很好看。像是在公园草地绽开的花。
开得那么好看的花，一定经过什么人细心打理。
极星宫中，唯有一个人最爱花草。
波顿拨开花丛，环顾四周。终于在花丛间看见了克莱希。
克莱希穿着普通的园丁服，正将一株风信子栽进土壤里。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菲尼克斯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连呼吸都看不到，仿佛一尊雕塑。
克莱希看见了波顿，将最后一勺土埋过了风信子的根茎，将园丁铲丢下，站起身来，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温柔笑道：
“来了。”
克莱希俊美的脸庞沾染着泥痕，脸是随性的笑意。
波顿垂着头：
“是。”
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看去就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但波顿胆战心惊。
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十五年前，克莱希还是个稚嫩的小孩。
但他却能知道艾斯兰的长老议会都无从知晓的秘辛，发现了自己隐藏了几十年的身份，用几年的布局让波顿彻底成为听凭他使唤的狗。
而后的十五年，他利用波顿巴尔情报部部长的身份作为跳板，靠着妖孽一般的智慧，接二连三地掌握了艾斯兰高层的弱点。将自己的势力升到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这个多智近妖的男人，在他的脑中有一座宏伟的记忆宫殿，清晰地记录下了每一位权势者的把柄。
波顿无比清楚，所谓皇储竞争，不过是一场愚蠢的玩笑。只要克莱希愿意，他随时可以坐艾斯兰皇廷的国王交椅。
克莱希的脸带着温柔的笑，手里攥着整个艾斯兰的心脏。就算是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不是人类该拥有的智慧。波顿宁愿相信，自己是被迫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所以他表现得很是拘谨，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殿下蔷薇商会的事宜已经打点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不着急。”
他又蹲下身去，轻柔地抚摸着那株刚植下的风信子，忽然问道：
“波顿阁下，你喜欢花吗？”
波顿愣了愣，犹疑道：
“并没有太大的喜好。”
克莱希忽然低下头去，深深嗅着风信子的花香，他陶醉地闭眼睛：
“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之火，享受精彩人生。”
他转过头来，脸洋溢起快乐的笑容：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继续说道：
“花朵本来就只是植物的繁殖器官，吸引动物，传递花粉，受精，结种，繁殖下一代。和人类的生殖系统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但是呢，”克莱希轻轻笑着：
“人类哪怕清楚地知道这些事实，还是会给植物的生殖器官强行冠美好的意象，为它们设置花语，表达自己浪漫的幻想。”
“同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人类将狗的性格定义为忠诚，将猪的性格定义为懒惰而实际，那些都只是动物的本能，动物本身并不存在这种性格。”
“人类总是如此，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思维代入一切有思维的，或者是没有思维的生命体这种浪漫的幻想有时候还会包括没有生命的物事。这样的思维惯式，能不能理解为人类在潜意识中，其实是希望获得同类的？”
“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认为自己的存在立于一切碳基生物的顶点，因为人类拥有着其他生命所没有的智慧尽管在我看来，这个世界近乎全部的人类其实过得跟那些没有智慧的猪狗禽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同的话，”克莱希摘下了一片花瓣，放在指尖揉捏着，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起已经荡然无存。
“我觉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人类一直都很孤独。”
轮椅碾过平整的路砖，行人道的清洁机器人侧过身去避让。
机器人那颗扁平好笑的圆形脑袋泛着黄光，代表着视线的光点好奇地看着轮椅的少女。
少女重伤初愈，刚刚拆下身的绷带，还不能很好的走路，鬓角的金色发丝偶尔随着轮椅撞开的风微微飘摇。
伊斯特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封艾：
“我们去哪？”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银海岸。”
银海岸位于大学城区的东南岸。高品质的石英砂被大海冲洗成了细腻的颗粒，阳光斜斜映下时，洁白细腻的沙滩会泛出无比惊艳的银光。这片海滩绵延数十公里，海水温而静，波浪柔且软，是极美的地方。
此时未至节假日，银海岸的游客不多，美丽的银滩空旷得就像是两人拥有了这一整片天地。
封艾帮伊斯特脱下了鞋子，伊斯特搭着封艾的肩膀，艰难地从轮椅站起来，任由封艾扶着她朝海边走去。
感受着白皙的足尖传来惊人的细腻质感，伊斯特这几日来一直没什么生气的眸子难得地流转着惊异的神采。
近海边的银色细沙变得潮湿起来，沙滩渐渐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孔洞。
“是沙蟹。”封艾笑着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放开伊斯特的手，在那密密麻麻的孔洞间扑腾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抓到了一只小小的沙蟹，像是个拿到新奇玩具的小孩，笑眯眯地跑了回来。
“接着，”封艾把那只沙蟹递给了伊斯特，伊斯特下意识地伸出手，只有指头大小的沙蟹落在柔软的掌心时，她忍不住极轻微地颤了颤，缩了缩身子，封艾哈哈大笑：
“没事的，它不夹人。”
伊斯特有些羞赧，垂下眼眉认真地看着双手捧着的小生物。
沙蟹的颜色跟这方银色的沙滩一样，泛着干净的白，两只牙签大小的钳子横在身前张牙舞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无助地在伊斯特的手掌里爬来爬去，掌中传来轻柔的酥麻感觉。
“可爱吧？”封艾得意道：
伊斯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讲，这种沙蟹可好吃了，我跟我妹妹抓过一大盆，就退潮的时候最多了，沙滩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大群你就拿个篓子，一捞一个准，然后再放到一个罐子里，用棍子生生捣碎，撒很多很多盐巴，然后密封起来存个把月，用来下饭，哇，那个味道，真的是人间极品”
封艾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手舞足蹈，喋喋不休着，显然完全没有考虑过伊斯特手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沙蟹的心情，伊斯特忽然卟哧一声笑了起来，星辰般的眸子轻轻剜了他一眼。
海浪漫过，似有风铃声，天气很好，阳光正好。
而封艾却变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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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2
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上，灵活地追着沙滩上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上，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上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上，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上，瘫在沙发上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上，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上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上，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上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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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上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上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上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上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上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上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上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上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上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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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灵活地追着沙滩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瘫在沙发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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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上，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上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上，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上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上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上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上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上，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上，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上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上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上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才又爬上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上。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上。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上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上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上就在地面上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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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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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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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城惊魂ndertheabyss
“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上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上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上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c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上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上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上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上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上。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上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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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这才又爬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就在地面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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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2
封艾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怪异人形，不着痕迹地拉起伊斯特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咬着牙关，小声吐出几个字：
“快往回跑！”
伊斯特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后撤了几步，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开始了战略撤退。
这条下水道里忽然出现的诡异人形实在是太违背常识了，以至于封艾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场巧合。他甚至隐约有种感觉，那个东西已经站在阴影中久候多时了
尽管事先安排好的地下逃生计划在刚进入下水道不就就已经被彻底打乱，但封艾心底深知，活着比一切都重要，计划可以重新安排，但那只怪异的人形c张开的血腥巨口里酝酿的恐怖界能实在让他提不起靠近的。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地面绝对是最稳妥的选择。
两人气喘吁吁地在冗长的下水道中急奔着，无论跑出多远，身后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没有淡去，伊斯特身上旧伤未愈，呼吸越来越急促，牵扯着的伤口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楚，可她仍只是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吃力地奔跑着。这片下水道实在太过于狭窄，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给封艾具现化出代步的工具，念及此处，封艾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地提速上前，一把将伊斯特横抱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玩命地拔动双腿，使出吃奶的力气撒腿狂奔。
两人进入甬道的时间算不上太长，按理说，在全力奔跑的情况下，他们本该早已回到原先的出口，可当那种无法预知的c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持续逼近时，封艾却觉得那短短的一段路竟如隔天堑。
伊斯特紧紧地环抱着封艾的脖颈，在其怀里颠簸，许是旧伤复发令她精神涣散，又许是无形的压力使她难以压制自己的恐惧，她的身体再一次开始有浓郁的黑气缓缓逸散而出，彷徨c无助c愤怒c恐惧无数种负面情绪在封艾脑海中炸开，封艾身形控制不住地晃荡了一下，咬破了舌尖，强打起精神c继续奔跑着。
“封艾”
封艾仍在奔跑着。
他们距离那个诡异的人形已经很远。
甬道前方一片黑暗，光线微弱的提灯也无法照穿。
伊斯特虚弱地半睁着眼睛，不知为何，看向封艾的眼神，竟宛若悲悯。
“已经”
已经快要到了。一定是这样的。他们进来并没有多久，只要再给他几十秒不，就算是十秒，十秒就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看到了视线尽头处，阳光穿透下水井盖投射出来的缝隙，细微的光柱沾惹着灰尘，宛若生命的火光那是与身后的死亡气息截然相反的东西。
再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不行了”
伊斯特轻轻呢喃出来的字眼，仿佛停滞了时间。
一道炽光。
从封艾身后的方向，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深处。
贯穿了整个甬道。
黑暗被彻底照亮，刺眼得似有圣洁的意味。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在生命彻底结束的那一刻，封艾终于意识到了。
它确实是活着的。它确实在等着他们。它体表张开的巨口，正在积蓄的，是一道意味着绝对死亡的光柱。
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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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3
封艾犹豫的时间不算长，以正常的时间流逝速度来计算，也仅仅是过去了两分钟罢了。
但这短短的两分钟对他而言却如同世纪般漫长。
这两分钟里，封艾一直怔怔地看着前方阴影处的诡异人形，惨白的皮肤隐约倒映着提灯的黯淡光芒，令人毛骨悚然除此以外，那事物就再不曾有任何动作。
伊斯特踌躇不决地看了看封艾，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胸口小口袋里的白鼠阿尔萨斯，正待说些什么，封艾便已经做好了决定。
“绕过去。”
伊斯特闻言，愣了一愣，好看的眼睛里流淌着诧异的神色，但她却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甬道里很是安静，只有两人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似是感受到身后伊斯特的不安，封艾伸出手来握紧了伊斯特，两人侧过身来，紧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那怪物身旁的空隙挪去。
提灯的光渐渐照出眼前人形的轮廓，仔细看清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不知生死的人型生物长得要远比他们想象得丑陋得多：皮肤上布满淤青，却细致得连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身前那道巨大的豁口里，隐约能够看到形状怪异的紫色内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波动在酝酿。
那惨白人形已经近在咫尺。如果它是活的，他们大抵已经能够听到它的呼吸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它头上戴着的半张女伶面具画着的那对眉眼也显得越发妖冶起来，仿佛活了过来般，让封艾有一种被持续注视着的错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她紧紧地贴着墙壁，生怕挨着那怪物一丁点衣角。感受着伊斯特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封艾这才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清冷安静，情绪淡薄的姑娘，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罢了。
从怪物身旁绕过去，其实只花了一分钟，这一分钟却远比先前封艾犹豫的时刻来得要漫长。走到怪物身后的瞬间，两人便急匆匆地奔跑起来，头也不敢回地远离了那段甬道。
直到跑出了极远的距离，两人才停下了脚步。封艾宛如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他的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就连手脚也渐渐开始发软。
封艾心有余悸地晃了晃提灯，照了照空无一物的身后，强打精神笑道：
“还行至少现在没有那种后背凉凉的危险感觉了。”
伊斯特问道：
“接下来要怎么办？”
封艾转过身，看了看眼前同样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段下水道仿佛真的没有尽头。他无奈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心跳速度在短短的瞬间跃至峰值，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冲向了身旁伊斯特，将其扑倒在地。
下一刻，两人身后，那片诡异怪人所站立的甬道，骤然爆发出无比恐怖的能量波动，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条没有边际的甬道都被彻底照亮，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堪比风暴的冲击余波。
那道从身后亮起的光柱，惨白得宛如圣洁。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光柱冲击的，是那只巨口怪人所面对的方向。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他们两人选择了原路折返，毫无意外地会被这道光炮所波及，连齑粉都不会剩下。
哪怕他们已经跑到了怪物的身后极远处，那爆炸的余波都足以把两人掀飞，造成重伤。如果不是封艾在千钧一发间扑倒了伊斯特，后果依旧是不堪设想。
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冲击，甬道周围的墙壁全都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就连旁边的暗渠水也已经蒸发殆尽。封艾艰难地站起身，耳膜传来钻心的刺痛，他的提灯已经脱手飞出，在冲击的余波下化作了破铜烂铁。
“伊斯特”
浓郁的黑暗中蓝光一闪，封艾从手里变化出一盏全新的提灯，将伊斯特颤颤巍巍地扶了起来。两人心有余悸地对视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便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无数道无比凄厉的尖啸声。
那一道道尖啸声来自四面八方，听起来就像是热水壶烧开的声音，却又远比那要尖锐c刺耳得多，两人痛苦地捂紧了耳朵，绵延不断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封艾头疼欲裂，凑近了伊斯特的耳旁，倾尽全力喊叫起来：
“快跑！”
封艾拉着伊斯特的手，带着踉踉跄跄的伊斯特跑了一阵，两人又猛然止住了脚步。封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皱得极紧，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暗。封艾急促道：
“闭眼！”
伊斯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阵蓝光爆闪，整个甬道在一刹那间被照得亮如白昼。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封艾极目远眺，看见了甬道的尽头浩荡涌来的无数只惨白怪人。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或奔或爬，有甚者只剩下半截残躯，用两只干枯的前臂扒着地面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前行着，宛如一片白色的汹涌浪潮。按照这样的速度，眨眼间就可以来到他们身前。
封艾当机立断蹲下身来，双手猛然往地上一拍，从地面上升起一块无比厚实的石墙，一把抱起伊斯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那群追袭而来的伶面人悍不畏死地扑向石墙，石墙开始不停颤动，墙上的碎石粒簌簌地往下掉着，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完全实心的巨大石墙在蝗虫过境般的惨白人形面前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它们几乎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便迅速将石墙蚕食殆尽，以近乎恐怖的速度拉近了与封艾伊斯特之间的距离。
封艾紧咬着牙关，跑到墙壁一侧，伸出右手在墙壁上一路划过，手心的蓝色光芒划过一道长长的光带，所到之处的所有混凝泥土都会被他强行改变分子排列，渐渐向中间合拢，阻挡那群惨白怪人的去路。
尽管这种做法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倒也算是聊胜于无，毕竟经过这一阵狂奔以后，封艾已经绝望地发现，那群长相骇人的玩意儿四肢并用爬起来的时候，比百米冲刺的世界冠军还要吓人，以封艾这小身子板，根本没办法和它们玩赛跑。
正当封艾绞尽脑汁思考着脱身方法之时，身旁忽然传来伊斯特的一声惊呼。封艾心底猛地一惊，才发现伊斯特跑得太急，再加上重伤未愈，方才是控制不住身形，被墙壁上掉落出来的一个方形物什绊倒了。
身后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刚刚才制造出来的石墙便已经被当头的惨白怪人彻底凿穿，挣扎着从墙洞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戴着的女伶面具笑容妖冶，面具之下的啸叫声却令人脊背发寒。
“该死”
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将摔倒在地的伊斯特一把抱起，转身欲行时，余光却瞥见了那只将伊斯特绊倒在地c滚落到墙边的怪异箱子。
这条路两人先前已经走过，分明是空无一物的，那这只箱子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路上？还是说，这些个箱子其实本来是镶嵌在墙壁中的，刚才封艾使用界师的能力将墙壁上的混凝土转移到路中间时，这些箱子便从墙壁中掉落了下来
尖啸声在耳边响起，当头的那只惨白怪人已经飞扑到了他们面前，再有一丝犹豫，他们俩都毫无疑问会横死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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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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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c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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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4
泛着惨白的诡异人形依旧拦在甬道中央，一动不动。想要从它身边绕过去，必然要极其小心地侧着身子就算是如此，也依旧不能保证途中遇到什么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毫无人烟的下水道深处会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就算不论其真假死活，说它没有端倪，封艾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封艾显然也并没有就此打住，回到地面被全城通缉的打算。
身后的伊斯特犹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封艾却自顾自地蹲了下来，他的手中蓝光一闪，具现化出了许多奇怪的金属器材。
尽管此时的气氛有些讶异，伊斯特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诧异，看着封艾鼓捣了一阵，小声问道：
“封艾你要做什么？”
封艾转过头来，朝伊斯特咧起一口标志性的大白牙，又转回头去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物什：
“我在组装。”
“组装？”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眼底的茫然之色更深了，在气氛如此不对劲的节点，封艾既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从那东西身旁绕过去c继续前行的打算，反倒是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人形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优哉游哉地组装起一支奇怪的铁筒来，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在组装固定式反坦克炮。”封艾笑眯眯地解释道：
“前面那玩意儿长得贼拉吓人，就这么过去怕是不太妥当，咱们现在又根本不可能回到地面上，到处都是通缉令，只要一探头就怕是九死一生了。不过嘛，我看它一动不动的，看起来是只要不靠近就不会有危险的类型，既然如此，咱们就往它脸上射上几炮试试看好了。”
听到这个回答，纵是性情平和如伊斯特，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好笑的神情：封艾这家伙脑子里装的尽是些奇怪的东西，在气氛如此忐忑的当口，竟然还能做出这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伊斯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封艾”
“如果你真的想要打一下试探的话，我开一枪就好了”
伊斯特话音刚落，便看见身前封艾组装的动作略略停滞了一下，他头也不回，发出几声略显尴尬的干笑：
“嘿嘿那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伤势初愈，浪费太多能量影响恢复来着嘛”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解释道：“不会的，小黑的能量是用不完”
话未说完，封艾便干咳了几声打断了伊斯特的话，非常敷衍地应道：“哎呀！你就好好歇着看我表演就行了，这种小事犯不着你来出手，能量什么的还是能省则省嘛！”
伊斯特脸上浮现出浅浅的c忍俊不禁的神情，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封艾手中逐渐成型的夸张大炮。
“封艾”
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又怯怯地出声了。
“嗯？怎么了？”封艾转过头来。
伊斯特指了指他面前的狙击炮，轻声问道：“你不是可以直接造出来的吗？为什么要组装呢？”
“哦这个啊。”封艾瞪着眼睛，抓了抓头发，理所当然地说道：
“直接具现化出来浪费的能量比较多，只是用材料自己组装就省事了，能量什么的当然还是能省则省嘛，你看前面那老哥好像也没有阻止咱们组装大炮的意思，慢慢来嘛！”
“”伊斯特悄悄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好了，大功告成！”封艾爱不释手地抚了抚身前那根冰冷的炮管，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
“意大利反坦克迫击炮型精装版，就决定是你了！”
他转过头，对伊斯特说了一声“捂上耳朵”，又跪坐在地上，将炮口对准了面前的诡异人形，意气风发地喊了一声：
“发射！”
黑峻峻的炮弹掠过残影，在空荡荡的下水道里发出恐怖的轰鸣声，直直地扎进了那怪异人形张开的巨口之中。
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是封艾组装出来的是一支假炮c射出去的是一颗哑弹。又好像是那只巨怪的嘴里，其实是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口袋。
意料之中的爆炸c轰鸣c血肉四溅，完全没有出现。
封艾愣了好长一阵，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呃？”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挠挠脑袋，不知道要感叹些什么，而就在下一刻，那颗炮弹所带来的连锁反应，终于发生了。
空气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整个空间都坍缩了一块。
而这只是开始。
下一刻，以那只巨口怪人为中心，周围的界能流动开始疯狂地膨胀起来，就像是将一颗小小的火星，丢进了满是高浓度煤气的房间里。
封艾缓缓地睁大眼睛，他生命中最后一幕的画面永远定格在那张怪异的巨口面前，巨口张得极大，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c讽刺的笑脸在他短暂的十八岁生命即将被眼前那一团无比震撼的爆云所彻底吞噬之前，他并没有来得及回想起人生的走马灯。事实上，在他那颗可爱的小脑袋瓜里流转过的，只有一段仓促的c没有经过仔细斟酌的人生感悟。
作死，是不对的。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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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5
已经来不及再犹豫了。
那当先冲出石墙的伶面人啸叫着扑腾到了空中，距离封艾和背上的伊斯特已是近在咫尺，伊斯特甚至能看清那张怪异的女伶面具上每一处细节，精致的眉眼，妖异的红唇，带着似讥嘲般的笑意，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两人扑来。
伊斯特惊慌地闭上了眼睛，身上的黑气控制不住地逸散而出，就在这时，空间里再次闪烁起耀眼的蓝光，一块钛银金属制造的钢板陡然出现在了两人与怪物之间。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那块足以用作机甲外壳的坚硬合金钢板竟被那怪人的冲力生生撞出浅浅的人形凹痕来，沉闷的撞击声令封艾有些头晕。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闪电般出手，摸到了那块从地上凭白“长出”的铁板表面，一阵蓝光流转，那块钢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所操控，扭曲变形成许多钢条，如同无数巨蟒般将那只惨白怪物交缠捆绑了起来。
面前的墙壁缺口陆续有更多的惨白人形钻出，封艾却没有立刻转身逃跑，咬了咬牙，竟反倒朝墙壁的方向冲了过去，在第二只惨白怪物即将从缺口扑出时，他的右手也恰到好处地接触到了那块被他改变地形变化出来的石墙。
石墙仿佛活了过来，封艾这次是下了血本，一鼓作气地将石墙的材质转换成了更加坚硬的合金。在他的大脑被强烈的抽空感折磨的同时，墙壁的防御效果提升也是极其显著的：被怪物凿开的缺口已疯狂的速度重新“愈合”，将第二只怪物硬生生的卡在了中间，动弹不得。在这无比极限的当口，封艾还不忘抬头与那挣扎无果的惨白人形对视了一眼c感叹了一句“这壁挂比鹿角羊头生动多了”，便又弯下腰来，抱起了那不大不小的怪异盒子，背着伊斯特撒腿便跑。
跑了一段路以后，周围的环境又变得空荡了起来，身后的怪物浪潮被合金墙壁所阻隔，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于是封艾索性便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苦笑道：
“我之前还没试过做这么夸张的事情，没有像上次造飞船一样晕过去实在是太侥幸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似是对自己方才的跌倒c以至于让两人一度陷入危机而感到愧疚，轻轻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封艾愣了愣，看着伊斯特脸上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
“你是猪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让伊斯特也跟着愣住了。封艾却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将手中沉甸甸的箱子放到了地上，一边自顾自道：
“你的伤势才刚好了没两天，就要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这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况且，刚才我也是为了拿到这玩意儿，才让情况变得这么惊险的，完全不是你的错。”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像是为封艾的回答感到惊异，呆呆的样子令人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怜爱，看着封艾神情专注地鼓捣着面前的箱子，问道：
“为什么要拿这个箱子？”
封艾用手擦去箱子上陈年的灰尘，喃喃道：“因为我有一点未必靠谱的推测。”
“仔细想想，在艾斯兰这种大都会的地下，生存着如此超出人类常识的生物，本来就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如果让这种东西跑到地面上去，可想而知对大都会的居民来说会是多大的一场浩劫”
“地下水道系统是艾斯兰官方的工程，换句话来说，他们是不可能不知道地下生活着这么多怪胎的考虑到艾斯兰从来都没有类似的灾害事件，就不难推测，他们应该掌握着某种能够避免这些怪物袭击的方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封艾的眼神莫名凝重了起来：
“更加大胆一点地推测的话，这些吓人的东西，说不定都是艾斯兰养出来的以克莱希的能力，既然能够预测我的一举一动，就很有可能已经猜到我会决定从地下水道和他玩这场捉迷藏，甚至说，他不惜投入如此多的资源也要封锁我们在地面上的活路，指不定就是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他想要让我亲眼看见这些东西”
听罢，伊斯特不由流露出了些许茫然，问道：
“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呢？”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现在的情况是，以咱俩的现状，回到地面之上已经是必死无疑。而至于克莱希的真实想法，以及这下水道的奇怪生物，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我也给不出靠谱的想法。”
“只是，”封艾拍了拍面前的箱子：“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如果艾斯兰真的是这些怪物的主人，那么这些隐藏在墙壁中的箱子，或许就是让我们逃脱的关键所在不出意外的话，箱子里的东西，应该就是让艾斯兰免受怪物袭击的道具。”
伊斯特闻言，便转眼去看封艾身前的那个箱子：材质似是金属所制，有点类似于存放某种贵重药剂的保险箱，密封效果极为优秀，上面还附带着精密的指纹锁，如果不是专门的人士，似乎根本没有直接将其打开的方法。好在封艾本就不是寻常异人，他和界师一样有着改变物体性质的能力，几乎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只是单纯地用手握上了箱子的把手阵蓝光闪现，那指纹锁便直接消失了。
随着一阵气流喷射，箱子缓缓打开，在密封得很好的防撞层里，安静地躺着五支试管状的小瓶子，瓶身上有着意味不明的标识。看见那个标识的时候，封艾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虚着眼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一旦打开这玩意儿就会变成丧尸的错觉”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后再次响起刺耳的尖啸。想来经过这几分钟短短的休整，那群惨白怪人已经完全突破了那合金墙壁，正在朝他们狂奔而来。
封艾想都没想，出手如电射，将五支瓶子极其麻溜地塞进了腰间，牵起伊斯特的手拔腿便跑。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移动的方式也极为猎奇，有的四肢反曲，如同壁虎般在墙壁上爬行c还有的全身长满了鳞片，如同一条惨白巨蟒在地上扭动，封艾频频回头，眉头紧皱，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相当夸张的速度被拉近。
伊斯特轻轻地喘着气，被封艾死死地拉着，吃力地跟在身后。过了一阵，似是已经确定了再这样下去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赢那群怪物的了，伊斯特悄悄抿起嘴唇，恐怖的黑色气息开始从她身体中逸散。
正当她决定幻化出那只怪异的黑色猎枪时，却听到封艾冷不丁的一声：
“伊斯特，等一下。”
伊斯特愣了愣，不及收脚，生生撞到了封艾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忽然停下了脚步的封艾，好看的眼底满是诧异。
封艾却没看伊斯特，神情凝重地望着即将涌来的怪物狂潮，伸出一只手来把伊斯特轻轻推到墙边，两人紧紧地贴着墙壁，看着那惨白的浪潮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扑将过来c却熟视无睹般地在他们身旁奔涌而过。
伊斯特的眼神先是由紧张c忐忑c转为惊慌c绝望，最后，却又化作了深深的迷茫。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狭窄甬道上不断掠过的白色浪潮，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怪物是看不见东西的。”
不知不觉间，封艾已经凑近了伊斯特耳边，咬着耳朵轻声说道。
“如果这种生物真的长年生活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在这种终日没有光线的地方，它们的视力应该早就退化了。这一点，也是我从他们戴着的面具上推测出来的。那些面具眼睛的部分没有凿空，也就是说它们不需要看见东西。”
封艾话锋一转：
“但是看不见不意味着无法生存，更不意味着行动迟钝实际上，大海最深处的那些处于食物链顶端怪异鱼类大部分都是没有视力的。它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取而代之的，它们其他的感官也会得到进化。这种感官可以是嗅觉c也可以是听觉，甚至还可能是某些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跑是肯定跑不赢它们，也不知道这些怪物到底还有多少，所以我才决定试一试的。”封艾取出了挂在腰间的那瓶怪异试管，呐呐道：
“它们之前能够发现我们c做出袭击，现在却彻底无视了我们的存在。我想，应该就是这个东西的作用了。”
伊斯特皱了皱细秀的眉头，好奇问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可能是类似生物信息素之类的东西。”封艾解释道：“试管上的这个图案我曾经在某些旧化学资料书里见到过，大致可以理解成为信息素的意思。说起来，我还自制过类似的玩意儿，采集了臭鼬的信息素制作了03号”
伊斯特愣了愣，问道：“那是什么？”
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会让你成为全天下臭鼬的梦中女神，没日没夜对你放屁求爱的东西”
一时间，伊斯特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她稍稍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这一天到晚没个正型的混蛋家伙c也就只是这稍一愣神的功夫，她便听见了一道来自身旁近处的，非常怪异的，“噗”的一声。
就像是香槟的软木塞被打开。
伊斯特慢慢转回头，看了看封艾手里，那个被打开了瓶盖，正有白烟不断冒出的小瓶子，又看了一眼满脸尴尬，无辜傻笑挠头的封艾。
“那什么手贱鼓捣了两下，没想到瓶口的塞子这么容易就拔出来了”
伊斯特眉头高高扬起，整个人都好像生动了起来，怔怔问道：“那这些白烟是什么？”
封艾沉吟了一阵，满脸严肃地应了一声：“一般来说，这种瓶子里冒出白烟”
说着，他便随手将那瓶子丢到了眼前的白色怪物浪潮中，被不知哪只怪物撞到了远处那动作惯常得就像是把喝空了的饮料瓶丢进了垃圾桶。封艾看了看那个毫无气势地c落在地上的瓶子，尴尬地强笑了一下。
“就应该是要爆zh”
直到最后，封艾还是没来得及把这个“炸”字说出口。
他只是听见了一声几乎让他耳膜被穿透的巨响，看见了远处飘来的c大片大片的爆炸后的白烟，看见了伊斯特脸上变得更为生动的表情变化。
这场爆炸的效果极为显著。那群白色怪异人形接触到那团白色爆烟之后，纷纷停止了动作，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发出痛苦的啸叫。看起来，就像是极为强效的杀虫剂，喷倒了一群在房子里到处飞窜的白色蟑螂。
看见这一幕，封艾的反应倒是很快，麻利地牵起了伊斯特的手，喊了一句“此地不宜久留，快撤”，调头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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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道具：神秘信息素4
神秘信息素
道具描述：隐藏在艾斯兰下水道墙壁中的特殊道具，似乎对地道里的伶面人有着一定程度的克制作用。
道具功能：持有时，瓶身携带的信息素能够干扰伶面人的感官，免于遭受袭击。
使用效果：消耗时将产生大量烟雾，能够有效抑制伶面人的行动。
备注：尽管盛放着白色液体的谜之试管看起来真的很酷，但请务必不要把对它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更加不要把它喝下去。这不是西京凉凉，也不是生化危机，也不是超兽武装，你是不会基因变异c成为超人c穿越时空拳打死一个伶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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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6
来不及了！
啸叫着的怪异人形已经扑到了封艾头顶，那双惨白的手指甲脱落，青筋暴突，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封艾从中间撕成两半。在千钧一发之际，甬道里再次爆射出刺眼的蓝光，封艾腾出的右手光芒流转，幻化出一柄冰冷的长矛，堪堪指在那惨白怪物的眉心。
怪物冲势太猛，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封艾的右手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冲力，那一点矛尖几乎是毫无阻碍地便贯进了那不知用何材质制成的女伶面具，将那只怪物从头到尾穿了个透心凉，紫色的浆血爆绽而出，喷洒到封艾的脸上。
封艾下意识地偏过头，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被做成了烤串的c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惨白人形竟蓦地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啸叫，瘦骨嶙峋的双手抓住了矛杆，竟是想要沿着长矛继续爬到封艾身上来。
封艾见状，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张皇失措地尖叫了一声“神经病啊”，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只见一道蓝光沿着他的手心注入长矛，改变了其分子结构，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钢刺顿时从那怪物体内炸开，把它串成了个刺猬模样的物什。封艾丢下手上的矛柄，看也不看那仍在地上惨叫挣扎的刺猬怪物，背着伊斯特撒腿就跑。
提灯在黑暗中疯狂地随着封艾的脚步晃荡，一路上照亮的尽是龟裂的墙壁c干涸的水管，封艾身后不远处，便是铺天盖地的惨白人形。它们撕心裂肺地啸叫着，不知疲倦地追赶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伊斯特呼吸微弱，吃力地伏在封艾的后背上。她的伤口刚刚恢复，经历了那场惊人的爆炸后又再次裂开，正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楚，一张俏脸苍白得吓人。封艾气喘吁吁地寻找着逃生的希望，可当他没跑过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远处的地面寸寸龟裂，形成了巨大的陷坑，在那陷坑中间，站立着一道模糊的白色阴影。
是他们初入下水道时，第一次遇见的那巨口怪人。
那怪人仍旧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但只是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便已教封艾浑身汗毛倒竖。这仍未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前方更深处，还隐约传来了更多的c由远及近的啸叫声
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封艾”
封艾的脑后，响起了伊斯特气若游丝的声音。
“低头”
封艾大脑一片空白，茫然而麻木地依言底下了头，他的背后，伊斯特艰难地探出手来，苍白细腻的手掌上黑气萦绕，化作了一柄黑色的双管猎枪。
随着轻盈的扳机扣动声响起，整个甬道里再次爆发出不亚于先前那道光柱的能量波动。寂灭的气息席卷了封艾面前那端的甬道，那铺天盖地的伶面人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叫声，在澎湃的黑色能量中化作了齑粉。一切又仿佛归于寂静。
但那只是暂时的。
枪声响起c爆炸发生，消灭了堆满甬道的伶面人，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不过是在短短几十秒内。而这短暂的平静，更是在短短几秒后便被彻底打破了。
更多的c无数的c撕心裂肺的啸叫声，开始从远处c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
绝望的情绪漫上封艾的心头。
伊斯特已经在那一枪后耗尽了体力，昏厥了过去。
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因为这条仿佛没有边际的甬道里，有着无穷无尽的惨白怪人。
一切的挣扎，都是多余的。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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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8
两人正急匆匆跑着，封艾忽然看见他们来时的路上，路过的一截已经破碎了的垂直水管。
“伊斯特！这边！”
两人匆忙地跑向那截中间被撞出巨大破口的水管，封艾抱起伊斯特让她钻了进去，自己也急忙爬进了水管。
这条长长的污水管道不知通向何方，刚钻进来，两人便垂直向下滑去。疯狂的怪物们飞扑而至，将管道撞出无数凹痕，有的更是爬上了那破开的管壁，打算继续追进去。
封艾紧咬牙关，用手撑住水管两端，减缓自己下坠速度的同时，双手骤然绽起蓝光，中空的管道被蓝光改变了形态，开始向中间内陷，四周围的泥土也开始向中间合拢，将三两只已经爬进了管道的怪物生生夹死在了土堆里，彻底封死了管道口。
暂时脱离了危险的两人沿着管道一路下滑，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与地面垂直的管道逐渐出现了一些坡度，几乎是以自由落体速度下坠的封艾也终于得以减缓了速度，下滑的惯性用完后，两人终于是停在了管道的中段。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能勉强感觉到身前伊斯特的存在，封艾轻喘着气苦笑道：
“刚刚下来的时候，被一只畜生挠破了屁股，险些贞操不保”
“之前那群地下的怪物钻上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湿所以我就猜测这条管道可能根本不是污水管道至于这条管道到底会通向哪里，我也完全没有头绪了。”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声音：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封艾摇头道：
“不知道回去下水道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管道不算很大，仅够两人弯着腰通过。而且漆黑异常。
封艾于是抬起右手，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正想走到伊斯特身前继续带路，忽然感到一阵无比剧烈的头痛，痛觉之强烈，仿佛连灵魂都要从头顶处开始被撕成两半。封艾抑制不住惨哼起来，两腿一软，提灯掉在了地上，向后栽倒过去。
身后的伊斯特连忙抱住了封艾，半跪在肩上，任由封艾靠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封艾苍白的嘴唇，伊斯特的眼神里满是慌乱：
“你没事吧？”
“没事”封艾双眼紧闭，显然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紧咬着牙关，艰难地故作轻松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伊斯特当然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封艾已经频临极限了。
从进入下水道以来，封艾一直在保持着高强度的战斗，具现化的能力接连不断的使用，可以说是自从觉醒异能以来，消耗的能量最多的一次了。虽然晋入了七重楼的往生境以后，封艾可以使用自己异能的次数大幅增加，可依旧支撑不了如此大幅度的连续消耗。那剧烈的头痛感等于是给封艾的身体敲了警钟，倘若再强行使用他的异能，必然会产生极为恶劣的后果。
所以伊斯特的眼神里流淌着担忧和关切，她僵硬地挺着身子，尽量让封艾靠的舒服一点，低声道：
“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
封艾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从伊斯特的怀里坐起身来，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脸上忽然极不合时宜地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很艰难地憋着一脸的笑意，看起来很是痛苦，眯缝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伊斯特的脸庞。
伊斯特俏脸隐隐泛红，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怔怔地看着封艾，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
封艾终于憋不住了，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封艾狂笑不止，艰难地伸出手指指着伊斯特的脸：
“你看起来就就像是要饭的阿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斯特的脸上倏然飞起一抹极可爱的红霞，这才恍然意识过来，她脸上仍留着在街道上扮老婆婆时封艾画上去的皱纹，此时经过了混乱的战斗奔逃，早已经花成了大花猫。
伊斯特又羞又恼，忙转过头去，用袖子慌张地擦拭着脸庞。
过了一阵，封艾终于缓过气来，随手摸了摸泛起青白色的嘴唇，咧起一口大白牙：
“走吧！”
说着，他便强自站起身来，沿着管道走了下去。
走得越久，封艾越是惊异于这地下系统的构造。这么长的一条管道，特意伪装成了污水管的样子掩人耳目，究竟为了什么？这下水道之下的地下系统为何会如此发达？
两人终于走到了管道的尽头，在尽头处发现了一个向下的闸口。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将闸口打开，探下半只脑袋巡视了一番管道之下的光景，管道之下是一片黑暗，封艾尝试着从闸口里伸出提灯照探，黯淡的提灯光芒却连下方地面深浅都找不出来。
事已至此，再在管道上待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封艾咬了咬牙，翻身从闸口上跳了下去。
闸口距离地面的高度不算很高，至少封艾很轻而易举地便接触到了地面。
但当他的脚底传来那绵软触觉的那一刻，冷汗瞬间渗透了封艾的全身。
封艾猛地窜了起来，一晃一晃的提灯照亮了脚下的事物，那是一只趴在地上的惨白人形，一动不动的如同死尸。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尴尬笑道：“我不知道您在这休息呢，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说着，他便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刚撤回脚，他的后脚跟便又踢到了另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封艾的肢体变得无比僵硬。他机械地抬起手中的提灯，看清楚了这片黑暗里的景象。
两端看不到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形态各异的伶面人。连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地方。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伶面人显然是活着的：它们虽然在不断地活动，却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类的行动模式如果说，他们先前在地下水道见到的那些用四肢爬行的惨白人形，尚算处于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内的话，眼下的这堆伶面人，就是彻彻底底的怪物了。
它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人类的皮囊里，塞进了许多难以描述的怪异生物，如同蠕虫一般趴在地上毫无知觉地c僵硬地挪动着。有的半边子僵硬如铁，只靠着单手单脚在地上摩擦，有的四肢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曲起来，脖颈向后折断，吊着一颗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随着移动的幅度不断晃荡
而就在封艾提灯照亮这里的瞬间，这些怪物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那无数双女伶面具上带着讥诮笑意的c密密麻麻的眉眼，直勾勾地盯向了光源中心的封艾。部分伶面人所处的方位根本不可能直接通过“转头”的方式将头部面对光源，可它们就是那样硬生生地将脖颈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发出令人心悸的骨骼碰撞声，面具之下的c若有若无的视线幽幽地注视着拿着提灯的封艾。
一股麻意从封艾的后背升起，直攀上天灵感。
这时，久久不见回应的伊斯特再也按捺不住对封艾的担心，也从管道上面跳了下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的，不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封艾轻轻捂住她的嘴巴，恐惧的情绪如同墨水般晕染开来，封艾后背被冷汗浸透，只觉得一片冰凉。
再下一刻，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伶面人意识到光源的存在以后，竟然纷纷站了起来，脖子折断的伶面人，断茬的部位长出铁线虫般的肉芽，将两边的断口接合了起来，四肢反曲的伶面人也在一阵骨骼爆裂声中慢慢恢复了正常人类的形态，他们对封艾和伊斯特视若无睹，晃晃悠悠地以人型直立的状态在这片空间里来回穿行。
封艾凑近伊斯特耳边，压低了声音：
“看来咱们是掉进了怪物老巢里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小瓶子，语气中带着后怕，苦笑道：“如果不是带着这些玩意儿，一百个咱们也不够喂给这群东西的”
封艾和伊斯特小心翼翼地在伶面人堆里行走，这里的伶面人数量之多让人毛骨悚然，已经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有种穿行于车水马龙的步行大道上的错觉，封艾将伊斯特挡在身后，不时与迎面走来的伶面人发生各种各样的接触，每次碰到的时候，那些伶面人都会扭过头来，那张似笑非笑的女伶面具对着封艾似是打量，又自顾自地交错离开。
身后的伊斯特被封艾护得很是严实，以至于走路都不太方便了。伊斯特脸上倏地泛起一丝淡淡的嫣红，怯懦道：
“封艾我自己走也可以”
“那不行！”没想到，封艾非常直接了断地做出了回应：
“这里挤得跟春运似的，不看着你点，万一给人偷包了怎么办？”
“”伊斯特不说话了。
在这里行走的时间越长，行走在街道上的既视感也就越加强烈。这条仿佛无边无际的c人头汹涌的通道远比那只够两人并肩行走的下水道要宽敞得多。道路的两旁隐约可以看见类似马路牙子水渠的坑洞，里面不时会有伶面人爬出不过它们看上去倒是非常平静c完全感知不到二人的存在，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刚从商场出来c拎着大包小包的都市丽人若不是周围的家伙都带着一张太过于诡异的女伶面具，环境也太过于黑暗的话，倒是还有几分逛热闹庙会的味道。不过说起来，如果真的有哪个家伙能在这庙会似的闲逛，恐怕也是世间罕见的猛人了。
“伊斯特，”过了一阵，封艾又忽然问道：“你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像什么？”
伊斯特愣了愣，很快便意识到了封艾指的是先前那群伶面人见着他们两人后，从诡异怪物变成直立人形的恐怖景象，那画面实在是太难以描述，足以让人终身难忘了。伊斯特沉思了好一阵，低低地应了一句：“我想不到。”
封艾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像是没日没夜加班的丧尸上班族遇到了老板突击检查”
话正说着，封艾的身形忽然顿了顿，前方的伶面人群不知为何已经挤成了一堆，使人寸步难行。封艾警惕地皱起了眉头，踮起脚尖越过影影绰绰的人群，提起了手里的提灯，想要看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那堆伶面人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圈中不大不小的一块空地上，传来怪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啮齿动物撕咬猎物的声音。封艾眯缝起眼睛，看见那块躺满暗色血迹的空地上，一只只有上半截身子c面具破碎了一半的伶面人，正在忘我地啃咬着地上的另一名同伴，被当做食物的那具尸体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肝胆俱裂，这同类相残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而当提灯的光芒晃进那半身伶面人的眼中时，那只伶面人竟怪异地抬起头来，布满血腥气息的獠牙大嘴冲着远处的封艾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啸叫声。
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直刺封艾面门，封艾几乎没有犹豫，一个转身，拉起伊斯特的手，急急喊了一声：
“快跑！”
伊斯特身高不足以越过人群，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封艾神情严肃，也大抵明白了此刻已经事态紧急，急匆匆地跟在封艾后面跑了起来。
那只有上半身c戴着半片女伶面具的伶面人竟是丢下了手中的猎物，那两只枯槁苍白的手臂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在地上爬行着，朝两人追将过来，周围的伶面人竟似是对这只同类尤其忌惮，不约而同地让开了道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只诡异伶面人的速度又远超封艾想象，给他的危机感甚至不亚于第一只见到的那只巨口伶面人，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将右手摸向墙壁，打算故技重施，制造出土墙将身后的伶面人拦下。
当封艾手中亮起蓝光时，一阵令他头痛欲裂的剧痛也在脑海中炸起。封艾强忍着痛苦，强行将墙壁转移，而当那只伶面人冲到墙壁面前时，连一丁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这样硬生生地将那砖石泥土拼凑起来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封艾惊骇不已，带着伊斯特一路狂奔，嘴里还不忘耍贫：
“你是推土车吗？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显然这半只伶面人是听不懂封艾说的话的，就算听的懂，它也未必有做个知法守纪良好公民的自觉。所以封艾声嘶力竭地喊出那句话的当口，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好大一截。
封艾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普通伶面人效果显著的信息素，对那只怪异的半身伶面人没有任何作用，现在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给他进行思考，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思考着脱身的方法，恍然间，提灯的光芒已经照到了前方，那是他们刚开始进来的下水管道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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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9
“伊斯特！这边！”
情急之下，封艾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向伊斯特探出了手，待她跑到自己身边的同时，猛然下蹲按住了地面，随着一阵蓝光闪烁，一根圆柱顿时拔地而起，如同升降台般将两人运上了头顶的那截管道闸口之中。
谁知那半身伶面人丝毫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啸，用两只前臂不断爬行，紧接着两人之后硬生生地撞进了管道之中。封艾眉头猛地一跳，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两人根本无法快速的移动。别说移动了，就连基本的辗转腾挪都略为艰难，而他们的救命稻草，那几瓶能够在关键时刻用作炸药的信息素，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也毫无用武之地而对于那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怪异人形来说，这截管道根本无法对它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
懊恼的情绪在胸口弥漫，封艾死咬着牙关，思考着补救的方法，结果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在如此狭窄的地方，就连伊斯特的黑色手枪也无法派上任何用场。哪怕是爆炸的余波都足以将两人湮灭。
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下一刻，伶面人已经尖啸着扑向了封艾。
封艾仓促着转身，黑暗的空间里亮起蓝光，照亮了伶面人那一口长满倒刺c鲨鱼般的獠牙。随着刺耳的c令人心悸的铿锵声响起，獠牙狠狠地咬在了封艾手中凭空出现的一柄钢刀之上，钢刀刀刃极为锋利，生生切入那张嘴中几寸，划出一道满是血腥味道的豁口。
那伶面人再次发出刺耳的惨啸，下一刻，那柄被牙齿啃咬的钢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竟是已经开始逐渐崩碎。这咬合力之恐怖，根本不下于近千吨的液压机。封艾本已濒临极限，此刻更是脑海中一片血红，痛不欲生，咬紧牙关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左手抚上刀背，用尽全力修复着那一点点崩碎的长刀，试图阻挡那伶面人的前进。
“伊斯特快走”
被封艾挡在身后的伊斯特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这管道实在太过于狭窄，以至于看着封艾与那怪异伶面人不断僵持陷入危机，她也没有任何能够出手的机会。她那把怪异的黑枪释放的气息不分敌友，根本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更加适合应对眼下情况的白色手枪又早已遗失
就连使用信息素也已绝无可能在这么狭小的范围之内，信息素的爆炸只会把他们全都变成肉泥。
“走啊”封艾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就连说话都极为吃力了：“我叫你走啊！！！”
伊斯特不说话，纤细的双手紧握成拳，无端端从眼里溢出泪水来，却始终一动不动。
封艾的身体已经彻底到了极限，那柄在怪物口中脆弱无比的钢刀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崩碎化作无数碎片，封艾身体里溢出的蓝光越来越黯淡，感觉到身后的伊斯特始终不愿意离开，不知为什么，封艾心底洋溢起极为复杂的情绪，悔恨c欣慰c悲怆c愤怒。
他来不及再多说哪怕一句话。因为长刀已经破碎。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那只怪物的了。
它啸叫着，一点一点地，扑向封艾。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你想要转过头，你的视线掠过一片黑暗，你感受到身体一片冰凉，视线里溅过些许血丝，那是你颈动脉被划破的画面。
但你没有感觉到畏惧，甚至来不及感觉到遗憾。
你竭尽全力地想要拧转过头，想要再看身后的那个女孩一眼。
哪怕是一眼也好。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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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0
“管他的，接着跑！”封艾一把拖过了伊斯特，狠狠地咬了咬牙。
“我就不信了，328区的跑酷小王子，还能跑不过一个只有两只手的残疾人”
话音未落，封艾已经施展出了他的浑身解数，几乎是提溜着伊斯特开始了自己跑酷表演。急停急转玩得不亦乐乎，还偶尔横抱起伊斯特c在几个凸起的管道间玩玩极限跳跃要不是伊斯特几乎从不晕车，此刻恐怕得被他折腾得吐出来。
然而很快，封艾就发现了一个近乎惨烈的事实。
这个只有两只胳膊的残疾人，他还真跑不过。
与别的伶面人相比，这位残奥会冠军虽然只有两只胳膊，但手上的肌肉却显然特别发达而且前臂尤为修长，似乎是专门为了跑步而被改造出来的。才不到几分钟，就已经抓上了封艾的衣服。
“有没有搞错”封艾狠狠甩了甩脑袋以示懊悔，从裤兜里掏出了那一小瓶信息素。拔掉了瓶塞，就往伶面人身上丢了过去。
伶面人显然对那个小瓶子和瓶子中冒出的白烟极其忌惮，嚎叫了一声c脚步缓了缓，几乎就要停下。可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封艾就发现了一个无比郁闷的事实。
他没把这玩意儿丢准。
因为一直在向前飞速跑动c他封某人又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篮球投手，封艾的这一记夺命追魂小药瓶显然有些出手过猛，居然直接从伶面人的头顶上飞了过去，而且还飞过了不少几秒钟后，伶面人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但伶面人却显然并未被波及，而且还向封艾发出了相当生猛的嚎叫
“我他娘的”封艾哭笑不得，带着伊斯特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往一个离他最近的陷坑冲了过去。无论如何，这瓶信息素倒确实拉开了他们二人与伶面人的距离在封艾够到那个坑洞之前，伶面人愤怒地一抓只是够到了封艾的一片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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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1
这位兄台虽然只有半截身子，但封艾绝对不怀疑它有着能从残奥会里脱颖而出突破世界纪录的本事，换句话来说，跑是绝对跑不赢的了。念到这层，封艾便直截了当地放弃了继续往前逃命的想法。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封艾的余光瞥见了方才见过的c马路牙子下水渠状的坑洞，心念一转，急喊道：
“伊斯特！这边！”
伊斯特愣了愣，便看见身前的封艾无比麻溜的两三个箭步c再一个滑铲，直直地飞向了路旁的坑洞里。好巧不巧的是，这时的坑洞里正好有另一位戴着女伶面具的兄台从洞口爬出，打算到街上逛逛透透气，结果刚探出半边脑袋，看见的不是那宽敞的c人山人海的大马路子，却是一双42码的c不怎么干净的廉价运动鞋。如果说世上的伶面人真的存在那么一丁点人性，又或许有着那么一丁点表达情绪的能力，又如果说伶面人真的有眼睛，能够看见即将发生在它脸上的事情，它或许会惊诧地喊出一声“卧槽”。但现实是残忍的，因为伶面人不会说话。
喊出“卧槽”的是封艾。
在这个无比危险的时刻，目睹了全程的伊斯特惊了。
伊斯特愣住了足足有两秒钟的时间，在确认了无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多有令人无语，毕竟身后还有着个非常惊悚的怪物穷追不舍，实在不是吐槽的好场合以后，便在万般无奈之下纵身一跃，跟着跳进了那小小的坑洞之中。
封艾完全没想到这坑洞距离地面的高度如此惊人，在失重的过程中，封艾看见身下的无辜伶面人兄台顶着一张印着鞋印子的面具急急下坠，但他来不及心生歉意，因为此刻危机尚未解除，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封艾在空中一个极为伶俐的转身，看向了自己先前跳进来的坑洞，直到确认伊斯特也跟着跳进来的那一瞬间，当机立断地双手一合，在洞口处具现化出了一块硬度堪比钻石的挡板。随着一声剧烈撞击产生的轰鸣声c以及强制使用异能带来的大脑剧痛感之后，封艾便再也支持不住，直接在半空中昏迷了过去。
封艾在意识恍惚中醒转过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来自身上的绵软触感。
压在身上的伊斯特算不上重，甚至鼻尖还能隐约传来她颈间的淡淡香气。分明已经在这狗屁不通的地方亡命奔逃了不知道多久，这妮子身上还没点汗臭味，实在是令人妒忌。封艾如此想着。感受着来自身上c和身下的温软触感，封艾觉得很是舒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这样继续再睡下去。
因为封艾真的很累，也因为此刻的他确实很舒服。
舒服得就像是汉堡包中间的c用劣质面粉和牛肉碎拼凑成的廉价肉饼。
封艾眨了眨眼睛，忽然发出了一声仓促的c少女般的尖叫，抱着满脸通红的伊斯特往旁边滚了好几圈，方才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方才躺着的位置。
是方才那只可怜兮兮的无辜伶面人兄台。
它的面具上犹自印着封艾的大脚印子，在遭遇了这从天而降的一记脚法，又同时充当了两个人的坐垫以后，可怜的伶面人兄台所受到的伤害显然要比封艾要来得严重c以至于看起来是彻底领完了便当c深藏功与名了。
封艾又眨了眨眼睛，强作镇定地掩饰着尴尬。此时的他在滚了两圈以后已经和伊斯特交换了位置，好巧不巧地坐到了伊斯特的身上。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c非常自然地从伊斯特的身上离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伶面人兄台隔壁，双手合十，念叨着：
“这位仁兄，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愿你来世能投个好胎，阿门。”
做完了法事，封艾站起身来，用余光瞥了瞥呆坐在地上，脸上红晕未褪的伊斯特，干咳了两声：
“咳咳c那什么咱们这好歹也算是脱险了，可喜可贺嘛”
说着，封艾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打量他们坠入的这个房间周围的景象。
这里甚至说不上是一个房间，就是将地下的泥土挖开做成了房间的胚子，没有地砖，也没有任何家具。
房间的格局极为诡异，在房间正中间的地板上，有个灯泡朝上的吊灯，而门口却做在头顶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看起来就像是，将一间正常的房间翻转了过来一般天花板就是地板，窗户则在普通人远远够不到的高处，当然也是倒着装的。
许久没有动静的阿尔萨斯似乎是意识到了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终于从伊斯特的领口跳了下来，跟着封艾从一条本该是螺旋向上的楼梯走下了“二楼”。二楼或者是地下一楼的格局看起来与一楼别无二致，都是空荡荡的房间，高过了头顶的窗户，窗户是完全封闭的，背后就是土墙，只有装饰的作用。
封艾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焦急地踱着步，手指捻着自己的头发，不断碎碎念着：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待在这种地方，感觉就像是什么都是正常的，只有自己才是颠倒过来的这样的设计意义何在”
“除了颠倒的房间以外，其他的看起来都太稀松平常了”
“但是，就是因为太平常了，恰恰才是最不平常的”
封艾忽然走到了墙边，双手撑地，倒立了起来。伊斯特不解地看了封艾许久，直到封艾憋得脸色发青，又趴到了地上。虚弱地呐呐着：
“妈的，倒过来看倒是正常了，不过一点卵用都没有。”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空无一物的，黑黝黝的门口。
“我现在感觉糟透了，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
封艾痛苦地挠了挠脑袋，压下烦躁的情绪，强打精神理智地分析道：
“这里是地下水道之下的，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跟温柔乡有着极大的联系。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够设想克莱希正是想要逼我们走投无路，来到这个地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克莱希到底想让我看到些什么？这间颠倒的房间又意味着什么？”
“伶面人明明不依赖视力，在下水道里不需要光线也可以准确地找到我的位置既然是这样，这里的照明设备又是做什么的？难道说，这里其实不是伶面人活动的地方吗”
伊斯特静静地跟在封艾的身后，微张着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封艾又带着阿尔萨斯跳下了阁楼，这也是整个房间最底下的一层，这个狭隘的空间看起来就像是尖角朝下的三角柱，再往下便是厚实的泥土，完全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这里什么都没有。”
封艾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只能稍作休息，再另做打算了。”
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地面正中间倒置着一盏吊灯，把这片地方照得明亮。给两人带来不少心理上的安全感。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正坐在地上，解开了身后的背包，沉默地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储备粮。如果不是几米开外的地方还躺着一位死于非命的伶面人老兄的话，这里倒是还有那么一点野炊的气氛。
封艾眼神时不时瞟过去打量一眼远处的那具尸体，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伊斯特，你有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封艾挠了挠脑袋，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一只对我们死缠烂打的，只有半边身子的哥们儿，脸上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伊斯特忽然睁大了眼睛，低低地吸了口凉气，马上便明白了封艾话里的意思。封艾接着说道：
“还有我们刚进到下水道的时候，第一次看见的那只大嘴怪，也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目前咱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无论是那只大嘴怪，还是那半身怪，和其他的怪物比起来，都比较呃，凶残。”
伊斯特想到那几乎贯穿了整个下水道的光炮，以及那只有两只前臂，爬行速度却无比恐怖的半身人，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似是表示赞同。
“这似乎也就说明了”封艾犹豫了阵，说出了自己的推想：
“就算这里全部都是伶面人，伶面人当中也是有类似于奇行种的存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奇行种不仅会比寻常的伶面人恐怖很多至少不会像旁边那位仁兄一样这么轻易就被踹死而且，他们还很有可能不受咱们这几瓶信息素的影响，亦或是说，信息素对他们的作用并没有那么显著。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咱们刚才混在怪物堆里安然无恙，却被那只半身奇行种追得上蹿下跳了。”
封艾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叹道：
“咱们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也不知道这片地方到底有多少那种奇行种。如果接下来的路上还会遇到那种玩意儿，就算身上带着信息素，咱们恐怕也不会过得太舒坦。”
伊斯特沉默了好一阵，应道：
“你该多休息一会儿。”
封艾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咱们带着的食物根本不够应付太久的，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世隐乡的。”
伊斯特不说话了。她忽然蜷起双腿，抱着膝盖，下巴轻轻地枕在手臂上，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封艾，长长的睫毛轻轻微颤，仿佛蝴蝶振翅。
封艾看见伊斯特这奇怪的反应，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心跳却不知为何c骤然漏跳了半拍，尴尬地挠了挠头，问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
伊斯特仍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颗脑袋彻底耷拉在了手臂上，像是卸下了防备，蜷起身子的猫。
两人终于重新上路。为了避免再次遭遇那只半身奇行种，他们特意从房间另一端的出口爬了上去。这另一端的景象倒是和之前如出一辙：大马路似的黑暗甬道里人潮汹涌，只是这些“人”都不是活的，而是丧尸般摇摇晃晃c四处游荡的伶面人。封艾已经对眼前的场面见怪不怪，两人随意寻了个方向，寻找着脱身的法子。
一路上，两人的行动也谨慎了许多，提防着突如其来的意外。但令他们惊讶的是，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遇到像半身人那样的奇行种。
于是，两人接下来的旅程几乎是乏善可陈。封艾为了搜寻更多线索，不时会带着伊斯特爬下马路两旁的坑洞，这些坑洞的景象大多和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房间类似，都是些倒置过来的房间，从建筑格局上，倒是依稀可以区分出是不同类型的房子。小平房c居民楼c大厦c商场除了里面偶尔会看见游荡的伶面人以外，仍旧是没有太大的突破性线索。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探索了十几个坑洞房间以后。
封艾皱着眉头，忽然说出了一个颇为惊人的信息：
“伊斯特我忽然意识到，这整片地方，其实都是在复刻大学城区的建筑。”
封艾呐呐道：
“这里的甬道看上去就像是交错的街道，街道周围满是颠倒的房间而且，这些房间分部的格局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走在大学城区的街道一样。”
“尤其是刚才进过的几个房间大厦和公寓的分布，和我们以前去上班时经常坐电车的般舍道几乎一模一样，感觉就像走是在颠倒的般舍道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拐进来的这条街道就应该是木棉道，我记得木棉道的街头有一栋很有趣的面包店，它的外观是圆形的”
说着，封艾将提灯伸进了身旁的一个凹陷，照出了里面圆形的空间。
封艾继续呐呐道：
“整个地下迷宫，看上去就像是大学城区的颠倒镜像，就是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头顶上，会不会真的是那一间面包店。如果是的话，或许我们能够在这里走到西边的污水处理厂也说不定”
“关于这一点，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超古时期的皇帝会在生前为自己建造陵墓，有的陵墓虽然深入地下，格局却与皇帝在地上的行宫别无二致，为的是让皇帝在死后也能号令众生，君临地府这里的颠倒世界，就跟那种陵墓很是相似，至于为什么是颠倒的，或许跟古老的阴阳风水学说有着一定的关系”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陵墓的话，别的我不敢确定，不过墓主人一定是个臭有钱，还特爱显摆，脑子里的水可以注满一个游泳池的神经病”
模仿人类行为的怪物。像“市民”一样行走的伶面人。
模仿城市的地坑，完全镜像倒置的房间
这个无比广阔的地下城市，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两人走到了一个坑洞旁时，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伊斯特，”封艾说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下面的房间，是一家只会在深夜开门的大排档。”他没头没脑地打趣道：
“虽然我不确定里面会不会有个满脸麻子的老板在卖烤串，但是这里面好像有界能的反应。咱们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轻轻应道：
“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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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2
抱着不能坐以待毙的想法，封艾和伊斯特最终还是跳进了那路边的坑洞之中。
初初进到坑洞，封艾便意识到了此处的不对劲。
这里没有灯。
暗无天日c无底深渊般的地下世界里，没有灯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他们先前已经进过许多不同的坑洞，见过许许多多不同格局的c倒置过来的屋子，唯独没见过四周尽是一片黑暗的。
说是纯粹的一片黑暗，却也不合适。
封艾刚转过身，提灯便照亮了伊斯特的面庞，依稀可以看见她脸上的不安。
伊斯特显得很是局促，轻轻用手指点了点黑暗深处：
“封艾”
封艾下意识地循着伊斯特指向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了。
那里有光。
光不是传统的灯光。是只吊在低矮房檐上的，微微晃荡的纸灯笼。
这个坑洞不是倒置的。
这里默然伫立着一间小小的日式居酒屋。
坑道里不该有风。但那几个灯笼却如同有生命般，轻微晃悠着，灯笼里闪烁着妖异的火光。
居酒屋门口是几条长长的门帘，遮住了里面大半的景象，昏黄的灯光在门帘的缝隙泻出，铺洒出温柔的错觉。空气里隐约荡来炊烟的味道，居酒屋周围的装饰古朴而精致，像是常有人精心打理着。就好像是，它将一直伫立在这里，给来往的旅人洗去风尘，在深夜中提供短暂的温暖。
但温柔只是错觉。
这里不会有旅人。
所以封艾毛骨悚然。
这里怎么会有日式的居酒屋？
伊斯特领口里的口袋微微颤抖，似是感受到了怀里阿尔萨斯强烈的不安，伊斯特轻轻抚了抚胸口，犹豫的眼神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腿像是在地里扎下了根，他几乎忘记了行走。不知为何，他提不起向前去一探究竟的，也没有拔腿逃跑的勇气。
打破僵局的是从居酒屋里传出的声音。
“进来。”
声音由远及近，在空荡的地洞里飘荡极远，刻进两人耳畔。那说话的声音极低沉。咬字含糊不清。
听起来像是咽着血。
伊斯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无助地又看了一眼封艾。这时，封艾也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不着痕迹地捏着伊斯特的衣角，低声道：
“跑。”
话音刚落，封艾便听见了一道轻微的c似是铁链晃动的声音。
随后耳旁半寸有微风拂过。
直到那柄掠过残影，看不清轮廓的物什生生插入他身后的墙壁深处，直到封艾终于看清脸侧那根细长的c锈迹斑斑的铁链一路从居酒屋的门口延伸到那物什的柄部，封艾的汗毛才来得及通通炸了起来。
太快了。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这绝不是封艾c亦或是伊斯特能够抗衡的速度。
那悬挂在空中的锁链颤抖着被一点点收回。插进墙壁深处的武器被一点一点拔出，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被拖曳着往居酒屋的门帘移去。
于是封艾终于看清，那是一把几乎要比成年人身材还要巨大的屠刀。
刀刃上仍带着血迹，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线，带起令人牙酸的声音。
居酒屋深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来。”
封艾和伊斯特对视了一眼，麻木地挪动了双脚。
他们没得选择。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封艾走在先头，跟在那柄屠刀的后面，撩开了居酒屋的门帘。
居酒屋内部的格局很小。类似吧台的围桌前放置了四张椅子。空气里的温度要比外面稍暖些，桌子后的开放式厨房壁架上摆着许多清酒，柜台后站着一个“人”。
说是“人”，或许不太贴切。那生物身长近两米，体现堪称巨大，在这狭小的居酒屋里显得很受拘束，一颗巨大的头颅看起来像是被泡烂的尸体，泛着水肿般的惨白，半张女伶面具镶嵌在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缝线和头部的许多疤痕纠缠在了一起。
是奇行种。
穿着一条巨大的围裙，沉默伫立在两人面前的奇行种。
这只奇行种脸上的女伶面具与先前所见到的又有所不同，眼部的位置开了孔，孔洞深处藏着一双黯淡浑浊的眼珠，表层泛着白翳，不似活人。但那两颗眼珠却在两人踏进居酒屋的瞬间便挪动起来，直勾勾地盯向了门口。
“坐。”那咬字不清，仿佛咽着血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和封艾如同没有知觉的木偶，僵硬地走到距离门帘最近的两张椅子上坐下。
两人坐下以后，那屠夫便不再有任何交流，自顾自地转身，穿过狭窄的过道，走进后厨深处。在封艾的角度，可以看见它从旁边的冰箱里取出了些什么，放到了一张巨大的砧板上，随后提起那柄巨大的屠刀，手起刀落地将那物什剁成了许多碎肉。
屠夫的手法极为熟练，看起来就像是浸淫厨艺多年的厨艺大家，那双巨大的不似人形的c满是疤痕的巨手将切好的碎肉拨进了旁边的大碗，倒进了一只巨大的铁筒中。而后又拿过浮在铁筒上的长柄勺，均匀而有节奏地搅拌着，不时还从旁边的调料盒里取出许多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的香料洒进锅里。居酒屋里一片沉默，只有屠夫烹饪的声音。
不多时，小小的居酒屋里开始飘出极为诱人的肉香，当这股香气钻进封艾鼻腔的时候，生理上的刺激使他的胃部产生了极为夸张的饥饿感，但身体越觉得饥饿，封艾的心中就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反胃的情绪也渐渐油然而生。
屠夫取过两只碗，分别舀了一勺肉汤，端到了两人面前。
“喝。”
碗里的汤汁冒着热气。汤色浓稠如奶液，香气逼人，带着浓郁的肉香，却又不觉腻味，教人食指大动。
但封艾和伊斯特都没有动。
一滴冷汗从封艾额间落下。
先前那屠夫在厨房里辗转腾挪，身形过于巨大，很多细节他看不清楚。但在那屠夫转身的瞬间，有一样东西封艾却看得一清二楚。
砧板上放着的不是猪肉。是一截人类的下半身。
惨白的肌肤渗出紫色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像是淤青。
放在两人面前的，是两碗伶面人肉做成的汤。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肩膀，身上的黑气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紧紧地抿着嘴唇，嘴唇看起来有些苍白。不安的眼神瞟向了封艾，似是求助。
封艾微微皱起眉头，还待犹豫，那伶面人屠夫忽然握起了手中的屠刀，直直地劈在了封艾身旁的桌面上。
随着一声巨响，封艾身旁的椅子应声而随，碗里的汤汁洒落了少许。
“喝。”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被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鹿，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封艾缓缓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神情变得很是怪异：不像是恐惧c也不像是忐忑，就像是一壶水被逐渐加热到了沸点，突破了阈值，开始转化成另外的形态一张看起来真挚，又无辜的面庞。
“老板，你这汤要钱吗？”
在这个无比诡异的场合，伊斯特再一次愣住了。
愣住的不只是伊斯特。
就连屠夫也愣住了。
如果“伶面人”也有情绪的话，那眼前的这只巨大的屠夫在听完封艾那句话以后，久久呆立不动，如同死机一般的表现，无疑就是“愣住”的表现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非常久的时间。直到很久以后，屠夫才仿佛回忆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般，缓缓地将砍进桌台的巨大砍刀抽离，机械性地重复了一句：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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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3
“算了算了，能好好活着非要找死干啥。再说这个破地方，做出来的烧烤估计少不了地沟油”
稍稍犹豫了一会，封艾讪笑着挠了挠头发，牵着伊斯特大摇大摆地从那个地洞边上走了过去。伊斯特沉默不语，只是抬着头c带着两分无奈，看着封艾自顾自地耍宝不过想到不用往这个黑漆漆的洞口跳下去，心里的不安却还是减少了许多。
顺着大路向前走了一会，路面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路边的坑洞也在逐渐减少又往前走了一段，便完全消失了，面前只有无比宽阔的路面。眼见此景，封艾的心情也敞亮起来，双手抱着后脑勺，哼起了愉快的小曲儿：在地面之下行走了不知多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享受到如此轻松c如此令人心情开阔的时光呢。
可伊斯特却仿佛一直有些不放心，不停地环顾着四周，好像在担忧着什么。走了一阵，封艾看她神色不大对劲，便好奇地看了看她。
“怎么啦伊斯特，你不会在怀念刚才的那些伶面人吧？”
伊斯特不说话了。只是停下了脚步c抬起了头，有些慌张地看了看他。
封艾起初还有些奇怪，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骤然滑过。
大概是从路过最后一个向下的坑洞开始，路面上的伶面人便开始以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减少，到了现在，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完全消失了。
此时此刻，二人走在一条足够八辆大卡车并排开过的管道中间，目力所及之处，竟只有他们在往前行走。管道里安静极了，回响着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听起来无比诡异。
封艾想了想，急忙拖起了伊斯特的手，调头往回走去。他的视线以内没有一个伶面人身影，他也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子。
他很快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他熟悉的c逐渐靠近的，雄浑得让巨大的管道都在不断颤抖的声音。
下一秒钟，管道的两头都出现了一团无比巨大的紫红色巨肉，并以极快的速度填满了管道。此时此刻，这两坨无比巨大的紫红色流动物质，正在向两人奔涌过来。
那是他曾在328区看见过的紫红色巨肉。
伊斯特连忙开枪还击，但管道里的紫红巨肉远比上次在328区遇见的难缠不仅在数量上几乎无穷无尽，而且还从两头分头包抄，很快就把二人淹没在了巨大的肉堆里。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触摸了地面，想改变地势c在地面上再次造出垂直向下的陷坑，但却为时已晚：还没等他碰到地面，他就已被那团凝胶状的巨肉堵住了口鼻，失去了意识。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封艾才悲愤地明白，那排竖直向下的竖井除了能给伶面人提供出进的通道，更能让所有在地下活动的生命体在紫红色巨肉填满管道时得以生存而若在巨肉袭来时还待在外面，别说是临时造出一个向下的竖井了，哪怕是往已造好的竖井里跳下去，都未必来得及逃出生天。
在失去意识之前，封艾用力地呼吸了两口，流下了一颗悲伤的泪水：他麻麻的，想不到老子一世英名，居然会死在一颗巨型鼻屎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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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4
封艾一把端起了碗，在伊斯特惊讶的目光下把碗举到了嘴边。
忽然，他的嘴唇却翕动了一下。伊斯特目光一闪，身子悄悄往前凑了半步。
她看清了封艾用唇语在说的话说实在的，这句话只有六个大字，倒不是太难辨认。
而且对于在世隐乡里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伊斯特来说，这六个大字又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打爆他的狗头”封艾用碗挡住嘴巴，斜眼看着伊斯特，表情夸张。眼见伊斯特似乎还没有立刻给出反应，便又龇牙咧嘴c挤眉弄眼地说了一次：
“打爆他的狗头”
如果不是处在这令人胆寒的场景之中，看着封艾脸上让人捧腹的表情，哪怕冷漠如伊斯特怕是都会再也绷不住c嗤地笑出来。但这一回，伊斯特的回应却只有一个。
那把黑色的手枪。
封艾不知道的是，伊斯特的手枪几乎是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因果律武器：黑枪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湮灭”，白枪则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贯穿”只要是被手枪击中的生物体都难逃一劫，即使是那个在328区出现的c快到令人目眩的穿灰色斗篷的男子，都只能在半空中拦下伊斯特的子弹，而绝不敢与之接触。
但那个灰衣男子的应对方式，恰好是从伊斯特的手枪下逃生的c最合适的办法。
伊斯特能够调用世界规则内数得上的力量，但除此之外，她仅仅是一个普通的c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如果能在动作上快过那颗出膛的子弹，那么子弹本身蕴含的能量即使再大，也是毫无意义的。
屠夫的动作虽快，也快不过那颗子弹。
但却能快过伊斯特扣动扳机的速度。
几乎是在黑枪出现的同时，那个长得如一头淹死的野猪的c身高体胖的屠夫，就已作出了反应。伊斯特还没把手搭在扳机上，就已看见了破空而来的c足有一人多高的人形屠刀。
还有一道无比耀眼的蓝光。
封艾的反应未必比得上心细如发的伊斯特，但同样是战斗途中，他却是不需要动用双手c或是做出动作的几乎只是心念一闪，一块巨大的钢板就已横亘在了伊斯特与屠夫的面前。
“快！快跑！”
封艾知道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急忙一个跳步挡在了伊斯特与屠夫之间，便推着她往门口走去。几乎在此同时，那块钢板就已出现了丝丝裂纹，继而被屠夫一脚踢开。
下一秒钟，封艾就看见了那把冲着他迎面飞来的c巨大的屠刀。
相伴而来的，还有那个屠夫第一次念出的c全新的台词：
“死！”
无论如何，在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之前，封艾至少还获得了一些有趣的人生经验：首先，在别人店里砸场子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特别是在老板手里还拿着刀的时候其次，死胖子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一个灵活的死胖子最后，如果现在还有的选的话哪怕是忍着恶心吃掉一碗屎，大概也不会比被人拿大刀从中劈成两半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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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5
那屠夫伶面人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喝”字以后，封艾的眼角便跳了跳，脑海中掠过一丝明悟，眨了眨眼睛，伸出双手，竟是真的端起了面前的那碗肉汤，还认真地朝上面吹了几口气。
身旁的伊斯特见状，吃惊地抽了口凉气，还未待出声阻止，便看见封艾忽然捏起碗里的调羹丢到了桌面上，端起那碗肉汤，往自己脸上倒去。
咕噜c咕噜c咕噜
伊斯特脸上的神情由诧异化作了震惊，夹杂着担忧和恐惧，却又在几秒后变成了可爱的呆滞模样。
封艾喝下这半碗肉汤，倒是喝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那汤汁还顺着嘴边哗啦啦地往脖子淌，流得胸前浸湿了一大片。封艾将那只剩下点肉渣的碗拍到了桌子上，打了个长长的嗝儿。这还没完，喝下一碗后，他又伸手捧过伊斯特面前的另一碗，故技重施，三下五除二往脸上倒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便精神一振，竟是无端端拍桌而起，眉头倒竖：
“垃圾！都是些什么垃圾！”
伊斯特顿时愣在了当场，就连那屠夫伶面人都仿佛木头一般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你这肉汤根本没有放盐，他娘的全是一口油味。肉都已经过期了，骨头也没有骨头味，但你为了掩饰，特意往里面放了八角和香菜，想用调料的味道盖过里面的臭味。但你这样做真是太天真了！因为你煮的时间根本不够，香菜的味道只留在了表面，失败！”
这一瞬，封艾竟是化为了极其毒舌的美食评论家，对着那碗肉汤喋喋不休，一根手指几乎戳到了身前那屠夫伶面人的脸上：
“不仅如此，你里面放的萝卜也没仔细挑过，筋太多，跟吃番薯似的，失败！人皮煮的太烂，没嚼劲，失败！那猪红一样的东西又烂稀稀的，牙齿还没碰到就散了，失败中的失败！最惨的就是这截大肠了，”封艾用手指拈起碗里那一截肠子似的物什，摊开了凑到那屠夫伶面人眼前：
“这里面根本就没洗干净，还有一坨屎！你有没有搞错？哎，有坨屎哎，哎，有坨屎你看到了没？屎哎！你还想不想在这片地方混了？信不信我去消费者协会把你告得狗血淋头啊？”
看着封艾那根快要戳到屠夫脑袋上的手指，伊斯特已经开始有些麻木。此刻的封艾仍在喋喋不休地换着法子批评着这碗肉汤的味道到底是有多糟糕c而且看这个架势，他对肉汤的评价已经开始逐渐上升到了批评这名屠夫作为店老板却丝毫不重视食品安全，从而反馈出其社会道德认同感极其低下，个人素质有待提升之类的人身攻击了，那身形魁梧，面目狰狞的伶面人仿佛犯错受训的小学生般，一动不动地低着头，面具下那对臃肿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封艾，竟是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
其实，坐在伊斯特的角度，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方才封艾将那两碗肉汤凑到嘴边的时候，根本没有喝进去，只不过是装腔作势地让那肉汤顺着脖子倒了下去。不过，且不论封艾的演技有多浮夸，就算看不到动作，光是看那脖子上淌下来的肉汤也该知道封艾并没有喝下去。倒是这屠夫伶面人却不知为何，对此没有一丁点反应，待到封艾骂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像是当机了很久的电脑终于恢复，对先前的指令作出了回应，后知后觉地抬起屠刀，指了指门口：
“走。”
伊斯特忽然瞪大了好看的眼睛，神情里满是诧异，完全不能理解这屠夫的行为。
封艾也瞪大了眼睛：
“你叫我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伊斯特悄悄偏过头去，不知为何，只觉得太阳穴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屠夫又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
“走。”
“走就走！”封艾极为不悦地哼了一声，拉过身旁伊斯特的手臂：
“伊斯特，我们走！没必要跟这种不讲道理的家伙浪费时间了。”
撩开门帘之前，封艾还不忘转过头来，气势嚣张地说了一句：
“这么没有素质，你等着关门大吉吧，小赤佬！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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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6
封艾略微思考了一下，笑嘻嘻地把汤碗端了起来。伊斯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却发现封艾已经一把攒住了她的手。
“哎呀，有点烫，我先吹吹”
封艾仍然嬉皮笑脸地看着屠夫，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那碗汤死活没有凑到嘴边。暗地里，早已死死地握住了伊斯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后蹭着，倒退着往门口蹭去。
伊斯特看封艾龇牙咧嘴c表情夸张地在那碗汤上吹来吹去，吹得汤水四处乱飞c几乎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半碗，差点没憋住笑出来：按照他这个吹法，其实他们大可不用逃跑只要在汤碗上多吹个几分钟，这碗汤估计都要整碗给吹没了
就在封艾拿出了当代中小学生测试肺活量时的积极性的时候，那个人高马大的屠夫终于动了。似乎是对封艾浪费食物的行为甚为不满，他随手就向着封艾丢出了那把足有一人高的屠刀。
封艾被那把擦着耳朵过去的大刀吓了一跳，眼泪都要出来了，在原地狠狠跳了跳脚：“卧槽，没听说过浪费食物就要当场处决的啊！”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过了好久，屠夫才作出了回应，竟仿佛是在回答封艾。
“走？”
封艾惊惧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伊斯特。他的表情如临大敌，看得伊斯特心里有些发毛，拉了拉封艾的衣服。
“怎怎么？”
封艾吞了口口水，眼中的惊讶之色更甚。
“他他会说疑问句”
还没等伊斯特对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表示出自己的无语，那个屠夫就已先一步发话了他的声音显然比先前大了不少，似乎是仅仅存着一丝本能c失去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如他，也快要给这个神经病的小子逼疯了
“喝！”
“诶嘿嘿，这就喝这就喝”
在伊斯特惊讶的注目之下，封艾竟然真的大咧咧地端起了碗，往嘴里送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仍然毫不在意，仿佛他要喝的不过是一碗平常的肉汤。
伊斯特没有看到的是，封艾的右手已经在身后搭上了那个装着几瓶信息素的小瓶子，食指和拇指紧紧地夹住了那个小木塞。
他的手很快，动作也很稳。以至于还没端起碗，他就已拔开了那个木塞子，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木塞子下的小瓶子不断地冒着白烟，逐渐在小酒馆里散开。封艾却似乎毫不在意，带着笑容闻了闻面前的汤碗，并把嘴凑了上去。
他就在这时听见了那个屠夫的惨叫。
小瓶子之所以能杀死伶面人，不是在于其产生的爆炸威力有多大，而是在于其放出的白烟是专门为伶面人的呼吸系统设计的致命毒药。
在这个密闭的小房子里，哪怕是打开瓶塞时逸出的一丝毒气，对于任何一个伶面人而言，都已是相当可观的伤害。
从打开瓶塞的同时把碗送到嘴边c到屠夫痛苦地倒在地上，不过是数秒钟内发生的事。封艾甚至还来得及把小瓶子向屠夫丢出去，送他一场灿烂的大爆炸。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事实上，他还同时丢出了他喝汤的碗。
下一秒钟，他就把伊斯特扑倒在了地上，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在二人身后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屠夫不断减弱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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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7
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以后，两人终于是离开了那件诡异的居酒屋，从坑洞里爬回了宽阔的甬道中。看着甬道里依旧川流不息的伶面人，封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腰间剩下的几瓶信息素有这玩意儿傍身的时候，就连这些皮肤惨白的哥们儿看起来也和蔼可亲多了。
伊斯特跟在封艾身后闷闷地走着，似乎仍然没有从先前的猎奇景象中回过神来。不多时，她便听得身前的封艾说了一声：
“伊斯特。”
伊斯特抬起头来，对上封艾颇为凝重的眼神，疑惑地应了一声。
“伊斯特我对这片莫名其妙的地方，隐约有了一些不是很妙的想法。”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遇到过几个不同的奇行种，那个大嘴怪c半边身子的家伙，还有刚才的那个居酒屋老板你有发现它们之间的共同点吗？”
伊斯特沉吟了一阵，犹豫着说道：“它们面具都不是完整的。”
封艾点了点头：
“对，这些奇行种脸上虽然戴着和其他怪物相似的面具，但它们的面具都不是完整的，尽管我们还没办法理解这是因为什么，但我们不妨将其定义为一种进化的标志。”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奇行种都是比旁边这些普通伶面人更高级一点的物种，那个只有一半身子的哥们儿可以不受信息素的干扰发现咱们的存在，那个屠夫甚至懂得说人话这种奇行种和普通种的区别，不禁让我想到，这片地方的存在，会不会就是为了培养出更高级的某些物种而存在的”
伊斯特愣了愣，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停下了脚步，举高手上的提灯，照亮了周围摩肩擦踵c丧尸一般的伶面人群，神情严肃地问道：
“你还记得咱们刚刚掉进这片地方时发生的事吗？”
听到这里，伊斯特脸上便浮现出隐隐的后怕，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初初进到这片地方的时候，这里的伶面人都并非像现在这般用双足移动的，而是像一堆密密麻麻的蠕虫般，用着各种难以描述的姿态进行移动。直到意识到两人的存在以后，才像是接受到指令的动物，慢慢恢复了人形。
就像是两人无意间触发了某个游戏的b，在并不正确的运行机制中误闯进了一张从来不应该存在的地图，里面的所有数据都以扭曲的方式存在着直到封艾和两个“观测者”进入的时候，它们便按照程序中的本能恢复了以往的运行机制
模仿人类行为的伶面人，颠倒过来的地城，有了初步人性的屠夫伶面人
唯一可以解释的事实只有一个。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
“这些东西应该是艾斯兰人工圈养的实验体”
伊斯特轻轻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封艾看着伊斯特，继续说道：
“这些生物是可以通过训练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的，我们身上的信息素就好像是驯兽师手里的鞭子，它们接触到的时候就会本能地作出反应，按照人类的行为来移动。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就是想要像养蛊一样，培养出真正有智慧的，强大的奇行种。”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颤声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
“只有有着相对智慧的生物，才能够培养出纪律性。只有拥有纪律性的群体，才能够组成真正的军队不过，要把这群东西当做军队，也只是我不完全靠谱的推测罢了。”
接着，封艾又说出了另一个让人震惊不已的推测：
“而且，这些伶面人进化的上限似乎很高，至少我们遇见的那个屠夫已经比半身老哥要凶猛太多了尽管如此，它还是没有真正地拥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伊斯特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它不是会逼咱们喝汤吗”
封艾说道：
“因为它的行为模式太单一，也太机械了就像之前我说过的，好像是受过训练的野兽，只会凭借着既定的模式来行动一样。在它逼咱们喝下那碗汤之前，我也曾试探性地想要和它对话，但你也看见了，它除了逼你喝汤以外什么都不会。所以，要咱们喝下那碗汤时，真的喝进肚子里绝对不是正确答案，它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不同寻常的，它在扮演的正是一个屠夫的角色，所以只需要让它“认为”你已经喝下去那碗汤就好了”
直到此刻，伊斯特才明白了封艾在居酒屋里做出那番无厘头行为的真正缘由，恍然点了点头，沉吟了一阵，又问道：
“那为什么要让它扮演屠夫的角色呢？这个颠倒的房子又意味着什么？”
封艾木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鬼地方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事情真如我所说，这些伶面人都是被圈养的，那么圈养它们的人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些信息素会被封在墙体里？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些都不得而知。”
“那个怪物为什么要扮成屠夫？是圈养者有意而为之，还是它在生前就是个屠夫，这些伶面人究竟是人是鬼，我们都没办法知道了”
“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伶面人真的可以持续进化，那么在这里深处，可能还会有着某些更加诡异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两人一路无话，继续前进，试图寻找这片地方的出口。附近的景象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整体来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c错综复杂的迷宫。好在封艾多少也在大学城区生活了一个多月，对这一片的地形还算是有点影响，不时探头进附近的坑洞里分析一下建筑样式，便能比对推测出他们正在往哪个方向c哪条街道行去。一路上重复得景象见得多了，对未知的恐惧也就慢慢淡化下来，以至于封艾都逐渐开始有闲情逸致对着周围路过的伶面人指指点点，给伊斯特说相声似的点评着伶面人的高矮胖瘦美丑。
直到封艾手里的提灯稍稍黯淡下来的时候，两人才遇到了一些比较奇特的景象。
在他们的左前方，赫然伫立着一座合金铸成c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大门。门旁的密码锁已经失灵，黯淡的屏幕反射不出一丝光线。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个地方用城市地图来比对的话，应该是一间大型百货商场才对”
伊斯特微怔一阵，脑海中对方才那诡异居酒屋的阴影尚未褪去，问道：
“要进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说道：
“我觉得咱们不妨进去看一看，一来咱们的干粮虽然还够用，但水已经不太够喝了二来这地方的设计看起来就是为了隔绝伶面人出入的说不定，就是之前曾说过的那些圈养者的补给站呢？”
伊斯特犹豫了阵，似是认同了封艾的说法，轻巧地点了点头。于是封艾便走到门边，将右手按上那合金铁门，直接将大门的分子转移，溶出一个不大不足够一人通过的洞口，和伊斯特一道走了进去。
进去后，封艾也没忘记留个心眼，将那扇合金门恢复了原状，两人转过身来，举起了手中提灯，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偌大的空间里，放置着一排排的陈列架，放眼望去，真的便像是行走在寻常商场中一样。
封艾笑了笑：“看来咱们也不至于一直倒霉的。”
两人于是便沿着那一排排的货架来回穿行，搜寻着有没有能用的物资。这房间占地面积极大，一排排的货架望不到头，像是没有边际的图书馆只是货架上放的东西倒大多是千篇一律，尽是些经过真空压缩，特殊密封的食用罐头和水，亦或是些在五金店常能看到的修理工具些制式的医用道具，药品等等。唯一让封艾啧啧称道的是，这种鬼地方的角落处竟然还有“大人才知道的世界”专区，陈列着许多让伊斯特脸颊泛红的小玩具。
“看来地下科研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封艾会心地笑了起来。
封艾随手取过一只罐头，借着手电筒扫了扫生产日期，竟是从三十年前就开始生产的食品，好在元纪年的食物保质技术已经不同以往，这种罐头里面装着的往往都是些和干粮粉差不离的玩意儿，坏倒是没坏，但味道就实在是让人感动了。
不管怎么说，在现在的情况下，也不是两人为伙食问题矫情的时候，封艾大大咧咧地扣开了罐头的拉环，“啪”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的时候，封艾便听得伊斯特身上传来“吱”的一声，却是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衣服口袋里窜了出来，扑到了封艾的手臂上。
封艾看着那展露吃货本性的阿尔萨斯将一颗颗干青豆吃进嘴里，把腮帮子鼓得像个气球，不禁打趣道：
“你丫还挺懂得看气氛，有危险的时候连根毛都见不着，一安静下来了窜得比谁都能耐，回头拿条绳子栓你尾巴上探路好了。”
阿尔萨斯闻言，黑溜溜的两颗眼珠子忽一发直，簌簌咀嚼着干豆的嘴巴一动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看得身旁的伊斯特也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情。
两人一鼠又瞎逛了阵，封艾沉吟道：
“从这里边食物的保质期来看，这地方存在的时间最少也有三十多年了，考虑到大都会建成也不过五十年不到，很有可能是和大都会同时成立的机构只是这期间粮食一直没有得到补充，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荒废了很久的科研项目。”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杳无人烟的地下城市必然有过人类活动的痕迹，艾斯兰的科研人员在地下深处利用这些戴着女伶面具的生物做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研究，只是，两人在这里游荡了许久，却始终见不到活人的踪影，这不禁令封艾有些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细想。
尽管这片地方有着充足的粮食和饮用水，但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没有在这里过着地穴野人的生活，一辈子耗下去的意图。越是确认了这里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两人便越想要早日逃离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所以两人并没有在这补给所里停留太久，稍作休息以后，便打定了主意，重新出发寻找其他的出路。
临走前，封艾忽然意识到，经历了前面一连串的惊险事迹，他的异能已经很难再发挥作用了。再这样下去，如果接下来的路程里再遇到奇行种的话，保不准会有什么危险。念及此处，封艾便绕到了旁边的货架处，打算给自己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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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以下道具中进行选择，仅限一件。
1
大减价菜刀
道具描述：开国皇帝阿尔陛下亲自督造的双子极星大厦极星宫的设计师图灵尔公爵家里的第三头爱犬帕里亚出生三周年特价优惠出售的菜刀相信我，那群见钱眼开的商人为了促销什么鬼主意都想得出来！
道具功能：大部分时候是用来切菜，如果想要砍人的话，请先参照艾斯兰治安管理处罚法第743条有关管制刀具之规定。
使用效果：如果你用它砍死了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会死。
备注：虽然在通常的观念中，便宜往往没什么好货。但是仔细想想，其他的两件好像也不是付费道具吧？
2
带着图案的水果刀
道具描述：生产这把水果刀的厂家非常有幸地请到了幼年的四公主殿下作为广告演员这则内容约为一名两岁半女婴拿着一把假扮成猫的女性小学生图案的水果刀柄当奶嘴狂吮的广告出乎预料地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收视率，令其销量远远超过了上面那把靠毫无诚意的理由减价营销的三无菜刀。
道具功能：只要切水果就好了。至于其他的作用人生路漫漫，我劝你善良。
使用效果：它只是一把有点可爱的水果刀，你还渴望它能为你做点什么？！不，我是说，如果你希望能够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从天而降c将泛着粉光的兵刃递进敌人的咽喉的话，这或许是一把很适合藏在袖口里的武器。
备注：不要选它。除非你头铁。或者你是nn信条的头号粉丝。
3
写着“不是猛男不要用”的家用自充式手提电锯
道具描述：描述个屁！你难道没看过电锯惊魂和十三号星期五吗？
道具功能：你他娘的觉得呢？
使用效果：还用我说吗？
备注：不用不是纯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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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8
看着封艾手里拿着的武器，伊斯特的脸上露出相当诡异的神情，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补充完粮食和水，两人重新上路，大致沿着南边的方向行走着，寻找出路。
一路上无惊无险，走了约莫四十分钟，便能够感觉到身前的甬道越来越宽阔，周围的伶面人也渐渐减少。沉闷的空气里隐约传出先前不曾听到过的细微声音。
“是水声。”封艾皱起眉头。
伊斯特闻言，很快便明白了封艾的意思。
艾斯兰城里有条人工开凿的帕拉达人造河，自北向南潺潺流转，汇入南太平洋。河中每晚都有花船游行，烟花汇演，是享受斑斓夜晚的极好去处。以两人的脚程计算，这一路走来，也差不多是到了帕拉达人造河附近。
果不其然，沿着颠倒的金钟道走到尽头，两人便看见了一面冰冷的石墙。这里已经是条死路，唯独墙角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溶洞，水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封艾趴下身子，把头塞进那几乎只有一人宽度，两尺高的溶洞探视了一阵，又把头拔出来，怔怔地看着伊斯特：
“底下是条暗河，还有条小船。”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
“船？”
“是，一条小舢板。”封艾捏了捏眉心：
“理论上这条暗河应该也会通向南海岸，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实际状况是什么样，不过，正常来说，伶面人应该是不懂得乘船的，所以，这条舢板应该是留给这里的工作人员用的。”
封艾沉吟了一阵，继续分析道：
“如果真的是工作人员用的船，那么这条暗流就很有可能是通向某个地方的捷径，且不论危险性，至少它到达的地方会有很多人类活动的痕迹，能够让我们找到些别的线索伊斯特，要下去看看吗？”
伊斯特犹豫了阵，手指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小声道：
“我不知道阿尔萨斯好像很害怕这里”
封艾抿了抿嘴唇，转念道：
“那就这样，我先下去看一看情况，确认没有其他危险了，再接你下来，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掉头就跑。”
伊斯特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干预封艾的决定，只是犹有不安地说了句：
“你要小心。”
封艾笑了笑，示意伊斯特放心，随后便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倒爬着钻进了那低矮狭窄的水溶洞。这洞口距离地下土地的高度大约有两米，封艾跳下来的时候，脚上便传来了湿软泥土的触觉。封艾提起提灯，方才意识到这条暗河远比他想的要狭窄，远处影影绰绰的钟乳石倒悬在顶上遮挡了大部分的视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但是与地面上相比显然是流通的，这也能够说明这条河并非死河。
附近的浅滩上有些难以辨认的矿物，在提灯的光芒照耀下反射出幽幽绿光，水面上泛起淡淡的烟气，好像是溅起的水雾c又好像不是。那烟气状若干冰，轻轻缠绕在那随波飘荡的舢板周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的气温似乎要比外面低上不少。
封艾沉思了阵，挪动脚步正待继续观察，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极为暴戾的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
那是来自洞口的方向。
这气息封艾太过于熟悉了。
每次伊斯特产生强烈情绪波动c亦或是召唤出黑色猎枪小黑时，都会有的波动。
当封艾感受到这股气息时，想都不想便意识到了伊斯特那边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当机立断窜到墙根下，急匆匆地爬出了洞口。
“伊斯特！”
冷汗从封艾额头渗出，当他看见伊斯特还在时，吊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伊斯特正靠在墙边虚弱地喘着气，看见封艾的瞬间，目光里浮现出些许怪异的茫然。封艾蹲到她身旁，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的”伊斯特轻轻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对面甬道的尽头，呐呐道：
“刚才有只奇行种想要袭击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小黑就跑了。”
封艾听罢，便开始在心中暗恼自己真是太过于怠慢了。伊斯特重伤未愈，这片地方又充满未知的危险，本不该就这样任她一人留守着的。
封艾将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扶起，望了望他俩来时的路。
“那个奇行种是从咱们过来的方向跑的吗？”
伊斯特点了点头：
“它很快比先前那只半身奇行种还要快很多，我没能看清楚它的样子。”
封艾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信息素，他们剩下的信息素已经不足以再应对太多突发情况，如果那只奇行种并没有离去，而是躲在远处伺机而动再次偷袭的话，以封艾的反应速度，恐怕根本来不及保护伊斯特的周全。
念及这层，封艾便打定了主意：
“伊斯特，咱们走水路。我已经确认过了，下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伊斯特稍稍舒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看着封艾，点了点头。
两人终于还是爬下了那低矮的水溶洞。封艾还留了个心眼，利用界师的能力改变了墙壁的分子排序，让那水溶洞闭合起来，断绝了被奇行种悄悄尾随的可能性。
随后，封艾便让伊斯特坐上舢板，解开了船桩上的绳子，轻巧地跳上小船，拿起船边的橹子往岸边轻轻一推，小船便随着流水往下游缓缓漂去。
这片暗河地下要比地面上还要黑暗得多，封艾将提灯放在船头，坐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岩洞里的钟乳石怪奇嶙峋，在提灯的光芒下泛起淡淡的乳黄色。好几次，两人哪怕是坐在船上，也不得不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快要长到了船上的钟乳石。
周围除了水声便是一片寂静，封艾试图透过灯光看一看这条暗河里的景象，却发现这河水虽窄，却是极深，全然看不清楚水中的事物。
这静谧的气氛过于怪异，使封艾总觉得不太自在。身旁的伊斯特不知道为什么，总好像不在状态，抱着膝盖蜷缩在船沿，不安的眼神悄悄游移着。
为了缓解一下僵硬的局面，封艾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伊斯特聊了起来。
“伊斯特。”
“嗯。”
“你真的没事吗？”
“嗯没关系的。”
“伊斯特，”封艾继续道：“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伊斯特愣了愣，眼底闪过隐约的慌乱。封艾却没有察觉，自顾自道：
“舍予姐跟我说过，你不是异人。如果你不是异人的话，那些黑色的烟雾又是什么？小黑到底又是怎么从你身体里凭空出现的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伊斯特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眼神莫名黯淡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我都不记得了。”
封艾哑然，旋即苦笑道：
“你这失忆症还真不是盖的，迟早哪天会连你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正待说话，眼神却瞟向了舢板前方，忽然露出极为惊恐的神情。封艾见状，讶异地转过头去。
是光。
莹莹的c颗粒状的绿光，一点一滴地从河滩上汇聚在一起，流入河中，就像是夜空里的萤火虫，在水里悄然流动，不知不觉间汇聚成了一条光带。
封艾皱了皱眉头，心生一念，将船头的提灯熄灭。
当黯淡的灯光三消散，展露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极为惊艳的景象。
一片黑暗c宛若深邃夜空的溶洞深处，点缀着无数颗绿色的光点，看起来就像是幽幽闪烁着的遥远星辰，却清冷得让人心理发毛。
那点点绿光仿佛只要伸手便能触及，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绿光如同尘埃一般，沿着河流缓缓流向远处，实在是美不胜收。
封艾木然看着眼前的景象，把心头的一丝不安压下，扭头看向身旁的伊斯特。提灯熄灭后，尽管有着漫天的荧光，这些光芒太过于微弱，仍旧看不清伊斯特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其他感官是不受影响的。
于是他能够感受到伊斯特忽然捏起了他的衣角，以及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的声音。
“封艾”
“前面”
封艾看向前方，旋即讶然。
舢板一路顺流而下，经过了很长一段狭窄的溶洞后，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这里的绿光更盛c也因为更为宽广的缘故而散播得更远，恍然之间，真的有一种置身于夜空中央的错觉。
但封艾毛骨悚然。
因为他看清楚了河滩两岸上的事物。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些莹莹绿光的来源。
河滩两岸，沿岸上百米，躺满了肌肤泛着怪异惨白的无头尸体。
那些绿光，从来都不是什么矿物。
那是人体中的磷。
无数的尸体在这里堆积，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被分解，从尸体中泄露出来的磷元素，通过长年累月的堆积，以及水势的变化，一点一滴地布满了整片溶洞。
磷本身不会发光。只有接收了外部光源以后，磷才会释放出储存的光能。
换句话说，惊醒了这片地狱景象的，是封艾之前一直打开着的提灯。
封艾下意识地抓紧了船沿，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做了一个无比错误的选择。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他的心跳已经提到了峰值，冷汗涔涔地从后背渗出。他现在只想要调转船头，不顾一切地回到先前的甬道里，也不想在这片孤寂而恐怖的空间里再待上一秒钟。
但那是不可能的，这条舢板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他们在湍流中逆行。
就在这时，两人乘坐的小船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就像是大海中航行的船只遭遇了暗礁。
封艾的心脏只一瞬间便蹦到了嗓子眼：先前他便试图用提灯看清这水中景象，只是这河水深不见底，暗淡的光芒根本就照不出任何东西。
伊斯特身子本就轻盈，在这剧烈的一撞之下更是惊呼出声，险些跌落河中。封艾即使出手拉住伊斯特，咬了咬牙道：
“我去看看。”
封艾小心翼翼地爬到船头，点亮了提灯，一道惨白映入眼帘小船撞到的，竟是一具漂浮在水面上的无头浮尸。
那尸体被暗河浸泡太久，全身肿胀得像个皮球，腐烂的皮肤上泛着斑驳的青色，就像是传闻中的巨人观。
封艾强忍着恶心，取过船沿边上的橹子，想要把那具浮尸拨开。出人意料的是，哪怕封艾已经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那具浮尸竟是完全拨不动分毫，简直就像是从水底长出来的珊瑚礁。
封艾又努力尝试了几遍无果，沉沉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转过头正打算感叹些什么。下一瞬间，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原先坐在船上的伊斯特已经不见了。
无端的恐惧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漫上心头，短短几秒之间，封艾的全身都已经开始发软。他慌乱地爬到船中央，拿着提灯照着漆黑的水面，焦急地喊着：
“伊斯特！！”
没有回应。空幽的溶洞里除了水声一无所有。
水声只会把此处衬得更加死寂。封艾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伊斯特不见了。
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或许还得再算上一具浮尸。
伊斯特不应该是掉进了水里，如果掉进水里的话，她不可能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至少跌落水面的水花声也会非常明显。
这附近除了暗河就只有两边的浅滩，如果她不是掉进了河里，那她究竟去了哪里？
恍然间，封艾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他麻木地抬起头。
河滩两岸铺满尸体，皮肤泛着异样的惨白，和水里的浮尸一样。
封艾无法分辨出这些是不是伶面人的尸体。
因为它们都没有头。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便终于明白了这些尸体为什么没有头了。
头顶的一根根钟乳石柱尖锐而嶙峋，上面如同烤串般插满了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从后脑插入，从嘴巴穿出，无数张女伶面具空洞的双眼幽幽地看着封艾，像是在讥讽地笑着。
麻意瞬间溢满全身，封艾下意识地身子后仰，失去平衡，跌落水中。
此时仍是盛夏。
但幽深黑暗的水底却是彻骨的冰凉。
封艾呛了好几口水，反胃的感觉不断加剧，他尽力地在水里翻腾着，下意识地张开眼睛，想要爬回船上。但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了一件更加惊悚的事情。
此刻他正沉在水中，透过水面可以看见船上提灯扫来的光晕。在暗淡的光线中，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具水中浮尸的正面。
浮尸颈部短茬连接到胸口的地方，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一颗死鱼般的巨大眼睛镶嵌其中，正幽幽地看着他。
那不是浮尸。
那是某些意料之外的奇行种。
而且不止一只。
周围的水中，越来越多的奇行种缓缓游来，像是嗅到水中血腥气息的鲨鱼群，将封艾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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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9
在和水中那位伶面人老兄的对视过程中，封艾迅速地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境地并不怎么乐观。
面前的这位伶面人老兄似乎对封艾这样面容清秀c笑容天真的小白脸很感兴趣，在他落入水中c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死死地抠住了他的衣服，打算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仅如此，附近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对他颇感兴趣，迅速地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想集体见证封艾被表白的浪漫场景。
当然，对于这样浪漫的告别场景，封艾是全然无福消受的事实上，这会他的嘴角正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如同一块新鲜的猪肝。而在水面之下，他的小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他的腰带，又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腰带上绑着的那把菜刀。
这把菜刀说小不小c但却也并未过于笨重，因而虽无法揣进裤兜，绑在腰带上随时抽出使用却是恰好。因而封艾虽然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患者，却还是在伶面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前把刀子抽了出来。
而封艾之所以如此不假思索地选择拔刀，还有一个原因。
对付这帮极有可能是由常人改造而成c骨骼强度与常人无异的伶面人，这把平日里拿来杀猪剔骨的菜刀，也许恰好是最为恰当的御敌之道。
所以封艾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
他很快就听见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来自伶面人断裂的手腕。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水的阻隔，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虽然水的阻力颇大，但菜刀本身重量不小c也足够锋利，因此并不费力地在伶面人的手腕上砍出了一道裂痕。封艾并未懈怠，在伶面人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很快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伶面人的神经似乎有些迟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吼叫向封艾滑行了过去。封艾却已没了先前的慌张，淡定地掰掉了伶面人已经快要断裂的双手。紧接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在伶面人那只丑陋得颇为恶趣味的眼睛上狠狠一蹬。
这一连串动作虽有些纷繁复杂，但却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因此，当封艾如一颗出膛的鱼雷般游向那条小小的舢板的时候，四面的伶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形成合围。
游向舢板的过程中，封艾还不忘在水里亲吻了一下那把造型朴实的菜刀这次能够毫无损失地完美通关，还真是多亏了他绝顶聪明，选中了这把可爱的小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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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0
还没等吞下了一大口水的封艾感慨水怪煲汤的味道还真是恶心，他就与打头阵的那只伶面人打上了照面。
伶面人脖子茬口处的那只大眼睛浑浊不堪，在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中闪着诡异的光。封艾吞了口口水，打算悄悄溜走，却发现伶面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自己的衣服。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你我种族不同c生长环境也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不仅如此，另外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在靠近，大有和封艾轮流发展一段美好的爱情的意思。封艾再也不想耽搁，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ell一itty水果刀：如果不能及时与眼前这位纠缠不休的兄弟一刀两断c被另外几只伶面人老兄拉着谈情说爱，别说是一个封艾了，只怕是十个都不够他们分的
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封艾那不安分的小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刀刃，并卯足了吃奶的力气c给那位对他最是亲切的伶面人老兄来了一下子。可这一刀扎下去，那位伶面人老兄的表情依然淡定，封艾却几乎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在伶面人兄弟全是骨头的前爪面前，封艾同志的这把小刀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要知道，这把小刀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切水果，除此之外基本只能拿来卖卖萌而面前的这些伶面人同志虽然是拿普通人改造的c算不上骨骼惊奇，好歹也具有正儿八经的人体骨骼强度。
在这样的强度面前，封艾手里的水果刀自然用处不大如果给他个十天半个月时间，估计磨断对方的一根手指头还算是有戏。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窘境，四面八方的伶面人都已游了过来，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手指一松，索性任小刀沉入了水底。电光火石之间，他腾出来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裤兜。
裤兜里除了一把没什么卵用的小刀，还剩下几个可以拿来救命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瓶口冒出阵阵的白烟。
眼前的伶面人似乎对那个瓶子很是忌惮c纷纷往后一退，连抓着封艾的爪子也放松了几分封艾则立刻逃出生天，施展出连滚带爬的狗刨式泳姿，一股脑地爬到了船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双手抱头c伏在甲板上的封艾忍不住拿额头狠狠磕了磕甲板：他娘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脑残，选了个这么没卵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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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1
“该死的呃啊”
封艾下意识地狠狠咒骂了一句，却狠狠地吞了口水。地下河里的流水冰冷之余，还带着一丝怪怪的苦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伶面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封艾顿感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水从胃里泛了出来。
还没等他感叹“伶面人煲汤的味道实在是恶心”，那只打头的伶面人就已游到了封艾的面前。看着这位兄弟脖子断茬儿处那只浑浊的大眼睛，封艾显然并没有跟它友好磋商c讨论讨论人生和理想的觉悟，而是开始悄悄往前划水，打算突然转过身，逃回离他不远的船上。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对他颇为留恋，在他掉入水中c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就已用足有十多公分长的指甲死死地扯住了封艾的衣服。封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掏，试图把武器给找出来。
封艾的表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掉进水里之前，他并没有把那把电锯带上。
电锯虽然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由于携带不便c使用困难的特殊性，显然不可能被封艾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而即使此时他顺手拎着电锯，恐怕也会被浸泡出电路故障，最后无法使用。
所以封艾只有和那只伶面人大眼瞪小眼c情意绵绵地对视的份儿。就在伶面人伸出双手c扼住他的脖子之前，封艾突然尴尬地c却又不失调侃地笑了笑。
只听水面上“咕咚”一声，浮起了一个小瓶子。
一个瓶口冒着白烟c光滑的表面闪烁着地下世界的幽绿荧光的小瓶子。
伶面人们显然对瓶子里冒出的白烟有些忌惮，在水里稍稍退后了几分，也稍稍放开了抓着封艾衣角的手而它们踌躇的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封艾远远地撂下一句“溜了拜拜”，再惊魂未定地爬回舢板上了。
当它们反应过来c急忙绕开这个小瓶子的时候，爆炸已经在他们眼前发生。
封艾的舢板足在瓶子的几米之外，但爆炸时仍然被升浪掀出去好远，在船上抱着头c伏在甲板上的封艾也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久才从爆炸中缓过劲来。而这个瓶子最大的威力还并不在于爆炸本身随着爆炸的声浪，一阵浓郁的白烟以瓶子为圆心四散开去，波及了水面上的所有伶面人。
封艾从眩晕中缓过劲来c低头看了看水面上浮着的c蔚为壮观的伶面人尸体，忽然反应过来c走到船尾，在那把卵用没有的破电锯上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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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2
封艾终于艰难地爬上小船，趴在舢板上喘着粗气。先前那群奇行种所带来的余悸尚未消去，他的耳畔便忽然传来了明显是属于伊斯特的，极软c极柔的声音：
“封艾”
伊斯特的声音本就极动人，宛若天籁。若不是从不见她唱歌，总会觉得她若唱起歌来，该是无比动听的。此时她的呢喃声更是不知道因何而变得柔情万种，短短的两个字便教封艾彻底失了魂，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灵魂都要为之融化。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上了封艾的侧脸，轻柔细软的长发拂过他的后颈，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伊斯特唇间呼出的淡淡气息。
封艾僵硬得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余光艰难地下移，看见了几缕伊斯特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肩头，轻轻飘摇。
伊斯特的头发
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漫上封艾的心头，在下一霎，封艾身上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蓝色火焰，身体中的某些桎梏隐隐松动，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撤步，抬手，幻化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朝着自己身后头顶处连扣了六下扳机。
枪声与无比凄厉的啸叫声同时响起。
在枪口绽出的火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以极为吓人的速度，四肢并用，以极怪异的姿态钻进了头顶上的头颅堆中。封艾满心后怕地仰倒在船上。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刚才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的，不是伊斯特。
如果那个不是伊斯特，又是什么？
真正的伊斯特，又去了哪里？
她到底在封艾背过身去推开浮尸的几秒钟里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早在之前感受到那阵熟悉的黑色气息时
封艾已经彻底脱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带着无尽的彷徨与迷茫，被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漂流而下。
过了很长时间，暗河上的舢板终于漂流到了尽头。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从船上爬到岸上，麻木地走出了溶洞另一端的世界。
这里的景象，与先前在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地下研究所。
错综复杂的道路，四周是泛着科技冷光泽的光滑墙壁，走廊上平均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研究室，又像是关押精神病人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干的福尔马林气息，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这里同样是了无人迹。曾经的研究人员通通不知所踪，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印证了封艾的猜想：穿过溶洞以后，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这一切已经是无用功。
因为只剩下了封艾一个人。
这场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唯一支撑着封艾走下去的希望只有伊斯特。
现在伊斯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了理由。
封艾的眼里只剩一片死灰，麻木地路过一个个房门打开的房间，丝毫没有进去里面一探究竟的，只是大概寻了个朝北的方向，希望能够一路绕回先前两人进入溶洞的地方。
在重新找到伊斯特之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片研究所区域的建筑构造极为复杂，且看起来茫茫没有边际，走了许久，都没有回到先前的甬道上。
但封艾并没有在意。他现在甚至没有在意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疲惫，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哪怕这迷宫般的研究所真的没有尽头，他也只怕会走到彻底失去知觉。
过了一段时间，本应无休止地走下去的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见到的c千篇一律的研究所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口。
身前数米开外，周围的金属墙壁竟不知为何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与身后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似是有人匆匆离去时忘记关门。铁制的拉门上布满异样的霉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从各种层面上都暗示着生人勿进，若是放在寻常的恐怖片里，绝对属于即死的类型。但此时的封艾早已没了顾忌，见到此景，只是冷笑了句：
“装神弄鬼。”
说着，他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拉开了那道铁门，进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封艾举起手中的提灯，大致扫了一眼，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霉菌。
房间的东南角放置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墙立式的储物柜，一排一排的抽屉看起来像是存放中药的大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双架床，床单上满是污渍，腐烂得厉害。
整体看去，倒不像是什么存放重要资料的房间。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c多年没有人迹的员工宿舍。
封艾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以后，便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将提灯放到了书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拉开了书桌里的抽屉。
“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封艾诧异地呐呐了句，拿起手中那本泛黄的书籍，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彻底风化，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判断是类似于工作日记的本子，封艾随意地翻开日记，第一页上写着的便是。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元19年2月8日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自从那场意外以后，上面已经彻底把出入的通道封死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会为这场研究献出生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次与人性毫无关联的试验。十几年的研究看来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承受那种基因模组的素材太少了，几乎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试验成功的进化体中，也开始逐渐出现了基因反噬，恶性进化的个例，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也无路可退了。
元19年2月17日
人心惶惶。
组织里的732名研究人员已经成为弃子，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段时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暴动。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基地外的素材们已经逐渐开始出现异常行为，对持有抑制剂的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攻击
哪怕是在基地里，我们也不安全。
我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补给站却在好几公里外的地方
那段距离，对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堑。
元19年3月20日
陆陆续续传来企图逃出这里的人惨死的消息。我们这边死伤的人数已经近半。基地里的人逐渐分成两个派别，一边试图团结起来，突破那片满是试验素材的区域，寻找着离开这片地下世界的方法。另一边选择了留下。
保罗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寻找逃生的希望，我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这所谓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将近十年，哪怕是继续待下去，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比起枯燥漫长的未来，我更害怕死亡。
“这倒是有意思。”封艾彻底被日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吸引了注意力，这本不知道属于哪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们被困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经历，尽管其中透露的信息大多都比较隐晦，但封艾还是能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地下世界里的伶面人确实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应该也就是日记主人口中的“实验素材”。同样还可以了解到的是，这场研究至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其真正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很显然，他们的研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后，某些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地下世界的研究进程彻底失控，这群人也就彻底沦为了弃子，成为了这片地下世界的陪葬品。
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封艾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元19年3月25日
第一批突围的组员带回来了大量的补给品他们竟然成功了。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抑制剂对最底层的四级试验品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压制作用，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除了中途遇到了三级变异种的突袭，折损了七个人
这场成功的突围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原本五五开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人数产生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愿意相信，只要团结协作起来，他们仍然有着离开这片鬼地方的希望。
但我始终抱着悲观的想法。尽管制造抑制剂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在这片地下世界里，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于那些最低级的素材
元19年3月27日
经过两天的研讨，激进派组成了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准备向皇星广场进发。
尽管他们全都士气高昂但我却没有参与进去。
皇星广场是导致这里变成地狱的十二个特异点之一恶性进化的4号变异种就盘踞在那里就连军队也无法将其消灭的生物，就凭我们这两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又能做些什么？
我沉默地继续着自己对四级素材的研究，试图从基因改良层面寻找全新的突破口原本绝对服从指令的四级实验体在进化出类自主思维后产生反抗意识才是让我们身陷囹圄的关键我必须要从最基础开始，推翻之前的所有构造理论，对目前的四级生物构造进行研究身为科学家本来就应该用大脑来思考，而不是尝试用肌肉强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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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3
从日记上的口吻判断，这名不知道名字的科研人员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待到继续翻阅下去时，后面的内容便是一大段冗长而单调的研究报告。封艾看了看，研究的成果基本是毫无进展，便皱起眉头，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元19年5月22日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对四级素材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这个花费了我们十年心血的项目所遇到的重大瓶颈，看来根本就不是花上几个月潜心研究就能够解决的。
每天都需要冒险去到基地外获取新的试验素材，再这样下去，基地里制造抑制剂的材料也会不够用了
但我不能放弃。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除了继续下去，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探险队仍然没有归来。他们是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突破了4号的生殖场，回到了地面上吗？
元19年5月28日
基地里留守的百来个人已经陷入了无比恐慌的状态。
我们的粮食还算富余，但一味的等待足以消磨所有人的心志。
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海克里姆今天竟然试图强暴莉薇特博士，真是丧心病狂
再这样下去，只怕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已经收到风声，有几十个人似乎想要重新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皇星广场看一看究竟。
我仍然无动于衷。
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富潜力的四级个体，对特化基因的耐受性呈极良好的状态，有希望让它“进化”如此一来，我的研究就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了
元19年6月1日
前些天出发探索的第二批队伍只有戴维一个人活了下来。
戴维的右臂被完全撕裂，苟延残喘地倒在了基地门口。
他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恐。
“它还活着。”他说。
如果“它”还活着。那么前些天的“他们”，以及两个月前的“他们”
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根据戴维的描述，自从它恶性进化以后，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态的转变，产生了对能量的需求。也就是说，这两个月来不曾进食的“它”，活性已经大幅度削弱
尽管如此，几十人的探险队还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一整天，基地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我们逃不出去了。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封艾看着日记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往皇星广场进行探索的科研队伍遭遇的生物，应该就是之前日记中所提到的4号实验体，这个编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如果按照科研中心给这群伶面人分级的制度来算，那个4号究竟是属于几级？连军队都无法突破的话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封艾继续读下去。
元19年6月11日
对4级素材的人性改造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前获取的潜力极佳的素材顺利地进化到了三级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不需要抑制剂的诱导，也能让它完全顺服我的一切指令。
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就能够将它培养成完全服从命令的1级特异种，就算是堵在皇星广场的4号，也不是威胁了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其他素材的全部研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它的身上。
我决定为它起个名字
阿曼达。
美丽的阿曼达。
看到这里，封艾的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页一页的翻了下去，冗长的试验日志仍在继续，中途夹杂着一些比较怪异的消息。
元19年7月21日
阿曼达作为三级特异种展现的异能特性是“同化”，这是在所有异能分类中最为罕见的分子构成级异能，按理来说，越稀有的异能就越难以进化，但阿曼达实在是天赋异禀，哪怕多次尝试着超量注射基因模组，它都能够完美承受它痛苦的神情让我感到快乐而愧疚，我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现在阿曼达对我来说，如同捡到了至宝
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重燃。
我将献祭我的灵魂，来完成对阿曼达的研究。
我会让你到达“进化的终极”
元19年8月1日
阿曼达成功进化到了二级，并且顺利地进化出了自主思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从我的命令。就像是最完美的仆人最完美的女性
我对她已经彻底如痴如醉。
我享受着和她一起钻研科学的每一份每一刻。就连着冗长枯燥c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也仿佛有了亮色。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会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这基地里的一切
我的一切
不安的预感在封艾心中蔓延，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显能从日记中看出这名研究员经过半年枯燥的研究后，心理状态出现了诡异的变化，绝对不像之前表现得如此沉稳。封艾甚至还产生了一些相当不妙的设想：“难道这位老哥”
他手里翻阅日记的速度越来越快。
元19年8月8日
我将09到12区永久隔离了，我再也不愿意看见那群庸碌如猪，哀叹生活，如同行尸走肉的同伴了。他们竟然试图想要将阿曼达和我分离，他们怎么能有这种人神共愤的思想，真是一群愚蠢的粪蛆！我只要和阿曼达在这里潜心研究就足够了，二级的阿曼达足以在七成的地下区域任意穿行，她会为我带来我需要的一切。除去必要的生活补给品以外，她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阿曼达阿曼达距离你到达一级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我们一起到达终极
我会让你变回你最原初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我的
所以痛苦都是短暂的
我会陪伴着你。
“日！”封艾头皮一阵发麻，疯狂地抓着头发：“老哥！别啊！那可是伶面人啊！！你这算什么？根本就已经无法区分是同性恋异性恋，恋童癖恋尸癖还是人兽恋了啊！已经从它变成她了啊！！！说好的用大脑思考呢？你的大脑现在已经变成海绵体了吧？！！这也太惊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封艾还是上了瘾似的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元19年8月12日
阿曼达。
今天是8月12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就在这个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我们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卧！！！！！！！！！！！！！！！！！！！！！！槽！！！！！！！！！！！！！！！！！！！！！！！！！！！！！！！！”
元19年8月13日
阿曼达。
我真想看一看你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脸蛋，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隔着面具亲吻你的嘴唇让我心脏悸动，你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却和我满腔洋溢的热烈爱意交融在了一起。
阿曼达阿曼达我会一直爱你我要一直爱你你是我的专属物品你是我的
空荡荡的黑暗房间里响起了非常夸张的翻书声，伴随着封艾一阵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不是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姿势也行？”
“这这完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十八禁了啊！！”
“等等等这个金鸡独立式到底是什么等等竟c竟然还有图解”
封艾强忍着眼睛的辣痛翻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注定不能在中文网发布的404章节，在隐约感觉到一扇新世界大门不断敞开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半年后日记中隐约显现出的一些端倪。
前略
元20年1月13日
阿曼达出现了妊娠反应我被完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阿曼达
你已经处于进化的边缘了离你恢复说话的能力不会太远的
元20年1月20日
这段时间以来，阿曼达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总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快要将我融化。虽然她以前也会这样看着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到底是因为触摸到了一级的门槛还是说
元20年1月21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阿曼达僵硬地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我。这很不对劲，她已经是二级的变异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僵硬的肢体表现，难道是退化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妊娠反应
必须要严肃地进行检查。
放心，阿曼达，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拯救你，正如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元20年1月22日
阿曼达阿曼达今天给我带回来的补给品
竟然是我的同胞们的残肢
这这是她做的吗？
元20年1月23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一定是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明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她
明天必须想办法加大注射剂量，让她早点到达一级为了阿曼达，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元20年1月24日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崩溃了。
我太操之过急，注射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
她的皮肤长出了排异现象导致的黑斑，陷入了深度晕厥。
我开始有点害怕
元20年1月25日
我要求阿曼达打开被我永久封锁的区，被她拒绝了。
她竟然学会了说话
“我和你永远。”
元20年1月31日
我想离开这里。
元20年2月13日
阿曼达的病变越来越明显，她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稳态，经常出现错误同化的状况为避免她毁掉这里的设备，我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转移到了别的房间。
她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令我感到害怕我真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抑制剂抑制剂还留有几瓶
以下是最后一段日志：
元20年2月14日
噩梦般的一天。
阿曼达发现了我的意图，彻底发狂了。在被她杀死之前，我成功地把她锁进了柜子里。我现在必须c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永远都不要打开那个柜子！！！！！！！！！！！！！
读完最后一段，封艾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还真是俗套的恐怖片情节啊，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的”
说着，他将那本日记随手丢进抽屉里，竟是转身走向了墙对面的储物柜。抱着臂摸着下巴沉思道：
“这些抽屉每个也就一个书包大小，这位老哥是怎么把一个伶面人塞进去的，先揉成一团球吗？”
他虚着眼道：“而且十几个柜子，你到底把阿曼达小姐锁哪儿了也不说清楚点，谁会打开啊”
话正说着，封艾的手上却迅捷如电般探出，直接打开了左上角的第一个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以后，封艾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打开了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谁能想到没有了伊斯特在身边的封艾，竟然会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将生死置于度外，做着一连串丧心病狂c冷血无情c变态如斯的事情。当他看到第九个柜子里陈放着一个肢体扭曲，紫血淋漓的胎儿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那眼睛微张，注视着他的胎儿嘴角抽搐道：
“小朋友，您这是刚从煲仔饭里逃出来呢？”
那胎儿如同有人性一般发出了“哇”的哭声，但还没哇到一半，封艾就自顾自把柜子关上，拍了拍手，叹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也不来个人管管。”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觉到了什么，极迅捷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面前一寸处，一张长满霉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封艾抹了抹被喷了满脸的紫色液体，无奈地问道：“不是应该我先叫吗？你怎么还先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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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4
那张脸的主人倒吊在天花板上，与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后，猛然窜向角落对面的提灯将其打翻，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封艾的手移向了腰间的信息素，怪异地笑了笑：
“刚才的不是阿曼达小姐，是那位猛汉研究员啊”
尽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封艾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看见那张反过来的脸显然是男性的轮廓。看来这位日记的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逃生，而是变成了某些奇怪的生物。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阿曼达”
封艾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异变，就像是有某些滑腻的液体在不断渗出，空气里的味道也变得腥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后脑袭来，封艾的身体无端端剧烈颤抖起来，用一记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向他袭来的储物柜门板，封艾站起身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中那块嵌进了墙壁的门板竟被墙壁缓缓吸收了进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事物都好像活了过来。
封艾皱起眉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声，那张钢架床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朝他当头压下，封艾再次打了个滚堪堪避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望向了自己进来时的门口。
门口的门框正在一点点碎裂，以非常夸张的速度重新闭合。
“这样一来，根本就无从下手啊”封艾呐呐着：“这个奇行种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呢？”
怪异的房间c婴儿c研究员c霉斑
正沉思着，封艾忽然感觉到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奇特的触觉，他脚上的地面竟然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封艾倒也不慌，猛一个后仰避开了砸到他面门前的另一块门板以后，狠狠地用右脚在那只手掌上踹了几下，挣脱开来。径直窜到了墙壁边上，将手掌贴合墙壁，手中顿时蓝光大盛，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封艾眼底流露出惊诧的情绪，扭转过身体接住了一条朝他砸来的桌腿。
“嘶力气还真大”封艾感叹了句，旋即那根桌腿便在他的手上蓝光流转，很快便化作了一根尖锐的木刺，封艾瞄准了地上的那只仍未来得及缩回地面的手掌，发力一掷，将那只手掌直接穿透。
“是这样啊”
封艾已经隐隐总结出了这个房间的真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边在这房间里灵活地辗转腾挪，躲避着从未知方向袭来的攻击，一边朝地上那只手掌跑去。
这房间早已成为了死神来了系列中那种险象环生的房间，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随时活过来对封艾发动袭击，然而这种程度的突袭对如今的封艾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常年在328的回收站拾荒，长期需要面对高空坠物的情况，对这种危机处理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封艾猛然攥住那只紫血爆绽的手掌，扎起一个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暴喝了一声：
“起！”
封艾将那只手用力地从地底拖拽了出来，赫然就是刚才那研究员化身的怪异生物，他浑身包裹着粘稠的浆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羊水里滑出来的婴儿，封艾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拾起地上的木刺，反手便朝着那怪物的眼窝子刺了进去。
那怪物顿时发出无比痛苦的啸叫，眼窝里爆绽出许多血浆，溅到封艾的脸上，令此刻的他看起来状若疯魔，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蓝光再闪，将那深深插入头颅中的木刺改变形态，在其颅内绽起一根根倒刺，把那怪物的脑袋直接串成了个刺猬头。
那怪物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但房间里的异变丝毫没有停止，恰恰相反，在那只怪物断气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用合金制造的房间，而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刚才尝试把墙壁改变分子排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封艾对房间里的异变并不感到吃惊，自顾自呐呐道：
“我不能感受到墙壁里面的分子排列，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艾眯缝起眼睛：
“界师的能力可以改变接触到的事物，除了生物以外”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就是说”
“你就是这个房间本身，对吗阿曼达小姐？”
房间里的异动骤然停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什么”
“看来我没说错。”封艾笑了笑：“这周围的地形会像迷宫一样毫无规律c错综复杂，其实也是拜你所赐吧？”
研究员的日记中曾经提到，他为了加快阿曼达的进化速度，在最后一次实验中，使用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导致阿曼达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浑身长满了黑斑。
而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霉斑。
正常来说，以这片地下世界的通风系统和湿度，是不应该会有霉斑滋生的环境存在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条件，别的房间都安然无恙，只有这个房间长满霉斑，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正好可以和日记中阿曼达身上的黑斑关联起来。
因为据日记所述，阿曼达作为一个伶面人，其觉醒的异能是“同化”
尽管日记中对阿曼达能力的具体描述非常模糊，没办法得到太多的资料，但光是顾名思义，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同化”应该就是和封艾改变物体性质类似的能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研究员最后的逃生以失败告终。
哪怕使用了抑制剂也就是封艾腰间的那种信息素，将其关进了柜子中，也根本不可能长期限制其行动。
阿曼达为了离开柜子已经渐渐和整个房间都完成了同化。
现在的它，就是这个房间本身。
“就算我详细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身高三围性取向，你就会考虑放我走了吗？”封艾对阿曼达的疑问作出了极其欠揍的回应。
只是具有初步智慧的阿曼达显然也无法处理这嘲讽意味极浓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复道：
“好饿要吃”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封艾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变软，周围的一切事物：被揉成一团的双架床，书桌，储物柜，都被周围的c活过来般的墙壁渐渐吞噬，与此同时，墙壁里开始传出无数悲鸣声。
封艾脚下的那具怪物尸体一阵抽搐，顶着那颗刺猬头，像是牵线傀儡般僵硬地站起身来。
墙壁中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c覆盖着羊水的手臂。
无数的伶面人正在从墙壁里分泌出来。他们的表皮大多数已经被胃液浸泡腐烂，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头晕的恶臭。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封艾已经被彻底包围。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咧了咧嘴角：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36
“突破口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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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倒是觉得是在怪物那边？跳转hapter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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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5
此时此刻，封艾房子已经如同一个行动敏捷的活物一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哪怕忽略墙壁上不断掉下的c体表还裹着粘液的伶面人，脚下如海啸时的波浪般急剧起落的地面也已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但封艾却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而是手脚并用c动作灵敏地向屋子的一角窜了过去。
把手搭到柜子门上时，封艾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柜子里的煲仔饭宝宝似乎对封艾的回访很有意见，挥舞着扭曲的四肢，向封艾张牙舞爪地爬了过来紧接着，便扭动着腊肠似的前爪，对着门外的封艾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啸。
它的嘴巴如绽放的花瓣般分为了好几瓣，在封艾面前片片打开，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利牙齿。嘴的中间是一条舌头，上面也布满了锯齿状的细牙。
封艾一路上使用了太多创造异能，此时头脑早已到了极限，带在身上的武器也难以在狭小的柜子中施展开来。按道理讲，要对付这个一个顶正常婴儿两个大c鬼知道还有什么特殊攻击力的怪胎，实在有些办法不多。
但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他的应对一个很“封艾”的应对。
几乎在那个怪胎长开大嘴的同时，一只拳头就以相当迅猛的速度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嘲讽“找你妈喝奶呢？”
在地下孤身行进了这么久，封艾的情绪早已压抑到了极限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濒临崩溃，瘫坐在原地等死了。
但封艾绝对不会这样。
他是328区孤儿洞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出品的每一个生物，都有着又臭又硬c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封艾想的也永远是该如何想办法活下去，并等待着报复的契机。
被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会促使封艾送给眼前的这个丑家伙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化为了房子本身的阿曼达显然洞悉了封艾的意图，房子四壁的抖动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如同一只从楼梯上滚下的盒子。封艾的脑袋狠狠地磕在柜门，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鲜血溅入眼睛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睫毛。
在拳头打在那个怪胎脸上的瞬间，整间活过来的房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从墙上掉下的伶面人似乎是受到了这间“房子”的驱使，开始逐渐地对封艾形成了包围。
紫红色的血液飞溅到了封艾清秀的脸上。这张脸上此刻全无表情，秀气的双眼如水一般淡漠而平静。不假思索地，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挥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
伶面人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艾的皮肤，但封艾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手里的这条人形腊肠上。下一秒，伶面人已经锁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远离柜门。
再下一秒，那只可怜的伶面人就看到了它这辈子见过的c最恶心的生化武器。
封艾咬了咬牙，使了回蛮力，竟用左手把柜子里的紫红怪胎整个扯了出来。很显然，封艾对拎着它甩来甩去的攻击力度很不满意，于是便把它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伶面人的脸上。
房间的四壁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四面的伶面人极大地加快了聚拢的速度。封艾似乎和这坨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杠上了，对周边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c动作频率极快地寻找着一切能给怪胎造成损伤的撞击对象，并用拍击的方式又给两只伶面人做了瞬成整容手术。而在他的身后，一只伶面人似乎不打算失去自己英俊的容颜，怒吼着冲了上来，用爪子刺穿了封艾的小腹。
如果这只伶面人有眼睛，它在下一刻看见的景象大概会让它永生难忘。
被从后扎成了串串香的封艾一声闷哼，脸上一阵抽搐，居然往后又退了半步，伶面人锋利的前爪在他的腹部露出了颇长的一截。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拎起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把它的脑袋狠狠地扎在了自己腹部冒出来的爪尖上。
也许是被这串造型别致的人体串串香恶心到了，房间一阵极其剧烈的抽搐，终于完全停止了震荡。而伶面人则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封艾的脸上满是紫红色的浆液，腹部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涌入了不少怪胎头上流出的灰色脑浆。但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么淡漠，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他脸上的不是一只地底怪物流下的腥臭血液，而是他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时沾上的c最普通不过的污泥。他刚刚经历的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过家家。
他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拔出了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爪子。接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那个四肢仍在微微抽动的怪胎。
他颤颤巍巍地保持着站立，突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清澈笑容。
“阿曼达小姐，感觉好玩吗？”
封艾虽然被激得孤注一掷，但绝没有被气成傻子。他自然明白，屋子墙壁里掉出的伶面人和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都只是阿曼达同化这片建筑时吞噬c变为傀儡的对象，而不是毁掉阿曼达的关键。
而柜子里这个奇怪的胎儿，则很可能是阿曼达和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怪胎一直保持着未成形胎儿的形状，也从未离开过那个一开始被发现的储物柜。因此，封艾很自然地想到，这条人形腊肠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仍然处在孕育的过程当中，而那个储物柜便起着类似子宫的作用。
在子体离开母体后杀死子体，对母体而言自然没什么损伤。但这颗腊肠既然还没有被正式生出来，就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它老妈的一部分。
所以封艾十分不讲道理地做了一回尊老爱幼反面教材，把这条人形腊肠直接打成了腊肠饼。而这间屋子或者说阿曼达小姐已经奄奄一息的活动趋势，也说明他已经赌赢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阿曼达小姐的声音“不不要”
尽管只有两个字，却比以前更为狰狞，更为嘶哑，似乎带着几丝绝望的挣扎。但封艾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c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c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如果阿曼达还有眼睛，她一定会惊异于眼前看见的这幕景象：这个一直惶恐不安c在黑暗中逃窜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抛开了某种负担，成为了一块在钢铁废墟中一言不发c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石头。
当然，这个年轻人与石头终究还有一点不同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但他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用他仍然淌着血的手重重地扭断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淡漠地任凭眼前的房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c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悲不喜。
“我要把你儿子做成腊肠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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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6
封艾面无表情地跑向了研究员变成的怪物，毫无半点犹豫地捏住了它的领子。可几乎与此同时，他便发现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那个怪物早已成了尸体，死得不能再死。与之相反的是，这间屋子仍然活蹦乱跳，四面八方的伶面人也相当生猛地围了过来。
这些生命体根本不是阿曼达维系生命的关键所在，而是阿曼达吞噬四周的建筑时所吸收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显然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至少此时此刻，封艾已经极其迅速地陷入了伶面人的包围之中对于头脑已经到了极限c在房间里又无法施展异能的他来说，面对伶面人的重重包围，要冲出去的希望只怕是微乎其微。
伶面人很快就将封艾密不透风地封锁了起来，打头的两只更是已经锁住了他的胳膊c用前爪插进了他的腰部。但它们的动作却就此停住了。
封艾的裤兜里发出着滋滋的声响，正在缓缓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伶面人不知所措，阿曼达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足足过了两秒，房间里才响起阿曼达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你你疯了”
封艾居然掣动嘴角c微微笑了笑，笑容淡漠而清澈。
封艾当然没有疯，在被伶面人团团围住c双手被锁在背后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用指尖挑开信息素小瓶的瓶盖，而绝无时间把瓶子丢远但很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实。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c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c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他不知道修炼到往生境的七重楼能否让自己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恢复过来，不知道这瓶信息素对已经变异到如此地步的阿曼达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该死的房间。
他只知道，伊斯特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失去了伊斯特的他，是一个全无顾忌c睚眦必报的人。即便是被阎王爷亲手绑进了地府，他都敢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布满霉菌的房间在瞬间被淹没在滚滚的白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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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7
封艾从那间彻底崩坏的房间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上下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倒是比先前所见的伶面人更吓人几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到了许多重创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却像是鱼鳃般微微翕动，自然止住了血c缓缓愈合起来。
封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至今遭遇过的离奇事件不算多，但每件都犹算深刻：自打被328区那小山般的挖掘机抡了一锤后，他的身体便成了那打不死的小强，往后又遭遇了克莱希的飞车扑脸，被怨憎会一爪子撞飞了两公里地。可他依旧活着。这生命力的强悍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异人觉醒的其实是蟑螂体质，至于那创造的异能充其量只是个副作用。
具现化的能力已经不能使用了。提灯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摧毁，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做一个。
此时的他，哪怕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构筑一下提灯的模型，大脑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两边太阳穴钻来钻去。
好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光源。离开了阿曼达的房间以后，基地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备用的光源已经开启。
顺着房间牌号的指引，很容易地便能够从这个科研基地的z区走出。
一路上封艾都没有再遇见其他诡异的事情，一切都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当他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就连一只游荡的伶面人也见不到。
“想来应该是因为阿曼达进化以后，出现了日志里提到的生理反应，出现了对食物的需求，这才改变了基地的格局，诱导周围的伶面人进来成为了她的猎物”
封艾喃喃自语着，苦笑叹道：“在这种鬼地方，无论怎么走都不会安全的了。”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封艾穿过通道的出口，来到一条巨大的回廊之上，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桶，周围镶嵌着许多类似栈道的步行梯，看起来倒是和328区的滴答钟楼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从底部一路绕行而上，每隔几米便能够看到一个出口，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座立体迷宫的中心部分，全然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封艾皱起眉头，走到栏杆前，眯缝起眼睛仔细眺望对面的光景，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地形如此错综复杂，手中没有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靠着误打误撞回到先前那个水溶洞的出口的。
正犹豫间，封艾却愣了愣——此刻他正位于这回廊的中段，在他正对面的洞口里，恍惚间竟有一道黑影窸窣行来。
封艾顿时提高了警觉，认真注视着那道黑影的一举一动，再下一刻，他的心脏整个都漏跳了半拍。
从洞口里走出的身影赫然正是伊斯特。
封艾欣喜若狂，猛地趴在栏杆上，用力大喊：
“伊斯特！”
封艾的声音在巨大的回廊中久久回荡，对面的伊斯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迷茫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转头看向了封艾。
“封艾”
“伊斯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等我过来！”柳暗花明的狂喜让封艾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路地在回廊里来回走了一阵，迫切地想要找到去伊斯特那边的方向，也正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另一道人影，顿时怔在了原地，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大脑。
在伊斯特楼下的那段回廊上，竟然站着另一个伊斯特。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两个伊斯特的神态c形象都与封艾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就在封艾彻底僵住的当口，楼下的伊斯特忽然竖起了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是在示意封艾不要暴露她的存在。
“在你进去洞口的时候，我被奇行种袭击了”这时，楼上的伊斯特却开始对封艾说话了，“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那只伶面人好像很害怕我手里的小黑，等到把它吓退，再回到你那边时，就找不到你了”
封艾的心跳一瞬间提到了峰值，楼上的伊斯特描述的一切都恰好与封艾的经历完全吻合，自打在溶洞里见着那模仿着伊斯特的声音c将手搭上自己肩膀的身影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伊斯特怕是早在进溶洞前便与他失散了。若说她是别人假扮的伊斯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小黑的存在？封艾的思维有些凝滞，此时却是发着愣，想到了别处去。
此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曾扮作伊斯特，随他一起在船上漂流许久。无论神态c动作俱是天衣无缝，以至于封艾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只是他问及伊斯特往事的时候，那人只是嗫嚅，含糊带过。
想来也是当然，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再怎么精妙的模仿，想来也不能完全像本人一样承载相同的记忆。只是封艾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与伊斯特朝夕相处，不仅没能看护好她的周全，就连她出了意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心的愧疚便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方才的经历也不能说不危险，伊斯特从洞口那边一路赶过来，怕是也不太好受
正想着，楼上的伊斯特又蹙了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口：
“封艾你受伤了吗？”
此时封艾看见楼下的伊斯特远远对他做了个口型，看起来像是“不要动”，而后，那个伊斯特便静悄悄地爬上了栏杆，竟是想要偷偷爬到楼上去，显然是对楼上的伊斯特有什么意图。
按照正常的思路，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伊斯特就此见面，无论楼上楼下哪个才是真身，如果冲突爆发，对真正的伊斯特来说都会有潜在的危险。眼下却也没什么比较巧妙的方法能够区分出谁才是真正的伊斯特，就在这时，封艾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伊斯特你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
话问出口，对面楼上的伊斯特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神中又似是带着黯然，抿了抿嘴唇，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那伊斯特又愣了愣，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惊讶道：“你在这里看见玛丽求不得了吗？”
封艾又愣住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他特意问了和伊斯特进入这地下世界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照理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楼上的伊斯特必然是真身无疑了，如果这样的话，楼下的“伊斯特”为什么却
这时候，那楼下的伊斯特已经无声无息地攀到了楼上伊斯特的下面，看起来已经随时准备要对她出手了。
封艾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楼上的才是伊斯特，他再不出声喝止的话，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如果楼下的才是伊斯特的话
该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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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8
“封艾我现在就过来”楼的伊斯特似是意识到了封艾身的伤势，便不再打算在那边站着干等，决定要想办法绕过去和他汇合，却是对楼梯下面一触即发的危机全无预警，封艾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死死地捏住栏杆，却也不说话。这场赌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刺激，假设楼的伊斯特才是真身的话，这般坐视不管，只会让伊斯特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楼下的伊斯特身手十分敏捷，几个翻腾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攀了楼的栏杆，不知是不是错觉，封艾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动作虽一气呵成，却也有些吃力。楼下的伊斯特此时正单手抓吊在栏杆之下，另一只手移向了腰间的荧光物什，将那一下子看不清是什么的棒子取了下来，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楼伊斯特的面前。那根荧光棒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绿色的光圈，甩向了正打算寻路汇合封艾的伊斯特。
那原先在楼的伊斯特仓促地转过头，看见那道光圈时，眼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了一声：“伊斯特！”便匆匆寻了个方向便朝对面跑去。
荧光棒差之毫厘地从伊斯特颈间擦过，砸在了墙壁，随着爆裂的响声，陡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白烟，封艾眼皮子跳了跳，终于意识到那荧光棒原来就是挂在他腰间的那些信息素。白烟里传出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惨啸，丢出了信息素的伊斯特和封艾都看不清楚烟雾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烟雾中一闪而逝。
堪堪赶到的封艾一股子钻进了白烟中，气喘吁吁地咳嗽着穿过了烟雾，于是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神情憔悴的伊斯特。
离得近了方才看到这伊斯特身裸露的皮肤各处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是一路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斗方才来到封艾面前的。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方才看见伊斯特在楼下翻转腾挪时那隐约的不对劲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她已受了伤，此时再做出那么多高强度的动作，自然是极吃力的。
伊斯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封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安慰，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软软地蹲了下来。
封艾匆忙地前去要将她拢进怀里，这时，伊斯特的领子里便闪出一道极为敏捷的白色残影，扑到了封艾面门。封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仰倒在地，伊斯特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又抿紧了嘴巴，只是眼底的笑意依旧莹然，虚弱的脸也漫起一丝红潮，显得精神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阿尔萨斯，你轻点，他受伤了。”
阿尔萨斯非常不满地从封艾脸跳下来，还不忘用那条长长的尾巴在他脸甩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轻巧地蹦到了伊斯特肩。封艾从地坐起来，和伊斯特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分别又重逢，相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想来这段时间里彼此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封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但直到看见伊斯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又都无从开口了。
沉默了半晌，却是伊斯特先勉力站起身来。封艾想要前去扶她，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封艾满身的伤，小声道：
“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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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9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栈道对面响起了一声非常惨烈的：
“等一下！！！！！”
无论是楼上把着栏杆的伊斯特，还是楼下正准备一个翻身，将腰间的荧光棒掷出的伊斯特，皆是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封艾正坐在一条蓝光流转的楼梯上惨叫着滑行而下，那条原本是封艾脚下的楼梯被他强行改变了分子排序，与墙壁相连的钢钉接连脱落，整条楼梯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笨拙地拧转过去，甩向了这边的栈道。此刻情况实在容不得封艾一路跑来，于是他便用了这无比鲁莽的法子，直接跨到了对面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楼梯狠狠地撞在了两个伊斯特所处的栈道上，封艾哎呀一声从楼梯上飞了起来，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尴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伊斯特都被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的伊斯特险些被这剧烈的震荡甩下楼去，仓促间翻身上了楼梯，这才免于危难。
眼下的状况极为诡异：封艾嘟哝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自己左方站着方才在楼上和他对话的伊斯特，右边则是轻轻喘着气，刚从楼下爬上来的伊斯特。三人所处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个三角，面面相觑，对视无声。
方才楼上的伊斯特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楼下翻身上来时，好看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极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两个伊斯特此刻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却又听见旁边封艾的干咳声。
“咳那什么”
封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撞得生疼的屁股，尴尬地笑了笑：
“两位同学，有什么事情要解决的话，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伤到人多不好啊。”
这时，他右边的伊斯特忽然抿起了嘴唇，带着些许气恼，轻轻骂了一句：
“笨蛋。”
封艾愣了愣，便看见那伊斯特从腰间取出了那枚泛着绿光的荧光物什直到现在，封艾才意识到那是一管信息素。看见那信息素，封艾心底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猛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对面的伊斯特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信息素已经掷出，飞旋着砸向先前楼上的“伊斯特”，那“伊斯特”再也顾不得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啸，径直朝封艾这边冲了过来。
到了这时，哪怕再如何迟钝，也总该知道哪个才是伊斯特的真身了。他仓促间伸出手来想要把那假扮伊斯特的生物留下，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封艾直接抓了个空。
他的反应倒也算快，二话不说地同样取出了腰间的信息素，冲着那惨白色生物逃逸的方向猛然砸了过去，瓶身砸在墙壁上，爆绽出浓烈的白烟，但那生物只是在白烟中一闪而逝，始终没能将其留下。
封艾傻傻坐在地上，扭过头来，看着轻轻喘着气的伊斯特，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显然流露出不太开心的神情，看见封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里的不悦又悄然消散了，只是半阖着眼睑，闷闷地靠在了栏杆上。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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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0
两人走在过道里，伊斯特的步伐要稍快些，走到了封艾的前面。腰间的信息素随着身体的摆动晃荡着，泛出莹莹绿光，虽然光线不是很亮，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用作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先前在那片栈道里，她已经用去了一瓶信息素，此刻腰间挂着的是最后一瓶。方才封艾看见伊斯特从腰间抽出另一支信息素，随意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时，把封艾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信息素经过敲打之后，竟是缓缓冒起绿光来。看来伊斯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封艾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同归于尽，只是单纯想找个光源而已。
封艾苦笑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这妮子从哪里弄来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信息素还有用来当做照明的效果的。事实上，从十五分钟前开始，两人离开了那片回廊，沿着这通道一路走来，伊斯特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对他说的话也当做听不见，完全不作搭理。只有趴在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懒懒散散地摇晃着尾巴，不时扭过脑袋对封艾投来一缕鄙夷的神色。
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分辨不出两个伊斯特谁真谁假而生着闷气呢。封艾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十分无奈，只得一路上跟在伊斯特后面，郁闷地挠着脑袋。
“伊斯特，那时候情况这么紧急，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解释终归是要解释的，封艾在心里打了番腹稿，也不管前面的伊斯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确定哪个才是真的你，只觉得万一受伤的是你，那就很不妥了，这才不得不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子不好，害你白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来说，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嘛”
前面的伊斯特悄悄抿了抿嘴唇，只在心里面对这白痴轻轻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真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只是以她一贯的性子，这些话她是不会明说的，便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着身后那家伙有一茬没一茬的解释。
“说到底，那时候就算真的判断出哪个是真的你，也还是会忍不住犹豫一下的毕竟那东西伪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它竟然连玛丽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都知道我也是脑子犯浑，一下子没抓住关键，早知道，那时候问她阿尔萨斯的事情，没准就能直接确认下来了。只是，她说的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跟我心里面潜意识觉得你会作出的回应是完全一样的”
封艾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忽然顿住了脚步，猛一拍自己额头：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溶洞里和你分散以后，那个妖怪就假装成你的模样和我坐了好半天的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刚才在栈道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违和感这说起来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形伪装，总不能连一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也跟着模仿，这样太不合常理了。我到现在才稍微想明白一点，那个怪物的能力恐怕不仅仅是能够模仿一个人的外形，它还能够一定程度地判读我的思想，实际上，它假扮成你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作出的每一个回应，都和我心里面想的，你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完全一样。包括说到玛丽玛丽安娜的时候，我一开始在心里面想的是，你和我一起经历过玛丽安娜的事情，一定会记忆很是深刻，我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这里偶遇了玛丽安娜，后面又忽然意识到，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也不该叫玛丽安娜，而是求不得，然后它就完全契合我的想法，改了口”
封艾说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整理过便脱口而出，听起来有些混乱。但伊斯特是听明白了的。总的来说，就是封艾觉得“伊斯特会是什么样”，那只仍然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样。伊斯特悄悄眨了眨眼睛，也不作回应，却是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他一起在大学城区里度过的时日，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算不上是太长的时间。只是因为后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方才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这个脸上整天笑嘻嘻的家伙为了她奔波了许久调查玛丽安娜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出去，他也曾经帮自己洗过头现在想来，两人也算是直到现在都仍共患难的关系。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日常的对话和共同度过的经历，自己其实对他以前经历过的人生一无所知，只是大抵知道他是个外民，在老家有个可爱又冷淡的妹妹，还有个混吃等死的老板。而她自己平时表现得有点木讷，也是性子里极易害羞的缘故，直到现在也不曾对他交代过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
所以说，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实际上对彼此都处于一种不算特别熟悉，却又隐隐有默契的状态。封艾对她的感情是心照不宣的，可这反而会让伊斯特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说伊斯特一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只是她性子生来如此，实在是不懂得该如何作出回应。
她又想到封艾方才说的话，想到栈道里那个伪装成自己的生物对封艾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怪物远远看见封艾身上伤痕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伊斯特的脸颊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走在前面没让他看见异样。她继续想着，才明白封艾潜意识中，原来是希望伊斯特能够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说出要去主动找封艾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换做她自己在楼上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封艾这个呆子，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当然也得归咎于她自己不善于表达，但是想归想，心里面也对封艾的苦衷清楚的很，看到封艾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那么着急地冲上来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太解释得明了的难过。伊斯特又抿了抿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涨得越来越红，却又轻轻放缓了脚步，任封艾走到她的身旁，这才鼓起勇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一句：
“封艾是笨蛋。”
一时间，封艾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看起来像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榴莲，又用胶带封上了嘴巴。伊斯特似是为了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又小声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封艾木然挠了挠头发，笑道：
“好了c好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又是些和莫名奇怪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没什么新奇的。”他又转过头来问道：
“伊斯特，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伊斯特轻轻摸了摸肩头上阿尔萨斯的脑袋，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封艾，眼底无端流转起俏皮的笑意：
“也是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
重逢后的伊斯特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伊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又像是花在开。但伊斯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就是之前那只半边身子的伶面人，它把我带到了屠夫的房间，才发现那只屠夫伶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它大概是想把我当作储备粮，但是它不知道我身上有小黑在，也算是很侥幸地才出来。那个房间已经被小黑湮灭了大半，我在墙壁里看见了几只放信息素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小黑炸坏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两瓶。”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想也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伊斯特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境况应该要远比她描述地艰险得多。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让封艾徒劳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晃了晃手里发着绿光的信息素：
“受到冲击以后的信息素瓶子会发出绿光，原理可能和荧光棒差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算是意外的发现呢。”
说着，伊斯特把手里的信息素递到了封艾面前，眼神温柔道：
“你拿着好不好？”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道：
“为什么？你自己也拿一瓶傍身不好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又分开了的话”
伊斯特摇了摇头，却已经将信息素塞到了封艾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一红，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小声道：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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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1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c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
“这里竟然还有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伊斯特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
封艾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封艾不觉间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这种机器人大约是在元12年盛行的产物，主要作用就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工厂进行清洁工作，它的履带采用了特殊的独立设计，可以在各种地形上平稳的行驶。你看见那两条吸尘器管子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就是吸尘器，不过用的材料是复合软塑，这种材料让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吸走灰尘，也可以吸走一些小型的垃圾，一般都是些易拉罐什么的，足球也能吸得进去然后它的肚子里面是压缩装置，可以把吸进去的垃圾压缩成立体方块，再堆放在一起集中销毁不过因为体积太大而且过于笨重，耗能高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就被淘汰了”
封艾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部机器人，给伊斯特展示着各个部件，伊斯特虽然仍是一脸的迷茫，不过也没有打断封艾的意思。
封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这台家伙，好像坏得还不算太厉害啊”
这句话伊斯特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修得好吗？”
封艾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目前为止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不能摸出一点眉头的话，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如果能修好这个机器人，或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忙也说不定。”
封艾手头上没有可以用作修理的工具，具现化的能力也无法使用。这倒也难不倒他，只见封艾把住那机器人的一截机械手臂，呼哧一声将其硬生生拔了出来，右手在上面一抚而过，随着一阵蓝光流转，直接将那金属制成的手臂分解成了许多一截一截的铁疙瘩，又分别将那些铁疙瘩改变了形状，做成了一个个琳琅满目的修理工具。这可是封艾的看家手段，做起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借着封艾着手修理那台机器人的时间，两人也得以稍事修整，伊斯特安静地坐在封艾地旁边，从封艾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碎撒在地上喂给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一会儿跳到封艾的头发上，一会儿又绕着那部笨拙的圆筒机器打着转，样子很是欢脱。两人一鼠就这样在惊险起伏的地下世界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封艾在认真干活的时候，总有着碎碎念的毛病。
“模组的电路板彻底损坏了，不过重新焊接一遍应该还能用，伊斯特，头转过去，会很闪”
“啊这个关节的完整性真高啊，应该是换了没多久机器就坏掉了”
“我现在得把内挡板拆出来，检查一下里面的液压系统”
“履带的螺丝锈死了，还真是头疼啊这样的话就不能那么灵活了，算了，用这个也勉强可以代替”
“哇，凯撒企业真不愧是卖蓝符电池出身的，机器人的设计不怎么样，电池的容量是真的厉害，到现在竟然还有残余的电量”
“疼疼疼疼！阿尔萨斯！不要揪耳朵！”
“伊斯特，帮我拿一下镊子不是，那个是老虎钳，不不不，那个是电笔，不那个是平衡夹算了，我自己来吧”
过了好一阵，封艾终于丢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功告成！”
伊斯特把阿尔萨斯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封艾，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遵从血之盟约，吾在此召唤汝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说着，手指扣动了那圆筒机器人后背的一个按钮。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倏地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还有电流噼啪声响起，伊斯特被吓得缩了缩身子，才又好奇地继续看去。
脑袋上的眼睛似的两颗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果然亮了起来，冒着淡淡的黄光。那机器人醒转过来以后，圆形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转，似是有些好奇地转向了身前的伊斯特和封艾，身下的履带发出沙哑的磨合声，笨拙地，慢悠悠地来回挪了一圈。
阿尔萨斯又从封艾头上跳下来，绕着那部机器人打转，机器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身旁的小老鼠，两颗黄澄澄的“眼睛”随着脑袋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笨拙地捕捉着那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整个滚筒般的身躯都跟着傻里傻气地自转起来。
封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说是智能系列的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的机器人还是非常蠢的”
伊斯特跪坐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部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羞涩道：
“很可爱”
封艾虚着眼道：
“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啊”
他忽然拍了拍手，站起来道：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咳咳，这名字太长了，不能这么叫”
封艾沉思了一阵，又饶有趣味地转过去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傻里傻气的机器人的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伊斯特惊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道：
“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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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2
被取名为脏兮兮的圆筒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滚向了墙壁旁，一举一动都会发出奇怪的齿轮转动声。它身前的封闭仓忽然打开，探出了一样三角柱似的物什，吸附在了土质的墙面上，那个三角柱开始向上龟速转动，同时也借助强大的吸力带着脏兮兮往上爬。
两人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爬了一段，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脏兮兮爬的实在是太慢了，速度简直堪比蜗牛。它吃力地往上蹭了将近一分钟，才上升了不到两米。
封艾嘴角抽搐了数下，忽然若有所思道：
“我怀疑这个机器人是温柔乡企图困死我们的阴谋的一部分。”
伊斯特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封艾答道：
“我们会在等它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思衬道：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楼底下看见它，理论上脏兮兮这种型号的机器人确实是可以在这种高低落差比较大的地方自由穿行的。”
伊斯特闻言，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一台？”
封艾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型工厂至少都要配备好几十台这种机器人，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智能系统特别蠢，跑错了地方吧”
脏兮兮一头钻进了头顶黑黝黝的坑洞中，伊斯特又问道：
“它要去哪里？”
封艾拿起了地上的背包，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脏兮兮都是在这里工作过的机器，没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跟上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脏兮兮在电梯通道里慢悠悠地向上爬去，脏兮兮的三角支架运行速度十分缓慢，爬上一层几乎要花上两分钟的时间，好在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看着脏兮兮那圆筒形的屁股一点一点上升，跟着它回到了那伶面人来来往往的甬道里。
脏兮兮来回转了两圈，认定了某个方向，领着两人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
甬道并不止一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街道，好在脏兮兮看上去确实认得该怎么走，带着他俩七折八拐在迷宫般的甬道里穿行着。
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平整的凹陷，封艾不时探头进去查看，发现那些凹陷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之前进过的那种颠倒房间，封艾若有所思地跟在脏兮兮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脏兮兮会忽然钻进某个凹陷里，从房间的另一个门口出去，像是要抄近路。
幽深的地下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脏兮兮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脚步。封艾认真地观察了很长的时间以后，两人一鼠外加一个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甬道还是那些宽敞平坦的甬道，路上见到的伶面人却越来越少。封艾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忽然道：
“我算是认出来了脏兮兮要带咱们去的，是皇星广场的方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皇星广场有什么特别的吗？”
皇星广场位于艾斯兰大都会大学城区东南部，算是大学城区里相当有人气的地方。以往乘坐电车去黄道大厦上班的时候，常常会从那边经过。空旷的地面上整齐地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树上挂满全息彩灯，映出五彩斑斓的广告画面，与周围那一圈非常发达的商业大楼交辉相应。由于毗邻大学城区最大的步行街南星路，广场里总是热闹非常。白天可以见到在广场上散步休息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的时候，便会成为三三两两情侣观赏烟花的极佳去处。要是赶上了春季，广场上更会铺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毯，一家子人带着简单的食物在此地踏青赏花。逢节假日时，艾斯兰官方便会组织一些大型商会在此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像是花灯会c展览c慈善义卖c演唱会，不一而足。
封艾在这片光陆怪离的城市住了两个月，实际上还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土鳖。有关皇星广场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当初伊斯特在电车里给他解释的。在他没认识玛丽安娜之前，她会在下班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伊斯特回家，也曾经很小孩子气地拉着劳碌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伊斯特在那边放过风筝c吃冰淇淋。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地面上的皇星广场没什么特别的。”封艾笑了笑：“只是这地下的可能会不一样。”
他继续说：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了这里的研究基地，发现了一本研究人员的日记内容中隐约有提到，现在的皇星广场那边，似乎盘踞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按照日记里的描述，恐怕是一些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怕的奇行种”
伊斯特轻轻蹙起眉头，两人遇见过的奇行种不算多，初入下水道时看见的大嘴怪算一个，半边身子的算一个，居酒屋里的屠夫也算一个。伊斯特不知道封艾后来还经历了和阿曼达搏斗的故事，但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是奇行种，就没有一个是能够轻松对付的。那屠夫甩刀时极其凶猛，以两人的速度完全无从闪避，真要打起来，也算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结果伊斯特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为什么暴死在了居酒屋里。就连从那半身伶面人手下逃脱，伊斯特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甚至摧毁了整个房间。直到此刻她都仍然不能顺利地召唤出那把黑色手枪来，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回廊里遇到假扮自己的那只小伶面人，直接一枪轰过去就万事皆休了，何必冒险翻上楼投掷信息素。
奇行种绝对不好对付，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伊斯特抬头看向封艾，眼睛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脏兮兮真的是要将他们带去皇星广场，且封艾已经确认了那里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必要走下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出声道：
“我们得去。”
“我们已经在这片鬼地方消耗了太久的时间，食物和水的补给虽然不是问题，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这片地方本身潜在的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已经遇见了好几只奇行种，再往后也保不准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精神都会被彻底消磨干净。实际上，就算不去皇星广场，我们的处境也未必比现在会好，这地方暗流汹涌，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一鼓作气，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伊斯特眨了眨眼，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拧转过头去，荧光棒的绿光扫过一丝黑影。
“竟然又跟过来了”
那只极为瘦小的伶面人，身形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孩子大小，还有黑色的长发，其余的细节却看不太清。
是当初在回廊里假扮伊斯特的伶面人。
自打在回廊里用了信息素将其驱逐以后，这东西便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封艾和伊斯特失足掉进了坑洞里，遇上了脏兮兮，又从另外的出口爬出，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它依旧冤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封艾忿忿道：
“烦死了这家伙是上门推销的还是怎么地？”
伊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脑海里隐约划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漆黑的路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封艾，暗暗抿着嘴唇。
就这样，他们随着脏兮兮慢吞吞地前进着，身后还远远地吊着个意图不明的伶面人，怀抱着忐忑的心思，慢慢接近了皇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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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3
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那只伶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了踪影。两人一鼠，再加上脏兮兮机器人，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甬道，正当脏兮兮想要转进右边的路口时，封艾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它后背的突起。
履带在土地上空转了一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橙黄色的信号灯看向封艾，像是透露着疑惑的神情。
封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们到了。”
再向右走，便是皇星广场附近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身上隐隐有黑色气息逸散而出。封艾将左手背回身后，准备随时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右手则虚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探出了半边脑袋。
面前是一段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开阔的出口，出口处隐约可以望见红色的光芒。
奇异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入耳畔，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好像那边并不是某些巨大生物的盘踞地带，只不过是个大型的流水线工厂。
封艾皱紧了眉头。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伊斯特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从转角处走出，缓缓地走向了甬道尽头。
“这是”
封艾来到了一处无比开阔的陷坑前。
这一处的格局与先前去过的所有房间都完全不同，俨然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废料回收工厂。
耳畔不断传来各种巨大的机器运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传输带上，大量细碎的金属废品被堆放到一起，缓慢地向前移动，足有卡车大小的液压压缩机极有规律地上下挤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一堆又一堆的废品压成不占用空间的巨型铁块，又丢进了熔浆状的铁水处理池中，在橙红色的沸腾熔浆里翻了个头，沉进了底部，冒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解释了封艾心头的些许疑惑，却让他更加迷茫起来。
“见鬼了”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觉到不自在。就像是捏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最终却一拳挥到了空处。他早已做好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的准备，但当他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皇星广场时，看见的却不是什么铺天盖地的巨大奇行种，也不是什么超出常人预料的c恐怖片里才会见到的怪物巢穴，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工厂。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星广场的倒置房间会是这种东西？
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奇行种呢？那个所谓的“4号”呢？
那些研究人员的尸体骸骨呢？
这种预料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封艾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伊斯特见封艾久久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走到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站到甬道边缘，这空间里没有风，但披散在她肩头的金色发丝竟无端飞扬起来，恍然间宛若霞光下的金色柳枝。封艾略略愣了半晌，看见伊斯特眼底里流转起深深的惊诧来。
一片通红的世界。
红的不是灯光，是熔浆。
两人站在洞口前，画面逐渐拉远，看见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山洞，周围嵌满了供人类行走的楼梯，空气里传来炙热的气息，各种工业化的设施铺陈在坑洞底部，在幽深地底徘徊许久的二人俨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令人意外的是在传输带之下，陷坑的最底部，躺满了无数的金属垃圾
以及与脏兮兮型号相通的圆筒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无一例外都死寂沉沉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零件碎得七零八落，满是锈迹与灰尘，它们与地上的其他金属废品没什么不同，终究都会被地上的螺旋垫板旋转着推上传输带，最终面临被压成方块，融成铁水的命运。
封艾一行人所站的门口位于传输带之上，这里有一个极长的通道，用铁板焊接起来的平台，看起来是工作人员进行维修和检查的工作时用的。
在通道靠墙的地方有向下的楼梯，楼梯被铁门虚掩着，画着禁止入内的标识。
脏兮兮穿过了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废料回收厂的正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两颗眼珠子闪着难以理解的光芒。
封艾沉默地看了一眼脏兮兮，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圆脑壳，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你是最后一个了。”
脏兮兮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残骸。转动的关节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伊斯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封艾沉声道：
“废料回收厂。把废弃的金属重新压缩融解再提炼，另作他用。”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沉思道：
“可是在这地底深处有这样规模的回收厂，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封艾仔细地观察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一惊，咬牙道：
“又是那个伶面人”
传输带周围的墙壁上，延伸出许多钢铁平台，其中的一个平台上，赫然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伶面人在警惕地东张西望。
封艾眉头紧蹙，握紧了手里的信息素，死死地盯着那个伶面人：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伶面人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正位于他们下方较远的位置，不过这次，它显然没有再藏匿身形的意思，封艾得以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俨然一副小女孩的身形。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裙，正匍匐在地上，时而谨慎地看着通道上的封艾，时而转过头去盯着那巨大的传输带。
它的肩头上有一处焦黑的伤痕，正是先前被爆炸的信息素所波及，留下的伤痕，正在往外淌着紫色的血迹。它的皮肤不似其他伶面人那般呈死一样的苍白，隐约可见些淡淡肉色，女伶面具缝死在了脸上，原先以为与别的女伶面具无甚不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面具是完全封闭的，甚至连眼睛的地方都没有孔洞，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也不知道它的视力是从何而来。
封艾环顾四周，从脚下拾起一块零件废料，手中蓝光流转，将其化作一枚圆融的铁弹子，猛然发力，投掷到它身前的栏杆上，溅起火花，那伶面人被吓得退了退身子，又抬起头来朝着封艾愤怒地啸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退缩的意思，犹豫着又四肢并用向前爬了一点。
封艾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找些可用的投掷物，伊斯特却拉住了封艾的手。
封艾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伊斯特慌乱的眼神，伊斯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犹豫了一阵，怯怯道：
“它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封艾惊异道：
“那它是来干嘛的？”
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传输带，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边”
封艾顺着伊斯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阵，才发现传输带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布娃娃，正堆在金属废料之间，被缓缓地推向那巨大的液压压缩机。
封艾这才意识到，那只小伶面人的心思并不在于他们，它爬上了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布娃娃，猛然纵身一跃，划过四五米的距离，两只青白的手掌险之又险地在传输带上扒拉了几下，抓住了边缘，才没有掉进地下深不见底的废弃金属堆。
伊斯特见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封艾显得有些迷茫，难以置信道：
“它这是要去拿那个布娃娃？”
小伶面人艰难地爬上传输带，在松散的废品堆间腾挪，挤下去很多细碎的金属，落在底下的深坑发出空荡的回音。它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金属的边缘划得血迹斑斑，又是骤然往前一跃，勉强地跳到了另一堆金属垃圾上，发出痛楚的悲鸣，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只布娃娃爬去。
伊斯特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轻轻地咬着下唇，挣扎了很久，忽然小跑着朝墙壁旁边向下的通道跑去，封艾显得很是意外，转头问道：
“伊斯特，你去哪？”
伊斯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很是着急：
“我要去帮她”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伊斯特的身后，跑到了虚掩着的铁门前，封艾急促道：
“伊斯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只怪物，不是人类！”
伊斯特使劲地转动着门把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铁门打开，转过头来，怯懦地看着封艾：
“不是的她不是的”
跟随了他们一路，却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
站在岔路口，不让封艾和伊斯特走那条路
被封艾恫吓时，那畏缩的神情
布娃娃
伶面人
似乎是觉得没有时间再解释，伊斯特轻咬贝齿，扭头朝着传输带跑去。
封艾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跑到了伊斯特身旁，拉住了伊斯特的手。
“你伤势没好，我来。”
伊斯特惊异地看着封艾，封艾却没再多说，灵活地在废品堆里连踏了几步，双手猛地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直接将零散的废品聚合成了架空的平台，就像是在传输带上凌空架起的桥梁，一路朝着那个伶面人急奔过去。
传输带上的布娃娃距离那部恐怖的压缩机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几秒后就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化为一堆无用的棉絮，伶面人使劲地扭了扭头，扯断了被废品堆卡住的几缕黑色头发，带着一身的伤痕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只布娃娃，眼看这速度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这时，伶面人的身后忽然被阴影笼罩，伶面人惊惧地抬起头，才发现它的头上有蓝光流动，废品堆被凝聚成了横在头上的长长铁桥，封艾的身形在它身旁一掠而过，划出一道残影，迅捷地奔向那只布娃娃。
“要想办法把它拦下来”
封艾又猛然一拍双手，想要在布娃娃之后具现化出一块挡板阻碍其继续前进，他的手中却只是闪烁出了几道微弱的蓝色电弧，随后，封艾便极为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封艾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无法再具现化了。
伊斯特又惊呼了一声，焦急地爬上传输带，朝着封艾跑去。
封艾紧咬着牙关，脚步丝毫不停地冲向那只布娃娃。
布娃娃在转眼间已经到了巨大的压缩机正下方，压缩机正带着铺天盖地之势缓缓压下。封艾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间抓住了那只布娃娃，连同那只布娃娃一起，滚进了压缩机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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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4
压缩机彻底压下，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封”
见到那压缩机严丝合缝地c没有一丝阻碍地合上的那一刻，伊斯特双眼便已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张着，颤抖着，要念些什么，字眼触到唇边却是断续的气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封艾挟着电射一样的蓝光，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进了那决死的境地离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没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
早先看见那小伶面人的模样，她便只是心有所想，而后某个微渺的念头便在她胸口里生了根，随着对那小伶面人的观察而越发壮大。
那小伶面人不太寻常，好像没有恶意，目标不在于地城里的这两个外人，它很可怜这些情绪初初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最终却促使她鬼使神差地作出了帮忙的决定，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基于某些往事的共鸣。但她是不曾细想过要做的事情能否做成的。
这个叫伊斯特的女孩子，平时总是一副讷讷寡言的模样，像是不善人言的布娃娃，但她的内心始终是敏感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不擅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感，很多时候c很多事情，都只想着或许该用行动来表达才更好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将心性深深埋藏在身体这层外壳里，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是显得孤僻的，也不怎么遭人疼爱。
这些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她的心底里是明白的，像她这样的性子总是不遭人喜欢的。但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一直明镜似的。这样或许不好，但至少对她而言是好的。
任谁再怎么心疼她，想要和她交流，对话间往往总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也便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交心了。这样很好，她会不会把真心交给别人，或许会c或许不会，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她害怕别人将心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用如履薄冰的方式处理着每一段关系，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真心喜欢她的人，便不会真心地为她而感到失望。
这样子空泛平淡c没有色彩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总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够少点波澜，未来哪怕是一片灰色的也好，至少不会是黑色。但世事向来没有尽是如意的在她决定这么做了c且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直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麻木，相信这样的生活是不错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先是凭空闯进了一个嬉笑怒骂都不做遮掩的女人。
那个叫玛丽安娜的女人用蛮不讲理的热情和喜爱扣动了她的心门，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又闯进了另一个同样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尽管在冥冥中，她早已自己告诉了自己，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她终究是意外的。
那个总爱咧起一口白牙，充满少年感的笑容耀眼得让她觉得有些自卑，敢爱敢恨的处世之道与她大相径庭，偏偏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该与她的生活有过多瓜葛的男孩子，用那么蛮横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心意。
这让她彻底地失了方寸，与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相处的时日里，她手足无措的时间总比往前年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这份得让她害怕坦诚得让她觉得刺痛的感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自打那天从法庭里走出，她便一直都在敷衍c在逃避c在抗拒这一切，心底却只能茫然无措地发现，她生命里那一片自己苦心经营的单调的灰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色彩。
在许多个被封艾不经意逗笑的时分，她都会恍然回过神来，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想要继续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但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却又会在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会不会过得比以前要好一些？
往往念及此处，她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悸动。复杂c难以言明。
那些安静的夜晚里，她安静地逗弄着阿尔萨斯，眼睛里却在出神，自顾自地红了脸庞，随后又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那个人的那份心意她大抵这辈子都没法回馈的，偏偏是这样，自己还总是贪心地想要留住这一切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却始终不愿意远离。她期盼着这样若即若离，有着分寸的生活能够长此以往继续下去，但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价。她眼睁睁地看着封艾在她眼皮底下永远消失，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下眼睛里那阵深深的酸涩了。
如果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再大胆一点，不那么抗拒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封艾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早点告诉他自己对那伶面人身世的推测，早点告诉他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如何如何，封艾或许就可以早一点行动，没有了那一瞬的犹豫，这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的。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便是如此了。
一切都只剩下寂静了。
小伶面人站在传输带的边缘，头顶上阴影投下，是方才那人用废弃材料筑起的架桥，阴影遮掩着它半边身子。它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个雕塑，仿佛是在发怔。
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c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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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c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其全部掩盖。此刻他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眼下的景象便明显了起来。
无数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岩壁里的熔浆，交错纵横着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一时间竟给人一种身处异时空隧道的错觉。
封艾蹙紧了眉头，一旁的伊斯特也注意到了这般景象，轻吸了口气。
小伶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封艾与伊斯特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行动之间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一边暗暗惊叹眼中场景的震撼，一边随着小伶继续前行。
越是往前，那些紫色的光芒也便越加明显。像是一条条丝线，在视线尽头慢慢汇聚。封艾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抚上岩壁，才发现那些丝线其实并不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细小的裂缝里有一层类似琥珀质感的半透明结晶，将紫光包裹其中，就像是温度计里的水银。
在紫光交织的通道里前行，听起来颇为浪漫。但封艾着实感觉不是太好，这些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某些液体，令他隐约想起，这片地下世界的伶面人，它们身上的血液大多也是紫色的。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无比震撼。
流动的紫光像是脱离了窄小通道的束缚，向这片无限宽广的黑暗空间里游弋而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线条交错，没有边际。封艾甚至一时间不敢再抬脚，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宇宙星空深处漂游起来。
这片天地里闪烁着无尽荧荧紫光，紫光似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了一起，隐隐流动着，在远处渐渐汇聚，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逆流而上，像是树干上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树冠尽头，组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放眼望去，就像是闪烁的群星汇聚成了树形的星象图。
光是站在这里，看见这般景象，都让人有窒息之感。
有谁能想象，在繁华的大都会地底深处，埋藏着一片无比浩瀚的星空，以及一棵体积堪比摩天大厦的参天巨树？
封艾心底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在这片无垠星空里，人类的存在简直渺小得如若尘埃。这片星空不该是位于艾斯兰的地底深处，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一颗星球，就像是未开化的生灵直面宇宙本身，在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伊斯特同样也是怔在了原地，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情绪，机器人脏兮兮的脑袋不断转动着，电子信号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表达着些什么。
小伶却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反倒对身后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神情感到些许不解，只是自顾自轻车熟路地绕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陷坑，朝着那片紫光走去，而后又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稍微走近一点的时候，封艾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恢弘震撼。并不是紫色的光芒汇聚成了巨树的形状，而是真的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矗立在这地下深处。紫色的流光沿着树干的经络流淌着，发散到树冠的各处，在树冠上，垂下无数长方形的匣子，如同果实一般，同样泛着紫色的光芒。
封艾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忽然倒抽了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形匣子里，每一个匣子中都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
无比强烈的危机感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伊斯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封艾的衣袖，一行人慢吞吞地接近那颗巨大古树，提灯照过地面，暗淡的光线晃荡着照出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方形匣子。
那些方形匣子比远看上去要大的多，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乍一看，竟然和棺材极为类似，只不过匣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像是玻璃般透明，却又坚硬无比。
封艾无意地攥紧了双拳，他忽然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景象，意味着那无比庞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千万万具透明的棺材。
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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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
封艾终究还是有点微薄的良心在，此时已经不再把脏兮兮当挡箭牌来用，一只手挡在面前，俯下身子向前面急奔，另一只手不时拍开零零散散扑将过来的落单怪鼠，此时他的双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在自己生命力惊人，相当耐揍，这种程度的伤口仍然算不得什么。
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起先他们从包围圈冲出的时候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此时便只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随处乱窜，由于身后还吊着一群铺天盖地，蝗虫过境般的疯狂鼠群，实在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的伊斯特小伶状况倒要好上不少，有封艾在前头开路，能扑到她们这边的怪鼠不多，伊斯特虽然伤势未愈，但能在328区跟那神仙似的斗篷人打得昏天黑地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加上身旁还有小伶身形敏捷保护着，拍开几只速度不算快的怪鼠也不在话下，此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伤痕。至于阿尔萨斯那家伙，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伊斯特的领子里去了。
一声嘶鸣响起，一只巨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扑到了封艾背上。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封艾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般地一个俯身，反手拽起那只好几斤重的大老鼠往前甩去，那巨鼠在空中划过一条不受力的抛物线，可以依稀看见它在空中挣扎的四肢，狂甩的尾巴，
然后，下一刻那只被丢出去的巨鼠无端端地被切割成了许多肉块。
一股森寒的凉意漫上封艾心头，他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底里那不妙的感觉重新漫了上来。身后的脏兮兮没止住冲势，撞在了封艾身后，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举起了手里的信息素。
莹莹绿光被面前的无数根半透明丝线反射回来，在他们面前几米开外的那片空间里，遍布着许多交错纵横的银色丝线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蜘蛛丝。其中一段浸着隐隐的紫红色，那是封艾先前丢去那只巨鼠的方向，这也就是它被瞬间肢解开来的原因。
只要封艾再往前冲上几步，他便也会像那只怪鼠一样，被这黯淡光线下几乎无迹可寻的银色丝线切割成无数肉块。
余悸漫上心头，此时身后的伊斯特和小伶也已经赶来，伊斯特喊了一声封艾，正待说些什么，封艾却猛然转身大喊了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伊斯特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却终究是第一时间按照封艾所说的蹲下了身来，还不忘抱着身旁的小伶一并蹲下身，只见封艾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一阵蓝光爆闪，他们周围的一片圆形地面陡然下沉了半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忽然从地上沉了下去。
而就在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潮水般的巨鼠群便随着惯性的冲势，从他们头顶上几厘米的地方声势浩荡的飞扑而过。
狂乱的声音，冲撞声，奇异的c液体溅开的声音相继传来，伊斯特抱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原先充斥耳际的暴躁鼠鸣声已经逐渐消退，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闻着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血腥味道。蹙着眉头，茫然地跟着封艾站起身来。
他们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堆积着如山一般的巨鼠碎尸肉块。
腥臭的血液凝聚成泊，空间里，无数道被染成紫色的细线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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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7
“封艾”伊斯特被眼下的场景吓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鼠群下一刻就化作了无数尸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她又哪里见过如此惊恐又怪异的景象，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有些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封艾：“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却是没有反应，怔怔地在原地出神，脑海里许多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凑起来。
银色的丝线
很熟悉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看见，是在初入皇星广场时，伊斯特金发无端飘扬起来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没有风。伊斯特的头发被撩拨起来，不是因为风。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太过于在意，却的确留意到了有银色的光线流动。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
皇星广场在研究人员的日记里，是那不曾见过的奇行种“4号”的盘踞地点
“4号”去了哪里
小伶小伶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捡洋娃娃，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c至少在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要他们来帮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去到皇星广场”
想到这里，封艾眉头越皱越紧，推理的线索中出现了个断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将现有的推测串联起来。
假设小伶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去到皇星广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被伊斯特驱赶后仍然不肯离开，她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甚至是阻挡我们走到别的路去，或许就是在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的方向。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导下去，她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联系到日记里面提到的奇行种，最有可能的或许是想要借我们之手c以及身上的信息素来摆平盘踞在皇星广场的奇行种“4号”但实际上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4号那个“4号”去了哪里
银色的丝线进化异能变形
某个极为不可思议，却让封艾后脑发凉的想法漫上心头，刹那间，封艾如遭雷殛。
伊斯特看见封艾神情的变化，正觉得讶异，却看见封艾仿佛失心疯一般抽出了腰间的所有信息素，蹲在地上挨个敲打一番。吓得伊斯特还以为封艾这是要爆瓶自尽，心底却又隐约觉得封艾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看下去。
封艾把所有的信息素的玻璃夹层都敲碎，里面的物质发生了交互反应，缓缓泛起莹莹绿光来，他将几瓶信息素并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乍一看比寻常的提灯还要亮上几分，像团幽幽鬼火。
他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伊斯特，小伶，脏兮兮，你们都不要动。”
说着，他也不管小伶和脏兮兮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举着那巨大的手电筒绕着众人照了几圈，伊斯特疑惑的目光随着封艾游移，看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嘴里不断地喃喃：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封艾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到了伊斯特锁骨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伊斯特吓了一跳，脸上浮出红晕来，分明是羞愧欲绝的模样，却又不好阻止，只得紧紧抿着嘴唇，紧闭着眼睛怯怯地抬起了下巴。若不是眼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放在寻常的街道上，俨然就是无量恶棍轻薄少女的场面了。
封艾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件事情所占据，如同魔怔。他缓缓收回手指，放到伊斯特面前，还把另一只手上的荧光棒凑近了点。
“看。”
伊斯特犹疑地睁开眼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封艾的眼睛，见他全没特别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觉得不是滋味，这才轻轻巧巧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上，是一截极细极细的c半透明的丝线。若不是身旁有好几瓶信息素合成的光源，根本看不真切，封艾的提灯沿着丝线的一端缓缓移动，伊斯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缠上了这些比蜘蛛丝还要细的丝线。
“这些线是和那边的那些完全一样的东西。”封艾沉声说道，又放在指尖捻了捻，闭上眼睛，浮现出非常焦虑的神情：“而且我没办法通过界师的能力改变它的形态”
伊斯特显得很是茫然：
“这些线其实是什么东西？”
封艾深吸口气，将与她分开后进入了研究基地，进入阿曼达房间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日记里确实有提到，皇星广场盘踞着那个被命名为4号的奇行种，而且从小伶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那里盘踞的生物有所忌惮，所以才会试图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争取让她混进去拿到布娃娃的契机但是，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那个4号的存在，这一串线索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合理了。”
“但是，”封艾话锋一转，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这些线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
封艾握了握手里的细线，轻若无物，没有一丁点实在的质感，这样的丝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全身。他看着伊斯特，语气沉重道：
“这些线”
“是活的。”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轻响，像是某些东西崩断的声音，又像是把衣服里的线头抽出的声音。场上感觉最为敏锐的小伶忽地绷紧了身子，半蹲在地上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封艾和伊斯特诧异地循声望去，巨大的荧光棒照向了身后的那片空地，那被怪鼠血液染得紫红的c交错纵横的丝线正在轻轻微颤，封艾眯缝起眼睛忘了一阵，旋即极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
“糟了！”
伊斯特怔了一下，便看见封艾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她后背，肩头扒拉下许多半透明的丝线，猛地一撕扯，结果那些丝线巍然不动，倒是封艾的手心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绷直的线轻巧地划过了豆腐块。
伊斯特被封艾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封艾怎么了？”
封艾的神情焦虑异常，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将那些丝线弄断，嘴里呐呐道：
“这些线这些线正在收拢！”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切成肉块了”
封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衣物包住一截丝线，又把另一端踩在脚下，猛一发力想要将其扯断，结果那丝线坚韧无比，又因为过于纤细而极端锐利，竟是直接划破了封艾鞋子的胶质底层，卡进去了一半。封艾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将那丝线拔出来，取出身上从那百货大楼拿来的武器疯狂地切割着那丝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磨出了深深的痕迹，那丝线仍然没有一丁点破损。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行动，一时半会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此刻也没什么靠谱的方法，能够彻底摆脱身上这些坚韧无比的细线，若是早先她还能召唤黑枪的时候，凭借小黑能够湮灭事物的特质，这些细线当然是不在话下。如今她伤势未愈，无力催动体内的能量，也就只是无能为力了。
空气里那阵奇异轻响原先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逐渐清晰，伊斯特抬起头来，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某些白色的事物正在逐渐汇聚，就像是一台3打印机正在那边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立体模型。用的材料正是他们身上的这些丝线，一旦这些丝线彻底收拢，他们的身体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切割成许多段，无力回天了。
冷汗涔涔地从封艾头上滴下，他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失神地看向四周，似是再也想不到一丁点办法。这片空旷的黑暗星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工具，遍地都是些怪异的陷坑c以及从那颗参天巨树上掉下来的水晶棺材，对眼下的危机毫无帮助
“等等”
刹那间封艾如同醍醐灌顶，眼睛里爆射出惊人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来，牵过了伊斯特的手，伊斯特愣了一愣，便被扯着朝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伶，脏兮兮，都跟上！快！”
其余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只是看着封艾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只得愣头愣脑地跟着封艾一通瞎跑，狂奔到了那颗巨大古树面前。封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紧紧攥着伊斯特的手，还不时回头焦急地冲身后的两个非人类喊道：
“快点！再快点！没时间了！小伶！快！脏兮兮！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凉了！”
脏兮兮全力催动马达，笨拙的履带碾过地上崎岖不平的树根，整个圆柱形的身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去，非常勉强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由封艾领着绕着那颗巨大古树跑着。
封艾几乎是用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伊斯特的手被他扯得生疼，尚未痊愈的伤势也在这剧烈的跑动下再次裂开，只是看着封艾神态焦急，心里也不敢怠慢，一声不吭地紧抿着嘴唇跟在身后，努力不去拖封艾的后腿。
众人始终没有明白封艾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空气里的轻响已经越发清晰，变成了让人心底不安的嗡鸣声，远处那片堆积着巨鼠残肢的小山不时被某些快速抽回的丝线所抽动，碎肉飞溅，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堆积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
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点，封艾还在带着他们绕树狂奔
怪异的奇行种，神秘的暗河溶洞，河岸上的无头尸体，酒馆里的屠夫，研究院里的“阿曼达”，皇星广场消失不见的“4号”许多的谜团依旧解释不清，在封艾心头纠成一团乱麻，或许他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透透彻彻地了解这片地下城市所掩盖的真相，但是，至少是此刻，封艾很清楚，他们即将迎来的，必然是自打进入这片地城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威胁
皇星广场的4号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哪怕它已经进化出了食物需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凭白饿死。
它必然会像阿曼达一样，适应了这片环境，从而进化出了全新的捕食本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从皇星广场开始，就已经在无形中攀附到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而现在，钓鱼人已经收起了钓线，一切真相都即将揭晓
视线尽头处，重重鬼影逐渐汇聚，泛着幽幽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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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8
远处的白影彻底凝聚成型的时候，封艾硬是扯着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绕树三周半的壮举。
封艾的嘴唇干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当他还想跟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树继续犟下去再跑上两圈的时候，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散布在各处的坚韧丝线已经收到了尽头，当最后一截丝线猛然收回的时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让经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缠绕在大树身上的丝线猛然勒进了树干深处，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这时，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尽力保持着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脏兮兮，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要被震到远处去了，方才被封艾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一截机械手臂截停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却并没有给做成上校人块。
再下一刻，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吱呀声。
丝线会收紧，汇聚到远处的白影上，这是封艾早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应变方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玄乎的法子。
打个比方，假若手中有条细长的绳子，在左手食指绕上几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发力，那被勒紧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将绳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绕上几圈，方才发力拽动时那股拉扯的力量便会转移到中指上，相对的，食指则不会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这是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常识，并没有太多高深晦涩的科字理论，只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能够把思路延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实在不多。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维实在是向来奇葩早先在328区遭遇那巨大机器人的时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来对付冲击的法子。再联想到此时的境况能够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封艾显然没有想到这股细线的拉力竟然如此惊人，绕上巨树几圈的细线宛若世上最为利的刀锋，硬生生地切进了这直径少说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树中段，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那被细线勒进的断茬边缘泪泪地淌出许多紫色的浆液来。那紫浆许是与封艾腰间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着幽幽流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整片地面染出一片渗人的光晕。
封艾余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转头去看远处那即将凝聚成形的白影。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上，凝聚起一张由银白丝线交织而成的恐怖怪脸。此时那张脸上接近天灵盖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为封艾从中捣鬼，将部分丝线卡进了巨树中央，导致无法顺利回收的缘故一一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张狰狞面庞带给场上众人的震撼。
交织成怪异面庞的丝线如同波浪般涌动，使得整张铺天盖地的巨脸都在不断地变形扭曲，额头顶部的银色丝线无风自散，在空间里缓缓飘散，看起来甚是吓人。
封艾怔怔地看着远处那张可怖面庞，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问道：
“高高晓松？”
伊斯特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松？”
“没什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下显然并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时机，封艾看着那好几层楼高的巨大怪脸，掂量了下几个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后，下定了决心对伊斯特说道：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好像没注意到咱们，也没拦着咱们进来的路，不如就这样偷偷溜出去吧”
话刚说完，那巨脸便微微拧转过来，冲着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伶面人在同时惨嚎，就连同样身为伶面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别走！”
“永远和我在一起！”
“别想走！”
“我好冷啊！”
“别跑！”
“休想！”
那张巨口张开的瞬间，空气里仿佛同时飘荡起无数道声线，有男人有女人c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凄凉的叫喊声，混杂在了一起听得并不真切，却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过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一nsteruntercevilayry。没有见到一只怪物就非得拼上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况眼下封艾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武器，冲这怪物砸上几瓶信息素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封艾也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说打架就打架的热血白痴。在实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第一样事情还是直接撒腿开溜。
远处那汇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阵涌动，像是白面团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截，带着恐怖的劲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一个干净利落的恶狗扑屎躲过了那团来势惊人的白色丝线，再一个动作极为流畅的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追上伊斯特的脚步。
但那白影的攻击方式显然不仅限于此。一击不中以后，前端纠结在一起的丝线一阵扭曲变化，却是变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纠结的五官深处渐渐浮出一张女伶面具，尖啸着抱住了跑在最后头的脏兮兮。
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一阵旋转，就像是被挖掘机铲倒的绿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面人拖回去了。封艾仓促回头来看见这一幕，本能的行动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骤然折返，猛地扑到了脏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机械履带试图不让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见这一幕，也是直接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回过头来帮忙。小伶跑了一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犹豫。
直到抓上脏兮兮履带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白痴了，能够把笨重的脏兮兮提溜小鸡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个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那由白线织成的伶面人死死地抱住脏兮兮的身体拖向身后的怪异巨脸，伶面人的那张女伶面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啸声。
“啊！！！”
“叫你妈！”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气势上固然不输于人，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被一并拽着飞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来，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腰间已经开始有黑色烟雾不断向外溢出。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断摩擦，封艾那件无比耐磨的牛仔裤也已经开始变得褴褛，肌肤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在被拖着经过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时候，封艾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棺材的边缘，整个拖拽的过程骤然一滞，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拉力拉脱臼了。
好在有修炼七重楼的底子在，他身体的强度远超常人，哪怕干出了这种蜘蛛侠式的鲁莽作为，也没有让封艾从中间开始裂成两半。
他的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却始终是一手抓着棺材，一手抓着脏兮兮的履带纹丝不动，短短几秒内，他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就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发出了沉闷的挪动声，硬生生地从地上移动了几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边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艾骤然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脏兮兮的履带骤然一松，其中一截履带链环竟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断了。
眼看着脏兮兮像是被弹弓击飞的小石头般被拖拽着绝尘而去，封艾的脸色由红转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弱道：
“脏兮兮这家伙质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着气问道：“封艾你没事吧？”
封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还好，左手扶着那只无力垂在肩膀一侧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关节，咬起牙关做了个屈肘内旋的动作，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嘎嘣声以及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总算是勉强复位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那阴森森的巨大怪脸，满头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来咱们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惨白头颅又有了新的动静。它面朝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缓缓蠕动，正在向这边逐渐逼近，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看起来像颗森然头骨。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总归要想些应对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执拗，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破南墙也要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随着蓝光流动，直接溶下了一大块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里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变形，待到蓝光散去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两把泛着璀璨光泽的水晶长剑。他扭过头，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伊斯特。
“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没让你去打架。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不要勉强了。虽然拿这玩意儿去砍那东西基本就跟用牙签戳人差不多，但有总归比没有好。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争取到了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就赶紧跑，沿着那个洞口回去，让小伶想办法带你出去，我大概记了一下这边的路，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皇星宫”
封艾嘴里碎碎念着，颇有交代遗言的悲壮味道，伊斯特提着那柄水晶长剑，抿着嘴唇，也不答话。脏兮兮不知道被卷进了哪里，那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终于能够看清，那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不断蠕动，实际上是那些白色丝线化成了无数人类肢体的模样在地上爬动，看起来倒像是成千上万的瘦骨嶙峋的奴隶驮着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种“4号”了，它为了维持生存的需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地稀释c再稀释，将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长无比的细线，借由路过的伶面人不断传播，几十年以来，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多少同类。
当然，也有可能那并不是4号，只是某些超越了伶面人的物种，一路吞噬一路成长，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了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封艾的具现化异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枪也是如此，凭借着两具凡胎，在这铺天盖地的怪物面前，就连站着都需要勇气。
“来吧。”
“过来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妈妈。”
“进来吧。”
“我们会出去的，我们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们一起。”
“好饿。”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快来吧。”
“你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妈妈我想妈妈”
“好痛好痛啊”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或是呜咽，或是怒吼，或是讥讽，或是轻声呢喃，混杂在一起传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
异变突起。
巨脸上一阵涌动，许多由白线牵引着的c由白线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两步，转为行走，转为急奔，一张张女伶面具从细线组成的头颅内部分泌出来，镶嵌在了脸上，啸叫着冲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只伶面人当头扑下，张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拧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伶面人的扑击，与其交错而过，那璀璨的宝石长剑如同划过细腻的豆腐块般，毫无阻碍地将那伶面人从空中切成了两半。
封艾心底里讶异，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用棺材板做成的c怎么看也不太靠谱的长剑对上这些由白线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许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来存放伶面人的，虽然不知是何材质，但没准也有某些克制伶面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这一手无心之举，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被斩成两段的伶面人，与身后巨脸相连的下半身一阵巨颤，像是吃痛般收缩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维持不住形态，变成了一团银白色的杂毛。
解决了一只，对前方扑面而来潮水军队一般的伶面人群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两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面人彻底淹没包围了。封艾举臂抬剑，对着扑将过来的另一只伶面人一记当头纵斩，锋利的宝石长剑直接切进了那女伶面具中央，将其从头顶切成了两半，而后脚步丝毫不停，又一个撤步将长剑拔出，借着惯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划过身旁的另一只怪物。
“好饿啊！”
一只伶面人从地下钻出，攻向封艾下盘，仓促间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险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被爪牙撕扯出来的伤口，他调转剑头，猛地将那绑定在腿上的伶面人扎了个对穿，拖着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长剑自右向左横扫而出，击散了面前的一大圈伶面人，剑挥到穷时便右脚一踏，一个流畅的旋身，借着长剑挥舞的惯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脱了腿上的伶面人，在攻势汹涌的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才这群伶面人冲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挤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们在一起！”
“丑逼，滚！”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医生，别烦我，滚！”
“嘤嘤嘤妈妈”
“砍死你个嘤嘤怪！”
长剑的破空声，的撕裂声，伶面人的惨叫声，封艾不绝于口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比诡异的画面。没人知道在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紧要关头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边强行突破着伶面人紧密的包围圈，一边振振有词一句一句地吐槽着那些伶面人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
这些生物早已经被白色丝线彻底同化，此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是残留在记忆里的部分情感外溢，它们本身并没有理智可言。但封艾还是非常认真地c有一茬没一茬地用语言回击着这群伶面人的呓语，从比较靠谱的角度来考虑，这或许是给自己打气的某种方法，但实际上看来，纯粹只是因为这货在危急关头习惯性嘴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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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掩盖不了封艾并未系统学习过剑术的事实。此时他能够在翻涌的怪物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全亏这十年来孜孜不倦练习七重楼带给他的强悍体质，以及二师姐林舍予在临行前三天给他做的紧急特训，使他对危机的预感极其敏锐，能够凭借着本能控制挥剑的方向。
饶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意识恍惚的关系，方才他精神一黯时，脑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个数字。但他此刻并没有在意，努力地抬起头，终于是在骚乱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体质不比封艾，当初被怨憎会重伤，身上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而后又在这片地下世界数次陷入险境，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风雨里飘摇的脆弱树叶，在怪物堆里无助地辗转着。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顾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加快了挥砍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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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伊斯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封艾才隐约意识到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伊斯特虽然看起来体质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面人的包围圈中被逼得连连后退，实际上她受到的伤远比自己轻得多封艾认真看去，才发现伊斯特持剑的手法与他截然不同，剑身调转过来，剑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里反握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是在握着一把剑，倒像是握着把匕首。
她辗转腾挪的范围极小，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能够凑效地发挥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剑身也更便于自己进行格挡，抓握时不容易脱手。战斗时的姿态也和封艾不同，由于反手握法攻击距离较近，此时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在徒手格斗，在人堆里鬼魅一般游移着，不时会使出一手干净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针引线一般，虽然弄死的伶面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却是游刃有余的，比起封艾那大开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见伊斯特的战斗，最早与她初遇时便已经看见她与那穿着怪异斗篷的男人战斗的景象了。要论格斗技巧的话，伊斯特其实远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世隐乡里的小师妹，师匠的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封艾对眼下场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里自如游走的姿态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头大定，想要加快速度冲到伊斯特身边，与她汇合以后再一并突围。
就在这时，一阵轻促的破风声在空气里隐约响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几乎是想都不想，凭借着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道残影在他背上掠过，擦着他的后背直没入远处的黑暗，封艾惊骇地抬起头来，透过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身子的奇行种。
那奇行种的身体也是由白线组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头颅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块，线头在那里微微摆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应快些，只怕要直接被那炮弹一般轰过来的家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了。那怪物一击不中，在地上拧转过身子，双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酝酿起一股惊人的压力来，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满的弹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种便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直直冲向了封艾的面门，封艾此时刚站起身，来不及再次躲避，只得仓促间抬剑格挡，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封艾感受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阵麻意，整只手都几乎要失去知觉。而他的整个人也被这惊人的力道直接轰飞，被那半边身子的伶面人携卷着倒飞进了怪物堆里，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面人。
“该死”
那伶面人虽然只有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沉重，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堆伶面人作为缓冲，方才那一撞都够让他糊到墙上变成肉泥的了。饶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头脑昏花，脑海里那奇异的数字一阵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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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恍然间，封艾听到了一阵轻促的，怪异的笑声，那声音极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面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此刻危机当前，他也无暇他顾，咬着牙关死死撑着胸前的那柄长剑，不让那伶面人再贴近他半分。
那伶面人力道实在太大，死死地抓握着他手里的长剑，张开一张布满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脑袋，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掐着它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他想要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引爆，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双脚发力一蹬，硬生生从那奇行种身下挤了出来，横向滚了两圈，就连身后的背包背带也直接崩断，落在了远处。封艾踉跄站起身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寒意，看样子并没有趁机脱离那奇行种追击的打算，他随手抚了抚手上那柄宝石长剑的剑身，一阵蓝光流转，似是在重新修复剑身上的裂纹，随后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启发，掉转了剑尖，右手反手持剑横于身前，左手却是虚放在了身后，大叫了一声：
“来啊！”
那伶面人从地上爬起，张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人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就来啊！”封艾凛然喝道。
伶面人双臂屈起，仓促弹身飞起。
残影掠过，与宝石长剑对撞。
空气里响起奇异的嗡鸣。
伊斯特正与魔物缠斗，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激烈战场。
反手持剑的格挡效果远超直接握剑，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阵发麻，弓着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后滑了小半米，却终究是没有再被击飞。
力道用尽的那一点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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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封艾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里，眼中爆绽出惊人的光彩，一直虚放在身后的左臂蓝光流转，如同闪电一般砸向了那扑到剑身上的奇行种头颅。
“啊”
刺破耳膜的惨啸声响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用水晶制成的匕首。匕首已经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种脑壳之中，深入脑髓，紫血四溅。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蓝光一闪，那匕首在怪物里扭曲变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颅内炸开，这力道惊人的怪物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势用左手拂过长剑，并不是为了修复长剑的破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溶下了一块结晶握在手中，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而后他又特意用语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仓促地再次发动攻击，导致蓄力不够充分，力道不足，单手就能挡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块结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终结了这个力道远超封艾数十倍的恐怖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内里的精准算计，惊险程度却是无比复杂的，短短的几秒内，封艾已经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面人的极限力量，在语言激怒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握剑姿势能够在不被击退的情况下挡下致命的一击，将一切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以后，作出了冷酷到极致又惊人到极点的决定，仿佛冰冷而准确的机器般执行着脑海中在几秒内考虑好的计划，方才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伊斯特看着封艾面色平静地将那怪物头颅里的倒刺拔出，重新铸进手中长剑，若无其事地继续砍杀起来，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依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变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觉间散发着一种冷漠得让人心悸的气质。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面对伶面人的怒吼时，毫不畏惧c镇定自若的那一声“那就来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一只进化程度较高的奇行种，对远处那张苍白怪脸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直到此刻，两人都没有办法对那巨大的头颅造成一丁点实质性的损害，相对的，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经历了连番高强度的战斗以后，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白色丝线，就像是张巨大的地毯，将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银白。封艾和伊斯特奋力拼杀着，竭尽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浓郁的黑暗，用性命拼出一道微弱的曙光来，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即将出现转机的时候，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满地的白色丝线忽然疯狂摆动起来，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些被斩断以后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发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汇聚成无数惨白干枯的手臂，封艾看见眼前景象时，心底猛然一跳，仓促间竟是直接被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无数伶面人惨啸着扑到他身上来
遍地哀嚎。
那张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挪了过来，扭曲的五官上绽起一个似是讥讽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终于看腻了蝼蚁的杂耍，终于准备出手碾死这两个脆弱的生命了。
那张大嘴猛然张开，从里面探出一条奇长无比的白色舌头，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的白蛇，吐着信子缓缓向前伸去，扎进了彻底疯狂了的伶面人堆里，从里面卷曲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浑身浴血，血迹沿着那条白色的舌头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脸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窝子流露出贪婪的笑意。
舌头越缠越紧，像是巨蟒正在勒进怀中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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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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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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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乱的记忆狂乱地充斥着封艾的脑海，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渐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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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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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啊。真脆弱啊。真无助啊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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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吧。愤怒吗？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无济于事呢，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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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怪异的声音不断响起，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仍旧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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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要挣扎下去吗？你已经不行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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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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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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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来越厉害，黑色的瞳仁已经眼睛里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猫。他睁着眼睛，神态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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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解决一切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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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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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帮你的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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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吃掉！！！！！！！！！！！！！！！！！！！！！！！！！！！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看起来倒是与伊斯特平时散发出的黑色烟雾极为相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就在封艾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脑海深处的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c悦耳的声音。
声音很轻，轻得就快要听不见。混杂在伶面人的呓语中c肢体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闻。但封艾却听得很清晰。那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空间里划过一道细微的黑线。
一颗古朴，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师至高杰作的黑色子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旋，轻巧地扎破了空气，在眨眼间来到了那只巨大的怪脸面前。
空气在一刹那间骤然收缩。
黑色爆云绽放，在星空里逐渐蔓延。
惨叫声。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封艾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那奇异的声音在黑枪响起后便再无踪影，他瞳孔里的黑色也正在逐渐消退，恢复到正常的模样。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脸被恐怖的黑色子弹直接湮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头上那一片平整圆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断扩散。
打偏了一点。
想到这里，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讶异地转过头去。
伊斯特正被无数长蛇一般的苍白手臂所包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颗由白色细线组成的巨茧彻底吞噬，她艰难地从缝隙里探出身子来，甚至不再考虑身体的负荷，强行召唤了黑色的双管猎枪，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昏迷，眼看着便要被无数手臂彻底淹没。
那巨大的怪脸受到这一下重创，惨嚎不停，痛苦地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银白丝线四处飞舞，而后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脸的形态，来来回回重复几遍，不知不觉间已经挣扎到了那棵参天古树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树干上。
那棵古树，早就在之前，因为封艾从中作梗而被细线切进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生生坠倒下来。
直径近百米的参天古树，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癫狂状态的恐怖巨脸。
一道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整片黑暗星空里点缀着的无数紫光都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妈妈呜妈妈”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这个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饿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无数的凄厉啸叫声在空气里交杂，封艾的耳膜一阵刺痛。
大地开始震颤。
古树倒塌之后，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溃了。
无数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面人从棺材里爬出。
成千上万的。
它们呆坐在棺材上，仰起头，那张女伶面具显得呆滞而惊悚。它们迷茫地四处张望，它们惊恐地四处乱窜。
就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一片极致的混乱。
恍惚间，在漫天乱窜的黑影中，封艾的余光似乎又扫到了一些什么，一股无比强烈的阴冷气息攀上了他的脑海，封艾回过神来，竭力朝着冲着远处喊了一声：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连耳膜都快要胀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漫天鼠鸣中听到了极为细微的锁链晃动声。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乱里走出。
由白线交织成的躯体接近两米，面具只有半张，最显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着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凄厉的叫声惊醒，正恍惚着。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无比凶戾的气息袭向了伊斯特的后心。
此时的伊斯特才刚刚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强转过头来，完全来不及闪避。
封艾睚眦欲裂，用尽全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此时的他依旧被无数银白丝线死死束缚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那道残影太快了。
没有什么能够拦下来了。
绝望的情绪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残影贯穿了那瘦小的身躯，干瘦的胸腔被彻底捣烂，溅起无数紫红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银色丝线汇聚成巨大魔物的时候，小伶与他们一起逃跑。
后来，封艾为了救下脏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样也是。
但小伶没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对那惨白巨脸的恐惧无以伦比。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帮助这两个人类。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却始终不能做下决定。于是她便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两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犹豫着没有出现。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个为她包扎的女孩子陷入彻底的死局的这一刻。
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她看见那柄屠刀掠过残影刺向伊斯特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有热流淌过。
那是什么？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伊斯特挡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贯穿了小伶的身体，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成为了没有生机的尸体，被屠刀牵扯着，在地上拖出斑驳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乱窜的伶面人堆里。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洞。嘴唇微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面人正拖着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挂着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尸体，巨大的伶面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头顶，封艾的眼睛只一霎便溢满了血丝，身体深处某种牢固的桎梏隐隐松动，身上爆绽起惊人的蓝光：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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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9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谁料当那背包被轰穿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烟也随之爆出就好像是引爆了一颗烟雾弹。
但那浓郁的白烟不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那是封艾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摘下，丢进背包里的信息素。
封艾方才的那一番连续的动作：冲刺c飞扑，翻滚，抄起背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那暴躁的行径，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失了理智，随手将背包丢过来，却没想到他还能在背包里藏了如此阴险的一手。
屠夫猝不及防中了一招，那浓郁的白烟将其彻底笼罩，身上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气化的硫酸一般。因为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这烟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它的眼里，直接烧毁了它的视网膜，剧烈的痛楚使得它发出了极其狂暴的嗥叫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菜刀。
柄上贴着大减价标签的c取自地下迷宫里的超市的菜刀。
封艾在屠夫犹在痛苦挣扎时暴跳而起，飞跃了将近三四米的距离，右手扬到了极致，利用恐怖的惯性和冲力将那柄菜刀挥向屠夫伶面人的头颅。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那菜刀就这样硬生生地砍进了那半张女伶面具中，溅起大量的紫色血液，但那材质不明的面具却远比封艾想象得坚硬的多，哪怕是受到如此程度的冲击，依旧没有被劈裂开来，甚至菜刀的刀刃砍进皮肉的部分也不多。那伶面人惨嚎了一声，猛地挥动手臂，将面前的封艾推得倒飞而出。
封艾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死咬着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的能量，双手猛然拍向地面，只见那蓝光宛若火线般蔓延到屠夫脚下，旋即绕着他周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再下一刻，那圆圈中的地面陡然变得无比松软，直接让犹在痛苦挣扎着的伶面人塌陷了进去。
封艾起身再冲，直接跳到了那屠夫的身上，双手发力抽出那柄菜刀，狂吼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那伶面人的脑袋上，如同劈柴一般。那伶面人吃痛大吼，抬臂格挡，菜刀打在他的手臂上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不锈钢制成的菜刀竟是直接被弹卷了刀刃，封艾咬牙从腰间再次抽出一瓶信息素，粗暴地塞进了那屠夫的嘴里：
“给我去死！！！！”
浓烟再次暴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周围四窜逃逸的伶面人都不敢接近，在那渐渐向四方席卷而去的一片灰白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一阵又一阵规律而不曾间断的c类似砧板上砍肉的声音。
一刀，两刀，三刀
浓烟里的景象看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瘦削而不算高大的身影，正跨坐在一道巨大的人影上，手中提着一把菜刀，不知疲倦地对着头颅的位置一刀又一刀地劈砍着。
身下的那道魁梧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应。或许早在那第二枚信息素引爆时它便已经彻底死透，但封艾仍旧不肯收手。麻木地重复着抬臂c挥刀c劈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八音盒里重复旋转的塑料小人。
只是他不是在跳舞，他是在虐杀。
毫无理智可言的虐杀。
被完全的愤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让见者心惊胆寒的虐杀。
浓烟渐渐散去时，跨坐在尸体上的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丢下了手中的菜刀。
那已经不能算作菜刀了，刃口完全卷曲，只是一块不成形的废铁。
而在他的身下，那具身长两米的尸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稀烂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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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0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那个人类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至它的面前。
封艾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赤手空拳一般一跃而上，此时那屠夫刚刚收拳，右手仍旧提着那屠刀锁链来不及回收，只得仓促地抬起手臂抵挡。不料封艾却全然没有与其正面硬撼的意思，直接跃起两米有余，在那屠夫手臂上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它的头顶飞跃了过去。
那屠夫不明就里，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待它回过神来时，挂在后颈里的一瓶信息素已经轰然炸开。
屠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愤怒地转过身来，它的后背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空气里不断弥漫的白色烟尘仍在腐蚀着它的皮肤，剧烈的痛楚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屠夫怒吼着抽动手里的锁链，被投掷到远处的恐怖屠刀被生生扯回，抓握到了手上，但令它更加诧异的是，那分明跃到他身后去的封艾，此时已经在模糊的白烟中没了踪影。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愤怒地巡视着四周，试图揪出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结果却是遍寻无获。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回拧转着，面具下臃肿的眼睛散发着憎恶的光，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嘈杂，大地仍在震颤，四处有伶面人不断飞窜，远处的白色怪脸仍在哀嚎。
就在这时，屠夫的身后宛若鬼魅般浮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掠过轻微的破空声，一柄造型小巧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屠夫的后颈。
屠夫吃痛地发狂大吼，猛然甩动手中长刀一百八十度旋了一圈，却是再次挥空了。那屠夫巨大的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发怒的野猪，本就已经被炸伤的身后平添了一道深而窄的刀痕，正汨汨地淌出鲜血来。那人类的身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几乎是借着信息素炸出的白烟和四周嘈杂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正当屠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逐渐稀薄的白烟里再次掠过一道寒芒，屠夫右手的肌腱被生生割裂，那柄巨大的屠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落到了地面。
屠夫已经出离愤怒，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屠刀，彻底发起疯来，一人高的c布满血迹的恐怖屠刀在周围的空间里狂乱地挥舞着，一时间竟是扫出阵阵飓风来，在他身周几丈开外的伶面人都受到了波及，被这全方位挥舞着的屠刀或是拍飞或是斩断。屠夫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响起，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地发飙将近两分多钟以后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
常年生活于地底深处，以伶面人为食的它，竟在蓦然间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它不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的，之前是在那信息素爆绽的白烟中鬼鬼祟祟地穿行倒尚可理解，现在白烟已经彻底被他挥舞屠刀用极其粗暴的方法驱散了，人又去到了哪里？
屠夫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传来一阵爆响，那道消失已久的身影竟仿佛泥鳅一般破土而出，由下至上的寒芒爆闪，那柄小巧的水果刀直接刺进了屠夫的咽喉深处。
“呃”
屠夫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它的气管已经被刺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它已经无法呼吸，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无济于事。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粗糙的手指拼命地扣着喉咙上的伤口，血汨汨地流。
它的视线模糊，它摇摇欲坠，它倒下之前，恍惚的眼神里看见的是静默地站在远处，阴冷地看着它死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沉默得可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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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1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封艾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包里存放着的武器，正朝他狂奔而来。
那是一柄巨大而笨重的电锯。
起先封艾选择这把电锯当做武器，也只是随意而为，纯粹是想要感受一下当个猛男的感觉。事实上，在后来的历险中，这把巨大而又笨拙的武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基本上是完全形同累赘。但直到此时，封艾提起那把电锯，拉动引线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
屠夫见到封艾已经快要冲到身前，右手提着的长长链子猛一发力，那不知掷到何处的屠刀被这巨大的力量猛然牵引着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一路上也不知道砸翻了多少无辜的伶面人，它那双女伶面具下的眼睛冒出凶戾的气息，用咽着血的声音暴喝了一句：
“死！”
“我杀你全家！！！”
封艾如同野兽般嘶吼了一声，满目通红，一时间这暴戾的回应在气势上甚至还盖过了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
屠刀在空中旋了一圈，屠夫左手扯着锁链猛然一拽，对着冲来的封艾当头砸下。
封艾举起手中的电锯，迎面冲上。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天地，屠刀的刀刃与电锯上疯狂转动的齿轮对撞到了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封艾头顶压下，封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颤抖着。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直接将他周围的地面砸得龟裂，而位于撞击正中心的封艾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电锯，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重于千斤的一记斩击。那电锯上转动的齿轮掠成触目惊心的残影，与那交错的刀刃打出电焊般刺眼的火花，下一刻，竟是将那柄屠刀直接弹飞了起来。
屠刀毕竟是屠夫靠甩劲掷下的，被封艾抗下这一波冲击后显然便后劲不足，但以常理而论，这足以摧金断石的一刀又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抗下的？此时，就算是那无甚神智的屠夫，眼里也不禁冒出错愕的情绪来。
“去死！！”
封艾已经彻底状若疯魔，举着那把气势惊人的电锯，猛然跃起，冲着那伶面人当头劈下。那屠夫只来得及稍微避让，便被那杀气凛然的电锯直接从左肩一路切进了肚腹，在漫天爆绽的紫色血浆中发出凄厉沉闷的惨啸声。
血浆溅了封艾一脸，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如同从紫色的墨池里走出来一般，唯独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不是紫色的，没多少人形，倒比这屠夫还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怪物。
屠夫痛苦地伸出手臂，骤然掐住了封艾的脖子，想要在灯尽油枯之前将其生生掐死。封艾此时已经彻底着了魔，哪怕被掐得面目紫青，无法呼吸，也丝毫没有打算挣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抽出电锯，狠狠地插进那屠夫的肚腹，血迹一波又一波地绽出，天上下起了紫色的暴雨。
此时的封艾大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是被整个丢进了搅拌机里搅碎成了肉泥，但这种刺痛的感觉只会让他更加癫狂，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电锯，将那屠夫伶面人的身体搅得七零八落。
箍在他脖子上的惨白巨手逐渐失去力气，封艾胸腹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盛，那把电锯在先前与屠刀对撞时已经卷刃，变形的齿轮不断旋转着摩擦出令人心悸的火光，此时其实早已经卡壳。在一阵剧烈的嗡鸣中爆绽开来，碎片四处飞溅，炸得封艾满身伤痕。
但封艾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仿佛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忍着大脑的剧痛在脑海里疯狂地构筑着模型，手中爆绽出刺眼蓝光，握着一枚手榴弹，提着那屠夫的领口将其拽到在地，将整颗手榴弹都塞进了它的嘴里。
“给我去死！！！！！”
扣环拉动。炸弹发出暴响。
这片剧烈震颤的大地上，尘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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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2
剧烈的震颤仍在继续。
这片广袤的黑暗星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满身鲜血的人从尸体上站起身来。
封艾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微微浮于身体之上，身体的各处感官不断传来各式各样庞杂而紊乱的信息，他却感觉像是个旁观者，冷漠地感受着身体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耳蜗传达来刺痛的嗡鸣，巨树下恐怖怪脸的惨嚎刺破了他的耳膜，隐约中还有鼠潮慌乱的窸动声，地壳摩擦震动的声音。
他的皮肤感觉到刺痛，那是被爆风吹袭的感觉，是巨鼠被掀飞划过他脸庞的触觉，是碎石飞溅打在身上的感觉。
他的视网膜在脑海中成像，无边的紫光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所吞噬，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眼珠转动的声音传递到了脑海中，他的视线模糊在聚焦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伊斯特秋楚。
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牵扯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从洞口处传来。
在感觉中无比嘈杂，却又极端静谧的空间里，在稍纵即逝，又仿佛永恒的时间里，他缓慢的扭转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挪到了洞口处，于是他看到了剧烈颤动的洞口处，开始有紫红色的熔浆弥漫。
他的大脑修复了视网膜成像的误差，他极目望去，才意识到那不是熔浆，而是填充了整个洞口的，正在往洞口之内不断增殖的，无比巨大的，紫红色的肉块。
封艾的脑海中开始有错乱的记忆碎片闪烁，恍然间像是回到了328区，那个黄沙漫天的矿场，那时候他在半空中坠落，那时候他看见如小山般的挖矿机器人内部也是有着同样的紫红色肉块。
那肉块像是贪婪的魔鬼，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殖弥漫着，乱窜的巨鼠被包裹其中，再也没有声息，肉块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封艾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莫名地闪过在世隐乡时，甘蔗老头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意识碎片开始交织。
面积堪比大陆的宏伟都会。
地下深处的黑暗世界。
陵墓一般的设计。
温柔乡。
伶面人。
紫红色的肉块。
挖矿机器人。
参天巨树。
紫红色的溶液。
变异的巨鼠。
那令人恐惧的巨大怪脸并不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真正主人。在那真正的终极面前，它的存在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设计成陵墓的样子，确实是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不是开国皇帝，不是伶面人。
而是
仪态端庄的女仆素手纤纤，将壶中的花茶细细倒入茶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轻抚杯沿，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了克莱希身前。
克莱希已去了焚香沐浴，此时身上披着浴袍，酒红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脸侧，眉眼间带着静谧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去接那只茶杯的时候，整个皇廷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是大地震。
女仆一时间把持不住，名贵的茶杯和茶托摔落到地面，溅起碎片无数。女仆惊慌失措地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连声道着不是，身形瑟瑟发抖。
克莱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科罗娜，你这样可不行哦，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是喜欢虐待女仆的恶棍的。”
他忽然扭头，看向窗边的无边浮云，层层叠叠绵延到天际线的尽头，云卷云舒中隐约透出的却是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尽管自从当年师匠入城后，艾斯兰重建的极星大厦就加装了全天下最好的防震系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剧烈颤抖。
克莱希眼底有欢欣的笑意油然而生。
“小毛虫要破茧，蝴蝶要进城。好戏快开始了。”
封艾依旧不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冲向了远处，拾起地上那残破不堪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不重要，只是他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一本伊斯特的笔记。他又继续跑，将双目无神的伊斯特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与增殖肉块相反的方向奔跑，尽管这样并不能让他们逃离被肉块吞噬的结局。
漫天飞窜的巨鼠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暇顾及封艾和伊斯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掉进陷坑者，撞上肉块者，撞在巨树上生生撞死者无数。大量的玻璃棺材从树冠上坠落，打开的棺盖里爬出无数身上沾满了紫色粘液的伶面人。伶面人也无暇顾及封艾，不约而同地呆坐在棺材之上，如同雕塑般怔怔地望着席卷而来的紫色肉块。
封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他的手臂逐渐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数字跳动，他也无暇顾及。他横抱着伊斯特，极力奔跑着，寻找着能够暂且躲避的地方。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那是脏兮兮发出来的声音。脏兮兮不知何时已经从满地的白色线团中滚了出来，看起来倒还算完好，正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陷坑旁，使劲地挥舞着它那滑稽可笑的吸尘器手臂，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闪烁着难以理解的色彩。
封艾却仿佛感觉到，脏兮兮是让他钻进那个陷坑之中。
封艾抱着伊斯特，跑向了脏兮兮，他再也不去思考任何后果，毫不犹豫地滑进了陷坑，脏兮兮的圆脑袋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弥漫到跟前的紫色肉块，也一头栽进了陷坑里。
封艾抱着伊斯特，两人下滑的速度很慢，陷坑很小，却深不见底。他意识到陷坑的洞壁里竟然镶嵌着无数只伶面人，伶面人发出凄惨的悲啸，从土里探出苍白的手臂，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疯狂地撕扯着封艾的衣服。封艾将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全身被锐利的指甲刮出无数伤痕，他无暇再去理会。
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脏兮兮体积太大了。
从洞壁中伸出的无数残肢断臂死死地撕扯着脏兮兮脆弱的零件，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笨拙地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黄光，吸尘器管子一样的手臂被撕扯断裂，溅起火花，沙哑的关节磨合声听起来像是悲鸣。
脏兮兮被洞壁中的伶面人卡住了。
它的零件被一点一点地撕碎。
它只是一只脏兮兮。
它是最后一只脏兮兮。
封艾什么都做不了。
封艾抱着伊斯特，仍在下坠。
下一秒，他们就会和脏兮兮永远分离。
封艾极力伸出右手，想要抓住脏兮兮的机器手臂，他握住了那根管子，向下的坠力却将管子扯断。
他所看见的脏兮兮的最后一眼，是闪烁的电子信号灯。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截滑稽，可笑，脆弱的机械手臂。
他向着无边深渊，继续坠落。
封艾将伊斯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狭窄的陷坑中疾疾坠落。
陷坑的深度仿佛无穷无尽，隐约有热风流动。距离与脏兮兮分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却依旧没有坠到底部。
按理说，除非这个陷坑直达地心，否则不该有如此恐怖的深度。封艾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以现在的这种重力加速度，他俩触到底部的一瞬间，就会化作齑粉。
下坠到了一定深度后，洞壁上就再无伶面人。无边的黑暗里，唯有怀中的伊斯特和阿尔萨斯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着必然的死亡，封艾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感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失重感，封艾低下头去静静地端详着伊斯特。
伊斯特双目轻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想来是小伶的死让她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伊斯特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宛若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她闭合的眼睑上，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像是在做着噩梦的孩子。
封艾不由又将伊斯特抱紧了一些，他的身躯在下沉，灵魂却在上升。他开始回忆起一些很没有边际的事情。
初次与伊斯特相见，是在328区的矿场上。一袭标志性的红色连衣裙，手中一黑一白两把形态怪异的枪，金色的长发，美得摄人心魄的目光，一时间让封艾惊为天人。但是他真正喜欢上伊斯特，却是在之后的事情。
喜欢她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时，如同怕生的小兽般畏缩，怯懦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喜欢她明明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尽力一点一点去接受他的样子。
喜欢她沉默寡言，内里却有着柔软的灵魂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羞涩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故作坚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的样子。
喜欢她喜欢玛丽安娜，却从不表达出来的样子。
喜欢她看烟花的样子。
喜欢她坐在酒馆的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晃悠双腿的样子。
喜欢她看着阿尔萨斯，眼神恬静的样子。
就连她强忍着不肯抽泣，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样子，也很喜欢。
构成完整的伊斯特秋楚的一丝一缕的细节，无论是好是坏，封艾都很喜欢。
那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呼吸着同一片天底下的空气，在某时某刻会抬头看着同一片月光，就心满意足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待在这样的人身旁，就算身处灰暗的城市也觉得宛若置身天堂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相拥着共同赴死，除了荣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全世界最亮的烟花，为她生死不知而狼狈地哭了一场，为了她出席法庭，义无反顾地卷入无边黑暗的洪流，揭开残酷世界的帷幕。
他还进过她的房间，喂她喝过粥，帮她修过空调，抱她进过厕所，帮她洗过头。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斯特的人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可以知道伊斯特小时候的故事，阿尔萨斯的故事，她和世隐乡的故事，她和玛丽安娜的故事。
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下坠仍然没有停止，封艾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瞎想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可能会在彻底摔死之前先被饿死。
最初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无论是多出了玛丽安娜，还是小伶，还是脏兮兮，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
封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慨叹着自己果真是天煞孤星的体质，忽然感受到身下传来一股极为明显的热风流动，两人的下坠之势骤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封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冲势惊人的热风从身下的孔洞冲出，似是要将二人吞噬，恐怖的温度仿佛是把他们放在火中炙烤般，封艾的肢体变得僵硬，身上的伤口在高温下迅速地翻卷蜕皮。本以为要直达地心的孔洞下到深处时陡然改变了方向，像是落到了管道的弯曲处，封艾的后背擦着石壁，抱着伊斯特斜斜地继续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这片原本垂直的甬道几乎已经不再下斜，脏兮兮虽然真的很蠢很呆，却显然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意思。只是封艾怎么也想不到，这条孔道的深处竟然就是最后的逃生之路。
两人从孔道里滑出，周围的视野变得逐渐开阔，腰间仅剩的信息素散发着黯淡的绿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一道泛着科幻色彩的环形金属墙壁矗立在面前，就像是一条插入地面的巨大圆柱在泥土间的空隙里露出了些许外形，墙内不时响起规律的轮轴转动和金属碰撞声，既不明白其存在意义，也不明白其工作原理，但封艾看见那面墙壁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精彩：先是嘴角一阵抽搐，旋即眼珠子狠狠地上翻，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
这个建筑他是认识的。这样子的巨大圆柱形建筑存在于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能只认得那露出在地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封艾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对机械造物极感兴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当他看见这东西，听见里面的轮轴转动声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艾斯兰的全自动公共停车塔。
艾斯兰人口众多，接近七百万的土地上居住着近四亿的艾斯兰原住民，若是放在千年之前，这自然算不得太夸张的数字，但自从经历了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后，地星上本来已经突破百亿，接近饱和的人口总数骤然锐减到了三十多亿，如今艾斯兰的这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已经是纵观全世界都已经绝无仅有的繁华了。
繁华背后，引申出来的，必然是无数麻烦的管理问题，奥亚大陆的地形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人类居住，地性气候极端复杂，多荒漠和山脉，相对的耕地面积却很是狭小，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整个城市几乎都是在纵向发展，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之多攀上天际的摩天大楼。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像是悬浮机车c悬浮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更是层出不穷，已经到达了泛滥的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艾斯兰大都会第二次建成的两年后，全自动公共停车塔便完全问世了。
如今的艾斯兰，可以说是只要拥有驾驶牌照，就不会有人坐不起悬浮机车。只需要拿着资产卡在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幢蓝色小亭里的感应器前划上一下，等待个七八秒，那小亭子的舱门便会打开，从里面运出一台公共悬浮机车来。
封艾初来乍到时，见到人们从那小亭子里取出机车的时候还颇为讶异，后来向伊斯特询问了一下，便心生好奇，思考过这公共停车塔的运行原理。在那小亭子下面的，其实便是一道向地底深处延伸的圆柱形建筑，中央是一条结构精密的中轴，连接着无数鳞次栉比c错落有致的停车架，如果有横切图的话，看起来就大抵像是一把像鸡毛掸子似的插满了伞骨的伞架子。
虽然这地下设施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但其运作原理却不算太难理解的。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有另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设计出了类似的建筑，后来艾斯兰的科研院因地制宜，修改了部分运作原理，直接沿用了下来。每当有人划卡使用悬浮机车的时候，塔内的主轴便会承载着那密密麻麻的停车架螺旋上升，将一部经过清洁消毒维修工序的崭新机车运送到地面上的舱门处。
换句话说，这设施与地面是相通的。
尽管封艾仍然没有意料到艾斯兰的停车塔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规模，这纵深已经快到了直插地心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封艾也不再多想，抱着伊斯特走到那面金属墙壁前，探出手掌将其溶出了个一人高的缺口，发力将里面的一部悬浮机车拽了了出来丢到一旁，又把伊斯特抱上了那狭窄的停车架上。
随后的经历乏善可陈。蜷缩在窄小停车架上的男女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枯燥的等待。等待着地面上的人取车，等待着巨大的停车塔缓慢旋转上升，将他们带到地面之上。封艾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身体持续的饥饿与倦意在提醒着他，他们在这停车塔里停留了不止一天。
期间伊斯特也曾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几次，意识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两句话便又再次昏睡过去，她的额头有些发烫，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好在封艾在钻进孔道前无意地拿起了地上那只残破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大半，总归还有些剩余的罐头。伊斯特不能够自主进食，往往是在睡梦中让封艾把食物嚼碎了渡到她的嘴里，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年轻的少年少女相依着等待光明的到来。
后来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在沉闷规律的转动声中隐约察觉到端倪，空气里的温度变热了，头顶上传来蒸汽喷发的声音，闻着那潮湿的空气，封艾陡然意识到再往上便是停车塔中段的清洁层，停车架上的机车会轮番经过那高压水蒸气喷射出来的管道，把机身全部清洗一遍。这对于机车本身而言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两人再继续呆下去，经过那完全沸腾的水蒸气时，必然会被蒸出十级烫伤来。
于是封艾便迫不得已地抱着伊斯特再次溶穿墙壁，从停车架里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时候，封艾无奈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景象颠倒的地下城市。此刻的两人正位于一条宽阔黑暗的甬道上，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没有伶面人经过，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得渗人。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小伶和脏兮兮。
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漫上封艾心头。
伊斯特发烧未褪，却已经是醒了过来。他沉沉吁了口气，带着伊斯特继续走。
两人慢吞吞地绕过地面的陷坑，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走去。那一堆无限增殖的紫色肉块不知为何已经不知所踪，封艾也无心再去思考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星宫是艾斯兰国王位于大学城区的行宫。
如果这片地方是艾斯兰督造的设施，那就必然与艾斯兰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两人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按照镜像迷宫的规律，去到皇星宫的位置，便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
封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体里的能量所剩不多，勉强榨干以后重新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带着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中兜兜转转，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行去。
提灯昏暗的灯光略过了地面，封艾皱起了眉头。
星星点点的紫色血迹，正朝着他们走向的路面延伸。
封艾警惕地注视着那一行血迹，不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继续前进，封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紫色的血迹滴滴点点地往前延伸，不断地与他们前进的方向重合。看样子，竟然也是去往皇星宫的方向。
就连伊斯特也开始有了诧异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望着封艾。
封艾踌躇了一阵，叹气道：
“没有别的出路了。”
两人沉默着，终于踏入了地底深处的“皇星宫”。
这里没有倒置的房间。
只有一条纵向通往上方的幽深通道。
紫色的斑驳血迹在这里延伸到了尽头。
通道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女伶面具。
面具是全封闭的面具，就连瞳孔的位置都没有洞口。
面具的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弹痕。
还有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是封艾带去大都会的，睹物思人的布娃娃，依稀可见女性的样子。
那是小伶的东西。
伊斯特轻轻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捧起那只布娃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封艾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伊斯特才转过头来，眼睛里噙着泪光。
“小伶她”
无论是伊斯特，还是封艾，都很清楚地看见了小伶为她挡下致命的屠刀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小伶毫无生气的身躯被拖回巨树下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小伶该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既然是这样，小伶的面具和布娃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伶面人的面具一旦被脱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小伶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沉默的几分钟里，封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只是被小伶的残躯被增殖的肉块挟卷到了这里，又或许是被乱窜的巨鼠将她的面具叼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别的伶面人将面具带到了这里，但是封艾想了很久，只说了一种可能。
小伶还活着。
小伶是伶面人，伶面人本是异人。异人总有着难以理解的能力，或许小伶恰好有着能够在屠夫的屠刀中，在黑枪的爆炸余波中存活下来的能力，又恰好苟延残喘着，拖着鲜血淋漓地身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这片地下迷宫的出口，恰好抬起头来，看向通道之上那片她不能再染指的天空，彻底消融在了这里。
又或许，小伶在仰望了很久以后，摘下了缝制在脸上的面具。她会以全新的面孔，爬出这片黑暗的世界，回到那片久违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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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煎熬，地城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在艰巨的催稿压力下完成了这个支线，期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实在是感慨良多。于是我沉思着要不要写个作者感言，在和丑童兽讨论了一阵以后因为大家都很懒所以决定就这样算求。地城之后会是线真正的，故事也会从大都会转移到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吧，祝大家每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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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5
私人轿车停在了双子极星大厦的门口，约瑟夫艾斯兰从车内钻出，没有理会卫兵的致敬，火急火燎地冲上了圆顶电梯。
他的五官笔挺，剑眉星目，本该是英气逼人的俊逸皇子，此刻脸上却挂着极不自然的紧张，眉头紧皱，抽出胸口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显得很是焦躁。
他确实应该焦躁。他也的确焦躁。
潜心安排了两年之久的谋杀陷害，一石二鸟的计划无疾而终。他的兄长迪塞尔依然稳坐高台，而三弟克莱希不仅没有牢狱之灾，更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极星宫。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没有太多权势背景的克莱希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庭审中落下重大嫌疑，毁掉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在一年后公布日之前，将案件反转，为克莱希沉冤昭雪，并且将案件的嫌疑引导对他最有威胁的竞争者迪塞尔，从而稳稳坐上国王的宝座。
为了这个计划，他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将部分异人收为心腹，暗中执行任务。又不惜将与自己交好多年的嘉顿伯爵当做弃子杀掉，只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本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刽子手杀人事件的出现，民众惊慌情绪的加剧，嘉顿伯爵的死将一切推到风口浪尖，最后再让早已和他串通一气的怀尔德警长出面举报克莱希
结果，那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一切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为此，约瑟夫焦灼不已，茶饭不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怀尔德那个肥头大耳的蠢猪都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这段时间以来，约瑟夫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却终究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的父亲，国王陛下阿尔艾斯兰又传令让他到议政厅紧急召见。约瑟夫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在三名皇子管辖城区期间，国王不会与任何一名皇子有太过频繁的联系，父皇如今下令要私人召见，是不是代表着，他的阴谋已然败露？
情况若真如此，以父皇雷厉风行的脾性，他绝对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贬为庶民，失去一切。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约瑟夫的心情越发忐忑。电梯终于在298楼停下，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平静，踏进了艾斯兰极星宫的议政厅。
空旷而肃穆的议政厅里，代表着绝对权威的巨型圆桌之上，并没有国王阿尔的身影。
却有另外一个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却不敢见到的人。
克莱希。
克莱希随性地坐在圆桌前，两腿交叠搭在桌上，戏谑地微微歪着头，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泛着难以言明的笑意。
“好久不见”
“约瑟夫兄长。”
约瑟夫心头猛地一跳，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希浅笑道：
“当然是来等你的。”
约瑟夫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道：
“是你要见我？”
可是，他收到的紧急密令，分明是阿尔陛下的盖章，克莱希又怎么可能伪造得出来？
克莱希脸上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恬淡笑意，看得约瑟夫心中越发忐忑。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那样的风淡云轻的笑意，自己分明是他的兄长，可是每当看向克莱希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才该是下位者这让约瑟夫暗地里对其恼怒至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位弟弟当做棋子，进行陷害。
可是此时的克莱希，却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悠游，就好像这处决定了无数重大政策的肃穆议政厅是他家的后院花园一般。
约瑟夫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幕，他环顾了四周，问道：
“父皇呢？父皇怎么没来？”
克莱希笑道：
“父皇不会来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约瑟夫眉头一跳，克莱希忽然又收起了双腿，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支着头，戏谑地看着约瑟夫，轻轻笑着。
“而且，恐怕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见到父皇的机会了。”
约瑟夫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克莱希的笑脸，笑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嘲弄，他的胸腔里渐渐淤积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
克莱希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问道：
“约瑟夫兄长，你养过狗吗？”
约瑟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克莱希笑道：
“我养过一只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恰好需要有只狗来看门，也可能是我有些寂寞了。我养了一只狗。”
“我教会那只狗起立和坐下，让它去追飞碟，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后来，小狗长大了，变成了大狗。”
“大狗很臭，要经常给它洗澡，这让我觉得很麻烦，原本只是为了解闷，现在却让我觉得更加无趣了。况且，我养的那只大狗蠢得可笑，它连看门都不会，只会在人前狂吠，我越来越不喜欢它。”
“所以，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又心血来潮，打算将它丢掉了。或许是送给别人当宠物，又或许是送去屠宰场，至于那只狗的结局会是怎样”
克莱希慢悠悠地说着，淡淡地看着又惊又疑的约瑟夫，意味深长道：
“谁知道呢？”
约瑟夫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他颤声道：
“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克莱希忽然仰倒在靠椅上，又重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作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我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呢。”
约瑟夫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影逐渐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克莱希态度的骤然转变，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克莱希伸出食指，轻巧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好好想一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约瑟夫。”
约瑟夫什么都想不到，眼前克莱希那张二十年来朝夕相见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无比陌生，他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想要从梦中醒来，眼前的克莱希却始终真实得可怕。
克莱希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僵硬的面庞，眼底里又流露出一丝笑意，幽幽问道：
“你从小到大，都有着极为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向来厌恶一切鲜花。每逢花季的时候，你在出门前总会在胸口塞上一块手帕用来捂住鼻子”
克莱希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最引以为傲的商会，会被你取名为蔷薇？”
约瑟夫霎时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鬼魅般尖厉的啸叫，阴影张开黑暗的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无数散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扑腾。
那时候的约瑟夫，刚满二十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超越父皇平乱建都的丰功伟业。
他凭借着从帝师阿斯玛处潜心学来的商业权术，以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作为起步，想要通过掌控帝国的商业命脉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带着满怀的雄心壮志，亲自走访都会各地，与无数有权势的官宦巨贾交流，为一个极为宏大的商业联盟构建了雏形。
他记得很清楚，在商会建立的前一天，他依照着平日起居的习惯，在清晨七点醒来，用完早餐后，女仆为他递上每日都会有的报纸，他随意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在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那天正有一场蔷薇花苑的花展。
“蔷薇花象征着美与善，象征着坚强与纯洁，象征着高贵的情操和热情的思想”
约瑟夫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这无意间的一瞥让从来都不喜花卉的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蔷薇的寓意，他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随性地决定了将商会取名为“蔷薇”。
问题是，克莱希意味深长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他分明是极厌恶花卉的人。
整个艾斯兰，唯三皇子最喜鲜花，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蔷薇”二字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约瑟夫正彷徨间，克莱希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思想般，轻笑道：
“是不是觉得，蔷薇这名字，分明是无数偶然结合在一起，又恰好迎合了你的命运观才有的名字，根本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不安的情绪在胸间燃烧。克莱希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如果说，就连相信命运的性格，都是我给你的呢？”
约瑟夫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克莱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第一次接触命运两个字，是在我们一起上的人生第一节通识课上，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拧了拧脖子，随性地迈出了脚步。
“你相信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国王，你惊才艳艳的商业天赋，是谁发掘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约瑟夫慌乱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克莱希绕过了巨大的圆桌，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
“你开始养成极强的自律性格，每天都按时起居，一定要阅读报纸，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克莱希要比他矮上一点点，抬着头，眯缝着笑脸。约瑟夫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退再退，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克莱希。
“从你爱读的杂志里，必读的报纸里，细碎地插入一些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或许是一些成功的哲理，或许是一些商业的机会，或许是一朵花的名字。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思维与观念”
克莱希温柔地笑着，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我喜欢你。你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这样的蠢材，最适合用来做玩具了。”
约瑟夫呆滞地颤抖着，没有说话。
克莱希又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或许会很乐意看着你继续去当提线木偶，在皇廷之上饰演着可笑的国王角色”
他的笑意深深地收敛进眼底深处，看上去像是戏谑的死神，无情的恶鬼。
克莱希拍了拍约瑟夫的脸颊，微笑道：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狗狗。”
约瑟夫艾斯兰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势力，连同他的信念，他的野心，在克莱希如若春风的笑容里，一齐化作了泡影。
约瑟夫忽然笑了一声，从眼里淌出泪来，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议政厅中回响。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本是英气逼人的制服显得臃肿而可笑，笑声又转为嚎啕大哭，然后又开始肆意地笑。
克莱希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约瑟夫，眼底里是透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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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6
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c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c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迪波尔被赤身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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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7
深夜中的大学城区被一则紧急播报彻底点燃：
“近日以来依旧在逃的重大通缉犯伊斯特秋楚已经确认行迹，目前位于瓦楞道曼巴酒店，据警方消息，大学城区执行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已经被通缉犯及在逃共犯所挟持，正在沿河西路方向逃逸嫌犯为暴徒党党羽，极度危险，请以下街区居民尽早疏散，远离警戒区域”
“此为艾斯兰帝国特勤局第一序列紧急事件，再次重复，请以下街区居民”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不是辉煌的夜灯，而是无数在街道上急奔的警车。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着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嗡鸣的警笛刺破夜空，如同嗅到了饲料的鱼群向着河西路翻腾而去。。
夜空掀起狂风，大学城区特警部队的武装防暴直升机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碎了空气，扑腾着划过夜空。
悬浮在大学城区南口岸的遮云蔽日的88鬼级航空舰进入了战时警备模式，发出震撼人心的呜鸣，缓慢地调转了方向，拨开浓浓夜雾，朝着波罗斯街区驶去。
河西路的市民慌张地推挤着，在街道上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警察的指挥下朝着警戒区之外紧急疏散，有的人仍穿着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俨然一副逃离地狱的景象。
街道上各处的电子侦测摄像头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像是追寻着阳光的向日葵，黑漆漆的镜头不断移动，记录装置闪烁着清冷的红光。
河西路的另一端，一辆限量版的兰顿加长商务磁悬浮轿车在空中第六车道甩出一道残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狂飙而去。
在这部迪波尔公爵的私人订制豪华轿车里，迪波尔坐在独属于他的后座。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上除了捆满封艾具现化出来的麻绳以外，竟是一丝不挂。他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冷峻的黑色双管猎枪，惊慌失措地对着伊斯特递过来的通讯机，对电话那头的警队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不要轻举妄动！都不要轻举妄动！撤撤掉河中路沿路的所有警备系统，他们说不想看见哪怕一辆警车出现在河中路上快一点！你们想要害死我吗！”
封艾神情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生涩地操纵着这辆磁悬浮汽车，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全速狂飙。
迪波尔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之大，从他对警方颐指气使的态度中可见一斑。当汽车将第二档位加速杆推到极限，冲进了河中路的时候，黑幽幽的街道上果真空无一人。封艾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顶多在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正有着无数红蓝二色的狂风浪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地下某处，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于艾斯兰居民记忆中的部门。这栋地下建筑的核心区域，半球形的空旷房间内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密集电缆，无数电缆有序地爬满了墙面，从顶部延伸而下连接着一台信息光幕。
这台中央控制电脑拥有着人类文明最尖端的计算搜索能力，信息光幕上的绿色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流动，以人类的肉眼根本不可能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艾斯兰帝国大都会里四个城区数以亿兆而计的庞大数据流会在这里被拣选分析。无论是每个街区的交通情况，还是异人革命军的进攻势态亦或是一名第一序列逃犯的在逃情况。
无数双电子眼睛正在追踪着那部飞驰的黑色轿车，光幕上的画面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转换着，意味着这台电脑正在利用大学城区建筑物里一切监控设备进行及时追踪。追踪画面频繁地切换着河中路的不同路段，计算着轿车的行驶轨迹，提前转动摄像头预判轿车的逃跑路线。其计算之精准，数据量之庞大，纵使是全艾斯兰最快的交通工具试图逃逸，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碟子里乱窜的小蚂蚁。
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
当那部轿车如同发疯的野牛般蛮不讲理地冒出刺眼的蓝光生生撞进一幢居民楼的时候，一切追踪都戛然而止。恐怖的烟尘渐渐散去，轿车几乎有三分之二镶嵌进了夜色中的楼体，混杂着灰烟和电弧。所有的摄像头都无法再捕捉车内人类的行踪。
随后赶来的防暴部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艾斯兰的中央电脑无法理解这一切，警察也无法理解。
前一刻还在疯狂逃逸的重大通缉犯，竟好像突然疯了一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汽车插进了楼层之中。恐怖的冲击力就连那辆以钛银金属特制的防暴轿车无法承受，车体被撞得破烂不堪，无论怎么想，车内的人都只会是十死无生。
带着满腹的疑虑，防暴部队涌进了那栋居民楼，谨慎地探查着楼中的情况。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迪波尔公爵地躺在地上，体表的层层赘肉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地面，额头有一道深深的弹孔，死死睁开的双眼中惊惧的情绪渐渐凝固。
这一天是誓师会前夜，这一夜留给大都会居民的信息简直堪称魔幻。
全城通缉的特级重犯忽然出现在大学城区，挟持了执行区长逃逸了一段路程后，竟又离奇消失。
各大新闻媒体马不停蹄地通宵工作着，报道着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迪波尔公爵的死讯甚至震惊了艾斯兰极星宫里的高位者，整个大都会都陷入了一场病态的惊恐狂欢。
而主导了整个事件的两名主角，封艾和伊斯特，正在幽黑的地底甬道走着，并不了解地上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谁都不可能想到，在地下世界经历了无数离奇事件的封艾，在回到地面后仅仅一天，竟然会毅然选择重新回到下水道中。
就连伊斯特也并不是很清楚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任由封艾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圣心大教堂。”封艾不假思索地回应：
“绑架迪波尔只是个幌子。天亮的时候誓师会就会开始，到时候全城人注意力都会转移到艾斯兰军队上去，我们现在已经离圣心大教堂很近了，如果能够混进那帮黑不溜秋的神父阿姨里面，跟着他们走进游行队伍里去做祷告，就有趁乱逃出去的希望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如往常。
两人继续在幽深的地下水道中走着，有着之前遭遇伶面人突袭的前车之鉴，封艾显得很是小心，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誓师会议将于清晨七点在艾斯兰中心区的七棱大楼举行，两人走到圣心教堂附近的地下水道时，已经将近五点。
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封艾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显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伶面人一般都不会随意地出现在地下世界。在下水道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封艾的精神都不由开始有些麻木，只希望能够快点回到地面上去。
两人拐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恍惚间，却捕捉到了转角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封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却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封艾猛地一惊，下一刻，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子，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甚至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眼下这个在无数个难以入寐的夜晚中辗转反侧的女孩子，正是自从他成为异人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至亲之人。
是唐唐。
这是他脑海中不假思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而当他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仍未闪出时，身体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地窜了起来啊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在伊斯特莫名其妙的眼光中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才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那往往会紧接在拥抱之后的一记电击没有出现。
唐唐从他身上落下来，低着头，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出自封艾之手的小黑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过了半晌，她方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往日看来似山涧秋水，又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她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抿着薄薄的嘴唇，直直地看着封艾，却也不说话。
“唐唐”
封艾失神了好长时间，呢喃出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唐唐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轻轻摇头，模样中犹自带着一贯的倔强，就那样看着封艾的眼睛，无言的视线好像就要这样穿到他心底里去。
封艾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唐唐此刻的异样。尽管经历了被小伶假扮伊斯特的事情，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眼下的这个妮子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在那坐落于黄沙上的废弃小镇相濡以沫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怎么说，她手中的那柄小黑伞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见着唐唐不同以往的神态，他终究是没有想太多，他也常常有看不透这妮子想法的时候，只是当做这一向冰冷的小妮子久别重逢，没调整过来，一时间搭错了哪根神经，问道：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唐终于是低下头来，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显得很是憔悴，却还是摇了摇头，话中似是有深意：
“已经不重要了”
封艾怔了怔。唐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就连方才没能掩去的那一丝骨子里的柔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鼻音，说话时却是一贯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封艾心脏整个漏跳了半拍：
“大叔带我来了大都会，新闻上到处都是在追捕你的消息大叔说你们一定会来圣心教堂，让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封艾闻言，脸上满是迷茫，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讶异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老板他人呢？”
唐唐闻言，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叔什么都不肯说，留给我几张日记，自己一个人去了七棱大楼”
唐唐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伊斯特茫然地看着眼前失散已久的兄妹，关于唐唐的事情，在他俩仍在酒馆里打工的时候，封艾也是陆陆续续地跟她讲过的。她看着封艾提起提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仓促地翻阅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看着我见犹怜的唐唐迷蒙的泪眼。封艾突然将那一沓纸狠狠地攥进手心，表情越发阴翳。
他将那几张日记放进了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了揉唐唐的头发，轻柔道：
“我要去找他。你和伊斯特在圣心教堂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唐唐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泛着红的眼眶深深地看了眼封艾，最终什么都没说。
封艾回过头来，对着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你们好好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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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8
解锁支线剧情：利文哲evenr
18年10月8日阴
我可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吧，打仗就打仗，竟然还要写什么狗屁军队日记搞得跟他娘的遗嘱似的。
我反正不需要遗嘱，非要说点什么，就是希望提出这条军令的老东西早死早超生，好让我用他的骨灰粉冲水泡可可饼。
明日随十七师六团去721区的一片山麓交界处，应该也只是寻常的清剿行动。异人军队近年来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涂改痕迹到底在想些什么。
部队派发的白梅烟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难抽。老子的嘴里都快要飞出鸟来了。
甘道尔，如果你能看见这句话，请代我诚挚地对您的母亲问声好。
以上。
18年10月9日阴
上路。
以上。
18年10月10日忘了
这两天还没怎么注意，十七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兵蛋子？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恐怖了，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英俊的面庞，搞得我脊背发凉。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清剿根本就是托尼尔那个老借着名头让我帮着练新兵的吧？
真他妈麻烦。
部队行军速度很慢。配备的机甲数量也比正常编制少了一倍。如果让我知道这群新兵蛋子其实是哪里来的小少爷被托尼尔塞进来混军功的，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塞到马眼里去。
按照这个传送门的迁跃速度，我们还得过上好多天才能真正到达目标地点。
羁旅多烦忧。我开始思念夜之都的玛莎了。
屁股特别大的是玛莎还是斯嘉丽来着？
18年10月11日晴
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行军日子。现在决定痛定思过，是时候给那帮新兵好好做一个榜样了。让他们知道战争远比想象要来的残酷。
18年10月12日晴
和新兵蛋子们打了一天的牌。
18年10月13日
和新兵蛋子们打牌。
18年10月14日雨
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和新兵蛋子们在营帐里打牌。
18年10月15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6日
利文哲！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梦想的人渣败类！你是艾斯兰之星！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你是异人军闻风丧胆的死神！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一定要好好反省！
以上。
18年10月17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8日晴
打牌。
18年10月19日晴
打牌。
18年10月20日阴
我们到了。
这里是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艾斯兰方面的驻军防备很是薄弱，已经可以看见异人的行迹。
明天会和机甲班进入山麓进行急行军式探索。
这真是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18年10月24日暴雨
情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山麓里全都是异人军队。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粗略估计有两个团的人手。
对于异人军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恐怖规模。
负责先行勘探地形的机甲班被发现了。
我们陷入了重围。
十二部机甲被毁掉了九部。
我和仅剩的两名机师藏身在天然溶洞里，明日凌晨会尝试强行突围。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敌军情报传达给六团，让那群毛头小子尽快撤离。
清晨六点。艾斯兰的中心区下起了迷蒙的晨雨。热闹的车流在街区里穿梭，红黄交错的车灯在细雨中晕染。
在艾林格街区，一幢七棱形的巨大建筑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像是无言的狰狞野兽。
这里是艾斯兰的军事重地。
对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在即，誓师会议即将召开，七棱大楼的周围尽是戒备森严的军队士兵。
大楼内部，一名负责安保的中士走进了厕所，听见了一个年轻的下士正一边对着尿盆放水一边吹着流利而轻佻的口哨，他不悦地厉声喝道：
“格林下士！”
那下士闻言，慌张地转过身来，尿渍溅了不苟言笑的中士一身，他慌乱地行了个军礼，甚至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
“到！爱德华中士！”
中士看着自己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头上青筋暴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中士！誓师会议举行在即！”
“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回中士！看门！”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回中士！撒尿！”
“还有呢？！”中士暴跳如雷，下士额头冒出冷汗：
“回中士，还在吹口哨！”
“你很悠闲是吗？”
“回中士，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滚！”
“是！中士！再见！爱德华中士！”
格林下士悻悻然离开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士眉头一挑，干净利落地转身，掏枪，上膛：
“停下。”
格林下士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地转过身来，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眼睛里的神情满是慌张和不解。
“你是谁？”中士厉声问道。
“回中士！艾斯兰皇朝二十二师八团三营斥候连下士格林汉克，士兵序号72336！”
中士冷笑着将食指紧紧地按在扳机上，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默了数秒，挤出难看的笑容：
“你的掩饰天衣无缝，神情c动作都和格林汉克别无二致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格林那个狗日的混球是我的亲生弟弟，在私下见面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爱德华中士，而是会叫我混蛋老哥。”
那“下士”闻言，慢慢地垂下了双手，令爱德华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却已经天差地别，与之前那种拘谨c慌张又带着点本能的吊儿郎当的属于他的亲弟弟格林汉克的神态荡然无存，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身经百战，身心俱疲的兵油子，又像是个颓废度日，眼神迷离的中年男人。
那人卸下了伪装之后，似乎没看到三米开外的52式小口径净化弹夹手枪似的，苦恼地挠了挠头，语气就像是外民区那些在夕阳下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的无业游民，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生疏了生疏了果然不练还是不行啊”
就在这时，战场的本能让爱德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危机感，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能听到枪响，他只意识到自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像只肉粽子似的五花大绑丢在了厕所的角落，那个伪装成格林下士的男人正蹲在他的前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爱德华惊恐而慌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无意识地捏紧了右手，这时，慵懒颓废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挣扎了，右手心的紧急定位植入式芯片已经被我挑出来了。”说着，那人玩味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爱德华的冷汗从颈间滴下：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艾斯兰军队的军事机密？”
那张格林汉克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欠揍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在脸上扒拉着，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胡子拉碴的脸。
这是一张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的脸，除了有一双深邃得意外的眼睛。但是再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那乱糟糟的胡茬底下，隐藏着的，应该曾是一张俊朗c坚毅的面庞，看上去很是陌生，但是却有种莫名地熟悉感，渐渐地，让人忍不住将这张脸和某个早已光荣殉身多年的伟大少将的脸渐渐重合起来。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的，绝望地张开了嘴：
“利文”
“嘘。”封流按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来放烟花的。”
“哦，对了，军刀借我用一下。”
18年10月31日晴
我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女人把我背了回来。
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村庄，那个罗里吧嗦的女人跟我讲了半天土话，最后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了我，这是一个叫做八日的地方。
那群连绵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称为八日山。
异人军队正驻扎在山里，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彻底和六团失去了联络。
昏迷了几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突围的时候，我决定去引开异人军队，让李林和贝利趁机逃回六团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掉，按照军例，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六团此时应该也会放弃搜寻我的下落了。
我得自己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18年11月1日去他娘的天气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聒噪，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青蛙！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过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都很是困难，她不仅严重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按在床上疯狂地换药妈的，那他娘的能叫做换药吗？那是杀猪！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我就被那个恶魔折腾得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漫长人生。我现在听到她身上的铃铛响声就开始两腿发软。
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她，否则我利文哲誓不为人。
备忘：回到艾斯兰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查一查这边土话中的“沐沐信”是什么意思。
18年11月2日晴
这个叫做八日的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奇怪，竟然并没有收录在艾斯兰的世界地图中。
光是凭借地理经纬度判断，应该还是位于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讶异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知道艾斯兰的存在，生存的历史和如今的年代出现了奇怪的断层。如果不是在进山的丛林里找到了报废得七七八八的，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根据那个死八婆的说法，她之所以背我回来，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受伤的“伊戈”。
按照她的描述，“伊戈”应该就是异人军的意思。
这里的居民好像和异人军有着难以理解的联系。
上面的通讯系统并没有损坏。但是却无法联络上军队。这片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信号的传输。
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种时候，我竟然无比渴望后颈那块操蛋的身份芯片可以被星空之上的卫星识别，好让十七师的人把我带回去。
回到艾斯兰区域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得面对那个该死的女魔头。
保持沉着，时刻冷静。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可以吓得到我。
18年11月3日
去他娘的八日山！
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的吗！一日三餐都是吃他妈的馕饼，喝他妈的羊奶！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发出咩咩声，干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沐沐信”地叫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手上晃来晃去的铃铛也烦死了，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把她的铃铛摘下来丢了，否则这玩意儿要成为老子终身不举的阴影。
备忘：回到艾斯兰一定要吃一顿郭庄的炖牛排。
18年11月4日多云
这里的啤酒意外的好喝啊
18年11月5日晴
被村民灌倒了。睡了一天。
18年11月6日忘了
喝了一天啤酒。跟这里的村民玩倒立掰手腕。
18年11月7日
莫名其妙被拉去摔角大赛。差点老马失蹄颜面不保。
把最后一个家伙摔下台的时候，村民们对我热情了很多。
又被拉去喝了一天啤酒。烤羊肉真棒啊！
终于知道了沐沐信的意思，那个该死的臭女人！
18年11月8日阴
迷迷糊糊被女魔头塞了满嘴的霉奶酪。
差点上吐下泻，但是却意外地解酒。
还有点好吃
出于要修理的考虑，拒绝了到村民家里住的邀请。
现在才意识到村民们似乎对那个女魔头也并不怎么友善，尽管她除了凶巴巴的还特别平坦以外长得并不吓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八日村最外围的地方。每天都进山采药。
果然暴躁的欧巴桑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喜欢。
一道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推挤开密密麻麻的人流，焦急地朝着中心区艾林格街区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滴迎面撞在他的脸上，溅起丝丝凉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街道上的荧幕中，没人在意封艾化身的黑袍神父将要何去何从。
中心区的街道各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是盛大的誓师仪式。艾斯兰军队将正式出征讨伐暴徒党余孽，他们将披上威武的军服在街道上游行，在街道两端兴奋而热情的群众拥护中走出大都会，投身进荣耀的战斗中。
淅淅沥沥的雨点似乎都要被警戒线之后热情耸动的群众所蒸腾，摩天大楼的显示屏上不再放映乱七八糟的广告，而是同时在直播着誓师仪式开始前的过程。
他们由衷地欢送着将士们出征，期待着他们化身为英雄再次凯旋。
而封艾，则要带着数不尽的疑虑，穿过重重雨雾去见一个人。
18年11月18日雨
村民们想要把一个忽然患上恶疾的小孩赶出八日村。
他们似乎对那个小孩很畏惧的样子。
女魔头跟那群拿着草叉的村民用土话对骂了半天，好像是不肯让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被驱逐。
她好像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吧，姑娘家的不知道哪来的架势把那群村民逼得连连后退。
村民们指着她和她抱着的小孩子，喊着“莫佑塔”。
后来她才告诉我，莫佑塔是“被诅咒之人”的意思。
小男孩得的是很严重的黑化病。瞳孔已经开始融化，占据了眼白的一半。
在外民区，得了黑化病是必死无疑的。黑化病的病原体一般都会潜伏在孤儿身上，一旦爆发以后，携带者会身体溃烂而亡，病菌也会扩散。这些年四处打仗，有不少艾斯兰军人也会被患病的外民感染，无药可救。
女人终于告诉我，她被村民们排斥是因为她的母亲十年前也死于黑化病。她不肯离开父亲留下的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守，靠着采药换来的微薄收入生存下去。
那铃铛是她妈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今天才知道她叫艾玛。
艾玛在她的家乡话里，是“芽”的意思。
18年11月19日晴
小男孩住进了艾玛的家里。
现在她家里有两个蹭饭吃的了。
我并没有对吃白食感到羞愧，能够气死她才是最好。
小男孩果然是个孤儿。不过却很乖巧。不爱说话，也不怕人。看上去对驱赶他出来的村民们也没什么恶意。对于自己身患恶疾也并不显得畏惧。
艾玛叫他“伽蓝”。我撇了撇嘴，这些乡下人起名字一个比一个魔幻。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驻扎在山里的异人军队动向无从得知。已经修理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重新启动。
通讯系统依旧没办法联络艾斯兰军队。
后颈的芯片可能是他娘的假芯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怎么急着离开了。
18年11月23日多云
荒废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日记。
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记日记的必要。
这两天都在帮艾玛那个婆娘采药，村民们也开始管我叫莫佑塔，随他娘的便吧，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
天天喝羊奶咩咩叫，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伽蓝的病情意外地有所好转。今天心情好，教他认了一些字。
我还是觉得伽蓝这个名字真难听，啧。
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叫什么好呢？
18年11月24日晴
带着艾玛和伽蓝偷偷摸摸溜进山里启动了。
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逛了一小圈。那两个土包子一副王八下海的样子。心中暗爽。
艾玛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没说话。
中心会议厅，三十多名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围桌之前，这次讨伐出征
的行动将由上将施如守担任总司令。这名老上将的资历和艾斯兰都会的历史一样丰富。建都以来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自从黄金一代逐渐老去，统一了各国的艾斯兰已经撤去了大部分军备。帝国的军人也逐渐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势。当年的将星帅才接连退役，军神元帅甘道尔大人也早已撤下了兵权，稳坐高台。这种时候，依旧伫立在艾斯兰的军政舞台上的老将军施如守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施如守神情肃穆地倒数着时间，静默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深深地扫了一眼圆桌子上三十多张熟悉的面孔，有能力坐在这张圆桌之上的人，资历最低也是大校级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往栋七棱大楼丢上一颗高爆炸弹，艾斯兰的军政系统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瘫痪。
施如守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这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处却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段弗拉明戈式的旋律。
明快，忧郁。
音乐很轻，显得有些沙哑。因为是从一部老旧的小收音机里放出来的。
一双坚硬的军靴踏在瓷砖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腰间挎着那部格格不入的收音机的军人，踩着探戈的节奏鼓点，手臂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扰了正在进行誓师会议的一众将领。
军官们诡异地转过头去，发现从门口处走来的，是一张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标志性的俊朗五官让人们毫不费劲地把主人的身份人了出来。
哪怕那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三十年。
哪怕那张脸已经略显苍老。
圆桌中心的施如守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利利文哲？”
“是流枫中将”
“是利文哲中将！”
“天啊！他怎么还活着！”
“利文哲流枫！圣母玛利亚！天啊！”
大厅之内，无数个电子摄像头正在为全艾斯兰的居民们直播着这场空前盛大的誓师会议，艾斯兰都会各处各地的人们抬头望向电子显示屏中那张从历史的浮尘中再次显现的熟悉面庞，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骚动不已。
利文哲流枫。
艾斯兰终生荣誉上将，死后授大紫星勋章。
艾斯兰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建国之后最传奇的军人。
十六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382场战役，无一败绩。
当年年轻气盛的利文哲，是艾斯兰仅次于踏破万川统一天下的军神甘道尔的传说。
他曾是无数艾斯兰军人的偶像。也是无数花季少女的梦想。
当年利文哲中将在一场错误情报引发的意外中，陷入暴徒党大军的重重包围，为了保护艾斯兰十七师新成立的六团而光荣殉身后，整个艾斯兰为他撤去了飘扬在都会各处的蓝白旗帜，一夜之间，满城尽挂白百何。
哀悼会持续了半年。他在艾斯兰永恒纪念碑前的坟墓参拜者络绎不绝，堵塞了三分之一个中心区。
那是堪比国王的最高规格葬礼。
因为他是流枫家族的人。
因为他是利文哲。
这样一个将在艾斯兰的历史上永垂不朽的传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尽管眉眼间已显老态，却毫无疑问是利文哲流枫本尊。
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尖叫痛哭着不计其数，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主人，穿着军装的封流，只是平和地微笑着。
把守在大厅周围的列兵惊慌失措地端着手里的步枪，看向封流的眼神尊敬而迷茫。
他只是笑着，他笑着走上前来，他笑着踏着鼓点，在正向全城直播的摄像头的注视下，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犹豫。手枪在沙哑的音乐声里溅出火光，子弹贯入了施如守的额头。整个会议厅一片混乱，三十名军方要员惊恐地站起身来，躲避着封流子弹的扫射，茫然的列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开始对着封流反击。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议厅，混杂着收银机沙哑的音乐声，小小的铃铛声。封流的全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像是在跳着华尔兹舞一样，以各种诡异的，反人类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躲避无数弹幕的射击，子弹的火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从枪膛中弹出的空弹壳铺满了地面，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惊慌尖叫，子弹在军人们的额头绽出血花，子弹流弹在空气中穿梭，硝烟弥漫了肃穆的会堂，人们焦急地寻找着掩体，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代表着威严的圆桌变成了脆弱的碎木，音乐的旋律逐渐到达，节奏加快，直到合声出现，直到出现，会议厅中央的封流宛如在导演一场屠杀的华丽舞会。
他是利文哲。他是为艾斯兰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将星，他一如既往地创造了全新的奇迹，在沉寂了三十年后重新出现，宛如不死的战神。
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当这样奇迹般的存在站到了艾斯兰的对立面时，将会是如何恐怖的一场梦靥。
封流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抛却了伴随着他终生的荣耀，戏谑地为那些视其为英雄的亿万艾斯兰人跳了最后一支讽刺的探戈。
直到旋律渐弱，时间开始变慢，在无数交织的弹痕密网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渺小列兵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心惊胆战地匍匐着，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慌乱地，下意识地，慢慢地拾起手枪，慢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子弹射向了舞台中心的那个人。
子弹掠过空气，留下白色的弹道，轻轻地旋转着，旋入了封流的胸口。
18年11月26日
通讯系统成功连线了。
但是电流的干扰很厉害。只接通了十几秒。声音嘈杂，没办法汇报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艾斯兰就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18年11月27日
艾斯兰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觉得很累。
每天跟那个婆娘吵架拌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19年1月1日夜
冬元节。
转眼间，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往年的冬元节，都是在极星宫里跟那帮娘娘腔喝酒。偶尔也会去夜之都喝花酒。尽管节日过得很热闹，也一直没太大的感觉。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晚上跟艾玛和伽蓝在屋外烤篝火。
艾玛拿出了藏在地窖里的麦芽酒，发现被我偷偷喝了一半，被揍了一顿。
村庄里面载歌载舞，很是欢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就冷清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
甚至开始觉得，如果每年都能这样过，就更爽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片落后的鬼地方竟然连烟花都没有。
土包子婆娘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被我嘲笑了一个晚上。
麦芽酒很好喝。
备忘：带伽蓝和婆娘回到大都会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烟花。
19年1月2日
艾玛死了。
伽蓝也不见了。
维修完回来，八日村四处都是一片地狱的景象。
是艾斯兰空投的燃烧弹。
八日村不存在于艾斯兰的卫星地图之上。
燃烧弹能够确认坐标，只可能是因为我后颈的芯片。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我很清楚。
他们都因我而死。
在倒塌的屋子里，看见了艾玛的手。
她手上那个丑不拉几的铃铛终于不响了。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封流倒下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似乎远远不足够让人们从这突如其来的荒唐闹剧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封流的突然出现，倒戈开枪，亦或是诸多优秀将领非死即伤的惨重后果，都让人讶然，包括了正通过各地的大屏幕看着直播的市民们。
人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切都保持着极为怪异的寂静。
硝烟渐渐散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存活着的士兵将士们精神紧绷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硝烟的中心。
封流还活着。
他站了起来。随后，他做了一个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举动：
他狼狈地艰难地丢下了武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无奈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人们的心中更加疑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是英雄凯旋，忽然来了个自杀式袭击，最后却又像个兵油子似的干脆利落的缴械投降？然后嬉皮笑脸地通过显示屏，跟所有艾斯兰人说一声“surprise”？
人们愣在了当场，甚至忘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昔日的大英雄，如今的疯子叛徒就地格杀，士兵们也呆滞了起来，麻木地举着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封流。
封流也没有什么表示，坦然地笑着，举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门口处走去。
微微浮沉的烟尘中，利文哲的胸口淌着血，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自顾自地走着。
电子摄像头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移动，列兵们的枪口也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大都会的人们茫然不已，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那些在枪战中幸存的将领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面色青白地看着封流。
全艾斯兰的人都在注视着封流的一举一动。
封艾穿过了静默的人流，竭尽全力地朝着七棱大楼跑去。
他的口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日记。日记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所晕染。
封流已然走到了七棱大楼的门口处。门口的士兵警惕而迷惘地分开到了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都府外的绿草坪上围满了警车军车，警笛长鸣，刺眼的光芒才迷濛细雨中泛起氤氲。
草坪正中心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沉默伫立，封流慢慢地走过去，转过身，背靠在那尊雕像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被自己拖出的那一道嫣红血迹，惨淡地笑了笑。
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湿漉漉的一盒烟，垂下头，用湿漉漉的乱发遮挡着细雨，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抬起头来朝天空吐了一口：
“老了啊。”
封流忽然伸出手来，右手手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铃铛在细雨中轻轻微颤，声音清脆动听。封流眼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烟花了，艾玛。”
所有的声音骤然静止。无尽沉默的时空里，只有铃铛的声音在轻微回荡。
48年7月20日雨
今天带艾玛去看烟花。
整座七棱大楼轰然爆炸。暴云吹起细碎的雨滴，升腾着浮上天空。
就像是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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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9
利文哲死了。
七棱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废墟。
在枪战和殉爆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十名军政要员死伤过半。
全艾斯兰都陷入了无尽骚乱之中。这是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最为恐怖的一次反叛事件。
全国各地的电子显示屏紧急中断了直播，平滑黑暗的显示屏倒映着街道上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无可遏止的迷茫与慌乱，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在七点整的时候，来自利文哲流枫的第一次枪声中崩塌殆尽。
七棱大楼周围的列兵仓促地进行着疏散的工作，警戒线绕着整个破碎不堪的七棱大楼，隔开了慌乱地人群，没人知道利文哲在七棱大楼之下埋藏了多少炸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加剧艾斯兰的伤害。在漫天烟尘中，幸存的军人围观的人们逐渐扩散开来，远离了七棱大楼。
而在草坪中间，那座在惊人的爆炸中仍然默默伫立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封艾揭下兜帽，头发很快便被细碎的雨点打湿。他默然看着那具背靠着雕像，脸上犹自带着平静微笑的尸体，攥紧拳头。
雨还在下。他口袋里的几张日记很快便被雨点彻底打湿，他的黑色长袍亦如是。
封艾忽然开口说道：
“去你妈的。”
他对着再也不会出声反驳的封流，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着：
“就你他妈知道耍帅。”
“我从四岁起就被你捡回修理铺，你这个人渣却只知道让我去做童工。从我八岁开始，你就没干过一点跟修理有关的活。”
“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对面理发店找琳达小姐，把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赚的钱花的干干净净。唐唐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让她学点好的，也没打算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明明有着足够让她过得更好的本事，却满脑子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除了把我捡回来让我勉强长出个人样，还干过什么好事？逼着我练了十几年的神经病体操，最后又让我变成了异人。我现在被你逼得背井离乡，见不得天日，就连怎么照顾好唐唐都不知道。”
“你他妈倒是玩的很潇洒，帝国将星，利文哲中将，什么责任都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折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封艾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
“去你妈的帝国传说。去你妈的天之骄子。连小孩都带不好，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我他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敢叫你一声爹。”
封艾眯缝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取过了封流僵硬的指尖掐着的半截烟头，塞进了嘴里，掏出打火机烧了好一阵，才把那根浸湿了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抬起头，迷蒙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吐出长长的烟气，在灰暗的天空里泛起氤氲。
“别把阴间搅得太脏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香烟烧到了烟蒂，渐渐熄灭。封艾将那截烟蒂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整个艾斯兰的混乱秩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军方高层受到重创的艾斯兰政府一时间也难以应对。都市各处的电子显示屏重新亮起，新闻台的主持人神情忐忑地朗读着紧急公关仓促准备好的稿子，试图安抚市民的情绪。
艾斯兰皇室临时调派了大量的卫兵涌入中心区维持秩序，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艾斯兰的军队依照行程安排从皇空军营出发，向着外区行军。与计划中不同的是，街道上再无艾斯兰群众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欢呼，慌乱的群众人影耸动，警戒线后方，四处都是骚乱的响声。
艾斯兰清剿行动的总司令死了，谁来主导战事？
那么多政府高层要员死在了七棱大楼，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安排？
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骚动的街道里，一身黑袍的封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圣心大教堂。
一排排空荡长椅整齐地坐落在教堂正厅。只有角落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穿上了修女服的伊斯特。
伊斯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轻轻摆弄着笼罩在袖子里的手指，阿尔萨斯在她的肩头窜来窜去。直到封艾坐到了身旁，她才反应过来，稍稍惊了一下。
封艾看了一眼空旷的教堂，诧异地问道：
“伊斯特，唐唐呢？”
伊斯特眼底微微一黯，低声道：
“她说她要先去世隐乡。”
当封艾读完那几张日记，面色阴沉地离开了下水道后，留下来的唐唐和伊斯特便陷入了沉默。
伊斯特借着地上暗淡的提灯悄悄地打量靠在墙上的唐唐。约莫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整个人都因此而显得娇小可爱起来。清丽精致的脸蛋犹自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绞着手指，煞是惹人怜爱，浑身上下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灵秀气质让伊斯特也不由暗暗自惭形秽。那种眉眼间的灵秀却又和小师叔沈园的灵动有着难以言明的不同。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沈园小师叔就像是生在青山绿水间的幼鹿，单纯不谙世事，却又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性子唐唐却像是通彻人性的流浪小野猫，知道该怎么用什么样的叫声讨得人类欢喜，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架势吓退觑觎食物的竞争对手，可爱狡黠的外表里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独立的强大心脏。
正怔怔地发着呆，唐唐却忽然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精致手枪，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白色手枪，轻轻惊呼了一声。
是当初被封艾弄丢了的小白。
唐唐开口道：“是你的对吗？大叔捡回来的。”
伊斯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唐唐是在跟她说话，有些迷茫地接过了手枪，应了一声：
“是的。”
“你叫做伊斯特秋楚，对吗？”
“嗯”
唐唐会知道伊斯特的名字并不奇怪，艾斯兰到处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她本以为唐唐是想要和她打一个招呼，或者是问一下她被通缉的缘由，或者是问一下她的哥哥封艾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唐唐却只是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平和而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伊斯特，问道：
“你喜欢封艾吗？”
伊斯特彻底怔在了原地，脸上泛起不知所措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唐却似乎并不需要伊斯特回答。径自转过头去，灯光隐约照出她精致的侧脸，她阖上眼睑，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幽幽道：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伊斯特又怔了一怔，唐唐好听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显得平静又轻灵，可是伊斯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唐不可能知道封艾这段时间以来和伊斯特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她不知道玛丽安娜的死，不知道封艾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也不知道封艾为她洗过头，不知道封艾在停车塔里与她依偎取暖的夜晚。
可是她是唐唐。
是和封艾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唐唐。
所以当她看见封艾和伊斯特走过甬道的转角，当她扑进封艾的怀中，看见封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的细微动作，她便明白了一切。
那时候的封艾还不知道扑到身前的是谁，他第一反应是挡在了伊斯特的身前。
不需要问出来，唐唐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已经明白，另一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多问了。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的那一缕代表了某种情愫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投射在眼前这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金发少女身上。被她喜欢的封艾喜欢着的伊斯特就连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所以她没有倔强地争取什么，也没有醋意大发地宣明封艾是她的所有物。她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聪明的女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自讨没趣。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别人争取封艾的喜欢。可是当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最坚强的样子潇洒地离开。
她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逃出大都会，对吗？”
她不等伊斯特回答，便道：
“叫封艾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我会在世隐乡等你们回来。”
伊斯特越发显得迷茫了，犹豫道：
“可是”
可是封艾让她在这等。
可是封艾才刚刚和她久别重逢。
可是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该去哪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到世隐乡。
这些都是伊斯特想问的问题。可是这些话都梗在了喉间。因为唐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不听封艾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就当是报复了。
重逢就要分别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还要逃命，带着她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没有亲人陪伴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坚强的倔强的唐唐，她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事情击垮。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哪里。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伊斯特，轻声说道：
“如果是封艾的话，一定可以和你逃出大都会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她这么说着，竟真的径自走去，决定要离开了。
伊斯特心中莫名泛起苦楚的情绪，呆呆地看着唐唐渺小而坚定的背影隐没在了提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空荡荡的甬道里传出她空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带着俏皮，可伊斯特却连心都揪得阵痛起来。
“我把那家伙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待他哦”
“伊斯特小姐。”
“伊斯特，伊斯特？”
封艾忧虑地晃了晃伊斯特的身子：
“你怎么了？”
伊斯特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失意轻声道：
“对不起。”
封艾皱起了眉头：
“你突然道歉干嘛？”
伊斯特仍旧有些失神地低着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定要离开我留不住她”
封艾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
“没事的。”
“如果是唐唐的话，一定可以提前去到世隐乡等我们，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伊斯特愣了愣，有些讶异于这对兄妹的默契，竟然连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她抬起头来，看着封艾疲惫的眼睛。封艾浑身被雨水打湿，看着自己右手发呆。
“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她。她现在要离开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封艾渐渐攥紧了右手，拳头轻轻颤抖着：“要问问题的话，就只有活着回到世隐乡再说了。”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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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0
迷蒙晨雾弥漫在太平洋之上。
浩瀚海波沉闷地翻涌起波纹，迷雾偶尔被海风卷起，露出无垠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是艾斯兰的火车铁轨，泛着冷光。
一条条布于海面之上的细长锁链看上去像是脆弱无比的桥梁，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巨浪扯断。而实际上，自从建都以来，这些铁轨便长久地铺陈在这里，纵使是阴晴不定，暗潮汹涌的大海也不能够将其摧毁。
人类用科技征服了自然。在海上行驶的火车是独属于艾斯兰的奇特风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斯兰帝国要在海面上建造如此之多的铁路，尽管过海火车的运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船只，光是投入建造铁路和磁性导轨的消耗便已经无比惊人不仅仅是要研发可以承受海浪恐怖压力的铁轨，还要全新的科技制造牢牢吸附在铁轨之上不会被打翻的巨大火车，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低沉的呜鸣从云雾深处渐渐传来。一辆火车穿过海雾，朝着艾斯兰大都会的方向驶去。海风从长长的车厢两侧向后流去，逐渐露出了巨龙一般的车身。橙黄色的车头灯穿透了浓郁的湿雾，细密的水汽在空气中微微流动。
列车长何顿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捧着昨夜未喝完的咖啡，打开了车长室的窗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困倦的睡眼也不觉清醒了许多。火车列车长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时候。此时距离到达外1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看着海面发着呆。
昨夜一整夜都风平浪静，最后一缕夜色被驱散后，清晨的海面便泛起了浓浓的迷雾。有一波迁徙的鱼群被火车的鸣笛声惊扰，扑腾着跳出了海面，亮银色的鱼鳞在晨曦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何顿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早已经见惯了太平洋上的大风大浪，艾斯兰的海上火车至今没有出现过被海浪卷进海底的交通事故。
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何顿海知道不久以后火车就会驶过一片雷雨云，他于是又拿起了驾驶座上的对讲机，开始了枯燥的工作。打开广播，向车厢里的乘客说明火车将会路过暴雨，请乘客们不要慌张，火车车窗会自动锁死，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云云。
广播完毕，他又瘫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海面上的迷雾。
一阵海风吹过，车头前方的云雾散去了许多，恍惚间，海平线与铁轨连接的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道影子不是雨云。也不是游鱼。那道影子在何海顿的视线尽头处沿着铁轨缓缓移动，一时间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何顿海取出了望远镜正欲仔细再看的时候，海雾又重新将火车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望远镜，心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海里的小动物不小心跃上了铁轨，便不再去理会。这是常有的事情：每次火车出海前都要清理车头上碾过的一些鱼类残渣。甚至有时候撞死一两只顺着海浪跳上了铁轨的海豚都不奇怪。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晚上到了，而是因为火车驶进了雨云之下。何顿海关上了车窗，空旷的车长室里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火车车厢上的沉闷响声，何顿海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听着那有规律的雨声，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几乎是五米开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何顿海打了个呵欠，咖啡因并不能让他从熬夜看电视剧的困倦中缓过神来，慵懒地靠在车长椅上，将座椅调低，打算稍稍再眯上一会儿。
他的眼底里越来越模糊，眼睑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在将要睡去的前一刻，他眼里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车窗之外的，一个打着伞，背着包袱，慢悠悠地走在铁轨之上的人。
一阵惊雷灌进海中，刹那间整个天地都白炽得刺眼。何顿海惊恐地坐起身来，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攀上了车顶的紧急制动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外，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疯了。”
何顿海晃了晃脑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因为精神疲惫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铁轨上走嘛，往常撞到动物时，火车头都会颤一颤，现在车长室里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他看花了眼。
“真得好好补补觉了。”
何顿海呐呐着，又躺到椅子上，径自眯眼小息去了。
火车如同狰狞的黑龙在雨云下穿行。长长的车厢向着身后的海平线无尽绵延，壮观至极。而从空中看去时，却又只是沧海之中的一条小小黑线，缓缓地朝着大陆边缘游去。
车厢上头雨水纷纷溅落，一只鞋子轻巧地踩在车厢顶上，雨水晕开涟漪，又将鞋子浸湿，车厢在雨中剧烈的晃荡，在车厢顶上撑着伞走着的人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雨伞是很普通的雨伞，所以在狂风暴雨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伞骨，随风飘去。
雨伞下的男人有着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发髻，眼睛有神而温和，就像是脾气很好的书生。
雨越下越大。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狰狞一角的巨大都城。
日头逐渐东升。到了正午的时候，列车已经甩去满身的海水，驶进了外一区。余下的水渍在阳光的暴晒下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在列车里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旅客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鱼贯而出，工作人员提起高压水枪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冲刷火车的外壁。
何顿海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批旅客也离去后，慢吞吞地打开了车长室的车门，准备下车去休息。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右手缠满了绷带。裤管湿了小半边。正平静地站在车长室门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一脸讶异的何顿海，很认真地问候道：
“你好。”
何顿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犹豫道：
“你是”
男子礼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在下李默存。盘缠在前段时间用完了，又出于一些原因必须尽快赶到大都会，只得坐了一趟顺风车”
何顿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钱搭车混进来就算了，也不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逃票了事，竟然还要来跟他道歉？
他的那身衣服，那把雨伞，还有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默存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串木珠手镯，递到了何顿海身前：
“我想用这个来抵押车票的费用。”
何顿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串手镯，手镯样式看起来平淡无奇，握在手中时，却温润如玉，有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是什么？”
李默存笑道：
“是我自己盘的木珠手镯。虽然还没有盘好，但是成色应该也很不错了。戴在手上会有宁心静气的效果，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何顿海满脑子浆糊，依旧愣愣地摸着手里的手镯，呆呆地看着李默存。李默存又道：
“我比较赶时间，就此别过。”
李默存言罢，又礼貌地对他倾了倾身，真的就这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何顿海看着手里的珠串，满是疑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张温和的充满书生气质的脸，他的确是见过在外1区张贴的通缉令上。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偌大的火车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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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1
枪声在大街上接连响起，混杂着骚乱人群的尖叫声。子弹扫过华翰道的居民楼，在楼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警笛声刺痛了人们的耳膜，防暴警察正在紧急疏散附近街区的人群。
在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螺旋桨不断轰鸣，似乎大地都为之颤抖。直升机侧敞开的门口处，戴着热成像感应器的士兵蹲伏在一台狰狞的巨大机枪之后，枪头冷峻地对着在巷道里穿梭的两个身影扫射。
穿着神父袍的封艾和伊斯特在华翰街区疯狂地飞奔，躲避着艾斯兰军队的追袭。他们所到之处，身后都会如同遭遇战争一般变得狼藉不堪。
誓师会上封流的反叛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巨大骚乱，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一个神父一个修女，混在骚动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向着大都会之外走去。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伊斯特在艾斯兰军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利文哲的事件上，正是他俩最不起眼的时候。谁知道，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意外突生。
走在封艾身旁的伊斯特忽然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封艾眼疾手快地扶起伊斯特，竟发现伊斯特藏在帽下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伊斯特你怎么了”
先前他在教堂里与伊斯特汇合的时候，伊斯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初被怨憎会留下的伤势也已经在这几天恢复了大半。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面如金纸，失神地说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封艾一脸的诧异，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喉咙都开始发麻。
伊斯特的身体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整个伊斯特的身体，都在那么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电视机画面里的人物，因为卡带了的缘故，整个画面的像素骤然降到了最低。
“这是诅咒。”
封艾麻木的大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跳出来这句伊斯特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的身体，是一个诅咒。
再下一刻，阿尔萨斯惊叫着从伊斯特的衣服里窜了出来，窜到了封艾的怀里。伊斯特整个人体内的黑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黑炎，街道上的居民被这恐怖的一幕所惊吓，纷纷慌乱地惊叫起来想要远离两人。那黑炎的速度却更快，在几个呼吸间便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了整个街区，脆弱的凡人们完全无法承受那极为暴戾的黑色气息，接连昏迷过去，嘴上眼里淌出鲜血。
封艾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伊斯特不肯放开，承受着无比澎湃的黑色气息。过了好几分钟的时候，那笼罩着整条街道的黑气才又慢慢收拢，回到了伊斯特身上。
伊斯特宛如溺水多时的人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缓过神来，吃力地大口呼吸着，丝丝缕缕的红润血色重新攀上了她的身体。
封艾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听到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呜鸣声这条街道上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景象，必然会引起警局的高度留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忽然抓起伊斯特的手：
“你还能跑吗？”
“嗯”
“他们又钻进了居民楼了！”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防暴部队的长官暴躁道：
“那就把整栋居民楼包围，加派第六队，第四队去堵截红墙街区。”
对讲机又响起：
“长官，这样不起作用，他们”
那座豪华公寓大约十多层的落地窗骤然被黑色的子弹击得粉碎，封艾双手一拍，脚下的地面泛起蓝光，地上的混凝土砖扭曲变形，从大楼之外延伸出去，化作了对面大楼的长长踏板。
两人踩上踏板，急匆匆地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急奔，冲向了对面的楼房。
直升机忽然掠至两座大楼之间的街道上，飓风扫得封艾耳朵生疼，下一刻直升机上配备的重机枪又开始对着踏板上的两人疯狂扫射，枪口泛着激烈的火光，子弹打进了一片骤然亮起的蓝光之中，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击声。
混凝土制成的踏板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得碎石飞溅，眨眼间已经摇摇欲坠。封艾丢下了挡在身前的巨大防暴盾牌，盾牌在空中化作蓝光消逝，转而又抓着伊斯特的手，加速急奔，在踏板崩塌殆尽的瞬间，飞身扑进了对面的大楼中。
“那个异人的能力太奇特了，包围对他们不起作用”对讲机里的士兵仓促道。
那名长官攥着手里的对讲机，语气越发冰冷：
“保持热成像追踪，我去申请热感追踪导弹使用权限。”
奔逃仍在继续，封艾和伊斯特就像是过街老鼠，逃避着满街乱窜的贪婪野猫，借着各种各样的建筑巷道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变化异能藏匿身形，无奈参与追捕的部队人数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又钻进了一栋居民楼，向楼上急切地行去。封艾急得焦头烂额，疯狂地思索着可行的逃脱办法，忽然间，他的衣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阿尔萨斯竟直接从他的袍子里跳出来，在地上神经质地绕着伊斯特到处乱窜，看样子非常急躁。
封艾急道：
“阿尔萨斯！快回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不是的”
身后传来伊斯特慌乱的声音，封艾回过头去，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她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满是迷茫和无助。
不祥的感觉如同阴冷触手在封艾体内肆意弥漫充斥，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话来。
伊斯特的面色又开始变得无比苍白。
她的嘴唇微微轻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封艾”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封艾。
伊斯特的身体又是一阵模糊，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虚化起来，连带着的，她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的时候，发生的频闪。
楼下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楼外是直升机刺耳的轰鸣声，阿尔萨斯焦急地上蹿下跳，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封艾木然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伊斯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指交错而过，却没有交叠在一起。伊斯特的手指从封艾的掌心穿了过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从伊斯特体内狂涌着席卷而来。
凝若实质的黑色气息带起凛冽狂风，割裂了封艾的皮肤，他的衣服头发被吹乱，他的目光呆滞。
大地开始颤抖。
整栋居民楼开始颤抖。
整个大学城区都开始颤抖。
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楼道的灯管被剧震拉扯破裂，玻璃窗也被震裂。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防暴部队措手不及，直升机驾驶员死死地提起操作杆，让直升机上升了很长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楼梯上滑落的建筑碎片，在街道上疾驰的密密麻麻的警车被碎石砸翻，产生了恐怖的连锁效应，一辆接着一辆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宛如一派末日景象。
伊斯特的身体在不断的闪烁中逐渐虚化，最终在某一次闪烁过后，她举起的手上穿着的袍子突然便显得空荡荡的，轻飘飘地垂落到地面上。
伊斯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她穿着的那件修女服空荡荡地软塌了下去。
封艾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随着时间褪去，反而越来越浓。
地震很剧烈，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地震结束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地上的修女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阿尔萨斯吓了一跳，连忙窜到了木头般呆立着的封艾身上。
那件修女服里，慢吞吞地，极小心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星辰般的眸子。
稚嫩的面庞。
分明就是和伊斯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支撑不起这么宽大的修女服，修女服慢慢滑落，露出了伊斯特常穿的红色裙子。那是伊斯特乔装成修女时穿着的衣服，是一条很衬身的连衣裙，可尽管如此，这条连衣裙对于现在的这个小“伊斯特”而言，还是太大了。长长的肩带也挂不住她小小的肩膀，滑落到了臂膊的位置。
那小“伊斯特”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和呆滞的封艾对视了一眼。
那双封艾本该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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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2
在看见封艾的那一瞬间，小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惊慌地缩着身子，不断地在地上挪动远离封艾，靠到了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封艾的大脑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失忆症。”
他记起了在世隐乡初见伊斯特时，她说过的话。
“小师妹不是异人。”
林舍予当初让他去艾斯兰保护伊斯特时，曾经如是说道。
“有些事忘不掉的。”
他和伊斯特乘坐火车第一次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这么说着。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
玛丽安娜鬼鬼祟祟地对他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轻轻地说着。
伊斯特啊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小时候的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封艾木然抬起脚步，走到小伊斯特的面前，颤声道：
“伊斯特你是伊斯特，对吗？”
小伊斯特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封艾，越发地瑟缩了起来，看起来不仅完全不认识封艾，还对他极为抗拒。
酸楚的情绪莫名地在心头泛起涟漪，封艾轻声道：
“伊斯特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封艾，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可以吗？”
小伊斯特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墙根处了，眼里溢出惊恐的泪光，无声地c却撕心裂肺地哽咽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希望可以离他远一点c再远一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来自楼下的密集脚步声再次响起，阿尔萨斯慌乱地窜进了封艾的怀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封艾立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此地。
封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横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惊恐地失声哑叫着，孱弱的手脚疯狂踢腾着想要摆脱封艾，小小的力气完全不足以反抗，被封艾强行抱到了怀中，向着楼上狂奔而去。
小伊斯特眼中泪水不断溢出，死命地挣扎着，狠狠地对着封艾的臂膊一口咬下。封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妮子竟是完全不留余力，尖锐的乳牙深深地扎进封艾手臂的皮肤里。封艾痛得直打颤，却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放开伊斯特，径自冲上了顶楼，毫不犹豫地朝着顶楼的落地玻璃窗撒腿狂奔，把伊斯特护在怀里，借着冲劲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跃出了大楼之外。
身后紧随而至的防爆士兵对着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的封艾疯狂扣动扳机，刺目的火舌照亮了整个楼层，封艾在身后具现化出一面盾牌，如同龟壳般将子弹堪堪挡下。再下一秒，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从封艾侧面袭来，一枚泛着死亡色彩的热感追踪导弹在空中划过白弧，朝着封艾直冲而来。
封艾睚眦欲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转身，蜷缩成一团，将小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身上蓝光爆闪，尽使平生之力将身后的盾牌不断加厚加固。再下一秒，导弹径直撞上了盾牌，发出无比剧烈的轰鸣声，在恐怖的爆云中，封艾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般抱着伊斯特撞进了隔壁的楼层。
爆炸产生的浓密烟云逐渐散去，防暴小队的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声音：
“给我继续追，包围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防暴部队从封艾被贯进的居民楼鱼贯而入，长官从指挥室的显示屏里紧紧地盯着热成像感应的画面，爆云卷起的余热充斥了整个画面，一时间满屏赤红，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一队又一队的防爆士兵仔细地将居民楼的每个楼层都搜索了一遍，又上报：
“长官，居民楼里找不到通缉犯的身影！”
那长官皱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冷冷道：
“以居民楼为中心，在半径四公里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
防暴部队分散到了街区的各处挨家挨户地进行搜索，就连武装直升机也撤出了那条街道，监察附近区域的异常，没有人知道这两名通缉犯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
而就在那栋居民楼的底层之下，一个狭小的坑陷中，封艾正虚弱地窝在土壁边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方才他被热感应导弹击中，贯进了居民楼以后，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抱着小伊斯特冲下了一楼，凭借着界师的能力将底层的地面分解重构，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两人的小小地坑，又将顶上的瓷砖地面恢复了原状，还在地坑周围具现化出了泥浆隔绝了热能外溢，让热成像感应器无法侦测到他们的存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艾斯兰军队的追踪。
当初他和伊斯特挟持迪波尔公爵逃跑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法子，才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封艾的后背被导弹炸得血肉模糊。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有那面巨大的盾牌隔绝了直接的爆炸伤害，光是爆炸的恐怖冲劲都足以将其内脏震得粉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封艾在揭穿了克莱希的真面目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场惊险的奔逃打斗之后，受过的重伤不计其数，晋入往生境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一颗导弹收拾掉。
纵是如此，在仓促间幻化的盾牌仍然不足以卸去太多导弹的伤害，封艾瘫靠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肩头上还留着小伊斯特咬下的深可见骨的齿印，犹在向外汨汨地淌出鲜血。
而小伊斯特，则是瑟缩在另一边的墙角瑟瑟发抖，和封艾保持着最大的距离，抱着比自己娇小的体型宽松了太多的裙子，遮掩着瘦弱的身躯，透过两人之间那盏灯光黯淡的提灯偷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封艾。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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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3
过了许久，封艾才缓过劲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饼，朝着小伊斯特那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仍旧蜷着身子，抗拒地看着封艾，摇了摇头。
封艾又吁了口气，将干粮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地上，阿尔萨斯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啃着那一小块干粮饼。
直到这时，小伊斯特才稍微安定下来，悄悄地偷望着白白圆圆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正投入地把干粮粉塞满了腮帮子，直立起来憨态可掬地咀嚼着，那副好笑的样子令人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过了一阵，阿尔萨斯的小脑袋又转向了伊斯特，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地和伊斯特对视着，透着疑惑的神采，几根白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仍旧不忘咀嚼嘴里的干粮饼。
阿尔萨斯忽然一点一点地爬到小伊斯特跟前，又一下子窜到了伊斯特的膝头上，小伊斯特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鼠，却好像并没有把它赶走的打算。
封艾挠了挠脑袋：
“伊斯特你不是连阿尔萨斯都不记得了吧？”
阿尔萨斯已经窜到了小伊斯特的手心，小伊斯特畏怯而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捋着阿尔萨斯的毛，阿尔萨斯微微翕动的小鼻子仔细地嗅着伊斯特手上的味道，传来酥麻的感觉。
小伊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封艾，依旧没有说话。好在封艾认识了伊斯特已经很长时间，光是凭小小的一个神态便估摸出了她想要问的话，一边暗笑这妮子有话憋着不爱说的脾性原来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习惯，一边解释道：
“这只小老鼠叫阿尔萨斯，是你养的。不过名字不是你起的，至于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也没告诉我”
说着，封艾又郁闷呐呐道：
“我这段时间过的真是奇幻。早就知道你有失忆症，没想到你还会突然变成小孩子。”
小伊斯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静静地抱着阿尔萨斯在怀里蜷缩着。
封艾脱下了身上的神父袍，身上满是撞破玻璃划破的伤口，后背的地方更是鲜血淋漓，衣服几乎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封艾一边把后背的衣服卷起，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吃力地把神父袍扯成布块按在身上止血。
小伊斯特偷偷地看着封艾的一举一动。他臂膊处的齿痕仍然在淌血她咬下去的时候可是完全下了死力的，直到现在她的牙根都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层，小伊斯特看向封艾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犹豫。
封艾艰难地帮自己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接着问道：
“伊斯特，你现在多大？”
小伊斯特怯懦地望着他，没回应。
封艾撇了撇嘴，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师匠吗？”
听到师匠两个字的时候，小伊斯特眼底的戒备之色明显淡去了少许，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林舍予姐姐呢？”伊斯特摇了摇头。
“李默存大师兄？猪头三师兄？呃玛丽安娜？”
小伊斯特接连摇头，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似乎这几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
封艾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哎一点头绪都没有。”
封艾忽然想起来，之前玛丽安娜似乎曾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伊斯特刚刚成为酒馆里的侍应生没多久，大学城区便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说“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工作”。
那次发生的地震，也是与方才伊斯特变小时发生地震的情况不谋而合。
难道说，每次伊斯特出现这种身体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地震吗？
这样一来，却又好像说不通。毕竟封艾初次在328区的矿场上遇见伊斯特的时候，她显然也经历了一次变化，否则不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好端端的，甚至能够把自己拖回世隐乡。
这么说起来，那次伊斯特身体的异变也确实蹊跷，她身上的黑气直接惊醒了埋藏在地下的小山一样的挖矿机器人，若不是如此，封艾也不会成为异人。
不过，这一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伊斯特会“失忆”，且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夸张的异变？
那天她在夕阳下与灰色斗篷男子对战的时候，被拦腰砍中的恐怖伤痕
难道说，伊斯特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变成全新的伊斯特，所以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会消失不见吗？
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又该如何解释她还记得师匠的存在？
林舍予当初安排他来大都会的目的是“保护伊斯特秋楚”，她究竟有什么已经知道的事情瞒着他不肯说？
封艾越想越迷茫，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伊斯特的身世简直是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那一团总是缠绕周身的诡异黑色烟雾，两把诡异又威力惊人的黑白双枪
封艾眉头一皱，恍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笔记本”
封艾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和伊斯特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一直随身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被迫和克莱希玩猫鼠游戏，离开旧公寓的时候，伊斯特也只是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却仍旧带着那本笔记本。
现在，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
封艾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那是即将触及真相的面纱的紧张，他慢吞吞地伸手探进背包，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笔记本。不起眼的封皮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光这么看，完全没办法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内容。
他有预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可以解答他大部分的疑惑。可是当他将手指轻轻抚上笔记本的边缘时，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温柔地逗弄着肩头上的阿尔萨斯，眉眼在不觉间已经柔和了下来，就像是结交到了新伙伴的小孩子。她现在一点有关于封艾的记忆也没有，也完全不记得那本笔记本是她的东西，封艾如果真的要看的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可是最终，封艾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伊斯特这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或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小伊斯特将信将疑地看着封艾，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过了那本笔记，又偷瞄了封艾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她认真地看了几页，又翻过一页的时候，脸上忽然溢满了吃惊的神情，抬起头来惊异地看了封艾一眼，不小心对上了封艾的眼神，又紧张地缩了回去，一目十行地翻了两页。
封艾问道：
“有用吗？写了什么？”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抱着笔记本缩了缩，使劲地摇了摇头。封艾郁闷地撇了撇嘴，这妮子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信任他。
不过，最初遇到伊斯特的时候，她对封艾也是这样抵触的。两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只有这种时候，封艾才会苦笑着发现原来平日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伊斯特已经是相对活泼的状态了。
想到这层，封艾也只好舒了口气：
“好好在这里休息一阵把，那群家伙不知道要搜查多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的。”
封艾又温柔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就真的径自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从地下世界出来以后，封艾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绑架迪波尔公爵时伊斯特情绪的暴走，封流的死，与唐唐短暂的相见还有分离，伊斯特忽然变小他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小伊斯特悄悄地舒展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封艾发呆。平时大大咧咧的封艾，在睡着的时候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就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眉头紧皱，无助地蜷着身子，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
地坑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小伊斯特又开始慢慢地翻动着那本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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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4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两名通缉犯消失的居民楼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一对兄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早就已经利用具现化的能力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封艾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小伊斯特的头发也被他染成了蓝色，这样一来，两人的发色就等于是调换了一番。
封艾身体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而那时候的小伊斯特，不知是因为读完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是因为看见了封艾人畜无害的睡颜，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奇怪家伙的存在，终于也不再那么抵抗封艾，虽然说仍然抑制不住地对封艾的接近感到抵触，最终还是在封艾苦口婆心罗里吧嗦长篇大论的劝说之下，强忍着不适让封艾帮他换了一番造型。
封艾神经大条的性格又逐渐显露了出来，在帮小伊斯特折腾新造型的时候显得很是悠哉，甚至还有心情仔细地帮她扎了两个可爱的马尾，这扎头发的功夫是封艾小时候就用唐唐练出来的，可谓是驾轻就熟。两人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跟哥哥比起来，妹妹好看得有些夸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对亲生兄妹。
这也是伊斯特变小以后带来的意外好处：本身大都会周围贴的就是伊斯特的通缉令，现在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再稍微改一改发型，就完全不会有人将这个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女孩跟通缉令上的罪犯联系起来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重新走到了大街上。
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逃生经历，封艾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怀念这种久违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就像是在经历苦痛挣扎后长出了墙缝阴影中的爬山虎，恣意贪婪地享受着七月末炽热的阳光，尽管周围的艾斯兰居民们仍然没有从七棱大楼的爆炸伤痛中缓过神来，至少艾斯兰的军队也依照行程走出了大都会，这无疑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封艾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悠闲地迈着步子朝着大学城区的关口走去，就像是个吃了午饭出来散步消食的嚣张老头。小伊斯特怯懦地跟在封艾后面，亦步亦趋的很是乖巧，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封艾牵着手。
两人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好几条街区，宛如闲庭散步般走着。若不是身上的艾斯币一点不剩都留给了那群可怜的女童，封艾甚至还想买上两个长长的法式面包跟伊斯特抱着边走边啃。不过一想到因为伊斯特的变故，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两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地回到世隐乡，封艾又不由心情大好。就连去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和蔼可亲，眉清目秀。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瞥见封艾的时候，封艾都会还以一个无比热情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以为是哪里的精神病院把病人放了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避让。封艾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起一口大白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他并没有嘚瑟太久。
当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游移的时候，陡然留意到了街道正中的一道身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黝黑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就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像是伫立在河流底下的沉默顽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将人流分成了两道，正对着封艾的方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怪异无比。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封艾便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无暇去理会小伊斯特疑惑的目光，死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上那个黑斗篷里的身影。
这样的奇怪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常理，那就大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封艾的心脏，缩在封艾口袋里的阿尔萨斯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虚握起右拳，右手的手套里，精致完美的白纹泛起隐隐蓝光。
他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觉得那个黑斗篷正在等他。
黑斗篷确实是在等他。
所以当黑斗篷看见封艾的时候，斗篷下阴影中的半边脸咧起了怪异的笑容。
那人揭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溃烂臃肿的不似人形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溃疡的烂牙，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撕裂了他腐烂的口腔肌肉，一丝脓血从唇边淌下。
那人却如同毫不在意一般，笑容越来越兴奋，布满脓疮的眼眶撕裂，突出的眼球溢出血丝，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着远处的封艾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封艾听不见。
可是他看见了那人的口型。
是在说
“将军。”
象棋对弈中，代表胜局已定的“将军”。
封艾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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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5
那人狞笑着揭下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了满是疮痍的上身那不是累累伤痕结痂后的痕迹，更像是经受无数病痛折磨皮肤溃烂又愈合后的令人作呕的瘢痕。
而在他的左胸口处，心脏的地方，缝上了一块形态怪异的女伶面具。
封艾霎时间皱紧了眉头。
“鬼域瘟极。”
那人话音刚落，以他脚下的地面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散，艾斯兰街道的混凝土路面竟极不可思议地被转化成了一片焦土，整个街区在刹那间恍如坠入了无间地狱，路上的行人发出痛楚的身影，有人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有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瑟瑟发抖，有人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血，有人痛苦地嚎叫着抓挠着脸上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封艾体内的七重楼开始疯狂运转，抵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与伊斯特的黑色气息性质相似，类型却完全不同的威压，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站在这片焦土之上，就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的体温开始上升，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关切地看向了身后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看着那远处的怪人瑟瑟发抖，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状况。想来是封艾体内的界核，伊斯特体内的两个鬼界与那怪人散发出来的鬼域互相抵消了的关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三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封艾死死咬着牙关，深知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与其硬抗，更何况他身旁还带着个柔弱的小伊斯特封艾当机立断，双掌猛然一拍，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能量，蓝光在掌间爆射而起，身前的一大片土地逐渐上升，形成了一面厚实的石墙，将那怪人隔绝了开来。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伊斯特的手臂，转身狂奔。
“快跑！”
“刚刚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太没意思了。”
怪人不慌不乱地径自呐呐着，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一样，按住了一个被奇异病痛折磨四处乱窜的行人的脸。
那五根枯如柴枝的手指覆上那人面庞的瞬间，那行人便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与此同时，怪人的那只满是脓疮的手臂竟然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恢复，脓疮病斑渐渐消失，而那个惨嚎着的行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原先只是发热通红的皮肤已然变得溃烂不堪，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像是怪人将整只右臂里的病痛都转移到了那行人身上一样。
转移结束以后，怪人的右手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不再显得羸弱无力，反而是青筋虬结，死死地掐住了那张脸，就连面骨都被五指间的恐怖力量压得内陷起来。怪人直接就这样用那只完好如初的右手将行人的尸体当做人肉炮弹，以惊人的力道甩了出去。
那具行人腐烂的尸体在空中贯出一道残影，瞬间嵌进了墙壁之中，与此同时，尸体中的血浆爆溅，那血浆有着惊人的腐蚀性，没一会儿那面厚实的土墙便被溶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怪人满意地握了握右拳，光是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右臂上已经又开始逐渐被病斑所蔓延覆盖，那怪人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土墙的溶洞。
溶洞之后的街道上，封艾带着小伊斯特撒腿狂奔，转眼间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怪人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土墙洞口，还未完全被病斑重新腐蚀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缝制着一块女伶面具。
怪人就这样握着女伶面具，将其从胸口上扯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崩断的缝线和渗出的伤口，就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块女伶面具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骤然拧身旋臂，右臂的青筋炸裂开来，直接将女伶面具当做飞镖投掷了过去。
女伶面具在空中划过一条致命的弧线，封艾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阵无比阴冷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察看，全凭本能用出了一记懒驴打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了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
女伶面具余劲未止，生生嵌入了封艾身前一个正在逃跑的行人后背。
封艾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那行人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身体以极其令人作呕的姿态膨胀扭曲，内脏翻卷又归位，仿佛是在短短几秒内将整个人放进了搅拌机绞成肉泥又重新拼成了人形，再次恢复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那个浑身病斑的怪人。
他怪异地朝着封艾笑了笑
“这招叫恶疾转生挺有趣的，不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温柔乡麾下八苦代号：病。”
封艾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怒喝了一声：
“你有病啊！”
“”
说完这句话，封艾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劲，又改口道：
“你神经病啊！”
自称病的怪人对于封艾的耍宝毫不在意，桀桀笑道：
“捉迷藏已经结束克莱希让我现在就带你回到温柔乡，该轮到你来当鬼了”
“放屁！”封艾怒道：
“你说结束就结束啊？我就不！”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呢。”病的声音阴冷，带着戏谑：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回去，今天克莱希给我的容器限额只有300个，死掉的人太多的话，我可不太好交代啊。”
病直勾勾地盯着神情严肃的封艾，陶醉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容器呢超强的恢复能力，健康的身体足够我用上一两年也说不定。只可惜，克莱希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那我也只好再慢慢陪你玩一玩了。”
病的眼神越来越兴奋，贪婪地望向了躲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
“所以，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封艾身上鸡皮疙瘩都要窜了起来，叫道：
“你休想！”
他双掌猛然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
“邪王真眼暗夜九天燚龍风转魔贯炎光破四式！”
耀眼的蓝光几乎穿透了整个街区，病眯缝起眼睛，胸口的女伶面具逐渐陷进了皮肉之中消失不见，艰难地抬臂在前提防着封艾蓄力吟唱已久的奇怪招式。随着蓝光爆闪，一声清脆的爆炸响起，街道上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白烟。
封艾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具现化了一颗烟雾弹。
此时病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封艾早已拉起伊斯特的手仓皇遁进了烟雾之中没命地狂奔。病怪异地桀桀冷笑了几声，轻道了一句：
“尸鬼夜行。”
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话音刚落，整条街道上因感染了各种病痛而横倒在地的行人们开始挣扎着起身，身上的骨节怪异地增生突出，瞳孔内陷爆裂，面无人色，如同丧尸一般晃晃荡荡地在白烟中来回嗅了一阵，循着气味以古怪的姿态朝着封艾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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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6
漫天白雾中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啸声，正在死命狂奔的封艾心底骤然一凛，左手将小伊斯特扯入怀中，堪堪避过了从迷雾中扑将过来的一只腐烂丧尸，右手蓝光连闪，幻化出一柄长刀，不假思索地朝着那扑倒在地的丧尸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身后又有尖啸响起，他猝不及防，勉力将手中长刀甩到了身后，又一只丧尸嚎叫着飞扑到了封艾的身后，长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丧尸的脖颈，丧尸发出刺耳的嘶声，死死地抓着封艾的双肩，下巴夸张地张开，露出满口烂牙，僵持着想要对着身下的封艾咬下。
封艾紧咬牙关，右手的长刀绽出蓝光，快速地扭曲变形，化作一截长长的铁条将扑到头上的丧尸死死捆住，又猛一施力，将那只丧尸连人带刀甩飞了出去。
稍得喘息，封艾脚步丝毫不停，抱起被吓坏了的小伊斯特拔腿便跑，周围苏醒的丧尸越来越多，对上一两只还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只有被满街丧尸撕成碎片的命。
封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没头没脑声东击西的奇招竟然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本想借着烟雾弹拔腿开溜，结果却正中病的下怀他竟然能够将街道上的死尸复生，且那些丧尸似乎是凭借嗅觉来寻找目标的。
此时的封艾四周全都是烟雾弹的白色迷雾，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提防迷雾之中未知的攻击，而对那群本就不需要视力的丧尸而言，封艾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鼻子里的骨头一样明显。这样一来，他无疑是作茧自缚了。
封艾又幻化出了一把惯用的长刀挡在了身前，一路上劈开无数晃晃悠悠涌上来的怪异丧尸，身上溅满了恶臭的汁液，也不知是血还是脓。小伊斯特早已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缩在封艾的怀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普通人尸体化作的丧尸大多行动迟缓，不堪一击，可是胜在数量众多，长长一条街道上起码有上百个丧尸，封艾怀中还抱着小伊斯特，战斗中无时无刻都需要留意她的安危，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堆积在周围的丧尸和残肢也越来越多。
丧尸群将封艾和伊斯特包在中心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圈，封艾将伊斯特护在怀中，警惕地望着四周，不时出刀将飞扑过来的丧尸拦腰砍断，已然陷入了僵局。
远处遥遥传来微不可闻的响指声，下一刻，周围的丧尸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病拖着满是疮痍的身体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上犹自带着悠游自得的冷笑：
“一点雕虫小技，见笑了。”
封艾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病，没有说话。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怀里的小伊斯特紧紧地捏着封艾的领口，畏惧的模样煞是可怜。
“那么”
病那双布满血丝和白翳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病态的渴望：
“现在是正餐时间！”
封艾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病突然抬起头来，体表的皮肉连同心脏处的女伶面具诡异地内陷，腹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鼓胀，就像是被泵入了大量气体的气球，膨胀到了无比骇人的地步，随后病猛然张开下巴，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出大量混杂着血肉内脏的腥红液体，那道血柱眨眼间便喷到了封艾的跟前，直指封艾怀中的小伊斯特。
封艾心脏猛地一颤，那道血柱不断蒸腾，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其腐蚀，光凭具现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造出能够抵挡那道血柱的物什。他急忙抱紧小伊斯特，尽使平生之力纵身向侧边一跃，千钧一发之间避过了那道擦肩而过的血柱。
封艾这一跃用力过度，护着伊斯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小伊斯特从封艾的怀里甩了出来，阿尔萨斯也从口袋里窜了出来，滑溜地钻进了墙角的空隙里。小伊斯特惊惧地发现扑倒在地上的封艾肩头上沾染到了一点腥红的液体，液体正在疯狂地腐蚀着封艾的肩膀，封艾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惨哼。
小伊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封艾颤抖着支起身子，余光扫向了病之前所站的位置。
病喷出了那条恐怖血柱后，身体竟然变得无比干瘪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榨干了血肉的空皮囊。
封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侧却传来了病桀桀的狂笑声：
“在这里！”
那一滩喷洒在了地上的触目惊心的碎肉内脏蒸腾起烟气，不断地蠕动着聚合成了恶心的肉块，里面的肉块骤然收缩，绷到极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肉块中飞出，划破了空气，射向了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
是那张女伶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空间里，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如同炮弹一般旋转着，带起白色的残影，带着无尽冷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病痛与死亡，就像是死神飞旋的镰刀。
小伊斯特怔怔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里逐渐被绝望所渲染，目光在空间里凝成一点，只剩下那张飞到了身前的女伶面具。她慢慢地，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旁飞溅起碎石。有蓝光缓缓流动。
无数的巨响交叠在一起，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小伊斯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死亡。她诧异地，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不再是那张女伶面具，而是伤痕累累的封艾。
封艾如同屹立的雕像，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爆炸的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满是灰尘的身躯却巍然不动。明明一点都算不上壮实，却总让人觉得那瘦削的身躯像是不破的壁垒。
他低着头，小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
一张白色的，扁平的女伶面具穿身而过，死死地嵌进了他的前胸。
小伊斯特身形微颤，嘴巴微张，眼底有泪水溢出，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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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7
黄沙漫起。
艾斯兰高耸入云的南城门宛如巨神的铁幕，拦下了浩荡风沙，隔绝了城内的声色犬马，隔绝了那一片光陆怪离的钢铁都市。
无数的外民在城门的关口排起了长队，通过严格的安检，心中带着对新世界的迷惘和幻想，期翼着在广袤的新天地搏击长空。
烈日之下，扭曲翻滚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渺小黑影飘忽而来。
李默存的身上风尘仆仆，那个简陋的行囊不知去了何处，雨伞也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羁旅异乡的走歌人，抖落了满身风尘，袖中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悠悠摆荡，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坚毅而温和，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艾斯兰的大都会。
安检机关的警示灯骤然红光大作，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刚过了安检机的外民被吓了一跳，方才畏畏缩缩地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负责案件的官员看着电脑屏幕上腥红的几个大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序列紧急事件。
事件类型：在逃通缉犯出现。
目标名称：李默存。
异人能力未知，暴徒党心腹，“大先生”。
危险系数：未知
艾斯兰大学城区的守备区司令格尔多打翻了刚拿起的热可可，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抄起椅背上的军服，冲出了司令部。
他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歇斯底里地疯狂喊叫着。大学城区的南城墙顿时一片混乱。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过关的外民被强制驱散，四公里范围内的宪兵团，防暴部队都被紧急调配到了城外，摆下了应敌的阵型。
七八台泛着金属冰冷气息的警备用哨戒者型机甲扬起沙尘，气势森然地伫立在军队之侧。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巡逻空舰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遮云蔽日的庞大身躯慢慢调转，朝着大学城区南城墙的方向驶去。
黄沙之上的那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
士兵们端着枪，枪里是能够绝对克制异人的净化弹夹，机甲已经开始预热，整装待发，尽管艾斯兰的主力军队已经在早上八时离开了大都会，踏上了剿灭异人革命军的征途，临时从各地调动过来的军备部队也不比一个师的人数差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当这近万名艾斯兰的军人看见黄沙中缓缓行来的李默存的时候，都不由心生警惕。
李默存，赏金两千万。
与销声匿迹已久，在艾斯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白魇师匠的50亿赏金，或者是当下异人革命军总司令林舍予的20亿赏金相比，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艾斯兰的军人已经见识了太多有关于异人的恐怖传说。
纵使在军方的资料中，李默存的身影不曾在任何一个战场出现过。可人们依旧将其视为艾斯兰最不可忽视的威胁之一。
因为他是师匠的首席弟子。
无论是能够止婴孩夜啼的林舍予，还是“鬣魔”柳拂衣，都是师匠的弟子。
格尔多急匆匆地绕过了军队，取出怀里的望远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额头渗出冷汗。
他拿过了扩音器，被放大后的声音回荡在大漠黄沙中。
“暴徒党余孽！你若是敢再上前一步，立马就地格杀！”
“我再次重复！停止一切动作，否则就地格杀！”
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守备司令格尔多的警告声。可李默存却恍若未闻，平稳地迈着脚步，眉眼依旧平静如故。
格尔多的额头冒出青筋，恨声喊道：
“全军听令！宪兵部队，防暴部队，第四阵型交叉开火！”
城门口的艾斯兰军队快速而有序地摆开一字长阵，手中的特制冲锋枪冒出惊人的火舌，无数净化弹组成的弹幕如同银色瀑布向远方的李默存席卷而去。
子弹掠过空气，眨眼间便射到了李默存的身前。漫天的银色光点对于异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只要被一颗子弹射中，弹头中的特制药剂能够持续溶解异人的基因组，异人便会在连续不断的苦痛折磨中逐渐死去。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漫天弹幕，李默存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城门。子弹掠至面门的时候，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颤，掠出一道残影，就像是整个人忽然间虚化了或者是用无与伦比的速度避过了子弹又回到了原位。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身而过。李默存身上沾惹的风尘越来越多，那些子弹却连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士兵们交替着开火，疯狂地倾泻着弹夹中的子弹，没过多久，城墙之前的地面上便已经堆满了空弹壳。
当军队的子弹耗尽，手中冲锋枪相继哑火的时候，李默存已经来到了大都会百米开外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格尔多也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格尔多暴戾地抄起手中的扩音器：
“暴徒！你把艾斯兰都城当做了什么？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大都会已经今非昔比，国力昌盛，雄师百万你难道还想学当初的白魇孤身入都城，毁掉半个大都会？白日做梦！”
听到这番话，李默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格尔多，眼睑轻阖，抖落了细长睫毛上的风尘，沉默了半晌，道：
“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会去做。
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
世隐乡的大师兄要接自己的小师妹回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总该试着去做一做的。
所以李默存又向前踏了一步，面色平静。就像是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横在面前的不是气势汹汹的钢铁雄师，而是一丛丛疏于打理的野草花木。
格尔多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扩音器。他掷下扩音器，又抽出腰间的对讲机，面色阴冷地朝着城内走去，一边下令道：
“全力阻止他，我去申请提升应急权限，开启圣诫炮。”
“就算是用尸体给老子去填，也绝对不能让他踏进城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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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8
一声令下，艾斯兰南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军队之侧的七八台哨戒者型头部传感器骤然泛起狰狞的红光，引擎全面催动，相继掠出几道银灰色的恐怖残影，须臾之间便冲到了李默存面前。
哨戒者型在艾斯兰历代守备型机甲中体格并不算出众，饶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在其足有22米的身高面前，无疑脆弱得宛如触之即溃的小白鼠。
自从几十年前机甲之父托灵顿创造了一套全新的机甲理论以后，机甲就一直作为同时具有高机动性，长续航能力，极端瞬间破坏力的战争武器而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大型战场之上。这些形态各异，性能恐怖的钢铁巨兽具有其他一切战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作战能力，毫不夸张地说，一个12台机甲编制的机甲班便足以比拟一支军队。
艾斯兰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国家在当初的百国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新世界的唯一政权，绝对离不开机甲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艾斯兰在统一世界建立都会后，取消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编制，却唯有机甲的编制和技术研究未曾停止，机甲的性能和威力甚至一度呈阶梯性的飞涨。
机甲的存在是艾斯兰人绝对的骄傲。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着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驾驶员就像是千年之前的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够成为登上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艾斯兰最伟大的中将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反叛者利文哲流枫便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甲驾驶技术辗转各大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机甲意味着绝对的强大，意味着不朽的荣光。
而现在，八台机甲不留余力地将性能提升到了极致，只为了把李默存当场格杀。
哨戒者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几个错步间便形成了机师们已经演练无数遍的口袋式围杀阵型，八柄高能粒子振荡光刃从臂甲处亮出，交织成全无死角的恐怖光网，划向李默存。
机甲与人交织，刃网和风交错，李默存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已悄然跃起二十米高，缠满绷带的右手按在了一台尚不及收刀的机甲头部。
传感器的画面被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掩盖了大半，依稀可以从间隙中看见李默存因为速度太快突破了空气而鼓荡起来的衣衫。
那台机甲里的机师大惊失色，顾不得队长的命令，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
机甲的传感器红光大盛，系统引擎在几个兆秒的指令传达后开始超负荷运转，本就极快的哨戒者型瞬间又提升了几个档次的速度，旋身扭头挥动光刃，要将半空中无处施力的李默存一刀两断！
光刃在眨眼间划过半弧形，形成了一道光扇，目标直指仍自悬在空中的李默存。那分明已是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限速度，李默存却毫无惊诧之色，左脚一踏，身形骤然又跃起七八米高，竟像是直接踏云而起，妙到毫巅地避过了那能够在瞬间切开坦克外壳的高能光刃。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其余的七台机甲才刚意识到他们的目标落空，堪堪转过身来没多久，便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为首的队长肃然下令：
“全员进入超频模式，跟着莫尼上！”
只有元30年后的新世代机甲才能够开启超频模式，这种模式能够让机甲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性能，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能量都会产生极端质变，这是艾斯兰机师们不到危急之时绝不会轻易启用的最后底牌。一旦超频模式结束，机甲便会进入过热状态，继续运作不仅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性能也会大幅度降低。
显然，在见识了李默存的恐怖速度后，那队长便当机立断，决定孤注一掷，速战速决。
哨戒者型的超频模式，只有三十秒。
八台哨戒者型同时开启了超频模式，瞬间化身狰狞无匹的凶残饿狼，广袤的黄沙上交织起八道凶戾的残影，混合着赤红的光刃，就像是一场自沙漠中无端而起的银红风暴。
李默存宛如脆弱淡薄的纸张，在气势滔天的风暴中无助飘摇，被气流旋得四处飘飞至少看上去是如此的。实际上，李默存的速度已经恐怖到完全超越人类常识的地步，灵动得不可思议，八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疯狂地用配备的光刃和机枪肆虐着周围的土地，沿着李默存的身影不断追逐。
而李默存就在那八台机甲的合围中，诡异地来回瞬身踏步，看上去就像是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闲庭信步，时间一秒秒流逝，那八名机师心中骇然之情越甚：自从李默存开始踏着那奇诡的步伐以后，很多次机甲手中的光刃就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切中他的身体，可是就是这么几毫厘，竟然成为了八个人都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八台超频模式的机甲，只要配合得当，毁掉一艘鬼级战舰也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他们狼狈地像是窝里斗的野鸡！
速度恐怖如斯，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李默存上身陡然后仰，又堪堪避过了斜向劈来的一记光刃，他的身躯并未站直，也不转身，就这样怪异地反弹而出，宛如一道轻烟，掠起黄沙几十丈，竟然是直接一步退开了接近上百米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到了那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艾斯兰军队面前。
上万号人仍自保持着沉默，尚未从先前震撼的乱战中回过神来。李默存离第一排的军人极近，几乎都要贴到了枪口之上，他忽然道：
“得罪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默存便俯身踏步，径自冲进了大军之中！
无数惊叫惨嚎声在方阵里骤然响起，那密密麻麻的人堆组成的方阵里就像是涌起了一片惊涛海浪，无数士兵被撞飞甩出了军阵，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棒球穿透的多米诺骨牌堆！
而在那不断被掀起，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潮之中，李默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前进着，目标直指那扇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门。
一门之隔，便是那雄绝天下的艾斯兰都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万里长空之下唯有赤日暴晒，连一片浮云都没有。晴朗到刺眼的天地间唯有艾斯兰都城的城墙之下有着一片阴影。在阴影的上方，城墙的上空，平流层之上的空域，艾斯兰规模最大的阳级护卫舰“女神号”忽然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道光柱！
一道纯白至极的光柱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从天国照下人间的光芒，却毫无一丝圣洁的意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地，包括了光柱正中间的李默存！
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白炽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到处都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惨白，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圣诫炮打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反应。以李默存为中心的几公里范围之内，整个地面都瞬间消融轰塌，就连飞溅的碎石也在离地半米后被恐怖的强温化作了齑粉。
艾斯兰的南大门圣诫炮的余波轰出了狰狞无比的巨大空洞，空气在剧烈地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圣诫炮所穿透。那上万名士兵在光柱中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陪葬品，灰飞烟灭。就连百米开外的八台机甲也无一幸免，在强大的电磁紊流中化成了碎片。
几公里以外被余波席卷的黄土地面瞬间塌陷龟裂出无数裂痕，触目惊心。爆风不断向四周扩散，吹起远处的飞沙走石，贯在七八米厚的钢铁城墙之上，传出沉闷的嗡鸣声。
纯白光柱逐渐在天地间消散，被穿透的白色云层之上，庞大得遮云蔽日的女神号像是完成了吐息的远古巨龙，在云雾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艾斯兰极星宫的地下某处，中央电脑显示屏上的绿色光幕疯狂流转，计算着城墙之外的能量波动。
“圣诫炮攻击完成。”
“取消第一序列紧急事件警报，女神号重新充能。”
信息汇报尚未结束，那台中央电脑所处的控制室又骤然响起无比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事态。更正信息流。重新确认目标。”
“重新拟定守备计划，开始第二轮作战部署，第一序列目标通缉犯李默存：存活。”
圣诫炮的余波彻底散去。
已然洞开的参天城墙之前，被圣诫炮轰得粉碎的一大片圆形地面正中间，有一小片土地仍旧完好无损。
那片地面之上，李默存仍自伫立。
他的衣服被恐怖的能量波动吹袭得褴褛不堪，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发带已经崩断，一头长发随风飘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
他举起了右手，斜斜地举在了头顶。随意的姿态不像在阻挡什么，只像是在遮掩着细碎的阳光。
右手的袖子已经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缠满右手的长长绷带被扯落，挂在肩头飘摇。
那是一截光洁如玉的右臂。
那右臂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相对于李默存的左臂显得更为纤瘦，就像是女人的手臂。从手臂的线条到手指的骨节都透着柔和的气息。手臂泛着异样的惨白，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细看过去，更加令人心生恐惧那手臂无比光滑，竟是没有一根青筋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手臂。
就是这一只看起来纤瘦而苍白的右手臂，完完全全地挡下了产自艾斯兰巅峰科技，威力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热武器。
李默存悄然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头，看向了洞开的城墙之后，那座雄奇壮阔的城市。还有守在城门里的，陆续赶来的军队。
这是世人第一次在向来温和的李默存眼中看到愠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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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9
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护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无生机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蓝眸子里的空洞茫然逐渐被绝望所填满，泪水将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莹。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坚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遗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前一刻，他仍想着让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该去哪里？她现在只是十来岁的小伊斯特，在这片陌生的c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里？
小伊斯特咬着牙，泪水不断涌出，从牙关里传出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触碰封艾，却又害怕地瑟缩着。
封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肤表面有病斑开始蔓延，快速地发红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胸腔处的那片女伶面具慢慢地缩进了身体之中，内脏不断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肆意翻搅，依稀可以见到一张狰狞的人脸在表皮组织之下游荡挣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熟悉的数字又开始在脑海里跳动。
27
嘻
35
嘻嘻
57
62
随着数字的不断上升，错乱的记忆碎片狂乱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无比暴戾的情绪伴随着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在体内炸开，封艾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快乐到了极致的痉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来吧
67
你在抗拒什么？
73
我来就好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吗，让我来吧嘻
77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开始融化，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瑟缩着向后挪动身子，那个温柔的，傻不拉几的，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牙齿很好看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她显得既无助又畏惧。
封艾的身体冒出滚烫的烟气，伴随着病从体内传出的怪叫：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办法夺舍”
封艾的喉咙里涌出渗人的阴森笑声，走着歪曲的步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面前。
小伊斯特畏缩地一退再退，蜷缩到了墙角处，避无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贪婪，身体里不时传出病的惨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面前，就像看见了稚嫩羔羊的饿狼，饥饿感占据了一切，他把脸凑到了小伊斯特面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气。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将伊斯特的头颅生生挤碎。
小伊斯特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微颤，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变成这样的男人生出厌恶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细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脸上。似是轻抚，又似是抗拒。
冰凉，细腻。
彻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异瞳孔中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复了清明。
嗯？
这个触觉，这个温度
你在干嘛？你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醒来？你为什么要碍事？
但是这个人是
这很重要吗？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吗吃点东西不好吗？嘻
好饿啊可是
来吧，来吧，来吧，吃掉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啊让我来就好了，我们做得到的，以前也试过了，不是吗？嘻我们的胃口很大，我们吃得下很多东西。我们也吃过很多东西，还记得吗？我们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个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们现在已经那么饿了，吃点东西也没关系的吧？再不吃就会死了哦，死掉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就这么一直饿着不会难受吗？你感觉到你的胃在痉挛了吗？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们吃东西，再不吃东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攀满手指每一寸皮肤的黑色纹路使其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手臂，只差那么小小的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轻轻地触到她的眉头，指尖可以毫无阻碍地戳进她的肌肤，就像是扎进柔软的豆腐，然后甘甜的东西就会流淌出来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挣扎。一时间看起来像是极尽愉悦，一时间又像是极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脸上，尽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间传来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脑海中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到了某个点时，骤然停止。
嘻呃？
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伤害她。
你这个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体也好，是在帮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试图伤害她，那么
我就绝对不会再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你。
啊！！！！！！！！！！！！！！！！！！！！！！！！！！！！！！！！！！！！！！！！！！！
紧闭双眼的小伊斯特感觉到那只死死箍住她面骨的手掌忽然慢慢松开，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时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转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着体内的七重楼，抵抗着病的侵蚀，和体内的黑色气息竭力地搏斗着，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在遭遇怨憎会第一次暴走时，封艾便已经触碰到了七重楼第二层往生境的瓶颈，之后又在黑暗星空里遭遇了屠夫的袭击，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气流。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那股气流沿着经脉四处乱撞，时而顺运，时而逆运，尽己所能地压榨着体内的异人能量。
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他此时的做法也不是为了突破自己。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毁灭，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再属于自己c甚至可能会对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胁的时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这具身体一并毁灭的打算。
封艾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蓝色光芒，和体表飘荡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正在与其进行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激烈搏斗，蓝光黑气不断流转，此消彼长，封艾的身体俨然成为了残酷的战场，被混杂在其中的病惨叫连连，惨嚎声撕心裂肺。
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经络，每一次的气息流转都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他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
随着第无数次的尝试，那道逆行的气流却是在阴差阳错的冲撞中贯穿了经脉中的桎梏，封艾感觉到那股气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体各处的经络，下一个瞬间，封艾猛然仰天长啸，体内的气流瞬间暴涨，从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开的后心处，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犹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病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重获新生的封艾逼出了体内。
封艾胸腔处的伤口正在以无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缠绕周身的黑色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着一阵升腾变化，透彻的蓝色逐渐加深，转化成了灼热的赤红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复杂的圆形界纹泛出刺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红色火焰交辉相应，那完美的圆形图案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极震慑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颤抖着，惊异地看着封艾身体的又一次变化。此时的封艾显然又恢复了神智，虽然身上燃烧着吓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说道：
“没事的”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块被弹飞的女伶面具嵌进了对街的墙面上，窸窣抖动了一阵，随着一阵恶心的破壳声，面具之下骤然探出八只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诡异渗人的节肢动物，迅捷窜到地面上，钻进了一具尸体之中。那尸体又是一阵颤抖，重塑成了病的模样。
病狼狈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封艾赤红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杀意！
病没来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就在这时，封艾猛然双手一合，炫目的红光如同飓风般在掌间炸开，随着街道两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驱散了病布下的荒芜鬼域整片街道在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病心中一惊，下一刻，整条街道在红光缭绕之下竟像是活了过来，林立着的高耸的居民楼扭曲延伸成了无数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涌滚动如同青黑色的巨龙，街道上横倒的磁悬浮列车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滚着腾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着病席卷而来！
病四下张望了一番，从牙齿里挤出了愤怒的嗤声，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将体内的病症尽数转移到了尸体之上，几个呼吸间，那具尸体便已经彻底溃烂不堪，而病也恢复了身体健全的模样。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体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浑身病斑时那副病怏怏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艰难的模样，凭借着一身极端夸张的蛮力，猛地提气纵身，避过了砸将过来的悬浮汽车，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进了那擦身而过的汽车底板，借着惯性旋了一圈，将那辆汽车狠狠地甩出，撞碎了冲将过来的高楼巨蟒，双脚一屈，骤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筑物之间腾挪跳跃，就像是被无数巨蛇交缠在其中的灵活小虫。
尽管这整个活过来的街区一时间并不能给病造成直接的伤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辗转得再灵敏，依旧也只是笼中飞鸟，一时间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万里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地轰下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纯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余波冲破的城墙，爆风席卷进了大学城区，将这一片被红光所缠绕的街区吹起无数残垣断瓦，封艾下意识地收敛了能量，随手一挥，一道沥青石墙升腾而起，将他和身后的小伊斯特护在其中，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石。
这场爆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封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战斗也因此而中止。
病讶异地转头看向南城门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麦细细作响，他皱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来得正好”
这么说着，病忽然几个窜身长跃，竟是直接抛下了封艾不管不顾，向着那道圣诫炮的余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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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0
从大学城区各处临时调来的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卫部队将洞开的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仓促地架设起一排热感飞弹，黑魆魆的炮管泛着阴冷的气息，对准了城门。
场上的士兵警卫无一例外神情凝重，李默存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穿过那道钢铁帷幕，真正地踏进大都会的范围之中这也是继48年前白魇孤身入都城以来，第二次有异人闯进大都会。
能够被中央电脑判别为艾斯兰政府第一序列事件的情况寥寥无几，甚至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第一序列的事件。而就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极度紧急的状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次。心思敏锐的军人已经能够从中隐约感受到某些大事正在酝酿，就连艾斯兰正式对异人革命军发兵清剿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一切事件似乎都和某个线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学城区的所有街道的第1到第8车位都被强制封锁，正在飞行的磁悬浮汽车或是被迫升空，或时间紧急迫降，迅速地在街道上清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军事警备区里停放的几十台形态各异的制式机甲相继启动了引擎，带着冰冷的杀气蜂拥而出，沿着街道如同钢铁巨龙般拖着刺眼的焰尾朝着南城墙的方向赶去。
街道上避让到了两端的行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部又一部的雄伟机甲，迷茫疑惑者沸腾兴奋者担心忧虑者不计其数，完全不知道如此威严的阵仗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化。战争要开始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艾斯兰出动了一整个大学城区的兵力，只是因为一个人。
艾斯兰的钢铁城墙实在是厚得出奇。以至于穿过城墙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正在走过火车隧道的错觉。无数的枪支火炮瞄准着城门，站在军队中央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举着望远镜，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忐忑地盯着黝黑的城门。
被圣诫炮轰开的城门洞口中，衣衫褴褛的李默存默默行来。
他走出了城门，阳光又重新洒到身上，驱散了阴影，照出他肆意披散的长发，光洁怪异的右手。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总是平和得像雁落山上漂浮着落叶的清溪，此刻却晕染着愠怒的神色，冷冽如夹着冰雪的微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尔多甚至连和他对话的打算都没有，凌厉喝道：
“开火！”
预料之中的漫天光焰，轰烈炮火并没有出现。
因为在格尔多说完“火”字的时候，李默存已经不见。
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旋起一道清风，当士兵们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默存已经站在了万军阵中，左手箍住了格尔多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格尔多脸上仍自凝固着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李默存的左手却巍然不动。
军队里一时间炸开了锅，士兵们仓促地调转枪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火，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沦为刀俎之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在如此恐怖的速度面前，一颗子弹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默存皱起了眉头，眼底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命令关的城门？”
格尔多面色紫青，沙哑道：
“是又怎样？”
李默存的面色愈加阴翳：
“你不该让那些人死掉。”
格尔多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李默存的出现被提升到了第一序列事件，于是，强大而无情到了极致的圣诫炮得以启用，在最优先剿灭目标的大前提之下，那在被关在城外的上万名士兵都成为了陪葬者。
李默存从世隐乡赶来，一路闯到了城门之前，始终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刻意伤过任何一个人。实际上，李默存也的确从来都不曾杀过任何一人。所以，对于艾斯兰军队为了杀他而不择手段的做法，李默存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他很生气。
格尔多的呼吸越发困难，李默存稍微放松了左手，他稍得喘息，艰难地干咳了几声，冷漠回应道：
“你根本不知道第一序列事件对于艾斯兰军队的重要性，为艾斯兰战死是每个士兵最大的荣耀，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正话语间，从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忽然闪过一条蓝色的，带着电弧的绚烂光带，宛如横向的细微闪电，迅捷地贯穿了几千米的距离，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声息地掠至了两人面前。
李默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起了右手作掌势探到了格尔多脑后，蓝色的光弧逐渐消散，只留下了空气间一道长长的白烟。
在众人沉默而惊异的目光中，李默存慢慢收回了右手，在他的掌心处，平静地躺着一颗冒着青烟的高斯狙击枪子弹。
这种利用磁场推动的狙击枪威力巨大，光是被蹭到一点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半截身体。而这颗子弹显然是来自于大学城区某处高楼上隐蔽的艾斯兰军队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李默存，可是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格尔多。
格尔多的眼皮一阵颤动，身为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默存沉默着用白皙的右手握住那颗子弹，再张开手时，子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冷冷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当做牺牲品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李默存的目光就算是在愠怒之时也不显得凌厉，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格尔多，盯得格尔多冷汗直流，慌乱颤声道：
“放屁！艾斯兰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能够把你们这群暴徒彻底剿灭，每个艾斯兰人都愿意前赴后继”
李默存眉头越皱越紧，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从格尔多身后的四个方向又同时射来四颗阴冷至极的高斯子弹，李默存探出右手，四颗子弹骤然在空中凝滞，士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死咬牙关狠下心来对着军队中央的李默存和格尔多扣动了扳机，激烈的枪火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南城门。
李默存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抓过格尔多旋了一圈，提起他的后领，下一刻，李默存脚下爆发出惊人的气旋，竟是在一步之间便突破了音障，在原地踏出了短暂而极其强烈的音爆，周围的空气在须臾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水汽凝结成了微小的水珠，看上去如同云雾一般。
李默存的身影瞬间突破了军阵，拖着无尽蔓延的滚滚尘土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纵即逝。
艾斯兰的士兵又是一阵讶然，失去了目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停火。整个南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秒钟。几秒钟后，城门处忽然狂风席卷，恍神间，李默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城门口处。
极端恐怖的速度激荡起的风压直接将周围的尘土驱散，先前被李默存提在手中的格尔多没了踪影，李默存平静地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军队，放声道：
“你们碰不到我，要是不想成为圣诫炮的陪葬品，还是撤退吧。”
这话听上去极为狂傲，光凭李默存一人，却敢对着上万人的军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李默存依旧还有那种恐怖的速度，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沾到他半点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狂妄异人！连鬼域都没觉醒，也敢在大都会里叫嚣，真当艾斯兰没有出世强者了吗？”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却由远及近，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窜过了无数高楼，来到了艾斯兰军队之中。
众将士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的上身各处都有病斑蔓延，皮肤溃烂，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怖至极，简直像是被无数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
着上身的病森冷地望着李默存，李默存皱紧了眉头。
“现在就让温柔乡教你好好做人”
病忽然桀桀地笑了一声，张开了双手：
“鬼域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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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1
病话音落下，荒芜的鬼域便从他脚下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瘟疫世界逐渐展开，被卷入其中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惨嚎，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倒地翻滚呻吟挣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惊诧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原地。
瘟极鬼域仍在不停扩散，上万人的军队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张地推搡着试图远离中心处的病，头盔机枪散落了一地，四处都是一片骚乱至极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赢鬼域扩散的速度。
所以发出痛苦惨嚎的士兵越来越多，转眼间那片鬼域已经覆盖了大半片南城墙。
鬼域仍在扩散，而在鬼域的外围，却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飓风。
青色飓风在那溃不成军的散乱人群中来回吹拂，分明是连肉眼都已经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那些艾斯兰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冲击力。一名显然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士兵在仓皇逃窜时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滚了两圈，头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看见那片荒芜的土地已然扩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孔骤然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缠身痛不欲生的情景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温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来，下一刻，随着一阵惊人的离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弹般须臾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少年又惊又怕，顶着失重的奇异感觉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竟是方才那在军阵之中来去自如，瞬间便制服了格尔多司令的长发异人！
李默存小心地将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烟，细而长的睫毛沾惹着风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少年的视线中微微一颤，又化作一阵清风消逝。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那异人送到了南城区的边缘。
他的身旁，躺满了几百名同样一脸茫然的艾斯兰士兵。
鬼域扩散得很快，短短几十秒间，整个南城区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李默存竭尽全力往来穿梭，尽可能地带走那些来不及跑出鬼域范围的艾斯兰军人，青风在南城区疯狂流转，却终究比不过鬼域扩散的速度。
上万名艾斯兰军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过半。
鬼域停止了扩张。整个南城区，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无数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被病魔所吞噬，惨叫着脱下头盔，腐烂的皮肉粘连在头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肌肤，发灰发黄的指甲死死地抠进赤红的肌肉深处，显然已是无药可救。
身体完全被病斑所覆盖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来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满病态珊瑚礁的怪物，溃烂不成人样的脸上流露出妖异的笑容。
青风掠至他面前十几米处，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周围的尘土。衣衫飘飞褴褛不堪的李默存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怪笑着的病。
病笑道：
“人间最快轻功夜王游果然名不虚传。”
李默存没有回应，直视着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病眼中戏谑之色更甚：
“我做什么了？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紧了拳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病极诡异地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道：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兴奋地接着道：
“对我们这种不普通的存在而言，普通人和普通的鸡鸭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自己身为人类，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正说着，病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阴森森讥诮道：
“看来你的确在乎。不惜消耗这么多体力，也要救下那两千多人，你还真是慈悲呢。”
遍地挣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转眼间便将他们腐蚀成了白骨，惨呼声渐渐消退。与此同时，病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肿不断增殖，痂痕烂肉翻腾蠕动着吞没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个人都变得膨胀臃肿起来。
病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陶醉：
“吸收了这五千多个容器的能量，现在的我就算是白魇师匠站在这里，也有一战之力”
李默存紧攥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皮肉。默默地看着病身体的变化，感受着身体周围恐怖的能量波动，一言不发。
病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就让你尝尝，八苦真正的力量”
“恶疾业火！！！！！”
臃肿如同肉山的病夸张地张开了下巴，满身血肉瞬间塌陷，一道腥气冲天的狂暴血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无比狰狞的血色巨龙，径直扑向了李默存。
血肉内脏组成的血红巨龙发出刺耳的啸声，凶戾的气势仿佛要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干裂黄土地面不断融化，空气开始扭曲，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那条威势滔天的血色巨龙，那一瞬间造成的威压远远超越了艾斯兰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圣诫炮。
李默存依旧没有动。充满腐蚀性的空气在远处袭来，他的青衫在狂风激荡中逐渐腐化，面对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连闪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开了右手。那只没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黄土间泛着异样的苍白，看起来纤瘦而无力。他慢慢抬起头来，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异，只有隐而不发的愤怒。
李默存从来不会说粗口。可是当他看见格尔多为了杀他而牺牲了上万名士兵，现在又看见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对待这样穷凶恶极的敌人，确实应该狠狠地骂上一句什么。
可是他依旧不会说粗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学着小师叔沈园的口头禅，冷漠，生涩地说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只太过于白皙，又太过于秀气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扑面而来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颗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当那道能够腐蚀世间一切事物的腥红巨龙触到他指尖之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充斥着刺耳尖啸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c悦耳的风铃声。
下一刻，万籁俱寂。
蔓延了整个南城区的荒芜鬼域骤然收缩，一切都化为原样，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气间缓缓飘散。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那条声势浩荡的腥红巨龙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只苍白的右手心轻轻触碰着血肉巨龙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轻抚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的掌心处沾上了一点腥臭的血迹，刺眼得就像纯白窗帘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宛如静谧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着风尘，长发凌乱地飘荡，看起来却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静音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巨龙发出贯穿天地的尖啸却不再是恐怖的龙吟，更像是痛苦的惨叫，翻腾血肉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躯体在空中搅动颤抖着，似乎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不受控制地融进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默存的右手能够吸进那条铺天盖地的血色巨龙。李默存对巨龙的惨啸恍若未闻，他犹自举着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血龙像是钻进了洞里的蚯蚓，挣扎翻卷着变得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李默存那只苍白无暇的右手也逐渐开始有极细的血丝蔓延而上。直到最后，李默存的右手彻底探进了血柱的尽头，所有的恶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尽，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块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着，那神态像极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张嘴悲嚎：
“不！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块女伶面具开始弯曲颤抖，病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
他骤然握紧右手，那块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烟，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在黑烟中，无数飞蛾爬蛆怪异小虫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飞到空中，慌乱地远离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右手依旧苍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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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2
随着病的突然离去，突破后的封艾也只得撤去了遍布整个街区的红色能量，缠绕在身上的红色火焰渐渐收敛。之前被女伶面具所洞穿的胸口也已愈合如初，上衣触目惊心的破洞处只看见新生的细嫩皮肤。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再没有行人的惨叫，也没有激荡的打斗声，先前那被封艾化作无数狰狞巨兽的高楼街道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封艾握拳沉默伫立，望向南城墙，眯缝起了眼睛。
阿尔萨斯终于畏畏缩缩地从墙角处钻出来，跳到了伊斯特怀里。
小伊斯特开口，细声呐道：
“那是什么？”
封艾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但是，好像是有人来接我们了。”
能够在艾斯兰引发如此大动乱的人实在不多，再算上有矛盾的，也只有世隐乡。
世隐乡的小师妹在这里，所以世隐乡的人会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艾想起林舍予徒手夹子弹的惊鸿一幕，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如果是林舍予那种强到没边的家伙要来艾斯兰，能把他们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久以来疲于奔命，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失去了朋友亲人，又与妹妹分离，封艾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而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接他们回家了。
哪怕那里不是封艾所熟悉的328区。他竟然开始想念小师叔的蝎子辫，想念自己在世隐乡的小小庭院。
封艾的手中蓝光逸散，一束烟花冲上青天白日，绽放出刺眼的光彩。他仰起头来静静看着，直到烟花的垂焰消散在云间，才把手伸向小伊斯特。
“走吧，去看看谁来了。”
小伊斯特犹豫着伸出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后头。她的头发已经褪了蓝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朝着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封艾紧紧牵着伊斯特的手骤然一松，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封艾面色煞白，眼皮上翻，整个人都怪异地颤抖着并非运转七重楼时候的颤抖，更像是癫痫患者的严重痉挛，他的瞳孔涣散，嘴里溢出混杂着血丝的白沫，看神情似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呻吟。
小伊斯特惊了一跳，张皇蹲下身来，不知所措。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有病斑蔓延，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冲击着身体的经脉，痛苦之剧烈，恨不得一死而后快。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触碰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小手，按在他的肩头又感觉到滚烫沥青地面扎身的碎石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深入灵魂的痛楚似要持续到永恒。
他感觉到来自远处的风声，无数人尖叫的惨嚎声，焦土之上碎肉翻滚的声音，暴戾的龙吟，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前越发黑暗，瞳孔失去了神采，痛楚仍在持续，疲倦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的眼睑慢慢阖上，就连伊斯特冰凉的体温也感受不到。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他从地面托起。
封艾渐渐停止痉挛，嘶哑地倒抽了口气，脸上涌起些许血色。眉头紧皱。
“他开启了向死境，这是能量反噬，熬过去了就好了。”
李默存说道。
小伊斯特缩了缩身子，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出现的男人，长发披散，青衫褴褛，风尘仆仆，偏偏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挪开了视线。
李默存忽然问道：
“小师伊斯特，你还没有到十岁，是吗？”
小伊斯特眼中不解之色更甚，透着隐隐戒备，悄悄打量李默存温柔的眉眼，没搭腔。
李默存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诧异，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再过一小段时间，你应该就会遇到我们了。”
封艾从昏迷中逐渐恢复过来，面如金纸，看向扶着自己的李默存，呐呐：
“大师兄？”
李默存温和笑道：
“封艾，你好，好久不见。”
封艾虚弱苦笑：
“我以为来的会是舍予姐。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李默存道：
“二师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封艾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李默存平和的眉眼，他心底也不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李默存一路以来经历的故事，他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只身一人闯进了敌军的大本营，在圣诫炮中活了下来，徒手击碎了暴走的病，这才来到了封艾面前。但是对于封艾来说，李默存的出现，无疑是莫大的解脱，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接下来的一切问题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谦和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曾了解李默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因为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他为了伊斯特和封艾，孤身入都城。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普天之下，唯有师匠一人。
封艾真诚地开口说道：
“谢谢。”
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极认真地回应：
“你不必如此的，我们才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师妹这么长时间。”
封艾看向了一脸迷茫的小伊斯特，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李默存道：
“回到了世隐乡，我们会全部告诉你。”
封艾闻言，点了点头。
李默存转过头来，朝着小伊斯特温柔道：
“小师妹，我们回家了。”
大学城区，南城门，毗邻的十四个街区的群众已经被紧急撤离。
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有无数响声窸动。
每个阴暗巷道里，尘封多年的下水道中，有凄厉尖啸此起彼伏。
井盖接连掀开，一道道惨白的身影从幽暗的地下世界窜出。浩浩荡荡的幽灵大军，脸上无一例外覆上了形态各异的女伶面具。
街区各处爬出了成千上万的伶面人，它们一面畏缩地躲避着炽热的阳光，一面沿着大楼的阴影成群结队地朝着某条街道涌去，白色洪流如同潮水般将李默存三人渐渐包围。
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再加上闯进了大学城区的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已经让艾斯兰陷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国家机器甚至不惜清空了街道，放出地下的伶面人，也要将那三人留下。
李默存却神色如常。他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怪异伶面人视而不见，一手扶起封艾，另一手牵着小伊斯特，化作一阵清风吹拂过街道，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掠去。
他能够凭借人间最快的速度冲散艾斯兰的铁血军阵，万军之中直取司令格尔多，自然也能够带着封艾和伊斯特离开这里。认真起来的李默存，世上能够碰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那群伶面人被清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尖啸，无数异能波动在街道中交织，火光电闪毒云冰风到处肆虐，却依旧沾不上李默存一点衣袂。
此情此景极为震撼，一缕清风在大学城区飘然流动，后面跟着不断汇聚越积越多的白色海潮，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鼠潮的疯狂集体大迁徙，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刺破了天际。
封艾眯缝起眼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夸张的离心力和扑面而来的风压让他脸颊生疼，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隐约看见李默存平静的眉眼和缩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伊斯特。这还是李默存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实力，他从来不曾想到，温和有礼的世隐乡大师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同时挟着两个人在身上，李默存依旧快如疾风，三人在街道间兜兜转转，没过多久，便径直冲到了南城门处。
城门之前，再一次不依不饶地集结起一支装备精良的艾斯兰精锐部队，艾斯兰的战士们神情凝重，抱着崇高的信念排成长阵，悍不畏死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近百台临时调度的军用机甲围堵在城门之前，泛着肃杀的金属冷光，身经百战的机师静穆不语，将手指放在了启动超频模式的操作按钮之上。
云层之上，厚重的阴影遮云蔽日，女神号的主炮口有纯白的能量颗粒逐渐汇聚，第二发圣诫炮已经充能完毕，蓄势待发。
艾斯兰人将付出一切代价，阻拦国家的宿敌。他们仍旧没有从利文哲上将反叛的伤痛中醒转过来，可是在帝国的荣耀面前，战士们的信念永远不会崩塌。因为他们是艾斯兰人。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挣扎，最终凭着坚毅顽强的民族品质在百国大战中存活到了最后的艾斯兰人。
李默存早已将伊斯特交到了封艾怀中，腾出了那只苍白瘦削的右手，速度丝毫不减，宛如一道穿透重重黑暗的极致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身后潮水般的伶面人，带着封艾和伊斯特，义无反顾地朝着城门处的森严大军冲去。
没有冲锋号角，没有枪火炮响。
李默存掠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在刹那间穿透了时空，卷起漫天尘土肆意飘摇。
那道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天地之间突然炸起一圈涟漪，将光芒陡然斩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南城门内，艾斯兰军队之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陷坑。狂乱的气浪向四周涌去，掀飞了无数伶面人，阵前的艾斯兰士兵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成片摔倒。封艾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冲击的余波掀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顾不得身上划出的伤口，扭头看向之前所在的位置，睚眦欲裂。
李默存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近千米，撞折了城门前的老榕树，生生撞进了城墙之中。
艾斯兰都城城墙厚达十八米，为合成精钢所造。纵是导弹亦不能伤其分毫。
李默存却被一拳轰出千米之外，嵌进城墙四五米。
城墙上蛛网状的裂痕触目惊心，南城区一片死寂。
军阵之前，封艾之侧，陷坑正中，一名身着军装的威严老人沉默站立。
老人须发皆白，方正的眉眼中透着坚毅气质，壮硕的体格丝毫不显老态，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依旧端正伫立的镇山石。
老人右手处有丝丝缕缕炽热空气徐徐流淌，那是与空气剧烈摩擦后产生的余热。
老人的军装之上，镶满无数代表艾斯兰至高荣耀的勋章。
潮水般的伶面人叫嚣着慌张逃散。
艾斯兰军人眼中流露出狂热之情，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
他们没有理由不狂热。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斯兰的最强传说，他数十年来未逢一败，与阿尔艾斯兰陛下征战无数沙场，统一了整片天下。
他是整个艾斯兰的荣耀。只要他还活着，艾斯兰就永不陷落。
他是艾斯兰长久以来绝无仅有的，往后也不会再有的精神支柱。
他是艾斯兰唯一的军神甘道尔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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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3
城墙之上有碎石滚落。一阵轻响过后，那道深达四五米的坑洞中有清风掠过军阵，回到了封艾和伊斯特之前。
李默存嘴角犹自挂着鲜血，头发凌乱，身上衣衫尽碎，瘦削的上身胸口之处，赫然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拳印。
军神甘道尔的那一拳来得太快太疾，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快过了圣诫炮，快过了李默存全力冲刺的速度，他甚至刚刚来得及转身，便被轰了出去，拳风的余波甚至轰碎了周围的地面。
可李默存依旧活着。尽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受重伤，尤为狼狈。
他面对着甘道尔，谦和而不谦卑地认真行了一礼。
“久仰军神大名。”
这真是极荒唐的情景。军神甘道尔突然出现，一拳打伤了李默存，来到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艾斯兰的光，自然也是世隐乡的敌人。有谁会在被自己的宿敌一言不合重伤以后，还要恭敬端正地对他行礼？
可是李默存会。因为他素来就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要来接自己的师妹回家，合乎情理，不愿意伤害无辜，合乎情理，向值得尊敬的人行礼，同样合乎道理。
被说是迂腐也好，不识变通也罢，认准了该做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做到。
甘道尔皱起眉头。这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却仿佛因此凝固了几分。
甘道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给你起的？”
李默存应道：“是。”
甘道尔又问道：
“你一个人来？”
李默存道：“是。来接师妹和朋友回家。”
甘道尔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你很好。”
李默存大方躬身道：
“多承谬赞。”
几句宛如闲拉家常的寒暄过后，甘道尔话锋一转，道：
“我会阻拦你。我与你师父有约，终生不会踏出大都会一步。你若能带着那两人走出这扇城门，便尽管试试。”
这句话气势极凌厉，带着极端的肯定语气，仿佛不是在向李默存宣告自己的来意，而是单纯在陈述他必然会被自己所阻拦的事实。
换做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显得狂妄至极。
可他是军神甘道尔，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和陈述事实无异了。
封艾抱着怀中轻颤的小伊斯特，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似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眼前的两人，若真要打起来，对艾斯兰军人，乃至于封艾而言，都无异于神仙打架，光是混战的余波都能把他绞成碎片。
面对着甘道尔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默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复行一礼，极认真地回应道：
“失礼了。”
甘道尔要他尽管试试。
于是他便决定试试。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蚍蜉要撼树，蝼蚁要飞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纵使快如李默存，要带着两人一道离开这里，也无异于寻死。
然而，世隐乡的大师兄要带小师妹回家，本身也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缘所致，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李默存动了。他一动，天地便为之所动。
风再起。不再是不羁潇洒的清风，狂暴飓风夹杂着尘土蓦然升起，碎石黄土宛如炮弹四处飞溅，打在士兵的铠甲上精钢的城墙上铿锵作响，成群结队的士兵宛如强风吹拂的芦苇荡，压低了身子，东倒西歪滚落在地上。
李默存已然消失在原地。
飓风席卷过封艾，他下意识护紧身下的伊斯特，那风压狂乱无匹，卷过他时却甚是轻柔，托起他和伊斯特再次朝城门冲去。
甘道尔负手立于狂风中心，军装飘荡，身形却巍然不动，似是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下大江，他微眯起眼睛，在飓风卷向城门之时，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极随意地抬起右脚，朝地面跺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盖过了风声。
恐怖的沟壑呈蛛网般在甘道尔脚下散开，蔓延了整个南城区。
本就坍塌出陷坑的地面完全龟裂。
大地剧烈颤抖。
中正平和的浩荡气流如海啸炸开，将飓风彻底压制。
飓风骤然停止了运转，封艾此时正被卷至空中飞向那南城门，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巨力袭来，甘道尔竟以丝毫不亚于李默存的速度蓦然冲至他们身后，对着李默存后心又是一拳挥出。
随着一阵闷哼，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李默存口中喷出鲜血，瞬间飞出了几百米。
封艾茫然无措，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惯性牵扯于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清风再至李默存在眨眼间又从几百米外飞身而回托住了两人，使之不至于摔伤。
封艾哑口无言，看着胸前后背各多出一道可怖拳印，头发凌乱的李默存，心中泛起极复杂的情绪。他和甘道尔之间的战斗太快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更何况此时的李默存不仅要专心对付甘道尔，还要分神照应他们的安危，现在的他和伊斯特简直与累赘无异。一想到三人很有可能都要命丧于此，封艾又不由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想要保护伊斯特，他最终也没能保护伊斯特，如今还有可能搭上李默存的性命。
他已竭尽所能，如今人事已尽，惟有听天命了。
可在甘道尔这样恐怖的敌人之前，又哪有什么天命可听？
种种错乱思绪只在须臾间掠过，李默存自然不知道封艾的想法。他抬头看那悬于空中，气势滔天的甘道尔，下一刻又带着封艾和伊斯特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几百米之外。
同时出现的，还有甘道尔的拳头。
那是一只炽热如火的拳头！
那只无法抵挡的，开山辟石的右拳，随着李默存再一次穿梭空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李默存堪堪转身，不及回避，小腹再中一拳，整个人被贯进地面，轰出沟壑十二丈。
封艾两人始终被夹杂在这场突破人类极限的战斗中，李默存一被击飞，两人便又再次坠向地面。封艾抱紧了伊斯特，打算用后背着地减轻缓冲力，却又在落地时感到一阵清风，李默存再次出现在两人之后将他们稳稳托住，随后便抑制不住地咳出鲜血，呼吸声宛如破风箱。
封艾紧咬牙关，喝道：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我们走不掉的！”
李默存仓促间竟是朝封艾笑了笑，却不说话，再次搭上了封艾的肩膀。封艾双拳紧攥，只苦于在方才与病的战斗中透支了所有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三人再次闪向城门方向。
甘道尔冷然道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身形再闪，拳头又至。
这只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和前两次有所不同。
甘道尔的拳头如期而至，紧紧跟随着李默存风一样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一次，李默存早已做好了准备。
之前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时候，他是倒着飞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他，正好面对着那一只凌厉无匹的右拳。
他伸出了那只泛着病态苍白的右手，甘道尔的拳头砸中了他的掌心。
李默存没有再被击飞。触碰到甘道尔右拳的瞬间，他那只光滑右臂瞬间攀上了几缕青灰色的血纹，威力足以震碎空气，击穿山岳的拳头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恐怖的劲道在须臾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李默存左手挟着封艾，封艾抱着双眼紧闭的小伊斯特。
李默存的右手与甘道尔的右拳相对。
四人便就这样在空中怪异地僵持着。
甘道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是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李默存的掌心。下一刻，甘道尔眉头一横，爆发出惊天绝伦气势，用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撤回拳头，旋身甩臂，再一次将李默存击飞，在空中划过近千米距离，带着白色气流化作了渺小的一点。
所有人都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谁都能看出来，甘道尔方才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仅用了三分力不到，便能够彻底压制李默存这样的存在，那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默存在一个呼吸间又回到了南城区，堪堪接下落地的封艾伊斯特，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他的脖颈间冒着青烟，他的周身伤痕累累，瞳孔涣散，仍自挂着诧异的神色，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倚靠在封艾身旁，脆弱一如风中残烛。
甘道尔落到三人身前，紧皱着眉头，看了看右拳上被李默存捏出的青白指印，若有所思道：
“玉臂貔貅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收你为弟子，怪不得你能学得了夜王游”
甘道尔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纵使你轻功身法天下第一，我远不及你带着两个累赘，是绝对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并无任何夸大之意，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封艾甚至无法生出愠怒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不甘都只是虚妄。他心中一片茫然，木然扶着重伤濒死的李默存，愧疚自恼之情油然而生。
李默存挣扎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他从喉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喉咙里洇满了破裂而出的血液。
那声音很轻微，很模糊，以至于身旁的封艾都没能听清楚。
“他们不是累赘。”
“他们是我的师妹，和我的朋友。”
封艾怔在原地。
李默存无力地靠着封艾，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封艾，之后就麻烦你了。”
封艾木然。李默存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抚上了苍白右臂。
南城区有微风起。
城墙前有老榕树。
李默存曾被甘道尔击飞，贯穿了树冠。树叶枝桠簌簌而落。
一片绿叶随微风摇曳，晃悠飘至李默存身前。
李默存双目轻阖，睫毛随同那片绿叶轻轻微颤。发丝因风起伏。
一股醇和浩荡气息缓缓升起。不知道是否错觉，封艾看见李默存右臂诡异地颤了一颤，于是他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远处甘道尔骤然横眉倒竖，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怒喝一声：
“疯子！”
甘道尔身上绽起滔天气势，威压气浪掀飞了远处的艾斯兰士兵，就连封艾也足下一阵踉跄，抱着伊斯特勉强稳住身形。甘道尔气势越来越盛，竟是比初见时还要恐怖上好几倍，封艾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只觉头痛欲裂，视线略一恍惚，甘道尔已经一闪而逝，来到了李默存的身前。
甘道尔又一次出拳。
凝聚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拳。
无比惊艳的一拳。
足以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的一拳。
人间至刚至强至烈的一拳。
以往甘道尔出拳快如疾电，封艾全然不能捕捉其动作。而这一拳，却缓慢到了极致！
所以封艾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能看见那只拳头上苍老的指节划破空气擦起的火焰，拳头轰碎音障荡漾的气云，高温摩擦中逐渐燃烧粉碎的袖口，拳头掀起的气流带动那片绿叶无助摇曳，拳头在他身前半米之处，缓慢而坚定地向李默存轰去。那只拳头死死地锁住了封艾的目光，他的内心深处恍然生出一阵感慨。
这样的拳头，天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拳头没有一丝阻碍，贯进了李默存的腹部。
李默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睁开眼睛。
平静温和的眉眼。
甘道尔惊怒地睁大了眼。
微风再起，绿叶在两人之间摇晃。
李默存的右臂，骤然化作飞灰。
天地之间绽起一圈透明涟漪。
落叶因风飘摇十三里。
甘道尔倒飞而出，隐没在天际。
涟漪继续扩散，无形斥力将除封艾和伊斯特以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推开。
涟漪掠过周围建筑，高楼大厦宛如清风吹过的脆弱沙堡，纷飞湮灭。
上万名士兵被涟漪吹起，推送到了千里之外，又缓缓跌落到地面，无一受伤。
近百台狰狞机甲化作齑粉，机师同样随风飘飞而去。
数千米城墙在微风吹拂中逐渐消失殆尽。
以李默存为中心，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圆。
这个圆扩散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一直延伸到大都会之外的土地。
圆内的建筑尽数消失殆尽，飞花落叶无数，一切生灵都被排斥到了圆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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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4
大都会参天城墙之外的无垠黄土之上，三颗渺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封艾扶着不省人事的李默存走在前面，小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星辰的瞳子泛着茫然神色，犹未从先前的那一场荡尽千里的清风中回过神来。
李默存为了救出小师妹和封艾，强行自废右臂，轰飞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早已是筋疲力尽。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腹部被甘道尔轰出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汨汨向外淌出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挂在封艾身上，毫无意识。
封艾苦于无力施展异能，只得撕下身上衣物给他仓促包扎了一番，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不能停下来仔细打理一番止住流血，李默存终究难逃一死。
可他们不能停下。
尽管李默存已将艾斯兰士兵荡到了极远处，尽管他们此刻已经走出了艾斯兰的城门，甘道尔绝对不会再追来，可如今的三人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再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被艾斯兰人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吹飞滚落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迷惘中回过神来，重新整顿好队形，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赶而去。
天空之上，几艘阴森森的鬼级战舰带着无与伦比的寂灭气息进入了战备模式，全速朝着南方飞去。
紧急调配而来的机甲班在李默存轰出的废墟中辗转跳跃，朝着洞开的南城门全力冲刺。
哪怕甘道尔立誓不出城门，光是这些军队，便已经够封艾苦恼的了。毕竟他又不是李默存，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凭借一副凡胎托着个半残的伤者，还带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又哪里跑得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封艾越想越着急，心中已是恨极，只怪自己太过于弱小，纵使李默存带着他们从军神甘道尔的手中逃出了城门，封艾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封艾心头猛地一凛，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地平线处，一道黑影几个辗转穿梭，以极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封艾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身后，心中暗叹。早便猜到艾斯兰的怪物不止甘道尔一个，能制造出怨憎会和病这样的东西，温柔乡必有后着，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那黑影已在数个呼吸间掠至封艾一行人身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身形竟是极为高大，比寻常的成年男子几乎要高壮出一倍来。小伊斯特被那人的奇怪相貌吓得瑟瑟发抖，紧攥上封艾衣角，封艾脸上神色却是从警惕变成了茫然，而后却又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身影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后负着一只不合比例的小背篓，腰间挂着一把四四方方的青铜铁，另一侧悬着一只大葫芦，风尘仆仆的对襟黑衫被硕大的体型撑得极紧，裸露出来的皮肤须发尽张。
纵是如此，那“人”看上去却毫无可怖之感，满是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魁伟身躯，出尘气质的，除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还能是谁？
柳拂衣开口道：
“你就是封艾？”
封艾哑然无言，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我是。”
柳拂衣作揖道：
“在下柳拂衣。”
封艾又愣了一阵，失笑道：
“我知道我在通缉令里见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
被封艾扶着的李默存恰好醒转过来，惨然笑道：
“师弟，你好，好久不见。”
柳拂衣看见李默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愧然道：
“我半个月前已收到师姐的传信，启程赶来，本想和你一道接走小师妹，只是路途多有耽搁，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默存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你我很开心。”
柳拂衣叹了口气，转而问封艾：
“他怎么了？”
封艾黯然应道：
“大师兄为了救我们出来，自断了右臂。”
柳拂衣眉头再皱，煞气横生：
“这世上除了师匠，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封艾愧疚道：
“是甘道尔元帅。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柳拂衣恍然：“难怪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重新出山。”
李默存惭愧笑了笑，虚弱道：
“到底还是学不会打架，让师弟见笑了。”
柳拂衣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李默存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拂衣又看向封艾，认真做了一揖：
“封艾，麻烦你照顾好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封艾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拂衣便径自走过他身后，面对远处那座参天城墙。
黄沙漫起，隐约可见浩荡军阵急行而至，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威势惊人的空舰。
几十台机甲后发先至，一马当先，转眼间已经来到了百米开外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调集，艾斯兰早已从大学城区各处调来了全部军队，虽说主力部队已在上午时分出征远行，此时漫出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竟也有四五万之数。
此时局势已是剑拔弩张，面对那密密麻麻布满了天地的艾斯兰军队，柳拂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那一柄青铜铁。
那青铜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是块偌大门板，既没有剑锋，更没有尖头，黯淡没有光泽，看起来却奇沉无比。
青铜铁不需要锋刃。当柳拂衣将其握住的时候，柳拂衣便是世间最快最厉的锋刃。
柳拂衣没做任何冗余的动作。他只是单纯地将青铜铁调转朝下，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进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剑气自柳拂衣身上炸裂开来，他的黑色衣衫随着须发无风而动，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那几乎没至剑柄的青铜铁完全嵌入地面，一道恐怖裂痕犹如游蛇般向两端裂开，荡起尘烟无数！
剧烈颤抖的地面让身后的封艾都有些重心不稳，远处急行军的艾斯兰军人更是成片踉跄翻倒在地，那一台台森冷机甲也被这气势所压制，强行止住了冲锋。
整片黄土，被柳拂衣划出了一道贯穿两端地平线的无尽绵延的裂痕。
无边军阵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柳拂衣骤然提气长啸：
“退下！！”
“退下！！”
“退下！！”
气势极为凌厉的啸声穿破了空气，直冲向艾斯兰军人的耳膜，其声浩荡如雷鸣，绵延如巨龙，竟是生生不息，余音连绵不绝，就连封艾也支持不住，抱住伊斯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远处的艾斯兰人耳膜震裂，痛苦翻滚者不计其数，滔天音浪甚至让机甲都出现了电子紊流短暂当机。
柳拂衣啸声仍未断绝，分明仍在极远处，却字字分明：
“李默存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
他抽出那柄青铜铁，前端指向身下无边裂隙：
“敢过此线一步者，定教他血溅七步！”
音浪翻涌着卷向艾斯兰军队，只凭柳拂衣一人一剑，竟真的镇住了数万军人，一时间人人踌躇忐忑，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的艾斯兰军队人数虽众，却是由大学城区各地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备队调度而来，彼此之间未经磨合，本就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已是不知所踪，军队难得统一，缺乏凝聚力。何况大都会建都四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敌人进犯，钢铁之都的优越心理早已浇筑到每个艾斯兰人心中，此时面对柳拂衣这陆地神仙般的夸张手段，被震慑当场也是情有可原。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试其锋芒，只是望着远处那条惊人裂缝，心中惴惴然。过了一阵，中央方面不知缘何，竟是直接发出了退兵的命令，那浩荡的军队便就这么如潮水般撤去了。
柳拂衣提起青铜铁，插回了腰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掸去了肩头的一颗灰尘。只有地上的那道恐怖沟壑能够证明他曾经做过多惊人的事。柳拂衣接过了封艾扶着的李默存，径自扛到了宽厚的肩膀之上，对封艾沉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了。”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牵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方走了两步，柳拂衣身子又顿了顿，柔声道：
“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封艾忽觉一股极酸楚的情绪漫上眼底，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命途多舛的辛酸？他眼眶稍稍红了红，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最终只是握紧了小伊斯特的手，摇头轻道：
“谢谢。”
他们在这个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经历了太多的故事。
他在黄道大厦的夜空里放了一颗绚烂无比的烟花。
他经历了失去朋友的伤痛，焦头烂额的侦查智斗，最后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暮色巨网之中。
他挣扎着做出小人物的反抗，他沦为克莱希猫鼠游戏的玩物，他在艾斯兰的地下世界无数次经历险境。
他亲眼看着至亲在七棱大楼跳着探戈赴死，而后又和妹妹分别。
他不顾一切地立誓要逃出这片地方，因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伊斯特在眸子里倒映的星光，想看她在酒馆吧台上摇晃双腿的模样。
他在这座大都会里笑过哭过怒极恨极，也曾经迷惘不知所如，大城市的伟大之处便在于此：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今日他和伊斯特的离开就像是投入茫茫海底的一颗小小石子，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而当他真正可以离开这座宏伟都市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会知道他在未来又将经历什么，那一切又已经是全新的故事了。
他想要回到在玛丽安娜酒馆做侍应生时那种忙碌而又平和的时光，但是他也深深清楚，当他选择揭开这个世界背后帷幕的一角之时，他的命运已经站在了一个广袤得陌生得让他恐惧的舞台之上。
元0年。建都日。白魇师匠孤身入都城，踏破三千里皇城禁地。
48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独自走进大都会，后自断一臂，清风绕城八百里，不杀一人。
三师兄鬣魔柳拂衣，在天地间留下一线，画地为牢，震慑雄师三万，这一切事情，只为了带走他们的小师妹。
这一帮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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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猫鼠游戏atnd一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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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5.换主角章节得名字 睡美人蓝酱捅娄子
大概在封艾一行人还在辛苦地逃命的时候，五师兄蓝思琳正在温柔乡中缓缓醒来。
蓝思琳在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旁躺着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女人很美。蓝思琳见过很多女人，当然也见过非常美的女人，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慵懒气质的女人。就像是一只猫。
床很软，人也很软。
人很香，透着栀子花的香气。
蓝思琳头痛欲裂。不知是女人的香气熏得他太迷醉，还是因为昨夜的那场宿醉。
蓝思琳回过头来，睁开惺忪睡眼。眼里倒映着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人似已醒来很久，一双娇滴滴的杏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是情人的眼神，怎么也看不厌的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蓝思琳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床。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击出的子弹，陡然穿透了装潢华丽的卧房门口，滚到了门外。
蓝思琳站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看见门外站着七八名面目狰狞的魁伟大汉。
七八名魁伟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两手一合，又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门重新关上，方才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思琳咧了咧嘴，打着哈哈道：
“走错路了，我去拉屎。”
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一丝不挂，巧笑嫣然，眼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伸出青葱样的手指，指了指卧室里的洗手间。
蓝思琳打开洗手间的门，静默了一秒钟，而后又轻轻地关上。
蓝思琳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眨了眨眼睛，眼帘温柔地似要剪断秋水，道：
“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很慵懒，酥酥麻麻地似是能教人融化掉。腔调不紧不慢。
蓝思琳道：“如果我记得的话我就不会问了！”
女人闻言，也不气恼，轻声应道：
“我叫七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蓝思琳道：“七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问。”
蓝思琳道：“为什么，厕所里，趴着一只老虎？”
七七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是吸引人，真的仿佛银铃般清脆，让人忘也忘不掉。她笑了很久，方才喘过气来，悠然道：
“那是虎爷的老虎。”
蓝思琳又问道：“虎爷是谁？”
七七道：“虎爷就是虎爷，虎爷是雾城赌场的大哥。”
蓝思琳惊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雾城赌场？”
七七嫣然笑道：“这里是雾城。”
这里是外208区，这里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里是法外之都，只属于皆破先生的雾城。
蓝思琳和沈园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靠着五十艾斯币辗转来到了外208区。而只在一个蓝思琳全无记忆的夜晚过后，他便再也看不见沈园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还有厕所里的老虎。
蓝思琳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里一片浆糊，他捂着脸，道：
“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七七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蓝思琳并没有反应过来：“啊？”
七七幽幽道：“你醒来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漂亮。”
七七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正常的反应或许是走不动道，或许是挪不开眼，却总不该跑的。”
蓝思琳道：“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七七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至少昨晚你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七七道：“是的。”
蓝思琳：“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肯定不只是睡觉的。”
七七笑吟吟道：“是的。”
蓝思琳：“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五十艾斯比早就花光了。”
七七道：“所以你觉得你摊上了大麻烦。”
蓝思琳道：“所以我跑得很快。”
七七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蓝思琳道：“因为门外有七个猛男，我看见猛男就走不动道。”
七七又笑了：“可是你不该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保镖。”
蓝思琳闻言，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你很有趣。”
蓝思琳忽然扶了扶额头：“看来我麻烦大了。”
七七疑惑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因为你不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他又接着说道：“一个很有钱又很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要我，就不会有什么对我来说更好的情况了。”
七七坐起身来，满脸尽是嫣然笑意，暧昧的被衾柔软地垂在她紧致的大腿上，赤条条的身躯白皙的胸口正对着蓝思琳。
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空调的冷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七七慵懒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七七忽然道：
“昨天的雾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蓝思琳好奇道：“什么大事？”
七七道：“第一件事：剑魁忽然出山，从葬剑寮奔袭千里，将陨铁剑客余任侠斩于雾城南城门之上。而后又在雾城外的废墟扎营住下了。”
蓝思琳皱眉道：“剑魁你是说八魁中的剑魁？”
七七点了点头：“正是。”
魁者，居首位者也。
剑魁是世上当仁不让的用剑第一，铸剑亦是第一，人们喜欢称他为剑魁，但他更喜欢称自己为执剑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个会用剑的人。
剑魁一向都深居简出，常常藏身于漠北的葬剑寮不问世事。唯一会让他出世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时候。
剑魁无论走到哪里，背上都会背着一口偌大的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每当他战胜一名用剑的人，世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棺材里便会多出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剑魁的棺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
但天下人都知道，剑魁希望棺材里放入的最后一把剑，会是他自己。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魁之一出山，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是每次剑魁出山杀人后，都会极为肃穆地将对手埋葬，再彻底离开，这次他又为什么会在城外留下？
蓝思琳疑惑道：
“剑魁可是要来找皆破先生麻烦的？”
七七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好一阵，七七才道：“谁都惹不起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惊道：“这皆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剑魁也惹不起？”
七七撇嘴道：“就算是艾斯兰全军出征，八魁齐聚，师匠亲临，在这座雾城里，也要给皆破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蓝思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搓了搓鼻子，道：
“好吧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
七七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昨夜的三件大事里面确实和你有关系。”
蓝思琳深吸了口气：“怎么说？”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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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6.掷千金思琳闯祸 遇剑魁沈园吃鸡
夜已深了。
这么深的夜，再热闹的城市也会撤去万家灯火，让一切归于寂静。
哪怕是雾城。
但是再安静的城市，也会有一些彻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雾城。
今夜的雾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热闹。因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正在雾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叱咤风云。年轻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离，揽着个耀眼妖娆的婀娜女郎，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笑意盎然地把脚扛在装潢华丽的赌桌之上，赌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筹码。
周围的赌客面色铁青，包括赌场的主人虎爷。
赌场很热闹。除了赌场以外的地方，一点都不热闹，人们正在梦乡里徜徉，在甜梦中期翼着天空拂晓，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灯火缭绕的城市，被静谧的夜色所覆盖，甚至很难看清城市的建筑。
尤其是雾城。
雾城的夜晚总会起雾。
大雾，弥天的雾。
月色都无法穿透的大雾，在街道间挑着灯笼手电也看不见人的，梦幻迷蒙的夜雾。
在这样的夜雾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无用功。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会待在屋子里。
在极尽奢华的大屋子里寻欢豪赌求醉，或者是在温馨熟悉的小屋子里安详入梦。
谁都如此。
除了剑魁。
雾城的南城门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没有人的荒村，这样的荒村，没有人声熙攘，也没有灯火闪烁。
剑魁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剑魁在这里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现在在剑魁的身后，剑魁现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面。天为被，地为床，零星的火焰透过迷蒙的薄雾照出剑魁黑色斗篷里隐藏的，
满是刺青的脸。
剑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一直在注视着篝火。他的睫毛上渐渐粘上了晨曦的湿气，有晶莹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里的枯枝噼啪作响，伴随着诱人的香气。这里异常地寂静，除了枯枝燃烧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雾里有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串串海螺壳互相敲击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雾，明明连篝火都看不见的，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会向剑魁走去？
“喂！”
出声的是一名娇美可爱的少女。
少女留着极长极长的头发，盘成了蝎子辫，垂在身后，显得很是灵动。
少女的眼睛更加灵动，滴溜溜地打量着坐在篝火前的剑魁。剑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少女却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大热天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烤火呀？”
剑魁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
少女凑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几口，莫名叹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么吗？”
剑魁依旧不说话，剑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终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凑到了剑魁的面前，天真无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大叔，你不会说话吗？”
白皙的手掌快要挥到他眼睛上了，剑魁终于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说句话嘛，大晚上的怪无聊的。”
“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啊？没钱进城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现在已经是两点了哦！凌晨两点！”
“我已经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绕回了雾城，这里是南城门对吗？”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
“大叔，你好无聊哦，说句话又不会吃亏！”
“我叫沈园，你叫什么名字啊？”
剑魁的眼珠子颤了颤，干涩地转动起来，注视着少女清丽无辜的一双眼睛，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死人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咦”沈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支着下巴嘟囔：
“小气鬼。”
剑魁眉头微皱，心中默叹，方才应道：
“我没有名字。”
“哈？”
剑魁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
剑魁的声音平而冷：
“我只是个用剑的人。”
“用剑的人？”
沈园好奇地打量着石雕一样的剑魁，又绕着剑魁很没礼貌地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甚至还伸手去拍了拍剑魁身后的大棺材，忽然兴奋地喔喔叫了起来：
“黥面大棺材难道说，你就是剑魁？！”
“喔哦哦哦！太厉害了！剑魁耶！活的！”
剑魁看着沈园夸张又兴奋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怕我？”
沈园好奇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剑魁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园道：“为什么？反正你也不会揍我，剑魁不是只杀用剑的人吗？”
“喏，我可没带剑啊！”
说着，沈园还在剑魁眼前转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显得很是得意：
“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剑魁道：“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的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你的师兄是谁？”
少女忽然朝剑魁做起了鬼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样的话以牙还牙，剑魁显得颇有些无奈。看见了剑魁吃瘪的表情，沈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
“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兄其实就是个比你能打架，还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头！”
剑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阵，低声叹道：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喂喂，剑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啊？难道从小到大都是叫剑魁吗？这么奇葩的名字一定会被小朋友欺负的吧？”
“剑魁大叔，你这棺材里真的是装剑的吗？里面有多少把剑啊？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着一个大棺材走来走去不会很累吗？我觉得这样还怪渗人的耶！”
“剑魁大叔，你这样子会不会没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见你就会被吓到的吧？不管怎么说背着个棺材走来走去还是有点奇怪耶！”
“剑魁大叔，你脸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啊？还蛮酷的，是界纹吗？这么说来，你也是异人咯？”
“剑魁大叔，你去过大都会吗？据说那边进城要安检，你这个大棺材好像放不进安检机耶，如果你要去大都会的话是不是不带棺材的啊？”
少女叽叽喳喳地越问越兴奋，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剑魁无奈道：
“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棺材。”
“咦咦？！！”
沈园闻言，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超级麻烦的，这么说来，你也没去过大都会咯？真可惜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去看看的，据说那边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别新潮好看啊！可恶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气的要命，偶尔也想要试试新奇的裙子啊”
剑魁终于难得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稍稍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聒噪的丫头。”
少女对此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剑魁大叔，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啊？”
剑魁淡淡应道：
“我来杀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来杀人的啊？你要杀谁？肯定是用剑的吧？厉害吗？什么时候杀啊？”
剑魁平静道：“陨铁剑客余任侠，已经死了。”
言罢，他还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坟包。
在淡淡雾气中，看得出来是新埋的坟包。
陨铁剑客余任侠之墓。
上有墓志铭：
“所佩“陨铁星河剑”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铸，切金断石，吹毛断发，坚不可摧，乃当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猫，身体瑟瑟抖了一阵，由衷感叹道：
“真可怕啊”
少女终于安静了些许，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忽然又问：
“为什么要杀他啊？”
剑魁丝毫没有犹豫，回应道：
“因为他用剑。我也用剑。”
沈园疑惑道：
“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吗？好像没什么道理呢？”
剑魁道：
“确实没什么道理，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支着下巴，忽然叹道：
“没想到剑魁大叔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啊。”
剑魁没说话。
于是沈园又问：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容易会滥杀无辜吗？”
剑魁挑眉：“怎么说？”
沈园道：
“你想啊，用剑的人里面肯定有坏人，也会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书里面不都画着呢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侠都杀掉了，你不就变成坏人了吗？这样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没准人家家里面还有妻儿子女什么的，那就更加麻烦了”
剑魁问道：
“那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剑下所杀的奸贼恶徒，你觉得会不会有妻儿子女？”
“咦？这个倒是很难说耶，确实谁都有可能会有妻儿子女的”
剑魁又问道：
“那些奸贼恶徒的妻儿子女，被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了丈夫兄长，生活可会好过？”
“唔确实不会好过。”
剑魁道：
“同样是夺人性命，毁人家庭，那些正义剑客，和用剑的奸贼，又有什么区别？”
沈园忽然苦恼地抱起了脑袋：
“啊你真是难倒我了，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剑魁沉默了一阵，说道：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人要拿起一样武器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手刃仇敌，保护家人，夺取利益，而在千千万万武器中拿起剑来作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诶？什么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
“啊？放进什么剑？”
“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我的剑。这和世俗的人心善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愿。”
沈园深深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剑魁大叔，你杀完人以后不是就会回到那个什么什么寮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这次，剑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经来了太久，他的寂静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着说出的话甚至比这个月说过的话还要多。
剑魁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一把剑。”
沈园又抱起了脑袋：
“又是剑啊，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剑啊？”
剑魁冷然道：
“陨铁星河剑。”
少女惊异道：
“陨铁星河那不是你才杀完的那个什么侠的剑吗？”
“是。”
剑魁应声，旋即抬手后招，身后的巨大棺材竟陡然开棺，从内里飞出一柄剑，磁铁般吸附到了剑魁手上，那剑通体黝黑，剑身宽阔，泛着森森冷光。
少女见状，兴奋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厉害！”
剑魁把剑递了过去：“你仔细看。”
沈园依言凑过身去，接过了那柄陨铁星河剑，咿呀怪叫了几声好沉好沉，这才勉力借着黯淡火光仔细去看那剑身。
那漆黑剑身上赫然刻上了八个字！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剑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少女仔细琢磨着这八个字的意思，心中越来越惊异。
剑魁继续说道：
“这柄星河剑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而剑身上的八个字，却是用手指所刻。”
沈园闻言，一时间竟讶然无语，抬头看向剑魁脸上怪异的刺青，他的眼底里，分明燃烧着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杀气！
“我在那八个字里看到了极为澎湃的剑意，在这世上，拥有这般指力的人，只有两个！”
哪怕是单纯如少女，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颤声问道：
“是谁？”
剑魁冷冷道：
“艾斯兰军神和世隐乡师匠！”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问道：
“那八个字，就连剑魁大叔也刻不出来？”
剑魁道：“我的指力，远远不及。”
少女幽幽叹道：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那剑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岂不是九死一生？”
剑魁的语气又复平静：
“无妨。”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那柄陨铁星河剑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让剑魁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先的他像是一块伫立于篝火前的沉默顽石，有剑在手以后，他却像狂风怒嚎，滔天巨浪，像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冲天际的唯一的光明！
沈园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叶飘摇扁舟！
由剑组成的海浪！
剑魁将那柄陨铁星河剑横于眼前，轻声道：
“驭剑之道，和内力多少，又有何干？”
那是云淡风轻到了极致的平静，就像是一眼望不尽的无底深潭。
沈园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觉，在这样的剑魁面前在手里有剑的剑魁面前，就算是无敌于天下的师匠，也决不能轻撄其锋！
剑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达五十四斤的陨铁剑便轻飘飘地飞进了身后的棺材，棺盖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没有理会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来的灵秀少女，径自取过地上一截枯枝，将篝火尽数拨开，取出了火里的一大团物什。
剑魁忽然问道：
“吃吗？”
“啊咧？”
尚未回过神来的沈园猛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剑魁面色平静地剥开了手里一大团锡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一只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香气在夜空中飘荡，绵绵延延地便钻进了沈园的鼻子里。
于是，沈园的肚子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连串咕咕声。
沈园俏脸骤然变得通红，尴尬地扭过脸去：
“对不起，跑了一晚上，还没吃饭”
剑魁没回应，直接撕下了一大半边烤鸡，就着锡纸递到了沈园身前：
“小心烫。”
“喔哦哦哦！谢谢剑魁大叔！”
沈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烤鸡，抓起了一只鸡腿，又被热气烫的咿呀乱叫，偏偏又不依不饶不肯松手，把鸡腿塞进了嘴里。
“哇哦哦哦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凉一下再吃吗？”
“因为真的是很好吃啊！剑魁大叔的手艺一级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了！哇喔哦哦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烫好烫好吃”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嘿嘿果然剑魁大叔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说，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嗝儿，我是来啊！！！”
满嘴油腻的小姑娘被剑魁一句话问得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对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蓝思琳的！那个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现在就得去把他碎尸万段！！！！”
少女着急地放下了烤鸡，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气哄哄地就要往城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遥遥对着剑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雾里露出一个甜甜的，满是油渍的笑容：
“剑魁大叔”
“你的烤鸡超好吃！谢谢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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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7.为饰尴尬，蓝思琳装逼论烟 欲揍仇人，沈小姐暴怒砸场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蓝思琳叹气道：“用鼻子想，也知道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我了。”
七七又笑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是很肆意，甚至有种很是豪放的感觉，偏偏笑声又娇媚不已，像是银铃。
七七道：“确实是你没错。”
“好吧，”蓝思琳态度骤然一转，一副认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七七床边席地坐下了：
“七七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蓝思琳舒了口气，随意地把手肘枕在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双带着未褪醉意的桃花眼懒洋洋地c直勾勾地盯着七七慵懒娇艳的脸庞。他于是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泪痣不是破坏完美艺术品的瑕疵，是画龙点睛的墨点。
点缀在七七脸上的泪痣浑然天成，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娇媚到骨子里的气质，勾魂夺魄。
蓝思琳问道：“你是虎爷的女人吗？”
七七坐起身来，粉红的被衾恰到好处地将一缕春光遮掩。七七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了一只短短的烟斗。
七七抿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我是。”
蓝思琳侧了侧头：“那你是虎爷的第几个老婆呢？”
七七媚眼如丝，俏生生地剜了一眼蓝思琳，将烟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戏谑道：
“这很重要吗？”
蓝思琳道：“这很重要。”
七七眨了眨眼，朝着蓝思琳吐出一口浓郁的氤氲：“我是虎爷最小的老婆。”
“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蓝思琳说着，脸上却没什么烦恼的神情，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仰起头来惬意地呼吸着从七七口中吐出的烟气，叹道：
“好烟！”
七七问道：“难道说，如果我是虎爷的大老婆，情况就没那么严重了吗？”
蓝思琳道：“是的。”
七七又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如果一个男人娶了很多个老婆的话，最喜欢的肯定是最小的老婆，否则就不会想要娶了。”
蓝思琳又道：“我把一个男人的家产抢得干干净净，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老虎，又睡了他最喜欢的小老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最糟糕呢？”
七七又笑了，道：“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虎爷确实对你恨之入骨，你也确实是很聪明的男人。”
蓝思琳叹道：“我只是恰好很懂男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七七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挨在床头上，离蓝思琳更近了。
蓝思琳甚至可以闻到七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七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懂烟？”
蓝思琳道：
“不懂烟的人，怎么会懂男人？”
七七轻轻抿了抿嘴，笑意盎然，将抽过的烟斗递到了蓝思琳的嘴边。
蓝思琳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张嘴含住了烟嘴，先是轻呼，再轻轻啜了一口。烟草的香气，韵律，劲道，混杂着七七唇齿间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触遍每一个味蕾，大脑逐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慢慢放空，宛如置身天堂。
蓝思琳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果然够劲道！”
七七娇笑嫣然，将烟嘴又含到嘴里：
“你确实很懂烟。”
蓝思琳悠悠叹道：
“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
七七问道：“为什么？”
蓝思琳说道：“反正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也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美女相伴，有好烟可抽，就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了。”
七七笑道：“你还真是乐天派。”
蓝思琳矢口否认：“我是没心没肺派的。”
七七忽然笑道：“可惜。”
蓝思琳问道：“可惜什么？”
七七俏皮地看着蓝思琳疑惑的眼睛，戏谑道：
“可惜现在虽然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没错，却未必不会有更糟的情况呢。”
蓝思琳眉头一挑：
“怎么说？”
七七道：“昨夜发生的第三件大事，你还没有问我。”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是什么？”
七七笑道：“昨夜凌晨，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闯遍了整个雾城，砸了两间酒吧，一间赌场，说要把一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白日的雾城是一座极美的城市。
雾城比世隐乡繁华的多，却又不似大都会那般让人眼花缭乱，至少放眼望去，全无高楼大厦遮蔽视野，蓝天白云尽收眼底，街道的风格毫不统一，有古典优雅的西洋教堂，对街的却是挂上了旗帜的古朴客栈，看似鱼龙混杂，内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单只是置身于人流其中，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雾城的热情。
也正是如此，尽管心情阴翳如蓝思琳，也不免被难得的人情景致所感染，暂时把某只母老虎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大口地呼吸起街道上令人畅快的空气来。
“这里的家伙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生活着，而不是寻求生存，真是个好地方啊。”
七七早已穿上了衣裳，走在蓝思琳身旁，姣美的面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七七的语气似是有些骄傲：
“雾城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城市。人们不愁吃穿，和乐融融，晚上家家户户熄灯入睡，从来不用紧锁房门，因为雾城里从来都没有鸡鸣狗盗之辈。”
蓝思琳揶揄道：
“也不会有人给别人戴绿帽？”
七七笑道：“这我大抵是管不着的。”
蓝思琳笑道：“那倒还好，至少像我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可能也不是独一份。”
蓝思琳又道：“小姐，可以让你后面的那几位盖世太保收敛一点吗？我好像被盯得有点背脊发凉。”
七七俏皮道：“这我也管不着。他们本是虎爷的人，能忍住不把你剥皮抽筋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职业操守了。”
蓝思琳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有些后怕：
“虎爷不会当街叫人来揍我吧？”
七七道：“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呃，这里的治安官管的很严吗？”
七七摇头：“这里根本就没有治安官。”
蓝思琳越发诧异：“没有治安官？那警署呢？”
七七道：“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蓝思琳闻言，不禁啧啧称道：
“看来这皆破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有机会的话真得见一见，话说，你有见过那位皆破先生吗？”
七七俏皮地笑了笑：“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
蓝思琳彻底惊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吗？”
“谁知道呢？”七七撇了撇嘴：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的话，相信你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每晚都会有烟火大会，很是好看。”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阵：
“每晚都有？你们心还真是够大的，我记得这城市周围都是深山野林什么的，也不怕玩出火灾吗？”
七七耸了耸肩：
“有什么关系，反正皆破先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
蓝思琳虚着眼：
“你们对那位皆破先生的敬仰程度简直就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
七七又点燃了烟斗，姿态优雅地抿着烟嘴，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七七淡淡说着：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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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8.借威风蓝酱当爸爸 遇煞神虎爷成病猫
雾城算不上是很大的城市，所以雾城也不会有很多酒吧。
而雾城的赌场，就只有一间。
虎爷的赌场是雾城里最大的赌场，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素来是男人们最的地方，在糜烂的夜晚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换取短暂而又极致的快乐，赌场的每一夜都充满了纸醉金迷，有人在这里收获横财，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放肆大笑，也有人在这里嚎啕大哭。但对于赌场本身来说，无论是谁的悲喜起落，都是很短暂的事情，赌场的门前车水马龙，赌场的门里声色犬马，它的存在本身就宛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消弭。
本该如此。
实际上，现在的虎爷已经是一筹莫展，暴跳如雷，因为昨夜的两次飞来横祸，这座原本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雾都赌城”的霓虹招牌狼狈地折断在门前，闪烁着滑稽可笑的黯淡光彩，赌场内部更仿佛是遭了贼般，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翻倒在地，颜色各异的筹码散落各处，墙壁边上的一排排老虎机已经被砸得彻底变形，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票单子就连赌场正中间，虎爷最引以为豪的特制精钢铁笼原本用来装他的爱宠老虎的笼子，也被恐怖的外力撞出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凹痕。
至于那只老虎，现在正躺在雾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的厕所里呼呼大睡。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桌子上，挂在楼梯栏杆上，瑟缩在笼子里，一部又一部的担架正不断地往外抬人，整座赌场都像是激烈的战场遗迹，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自从雾都赌城建立以来，都未曾出现过如此荒唐的景象。
蓝思琳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下巴现在已经掉到了地上了。
“别告诉我这场面是昨晚的我干出来的”
七七有些头疼地抱着臂，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大概不是。”
赌场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
一个身材瘦削，满是纹身，满脸煞气的男人看见了门口的蓝思琳，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操起了地上的一根桌腿，直冲冲地朝着门口走来：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敢来这里？！”
男人二话不说，扬手持棍作势欲打，蓝思琳手忙脚乱地摆手招呼：
“嚯嚯嚯嚯嚯嚯慢着慢着慢着！”
男子应声停步，隔着一米开外，铜铃般的大眼睛满是充斥着杀意的血丝。
蓝思琳伸掌于前，一脸肃然：
“消停会儿，我有话要说！”
男子怒道：“你还要放什么狗屁？”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阁下可就是虎爷？”
男子怒目圆睁：“老子是不是虎爷你心里没点逼数？赢了老子的场子，抢了老子的老虎和女人，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蓝思琳嘿嘿赔笑道：
“是这样的，那什么，虎爷您悠着点，先把棍子放下，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蓝思琳接着道：
“昨儿个啊，我那什么，喝得有点多，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老能给我仔细说说不？”
虎爷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你竟然还有胆子问？要不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引来了那么个疯婆娘，害得老子连场子都赔干净了，老子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蓝思琳咽了口口水：
“昨晚有个女的来过了？”
虎爷道：
“你别他妈跟我装疯卖傻，你赢干净了老子的场子，前脚刚走，后脚那疯婆娘就来了，还指名道姓说要来这里找你，老子说人不在了，她还不信，非要搅和老子做生意，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的场子砸成这模样了”
蓝思琳咧了咧嘴角：
“这确实是那只母老虎的风格”
七七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倒是一点也不畏惧，眼前就是自己的“丈夫”，身旁便是现在的“新情人”，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媚眼娇滴滴的总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虎爷又操起了棍子：
“昨夜让你赢干净老子的钱，赔了老子的婆娘，算是老子时运不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赌服输也不跟你算账那疯婆娘分明是你引来的，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这笔账你今天要不给我算干净，老子这就把你生吞活剐了！”
蓝思琳赔笑道：“哎哎哎慢着慢着，有事好商量，我再问虎爷您一件事，我有一包裹，蓝色的布，里面大概包着些姑娘的衣服裙子什么的好像落这儿了，您有看见没？”
虎爷怒道：
“什么他妈逼的包裹不包裹的，早就他妈给那疯女人拿走了，老子跟你说，这笔账你现在不给我算干净了，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既然是这样的话”蓝思琳撇了撇嘴，之前那谦卑到了极致的态度骤然一转，懒洋洋道：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拜拜啦您嘞。”
说着，蓝思琳竟然还真的顺手挽上了七七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转身作势欲行。
“你他妈”
虎爷看见这一幕，眼皮子颤了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操起棍子便朝蓝思琳冲去。
“慢着！”
蓝思琳猛一转身，又叫停了那根已经呼到了面前的桌腿，眉头一挑，极为跋扈地望着虎爷：
“你想清楚了吗？”
“老子想个鸟？”
蓝思琳丝毫不惧，倒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欠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里可是雾城！皆破先生的地盘！皆破先生可是从来不允许有人当街打人的哟，你这一棍子招呼下来，皆破先生要是知道了，就算你是这块地的老大，还能接着蹦跶么？”
听到“皆破先生”四个字的时候，虎爷的面色已经由铁青霎时间转为苍白，倒是在一旁的七七，看到蓝思琳方才从她嘴里了解到皆破先生的存在，马上就利用皆破先生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虎爷的面色又是变了几变，看样子是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膛了。
“你你”
虎爷颤抖的手指硬生生地指着蓝思琳嚣张至极的面门，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蓝思琳的脸了，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我什么我啊，我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去吃早饭，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捎上一份的！七七，咱们走一个！”
这么说着，蓝思琳竟真的大摇大摆地搂着七七离开了。
“你你”
虎爷的头上几乎快要冒出青烟来，猛地将那根桌腿砸到地上：
“蓝思琳！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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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9.蓝酱痛陈压迫史 七七戏吻小处男
古色古香的黄木方桌上，摆着几碟样式精致的小菜。
蓝思琳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看着这间小小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忙得分身乏术的店小二，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吹着牛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客栈里很是热闹，菜肴也很好吃，确实是很少机会能够领略到的独特风情，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惬意的时分，简直是自从蓝思琳离开世隐乡以来最舒服的时刻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门口还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再加上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发飙母老虎收走小命的生命威胁的话，他确实可以表现得再开心一点的。
沈园那个疯婆娘竟然砸了两家酒吧！还有一家赌场！
那个精钢打造的铁笼上面恐怖的凹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婆娘平时暴揍他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吗？！！
蓝思琳想到这层，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虚着眼问道：
“话说七七小姐，我昨晚到底赢了多少钱啊？”
七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豆腐，随口道：
“两三亿艾斯币的样子吧？”
蓝思琳悲伤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那两三个亿我让保镖们全部发给城镇上的居民了是真的吗？？”
七七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对呀”。
蓝思琳一头砸在了桌子上，郁闷地嘟囔：
“酒后乱性啊现在连包裹都被那婆娘拿走了，身无分文，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怕”
“嘻嘻”七七也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打量着蓝思琳生无可恋的后脑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了，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包养你哦。”
蓝思琳无精打采地应道：
“承蒙厚爱，不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怎么逃出某个女魔头的魔掌，继续远走高飞”
七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起一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蓝思琳毫无生机的后脑勺：
“你还真是拔哔不认人呢。”
“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出城的样子。”
七七慵懒地坐起身来，捧起桌子上精致的茶杯，把玩着杯盖，好奇道：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蓝思琳腾地坐起身来，捧住了七七捧住杯子的双手，七七愣了愣，再看去时，蓝思琳的眼里竟沾满了泪光：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诶？”七七的八卦之心越甚了，戏谑道：
“那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蓝思琳的反应极其夸张，直接拍桌而起，悲愤道：
“我就算去太行山上给人猿轮流强暴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找这样的女朋友！！”
“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个怪力白痴平胸女，一天到晚欺负我就不说了，连他妈睡袋都要抢我的！”
“你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深山野林的大晚上有多冷吗！老子几千里路来一个人背两个睡袋，那婆娘仗着力气比我大一个人套两个睡袋！老娘睡睡袋，你睡睡袋罩子！你知道一个人三更半夜在寒风中听着一只母老虎流哈喇子的声音瑟瑟发抖的感受吗？！”
“老子他妈从老家出来，就他妈给了我50艾斯币！50艾斯币！想吃顿小龙虾都吃不起，那女的呢？他娘的，背着个小包裹里，除了衣服就是钱！钱啊！她吃的是小龙虾，我吃的是龙虾壳子啊！！！”
“我他妈一路过来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婆娘就是他娘的公费旅游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总而言之我蓝思琳要是真的找了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我我就吃屎两百吨！！！”
蓝思琳激动异常，拍桌大吼，不断地开始引得旁人频频瞩目，七七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捧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蓝思琳恰好也喊口渴了，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这时，七七娇柔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
蓝思琳愣了一愣，疑惑间，却正好对上七七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连意识都在一时间稍稍涣散
七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c突如其来地把上半身越过了那张小小的饭桌，诱人的嘴唇堵住了蓝思琳干渴的嘴。
柔软。这辈子也没有体会过的柔软。带着让人魂飞魄散的淡淡甜香。他甚至无法思考这触感是从何而来，再下一刻，唇齿间的缝隙便被更加柔软的存在所敲开了，湿濡温润的液体，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在他的齿下俏皮而强势地搅动着，浸透了他的整个口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忘记了干渴，忘记了自己。
蓝思琳手中拿着的茶杯翻倒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娇柔的身躯越过桌子的摩擦声，碟碗被推挤掉落在地的声音，身体向后仰倒的声音，相拥的身躯撞到在地的呻吟，嘈杂凌乱的人声，奇怪的破空声，门外闹耳的喊声，液体飞溅的声音，金铁交击的声音。
蓝思琳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灵魂正在浮起。
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的灵魂正在沉沦。
仿佛要沉沦到永恒。
他无法思考，所以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
所以在一个永恒之后，或者是在一个瞬间之后，当他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那张娇艳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还有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上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意识逐渐恢复，当七七巧笑嫣然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大概是头部所在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墙壁上，钉上了一枚泛着冷光的飞镖。
入木三分。
他最接近天堂的那一瞬间，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
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他无法思考。
七七忽然又贴近他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耳边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和淡淡的温度。他依旧无法思考。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从窗外翻出去，然后一直一直跑。”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他依旧无法思考。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本能，被七七的声音所蛊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命令，艰难地爬起身来，在七七温柔的注视中爬出了窗外，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跑去。他看见了七七在向他招手道别，看见了客栈门前鲜血淋漓的保镖们的尸体，听见了满大街骚乱的声音，听见了犹未停止的金鸣交击打斗声。
这是什么？
谁在追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
七七不是还在那吗？
要丢下她吗？
我不知道。
要去哪里？
跑去哪里？
什么时候停下？
我不知道。
谁的飞镖？
为什么要杀我？
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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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0.逢老板疑云初呈现 遇冤家煎饼成面膜
蓝思琳跑了很久。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玩命狂奔，就像是被警车通缉的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没有在运转，所以他听不到被推开的人群不满的骂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无法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始末。
刚才是死人了吧？
“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刚才连自己也快要死了吧？
“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自己该跑去哪里？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出城吗？
“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去他妈的吧！”
逐渐恢复意识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抓着疲软的双膝，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蓝思琳揩去额头上的汗渍，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和方才的完全不同了。
“呃这里是”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开始暗叹命运曲折。
他不择方向地跑了大半天，结果竟然来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
他当然还在雾城，这里当然也还是雾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他确实来过。
一天前，他和沈园累死累活地翻山越岭，终于来到208区雾城的时候，在这条街道上逗留了很久。
也就是说，蓝思琳已经从南到北穿越了大半个城区了。
已经跑了这么远，大概也已经逃脱危险了吧！
不过，就算没有脱险，现在的蓝思琳也没有再继续跑路的打算了，身体的疲累，对食物和水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他的求生。
“我记得那家煎饼摊好像就在附近啊”
蓝思琳左顾右盼，寻找着记忆中的煎饼摊——当初他和沈园之所以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就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家便宜的要死还好吃得要命的煎饼摊。
当然了，对于蓝思琳来说，他比较记忆尤深的部分是煎饼摊的老板娘颇为好看，风韵犹存。
“喔哦，在这！”
蓝思琳拖着疲软的身躯，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了那家小小的煎饼铺子。
“王记煎饼”。
蓝思琳正准备踏进店门，却猛然想起什么，额头猛然飙出冷汗。
“等等”
他面容僵硬，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来拍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我我他妈”
“没钱啊！！！！！”
“诶”正悲愤间，蓝思琳又猛地一怔，左手拍了拍裤子口袋，带着一脸的诧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这是”
蓝思琳茫然地看着口袋里的那叠钞票。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对了。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七七她
“从窗外翻出去，”
那时候，好像压在我身上来着
“然后一直一直跑。”
大概就是那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吧？
蓝思琳伸出手抠了抠脑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抱紧了那叠钞票。
“七七！”蓝思琳的眼中竟然已经是热泪盈眶：
“真好啊真是个好女人啊真想娶她做老婆啊真好啊真好啊”
王记煎饼店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正用一副阴阳怪气的痴汉相蹭着手上的一叠钞票，惹得路过的人们不断投来惊异又害怕的目光。
“老板娘！”
蓝思琳气宇轩昂地踏进了煎饼摊：
“给我来一打煎饼！加鸡蛋！钱管够哟！”
橱窗里的老板应声道：
“来嘞！”
蓝思琳寻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惬意地打量着四周，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
“老板，今天老板娘不在吗？”
厨房里的老板随口应道：
“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我王癞子活了四十多岁了，也没娶过老婆啊！”
“诶？”蓝思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番，
“不是吧？老板？就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啊，黄头发的，特时尚！昨天还在这儿做煎饼呢！”
老板打趣道：
“小哥你怕是饿花了眼，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儿呢，今早才刚请了个小帮工，人也不是什么黄头发，哪来的老板娘？”
蓝思琳闻言，摸了摸鼻子，又站起身来，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还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招牌，纳闷道：
“奇了怪了，难道我真是瞎了眼？明明是这家店没错啊”
“小老板，一打煎饼，谢谢您嘞！”
没一会儿，老板便端着一大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扑鼻的葱香引得蓝思琳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手，抓起一块便大快朵颐起来。
“啊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小老板您悠着点，这煎饼可烫着咯。”
老板抹了抹满是面粉的大手，就着围裙拍了拍，看着蓝思琳一脸满足的吃相，笑逐颜开。
蓝思琳口里塞满了煎饼，含糊不清道：
“绕碗，以热烟影，yue惹（老板，你这煎饼，绝了）！”
如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也只有蓝思琳一个客人，老板也颇为清闲，便乐呵呵地陪着蓝思琳闲聊起来。
蓝思琳咽下了好几块煎饼，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叹道：
“哎，世事羁旅多烦忧，唯有煎饼诚不欺我。”
“小老板您说笑了。”
“老板啊，说起来，你今早才请了个帮工，现在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忙？”
老板笑道：
“这倒不是，小帮工帮我取货去了。说起来，那小帮工倒也是有趣。”
蓝思琳好奇道：“怎么说？”
老板道：
“那小帮工今早一大早到我店里，刚赶上我开店的时间，就跟小哥您一样，要了三打煎饼，说起来倒也厉害，像小老板您这样的胃口我已经是很少见到了，那个小帮工却更加厉害！三打煎饼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蓝思琳笑道：“这怕是饿死鬼投胎了吧。”
老板接着道：
“我也正纳闷呢，明明就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模样，竟然能吃下整整三打煎饼，而且啊，那肚子还不带见长的，都不知道吃下去的饼到哪儿去了”
蓝思琳眼皮子跳了跳，语气忽然变得很怪异：
“老板你说的是一个小姑娘？”
老板道：
“是啊！你也不敢信吧？说实在的，我都被她那吃相吓到了！结果那姑娘吃完煎饼以后，才可怜兮兮地告诉我她身上没带钱，想要帮我打工还债，我看那姑娘长得实在可爱，又不似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让她留了下来。嘿！您别说，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您别看她小妮子一个，那力气！简直跟大象似的”
“等等等”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他的面色逐渐发青，就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老老c老板那c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唔”老板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猛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贼拉可爱！头发长长的，脸蛋白白的，水灵水灵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好听的喊声，伴随着海螺壳互相撞击的脆响：
“老板，我回来啦！”
“哟，说曹操曹操到，小哥，您瞅瞅，小帮工回来咯！”
店门外，一个小姑娘正抱着三四个体积巨大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往店里走，那木箱堆得极高，快要顶到门顶去了，完全遮住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抱着木箱来到厨房，一口气把箱子都放到了地上，地面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板，这么多面粉够用了吧？”
“哎呦，多了多了，姑娘辛苦了！快去坐着歇会儿。”
店长笑呵呵地把那几个木箱吃力地推到角落，小姑娘拍了拍沾满面粉的秀气手掌，朝老板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甜腻腻的笑容。
“老板，我没事！店里可还忙吗？”
“不忙，不忙！”老板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就一个小哥在吃煎饼呢，刚刚咱还聊起你来了！”
那小姑娘手上戴着一串海螺手串，脖子间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石，腰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小笛子。长长的头发盘在身后，扎成了清秀的蝎子辫，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小姑娘顺着老板的眼神看向了店铺里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倚在墙角，脸上糊了一大块煎饼，完全看不到长什么样。
“哎呦，小老板，您这是在干嘛呢，这煎饼可烫了！”老板着急地问道。
角落的年轻人捏着嗓子，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似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用浓重的乡音应道：
“俺在做美容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老板，你们这雾城怪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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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1.识破伪装，本小说险些终结 水中有毒？沈小姐先干为敬
店主干笑了两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儿！我都不知道咱店的煎饼还能敷面膜呢！”
说着，王老板又把手擦了擦，在柜台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艾斯币：
“小姑娘，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小姑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工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这也太多了吧！我明明还欠着你饭钱呢！”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多，不多，姑娘已经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几块煎饼值个什么钱嘛，工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
“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啦！”
“客气什么！姑娘也累了，找张椅子歇会儿再走吧！”
角落里的蓝思琳忽然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艾斯币，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钱我就放这，先撤了！”
说着，蓝思琳便顶着那张煎饼，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走去。
“好嘞！小老板您慢走！”
那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一阵蓝思琳的背影，撇了撇嘴，拿起桌子上的艾斯币递给了橱窗里的老板。
“老板，给！”
蓝思琳脸上盖着煎饼，不大看得清楚前面的路，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他的双腿有些发软，勉力装作坚定，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煎饼，追寻着微弱的光芒，在几米远处的店铺门口之外的世界，就是生命的希望！
只要再走几步就好几步！
“谢谢姑娘，来来来，快去喝口水！”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正好我也口渴了！”小姑娘甜甜地回应着。
店里的一老一小还在开心地聊天，这都不关我的事！我的路就在前面，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为我敞开！这婆娘装得倒是乖巧，打起人来完全就是他娘的修罗转世，亏她还能搬得动那么多箱面粉，怎么也得有两百多斤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活该她觉得口渴，喝吧喝吧，喝到撑死最好，撑死了我就海阔天空
等等
蓝思琳煎饼下的面孔上眉头猛地一皱，冷汗瞬间飙出。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该死
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拿着玻璃杯蹦跶到桌子边，提起茶壶倒上了满满一杯茶，刚往嘴里灌上一口，便听到一声仓促的怪叫：
“不能喝！！！！！！！！”
那个已经走到了门口处的煎饼怪人猛地一个急转弯，蹭蹭地冲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伸出手来要夺去姑娘手里的玻璃杯，含着一大口水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怪人在她面前急刹车后，脸上的煎饼渐渐滑落在地。
露出了一张被烫得通红的，她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的，恨不得马上见到，再撕成碎片的脸！
“噗”
沈园含着的一大口水尽数喷在了蓝思琳脸上：
“蓝蓝”
“蓝思琳！！！！！！！！！！！！！！！！！！！！！！！！！！！！！！！！！！！！！！！！！！！！！！！！！”
沈园的俏脸因为愤怒霎时变得通红！
“沈c沈姐姐，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说个屁啊！！！！”沈园闪电般探出手，抓住了高出她一个头的蓝思琳的领口，猛一记单手背摔，将蓝思琳在空中抡起一个圆，头朝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伴随着怪异的骨骼碎裂声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王记煎饼店，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沈园动作极为熟练地一个转身，骑到了蓝思琳的身上，左右勾拳双管齐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狠狠地捶到了蓝思琳的脸上。
“蓝思琳！！你出息了啊！！”
“姐姐不是爸爸啊！！”
“偷偷一个人把我甩掉不说，还拿走了我的行李！！”
“爹有原因的！！真的！你听我解啊啊”
“你知道我的衣服和钱全部都在包裹里吗！我找了你整整一天，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我知道啊！！不！我不知道”
“我包裹里的小锦囊呢？！你拿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舍予姐给我的东西！说要到了雾城才能打开的！肯定是你拿了！给我交出来！”
“没有！爹！我绝对没有拿！喔哦哦哦啊啊啊”
“你跑得倒是挺快！背着那么大一个包在城外被我追了一晚上，撵都撵不上！”
沈园越说越气，愤怒地揪起了蓝思琳的耳朵。
“啊喔哦哦哦啊啊要死要死要死停停停停！爷爷我错了爷爷！我真的没有跑！你肯定是追错人了！”
“你竟然还敢狡辩！”沈园提起蓝思琳翻了个身，单膝压在蓝思琳后腰，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提起他双脚，猛地将蓝思琳整个人向后对折了起来！
“喀呲！”
“啊！！！！！！！！！！！！！！！！！！！”
“所以说，你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至于追杀你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咯？”
沈园拿起桌子上已经凉掉的一块煎饼，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而蓝思琳呢，则已经是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软软地瘫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时还发出奇怪的痛哼声。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现在先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沈园努了努嘴巴：“我才不要！”
“为c为什么？！”
沈园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海螺壳手串，说道：
“反正又不是我被追杀，你要是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大卸八块了那才最好！雾城明明那么好玩，煎饼超好吃，老板人也超好，其他的人也超热情的。”
“而且，”沈园一本正经地说道：
“舍予姐让咱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嘛！怎么可能刚来了就走啊？”
“嘁”蓝思琳郁闷地支着头：
“这一天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地方肯定不简单，你要是不走，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
“你休想！”沈园毫不犹豫地打断。
“凭什么？！”蓝思琳不甘道。
“舍予姐让我看着你，你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呀喝！？”蓝思琳眉头高高挑起：
“什么舍予姐舍予姐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是谁啊！居委会大妈吗？我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沈园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蓝思琳的脑袋，按到了盘子里的煎饼上不停摩擦：
“你翅膀硬了啊？蓝思琳！刚才是不是揍得太轻了啊？”
“疼疼疼疼不是不是不是爹地停停停”
橱窗里的老板汗颜道：
“没想到原来小老板和小姑娘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啊。”
角落桌子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不是！！”
沈园又抄起蓝思琳的头当做擀面杖在煎饼上滚来滚去：
“轮到你说话了吗？啊？！”
“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爸比停停停停停”
“真是气死我了！”沈园终于放开了蓝思琳的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气鼓鼓地撑着头。
蓝思琳虚弱地趴在煎饼上，呐呐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太婆”
折腾了蓝思琳大半天，又吵了这么久，沈园只觉得喉咙甚是干渴，不由抄起桌子上的大茶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
蓝思琳听到水声，便又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惊叫道：
“不能喝！”
“噗”
被吓了一跳的沈园又把刚喝进嘴的水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去理会幽怨的蓝思琳，提着茶壶放到了橱窗前：
“老板，这水不干净，好像放坏了。”
老板吃惊地接过水壶，闻了闻，道：
“这壶的茶叶是今早刚放的，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坏吧？我都喝了一上午了，也没喝出什么嘛。”
沈园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诶？那我怎么感觉喝起来怪怪的？”
“没事，既然觉得怪就不喝，我给你倒杯开水。”老板笑呵呵道。
“谢谢老板！”
沈园捧着老板新倒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座位上，蓝思琳气若游丝地呐呐道：
“都说了不能喝，你还要”
“噗”
沈园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蓝思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神情满是生无可恋。
沈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杯子里清澈透明的白开水，又叫道：
“老板，这水味道还是怪怪的！”
“不会吧？这就是刚烧好放凉的开水嘛。”老板也诧异地取来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道：
“就是凉白开的味道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啊，我都跟你说”
“真是奇怪了，”沈园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捧起那半杯水，完全无视了蓝思琳的存在，呐呐道：
“难道是我煎饼吃多了，味觉都坏了？”
“我都说了这水里有毒”
“噗”
沈园再一次把嘴里的水喷到了蓝思琳脸上，惊叫道：
“你说什么？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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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2.过渡章无聊难取名 丑童兽偷懒瞎应对
“你说什么？有毒？！”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叫了出来，以至于店长王癞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慌忙问道：
“有毒？什么有毒？”
蓝思琳急忙揩去脸上的谁，按着沈园的头让她坐了下来，干笑道：
“没事店长，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瞎说的，您继续忙！”
蓝思琳又凑到一头雾水的沈园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要死啊？传出去吓到人怎么办？”
沈园慌张低声道：“可是你说这水里有毒耶！”
“唉”蓝思琳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毒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七七小姐让他逃跑之际，确实有郑重其事地这么说过。
“总而言之，有人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喝雾城的水就是了。”
“咦咦？！”沈园叫道：“可是我都渴死了诶！”
蓝思琳无奈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说起来，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竟然还真的可以喝出来水里面有问题啊？”
沈园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个医师好不好？”
“嘁你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明明打人的时候就跟杀人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揍了！”
蓝思琳揉了揉脸：
“我现在没空跟你抬杠，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七七
七七小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水里有毒？又为什么会知道被追杀的人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人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那么镇定
对了，如果说不能喝雾城的水的话，那时候，七七她
蓝思琳想起了七七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那时候，七七分明已经把喝进嘴里的茶渡进了他的嘴里啊！
想到这层，蓝思琳的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对沈园说道：
“喂！你快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沈园怒道：“我不叫喂！”
“爹，看病。”
沈园懒洋洋道：“那还用看吗，你肯定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低能。”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啦，烦死了，神神叨叨的。”沈园不耐烦地拖过蓝思琳的手，闭起了眼睛。
蓝思琳能够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通过沈园的手不断传递到他体内，就像是潺潺水流一般。
“左下肋骨轻度移位，多处重度淤青，腰椎受损，心律偏快，鼻骨断裂”
“停一下，那些由你人为造成的损伤就不用说出来了。”
沈园甩开了蓝思琳的手，嘟囔道：“那还有什么病嘛。”
蓝思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我真没病？”
沈园大大咧咧道：“你这个人有病，但是你身体没病。”
蓝思琳闻言，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确喝到了经自七七之口的雾城的水，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没什么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七七是在瞎扯淡逗他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园那妮子为什么又能喝出这里的水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七七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毕竟没有七七的话，自己早就死在那家客栈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又低声对沈园道：
“你现在，随便想个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老板的身体。”
“咦为什么啊，好麻烦诶”
“别管了，总而言之，快点照做！”
沈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里，对正在和面的王癞子说道：
“老板，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啊？”
王老板愣了愣，依言伸出了手，笑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就没事看看嘛，稍等哦。”
沈园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店长沾满面粉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店长惊异地喔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苏苏凉凉的？”
沈园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忽然扬了起来：
“咦咦？！”
沈园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奇怪，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不断地咿呀乱叫，店长疑惑地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沈园才撤开了店长的手。
“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沈园听到店长说话，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这才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c没什么！店长你超健康的！绝c绝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哦！没c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沈园边笑边退，退到了角落里，拉起了一脸不解的蓝思琳就往门口走：
“老c老板我就先走啦，有c有空再找你玩啦！拜拜！”
沈园强拉着蓝思琳一溜烟地从门口钻出去，跑没影了。
王老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呐呐道：
“难道我的手很脏吗？”
沈园一路拉着蓝思琳跑了老远，才在转进一个没人的巷道以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抓着膝盖，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啊？白痴吗！”
沈园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她抬起头来，灵秀的眼睛里竟是盈满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好可怕！”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沈园没头没脑地攥着蓝思琳的衣领甩来甩去，蓝思琳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蓝思琳无奈地按住了沈园的脸：
“你干嘛啊！有话就说啊！！”
沈园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被蓝思琳的一只手挤成了一块，叫道：
“老板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啊，你倒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啊白痴！”
“他他他他他不是人！！！！！！！！！！！！！！”
“”
蓝思琳彻底沉默了下来，眼角不断抽搐，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园。
“你c你干嘛啊！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蓝思琳依旧没说话，看着气急败坏的沈园，眼底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沈园怒道：“老板他真的不是人，老板真的是鬼变的！！！”
蓝思琳这次不仅没有说话，更是微微侧过头去，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园猛地一拳砸进了蓝思琳的小腹。
“呃哦”
“不要做出那种被身残志坚的智障人士感动到的表情啊混蛋！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他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蓝思琳干咳了几声，缓过劲来，这才悠悠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吧！超可怕的对吧！你也想不到老板会是鬼吧！”
蓝思琳满脸鄙夷：
“我才没有在想这个，不要妄图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你同一水平线。”
“那你在想什么！”
蓝思琳顿了顿，慢慢说道：
“老板当然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沈园不满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别插嘴！”蓝思琳有些不耐烦：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和水有关。”
“既然你能够喝出老板店里的水不对劲，那就说明我得到的信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尽管我自己也好像喝到了一点雾城的水”
“店里的水老板喝不出任何问题，而你却能喝出不对劲，有可能是老板心怀不轨，在水里下毒害人，所以才会在喝了明显有问题的水后说没有问题。不过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一来因为老板并没有害人的动机，二来老板自己也喝了水。所以这个假设可以直接无视。”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你这个白痴没准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喝出雾城的水里的微弱不同之处。当然了，这个假设也需要再验证。”
“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是，到底是整个雾城的水有问题，还是只是老板的煎饼铺里的水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缺少足够的信息，必须再做点什么，我才能有个靠谱一点的推论。”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嘟囔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嘛！”
蓝思琳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阵，看着沈园无辜的眼神，暗暗一笑，收敛神情，一本正经道：
“我们去喝水，然后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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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3.胸有奇谋，算命如今能救命 人无脉搏，雾城原来是鬼城？
雾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按照以往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头上戴着鲜花的姑娘挽着年轻小伙的臂弯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着可爱布偶服的寿司店员懒洋洋地靠在灯柱旁给路人派发着传单，路边的沧桑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奶茶店门前排起了长龙，穿着球衣的帅气短发女生仰头灌下了大半瓶矿泉水。
街道上的每时每刻都和以往有着些微的不同，却又始终是那片不变的街道。
热闹，安宁，祥和，毫无违和感。
除了街边算命的。
算命道士这种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江湖职业重新在街道上出现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算命的不是戴着墨镜的神叨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更奇怪的是，偏偏这个小姑娘全没一点江湖术士的高深模样，反倒是面色青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路过的人稍有靠近都会把她吓得一阵哆嗦。如果不是地上的几行粉笔字说明了她的身份，大概只会被路人误以为是上街乞讨的。
不过地上的粉笔字写的不是“穷苦学生卖身葬父”，也不是“差5快钱回家”，而是“鬼谷神算，免费算命，姻缘财运，生男生女，应有尽有，无所不知”。
最奇怪的是，偏偏这种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还带着个揽客的托儿！
“来来来啊，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鬼谷神算子第628代徒孙现场算命，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算准也不要钱！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
蓝思琳极为入戏地干着揽客的活计，在大街上高声呼喝，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畏惧得敬而远之，蹲在一旁的沈园已经羞耻得耳根泛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面去，假装不认识身旁的这家伙。
“这位先生，我看你面有福相，想是命中注定今日会得高人指引，要不要来咱这儿算上一卦？”
蓝思琳热情地拦住了匆匆走过的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那满身大汗的上班族尴尬地望了望手表：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时间”
“来来来先生，这边请！免费算卦！包您满意！”蓝思琳不由分说便拉着那名上班族来到了沈园面前。
“都说了我赶时间，我还有个客户要”
蓝思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沈园呵道：
“喂！干活了！有客人了！”
“呃啊！哦”沈园抬起头来，愣了好一阵，才仓皇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朝那名上班族鞠了一躬：
“你你你你好！我我我就是算命的，鬼谷子是我的学生不对！我是鬼谷子的师傅不不不是我的学生是鬼谷子”
蓝思琳狠狠拍了一下沈园的后脑勺：“鬼谷子是你的师傅！”
“对对对！”沈园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鬼谷子是我的师傅！！”
“认真点！”蓝思琳神情严肃地朝沈园努了努嘴，便又跑到别处拉客去了，徒留不知所措的沈园一人在原地发怔。
“那个”尴尬不已的上班族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啊！啊！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这就给您算命！”沈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那上班族鞠躬赔不是：
“请请请问您要算什么？”
“呃，我比较赶时间，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我明白了！请你把手给我！”沈园立马毕恭毕敬地应道。
“呃，好”上班族慢吞吞地犹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沈园握住了那人的手臂，闭起了眼睛，没过一阵，小巧的面庞便变得煞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上班族的手，又是猛一阵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麻烦你了！呃诶那什么，你超健康的！花c花开富贵！”
沈园的后脑勺又猛遭一个暴栗，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回来了的蓝思琳纠正道：
“是大富大贵！”
说罢，蓝思琳便没再理会委屈巴巴的沈园，对那名一头雾水的上班族笑呵呵道：
“客官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祝您生意兴隆，马到成功！您慢走！”
上班族木讷地依言转身边走，还呐呐着：“莫名其妙啊”
那人前脚刚走，蓝思琳便拉过身旁的一名怯懦的少女，赔笑道：
“小姐这边请！”
穿着学生服的眼镜少女几乎是小奶猫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蓝思琳提溜到了沈园跟前，而沈园仍自傻站着眼神涣散瑟瑟发抖，蓝思琳毫不犹豫又是一记暴栗敲在了沈园的头上，清脆的响声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蓝思琳趾高气昂道：“小圆子，赶紧给我好好接客，听见没？”
沈园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反驳，连声道着“对不起”，待到蓝思琳把目标转移到街上的路人离开以后，又转头去问那怯生生的眼镜少女：
“你c你好！我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要算什么？”
眼镜少女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忐忑地绞着手指，眼神游移，犹豫了很久都不敢开口，似是被沈园传染了紧张的情绪。两人尴尬地沉默对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空气都要开始凝结了。
沈园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请请你把手递给我！”
“啊啊！好”
眼镜少女下意识地便依言伸出了手，沈园握住少女的手臂，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铁青，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是惊惧到了极点。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又是猛地一阵哆嗦：
“啊！没c没有！没什么问题！绝对没什么问题哦！你你你的身体超级棒的！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哦！”
眼镜少女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其他？”沈园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早已将蓝思琳事先教过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你c你有些低血糖，请千万要多运动多多吃点饭！”
眼镜少女愣了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朝沈园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没”沈园正要说点什么，神出鬼没的蓝思琳忽然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沈园毫无仪态地尖叫了两声，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蓝思琳笑嘻嘻道：
“怎么样，大师？是不是给这位小姐算过姻缘了？”
“诶？”
“诶？”
沈园和少女同时惊呼了一声，那眼镜少女的脸上顿时变得嫣红。
蓝思琳又继续问道：
“大师，我看这位小姐颧骨平滑，面型标致，眉宇间又有桃花隐现，是不是要有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诶？”
“诶？！！！”
沈园似乎终于领会了蓝思琳的意思，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对桃花运！你一定会有桃花运的！”
少女深深低着头，搅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舒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要问什么啊？”
蓝思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后的新鲜空气，莫名感叹道：
“盛夏，微风，制服！啊！这是青春的味道啊！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啊！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正说着，他的态度又骤然一转，嫌恶道：
“除了你以外，钢铁暴龙兽是不会有少女心的。”
沈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蓝思琳！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便又听见蓝思琳那贱气满满的招呼声：
“大妈，这边请！”
“诶诶？！！！！！！！！”
雾城空荡荡的巷道里，一名可爱的小姑娘正瘫软在墙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摆上了餐盘的叫花鸡。
“给。”
蓝思琳往不省人事的沈园怀里丢了一瓶矿泉水，沈园机械般地拧开了瓶盖便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
蓝思琳见状，这才安心地拧开了手里的另一瓶矿泉水：
“有水喝的感觉真好啊！”
自打从煎饼店出来以后，蓝思琳已经拎着沈园在雾城的北区逛了大半天，把沈园当做了人形试毒机，流连于各处的咖啡馆，茶馆，奶茶店，便利店，沈园喝进嘴里又喷出来的饮料不计其数，惹得店家们白眼一片，而后便是拉着沈园到处“算命”的插曲了。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探查之后，蓝思琳总算总结出了一点头绪，咖啡馆茶馆奶茶店的饮品里都让沈园喝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唯有便利店的瓶装水是正常的。
“这就说明了，出问题的，极有可能是雾城的自来水。无论是咖啡还是奶茶，制造的过程中都是需要用到水的，这些水和便利店的水的不同便在于此。没有什么店家会无聊到用瓶装水来泡茶，所以，凡是会用到自来水的饮品，都有问题。”
蓝思琳总结完以后，又问道：
“所以了，你的算命结果是怎么样？”
沈园猛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对对了！”
沈园的面色苍白：
“雾雾雾雾城里的人，全部都是鬼耶！！”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我们至少也检查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脉搏吗？”
“对啊！超可怕诶！蓝思琳，我们还是快跑吧！”
蓝思琳虚着眼道：“某人不是还说过不完成舍予姐交代的任务是不会走的吗？”
沈园叫道：“比起这个，当然还是保命要紧啊！”
蓝思琳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确认。”
如果说，整个雾城的居民都没有脉搏的话，那七七岂不是也没有脉搏？
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好像和她
还有就是，今早追杀自己的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也没有脉搏吗？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难道是虎爷？
“但但是如果那群鬼真的把我们吃掉了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头断掉了也能继续走路，还咿咿呀呀怪叫啊？”
沈园没头没脑的烦恼打断了蓝思琳的思绪，蓝思琳无奈道：
“你说的是丧尸不是鬼，都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片。而且，雾城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害你。”
“为什么啊！”
蓝思琳一本正经问道：
“鬼是人死了以后变的吧？”
“唔应该是吧？我不知道诶”沈园嘟囔。
“如果那些鬼把你害死了，你岂不是也变成了鬼？到时候你们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沈园眨巴着眼睛皱眉沉思了好一阵。
“咦咦？！”
“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了！”
蓝思琳郁闷地捂住了额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槽沈园好糊弄的程度，无奈道：
“本来就不可怕。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况且，煎饼老板还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鬼啊鬼啊地冲着人家乱叫吗？”
“唔也是哦”
蓝思琳又问道：
“你确定一点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沈园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种症状，我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会有治疗的方法嘛就算要一点一点试药方，也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来不及啊我又没有碧落黄泉”
蓝思琳皱了皱眉头：
“碧落黄泉？那是什么？”
沈园大大咧咧道：
“就是一个水属性的异人都知道的传说啦，好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制造出万能药一样的圣水什么的，不过碧落黄泉本身的意思就好像是天上的黄泉水之类的，听上去就知道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嘛。”
蓝思琳叹道：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出雾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再另做打算。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现在估计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中毒了，你把检查过那些人的身体状况给我仔细地描述一下”
“等等！”沈园忽然插嘴道：“为什么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啊？只要不喝自来水就好了啊，总有人不喜欢喝咖啡奶茶，然后在家喝瓶装水的吧？”
蓝思琳的表情很是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用脑子思考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死啊！”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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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4.证猜想蓝酱重投虎穴 缺心眼沈园喜成捧哏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沈园撅起了嘴：“难道不是吗？”
蓝思琳冷冷道：
“你太低估自来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了。”
“在日常生活里，至少是饮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食物的制造过程是不需要用到自来水的。煮饭需要用到水，洗菜也需要用到水，泡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西式快餐店，饮料中的冰块也是过滤水制成的。基本上，除非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否则都会或多或少地食用一小部分的自来水。除非是那些一日三餐都靠便利店的密封饭盒还有饮料解决的死肥宅，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喝到自来水。”
“甚至我们今早吃进去的煎饼，其制造过程也绝对离不开自来水。和面的时候也是要加水的。”
沈园闻言，吓得跳了起来：
“啊！那样的话，咱俩不就都中毒了吗？会死诶！真的会死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虚着眼道：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你第一个检查的人不就是我吗？你自己也说了我一点屁事都没有”
“诶诶？！为什么啊！明明你也有吃煎饼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
“肯定还是因为煎饼啊。既然你自己都吃不出煎饼有问题，那就说明煎饼的制作过程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阴差阳错地避免喝到了雾城的自来水。”
沈园夸张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醒悟道：
“对耶！老板教过我和面来着，他和面的时候放的确实不是自来水，是一大瓶的苏打水，还很认真地跟我说，这样的面用来做煎饼才会好吃什么的”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拍了拍胸脯：
“得救了得救了”
蓝思琳又道：“所以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再跟我仔细描述一下中毒的人的情形。”
“唔，”沈园稍稍回忆了一阵：
“我记得，那些人除了没有脉搏以外，身体里的死气也特别浓郁，而且浓郁的程度好像都差不多”
蓝思琳皱眉道：“死气？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沈园嗔道：“你才鬼东西！不要打断我！死气就是死气，我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身体里流动的各种各样的气息，那种黑乎乎的就是死气。越是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死气就会越浓郁，最气人的就是，你这个混蛋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这就是你一天到晚暴打我的理由吗？”
“反正啊，一般来说，死气浓郁成那样，是怎么样都救不活的了虽然街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是再怎么支撑，也撑不到四天了”沈园的语气有些失落。
“四天吗？”蓝思琳下意识应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四天后就是八月十九”
“咦咦？！！！！！！”
沈园猛然叫了一声，把蓝思琳惊了一跳。
“八八八月十九？！！！！”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蓝思琳无奈道：“八月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失神呐呐道：“八月十九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剑魁大叔他”
“啊！”沈园惊道：“难道说，剑魁大叔也已经中了毒，所以才会被预告在十九号就会死掉吗？！”
蓝思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些什么？剑魁你是说蜉蝣里面的八魁之一吗？”
“是了！是他！就是剑魁大叔啊！”沈园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大叔他大叔他对我超级好的，陪我聊天，还要请我吃烤鸡，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喝到了雾城的水了吗？啊！怎么办啊！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按住了沈园的脑袋：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思琳沉思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剑魁出山的事情我今早也有所耳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情，蜉蝣组织的这八个神秘人，每一个的来头都吓人的要死，就算你说的那个剑魁真的中毒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挂掉，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凌乱的线索在蓝思琳脑海中快速穿梭。
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
七七。
追杀自己的神秘人。
未曾露面的皆破先生。
雾城的水。
剑魁
八月十九
“喂，”蓝思琳忽然说道：“把你遇到剑魁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沈园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天你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甩掉了，我回过神来就到处找你啊。后来看见你跑出了城外，我就追了你大半夜，在荒郊野岭里绕来绕去的，莫名其妙就绕回了南城门，就见着剑魁大叔城外面坐着”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等等，我根本就没有被你追”
沈园道：“你还敢耍赖？！难道那天我看到的棕毛猴子还是假的不成？”
蓝思琳道：“先不管这个，你说你一直在追我，然后回到了南城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呐呐道：“我记得，咱俩刚进城那天，是从北城门进的吧？”
“是呀，然后咱们就去了煎饼店嘛”
“你继续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呀，我就跟剑魁大叔聊了会儿天，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为有什么大高手在等着他，还在剑上留下了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八个大字，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高手要找他决斗，分明是有人想要毒死剑魁大叔”
“在剑上哪来的剑？剑魁的剑？”
“唔，不是啊！”
“那是谁的剑？”
“好像是一个叫做什么星河剑的人的剑，那把剑老沉了，剑魁大叔把他杀掉以后，还好好地把人埋了，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剑魁大叔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跟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是无冤无仇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蓝思琳接话道：“是陨铁剑客，余任侠。也是蜉蝣的成员。据说也是异人，却因缘际会地得到了一把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唤为陨铁星河剑白日持剑四处游历，晚上抱剑而眠，剑术相当了得，名气可谓不低。”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蓝思琳语气嚣张：“出来混，总要了解一点江湖消息的，更何况小爷我天资聪颖，哪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一般都活不过三集喔呃”
蓝思琳吃痛地捂住了肚子，额头瞬间飙出冷汗，沈园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手又问道：“那个余任侠是坏人吗？剑魁大叔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他用剑而已吗？”
蓝思琳慢慢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道：
“没错，余任侠算不上什么坏人。剑魁杀他的原因没有别的，就只是因为他用剑。”
沈园苦恼道：“哎，真是没办法理解。”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蓝思琳平静道：
“剑魁的为人向来如此。全天下用剑的都是他的敌人，所以全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极道者，可以为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理由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家伙，我估计大概连七情六欲都没有，这辈子就只剩下剑了，既可怜又可怕。”
沈园闻言，沉默了一阵，幽幽道：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一辈子不都会很不开心吗？”
“谁知道呢，”蓝思琳耸了耸肩：“或许对他来说，有朝一日能够死在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剑下，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可是他十九号前就会被毒死了耶！”
蓝思琳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剑魁忽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打破一贯的规律也要留到八月十九号十九号又恰好是全城的人毒发的日子，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样啦！我一点都不明白啊！”沈园烦恼地抱着脑袋。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我总觉得，这跟雾城的皆破先生绝对脱不了干系。”
“诶？皆破先生？谁啊？”沈园好奇道。
“你不知道皆破先生？”
“我怎么会知道嘛，你这人奇奇怪怪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蓝思琳叹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整个208区，整个雾城，都是皆破先生的。”
“就是说那个什么皆破先生，是这里的城主咯？”沈园问道。
蓝思琳道：“不仅如此。如果只凭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皆破先生的存在，比起城主，更像是雾城的某种信仰或者神祗。”
“神祗？他还是个神仙啊？”
蓝思琳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就算皆破先生不是神仙，在雾城人的心里也大抵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每个人都对那个皆破先生敬仰的要命，甚至这座城市能像现在这般繁华，都全是皆破先生的功劳。”
蓝思琳继续道：
“然而，最诡异的是，尽管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仰皆破先生，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的真面目。”
“诶真厉害啊！”沈园莫名地有些兴奋：
“听上去就感觉是什么超厉害的角色耶！不过这个皆破先生和剑魁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蓝思琳问道：“你觉得像皆破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吗？这么大规模的自来水系统投毒，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每个城市的地下水系统都有着严格的安全防护，所以说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有人说是皆破先生亲自下的毒，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诶诶？！为什么啊？皆破先生不是雾城的城主吗？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人啊？”
蓝思琳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以剑魁的能耐，想来也不会轻易中毒，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剑魁的话，在自来水系统中投毒确实是有效而隐蔽的方法之一。”
“咦！！！那岂不是要为了剑魁大叔一个人而害死全城的人了吗？这个皆破先生这么残忍啊！！他跟剑魁有什么仇吗？！”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蓝思琳无奈道：
“都说了这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必须再想办法确认才行。”
沈园一脸茫然：“确认什么啊？”
蓝思琳不假思索应道：“当然是确认城里人中毒是因为喝了自来水的猜想了。”
沈园疑惑道：“那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就咱俩没喝水，而且咱俩也没事啊！”
“当然不是了。”
“诶？为什么！”沈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了。
“你没有删除变量。”
“哈？你在说什么？”
蓝思琳叹了口气，解释道：“且先不说我喝了一点自来水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检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就咱俩没事？”
“是啊！”
“那咱俩没事的原因是什么？”
沈园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吗？”
蓝思琳道：
“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和雾城人的不同点，除了咱俩没喝自来水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俩都是外来人，其他中毒的都是雾城本地人。”
沈园叫道：“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咱们算命的那些人里面没有外地人？”
蓝思琳随口应道：“我当然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你你你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没脑子的白痴？”蓝思琳鄙夷道。
“咦咦！？”
蓝思琳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没有中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因为你也确实能够尝出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但是基于我阴差阳错地喝过一点自来水却依然没事，所以也不能否定另外一个推论：不是雾城本地人的话，就不会中毒。”
“那那怎么证明啊？”
“很简单，”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朝着巷口走去：
“找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检查一下或者是找一个没喝过雾城自来水的人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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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5.再按脉搏，偌大城中几人是鬼？重游故地，赌场门前她是阎王
什么样的人，才会喝不到雾城的自来水呢？
两人离开了巷口，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问了一圈，竟到处都不见一点外地人的影子。而后蓝思琳便又找来了两套斗篷，和沈园一人一套披在了身上，乔装打扮一番后兜兜转转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园的斗篷不合尺寸，长长的一截快要拖到了地上，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你到底要干嘛啊，古古怪怪的，热死了”
蓝思琳低声道：
“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头压低点，这里是南城区，也就是我被人袭击的地方，谁知道那群要人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又出现。”
沈园不满道：“明明是你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
蓝思琳虚着眼道：
“麻烦你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c无依无靠的穷叫花子，能有什么本事惊动一群怪人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我的小命？整个雾城里唯一跟我有矛盾的只有赌场里的虎爷，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赢光了人家的钱，你可是把人家整个赌场都砸得稀巴烂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诶？！是这样啊”
沈园有些似懂非懂：“那我们又回到南边来干嘛？”
“当然是找人。”蓝思琳毫不犹豫。
“找人？找什么人？”
“找没喝过自来水的人。”蓝思琳看了看沈园，忽而眼睛一转，“真要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没喝过水的人也可以。仔细想想，你发现雾城的水里有问题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没喝过自来水的人啊！难道说，你在这边认识了一些足不出户，只吃便利店盒饭还有饮料的死肥宅吗？”
蓝思琳否认：“当然不是。”
“诶？诶？！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们去赌场。”
雾城的赌场只有一个。
虎爷的雾都赌城。
已经是一片狼藉，状若废墟的赌场里面，许多员工仍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垃圾，计算着损失，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当赌场的门口走来两名披着斗篷的怪人时，他们都没有留意到。
蓝思琳拉住了一名拿着扫把路过的保安，笑嘻嘻道：
“嗨！”
那保安看到脱下了兜帽的蓝思琳，吓了一跳，怒喝道：
“怎么又是你！”
保安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安保，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发现那个害得整个赌场都输得一干二净的混蛋竟又不请自来，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将蓝思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你他娘的还有胆子过来？你这个丧门星！”
“大伙儿先什么都别管了，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吧！”
“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咱们也不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得收拾！”
“天杀鬼打的混账玩意！”
“打死他算求的啦，没什么关系的啦，老大不会发现的啦！”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蓝思琳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蓝思琳笑呵呵道：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着，蓝思琳又一把提过身后的沈园，塞到了身前，摘下了她的兜帽：
“喂！快给人家道歉，瞧瞧你弄的什么东西。”
众人看清了沈园的脸蛋，愣了一阵，怪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纷纷后退：
“是那个砸了赌场的疯婆子！”
“阎王爷又来啦！”
“怪物怪物！！又是那个怪物！”
“大家都小心点！！快离她远点！！”
沈园的脸蛋吓得青白，一副魂魄都要升天了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过度而晕厥过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支长长笛子，毫无章法地来回乱挥咿呀怪叫：
“你你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鬼，你们不要害死我，不然我也变成鬼了大家都好c好尴尬的”
当沈园抽出那支笛子的时候，那群身体健壮的大老爷们又是猛地一阵怪叫，都快要贴到墙角去了，仿佛是动物园的老虎看见了驯兽师的鞭子，又仿佛是山贼看见了官兵的军旗，鼻涕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蓝思琳望了望沈园手里那根精致古朴的长笛，又瞟了一眼中间虎笼上那触目惊心的凹痕，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没想到这妮子竟然是用这根笛子来敲人的这玩意儿得有多硬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按住了沈园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将她提溜到了身后，沈园全程都在闭着眼忙碌地把手里的笛子甩来甩去，嘴里还在说着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抽筋玩具。
“行了行了，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别吓着人家。”
蓝思琳又转过身来，高声道：
“各位爷，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想要找虎爷问些事情，虎爷现在不在吗？”
零零散散躲到了赌场各处的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一人应道：
“虎爷早就不在的啦！虎爷很忙的啦！隔天才会来赌场一次的啦，虎爷经常亲自要出城办事的啦！”
蓝思琳诧异道：
“为什么是虎爷亲自出城办事，你们这些小喽啰不用帮忙跑腿的吗？”
又有一人应道：
“虎爷是俺们皆破先生的心腹，要办的事哪是咱们能插手的！”
“对的啦，咱们雾城人从来都不出城的啦！”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从来不出城？为什么不出城？”
“出城有什么好的！雾城里就是世外桃源，犯得着到处跑吗？”
“就是嘛，而且据说噢，雾城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的咯，要运气好好才能碰见的，如果白天出去了还不回来，晚上起雾以后，第二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啦。”
蓝思琳闻言，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话锋一转：“虎爷不在就算了，我还有些事想向各位请教一下，你们这里有谁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的吗？”
赌场里的众人又互相望了几眼，有人道：
“我们都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了，哪有空吃饭喝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蓝思琳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光头：
“请你过来一下。”
那光头犹豫了一阵，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他身体十分壮硕，说起话时却有些娘娘腔：
“你要干什么的啦？我告诉你，在皆破先生的地盘不可以打人的咯，打人要出事的咯！”
蓝思琳赔笑道：“不打人，不打人。”
说着，他又把身后眼泪汪汪的沈园提溜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喂，干活，检查一下。”
沈园带着哭腔：
“麻麻烦你把手给我看一下！”
那光头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来，被沈园冰冷的小手握住手腕时又是一阵“哎呦”，把沈园吓了一跳。
“怎么样？”蓝思琳问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问题真的是来自雾城的地下水系统的话，那么皆破先生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七七之前也说过皆破先生应该很喜欢雾城的居民，看上去并不存在害人的动机，难道他和剑魁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
“蓝思琳”
沈园忽然插话，她瑟瑟发抖，面如金纸。
蓝思琳诧异道：“你干嘛？”
沈园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那光头的手：
“他他也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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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6.事态紧急，卧槽这还不跑路？情关生死，娘的此番要救人
“你说什么？！”
蓝思琳如遭雷殛。
“他虽然没有死气，但是也还是没有脉搏”沈园怯懦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脉搏。
为什么没有脉搏？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
这个人确实没有喝到雾城的自来水，情况应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脉搏？
难道只要是雾城居民，都会没有脉搏？
这不可能，自己一定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一定有什么遗漏了的信息，除了雾城的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接触了什么除了水以外的东西，才会没有脉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七，刺杀自己的神秘人，雾城的水，剑魁，皆破先生，八月十九
“喂！你在想什么啊！你是被吓傻了吗？呆子！”
沈园拖着失魂落魄的蓝思琳离开了赌场以后，蓝思琳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沈园气恼地拧了一下蓝思琳的手臂，蓝思琳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
现在的蓝思琳一反常态，没有吃痛地夸张尖叫，也没有和沈园拌嘴，仿佛是陷入了非常失落的情绪当中。无论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发现了雾城自来水的问题，之前的蓝思琳都一直能够用非常吊儿郎当的轻松态度应对，可是当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测时，他便表现得异常低沉。
丝丝缕缕的恶心感萦绕在他的心脏，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极危险的事情将会在未来发生，他就像是一颗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棋子，无意间被牵扯进了一张浩大的棋盘之中，看不穿事情的真相，被无形的线索牵扯着蒙头乱窜，渐渐堕入无边黑暗。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逃吧。”
“哈？”沈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蓝思琳眼神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逃吧。逃出雾城，继续走，走去别的地方，或者是回世隐乡怎么样都好，不要再牵扯进雾城的事件里了，本来这件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中毒的也不是我们，八月十九号要死的也不是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还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两个惹得起的，到现在我都对追杀我的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不行！！”沈园忽然叫道，表情很是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中毒了耶！他们都会死的！煎饼店老板会死的！漂亮的戴眼镜的小姐姐也会死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
蓝思琳问道：
“你有什么解毒的方法吗？”
沈园被蓝思琳冷冰冰地呛了一下，愣了一愣，才道：
“老实说，我连他们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状况，但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治不好呢？”
蓝思琳冷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叫嚣着满街都是鬼，要快点跑掉的不就是你吗？”
沈园不甘示弱：
“但是，告诉我他们不是鬼的，不也是你吗！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医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医师都绝对不可以放任危在旦夕的病人不管不顾的，就算没有治好的希望，也要想尽办法让病人恢复！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快要死掉了，却连尝试着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医师啊！”
蓝思琳怔住了一下，恼怒道：“你才刚来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混蛋！”
“当然有了！”沈园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回应了：
“我喜欢剑魁大叔，他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烤鸡我也喜欢煎饼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很善良，总喜欢对着我笑我也喜欢找我算命的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还有啰啰嗦嗦的欧巴桑，虽然一直在算命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可是对我很热情总之！对我好的人，善良的人，我都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所以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去救他们，就算他们不需要我来救也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对啊，白痴！！！！！！！！”
沈园越说越着急，眼睛里都要溢出泪花来了，偏偏还不肯示弱，狠狠地盯着蓝思琳，一副要把他活活瞪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妮子，在关键时候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来？而且促使她说出这么认真的话的，不是知交朋友，也不是亲人，偏偏就只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蓝思琳呢？他有“喜欢”的陌生人吗？
是有的。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躺在身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和他共抽一支烟斗，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临别一吻的女人。
七七现在可还安好？神秘人刺倒了她的保镖，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喝下了茶馆的茶，她会不会也在八月十九日那天死去？
一连串的，蓝思琳曾经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在沈园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自白之下，仿佛决堤的洪水，向无助的蓝思琳涌来。
倘若自己就这样逃开，是否就等于放弃了七七的性命？
如果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到底是帮助她还是为她陪葬？
蓝思琳忽然很生气，他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疯女人！”
沈园从来没见过蓝思琳凶巴巴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没什么气势地冲他吼了回去：
“你这个笨猴子！”
蓝思琳一把扯过沈园的袖子：“跟我来！”
沈园竭力抵抗着蓝思琳的拉扯，叫嚷道：“我才不要走！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你放开！”
“没有要你出城！白痴！”
蓝思琳回过头来吼了一声，恼怒道：
“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诶”沈园呆住了：“我们去城主府干嘛？”
蓝思琳冷冷道：“当然是去找皆破先生。”
“咦咦？！你不是说，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诶可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
“突然就要去见皆破先生是要问什么啊？而且这样子不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皆破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真的是”
蓝思琳脚步一顿，慢慢道：“现在去找皆破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
“诶？为什么？”
“因为咱俩砸了他的手下的赌场。”
沈园惊诧道：“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不会。如果他真的有心弄死咱俩的话，昨晚就动手了。”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蓝思琳又拎着沈园继续走了。他平静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见到皆破先生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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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7.亲自赴会蓝酱耍帅 成吉祥物沈园懵逼
蓝思琳和沈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
随便找哪个路人问上一问，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市最中心的方向指上一指，没过多久，两人便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门前。
城主府的建筑样式极为显眼，区别于周围的其他建筑，整体看上去便是一座古代的府邸大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栋装修精致的典雅小楼。府邸的大门完全是向外敞开的，似乎丝毫不介意任何人随意出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会破坏城主府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是皆破先生的府邸。
也从来没有人见到皆破先生从府邸之中走出来过。
这种随意潇洒的建筑和风格，给了沈园和蓝思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恍然间仿佛就像是走进了世隐乡里，林舍予每日绣花的那一栋小楼。
只是相较而言，城主府要比林舍予的小楼繁华的多。
两人径直走进了小楼之中，方才看见候在楼里的一名清秀婢女，婢女极为谦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大大方方说道：
“两位客人，皆破先生不喜见客，还望谅解。”
蓝思琳沉声道：
“请你代为转告皆破先生，就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知道一些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
婢女又施一礼，轻飘飘地走上楼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复又行下楼来，恭敬道：
“两位楼上请。”
蓝思琳和沈园面面相觑，沈园压低了声音讶异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蓝思琳面不改色，从嘴边轻轻挤出一句“见机行事”，两人便忐忑地随着婢女走上了楼梯，二楼往上都是藏书阁般的所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陈放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古怪书籍，还有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坛坛珍贵的烟草，此外还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石珍玉。婢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止，径直领着两人走到了七楼的大厅。
大厅甚是空阔，只有东边摆上了一张檀木卧椅，前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巨大的木桌之上，静静横陈着一座支架，驾着一支极长的烟斗。厅里云雾缭绕，想是桌上的烟草燃烧所致。烟雾看上去虽浓郁，却并不呛鼻，反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蓝思琳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烟。”
“确实是好烟。”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觉原来南向的窗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本在凭窗眺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慢慢地穿过云与雾，走向了蓝思琳和沈园。
那是一个浑身皆白的男人。
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额头扎起一条纯白色的发带，一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柔软白衣，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鲜明的锁骨，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打着赤足站在两人对面，唯有足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带。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洒脱不羁的轻烟。
男人轻轻歪着头，插着裤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道：
“我素来最喜烟火，世间的名贵烟草都放在了这座小楼里，你们若是有喜欢的，不妨挑上几种随意拿去。”
沈园好奇道：“咦你就是皆破先生啊？”
俊逸的白发男子笑道：“我看着不像吗？”
沈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嘿嘿我还一直以为皆破先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什么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皆破先生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魔力，淡淡说道：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皱眉问道：“你们知道关于雾城的水的事？”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们是昨天才来到的雾城，我旁边的这个家伙是个医生，恰好喝出了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后来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大概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现在雾城的地下水系统多半已经被投入了某种毒素，具体是什么毒素，应该如何化解都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只是所有喝过雾城的水的人都会中毒，并且在四天内，也就是十九号毒性发作。”
白发男子叹道：“这些我大抵都是了解的。”
蓝思琳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如果是皆破先生的话，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些。”
皆破先生道：“如果你知道我知道这些，那么你特意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想要问一些别的事情。”
蓝思琳道：“确实如此，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信息。”
皆破先生闻言，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很有趣。”
蓝思琳道：“我有不有趣，和咱们的这场交易并没有什么关系。”
皆破先生道：“如果是这样，你我的这场交易，和什么有关系？”
蓝思琳道：“对皆破先生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你找出毒害雾城居民的罪魁祸首对我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我弄明白正在威胁我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打哑谜，听得沈园云里雾里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却又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丝毫不敢插嘴。
皆破先生道：“这确实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你想要问什么？”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认识我们两人？”
皆破先生笑道：“昨夜里，雾城发生了三件大事，我也略有耳闻。”
蓝思琳点了点头，又问道：“有皆破先生管辖的雾城，绝对不可能有当街杀人的事件，此事当真？”
皆破先生道：“我会尽全力维护雾城的秩序，在雾城里杀人破坏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蓝思琳又问道：“皆破先生可知道近来入城的外地人有多少？”
皆破先生道：“雾城地形奇如海市蜃楼，能寻到此处的旅客每日也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与城外剑魁有什么恩怨？”
“我近十年来深居简出，不曾与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更何况与剑魁结仇？”
蓝思琳又问道：
“皆破先生可知道在八月十四号之前，城里可曾出现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把手从裤兜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鼻子，仔细沉思了一阵，方才摇了摇头：
“在八月十四号之前确实没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的手同样很白，手指线条分明，细嫩得就像初生婴儿的手掌。蓝思琳眉头皱了皱，叹气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皆破先生，剑魁留在城外不肯离去的原因。”
皆破先生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哦？你说。”
蓝思琳冷冷道：
“剑魁在进城诛杀陨铁剑客之后，发现陨铁剑客的剑上留下了八个字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皆破先生眉头骤然紧皱，来回踱步一阵，蓦然仰天长叹：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
蓝思琳点了点头，没再说多一句废话，弯腰道了一声“告辞”，便领着一脸迷茫的沈园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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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8.小瘪三片言破天机 二百五只身赴鬼城
两人与皆破先生会面的时间仅有不到五分钟，蓝思琳便领着沈园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园呼了一口气，疑惑道：
“你怎么净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我感觉好像跟雾城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听不懂啊”
蓝思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那个皆破先生怎么样？”
“哈？”沈园茫然道：“什么怎么样？看起来还蛮帅的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蓝思琳摇了摇头，道：
“我们先出城，有些话必须要出城才能告诉你。”
“诶？为什么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沈园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惹来了蓝思琳极其嫌恶的眼神：
“别看了，没有人会对你这种呆子感兴趣的，还跟踪你可笑”
沈园恼羞成怒：“蓝思琳！你找死吗”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便放慢了脚步，散步般地慢悠悠穿过了雾城的街道，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互呛，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轻松的正轨。蓝思琳对皆破先生c雾城的水之类的沉重话题只字不提，天真的沈园也被蓝思琳的贱嘴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刚从世隐乡出发的时候，蓝思琳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的，不过那个行李包早就在蓝思琳甩掉沈园去赌场寻欢的时候弄丢了，所以蓝思琳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新的背包，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密封的零食和水，美其名曰“应灾囤积”。
从外地来的两名年轻男女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旅客，享受着雾城的夕阳和天边烧红的云霞，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偶尔伴随着沈园恼怒的骂声和蓝思琳的痛叫声，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漫步到了北城门外。
蓝思琳寻了处城外的古旧凉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叹道：
“累死了，歇会儿再说。”
沈园白了蓝思琳一眼：“莫名其妙！”随后便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包裹甩到了长椅上，解开包裹摸索了一阵，翻出了几颗牛奶糖，拿出一颗丢进了嘴里，抱着膝盖，倚着椅背，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蓝思琳仰靠在柱子上，斜乜了一眼沈园夕阳下的侧颜，轻轻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两人自打进了这座雾城以来，最平和宁静的一个下午。
蓝思琳也似是真的有些累了，没有再和沈园吵嘴，两人都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一天结束前最后的静谧。
再晚些的时候，太阳三分之二的轮廓都沉进了山里，不再刺眼的光芒照应着天边的云彩，晚霞被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暑气也逐渐消退，有清凉的微风自林中起，拨撩着沈园额间的刘海，沈园呆呆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从腰间取出了那根古朴精致的笛子。
笛子通体雪白，说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晶莹而柔和。大半个月来，沈园和蓝思琳走过了无数地方，翻山越岭，在深山野林里穿行，感受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无论去到哪里，沈园的腰间都总会别着那一支笛子。
不过她从来不吹。所以蓝思琳经常会笑话她只是拿着根笛子来装逼。
只是这次，沈园真的把那支好看的笛子放到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旋律很简单，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简单，安静，却令人动容。悠扬的笛声在空气间摇曳，荡荡悠悠地传遍了整片山林，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蓝思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打动了，恍惚间竟有了一丝酒后的醉意。随后，他又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真难听。”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向面门，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样雪白的物什旋转着冲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蓝思琳在一声惨叫中翻倒在地。
雪白的笛子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沈园手里。沈园的脸蛋气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有种再说一遍！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条形的红印，他悲愤道：
“你刚才是真的打算用笛子打爆我的头吧？！混蛋！”
沈园嫌弃地擦了擦手中的笛子，放回了腰间，道：“谁叫你先说我的！”
蓝思琳艰难地坐回椅子上，气道：“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做成腊肉。”
“那是你活该！”沈园气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蓝思琳了。
蓝思琳重新靠回柱子上，看着太阳彻底隐没，夜色攀上天空，忽然叫道：
“喂。”
“我不叫‘喂’！”
“那边的。”
“我也不叫‘那边的’！”沈园把包裹丢到了蓝思琳脸上。
蓝思琳拿下包裹，不耐烦道：
“姓沈的！天黑了！”
沈园不甘示弱，冲他喊了回去：“所以呢？！你要干嘛！”
蓝思琳忽然收敛了气势，轻声道：
“我们走吧。”
“噢好吧。”沈园闻言，便从站了起来，拿过包裹便欲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是这边”蓝思琳低声道：
“我们离开雾城吧。”
“你说什么？”沈园愣住了。
蓝思琳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次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事情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是快”
一双白皙娇小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领口，蓝思琳讶异地抬起头，却在依稀夜色中看见了沈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
“你又想逃跑了吗？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陪我一起救人的，你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这个白痴！”
沈园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自己，将蓝思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反悔又怎么样？！反悔就反悔了！沈园！我现在告诉你，现在事态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掺和进来，你绝对”
“那又怎么样！”沈园死死地箍着蓝思琳的领口，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起来：
“我们的命是命，雾城里面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自己害怕危险，就要随随便便把那么多人的命丢掉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蓝思琳用尽全力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沈园的手臂上：
“放开！”
沈园吃痛地松开了手，吃惊地看着蓝思琳。蓝思琳愤怒地喘着粗气，眼底里满是血丝，叫道：
“如果我告诉你，再继续待在雾城，你绝对必死无疑呢？”
“我”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雾城里面除了皆破先生和剑魁，还有第三个势力呢？”
“什么第三个势力？”
“在剑魁的剑上留下八个字的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和剑魁没有丝毫恩怨的皆破先生，那你觉得会是谁？那天在白天刺杀我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皆破先生，你觉得会是谁？雾城里有皆破先生坐阵，明令禁止一切扰乱治安的行为，却还有人敢做出杀人夺命的事，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剑魁被人预告了八月十九号就要死，雾城里的居民全部中毒，也是要在八月十九号全部死掉，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但是，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说的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中毒”
蓝思琳打断道：
“如果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刺杀我？我一个什么破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为什么不惜招惹到皆破先生，也要刺杀我？”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整个雾城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却在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中了毒，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关的剑魁，偶然听说到了陨铁剑客的信息，从漠北一路追杀进了雾城，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段，我们两个世隐乡的人又恰好来到雾城，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
“而你到了现在，连一点做出解药的头绪都没有，还执意想着救人，你凭什么救？凭你一张嘴吗？”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的皆破先生在明知我们两个人来历的情况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所有零碎的线索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还不能组成有效的网络，但是无一例外的，线索的方向都隐约导向你，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思琳越说越激动，眼里溢着泪花的沈园紧抿着嘴，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已经抵到另一边的柱子上，这还是沈园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弱势。
蓝思琳已经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老子当懦夫，想着逃命是为了谁？我要是真想跑，你他妈在煎饼店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自己一走了之海阔天空，还犯得着陪你在雾城里调查来调查去？”
“而你呢？从世隐乡出来这么久，你做过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件都没有！除了仗势欺人，一天到晚使唤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园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
“你就有！”蓝思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这么多天来，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路是我带的，行李是我背的，偶尔咱们惹出什么事情来，屁股也是我擦的！而你呢，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一妈一的去陪葬？”
蓝思琳咆哮：
“是！老子是懦夫，是胆小鬼，是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没错！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垃圾的话，我他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一直这样苟且偷生？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我这条贱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您老要是闲的没事想要去死，就随你一妈一的便！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蓝思琳气狠狠地撂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蓝思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去看眼前的沈园，却猛地愣住了。
沈园没有反驳，没有哭，只是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表情。
她娇小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掐得发白，可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大咧咧的沈园身上的反应。
蓝思琳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太狠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沈园微弱的回应声。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快要不能传进耳里，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坚强地在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蓝思琳彻底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沈园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行囊，在黑暗的凉亭里和蓝思琳擦肩而过，径自步入了依稀夜色之中。
有凉风起，凉风吹拂着那孤单的娇小的背影，竟显得甚是单薄。
一切都归于寂静。
蓝思琳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一直伫立着，直到夜色更深，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仰起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起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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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9.夜入深林，今番甘作逃亡客？重游故地，此去誓为救死人
今夜的雾城没有起雾。
夜晚的雾城没有弥天的雾，是自打雾城存在以来头一遭。
所以这也是第一个能够清晰地透过夜色，看见雾城中的万家灯火，和绚烂烟花的夜晚。
尤其是在曲折蜿蜒的河岸边。
河岸这头是漂浮着破碎月光的潺潺流水，河岸那头便是色彩斑斓的雾城之夜。
巨大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尖锐而遥远的爆炸声中，混杂着人们的惊叹与欢呼。
城里热闹一片，一如往常。没有夜雾的雾城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恐慌，人们反而会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而感到新奇。
雾城从来都是喧嚣而热情的，尽管人们并不了解，此刻的雾城已经是危在旦夕。
河边很安静，只有清澈的河水，和一个女人。
极美，极媚，像猫一样的女人。
七七。
七七随意地坐在河岸边上，赤裸的双足泡在浅浅的河水中，仰着头静默地看着远处的烟火与星空。
月光倒映在河面，映出她的剪影。
像是画一般。
画里的景色很美，画中的人也很美。只是画中的人却没有太多的笑容。
七七姣美的面庞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劳碌了一整天，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还要继续劳碌下去。
七七掬起一捧河水，在月色下仔细观察。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瞳孔深处倒映着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透过河水能看见她掌心的纹路。
这么清的水，清得甚至连鱼都不常得见，却已经注入了致命的毒。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又一束烟花冲上了夜空。七七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恍惚间，身周似有氤氲浮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中心城主府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欢歌笑语，歌颂着皆破先生的传说，祈祷着美好生活的延续。
而城外的荒村，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片光景。
这里与热闹与欢乐完全不搭边，反倒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荒村之中只有一个人，和一副棺材。
剑魁正在一堆早已燃尽的篝火前盘膝而坐。
篝火已在凌晨时分烧成灰烬，又被晚间的凉风卷去了飞灰，再过一个夜晚，或许便会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篝火前的人，却已经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整整一天，而且仿佛还会一直这样坐下去。
就像是沉默的石雕。
连呼吸都不曾有。
自打沈园与剑魁道别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在极致的静景之中，酝酿的却是恐怖的剑意。
越是饥饿的山虎，捕食的时分便越是凶残。
剑魁身后的棺材在颤动，棺中的剑在不断嗡鸣。
饿虎还会继续饥饿下去。
直到八月十九日，宿敌降临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他的剑将突破一切。
雾城的中心，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的人们都汇聚到了中心区域，相较之下，北城区的街道就要冷清许多。
王记煎饼的店铺招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厨房里的王老板慢吞吞地清洗着盆碗厨具。
煎饼店角落的椅子上，蜷缩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
沈园紧紧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身前的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小小的行囊。
本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复灵动，黯淡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掌印，泛着通红。
王老板抬眼越过橱窗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沈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又埋下头去自顾自洗碗。
自打小姑娘在夜间回到店里，坐到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煎饼店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像是河流里沉默的小石头一动不动，直到烟火大会开始，店铺打烊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确实也让王老板揪心得很。
烟花在夜空里炸响，欢声笑语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隐约从小小的店门口处传来。老板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就着毛巾擦干了手，坐到了沈园的对桌。
“姑娘，外面的烟火大会可好看了，每晚都有呢，你不看看吗？”
沈园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
“老板不去看吗？”
王老板看着沈园没什么生机的眼睛，又是心疼了一阵，应道：
“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看，不过现在铺子忙活起来了，就不怎么去看了。”
老板又关切道：“姑娘，你晚饭都没吃呢，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话刚说完，老板又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吃煎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一些别的东西，雾城的夜宵档子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都是熟人，做的菜很好吃的”
沈园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老板，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去睡一会儿，我这儿有个空的房间，椅子坐着也不舒服”
沈园又是摇了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满是关切的王老板，眼神闪烁，轻声问道：
“老板，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板笑呵呵道：“尽管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四天可以活了，你会做点什么呢？”
“这个啊”王老板闻言，认真地叉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
“我想，我大概会每天继续做煎饼，不过起床要起得晚一点，可以多睡一会儿，忙活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早点关门，和大家一起去烟火晚会里乐呵乐呵。”
沈园似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
王老板轻松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道：
“这样就够啦！”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理想，四十多岁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有的东西啊，就是这个铺子。”
王老板深情地拍了拍身旁老旧却干净的墙壁。
“一个人在外边儿闯荡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靠着卖煎饼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本身也不讨厌做煎饼，看见客人们吃得香甜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愁吃不愁住的，就已经很开心了，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也有比较累的时候，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了这个家在奋斗，就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老板的笑容朴实而真诚，不知不觉间便感染了沈园。
“但是老板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嘛”老板摸了摸下巴，又笑道：“以前的话，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店里边儿空落落的，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那时候就会感觉到寂寞。不过啊，后来我就慢慢地想明白了。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嘛，想躲也躲不过，就随它这么去了。迟早也会有天亮的时候，天一亮了，客人再来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沈园沉默了一阵，小声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知道卖煎饼，一卖就卖了二十年。”
沈园忽然攥紧了拳头，抿着嘴，认真道：
“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可以继续卖下去的！”
老板开怀笑道：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再卖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老透咯！”
沈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忽然站起身来：
“我看姑娘心情好了不少，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可别饿着肚子”
沈园甜甜地笑了笑道：
“不用麻烦老板啦！我自己有奶糖吃，吃几个糖就好了！”说着，沈园便伸手去解开了桌子上的行囊。
“那可不行，晚上不吃点顶肚的，躺床上都虚得慌，是要饿出病的！”
老板一板一眼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却听见了小姑娘惊异的叫声：
“咦我的奶糖呢？！！”
“咦——咦？！！！”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但这和蓝思琳无关。
因为他已经不在雾城。
蓝思琳大汗淋漓，在夜色中艰难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深山野林。
夜晚的密林尤为渗人，荆棘遍地，四处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时还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野兽嘶鸣声。
蓝思琳背着满当当的一个行李袋，气喘吁吁地沿着河道往下坡路走。
“妈的雾城明明是在山底下，怎么还现在越走越往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指南针，上面的指针像是抽筋了般四处乱窜，气得他猛地把指南针摔到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林舍予那八婆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东西绝对不会坏来着，这根本就是路边摊买的山寨货吧喂！这才用了多久啊？！”
撒完了火，蓝思琳又非常怂包地趴到地上，将那枚指南针珍之重之地捡了起来，放回了包里。随后便又瘫坐在地上，伸手进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正想往嘴里倒上两口，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呐呐道：
“如果这条河经过雾城周围的话，难保不会是导致雾城水中毒的源头”
狠狠灌上了几口矿泉水，便觉腹中饥饿，于是蓝思琳便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奶糖，扯开包装随手丢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要在晚上下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还是先在这附近待到白天再说吧”
蓝思琳又在行李包里掏了一阵，气愤道：
“要不是为了瞒过那娘们儿，只往包里塞了零食和水，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妈的，连个睡袋都没有，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生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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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0.时日无多，沈小姐舍身求药 前尘难忘，蓝思琳梦故惊心
“姑娘，现在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走过去还来得及，你要是想看的话咱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老板将沾满面粉的手重新洗净，对沈园说道。
沈园穿着一条大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帮老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王记煎饼铺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
“没关系啦，老板，反正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会有，想看的话明天再去看就好了。”
沈园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将左手背过身后，对店长笑道：
“老板，其实我有学过一点按摩的本事，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王老板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哪行，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用麻烦姑娘”
“哎呀老板你就别理啦！”沈园一双纤细娇柔的手忽然搭在王老板的肩膀上，王老板还待推脱，却感到一股宛若山岭巨人般的巨力把他拖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拎小鸡似的丢到了店里的椅子上，身后的沈园笑嘻嘻的：
“我按摩很厉害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店长像是被推上了手术台的小白鼠，坐立不安地挺着腰板，任由沈园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沈园微微闭起双眼，光洁白皙的后颈忽然泛起红光，逐渐显露出一些奇特的纹路，构造成了一个极富美感的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恍惚间，王老板似乎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从双肩处涌出，沿着身体的血管不断流淌，最终又流进心脏。王老板还未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已觉困顿非常，就像是尚未出生的胎儿感受到了久违的羊水，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坦，不觉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园紧闭的双眼轻轻颤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黑暗。凝若实质的黑暗。泥沼般的黑暗。
在这样深刻的黑暗里，应该如何呼吸？
蓝思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他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绝望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双手。
他想要发出诧异的惊呼，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只有黑暗。
他像是被囚禁于密室之中的幽闭恐惧症患者，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稚嫩的脸庞有泪水无助地淌下，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稚嫩的手死命地在稚嫩的脖颈处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这里只有极致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他无法动弹，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才会到达尽头？
幼小的蓝思琳跪倒在地上，大口地，无声地喘着粗气，眼底里布满惊惧的血丝，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在黑暗深处，蓦然响起轻声呓语。
那是孩子的笑声。
快乐的，真实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
蓝思琳霎时间汗毛倒竖。
那声音从每个阴暗的角落飘荡过来，钻进他的耳蜗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离他越来越近。
那声音天真又可爱，带着稚嫩的奶音，那笑着呓语着的孩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过来？
声音在蓝思琳的耳畔轻轻响起，似是贴到了他的后颈。
“哥哥。”
“快跟我玩。哥哥。”
“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
“哥哥。”
“我好冷噢。”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一时间，轻声呓语此起彼伏，竟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蓝思琳周身汗毛倒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抓狂地挣扎着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我要跑。
我要跑。
我要离开这里。
“呼——！”
沈园穿着可爱的睡衣，把毛巾随意地丢到了凳子上，头发猛一下躺到了床上。尚未擦干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散落开来，像是盛开的花瓣。发丝极长，垂到了床的边缘，零零散散地滴着水珠。
这是王老板空出来的房间。今后的几天，沈园大抵都会在这里度过。
和蓝思琳决裂分别的时候，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小背囊，身上并没有钱。不过，这也不是沈园所担心的事情。
“果然水里面放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常识上的毒药嘛。”
尽管早已知道水里有不寻常之处，沈园还是没有阻止老板喝店里的水，因为通过中毒者的身体以后，沈园已经稍稍摸清楚了这奇怪病毒的特性，它就像是一颗设定好的定时炸弹，在人体中潜伏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左右，在这期间，病毒就像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微生物，不会对中毒者的身体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一旦到了八月十九号的时候，病毒便会彻底爆发，迅速在体内增殖，进而夺去宿主性命。
无论喝得再多，也不会提前加剧病毒爆发的时间。
所以，最后的期限，便是在八月十九号。
“在此之前，就算告诉他们水里有毒也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骚乱吧。”
沈园悠悠叹了一声，便又坐起身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沉思了一阵，在本子上动起笔来。
沈园写了一连串的奇怪字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药方，而后又抿着嘴用额头顶了顶笔头，将那行字涂抹掉了。
“这个方子不行没办法根除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开始分裂的”
“这个也不行，虽然说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要仔细想想这种病毒的特性直接用老爷子教我的法子的话”
“不行这也不行”
小小的笔记本上很快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沈园生气地把那一页纸撕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纸篓，又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慢慢流逝，在台灯下努力思索着的少女写出的药房和想法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笔记，纸篓中的纸团子也越来越多。第一次没有夜雾的雾城月光清冷，透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了卧房的地面上，月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挪移。
“啊这样根本没用嘛”
少女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
“不能彻底了解病毒特性的话，方法再多也没办法针对嘛”
少女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硬邦邦的桌子把她的脸蛋挤得变形，披散到地上的长发已经彻底吹干了。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的世界安静而祥和。人们早已入睡，倦意糅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慢慢地攀上了沈园心头。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果然还是无用功啊。
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呢
沈园没精打采地撑起脸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天蓝思琳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
“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一妈一的去陪葬？”
“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右手处被蓝思琳拍出的红印早已经退去，白皙一如往常，沈园呆呆地望了一阵，却忽然攥紧了拳头，把指节掐得发白。
“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看扁啊！！”
沈园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柜子上，捧起了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的是白开水。
用雾城的自来水烧开的白开水。
沈园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抿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过了一阵，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白开水凑到了嘴边，紧紧闭起眼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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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1.箭豪猪悍不畏死 母老虎这回要完？
沈园捧起了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子，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便灌得一干二净。随后便难过地吐出了舌头，感觉像是喝进了味道极苦的中药。
“得赶快”
喝完水后，沈园便立马放下了杯子，坐到了床上，盘膝而坐，闭气眼睛认真调息起来。
后颈的界纹再次亮起，沈园的精神彻底投入在了身体状况的转变之中。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自来水进入胃部，逐渐被身体所吸收的同时，一些极微小的颗粒也逐渐被吸收进了血管之中。这种奇特的颗粒给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于是沈园便开始调动身体内的异人能量开始仔细探查。
“这是”
沈园的心头骤然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流淌在身体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病毒。
而是一种与沈园的异人能量极为相似的气流。
也就是说，这种潜伏在体内的所谓“病毒”，本质上其实就等于是另一个异人的能量。
而这种病毒在体内流淌的方式也类似于沈园用异能探查他人身体的方式。
换句话说，寻常的药物根本不可能将这种能量从体内去除。因为这些能量并不是真正依附在血肉之中的东西，就好比一栋巨大的房子，里面充满了恶臭的气体，想要将气体排出，用什么样的扫把都无济于事。因为扫把本身就不是用来通风吸尘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园便尝试着通过运行自己的能量将这一份来自于自来水的能量驱赶出体外。她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气流在体内流转，没过了多久，沈园的小脸便越发地苍白：
“打打不过”
这一丝小小的“病毒”气息与她身体中流淌的异人能量相比起来，无异于潺潺河流底下的一颗微小砂砾，偏偏这河水再怎么奔腾流淌，竟是怎么也无法撼动那颗沙粒，两者的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丝病毒气流的主人，作为异人的等级远远高于沈园。
沈园对此毫无办法，这就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这也就意味着，三天后她也将会和雾城的居民一起，死于暴病
沈园睁开眼睛，放松了身体，无力地瘫软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这样”
时间继续推移，天色渐亮。雾城也终于迎来了拂晓时分。
王癞子早早地便起了床，开始为新的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都是王记煎饼最忙最热闹的时候，来店里买早餐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店铺开门之前，王老板需要提前准备好面粉，将铁板预热，确定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以后，才会开始为客人制作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煎饼。
正当王老板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和着面时，沈园便穿着大号的拖鞋踢踏踢踏地下楼来了。
“哎呦，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沈园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起来给老板打打下手。”
“嗐，不用，我一个人就成，瞧你这眼圈黑的，昨晚上没睡好吧？快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身子。”老板满是关切。
沈园没精打采地笑了一笑：“没事的老板，我挺好的。”
王老板还想让沈园再回楼上睡上一会儿，沈园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让沈园做点没那么劳神费劲的小活儿，两人一直忙活到店铺开门，过了买早餐的高峰期，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园才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剑魁大叔还在不在”
昨夜沈园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将那丝病毒气流从身体里驱散，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天真如她，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有着如此能耐的异人，单单是凭注入自来水的能量，就能够把她彻底压制——要知道，那可是已经被自来水稀释了无数倍的能量呢，这样的存在绝对非同一般，图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简单。再联想到“八月十九，剑魁沉棺”的预告，沈园便不由得开始担心剑魁的安危来。
所以，在帮完王老板以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城门赶去，想要给剑魁大叔提醒一下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发现。
上午的雾城依旧热闹，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赶着上学的学生仓促的跑步声，电车的叮铃声，早餐档子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在一起，混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沈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悲惨境况完全是因为自己作死导致的时候。
可是！自己作死还不是因为被蓝思琳逼的吗！
那个该死的白痴混蛋！
想到这层，沈园便越发地恼怒，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心里恨不得把蓝思琳生吞活剥了。
“剑魁大叔的本事那么厉害，压制住水里的异人气息应该易如反掌吧？”
沈园思考得太过于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恍惚间，她的余光扫到一丝亮银色的残影，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着面门扑来。
沈园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向后仰翻，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射向她面庞的物什，银色的飞镖在鼻尖之上一毫厘的位置穿风而过，径直插进了沈园身后的路灯之中。
大街上顿时爆发起一阵骚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离街道，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被恐慌的情绪所感染，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发生了夸张的连锁效应，一时间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逃窜起来。
沈园心有余悸地直起腰来，只看见前方远处有一道白色残影借着骚乱的人群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不再多想，提气纵身，轻巧地穿过人群，朝着那偷袭者追了过去。
蓝思琳分明已经说过皆破先生决不允许街道上出现扰乱治安的事件，那人却依旧公然对沈园作出了袭击，这就是蓝思琳所说的“第三个势力”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才的那枚飞镖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有什么好杀的
不管了！必须得把那个人抓住，只要能够抓住的话，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沈园冲过了街道拐角，目光捕捉到白衣人再次消失的残影，速度丝毫不减，死死紧跟，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窜进了人迹罕至的青石巷道中，看着那白衣人又要拉开距离，沈园咬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后颈亮起一阵红光，伸手喝到：
“太阴符箓·聚水盆！”
沈园右手呈掌势，有红光亮起，构筑成了怪异的符号，与此同时，整条巷道顿时变成了涨潮的干枯河道，大量的流水从青石砖的缝隙之间溢出。
正全力冲刺的白衣人猛然踩到水上，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以后继续拔腿狂奔，然而整条街道涌出的水已经积满了整个脚面，还在不断上涨，严重影响了白衣人的速度。
“轻身术·御江行！”
身后百米开外，沈园竟是直接踩在水上，宛若蜻蜓点水般朝着白衣人冲来，连水花都不曾溅起，速度不减反增。
白衣人见状，直接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转身挥袖，三枚飞镖泛着冷光射向沈园面门。此时沈园正跃于空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精致长笛，精准地将飞镖格挡下来，冲势丝毫不减，已经跃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长笛随着沈园的全力一挥，带着恐怖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白衣人仓促伸出右臂横于身前，那只右手竟是由精钢所铸，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
长笛与金属手臂相交，爆发出极沉闷的撞击声，白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顿，身下的流水顿时绽起数尺有余，那只金属右臂竟是在这恐怖的一棍之下直接被敲得内陷弯曲了。
白衣人那里想到这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竟有着恐怖如斯的天生神力，慌乱之间左手一挥，几乎是贴着沈园的身子从袖口里再次射出数枚暗器，沈园心底猛地一跳，打在白衣人右臂上的笛子骤然下压，借着反冲力在空中强行旋了半圈，又是堪堪避过。
沈园终于落回了水面，恼怒道：
“你是箭豪猪吗！怎么全身都是刺！”
那白衣人显然没有理会沈园的欲望，稍稍得以拉开距离以后，便抱着那彻底残破的右臂转身狂奔。
“还想跑！”
沈园又一咬牙，咬住笛子，双手横于身前，极为快速地结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咒：
“太阴符箓·阴阳水！”
随着沈园声音落下，已经逃出了十几米的白衣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乍一看去，竟是一个太极的图案，图案快速旋转，阴面掠过的地方水面迅速结冰，再被阳面掠过时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汽化。白衣人恰好置身于那阴阳交点之中，直接被极端的冰寒和热气瞬间包裹，不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白衣人跪倒在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见那白衣人用仅存的左手扯下了包裹全身的白色斗篷，露出一张包满绷带的脸，以及隐藏在白布之下的，嵌满了全身的飞镖。
“诶？！你还真是箭豪猪啊！”
白衣人的后颈爆发出红光，随着一阵吃力的怒吼，插满全身的无数枚飞镖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从其身上激射而出，宛若机枪般射向了沈园。
这堆暗器来得太过于突然，沈园完全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仓促地抬起手臂，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
“小海螺救命！”
话音刚落，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飞镖已经扑到了沈园的面前，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将她扎成一个小刺猬。可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海螺壳碰撞声，沈园挡在面前的右手上，一串小巧的海螺手串轻轻微颤，竟然发出了凝若实质的怪异音浪，那一堆铺天盖地的飞镖仿佛是遭遇了剧烈的狂风般，直接被音浪所冲散了。
散开的飞镖打在周围的砖石建筑上，掉进街道的水里，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劫后余生的沈园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重新看去，才发现那白衣人击发了全身的飞镖以后，便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自杀式袭击啊好可怕”
沈园被白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吓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白衣人面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是彻底死透了，身体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泊。
沈园叹了口气，整条街道上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快速蒸发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尸体。
“这样的话，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沈园的语气很是失落，想了想，又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那死尸头上的绷带：
“至少，也要知道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才好吧”
沈园小心翼翼地将那绷带扯开了一个角，方才看到一块奇怪的物什，仿佛是一张面具，正犹疑间，那颗头颅内部竟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从沈园扯开的角里溢出白色烟气来。
“糟了！”
沈园的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捂住了鼻子，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奇异的甜香。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绷带之下的面具藏有毒雾，可是她的反应终究是慢上了半拍，不小心吸入了极轻微的一点气体。
沈园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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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2.可能生死隔三界 只是阴阳错一门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怎么样都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颤栗的幼小的男孩在无边黑暗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哥哥。”
“你去哪。”“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你怎么了。”“哥哥。”“陪我玩。”“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绝望到极点的蓝思琳崩溃大哭着，狼狈踉跄地跑着，不顾一切地远离着身后的声音，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在行动。
“哥哥。”
“你要抛下我了吗。”
“哥哥。”
“哥哥”
“”
“再见，哥哥。”
身后回荡着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甚至失落，带着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有的寂寥。蓝思琳的心脏猛一抽动，似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他拼劲全力，继续逃跑。
或许是一分钟，一刻钟，又或许是一天，一月，一年。蓝思琳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看见无尽的黑暗中，在自己的前方，有了极其微弱的曙光。
光是光啊
有光的话，就有出口了吧？
有出口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只要再一点点
已经精疲力竭的蓝思琳忽然间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动力，拼劲全力地朝着那道曙光跑去。
光点越来越大，在光的那一头，就是海阔天空，就是全新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有鸟语花香吗？会有碧海蓝天吗？
蓝思琳小小的心灵微微荡漾起来，希望在心间萌生，只要穿过了那里，就不会再有黑暗了，也不用再害怕什么了，还差一点点，十步，五步，两步
小蓝思琳穿过了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光明的天地。
蓝思琳瘫软地仰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气，眼里溢出眼泪，却开始开怀地大笑。
他一点都动弹不了了，他累得要命。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再跑了。
因为这里，是全新的，更好的世界啊
“这里好看吗？”
一片光明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与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同，却同样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带着欢快，稚嫩，深深的关切以及嘲弄的声音。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迷茫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方向。
面前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
带着畅快的，天真的笑脸。
看不清五官，可蓝思琳知道那是谁。
那人笑着，笑着问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永远。”
蓝思琳暴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
他深深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汗渍所浸透，身体因恐惧而轻轻颤抖。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身旁是潺潺流水，另一侧是密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垫满枯叶的泥土上映出斑驳的痕迹。还有鸟啼声，知了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蓝思琳怔怔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该死”
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用力极猛，指节都已经砸出血来。
蓝思琳又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挪到了河边，想要用河水清洗一下破皮了的伤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蓝思琳便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心有余悸地呐呐：
“差点忘了这水有毒”
蓝思琳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背起了行李包：
“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下山的方向继续行去。
这一走，便是走了整整两天。
指南针的失灵绝非偶然，这座山上显然有什么极不得了的事物，或许是禁阵，又或许是障眼法，蓝思琳走到精疲力竭了，也依然看不到一点下到山底的迹象，只惊叹自己怕是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穿过丛林，逆行而上，闭眼瞎走，在走到一段路程以后，终究会看到自己为防止迷路而留下的记号。蓝思琳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座深山里的孤魂野鬼，被困在此地成了地缚灵。
像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同时，蓝思琳也没有停止连声嗟叹，先是感叹雾城果然不愧是法外之都，真要犯事了，往城里一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到雾城的方位；又感叹自己当初和沈园能机缘巧合进到雾城简直是中了狗屎运；然后便开始撒泼叫骂，骂了把他赶出世隐乡被迫到荒郊野岭来历练的林舍予，又骂了迫于林舍予的淫威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师匠，直到最后，蓝思琳终于忍受不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沿着下游走了不知多少路程，才在弹尽粮绝之际，在第三天的清晨，下到了山底。
可是，蓝思琳却完全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被人强行喂下了十斤苍蝇般的痛苦。
横陈在他面前的，巍峨大气的城墙之上，赫然写着“雾城”二字。
“去你一妈一的吧！”
面黄肌瘦的蓝思琳怒气冲冲地朝着城门走去。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别说眼前挂着的牌子写的是雾城，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一家便利店，好好地喝上一大口水，再来上几支回魂烟，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店员小姐，再慢慢考虑怎么样坦然领死的问题。
清晨的雾城依旧热闹如往常，人们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照理所当然的步调走着差不多的步子，早餐店前挤满了客人，等着上学的学生在站牌下看着马路的尽头，对久久未到的巴士望眼欲穿。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过放在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的蓝思琳眼里，简直宛若天堂。
就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八，明日城里的人都要毒死，现在对没心没肺的蓝思琳而言，也依旧是他娘的天堂。
所以蓝思琳便悠游自在地钻进了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夹着根烟流里流气地在大街上溜达，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街道上隐约传来熟悉的煎饼香气，前面不远处便是那家饱受蓝思琳和沈园青睐的王记煎饼，蓝思琳顿觉腹中饥饿，掐灭了烟头，慢悠悠地朝着那家煎饼店走去。
他依稀记得沈园那婆娘走的时候身上分文不剩，恐怕是现在还留在店里面打工。所以，进到店门前，蓝思琳还特意想好了一套久别重逢，缓解尴尬的说辞，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扎着长长辫子女恶魔的身影。
蓝思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喊道：
“老板！老样子！给我来一打煎饼！”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走出了一道黄头发的倩影，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满满一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笑道：
“小哥，你又来了，今天怎么见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
蓝思琳抓起热腾腾的煎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什么姑娘？哦她那什么，有点事”
老板娘笑呵呵地就着围裙拍了拍手：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
蓝思琳往嘴里塞煎饼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我停不下来，老板家的煎饼实在是太棒了！”
说着，蓝思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对了，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的笑容里掠过一丝黯然，掏出围裙兜里的毛巾擦了擦汗：
“哪来的老板呀，这几年来，店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呀！”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含糊道：
“什么嘛，昨不对，前两天我还见着王老板来着，高高壮壮的，头上有癞子的那个嘛”
毛巾掉落在了地上。老板娘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语气怪异地颤声道：
“你你见过王癞子？”
蓝思琳挠了挠头发：“对，好像老板就是叫这个名字。”
老板娘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泛红，失神怔怔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琳愣了一下，诧异道：“老板娘，您没事吧？”
老板娘却仿佛是彻底失了魂般，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板娘失声呐呐：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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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3.阴阳两隔，雾城记原是双城记？匆匆一面，蓝酱篇梦回封艾篇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失声呐呐着。
蓝思琳彻底怔住了。
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由脊髓处攀向全身，一时间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窖，一阵极为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觉涌上喉头，心脏的跳动都似乎骤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才幽幽说道：
“王癞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我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他断了气的。”
雾城。法外之都，皆破先生，剑魁。
“我和老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这雾城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穷，生活过得拮据得很，甚至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每晚的烟火大会，每夜都起雾的雾城。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零零散散地打了很多工，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雾城的水。水里的毒。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没有脉搏的居民。
“后来有一天，老王就忽然跟我说，咱们去卖煎饼吧。他老家做的煎饼味道很好吃，做法他大概都记得。”
和沈园初到雾城，进的是北城门。而后沈园却说要追杀他时，跑到了南城门。
“然后啊，我就跟着老王砸锅卖铁，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最终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家煎饼档子。那时候的我们，连铺面都租不起，一大清早就推着一辆小车在街上到处叫卖。”
虎爷，雾城赌场，七七。
“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懂做煎饼，都是老王在手把手的教，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面饼要好吃，和面得用心。”
早已死去的王老板，再次出现的老板娘。
荒郊野岭的障眼法。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有滋有味。慢慢的，卖煎饼的活计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家王记煎饼。”
所有零碎的线索，都在逐渐地交织，串联起来，构成了清晰的网络。
“可惜癞子他，大抵生来便是薄命的相吧，我们两个还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就被检查出了晚期肺炎。我们又只好开始砸锅卖铁，给老王买药看病。可惜，这病实在是发现得太晚了。”
一直被重重迷雾所包裹的蓝思琳，第一次撕开了厚厚的黑暗的茧，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王癞子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家铺子。我到现在也还是，除了做煎饼，什么都不会。这也是老王这辈子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老板娘的眼角湿润，带着恬淡的勉强的笑意：
“所以我想啊，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继续做煎饼，做到老了，做不动了，就这样去了算了。老王那家伙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做煎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开心。能让这间铺子一直开下去，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了吧。”
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一旁的纸巾盒，轻柔地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道：
“如果王老板泉下有知，看见老板娘这么坚强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板娘抽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又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认真地叠好放回了围裙兜里，轻声笑道：
“小哥，我也不傻。你能够看见癞子，怕是‘那里’来的人吧？”
蓝思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娘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王他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蓝思琳回过神来，知道老板娘心底里出现了些许误会，也不戳破，只是轻轻笑道：
“他过得很好，他在那边也卖煎饼，做得跟老板娘的一样好吃。”
老板娘眼眶又是一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蓝思琳点了点头，钻回了厨房里。
店里的生意依旧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店铺角落的小小插曲。蓝思琳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拿起了餐桌上的煎饼，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子里。
从煎饼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晴朗一如往常。
蓝思琳站在店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走回了先前曾买过水的那家便利店。
“老板，问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女员工，短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大大的”
那是三日前，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调查雾城水中毒事件时，他曾经在这家便利店见过的女员工。
“我想想好像店里没有这样的员工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以后，蓝思琳仓促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了附近的其他店铺。
蓝思琳曾经和沈园把这周围的餐馆，咖啡馆，奶茶店都转悠了一遍，对店里面的许多员工都仍有印象，结果一一进店去询问的时候，回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查无此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蓝思琳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带给他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却是拨开云日见天明的极致痛快。
蓝思琳握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在街道上由慢行，渐渐转为快步走，继而全力奔跑起来。
“嗯？”
蓝思琳的脚步稍微一顿，目光被路边的一道通缉令所吸引：上面的画像竟是他的小师妹伊斯特·秋楚，悬赏金额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亿。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蓝思琳诧异地盯着那张通缉令，把悬赏金额上面的几个零数了好几遍，诧异地惊叹道：
“哇哦，伊斯特把事情闹大了啊！”
他又摸着鼻子沉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口中呐呐道：
“封艾同志，你可别搞砸了啊，漂亮的美少女可是世界的宝物呢，要是我珍贵的小师妹被弄丢了，回去世隐乡以后就绝对饶不了你了啊绝对不能搞砸啊！”
话说完，他又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我也是。
蓝思琳走到了一处报刊亭前，向头发花白的老人买了一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根，惬意地吸上了一口，随后信口闲聊般地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皆破先生吗？”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的老人抬了抬眼睛，瞄了一眼蓝思琳，道：
“什么皆破先生，听都没听说过。”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意外，继而又问道：
“那老爷子你知道这雾城的城主是谁吗？”
“城主啊”老爷子叠起了报纸，“这我倒是清楚的很，小哥你是过来旅游的吧？雾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雾城城主的，历代城主都是谢家的人来当，唯独这一辈的城主特别出名，恶名昭彰！”
蓝思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城主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谢老板。”
“谢老板？”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老板，谢谢的谢，老板的老板。”老爷子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像是一只视财如命的红壳螃蟹？”
老爷子悠悠道：
“你别看这名字奇怪，谢老板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早在他还是谢家公子的时候，就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到处欺凌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干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尴尬。
“自从上任城主，就是他老爹因病去世，谢老板继任新城主以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仗着位高权重，暗地里勾结了一大帮黑心奸商，净做些没良心的买卖，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儿。城里的原住民，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这谢老板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土财主的地给掀了吗？”
老爷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谢家的祖先对咱们雾城人有着多大的恩惠，雾城的祖先辈原本都是老禹山下的村民，老禹山地势恶劣，涝灾频生，不宜耕种，收成极差，村民们一直都难以温饱。某年山下犯了涝灾，作物全部淹死了，要是没有谢家老祖带着一大帮流离失所的穷苦难民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重新建立家园耕种，根本就没有现在的雾城。大可以说，现在的雾城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曾经受过谢家老祖莫大的恩惠，向来德高望重的谢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孙，也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吧。”
蓝思琳又问道：
“那位谢老板，现在又在哪里？”
老爷子吧嗒吧嗒喷出几口烟来，叹道：
“死了！”
蓝思琳又挑了挑眉毛：“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可惜了他刚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过像谢老板这种人，平生坏事做尽，怕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能得享子女之乐吧。现在城主府里，就剩下城主夫人一对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呢！”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府可是在雾城的中心处？”
“没错，往南边一直走便是了。”
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
“多谢老爷子，回头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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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4.喜逢过渡章童酱偷懒 再会城主府思琳解谜
城主府的模样与蓝思琳前些天所见的别无二致。
人却不同。
这次没有了聒噪的丫头，也没有了清冷的侍女。也没有满头披肩白发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也没有上到顶楼。
他在别厅里。
别厅很安静，低矮的方桌上燃着细细的檀香。
蓝思琳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坐着的便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很美，除去美之外，还有让他更加在意的东西。
她看起来很是娴静，眉眼低柔，静静端坐着。而且比蓝思琳所意料得年轻了太多。
看上去就像是和他年纪相仿。
若不是眉眼深处淡淡的哀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蓝思琳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是一位八岁女孩的母亲。
蓝思琳知道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是从报刊亭老头那里听来的。
因为别厅的拉门缝隙里，就正好有半张脸蛋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起来满是敌意。
所以蓝思琳更加紧张，与城主夫人相视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城主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蓝思琳没有说话。
她又道：
“他确实在八年前就死了。却不是外面流传的那般，害上了些下流的病。”
城主夫人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
“谢老板他，是被害死的。”
蓝思琳嘴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城主夫人清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
“城里人说的并不错，谢老板生平的确是坏事做尽，年轻时常常勾结雾城里的富贾奸商，做些欺压民众的生意，也赚了很多昧心的钱财。谢老板这种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也不假。可是他待我却是极好的。”
城主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蓝思琳又是一阵讶然：
“这又是为什么？”
城主夫人道：“我本不是雾城人。十年前谢老板出城到别处做生意，偶然和我相识。一开始这人不要脸得紧，正是刚继任城主，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见着我之后就想方设法地对我死缠烂打，我却是对他讨厌的很。我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也算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白，哪怕是最视财如命的家伙，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的一天。”
“我说我平生最恨别人无情无义，挣昧心钱。结果他便为了这一句话，就毅然决定痛改前非，真的放弃了他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赚的许多钱财，用各种法子悄悄尽数还给了雾城的居民，直到我渐渐被他打动，嫁入谢家的时候，他便决定要把和城里豪强的最后那一点关系也彻底斩断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他把我抱起来，硬生生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笑得像个小孩一样，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正直干净的爸爸。”
回忆至此，夫人的脸上不觉出现了轻柔的笑容，旋即又慢慢收敛，失神道：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又怎么是想断就能断的呢？”
蓝思琳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城主夫人幽幽道：
“谢老板要和城里那些恶棍豪强撇清关系，态度很是强硬。可是那些豪强在雾城扎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被得罪的呢？”
“所以啊，”城主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呐呐道：
“谢老板他，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就在最后那场决裂谈判里，被人下毒害死了。”
蓝思琳如鲠在喉，仔细回味着故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却是怎么也不能作出评价来。最终也只是叹道：
“那害死他的人，被查出来了吗？”
城主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都已经没有所谓了。与谢老板有冲突的七家豪门，这几年来都莫名其妙地没落了下来，雾城也恢复了平静祥和的日子，这也算是最好的因果报应了吧。”
门外的婢女忽然道：
“夫人，城管局的艾布特先生找您，说是有些要紧事。”
“请稍等。”
城主夫人闻言，站起身来，朝蓝思琳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外。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仔细地整理着思绪，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八岁女孩的小脑袋依旧耷拉在门边，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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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5.再回赌场，如何逃命成送命？孤注一掷，是为真相或她人？
傍晚的时候，蓝思琳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个他实在不愿意过来的地方。
一切事情的。
雾城赌场。
傍晚时分，赌场尚未正式开业。赌场内部装潢华丽，丝毫不像是前几天遭过打砸的狼藉模样。
蓝思琳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毫不吃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赌场之中。
刚进门，便有保安上来道：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
蓝思琳平静打断道：
“我不是客人，我找你们虎爷有点事。”
保安疑虑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抽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老板，有个人说要见你对对，就在门口好”
保安挂断了对讲机，对蓝思琳道：“客人这边请。”
蓝思琳被领到了楼上的一个单独包间里。过了一阵，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披着一身虎皮的虎爷走进门来。
虎爷看见了蓝思琳，略略皱了皱眉头，径自坐到了蓝思琳的对面，点燃了一根香烟：
“客人找我有事？”
蓝思琳嘻嘻笑道：“哎呦，虎爷，才隔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呀？”
虎爷冷漠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又何谈认识你？”
蓝思琳笑道：“就连我把你的赌场赢得干干净净，还抢走了你的老婆，你也忘了？”
虎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哎，”蓝思琳忽然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会假装不认识我，那就说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了。”
虎爷眼皮子颤了颤，面不改色：“哦？你知道什么？”
蓝思琳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还能是什么？”
蓝思琳将香烟含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是关于你，还有整座雾城的事情”
虎爷的烟头颤了一颤。蓝思琳笑眯眯道：
“我知道的事情老多了。我知道这里根本不是雾城”
“或者说，雾城实际上有两座皆破先生的那一座雾城，是彻彻底底的鬼城。我们两人现在所在的这一座，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雾城。”
虎爷忽然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蓝思琳好长一段时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道：
“线索有不少。我本来应该一早就看出来的。可惜我被人施了一点点障眼法，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打乱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都云里雾里的。”
“我的记忆中存在着一个断档期，也就是十四号我进入雾城当天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了雾城赌场。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我忽然得知自己赢下了一整座赌场，之后又偶然发现雾城的自来水里含有剧毒，最有趣的是，一个和我有点恩怨的女孩子告诉我，在我偷了她的行囊以后，她追杀了我一个晚上，跟着我跑出了雾城的北城门，在深山野林里跑了好长时间，最终又从另一个城门进来了。”
“可是，如果我一整晚都确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人在城外跑一晚上呢？而且，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要是真被她发现了，我就是跑得再快个十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蓝思琳笑眯眯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引诱一个女孩子在城外跑了大半夜，而后又跑进了城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虎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冷地望着蓝思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推论。
蓝思琳继续道：
“我前几天离开雾城的时候，发现了山里存在着某些奇特的现象，会带着人一直兜圈子。这种障眼法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莫过于‘不想让人发现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再结合起雾城在世外的说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雾城素来被人称之为‘法外之都’，偶尔有犯了事的人藏匿到雾城里，就连艾斯兰也无法找到踪迹，这样的雾城周围有迷惑人的障眼法存在，绝对不会奇怪。”
“可是。”蓝思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第一次来到雾城的时候，却那么简单呢？完全是按照经纬度的指示，单凭简单的指南针指引，就轻松来到雾城了。如果我可以做到如此，其他人当然也可以。这样一来，雾城‘法外之都’的说法岂非自相矛盾？”
“直到我在野外走了两天，重新回到雾城，见到了雾城里的人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蓝思琳悠悠感叹道：
“雾城不愧是雾城。想要一整个城市不被世人所发现，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隐没在难以搜寻的地方，而是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影子。在这一点上，雾城做的远比世隐乡要高明得多。”
“现在我们在的这座雾城，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进入的也是这一座‘假雾城’。而前几天我所处的那座城市，才是有皆破先生存在的‘真雾城’一座彻彻底底的幽灵城。”
虎爷忽然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皆破先生的雾城是鬼城的？”
蓝思琳道：
“关于这个问题，就纯粹是偶然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雾城的人都没有脉搏，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雾城的自来水中毒的缘故。然而，我后来才发现，哪怕没有喝过水的人，依旧还是没有脉搏。”
“直到我从真雾城离开，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假雾城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假雾城里的活人提到过的死者，竟然还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雾城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脑海中又掠过了王老板那笑呵呵的脸庞，和老板娘通红的泪眼。
蓝思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我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这样的事实，真雾城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鬼魂，都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也是他们没办法离开雾城的真正原因。”
有谁能够相信，沈园那个妮子随口说出的胡话，竟会在最后一语成谶？
又有谁能想到，在雾城里如此平静喜乐地生活着的人们，早就已经死了呢？
蓝思琳轻声道：
“能够离开雾城的人，只可能会是你和我这样的活人。而且一旦离开了真正的雾城，没有特殊的方法或者偶然的运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真雾城的了。”
虎爷皱起眉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活人的？”
蓝思琳道：
“在真雾城的时候，我曾经向赌场的人问过你的去向。得到的说法是，你每隔上一天，才会回来赌场巡视，而你又是皆破先生的心腹，联系到这一点，我就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毫无疑问，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进的是假雾城，因为我在假雾城看见了真正的活人。但是，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晚上过去以后，我就来到了真正的雾城，难道我是在梦游中走了一晚上吗？”
蓝思琳歪了歪头，桃花眼底尽是玩味：
“而同一天晚上，和我一起进入了假雾城朋友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北城门，追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整整一晚上，又绕进了真雾城的南城门，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蓝思琳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对真雾城的方位了如指掌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有不被我的朋友追上的好身手呢？”
虎爷忽然叹了口气：
“总会隔一天回赌场巡视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真正雾城的方位。”
蓝思琳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活人。”
虎爷又道：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皆破先生的心腹，确实不可能没有一点本事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甩得掉你的朋友。”
蓝思琳点头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
虎爷叹道：“一点都没猜错。你确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那么，”蓝思琳坐起身来，“身份尊贵的皆破先生特意想要把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引到真正的雾城里去，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虎爷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蓝思琳皱紧了眉头，诧异道：“你不知道？”
虎爷道：“我确实是皆破先生的心腹不错。皆破先生有恩于我，我王虎就算为皆破先生赴汤蹈火也绝对在所不辞，就算皆破先生让我直接去死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也只是奉命在你醉后把你带到了雾城，又去将那女孩引来，除此之外，皆破先生的目的我完全不了解。”
蓝思琳沉吟了一阵，道：
“所以说，我赢下你的赌场，也是到了真正的雾城之后才发生的事？”
虎爷沉声道：“不错。”
蓝思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那我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虎爷问道：“什么要求？”
蓝思琳直勾勾地盯着虎爷，道：“我们来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蓝思琳说道：“你带我回去真正的雾城。”
虎爷眉头一挑，眼底泛起冷光：“你回去做什么？”
蓝思琳平静道：“回去找一个人。”
虎爷冷笑道：“既然你能够推论出这么多事情，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雾城状况十分险峻。”
蓝思琳点头承认：“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逃跑了。”
虎爷道：“既然你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蓝思琳平静道：“因为我要救人。”
虎爷冷漠道：“这场交易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蓝思琳轻轻一笑，戏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虎爷道：“我确实很讨厌你。”
蓝思琳道：“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皆破先生的命令，所以哪怕现在不是在真正的雾城，你也不能杀我。”
虎爷道：“不错，我确实不能杀你。”
蓝思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虎爷眉头一挑，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眼底的杀气一闪而逝：
“你说。”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来赌博。”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骰子，牌，随你的便。我赢了，你就带我去雾城；你赢了，我就把命给你。既然是我主动把命给你，皆破先生也绝对没办法说你什么。”
虎爷揶揄道：
“你不是很怕死吗？”
蓝思琳又点头：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垃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贪生怕死。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我的贪生怕死。”
虎爷问道：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跟我赌？”
蓝思琳眼神平静：
“赌。”
虎爷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舒畅：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虎爷走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包间的大门，叫道:
“拿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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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6.算尽机关，赌场今成决死地 进退维谷，牢中何处是生天
两天前。
沈园恍恍惚惚醒转过来，视线尚未清晰，便闻到了一阵潮湿闷臭的味道。
“咦？！”
她马上回过神来，透过阴暗的光线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俨然是牢房般的所在。
“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沈园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胸口，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其他异样，却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声。
“咦——咦？！！！”
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这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镣铐，紧紧锁在了墙壁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园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蓄起劲来，想要凭借着蛮力将镣铐挣脱，用力挣扎了好一阵，镣铐发出夸张的扭曲声，渐渐变形，却始终没有挣断的迹象。
沈园瘫靠在了墙上，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呐呐：
“好痛”
她又长长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
“呼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固”
沈园的天生蛮力，别说是蓝思琳，就是赌场里的那帮保安都是有目共睹的，连精钢制成的铁笼她都能直接掰弯，结果却拿身上的镣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静，要冷静下来！”
沈园喃喃自语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背靠墙上，双手交叠，结起了几个印咒，喝道：
“凝身术·洪流！”
没有反应。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呆滞。
“凝身术·洪流！”
依旧没有反应。
“诶？！难道是我记错印咒了吗？”
沈园诧异地说着，手上的印咒姿势又是一通变化：
“瞬身术·五阴！”
“柔身术·涓流！”
“轻身术·御江！”
“凝冰术！”
“太阴符箓·聚水盆！”
“太阴符箓·广陵散！”
“呀啊啊啊啊！！！癸水禁术·破！”
“”
“为什么全都没反应啊！”
沈园气恼地松开了手，纳闷了好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难道说是净蚀？！”
净蚀是一种合成金属，可以说，只要是异人，没有谁会不清楚净蚀是什么东西。让异人被迫藏匿于世界各处，仓皇躲避艾斯兰的清剿而不敢有所反抗，罪魁祸首便是因为净蚀。净蚀的成分十分怪异，就算是最为神秘的异人组织世隐乡也丝毫无法分析出正确的合成公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净蚀中含有一种能够溶解异人能量的特殊物质，艾斯兰军方将净蚀金属制成了净化弹以后，便是普通的枪械也能够对异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沈园身上的锁链真是由净蚀所制成的，那她无法使用异能就理所当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光凭沈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这里的。
“诶等等！”
沈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惊叫起来：
“我的小海螺呢？！”
沈园慌乱地摸索着自己全身：
“笛子不见了”
“项链也不见了”
她失神呐呐着：
“不见了，都不见了娘亲的东西都不见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钥匙转动声，把沈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里的人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
沈园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白衣人对沈园的话语全无反应，冷漠而僵硬地端着餐盘走到了她面前，将餐盘放下以后又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了。沈园呆滞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了那白衣人与先前那死在街道上的白衣人只是穿上了同样的服装，大抵不是同一人。
沈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被抓到了我会不会被解剖啊？”
沈园又气恼地握了握拳头：
“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撑死鬼！”
沈园吃力地将身子往前仰去，想要够到身前的餐盘，没想到那锁链的长度却刚好差了一截，她在地上努力地往前蹭来蹭去，却始终够不到那个盘子。
沈园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冲铁门外怒喊：
“喂！你至少也把盘子给我推前一点啊！我根本碰不到嘛！我饿了！喂！”
铁门之外的通道黑黝黝一片，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奢华的包房里，横陈着一张华丽的赌桌。
蓝思琳和虎爷分别在闲家和庄家的位置上，沉默对立而坐。
一名服务员恭敬地侍立在侧。
虎爷打开了五副全新的扑克牌，忽然问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赌场？”
蓝思琳道：
“赌场只是一个幌子。皆破先生的雾城既然作为这座雾城的影子而存在，那么影子和本体之间必然需要有一些联系，而你是真雾城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了解两座城市的人，让你来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桥梁，最好不过。”
虎爷道：
“你说得没错。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帮皆破先生整顿两座雾城的事情，我是皆破先生在现世中的代言人。”
他话锋一转：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很多不同的身份完成代言人的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开赌场？”
蓝思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虎爷将五副牌一一洗净，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轻颤，变戏法似的从牌堆里飞出了十张卡牌，赫然正是每副牌的大小j一ker。
虎爷平静道：
“因为我的赌技很好。”
虎爷洗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转变，再也不见眉眼中的凶戾情绪，反而平静如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我是这座赌场的ace。”
他说道，“雾城赌场开业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亏损。唯一一次，就是四天前，输给你那一场。”
蓝思琳依旧没有说话。
虎爷道：
“如果我告诉你，让你赢下整座赌场，也是皆破先生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手。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玩下去吗？”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我清楚得很。我的赌技有多烂，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道：“但是这些都已经没所谓了。”
“所以开牌吧。”
虎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将牌堆打横递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手执牌板，从那五副均匀切洗过的扑克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切了进去。
切牌的工作完成后，虎爷便将牌堆放进了牌盒里，开始发牌。
“bck jack（黑杰克）”
黑杰克，也就是二十一点。
是赌场中最常见，也最简单，也最讲究技巧的游戏规则之一。
黑杰克的规则非常明了，流程大抵如下：
一c玩家定下赌注以后，庄家会为每个玩家发牌两张，牌面朝上；再给自己发两张牌，一张为明牌，牌面朝上；一张为暗牌，牌面朝下。
二ckcqcjc10算作10点，2一9照牌面计算，a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三c游戏的目的是尽量让自己的手牌总和接近21点，玩家场上的两张起始牌牌面太小的话，可以继续要牌，直到自己不想再要为之。
四旦要牌过后，总和超过了21点，即为爆牌，直接输掉一局。
五c闲家的回合全部结束以后，庄家开始给自己发牌，如果牌数总和小于17，则必须继续拿牌。如果庄家爆牌，同样输掉。
玩家进行21点游戏的战略主要有5种：
1chit。再要一张牌。
2cstand。停止要牌。
3cd一uble。双倍下注，再拿一张牌，并且停止要牌。
4csplit。两张起始手牌相同时，可以选择分开两张牌，分别进行两场牌局。
5csurrender。直接认输，庄家赢得一半赌注。
虎爷道：“筹码分五种，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和一千万。像上次一样，底注十万，先赢得两亿的人结束游戏，可以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取过了一枚黄色圆形筹码，放到了桌面上：
“先下注十万吧。”
虎爷点了点头，同样在自己的筹码堆里取出了十万筹码，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8，暗牌]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hit 。（要牌）”
[3，4，2。](9)
“hit 。”
[3，4，2，5。](14)
“hit 。”
[3，4，2，5，4。](18)
蓝思琳眉头皱了一皱，沉声道：“stand。（停牌）”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8。]
[8，4。](12)
虎爷掀开了自己的暗牌。
[8，4，6。](18)
同样是18点。
蓝思琳的眼皮子跳了一跳。
“平局。”虎爷平静地收走了桌上的牌，开始了下一局。
[蓝思琳：a，8](19/9)
[虎爷：k，暗牌]
a和8的组合已经有19点，是胜算非常大的数字，再往上叫的话，拿到小于3的牌的几率非常小。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stand。”
虎爷依旧沉默，给自己发牌。
[k，2](12)
[k，2，3](15)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k，2，3，4](19)
同样是19点。
“平局。”
游戏刚开场，便连续出现了两次平局，虎爷却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沉着地收走卡牌开始了第三局。
蓝思琳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蓝思琳：q，5](15)
[虎爷：4，暗牌]
蓝思琳握了握拳头：“hit 。”
[q，5，2](17)
“hit 。”
[q，5，2，4](21)
刚好21点。这已经是要牌的极限。蓝思琳松开了手。
“stand。”
虎爷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4，j](14)
[4，j，5](19)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4，j，5，2](21)
同样是21点。
蓝思琳眉头高高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虎爷。虎爷平静道：
“平局。”
第四次发牌。蓝思琳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掀起了惊涛海浪。
这真的是巧合吗？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a，a。]
起始牌同时是两张a的情况很是少见，蓝思琳微微侧了侧头，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不假思索道：
“split。（分牌）”
将两张a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牌局中使用，获胜的概率非常大，如此一来，能够抽到bck jack的几率高达8/13。这样的打法，绝对可以打破连续平局的僵局。
然而。
牌局1：
[蓝思琳：a，k（bck jack，最大）]
[虎爷：10，a（bck jack，最大）]
牌局2：
[蓝思琳：a，4，5]（20）
[虎爷：j，q]（20）
第四场平局。
蓝思琳额头渗出了冷汗。
牢房里。
沈园极不安分地摆弄着脚上的镣铐，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她扭过头，冲着通道外面空荡荡的黑暗喊道：
“喂！”
“有没有人啊！”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我我要去上厕所！”
“喂！！！”
通道里只有一片黑暗，回应她的也只有单调的回声，就连冷冰冰的白衣人都没有。事实上，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那些白衣人除了只会在饭点准时将餐盘送来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沈园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挣脱净蚀制成的镣铐，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着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极度的寂寥让她失去了耐心，又或者是画小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沈园恼怒地把小石子丢到了墙角，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上顿时映出通红的印子。
“不行！不可以这么消极！沈园！你可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最厉害的老爷子是你的师兄！超级厉害的大师兄还有舍予姐姐还有猪老三都是你的后辈！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必须要做点什么对了！今天好像已经是十七号了雾城的大家还在等着我去救呢，我自己也中毒了总而言之，先想想怎么解毒好了！”
沈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沈园！”
打定了主意以后，沈园便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认真冥想起来。
由于受到了净蚀的压制，沈园费尽心思才能够勉强感应到体内丝丝缕缕的微弱气流，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种子和一天前别无二致，可是沈园心中却深知再过两天，这颗定时炸弹就绝对会爆炸，在瞬间将她的经脉毁尽，到时候就算是师匠来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园使劲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
“不行啊本来状态好的时候就打不过这股气息了，更何况现在被净蚀压制了”
沈园越想越气，不依不饶地又冲着门外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个声啊！你们把我关这么久是想要干嘛啊！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好不好！面都不给我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告诉你们啊！我的师兄弟都超级厉害的！你们再不把我放走，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
“喂！有没有人啊！”
通道里森森阴风拂过，吹得沈园一阵哆嗦。一时间，就连通道里自己的回音都显得诡异恐怖了起来。沈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怯懦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呐呐：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
连平18局。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是在出千吗
不对，牌堆都放进了牌盒里，根本就没有出千的余地。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战略都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一直在稳扎稳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他真的能够在一开始洗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每一张牌的顺序。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拥有纵观全场的视野，甚至将我每一局的思想都算计在内，才能够做到这样。
但是，在游戏一开始前，就设计好了全局的走向，这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的话，这个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的声音将蓝思琳从沉思中惊醒，蓝思琳愣了愣，犹豫着，再次拿出了一枚十万的筹码。
十万是最低底注。虎爷对此却没任何感想，轻轻笑了笑，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7，2](9)
[虎爷，9暗牌]
蓝思琳的牌面只有9点，再怎么抽都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一轮，蓝思琳却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道：
“stand。”
虎爷眉角略略一挑，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给自己发牌。
[9，10](19)
虎爷亮出了他的暗牌。
[9，10，2](21)
蓝思琳9点，虎爷21点。
虎爷取过了蓝思琳桌面上的第一枚筹码，笑道：
“你在算牌啊。”
蓝思琳眼角颤了一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虎爷继续道：
“高低法，是吗？的确是非常高效的算牌术。”
高低法，是算牌手在赌场里比较常用的手法，通过统计已经用出的牌，来推测牌盒中下一张牌是大牌还是小牌的概率。当偏差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预测到下一张牌有极大概率是大牌或者小牌，再通过这样的技巧进行战略性停牌或者要牌。
这种方法对使用者的记忆能力和数感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而且牌堆越多，成功率也会随之降低。方才，蓝思琳便是猜到了下一张牌极有可能是大牌，才决定主动停牌，让虎爷抽到那张数字大的牌以后爆牌。
然而，虎爷的底牌却是2。
只有2/13的概率会输，可他依旧输了。
蓝思琳怔怔出神。
“还是十万吗？”
虎爷的询问再次将蓝思琳惊醒，蓝思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取出了下一枚十万筹码。
虎爷继续发牌，仿佛闲聊般：
“赌博就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考量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一个人的财力，胆魄，智力。造诣高深的数学家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新闻比比皆是，身无分文的穷乞丐凭着几枚硬币成为富豪的故事也不是新鲜事。每一个人赌博时的状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千变万化，而这就是赌博本身最大的魅力所在。”
“有人赌博算运势，有人赌博算人心，有人赌博算数字，有人赌博靠千术。无论哪种赌博方式，最后都会出现赢家和输家，赌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但是，绝对的输家却是有的。”
听到这里，蓝思琳的眉头微皱。
牌已发好。
[蓝思琳：k，4](14)
[虎爷：10，暗牌]
虎爷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蓝思琳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发牌，点头呐呐道：
“担心会发生的糟糕事情，终将会发生。”
虎爷给他发了一张牌。
[k，4，2](16)
“不错，在赌场里，墨菲定律同样适用。”
蓝思琳又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发牌。
[k，4，2，4](20)
“赌场里不可能有永远的赢家，但是却会有永远的输家。如果连赢的自信都没有的人，必然会惨败收尾。”
蓝思琳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道：
“hit 。”
虎爷深深看了蓝思琳一眼，慢吞吞地再发了一张牌。
[k，4，2，4，10](30)
爆点。
蓝思琳一脸呆滞。
虎爷再次收牌：
“你的节奏已经开始乱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赢的可能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赢下这场游戏”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蓝思琳忽然道。
虎爷皱眉：“嗯？”
蓝思琳呐呐道：“你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张牌是什么，不是吗？”
虎爷的牌技精湛得无以伦比。与这样的人赌博，已经无异于初入江湖的新生魔导士和魔法世界的造物主正面决斗。魔导士想要通过魔法来战胜造物主，可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奴隶。
蓝思琳只能够凭借算牌术大概猜测下一张牌的大小，而虎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每张牌的具体数值。眼前密封的牌盒，于他而言，根本就和透明的无异。
这样的对决，又怎么可能胜利？
蓝思琳有些失神：
“有你这样的牌技，能够预测每一个人的每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吧？”
虎爷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你错了。”
“我并不能预测你的思想，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牌技，也不是我手里的牌。”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一定能够操控好每张牌的我自己。”
第一轮。
37局。34平，3负。
蓝思琳筹码还剩九千九百七十万。
虎爷筹码还剩一亿零三万。
沈园在墙边。
蜷缩成了一团。
她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想要表现得再开朗一些，或者是再脆弱一些，再让人同情一些。
可是，无论是开朗，还是柔弱，还是绝望，还是无助，一切都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牢房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整整两天。
白衣人进来了六次。
每次都是机械地将餐盘放在地上一走了之。
没有理会沈园的撒泼打闹，生气怒骂。
甚至连确认她是不是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在这样的，绝对的黑暗里，透骨的孤寂里，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说到底，平日的她再怎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大大咧咧。
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好冷呐。
好困啊。
铁链子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像小海螺。
娘亲给我的小海螺，被我弄丢啦。
娘亲的笛子和项链，也被我弄丢啦。
我自己也被我弄丢啦。
没关系的。
娘亲不会骂我的。
因为娘亲她，早就不在了嘛。
娘亲才不应该骂我呢，她自己也是偷偷死掉的，我也偷偷死掉报复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关系的。
师匠不来救我也没关系，那个混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定可以的。
没有认识娘亲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也是好好的。
娘亲死了以后，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一直都是好好的。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
只要唱歌就好啦。
娘亲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唔
第二轮。
已经完成了十九局。
七局平。蓝思琳负十二局。
蓝思琳筹码还剩四千八百万。
虎爷一亿五千二百万。
虎爷收回了桌上的牌，平静道：
“该你下注了。”
蓝思琳茫然地摸向了筹码堆，将一颗十万的筹码放到了桌上。
已经输了很多了。
[蓝思琳：8，9](17)
[虎爷：k，暗牌]
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蓝思琳呐呐道：
“stand。”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真的能赢吗？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k，8](18)
一点一点地输下去，也只是温水煮青蛙吧。
再这样下去，大概真的会死的吧。
虎爷亮出了自己的暗牌。
[k，8，3](21)
他有弱点吗？
完全清楚每一张牌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弱点吗？
虎爷拿过了桌上的筹码，道：
“你输了。下注吧。”
蓝思琳呆呆愣了很久，才又慢吞吞取出一枚十万筹码。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第二十二局。
[8，9](17)
“hit。”
[ 8，9，2](19)
“stand。”
10，5，暗牌是5。
“20点，你输了。下注吧。”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hit。”
“hit。”
“hit。”
“hit。”
“”
“怎么了？不要了吗？”
“hit。”
虎爷轻轻一叹。
“爆点了，你输了。”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第二十五局。
[蓝思琳，10，5。](15)
虎爷，a，暗牌。
“hit 。”
[10，5，5](20)
虎爷翻开了暗牌。
[a，10](21)
“bck jack。你输了。”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已经差不多了吧。
连平局都没有了。
已经连输多少次了？
这样子下去，真的能去到雾城吗？
去了雾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能找到她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的话，她遇到危险了吗？
她遇到危险的话，我真的能救到她吗？
救了她以后，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还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命也丢掉吗？
我还真是
白痴啊。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沈园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地，无助地，绝望地，毫不可爱地大声哭着。
真丢人。
上次这样哭，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发誓过，娘亲死了以后，明明发誓过，再也不会哭的。
不会有人心疼你的啊！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
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沈园一定要坚强才可以活下去的啊！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的
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好难受啊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
“我好怕我好害怕”
“救救我”
“蓝思琳”
第二十七局。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皱起了眉头，对着发了好长时间呆的蓝思琳又催促了一遍。
蓝思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盒，五副牌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是要十万吗？”
蓝思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侧了侧身，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面前。
虎爷猛然挑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诧异：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蓝思琳呐呐道：
“我不知道。”
虎爷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2，暗牌
蓝思琳机械性地说了一声“hit”。
[ 3，4，4](11)
点数是11。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虎爷将手伸到了牌盒处，等待着蓝思琳的下一次叫牌。
蓝思琳却慢慢地摆了摆手。
“stand。”
虎爷的眉头猛然一跳，震惊地看向了蓝思琳。
“你确定吗？”
蓝思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虎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把那张本该发到蓝思琳前面的牌放到了自己面前，又掀开了自己的暗牌，看都不看一眼，叹道：
“我输了。”
9，10，暗牌是k。
爆牌。
一直在连败，从未胜过的蓝思琳，在一局内，赢了四千七百万。
他的资产，一下子重新回到了094亿，几乎与虎爷不分伯仲的地步。
虎爷凝重地看向蓝思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神态上有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改变。
虎爷微微眯缝起眼睛，惊异道：
“你也能看见牌？”
蓝思琳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我不能接触牌，我也没有你那种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的才能。我只能够用最传统的算牌术预测牌的大小。而且算牌术只有在牌堆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用得上。但是玩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虎爷皱眉道：“什么事？”
蓝思琳平静道：
“既然你可以算计我，那么我也可以算计我自己。”
虎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优势不只是在于你能够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还在于你可以通过诱导我来修正你洗下的牌序。那一个牌盒里被你洗过的牌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你很清楚一个人在拥有什么样的牌的时候，抽到什么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假如我的牌面只有十点，那么我绝对会再抽一张牌。你就是不断通过这种形式的发牌诱导来让我一点一点踏进你的陷阱，第一轮的连续几十次平局也差不多是因为如此。”
“但是，这一切建立的基础，都是在于我。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这样做’，你才会把牌按照那样的顺序洗好。如果我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就会完全影响牌堆里的牌序，你人为设定好的‘好运气’，也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但是，那样的时机非常之少，只有在牌堆剩得不多，我的算牌术有效的时候，我才能大概推测牌的大小，抓住那样的时机。”
蓝思琳平静地直视着虎爷，轻轻笑道：
“接下来，这回合剩下的牌只够我们再玩五局左右。这五局内，就是我反扑的最好机会。”
“所以，这一局，我下注五千万。发牌吧。”
虎爷忽然也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完完全全的错了。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担心失败，也从来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博狂徒。
就算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完全看不到一丝获胜希望的局势里，他也会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沉着，匍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到来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有勇气倾尽所有一切赌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绝对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隐而不发，到最后才破釜沉舟，让人望而生畏的疯子！
就像是虚弱的病虎，在草原上奄奄一息，嘴边溢出白沫，眼角堆积白翳，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残烛，任由秃鹫啄食伤口绽开，流着血脓，泛出恶臭的皮肉，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寿命，妥善而隐蔽地保存着仅有的一丝体力，不顾一切地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终时刻，让最警惕的豺狼也彻底放松了警戒心，靠近到跟前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腾身而起，绝地反扑！
蓝思琳的牌面是，7和k。
虎爷的是，8和一张暗牌。
蓝思琳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
“surrender（认输）。”
虎爷眼角又是一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是有些释怀：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的疯子，我是头一次见。”
蓝思琳笑道：“过奖。下一注我把所有筹码都压上。”
一口气直接输了两千五百万，蓝思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开始了下一局。虎爷默然将牌发到了蓝思琳的桌子上，赫然是k和a，一对黑杰克。
蓝思琳笑了笑：
“你看。你的好运气被我抢走了。”
一胜一负之间，蓝思琳的筹码竟已经反超了虎爷，达到了一点四亿。
虎爷的局势被逆转，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眼神渐渐有神了起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长长呼出一口气，由衷道：
“一直没有看清你的本质，是我的错。面对着你这样的对手，我一定要用尽平生技巧来将你彻底击溃，才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蓝思琳也点燃了一根烟，扬了扬眉头，笑道：
“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三局，两人的筹码都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动，动辄都是四五千万一注，直到第二轮整盒牌用尽的时候，蓝思琳还剩一亿三千万，虎爷还剩七千万。
虎爷重新开始洗牌，手上洗牌的手法却有了不同的变化。
“跟你这样的疯子赌博，不需要再耍任何花招了。从现在开始，牌序就是完全随机的了。谁输谁赢，听天由命。”
虎爷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让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赌博吧”
接下来的牌局，不再涉及任何算牌的技巧，两人全凭着经验和智慧，以及胆魄，你来我往，牌桌上刀光剑影交错，竟是比往常的两轮还要激烈许多，气氛却不再凝重。蓝思琳彻彻底底沉浸在赌局之中，全不在意失败以后的结果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事实上，以死亡作为赌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加兴奋。
两人的筹码高度交替变化，难解难分，虎爷凭着手上的几千万几度反超蓝思琳，而蓝思琳则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全力反扑，重新占据上风，直到第三盒牌即将用尽之时，两人又回到了15亿比五千万的情况。
“这一局”蓝思琳把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倒：
“我把15亿全部押上。”
虎爷的眼里绽起精光，凝重地将牌发到了桌上。
[蓝思琳：7，7](14)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hit 。”
虎爷又给蓝思琳发了一张牌。
777
“恭喜你，按照我们赌场的规则，三张7有15倍的红利。”
三张七，已经是21点。
再加上15倍的红利。
也就是225亿的利润。
在最后一局，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手气，蓝思琳已经是完胜。
可是，蓝思琳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收注。”
虎爷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收注，是在bck jack玩法中，除去常用的发牌停牌等五种战略外，最不常见的第六种战略。
当闲家得到21点的时候，如果庄家也是21点，这一局就会是平手。
为防止这一种情况出现，玩家可以主动退步，选择收注。收注后，只会获得05倍的红利，直接结束闲家的回合。
虎爷摊开了自己的暗牌，是a和10，一对最大的黑杰克。
“没想到这样的牌也会输。”
在雾城赌场的规则中，同样是21点的情况下，只有两张牌的黑杰克要大于其他的21点。
也就是说，如果蓝思琳没有选择收注的话，他押下的15亿筹码，将在一局内彻底输得一干二净。
蓝思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虎爷叹道：
“单纯的疯子，只会让疯狂彻底占据自己的思想，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的成就。而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仅能够像疯子一样的疯狂，与此同时还能保持着恐怖的理智，既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悬崖勒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理智，才让你在最后一刻赢了我。”
蓝思琳平静道：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你的能力而已。如果是虎爷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失败。”
虎爷摇头笑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你了。这场赌博，是你的完胜。”
“过奖。”
虎爷释然地站起身来，忽然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雾城。但是你去到雾城以后，就是九死一生了，那个留在雾城的女孩，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我已经逃跑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虎爷悠悠叹道：
“如果你能够从雾城回来，或许哪天你能够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也说不定。”
蓝思琳轻笑道：
“我只要过上没心没肺的小日子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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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这么一章了，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这章很长，有一万一，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懒从现在开始雾城篇会真正发力，把前面冗长的铺垫串联起来，小机灵鬼蓝思琳具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就容许我姑且在这卖个关子反正算挺有趣的吧。
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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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7.前尘一杯酒，往事白发人
牢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衣人捧着餐盘，径直走到了牢房深处的墙边，将餐盘摆到了地上。对地上无声无息静静躺着的沈园视若无睹，直接转身关上了铁门离开了。
幽深甬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的沈园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沈园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通道望了好一阵，确定白衣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铁板。
那本是沈园的餐盘。沈园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足足三天，在连续两天的消沉过后，某次白衣人来送饭时，她作势撒泼发怒，将饭菜洒了一地。结果白衣人再来回收碗具时，看见地上的狼藉模样，便毫不理会地转身离去了，在那之后，便给沈园送来了全新的碗碟餐盘。
而沈园呢，则将那摔坏了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白衣人不见踪影时，她都会将那一块被自己用蛮力扭曲变形了的餐盘当做撬棍，用袖口包住一端，把尖锐的另一端插进镣铐的链条与墙壁的连接处使劲敲打。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久而久之，那连接处的墙壁却依旧被她凿出了不小的凹痕。
空荡的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沈园一手握住那块简陋的铁锥，右手则用掌心不断敲打着。
“就快好了能把右手解放出来的话，其他的三条铁链就好办了”
牢房里没有窗户，沈园根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白衣人一日三次送餐的规律来判断日期，如今已经是8月18，进度再不加快一点的话，别说逃出这件牢房，她绝对会毒发身亡直接暴死在牢里。
想到这里，沈园便又咬起牙关，加大了敲打的力度。她右手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块布片作为保护，早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铁锥扎得鲜血淋漓。可是沈园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完全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只能靠我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人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下雾城的大家！
蓝思琳背着偌大的登山包，跟着虎爷在密集的山林中穿行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累成烂泥之前来到了真正的雾城。
蓝思琳趴在北城门前的土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虎爷却显得依旧气定神闲。
虎爷望了一眼城北的荒旧凉亭，转头道：
“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自求多福。”
蓝思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十分勉强地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虎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入城去了。
蓝思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支起半边屁股，蠕动了一番，艰难站起身来，咬牙喃喃：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
晚上九点是雾城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欣赏着巨大的篝火，以及赏心悦目的烟火大会。
雾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起雾。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做噩兆，尽情地沉浸在欢腾的气氛之中，广场上人头汹涌，每个人都仰起头惊叹地欣赏着在夜空中格外清晰的烟花，眼底倒映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翼。
“让一让，让一让。”
姿态狼狈的蓝思琳挤出难看的笑容推开人群，走向了雾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顶层。满头白发的男人正立于窗边，眺望窗外夜景。他眉眼平静，不见波澜。似乎与雾城里的居民一样，并不知晓雾城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
门外婢女躬身柔和道了一声：
“先生。”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婢女行了一礼，飘飘然退去。而后，楼道里便踉踉跄跄地爬出了个软趴趴的蓝思琳。
“好久不见！”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没精打采地朝着皆破先生打了个招呼。
皆破先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
“有何贵干？”
“有！”蓝思琳蹦了起来。
皆破先生问道：“有什么？”
“有水吗？”蓝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坏了，累坏了。”
皆破先生道：“你知道现在雾城的水不能喝。”
蓝思琳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蓝思琳伸手进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聊正事。”
皆破先生挑了挑眉：“你说。”
蓝思琳笑道：
“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
蓝思琳讪笑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微妙。”
皆破先生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她？”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因为皆破先生大概也在找她。”
白发男子疑惑道：
“我并没有在找她。”
蓝思琳道：
“你没有在找她，可是皆破先生应该会很想找到她。”
白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懒洋洋地虚着眼道：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谢老板？”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白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过了半晌，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谢老板？”
蓝思琳泰然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皱巴巴的香烟，问道：
“介意吗？”
看见白发男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后，蓝思琳便走到了厅里的方桌边上，拿起烟灰缸放到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见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
上午的时候。
蓝思琳特意来到城主府，找到城主夫人询问了一些有关于谢老板的事情。而后，城主夫人又因公务原因暂时离开了别厅。
一直处于凝重气氛当中的蓝思琳难得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又不经意间发现城主夫人的女儿依旧躲在门外，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蓝思琳忽然莫名叹了口气，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伸手进口袋掏了掏，竟是摸出了几颗奶糖来。
蓝思琳把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又把手伸向了在门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的小女孩，懒洋洋道：
“要吃吗？”
小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还会请她吃糖，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缩到了门后。
难得的善意邀请被曲解了，蓝思琳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悠游自在地嚼着奶糖，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吧唧声。
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脸蛋慢慢涨红，鼓起勇气，鼓着腮帮子走进门来，假装凶巴巴地冲蓝思琳喊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吧唧嘴！”
蓝思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脑袋：
“啊抱歉抱歉，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哟。”
蓝思琳又冲着小女孩摊开手，手心上静静地摆着那几颗奶糖。
包装精致的奶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没办法抵抗的诱惑，小女孩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别过了脑袋：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呢！”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坐在蓝思琳面前，手里拿着奶糖的包装纸。
蓝思琳嚼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好吃的！是从一个叫做世隐乡的地方买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哦。”
可爱的小女孩心中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蓝思琳的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
“我才不是姐姐，你比我大得多了！”
“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不要叫我小妹妹！妈妈说忽然叫我小妹妹的陌生人都是坏蛋！”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合着我怎么看都像个坏蛋是吧”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道：
“我叫谢念念。”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轻声叹道：
“谢念念真是个好名字啊。”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蓝思琳：“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爸爸。”
听到这里，小女孩的态度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
“你没把我爸爸当成坏人吗？”
蓝思琳笑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小女孩小声说道：
“我爸爸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冲他伸出了小拇指：
“答应我不许告诉我妈妈，我就告诉你。”
蓝思琳笑了笑，也伸出了小拇指，两人同声同气地认真念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好啦！”小女孩坐起身来，跑到了蓝思琳边上，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见过我爸爸！”
蓝思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生”
“是真的！”
小女孩神情很是认真：
“我经常梦到我的爸爸，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蓝思琳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回忆了一阵：
“唔头发长长的，全都是白色，衣服也是白的，右眼角有一颗痣”
蓝思琳的神情越来越震惊：
“你真梦见了你爸爸？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可多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会经常梦见我爸爸，那时候他还会抱着我玩，给我唱摇篮曲，问我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我上个月也梦见他了呢。”
蓝思琳沉思了好长一阵时间，才释怀地笑了笑，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城主夫人也恰好回到了别厅，看着厅里的一大一小，温柔地笑了笑：
“客人久等了念念，这么快就跟哥哥成了朋友啦？”
小女孩的脸蛋顿时变得羞红，支吾道：
“我”
蓝思琳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几颗奶糖放进了谢念念的兜里，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恭敬道：
“夫人，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劳烦了！”
蓝思琳揉了揉谢念念的脑袋，笑道：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啦。”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念念真的很喜欢你呢。”
蓝思琳把烟头掐灭，笑着说道。
满头白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方才无奈地笑了笑：
“这妮子”
谢老板舒了口气，道：
“不错，我就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我死了以后，皆破先生让我成为了这座雾城里的灵魂，还帮助我一点一点地铲除了现实雾城里的恶棍豪强但他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我到念念的梦里去见一见她，了解一下她们母子俩的生活。”
“这八年来，我一直都在为皆破先生打理雾城中的事务，这种工作，对于本就在现实雾城中担任过城主的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皆破先生在四天前就已经有事离开了城主府，将一切事物交给我来打理，我现在也没有他的音讯。”
蓝思琳呐呐道：
“果然如此。”
谢老板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我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有离开雾城。”
蓝思琳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的？”
谢老板道：
“作为皆破先生的心腹，我在雾城里的眼线也算不少，对于你们这种进出雾城的真正活人，我们还是会有所留意的。”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道前些天雾城里出现的当街杀人的事件？”
谢老板叹气道：
“我确实知道，但至今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因为，根据我的线报，这一个月以来，曾经进入过雾城的活人只有五个。”
“哪五个？”
“你，你的朋友，虎爷，陨铁剑客余任侠还有剑魁！”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如此一来，在雾城忽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有两个可能性。”
谢老板道：
“或许是那群白衣神秘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潜伏在雾城之中。”
蓝思琳道：
“又或许是那群白衣人，根本不是活人！”
谢老板道：
“但是，能够在雾城潜伏如此之久，甚至在整个自来水系统投毒，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蓝思琳皱眉道：
“你们的雾城里，有内鬼！”
谢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的心腹，除了你还有虎爷，还有谁？”
谢老板道：
“有几个。都是能力不俗的奇人。”
蓝思琳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谢老板道：“我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蓝思琳问道：“倘若有对皆破先生不利的人要你收钱办事，你会怎么做？”
谢老板眯缝起眼睛：
“我会先把他杀了，再和他的尸体慢慢谈生意。”
蓝思琳问道：“如果我给你钱，要你动用全部资源，尽快帮我找出那个女孩呢？”
谢老板道：“你确定皆破先生也在找那个女孩？”
蓝思琳反问道：“皆破先生消失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同样是那一天，我跟那个女孩一起来到了现实中的雾城；而后我们两个又被虎爷引到了这座雾城，你觉得这是谁的指示？”
谢老板沉吟了一阵，旋即轻笑道：“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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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8.七小姐初见沈妹妹 公猴子再遇母猩猩
牢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
沈园正吃力地砸着第二条锁链，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沈园被吓了一大跳，仓皇地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处将整张面庞隐藏在了斗篷之下的白衣人正歪着头，静默地看着自己。
沈园将手背过身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白衣人注视了沈园一阵，似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沈园面前的餐盘。
沈园额头有细汗渗出，笑眯眯的眼底深处仔细地观察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在她面前蹲下，看起来像是要回收晚饭后的餐盘，对她毫不设防。
就是现在！
沈园抿起嘴，毫无预兆地身体前倾，探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了白衣人脖颈处的衣物，此时的她虽然力气只有平日的三成不到，但是要知道的是，哪怕是只有三成力气的大象，要甩死一只干巴巴的猴子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沈园露出胜利的笑容，猛一施力就要反手将那白衣人摔到墙上一顿暴揍，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提起那白衣人的后领，结果那白衣人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挪动。
“喝呀！”
不甘心的沈园一声暴喝，再使出几分压箱底的力气，将那白衣人的兜帽整个扯了下来。
突袭失败，沈园再也顾不得其他，右拳再挥，直接就要朝那人的面门打去。结果那势若千钧的细嫩拳头刚砸到那人面前，便被一只左手轻巧地挡了下来，简直就像是砸进了轻飘飘的棉花。
要糟！
沈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拳头抽出来，她的手却被牢牢地握死在了那人的手中，分明那人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偏偏感觉上却像是整只手都被筑进了水泥里！
“你在干嘛啊？”
沈园的面前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满是贱气的声音。
沈园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偷偷睁开眼前，握住了她的手的，赫然正是带着一脸轻佻的，懒洋洋的笑容的蓝思琳！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
蓝思琳放开了她的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脸震惊的沈园，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你干嘛？这里的伙食太好，吃结巴了？”
话刚说完，蓝思琳便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园扑倒在地。
蓝思琳惊异地张开手，正欲抵抗沈园的暴揍，却没想到沈园除了紧紧抱着他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蓝思琳”
“我好怕这里好黑”
“我被关了好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
“谁都没有谁都看不到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我以为绝对没有人来救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怕”
沈园把头埋在蓝思琳的肩膀，彻底崩溃地大哭起来。
哭声一点都不可爱，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却让人心疼。
蓝思琳躺在地上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待沈园哭声渐消的时候，才托起她的肩膀，无奈道：
“你看看我。”
“嗯？”满脸眼泪鼻涕的沈园用袖子擦了擦脸，下意识地依言看去。
只见那蓝思琳的脸庞忽然极为怪异地一阵扭曲，重新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五官，身后的头发也仿佛魔术般变长，沈园甚至能感受到有两坨柔软的事物正在逐渐变大，把她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秒间，方才的“蓝思琳”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一个极美，极媚的女人。
眼角有一颗泪痣，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就连沈园也忍不住看得两眼发直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饶有趣味地和沈园对视着。
“诶——诶？！！！”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是谁，很重要吗？”
沈园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自己刚刚好像
抱着她哭了来着？
沈园的脸蛋越变越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羞愧欲绝地倒在了墙上。
那女人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打趣道：
“没想到你对你的小男朋友还挺痴情的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沈园又开始结巴了：
“我我我我就算是被抓到荒岛上给猩猩大王做压寨夫人，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女子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笑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偏偏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没有任何违和感，毫不作伪的姿态反而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风情。
“有有什么好笑的！”沈园已经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女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笑眯眯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沈园眨了眨眼睛：“你认识蓝思琳？”
女子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扮成他的样子？”
“对哦！”沈园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慢慢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斗篷，淡淡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雾城的人总是会一些小戏法。”
“雾城的人所以说，你不是白衣人那边的咯？”
“我当然不是。”
沈园诧异道：“那你是什么人？”
女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
“我是皆破先生的手下。”
“噢”沈园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咯？”
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当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把手给我。”
“噢”沈园依言伸出了手，女子把手搭在她手上的镣铐，也看没到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镣铐便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高温一般，直接气化蒸发成了一团白白的烟雾。
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厉害”
沈园跟着女子穿过了黑暗的甬道，走上了楼梯。
再往上一层的地方，便有了黯淡昏黄的灯光，只是大致的格局看上去也和地下那一层没太大变化，两侧都是一些设计怪异的牢房。
沈园战战兢兢地躲在女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女子随口应道：
“动物园。”
“诶——诶？！动物园？！”
女子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地下设施，早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沈园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被关在监狱是被关在了动物园”
正迷茫间，沈园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惊叫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子转头望了一眼，眼角含笑道：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白衣人而已。”
“诶？”沈园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去，才发现那果然是白衣人横倒在地的尸体：
“他死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些其实都不是人应该说，是一些原本是人类，却又被改造成了类似人偶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咦——咦？！所以说，这几天给我送饭的真的不是人啊！”沈园越想越毛骨悚然。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路上横陈的白衣人尸体竟然越来越多，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人都是你干掉的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是啊。”
“真真厉害啊明明我只干掉了一个，就差点把命都丢了”
女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把视线转到了前方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处，微微蹙起了眉头。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园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躲在女子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越来越近了。
快到了。
通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短路的呲呲电流声在通道里响起，而后灯光再次亮起时，两女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一个白衣人已经要扑到了两人面前！
“sh”
沈园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一拳砸上了那白衣人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哼，白衣人倒飞出去七八米，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满是鼻血的蓝思琳的脸。
“沈园七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控的沈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把地上的“蓝思琳”扑倒，一顿狂风骤雨拳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蓝思琳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停！！沈园！！你给我停！！”
蓝思琳的惨嚎声贯回响在整个通道。
沈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势，眼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肿成了猪头的脸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干嘛啊！母猩猩！”
“你说什么？！”沈园顿时怒从心生，又要开打，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沈园机械般地转过头去，犹豫着问道：
“姐姐，这个人不是你的手下吧？”
七七笑意盎然，摇了摇头。
沈园咽了口唾沫：
“那他也不是易容的白衣人？”
七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戏谑道：
“我觉得不是哦。”
沈园的面色又变得煞白，只听见身下的人呻吟道：
“死八婆，你再不从我身上起开，我就要直接变成骨灰盒了”
沈园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你你真是蓝思琳？”
蓝思琳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不成我还能是你爹”
“我我我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哎”蓝思琳叹了口气：“我偷了你的奶糖”
“你说什么？！！！！！！！！！！！！！！”
“呃啊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别别别别停！爸比！我错了！停！”
蓝思琳痛苦地挨到了墙上，幽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他娘的就不该来救你的”
七七小姐笑意嫣然：
“这可未必哦，刚才我去救小妹妹的时候”
“停！！！！！”沈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羞耻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唯独这件事情七七小姐一定不能说出去！！！”
七七很辛苦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便真就不说话了。
“哎，所以说”蓝思琳挠了挠头发：
“七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道：“我当然是来救小妹妹的。”
蓝思琳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简单。”
七七笑道：“你不也是吗，这几天来我一个个地方排查了整个雾城，才辗转找到了这里，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蓝思琳无奈道：
“稍微动用了一点关系，让谢老板帮忙，得到了整个雾城的监控录像，发现16号当天这八婆跟着白衣人转进了街道的摄像头死角就没了踪影以后，就以那里为中心，检查周围的所有录像，将能够确认的所有死角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然后再划出半径三公里的圆，再用排除法将不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个排除最后就只剩下这家动物园，还有一个研究所。”
沈园疑惑道：
“那你干嘛只来了动物园，万一我被关在了研究所呢？”
蓝思琳道：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白痴吗？我和谢老板再加上皆破先生的几个心腹早就兵分两路去了两个地方，至于我选择来动物园就纯粹是感觉，总觉得像你这样的母猩猩被关在动物园比较没有违和感”
“你说谁是母猩猩？！！！”
“谁说话谁就是母猩猩！”
“你我才不是母猩猩！”
“那我现在脸肿的跟他妈猪头一样，不是母猩猩打的还能是什么打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穿了一身白！”
“那是伪装啊！白痴！我混进敌人老窝还不能伪装一下蒙混过关啊？！”
“那那也是你活该！”
“对！我活该大老远跑回来救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你什么意思啊！”
七七小姐看着不断犟嘴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问道：
“跟你来的还有谁？”
蓝思琳想了想，道：
“一个叫‘猴儿’的，身手真厉害，不过我俩潜入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地上到处都躺满了白衣人，我就大概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才让猴儿先去通知谢老板加派人手，自己就先进来了。”
“哦，对了”蓝思琳伸手进斗篷里，掏了掏，取出了几件物什，丢到了沈园怀里：
“你的。”
沈园下意识地一把接过，赫然正是她被拿走了的水胆玉石项链，海螺手串，还有那支无坚不摧的笛子。
沈园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要溢出来了:
“小海螺还有笛子项链太棒了！！！”
七七看见沈园手里的物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
蓝思琳挠了挠鼻子：
“我在地下一层的尽头房间里找到的，还被锁紧了保险箱里，恰好学了一点溜门儿撬锁的本事。”
沈园一脸幸福地蹭着怀里的饰品笛子，早已听不见蓝思琳说的话。
蓝思琳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先回城主府通知一下谢老板吧。”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现在是十点半，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距离八月十九，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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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9.“先生”原来是小姐 “猩猩”呆萌似笨猪
谢老板回到城主府顶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混乱景象，愣了一愣。
本是空旷的房间里竟然热闹异常，足足有七八个人在各处或坐或立，做着自己的事情。
名为猴儿的瘦小年轻人正和蓝思琳蹲坐在墙边，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烟鬼般相谈甚欢，还在不停地吞云吐雾，地上摆放着皆破先生的烟灰缸；醉鬼像具尸体一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握着一瓶没喝完的酒；老实憨厚的纤夫站在门旁看着混乱的场景傻傻地挠着头；饥肠辘辘的沈园正和老饕风卷残云般地抓着满地的食物往嘴里塞。
还有倚靠在窗边悠悠看着天边夜色的七七。
谢老板皱紧了眉头：
“猴儿，老饕，你俩都给我消停点，这里是皆破先生的房子。醉鬼，赶紧给我起来。纤夫，人怎么还没到齐？箭奴和铁面呢？花猫也不见了虎爷呢？”
纤夫挠了挠脑袋，嘟囔道：
“没见着啊？”
“没来的，应该都不会来了。”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沉声道：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
沈园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一脸开心地对谢老板笑眯眯道：
“皆破先生，好久不见！”
蓝思琳道：“他不是皆破先生，他是谢老板。”
“诶诶？！谢老板？那是什么啊？”
蓝思琳没有回应，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老板，慢慢说道：
“真正的皆破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死寂。
沈园的眼睛越瞪越大，嘴边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咦——咦？！！！！！！！！！！！！！！”
“你说什么？皆破先生？在哪儿？在哪儿？！老饕！是你吗！难道真的是你吗？！诶？！不会吧”
除了沈园一个人在那喋喋不休，东张西望以外，其余的怪人们都眼神复杂地看着蓝思琳，似是对蓝思琳突然说出的话语深感震惊，始终没有说话。
除了一个人。
七七。
七七慵懒地抱着臂，转过身来，摄人心魄的眼眸饶有趣味地看着站到了房间正中心的蓝思琳。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向了七七：
“我说得没错吧？七七小姐”
“或者说皆破先生？”
场上忽然响起笑声。
七七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
七七摇了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男人呢。”
蓝思琳也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才是最让我意外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也就是七七，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竟然会亲自去勾引你。”
皆破先生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炸锅。
“哈？！”
“不是吧！”
“什么？”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猴儿！猴儿！你怎么没气儿了，喂！别死啊猴儿！”
“诶——诶？！”沈园终于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七七：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皆破先生？！！”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的反射弧是用赤道做的吗？”
“诶？！诶？！”沈园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刚刚七七小姐说了什么来着？勾勾勾”
眼看着沈园的脸越来越红，蓝思琳当机立断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七皆破先生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哦！！”
七七笑意盎然，戏谑道：
“对哦，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稍微嘴对嘴喝了口茶而已哦”
场上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我聋了！啊！！我聋了！！”
“皆破先生啊！！”
“猴儿！！猴儿！！你怎么活了？猴儿！！猴儿你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沈园的面色由红转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谢老板终于忍受不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出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白痴都给我消停点！”
蓝思琳生无可恋般地揉了揉脸，无奈道：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七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厅里的方桌后，坐到了那个本属于她，本属于皆破先生的位置上。侍立于侧的谢老板从墙上衣架取下了一件披风，恭敬地披在了她的肩头。七七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前奇长无比的怪异烟斗，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内心忍不住由衷地感到赞叹。
先前当他和沈园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看见谢老板所假扮的皆破先生时，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不是气势的问题，谢老板面容俊逸，满头白发，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蓝思琳总在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皆破先生”，太过于清冷了。
谢老板饰演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散仙。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直到七七坐上那张躺椅的那一刻，蓝思琳才彻底意识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皆破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逍遥散仙。
恰恰相反平生最喜烟火热闹的，才是皆破先生啊。
真正的皆破先生，与谢老板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完全融入在烟火中的和谐气息，不会不近人情，相反的，眉眼中更有情绪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而正是这种自在感，让皆破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缕真实的烟火。
这种烟火气息所带给人的飘忽不定的感觉，在清冷程度上，又远胜于谢老板。
仿佛是登上了万丈高楼，眼前飘浮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人们却又在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恰恰是这样真实存在的云雾，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平凡到了极致，也出尘到了极致。
这才是皆破先生。
也只有这样的皆破先生，才能拥有世间最热闹喜乐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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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0.不负战约皆破试剑 光环耀眼思琳破谜
皆破先生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除了蓝思琳以外的人，都先出去吧。”
谢老板朝着皆破先生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食物收拾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老饕领着垂头丧气的猴儿走下了楼梯，纤夫挠了挠脑袋，一手抄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醉鬼扛在肩头，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起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没了意识的沈园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二人。
皆破先生笑道：
“那么，就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吧？”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早在第一天醒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皆破先生眼角含笑：“哦？为什么？”
蓝思琳道：
“因为我这个人别的本事烂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样本事可以自吹自擂。”
皆破先生好奇道：“什么本事？”
蓝思琳道：
“我的酒量很好。”
七七又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豪爽却不显得粗俗：
“所以说，你酒量到底有多好？”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我没醉过。”
“从来没醉过？”
蓝思琳肯定道：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皆破先生道：
“既然如此，你在某一天忽然喝醉断片，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
蓝思琳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当我们从酒店离开，去了雾都赌城的时候，我便试探了你。”
皆破先生蹙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试探的我？”
蓝思琳道：
“你跟我说过，你是虎爷的小老婆。所以当时我们离开赌场之前，我特意在虎爷面前挽了你的腰。”
七七抽了一口烟，问道：“然后呢？”
蓝思琳道：
“我留意了一下虎爷的微表情，那根本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非常震惊的情绪。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你在撒谎。”
皆破先生笑道：
“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实际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蓝思琳汗颜道：
“你这个花花肠子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啊？”
七七娇笑了几声，剜了蓝思琳一眼：“你继续说。”
蓝思琳道：
“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在茶馆的时候，你能够预测到危险的袭击，然后”
句尾拖了很长，后面的话蓝思琳始终没脸说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七七却是毫不在意，意味深长道：
“那是你的初吻？”
蓝思琳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要断气了一样。
七七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戏谑道：
“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初哥呢。”
刚说完，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
“啊呀，这么说来，你能察觉到不对劲根本不是因为你酒量好，而是因为你心里面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胆量碰女人吧？”
蓝思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蓝思琳缓过气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
“咳咳那什么，之后我就遇到了沈园，那个八婆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够喝出雾城里的水有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感到很疑惑，既然你有预测白衣人袭击的本事，又特意提醒了我不能喝雾城的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呢？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我真正意识到你的身份，是在我和沈园第一次来到城主府，看到了假扮成你的谢老板的时候。”
皆破先生蹙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斩钉截铁道：“气质。”
“气质？”皆破先生重复了一遍：“谢老板的气质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惊人，像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世外高人，很是清冷。”
他话锋一转：“但是，太清冷了。”
皆破先生诧异道：“太清冷了？”
蓝思琳点了点头：“太清冷了。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皆破先生的样子。你曾跟我说过，皆破先生平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清冷的人？”
七七笑道：
“我该把你这种感觉称为什么？第六感吗？”
蓝思琳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因为我是一个老烟鬼。”
皆破先生疑惑道：“这和你是个老烟鬼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道：
“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第一样留意到的东西，就是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你手里的烟杆。”
皆破先生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蓝思琳道：
“这说明了皆破先生抽烟。”
七七又笑了：“你这是在说废话。”
蓝思琳摇了摇头：
“皆破先生抽烟，但谢老板不抽烟。”
皆破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蓝思琳道：“我留意了谢老板的手指，他的手苍白细腻，上面没有烟痕，绝对不是一个多年的老烟枪会有的手指。”
他又补充道：
“当然了，那也只能让我确认了谢老板不是皆破先生。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你才是皆破先生，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烟味。”
七七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可不是随便哪里都闻得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皆破先生感叹道：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光凭这些细节，就能够推测出我的身份了。”
蓝思琳摇头道：
“只确认了八分。”
皆破先生好奇道：“哦？那还有两分呢？”
蓝思琳道：
“还有两分，是在我们救出沈园，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她关于雾城的水的事情，除了得知那个白痴为了研究解毒的法子自己喝了雾城的水以外，还知道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沉声道：
“雾城的水中流淌着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某个强者异人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借着自来水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潜伏五天时间，最终在八月十九号，能量爆发，摧毁人体。”
“沈园还说，想要解毒，最好的法子只有通过自身的异人能量将那一份特殊的能量消除，但是她自己的能量却远远做不到。”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所以，我问了她，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消除这种能量，她的原话是‘必须是强得要命的家伙才行’。”
蓝思琳道：
“从那一刻起，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疑惑就彻底解开了。能够知晓白衣人的事情，喜爱烟火热闹，自身也是个老烟鬼，拥有强劲的实力合适的人选，只有七七小姐你一个人。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知道了雾城的水有毒以后，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因为那一口茶里面含有的异人能量，早就已经被你用自己的能量消除了。”
“你曾说过，雾城的人民不知道皆破先生的真面目，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由衷赞叹道：
“真是严丝合缝的推论！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男人呢。”
蓝思琳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总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七七笑眯眯道：
“问吧。”
蓝思琳沉声道：
“虽然我已经推论出了把我和沈园引到真雾城是你驱使虎爷的行为，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目的，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东西吗？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雾城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剑魁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吧？”
皆破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涉及到一些很久远的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确定要听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皆破先生问道：
“你对‘蜉蝣’和‘八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蓝思琳思索了一阵，道：
“根据江湖传说，世上有几处神隐之地，都是连艾斯兰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据我所知的，有传闻中位于天空之巅的紫花阁，北邙深山尽头处的李家，师匠的世外神隐乡，无处可寻的顾氏鬼城，法外之都雾城，还有蜉蝣的归属云川”
“这些传闻中的地方全都无迹可寻，甚至被怀疑是有人存心臆造出来的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但是既然我已见识到了真正的雾城，想来这些传说中的神隐之地多半也确实存在。”
“比起其他地方，来自云川的蜉蝣组织可以说是最为有迹可循的一个传说了。作为神隐之地出来的组织，其状况极为怪异，与世隐乡的异人革命军完全相反，没有人知道蜉蝣的头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蜉蝣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加入蜉蝣的方式只要宣称自己是‘蜉蝣’的一员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组织性，也没有任何目的，甚至也没有头目的怪异组织，偏偏却引来了无数人争相加入，甚至有心怀不轨者以云川蜉蝣的名号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蜉蝣也从来不予理会。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却有着真实存在的八名绝世强者作为成员加入。”
“这八个人，就是‘蜉蝣八魁’。传闻八魁中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拥有一块对应八卦卦位之一的令牌代表身份。”
“据我所了解的，掌乾卦者为天魁，是紫花阁的阁主，据说是千年前以轻功无敌纵横天下的夜王后人；掌坤卦者为地魁，是隐居世外的德鲁伊，似乎能通晓世间万物生灵的语言；掌巽卦者为剑魁，葬剑寮寮主，天下第一号剑痴，誓要杀尽天下用剑之人；掌震卦者为刀魁，神秘莫测，性格乖戾无常，经常四处游荡；掌艮卦者为影魁，实力极为强横，行事最为乖张，留存在世间的传说也最多；掌坎卦者为花魁，据说是星空之下最美的女子；掌兑卦者不曾有过传说；还有就是掌离卦者烟魁，传闻中能纵烟而行，无法捉摸”
蓝思琳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听得皆破先生幽幽叹上了一句：
“不错，我就是烟魁。”
蓝思琳如遭雷殛。
皆破先生，雾城，烟魁，雾城的水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剑魁
他失神地呐呐道：
“蜉蝣的烟魁还有剑魁两人都同时出现在了雾城”
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颤声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思琳忐忑问道：
“难道说，八月十九，剑魁沉棺，指的就是你要和剑魁一决生死？”
这个世界上，能让剑魁沉棺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但是同为八魁之一的烟魁，绝对有这个资本。
皆破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大抵不是我要和他一决生死，而是他要和我一决生死。”
“为什么？！”蓝思琳显得异常激动，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蜉蝣的存在了。虽然我们同属蜉蝣组织，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蜉蝣从来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所以蜉蝣成员之间更加不可能存在什么同盟之情。再说，剑魁决意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为什么剑魁执意要杀你”
蓝思琳失神呐呐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道：
“难道说”
皆破先生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问道：
“想看吗？”
蓝思琳一脸呆滞地望着七七，七七的手里一直拿着那杆长度十分怪异的烟斗，她白皙的手轻轻拂过烟杆，眼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用右手握住了烟头，握住烟杆的左手缓缓向外抽离。
皆破先生轻声喃喃道：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那柄怪异的长烟斗，从烟头往上的部分，在七七的牵引下，像一柄真正的剑鞘般逐渐抽离，露出了里面泛着银色冷光的奇异物什。
那是一柄极为摄人心魄的剑。
剑身之宽，不及一指粗细，锋刃薄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偏偏就是这样一把剑，在蓝思琳目光触及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刺痛！
皆破先生目光深情，一字一句道：
“剑名，浮烟。”
雾城的皆破先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仅是烟魁，也是一名剑客。
蓝思琳心中之震撼早已无法言表，哪怕只是稍微想一下两名绝世剑客的生死对决，都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到了极致！
蓝思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喊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和剑魁决斗！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全盛的状态这样的你，对上了已经养精蓄锐整整五天的剑魁，就算你的剑法再如何精妙，也是九死一生啊！”
皆破先生将名为浮烟的细剑重新合上，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蓝思琳愤怒道：
“这还用想吗？！剑魁被人定下了十九日的死亡宣告，雾城水里的毒素恰好又在十九号当天爆发，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敢惹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这句话如果不是单纯的自吹自擂的话，就说明雾城的存在本身肯定对你有什么作用！我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谋杀剑魁的阴谋，这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针对你的局，将剑魁引诱到了这里，再利用剑魁来杀掉你，你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七七轻轻笑了笑：
“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你可知道鬼域？”
蓝思琳愣了愣：
“你问这个干什么？鬼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说什么异人强者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之类的等等”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不错。整座雾城，都是我的鬼域。”
整座雾城。
面积不下千万平方。
人口不下三百万。
皆是皆破先生的鬼域。
蓝思琳对皆破先生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七七刷新他的认知了，他甚至有些感到麻木。
七七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雾城里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蓝思琳默然无语，点了点头。
七七继续道：
“雾城没有得善终之人。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或是疾病，或是车祸，或是自杀。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活着，不只是我凭借个人的意愿将他们复活。只有在临死之际，心中怀有巨大执念之人，其灵魂才能凝而不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这座雾城生活下去。”
七七语气平和，隐隐带着温柔：
“执念是什么？执念就是复杂情感的结合体。”
“或许是临死之际，想到了心爱之人还在守候。”
蓝思琳想到了煎饼铺的王老板。
“又或许是为仓促结束自己的人生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再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蓝思琳想到了戴眼镜的女学生。
“或许是对亲人的不舍。”
“又或许是强烈期盼着，在从来不存在过的来生，能够过上更加平静快乐的生活。”
蓝思琳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便利店的服务员，忙碌工作的上班族，挑着菜篮子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店小二，抱着篮球的帅气女生，发着传单的服务员，抽烟的人。
七七眉眼低柔，轻声念道：
“这些人，都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一员。他们这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偶尔会有精彩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重复的日常。但是他们都不曾想要真正地死去。巨大的思念包裹着他们的灵魂，漂浮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之上，痛苦地，卑微地，对世界本身做出微不足道的挣扎。最终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慢慢消散，没有了踪迹。”
“所以啊，有一天，我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一次，会是怎样？如果在阳世的普通人，能够知道心爱之人在他们无法接触的地方，有一份归属，这样的话，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无数的微小的，生离死别的思念，会不会就能少一点？人们的笑脸，会不会就能多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了如今的雾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鬼域的一份子，从本质上来说，就像是游离的能量一样的存在。可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做能量，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地在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
“我无法让他们重新复活，也无法让他们和阳世的人有什么交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啊，脆弱得要命，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维持稳态，随时都会消散了。”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换一个方式，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蓝思琳轻声呐呐道：
“那谢老板呢？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无法长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吗？”
七七点了点头：
“谢老板是一个意外。他死的时候，思念的情绪与怀有身孕的妻子产生了共鸣，他的孩子也就阴差阳错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念及此处，便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只是，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凭着那个女孩的一份强烈思念。如果哪天女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将那份思念淡去的时候，谢老板也会彻底维持不住灵魂，在雾城中完全消失。”
听完这一席话，蓝思琳的心底仿佛梗住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想到谢念念的模样，心底更为辛酸。
蓝思琳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雾城水里的毒素一旦爆发，城里的人会怎么样？”
七七道：
“他们都是用我的能量重塑肉身的聚合体，毒素爆发时，就会维持不住稳态，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的鬼域，只要我将鬼域的能量封印住他们逸散的灵魂，就总归会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复活。所以，我唯一要应付的事情，就是和剑魁的决斗。只要我不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蓝思琳颤声道：
“你就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吗？只要躲开了剑魁，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慢慢恢复了吧？否则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你的鬼域，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打得赢剑魁？”
蓝思琳继续道：
“这所有的一切，白衣人，雾城的水，你心腹里出现的内奸，剑魁的死亡宣告，怎么看，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呢”
七七恬淡地笑了笑：
“逃不掉的。我无法离开我的鬼域太远。如果我离开了的话，我的鬼域也会强制收回，到那时候，雾城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复活了。”
“是不是陷阱，已经没有所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局。是好是坏，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呢。”
蓝思琳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早已死掉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七七笑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我是皆破先生。”
“没有了皆破先生的雾城就不是雾城，没有了雾城的皆破先生也不是皆破先生。”
她是七七，她也是闻名天下的烟魁。
但更重要的是，
她是最喜烟火热闹的皆破先生。
“况且，”皆破先生戏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
蓝思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犹豫道：“可是”
七七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且认真听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女朋友除非你确认她能够背负起这个秘密所代表的责任的时候，你才能告诉她。”
蓝思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什么秘密？”
皆破先生沉声道：
“关于‘龙九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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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1.模糊千年往日浮现 惊艳一刀万物终焉
“龙九子？那是什么？”蓝思琳眉头紧皱，诧异道。
“一个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皆破先生悠悠道。
“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给你灌输一个观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残缺的。”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皆破先生沉声道：
“因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终焉刀分裂成了两个，用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于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复制品。”
“还有这种事情？那终焉刀又是什么？”
皆破先生蹙了蹙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道：
“大抵是一样来自于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威胁到世界根源的存在。”
“万千故事，都得从这把终焉刀开始说起。”
“万物初生，鸿蒙初启之际，一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刀突破了位面，忽然降世。这柄刀拥有着极端恐怖的威能，能够切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位面本身。”
“造物主无法解读这把刀存在的原因和本质，将这把能够直接终结一切的刀列为了最危险的存在，于是便称其为终焉刀，开始想办法将其控制。”
“于是，造物主创造了第一个人类，并将其作为终焉刀的刀鞘，将终焉刀封存。世界也因此得以安定。”
“人类的始祖非常尊敬造物主，并为其所用。所以，拥有了超越位面的力量——终焉刀的造物主，开始思考‘盒子理论’。”
蓝思琳听到这里，插嘴道：
“盒子理论是说关于那个盒子里的生物的理论吗？”
皆破先生点了点头：
“不错。假设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最终也创造出了一个电脑程序，那个电脑程序能够精准地模仿人类的思维，并且认为自己就是人类，继续不断发展下去，同样创造了以它为世界运行准则c以及世界造物者的世界按照这个理论反推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盒子？在我们的位面之上，会不会有俯瞰我们的‘神’存在？对于“世界”这个系统与那个电脑程序作用几乎一样的造物者来说，这样的怀疑无疑比一般的人类来得更迫切了。”
“终焉刀的存在本身，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还有一个更高的位面，操控着我们的意识，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造物主便展开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叛变。”
“造物主试图通过终焉刀，将自己所处的整个位面与其他的位面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它的这个位面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就不会受到‘盒子外的生物’的控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造物主想要创造一个更加自由c完美，不受操控的世界。”
“而当人类的始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也同样叛变了造物主。那个人认为造物主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想要把‘世界本身受别人控制’的情况，改变成‘世界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世界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且一旦终焉刀切割了位面，整个世界都会处于绝对的孤独之中。所以，那个携带着终焉刀的男人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逃亡。”
“造物主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必须想办法回收终焉刀。但是世界存在着固定的规则，他无法直接夺取终焉刀，必须按照世界本身的规则运行——所以他创造了全新的造物，试图将那个人类消灭，回收终焉刀”
蓝思琳插嘴道：
“等等，既然你说的那个造物主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收回那把终焉刀？世界的规则指的是什么？”
皆破先生沉声道：
“就算是造物主，也并非无所不能。举个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的话，世界好比一台电脑，而造物主就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如果没有了操作系统，电脑就无法顺利运行。而终焉刀主的叛变，就相当于电脑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病毒，作为操作系统的造物主想要将病毒清除，就必须按照电脑本身的运行规则去做，一个个文件进行扫描排查，或者是创造‘杀毒软件’”
蓝思琳挑了挑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口中的龙九子，就是为了夺取终焉刀而创造出来的‘杀毒软件’？”
皆破先生道：
“不错。造物主为了夺取终焉刀，制造了几批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龙九子就是属于其中的第二批。如果你有了解过古中国的神话，你就会发现龙九子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分别是九只能力，形态，作用皆不尽相同的神兽。”
“老大囚牛，好音乐；
老二睚眦，喜杀戮；
老三嘲风，好险而好望；
四子蒲牢，性好鸣，受击而吼；
五子狻猊，喜烟好雾；
六子赑屃，喜负重；
七子狴犴，好讼；
八子负屃，好斯文；
九子螭吻，性好水。”
蓝思琳思衬一阵，道：
“那喜烟好雾的老五狻猊，和你又什么联系吗？”
皆破先生沉声道：
“我便是狻猊。”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是狻猊？！”
“不错。”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
“那你岂不是活了几万岁？！”
七七又将烟嘴递到了嘴边，淡淡地抽上一口，斜乜了蓝思琳一眼：
“有问题吗？”
蓝思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没问题！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么说起来，我竟然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晚上吗”
七七爽朗地大笑起来，眼波迷离剜了一下蓝思琳，还不忘补上一刀：
“而且还被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夺走了初吻哦！”
“”
蓝思琳深吸一口气：
“你继续说，你是龙九子的身份，和你现在面临的险境有什么关系？”
七七道：
“那还用问吗，既然是被制造出来对付终焉刀的造物，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比人类更适合打斗。我们九龙裔中的每一个，都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奇特威能。”
蓝思琳问道：
“那你的特点又是什么？”
七七磕了磕手上的烟斗，道：
“本来的话，我可以彻底化作烟雾，不为任何器具所伤，不过现在我的鬼域不能使用，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了不过，好在我的手上还有这把浮烟。”
七七补充道：
“龙九子本是神兽，化作人形以后，能力也等同于界师也就是现代的异人最顶尖的水平，但是论剑术的话，我是绝对有自信不在剑魁之下的。”
蓝思琳好奇道：
“听起来真是厉害啊那你们九个岂不是全部都已经到达了‘出世’级？”
七七摇了摇头：
“你彻底误会了‘出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了。所谓出世，其实就是能力到达一定境界以后，可以窥视到世界的规则本身，并且有能力游离在世界的规则之上，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受这个世界的控制。就好比是海里的鱼跃出了水面，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空，却和强弱没有太大的关系。”
蓝思琳诧异道：
“这么说，那‘出世’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七七道：
“当然不是了。出世是只有你们这种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被造物主所承认的漏洞，你们人类弱小无比，却拥有着全世界最恐怖的潜能；一旦出世以后，无论对手再强，如果对方不是同为‘出世’级，就绝对无法伤自己分毫，就好比小鱼跳出了水面以后，再凶猛的鲨鱼也吃不到一样。”
蓝思琳犹豫了下，又道：
“那如果剑魁已经到了‘出世’级，你该怎么办？”
七七白了蓝思琳一眼：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出世，出世所需要的条件，天分，运气，玄机，缺一不可，整个世界里，能够到达出世境界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啧啧称奇，叹道：
“那你们龙九子，岂不是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七七点头道：
“确实如此。”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七七小姐你跟师匠比起来又怎么样，他好像几十年前就出世了来着？”
七七听到师匠二字，眼底掠过些许动容，悠悠叹道：
“那个人可不仅仅是出世那么简单啊以我对他片面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跃出海面的小鱼”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忽然问了一句：
“小琳子，你见过真正的远古异兽吗？”
蓝思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老妖怪，见的世面少还真是对不住了啊？”
七七摇了摇头，却是轻轻笑了笑，轻轻念道：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样的事物若真存在于世间，让你亲眼见着了，会不会有种遮云蔽日的压迫感？”
蓝思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概是有的吧，然后呢？”
“然后啊”皆破先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摩挲着手中的烟杆：“你再转念一想，哪怕是身长几千里的巨鲲，和这片天地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放在世界的版图里，也不过是小小的那么一块，就好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这么看来，所谓的远古异兽确实也没有多大。”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见皆破先生话锋骤然一转：
“但是师匠那个人不一样。”
“他和这世上从古至今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如果说，出世的人便是跃出了海面的鱼，那么师匠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蹦乱跳的小鱼。”
七七微微眯缝起眼睛，慨然叹道：
“那好像是一条将整个天空都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巨龙，连远古异兽都无法比拟，连这整片天地都容纳不下他的存在，光是就这么看着他，就不禁会觉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条缠绕着整个世界的巨龙会不会在心血来潮间，就把这颗小巧的星球勒得稀烂”
“我草，那老头子那么厉害？”蓝思琳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开始掂量着回世隐乡以后要不要主动招了他把师匠床底的小黄书上交给林舍予的事情
“啊对了，七七小姐，你的其他兄弟呢？不是还有八个呢嘛？”
七七闻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世界被终焉刀分割后，我们九个都失散了。虽然隐约可以感应到我们都存在于这边的新世界，但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个什么造物主应该是成功回收了终焉刀了吧？不然世界怎么会被分割开来？”
七七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造物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位面是终焉刀主自己切开的。”
蓝思琳震惊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七七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有点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唔”蓝思琳又沉吟了一阵：
“连你们九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七七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在这边的位面，如果你有机会见一下他本人的话，你可能会被吓一跳的。”
七七话锋又一转：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人间最强的男人最后也确实在博弈中战胜了造物主。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能够达到他那个层次的，或许也就只有师匠了。你无法理解终焉刀的强大，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造物主为了制服他，不惜创造了许多几乎已经打破了世界平衡的怪物，我们龙九子是其一，北邙李家的始祖也是其一，你口中的顾氏鬼城也是其一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怪诞又吓人的故事。”
七七又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几个兄弟虽然失散已久，但里面有三位你却是见过的。”
蓝思琳又被吓了一跳：
“哈？像你一样的怪物？三个？我怎么没感觉有见过那种人”
七七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没见过那种人，是因为它们不是人。它们现在就挂在你小女朋友身上。”
“等等”蓝思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很是诡异：
“你是说”
七七道：
“不错，她身上的笛子是我们的老大囚牛，海螺手串是我胆小怕事的四哥蒲牢，还有一个，就是那条项链，是我们最小的九妹螭吻。”
蓝思琳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那什么她那些为什么会变成东西啊？”
七七苦笑道：
“那是我们九龙裔天生的本事，化物。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化作不同的物体，从而将某一样能力发挥到极致，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们现在都变成了三件世间最恐怖的法宝。”
“嘶——”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七七沈园经常把她的大哥当做烧火棍来敲人脑袋的残酷事实，问道：
“为什么它们要变成那种样子啊？”
七七道：
“一开始我也并不了解。一般来说，除非我们九兄弟自愿化作物品为人所用，很少有情况是受人逼迫的。所以，在你们两个一开始来到雾城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他们三个的存在，这才决定想办法接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不了解情形的情况下，我觉得不应轻举妄动，所以想了点法子，把你俩带到了真正的雾城”
“嘶”
蓝思琳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受：
“所以你故意睡我只是为了接近沈园？！！！！！！！！！！！！！！！”
七七剜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
蓝思琳斩钉截铁地伸出手快速摆了几下：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意见哦！跟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觉绝对没有问题哦！被夺走了初吻也绝——对没有意见哦！”
七七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把你们卷进这种事情，还让你和小妹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绑架，都是我的过错，实在对不起你们。”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可是把我和那八婆挨个儿救了一遍呢，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
七七笑了笑，道：
“总而言之，在和小妹子接触以后，我也大致和我的三个兄弟交流过了，已经确认了他们是自愿认她为主的，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小妹子为什么会有能耐让我心高气傲的几个兄弟都甘愿与她订下契约，但是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呃”蓝思琳道：“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想兄弟团聚的话，跟沈园说一说就好了，那个八婆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没什么好性格，但是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白痴”
“不用了，”七七笑了笑：
“我想我们九兄弟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是不同以往的全新世界，造物主已死，终焉刀也没了踪迹，这样的世界不需要龙九子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需要九子重聚的那一天‘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能够抗衡终焉刀的力量，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七七又看向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那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背负起三名九龙裔的重任，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这一件事情，说与不说，都由你来决定。你记住，如果想要真正发挥龙九子的威力，必须要用心去交流。”
七七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我俩的问题都问完了，我的心结也已经了却，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
七七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七七，而是雾城的皆破先生，人间最强的剑客。
气氛顿时又复凝重，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要去吗？”
皆破先生朝着门口走去，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
蓝思琳抿了抿嘴唇，问道：
“那沈园身上的毒怎么办？”
皆破先生停下身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蓝思琳一眼，丢下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了。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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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2.须臾温存，母猩猩亦有倾城色 一念难舍，小瘪三能成大英雄
皆破先生的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
除了沈园和蓝思琳。
两人打开了顶层房间的外门，来到了长廊之上。
沈园难得地不见聒噪，蓝思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根，眯缝起眼睛凭栏远眺。
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八月十九，尚有半个小时。
烟花的尾焰拖过漆黑夜空，城中心广场上的篝火依旧烧得旺盛。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高处看去像是小小的黑点。人们的欢笑声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传到了城主府上。
雾城的人们总是这般快乐。
连自己早已死去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知道他们将会死去第二次？
仍是姑娘心性，沈园看见楼下那一片热闹的景象，怎么会不觉欢喜？
可她确实也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时间快到了。
蓝思琳吐出一口烟雾，忽然问道：
“还有多久？”
沈园嗫嚅了一阵，才小声道：
“大c大概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样子”
潜伏在沈园体内的病毒已然蠢蠢欲动，只消半个小时，便会彻底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沈园会变成什么样，雾城的人们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蓝思琳都不愿知道。
蓝思琳目光迷离，眉头紧皱，心底愁云密布，脑海中仍在不断思考着皆破先生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在你。
在我为什么会在我？
沈园体内的病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沈园就一定会死吗？
沈园呆呆看着蓝思琳手上那根不经意间捏弯了的香烟，怯懦道：
“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了吗？”
皆破先生离开以后，蓝思琳便大致向沈园复述了他们在房间里的对话，只是刻意地隐瞒了有关于龙九子的事情，所以沈园也很清楚那场即将发生的决斗。
蓝思琳叹了口气，无奈道：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情，你是白痴吗？”
沈园有些气恼地抿起了嘴唇，可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到头来，无论是耍性子在城北凉亭和蓝思琳诀别，喝下雾城的水，还是在街上被白衣人绑架，都是她的任性所导致的。她不仅没有帮上一点忙，也连累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
看着沈园难得流露出的失落模样，蓝思琳也不由稍稍心软，轻声道：
“七七小姐说，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要走出那一步，才能够看见的结局。
沈园忽然吸了口凉气，蓝思琳问道：“怎么了？”
沈园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什么只是，剑魁大叔，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魁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他自己的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蓝思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烟魁和剑魁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剑客的决斗这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这种等级的决斗，当然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大事，若世界上还有什么决斗能够超越这种层次，或许就只剩下艾斯兰和世隐乡两位老人的决斗了。
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能力低微的蓝思琳和沈园所能够插手的。
甚至连观战的余地都没有，稍有不慎，都会被两名剑客铺天盖地的剑意所波及。
沈园呐呐道：
“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剑魁大叔的剑。”
蓝思琳皱了皱眉，问道：
“他有多强？”
沈园失神道：
“好强他只是把剑拿在手上，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剑了”
蓝思琳又问道：
“那和咱们家猪老三比呢？”
沈园思衬良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三师兄的剑也很强，老实说，本该是我见过最强的可是，他握剑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定会死’的感觉”
蓝思琳感到心底一阵冰凉，好不容易恢复的对皆破先生的一点信心又消失殆尽。
顶尖高手的决斗，往往便差在毫厘。
哪怕是一个分神，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时的剑魁，在收到了死亡宣告之后，已在城南外养精蓄锐足足五天。
无论是精神，还是剑意，都已经提升到了巅峰。
而皆破先生呢，却受外界所扰，这几日一直奔波于雾城各处寻找沈园，不曾有过休息，再加上雾城全城人民中了剧毒，被迫封印了她的鬼域，无论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最佳的状态。
蓝思琳熄灭了烟头，语气冰冷：
“渗透了皆破先生如此之多心腹手下，在雾城的水中下了寻常异人绝对无法制造的剧毒，甚至能够知道皆破先生隐藏多年的秘密，引来了剑魁，利用两人性格的弱点，造就了这一场决斗白衣人的幕后主使，来头肯定不小啊”
他眯缝起眼睛，呐呐道：
“这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就算让人看清了每一步，却依旧无法阻止的阳谋将时机，人性，地点都算得妙到毫巅，七七小姐她好像惹到了非常恐怖的对手啊。”
“对烟魁和剑魁都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同时也有着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却忽然看见蓝思琳猛地两掌拍在了他自己脸上，响亮的声音把沈园吓了一大跳。蓝思琳仿佛魔怔了般：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蓝思琳开始在长廊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
“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个鸟啊！！”
沈园瞪大了眼睛，骂道：
“你有病啊？”
蓝思琳跳起来：
“你才有病！”
“我才诶？我真的有病噢”沈园怒上心头，话骂到一半，想到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况，顿时就蔫了下来。随后她又想了想，不甘心地呛嘴道：
“我我就算有病，也没你病的厉害！你你脑子有病！”
“放你娘的屁！”蓝思琳鄙夷道：
“我要是脑子有病，我早就喝雾城的水自杀了”蓝思琳的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哎呦？这么说起来，好像某人还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来着？真是悲哀啊，你这个返祖现象严重智商发育未完全的母猩猩！”
“你你！”沈园被蓝思琳的连珠炮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我也比你这个满嘴口花花，一天到晚流里流气，结果二十多岁了初吻都还在的死处男要好的！你这个毛有色心没色胆的棕毛猴子！”
蓝思琳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早已经把什么救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跳起来：
“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吗？嗯？老子好歹没了初吻，你呢？长这么大个人，怕是连男孩子的小手手都没牵过吧？！”
蓝思琳越说越嚣张，弯下腰来，鼻子几乎戳到了沈园的脸，逼得沈园连连后退。
沈园一把抓住蓝思琳的领口，猛一个铁板桥将蓝思琳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怒道：
“关你屁事啊！！！！”
沈园摩拳擦掌，满脸怒容，慢慢走向了头朝地栽在地上的蓝思琳咬牙道：
“就算我今天要死了，也要先打爆你的狗头，拉你这个白痴混蛋垫背！”
“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我颈椎骨折的声音”
沈园完全没有理会蓝思琳，一把提起蓝思琳的领口，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到蓝思琳仓促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爸爸停一下沈园！停一下！”
沈园的动作滞住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蓝思琳，诧异道：
“诶？你竟然会叫我名字啊？”
蓝思琳满脸肃然，拿开了沈园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到办法了！”
沈园呆呆地问道：
“诶？什么办法？”
蓝思琳急切道：
“当然是救你的办法啊！”
说着，他对着沈园伸出了手：
“牵我的手，快点！”
此时的蓝思琳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沈园，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沈园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蓝思琳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耐烦：
“问这么多干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快点照我说的做！”
沈园的脸蛋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但看到蓝思琳的表情甚是认真，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啊！我我只是”
“什么都好了，快点！！！！！”蓝思琳的神情越发焦急了，沈园被吓了一跳，忐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朝着蓝思琳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握住了蓝思琳修长的指尖。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没有反应。
“诶？”
沈园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蓝思琳奇怪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蓝思琳问道：
“你干嘛？”
沈园无辜道：
“你不是叫我牵你的手吗？”
蓝思琳问道：
“然后呢？”
沈园呆呆道：
“诶？什么然后？”
蓝思琳很不耐烦：
“当然是问你什么感觉了！”
沈园双颊又飞起嫣红：
“你你突然问我什么感觉我c我也”
“快说啊！”蓝思琳的神情感觉像是快要崩溃了般，又把沈园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很很暖！你的手很暖和！还c还有一点硬”
“”
蓝思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发飙道：
“我叫你检查我的身体，你给我检查了什么东西出来啊白痴！！！”
沈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咦——咦？！！！！！！！！！！！！！！！！！！！！！！！！！！！！！！！”
属于沈园的气流正在蓝思琳体内流淌。
蓝思琳紧紧闭起眼睛，心中一片忐忑。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自己和沈园体内的病毒并非没有联系！
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有喝到过雾城的水！
但是，我却没有感染病毒。
因为，那一口水，是经由七七的口传递过来的。
所以说，七七小姐给我的哑谜，答案一定是这个！
在我在我体内，一定会有
蓝思琳耳畔传来沈园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嘛”
“哈？！”蓝思琳猛地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沈园虚着眼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这么想有病吗？”
蓝思琳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呐呐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会是什么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失神问道：
“沈园，现在还有多久？”
沈园嘟囔道：
“还有十分钟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一点，瘪嘴道：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诶”
楼下的广场上，篝火晚会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却依旧没有散去。按照惯例，烟火大会都会在每周六的0点时分发射一排最大的烟花庆祝，代表着人们对全新一周生活的期翼。人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将篝火熄灭，摆放上一圈巨大的烟花，管理人群稍微向后退，为最后的一朵即将升空的烟花做着准备。
到处都在洋溢着欢喜，穿着盛装的年轻男女在街上漫步，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乱跑，慈祥的爷爷带着无奈的笑，穿着睡衣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慢吞吞地走在行人道上，路灯发散出昏黄的氤氲，来往的汽车慢悠悠地流动，没人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而城主府的顶楼上，却安静得要命。
蓝思琳始终没有回应沈园。他沉默地站在栏杆前，静静地注视着雾城的夜晚，瞳孔涣散，看不见表情。
沈园坐在门边，倚靠着墙根，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看着蓝思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反而就没那么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园终于忍不住开口，怯懦道：
“蓝思琳”
她没能说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蓝思琳忽然说话了：
“没事的。”
他依旧没有转身，沈园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事的。我肯定能把你治好的”
可是，她却分明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蓝思琳说话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他越攥越紧的双拳。
“我已经解决了这么多问题了，雾城这么复杂的真相我也已经看穿了，和虎爷的赌博我也赢了，千里迢迢从那边赶回来了只不过是病毒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园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越纠越紧，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师匠在这里的话就算师匠不来，大师兄也足够解决了不，这种程度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一定可以让你好好地回到世隐乡，一定可以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夜有凉风起。凉风很是温柔，穿街过巷，卷起街道上的落叶，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今夜的雾城依旧没有起雾，月光清冷，泼洒在街道上，与夜风缱绻细语。
沈园额间的发丝被微风撩起，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晶莹得能够倒映月光了。
身体里不属于她的气流开始流动，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砰，砰，砰。
大家开始点烟花了。引线上的火花噼噼啪啪地响，在夜色里窜得好快。
砰砰，砰砰，砰砰。
是她的问题吗？她好像听不太清东西，耳边只有微弱的风声和心跳声了。蓝思琳那边，为什么会有轻轻的抽气声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烟花窜上天空了。
真好看啊。
大家好像都笑得很开心呀。
五彩斑斓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沈园紧紧地抿着嘴，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跑向了蓝思琳。
“蓝思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时间在这一刻越变越慢，在无限接近于静止的时间里，夜空中向四周发散的烟花逐渐凝滞，像变成了一副画，风不再流，车也不再动，街道上仰起头的一张张带着温柔的笑脸仿佛定格成了永恒，城主府上，娇小的女孩发丝飞扬，从眼角划向脸后的泪水在空中凝结，低头依靠着栏杆的年轻人微微转过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深处凝固着诧异。
她的手伸向蓝思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到他的手臂了。
砰砰砰，砰砰砰。
好冷。
沈园再也站立不住，即将软倒在地。
砰砰，砰砰。
好沉。
蓝思琳拉过她的手，环住她的腰际。沈园的瞳孔在涣散。
砰，砰。
蓝思琳你的样子好好笑啊。
你在喊什么啊。
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蓝思琳。
砰。
雾城的人们化作了一颗颗蓝色的光点，逐渐逸散。
光点飘摇着飞上天空。
比烟花还耀眼。
好晕。
好刺眼。
我在哪里？
我已经死了吗？
“老大，你觉得她还会醒过来吗？”耳边响起了一道怯懦的男声。
“肯定会醒来的，既然能够和我们的意识交流，就说明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说话声音软软柔柔的，甚是好听，是个女人。
“哎真麻烦。”那怯懦男声说着。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整天说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无聊得紧吗？自从公主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吧？”
“咱们不是刚刚才见着五妹吗，况且她好像比公主要可怕呢。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叫小海螺啊！”
“就你话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可可是，你们就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吗？尤其是老大，你还经常被她用来当棍子敲人来着”
“我没所谓。”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啊，她醒了！”
沈园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就只有围在她身边的三个怪人。
一个男的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朴实，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气质；另一个男的模样甚是清秀，留着一道齐刘海，颇像个女孩，当沈园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畏畏缩缩的有些闪躲；还有一个女人，眉眼如黛，相貌清冷，五官却是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三人的装扮都很是怪异，不像是现代人，反倒像是从超古时期的中国穿越过来的。
沈园眨了眨眼睛，呆呆道：
“你们是谁啊？”
相貌端正的男人与眉目秀气的女人面面相觑，抢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们是龙”
清冷女子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四哥，你说话悠着点，忘了五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神态似是有些委屈。清冷女子干咳了两声，笑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死了，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情绪波动，解开了我的封印，所以你的灵魂得以保留，被送到了这里。”
沈园又眨了眨眼睛，道：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可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哎，”清秀男子挑了挑眉，插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啦，然后你的魂儿就见着我们了。”
“咦——咦？！我已经死了吗？”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你们就是上帝咯？”沈园扫了扫这三个牛鬼蛇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疑惑，“还是说呃阎王爷？”
面容方正的男子沉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是寄居在你母亲遗物上的器灵。我就是那根笛子。”
“我是海螺手串”清秀男子耷拉着脑袋。
“我是你戴着的玉石项链。”女子温柔地笑了笑。
“诶——诶？！”沈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笛子，项链，还有小海螺？！”
她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使劲地揉了好几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九妹你看，她又叫我小海螺了。”清秀男子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沉稳男子出声道：
“你没有在做梦，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将我们三兄妹交予你之后，我们订下的契约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是我们现任的主人。按照契约内容，我们三兄妹将会一直协助你，直到你寿命用尽。”
“话虽如此，在你没能与我们三个器灵产生共鸣之前，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使用我们。所以，我们虽然知道你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帮助你。”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但是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在临死前产生的强烈情感，和我形成了共鸣。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真正地为你效力，所以，哪怕你的身体已经死亡，我还是有办法救你回来的。”
“唔”沈园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说，我现在就不用死了啊？”
清秀男子无奈地插话道：
“当然不用，咱们九妹救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呢你不仅不用死，还会一直活得活蹦乱跳的！”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秀男子：
“小海螺你真的是小海螺吗？”
那清秀男子往身旁的九妹身后缩了缩，探出小半边脸，不悦道：
“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一点都没有你娘可爱！”
“诶”沈园呆呆道：“可是我觉得叫小海螺很可爱啊！”
“我就是不喜欢！”清秀男子越缩越后了。
沉稳男子道：
“好了，抓紧时间，再拖一阵的话，她的灵魂就会开始逸散了。九妹，你先教她基础的使用法门，然后治好她的身体，送她回去吧。”
“啊”沈园恍然回过神来，冲沉稳男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笛子先生？”
“笛子先生比小海螺更难听！”躲在九妹身后的清秀男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清冷女子无奈地伸手过背后，把胆小又话唠的四哥揪了出来，笑道：
“你叫我项链小姐也没所谓，我倒是很喜欢。”
沈园眨了眨眼，笑道：
“项链小姐，你人真好！”
那女子笑了笑：
“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使用我的基础法门，我的所有能力都和水有关，正好契合你的属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把我戴在身上，你学会的每一个水属性的术法效果都会增强。除此以外，我还要教你几个额外的器灵咒”
沈园忽然道：
“项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你说，我是死之前恰好和你产生共鸣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呢？”
清冷女子笑了笑：
“与我们器灵产生共鸣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需要特殊的体质，有的则需要在某项技艺上征服器灵获得认可，而有的就完全看器灵心情了。至于我嘛，产生共鸣的方式倒是比较简单。”
清冷的女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园，挤了挤眼睛，“来自于强烈的依赖感。”
“噢”沈园回忆着自己最后的画面，若有所思，
又问道：
“那小海螺和笛子先生呢？”
小海螺插嘴道：
“这个还不简单，我的共鸣方法”
清冷女子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
“笛子先生和小海螺的共鸣方法需要靠你自己去找。没有产生共鸣之前，是没办法发挥器灵的作用的。”
“诶”沈园呐呐道：
“可是，小海螺好像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啊？”
清冷女子看了看小海螺，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小海螺作为守护器灵本身的特殊性。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经常按捺不住寂寞，所以才偶尔违规做一次坏事”
“噢是这样啊”沈园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海螺真的很可爱耶！”
小海螺甩开女子的手，抱怨道：
“我一点都不可爱。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好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教你用‘黄泉令’，召唤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碧落黄泉，把身体里面坏死的神经还有病毒全部净化，顺便再教你几个器灵咒。”
“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次见面。”沉稳男子对沈园点了点头。
“不要再见啦！”小海螺生气道。
沈园恍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城主府的飞檐。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味。是很熟悉的味道。
大半个月来，一直都闻得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冰凉的地面。
她也看不见蓝思琳的脸。
因为她被蓝思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里越来越清晰，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无助的抽泣声。
她的后背被凉风吹过，冰冰凉凉——她肩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难以呼吸——因为蓝思琳这个王八蛋就跟想把她再勒死一次一样，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蓝思琳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冰冷的体温，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救下沈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谁都拯救不了。
他始终是那个没用的蓝思琳。
“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他不再逃跑，结局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怀里的柔软身躯忽然颤了颤。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思琳”
蓝思琳愣了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滑稽的是，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犹疑着，难以置信地，慢慢地，放开了沈园。
他终于能够看清沈园的脸。
在月光下的，是琥珀的眼眸啊。
“沈园沈园”
蓝思琳忽然再次抱住了怀里的沈园，抱得比之前更紧。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带着狂喜的哭腔也一直在颤抖。
“沈园你没死沈园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沈园被彻底失控的蓝思琳晃来晃去，呆呆仰着头，刘海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月色下，一只柔软的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哎呀
为什么
眼睛好酸啊
沈园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眼角淌出两行眼泪来。
她的手轻轻抚上蓝思琳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一个普普通通的c难过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蓝思琳”
“救了我的人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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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3.逃生客偏遇舍生客 葬剑人终逢试剑人
城外荒村。
有剑魁沉默而坐。
身后九尺巨棺剑意嗡鸣。
最终时刻将近，而他的杀气也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城里忽有烟花齐放。
伴随着绚烂烟花之后的，是更为夺目的蓝色弧光冉冉飘起。
就在这时，城中一支穿云箭飘忽而至，径直插进了剑魁身前的地面。
铁箭入土三分。
箭身之上，刻上了简单的四个字。
烟魁有剑！
看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剑魁周身杀意疯狂暴涨。
整个荒村。
除去那座剑棺之外，便是一整座荒村。
村中建筑，碎土石砾，荒郊杂草，尽数冲天而起。
剑魁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巨棺，携卷着一往无前的滔天剑意，决然入城。
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将无人可挡。
蓝思琳沉默地朝着北门行去。
沈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0点已过，此时便是八月十九，世上最强的两名剑客开战在即。
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决斗的发生。
这是就连沈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蓝思琳的解释，她听得很是清楚。
他们两人与剑魁烟魁的层次有天壤之别，妄图插手也只会是徒增累赘。
所以，最理智的做法，便是走。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无法左右。只要走出了那一扇城门，雾城的故事对两人而言，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皆破先生能不能让雾城的人民复活，剑魁又能不能始终贯彻他的剑道，这些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有机会看到。
这是蓝思琳第二次带着沈园逃跑，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蓝思琳的累赘了，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了。
这场决斗，无论是皆破先生输了，还是剑魁输了，她都会很伤心。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两人，而这是一场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因为剑魁曾经说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用剑的和用剑的就是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紧紧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蓝思琳的步伐很是沉重。
皆破先生漫步在雾城的街道里。
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也确实如此。雾城本来就是她的地方。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长长的烟杆。
今夜的雾城也没有起雾，月光皎洁，凉风习习。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雾城向来都很美。今夜的雾城也很美。
雾城向来都很热闹，今夜的雾城却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四处都是一片死寂。
皆破先生轻轻吁了口气，眉眼低垂，带着恬静的笑意。
以往的日子，她也常常像这样没有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平淡喜乐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决斗已经迫在眉睫，可皆破先生的身上却仍旧不见一丝杀意。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决斗没有约定地点。
因为不需要约定地点。
城外的剑意已经突破天际，且正在向她靠近。
皆破先生步履轻盈，慢悠悠地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长街尽头，便是剑魁。
熟人相见，自是不必多言。
两人缓缓行进，却又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剑魁道：
“你有剑？”
皆破先生缓缓将烟杆抽离，细长的剑身泛着迷离冷光。
“剑名浮烟。”
剑魁由衷叹道：
“好剑！我平生杀人无数，棺中藏剑八十二柄，无一能及。”
皆破先生眼波轻柔，呐呐道：
“‘乱世起，浮烟现’这柄剑已在鞘中蒙尘千年，我也不曾想到它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剑魁悠悠叹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本以为自剑圣陨落，剑道便已堕万古长夜。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剑魂留于世间。能得此一战，此生已无大憾。”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平静道：
“请。”
剑魁颔首，剑棺开启。
长街里，杀意肆虐。
蓝思琳与沈园已走到城门之外。
城外凉亭缄默依旧。
城内风尘滚滚而起。
沈园略略一颤，咬唇不语。蓝思琳讶然回首，望进城门深处，心中尽是余悸。
他早已知道眼下的这场决斗必将声势浩荡，却全然没有料到，哪怕是身处城外，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从雾城另一头传来的恐怖杀气。
对决的一方，是葬剑寮寮主，蜉蝣剑魁，世间公认的用剑第一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他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化作了一座孤坟。
剑魁已在城外养剑五日，无论是剑意还是杀气都已经到达了巅峰，一旦出剑，绝对无人可挡。
而另一方，却是如烟似雾的七七小姐。她是蜉蝣烟魁，也是雾城的皆破先生，更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睥睨天下的九龙裔，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然而，皆破先生鬼域被封，佩剑浮烟更是千年不曾再用。此消彼长之下，胜算又有几分？
蓝思琳正思衬间，忽然听得身后的沈园嗫嚅道：
“蓝思琳”
“嗯？干嘛？”
沈园显得有些扭捏，脸蛋通红，看上去很是羞赧，双手背过身后：
“我我想去上厕所。”
蓝思琳嘴角抽搐：
“在城里的时候你又不早说，现在到哪儿给你找厕所去？”
“哎呀你好烦啊！！人人有三急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
“哎行了行了行了，咱赶时间，你就到旁边树林子里面将就一下吧，大号还是小号？我这还有”他随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精神一振，掏出三四张皱巴巴的糖纸出来：
“啊，还好当初没乱丢垃圾，拿去用吧！”
沈园猛地一拳贯进了蓝思琳的小腹，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要把女孩子和你这种肮脏的渣滓相提并论啊！”
说罢，沈园便拍了拍手，理也没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蓝思琳，自顾自道：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城里上个厕所！”
她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蓝思琳，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蓝思琳虚弱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颤声道：
“快快去快回”
沈园长长吁出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多看了蓝思琳两眼，抿着嘴转身向城里跑去。
待到沈园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城门之后，蓝思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蓝思琳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香烟拿起，放到了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微微眯缝起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哎世界上为什么真的会有撒谎时还要把手背在身后竖小拇指消除罪恶感的白痴啊”
一根烟抽完。蓝思琳又伸手进裤兜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早已被拆封。里面有一块质地奇特的令牌，还有一张字迹潦草，显然是出自世隐乡某个老人之手的纸条。
蓝思琳取出令牌，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呐呐道：
“起初我还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有些明白”
他眯缝着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老爷子这个狗贼如果真的有什么算命的本事，还算计到了我头上来的话，等回到了世隐乡，我非要把你的黑料全部爆给林舍予知道不可！”
蓝思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雾城城门跑去。
“既然机关算尽，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以命相搏吧。”
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阻止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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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梦）
歌是《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可以在微信看到。
我不常听后摇。但是现在，我想用一首后摇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界》诞生的故事。
2016年10月25日，我创建了名为“终焉界”的贴吧，在里面留下了第一个贴子。
那时候，界的雏形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半年多的时间。
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终焉：界》开始连载，这个只陪伴了你们三个月的故事，已经贯穿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
起初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念头简单而纯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夕阳照射在大地上，黄沙里遍布着飞船的钢铁残骸，石头一样固执的少年骑着破旧的机车在其中飞驰。又或者是，在螺丝构成的海洋上，少年平静地沉睡着，梦里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只有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于是我开始构思与之相关的一切：那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废土世界，有着像《大都会2001》里面那般光陆怪离的宏伟都市，人们在那里生存，就像是在某个地方真切地存在着。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就应该有人在其中生活着，爱着恨着，后悔着迷茫着，追寻着挣扎着。于是我开始构思更多的人物，也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找上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网文的张姓人形自走牲畜：童儿。
我和童儿是骨灰之交。起初大抵是好到无论哪个家伙先撂担子死翘翘了，后者就帮忙抬棺入殓的关系。后来就不知为什么，发展成了扬言哪条粉肠敢先死一步，就用对方的骨灰粉冲水泡奥利奥的关系。
把童儿诱拐进创作《界》的企划，大抵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事实上，《界》的故事中，将近八成的设定和剧情都是我俩在疯狂对骂的抬杠过程中讨论出来的。
这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大概算个伐木工，挑选好适当的木材以后，再交给天生文字敏感度就远胜于我的雕刻师童儿来雕琢。没有姓张的从中把关，一遍又一遍地否决我许多冗余无趣的设定，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界》。
至于为什么《界》会发展成一本文字冒险游戏，以及定制这么多插图的初衷，就是另一个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我都无法清晰记起的故事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用了迄今为止约摸十分之一的人生，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
虽然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但我心里隐约也感觉到，《界》会成为一个未来几年间都难以模仿，甚至是在相同题材上难以超越的故事。
对我而言，《界》已经不只是属于我的故事。它的诞生基于许多无法复制的巧合。它需要以年份来计算的时间构思，存稿，铺垫；它需要对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来说近乎恐怖的花销来维持插画的支出；它需要两个人以上的作者分工合作，构筑小说和微信公众号。
或许你们会讶异，一本普通的网文为什么需要两个作者轮班倒进行工作，有那么累吗？
是的，很累。
童儿算是在广东某中文大学颇有恶名的高材生，两年以来一直都是无偿在陪伴我一步一步构筑这个对我俩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企划。我甚至还为了维持插画的支出，向他前前后后借了近万元的资金周转，一人一口爸爸你来我往喊得很是开心。
而我呢，因为家庭尚算小康，侥幸在中学时代转学香港，逃过了恶劣的高考，最后却又放弃了正在就读的某野鸡大学，每天在香港的便利店通宵打工，挣来的工资全部都投入到了《界》的插画上。闲暇的时间全都倾注在了码字上面。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的期望，自私而不知悔改地活着。
并不是为了什么梦想，也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过许多选择，我甚至也明白会有许多人觉得放弃学业实在是愚昧鲁莽到了极致，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底，坚持这么久的理由，只不过是喜欢罢了。
我放弃了最应该享受青春的四年大学时光，做出了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里，吃着三块多港币一包的出前一丁，看遍了七百多次这座城市的日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倾注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远远看不到光明的故事里。这许多个日夜的坚持太过于千篇一律，以至于我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在时光洪流里驻足不前的神经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完了玛丽安娜篇的结局。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它发给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具体的对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是个好看的故事。
这真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当我看见那句肯定时，带给我的微妙幸福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够分享给我喜欢的人，当这份喜欢得到了肯定的时候，我就越发地清楚，这是我想要的。
自从那以后，我写了更多的故事。我和童儿的讨论越来越有趣，哪怕是一些仍未着笔的情节，在雏形诞生的那一刻，我们都会有一种被抽干了精神的虚脱感。
每一次觉得“我再也不会写出比这更好的剧情了”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会构思出更加激动人心，让我俩鸡皮疙瘩直冒的故事。从某个时刻起，我们工作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构筑《界》的剧情，《界》就像真正活了过来一样，被本身的剧情惯性越推越远，成为了一个我俩倾尽全部精力也无法彻底将其精彩之处完全表现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再是作者，就像是个观测者，用旁观者的角度记录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两年以来，我和童儿的热情没有被时间所磨损，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童儿在qq上跟我感叹：操，虽然没有了《界》，咱们的日子也未必会过得多糟糕，但是这真是咱俩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起初想要写网文，只不过是不喜欢受到生活的拘束，不想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白领人生。而如今为了完善《界》的插画，我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打工仔，也算是舍本逐末了(笑。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再是单纯想要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而是觉得，我应该要让《界》爬上它应有的高度。
我和童儿都觉得，这个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的故事，应该值得更多人来喜欢。
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喜欢我为他们构思的每一个结局。我喜欢让人心疼的ec，喜欢散漫颓废的封流，喜欢天真无邪的蒂玛，喜欢口不对心的唐唐。喜欢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师匠，喜欢木讷寡言善良温和的大师兄，喜欢把自己囚禁在小楼里绣花的林舍予，喜欢披荆斩棘走出自己道路的猪老三；喜欢那个难以捉摸的克莱西，喜欢呆头呆脑的小师叔，喜欢背负着太多东西的蓝思琳。
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自己都感动的情节，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分享。
我不想到头来，经历了七百个无尽枯燥的日夜，却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以上这段话，大概是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的我每天凌晨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看着远处行人天桥上，那座坏了很多年，时间永远停留在了5点32分的大钟，单曲循环这首《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断断续续地敲出了上面的两千多个字。
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独属这个年纪的冲动和鲁莽，自大与中二（笑）。时隔一个多月重新看来，确实有些羞耻。但是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分享这些。有些东西是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的，甚至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起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是幸运的。
小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的心态其实已经临近崩溃，几乎是度日如年。因为无论我再怎么自我暗示，赤裸裸的现实都摆在我的面前：
界的成绩并不好。一点都不好。能够看见它的人不多，看见了能留下的人不多。故事的铺垫太长了，没有人愿意看铺垫得那么长的文字。
这本书的每一处内容几乎都和现代网文的节奏背道而驰c
这段时间以来，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时候在本章说里c在评论里表现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轻松。
我像很多不起眼的网文新人一样，在各种地方做着不要脸的宣传，和其他人交换书评，去一个又一个的书单打着广告。做了很多卑微的事情，你们或许想得到的，或许想不到的，各种形式的挣扎，然后是等待，然后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码字。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情和状态一直都处于谷底，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的故事不会有人看的。
放弃就好了，可以去写别的故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靠网文赚钱的话，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傻，这么累，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个月投入几千块钱的插画又有多少人看？一遍又一遍推翻遍又一遍修改，写下这种冗长的故事又会有多少人喜欢？
我无数次地打开作家后台，看着那每天寥寥无几涨起来的零星几个收藏，无数次地挪动着鼠标，想要点开创建作品的那一项，去写另一本或许更有商业价值的新书。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没有什么奇迹一样的转折点，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发生。我自己都没办法总结起来，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的我是怎么样慢慢恢复了平和心态的。
或许只是在每天早上打开评论区，看到可吐露和小鱼在签到楼里发布了新的帖子。
或许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偶然听见了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本能地开始思考能不能写出与其有关的故事。
或许只是看见亲爱的画手们给我交了稿子。
或许只是隔了很久以后重看了一遍我写下的故事。
或许只是姓张的写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fg。
或许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偶然间重新看到今天敲下的这些字。那时候我没准会羞耻得体毛都掉得精光。但是如果再重新看一遍这个故事呢？会不会也会觉得羞耻，觉得中二，觉得太幼稚了，太可笑也太自我了？
我想是不会的。
那可是《界》啊。
可能文字会稍显青涩，可能会因为我能力所限，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出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但是它始终会是一个值得我和姓张的为之倾注灵魂的故事。人生漫长，能做到的事情却好像不怎么多至少《界》对我而言，就是这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很多此时此刻尚未在故事里面出现的人物和故事已经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很久，随着大纲一点一点地填补着，一个个惊艳至极的画面碎片慢慢地涌进我的眼里，那是令现在的我就连灵魂都会在颤栗的碎片。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一直保持卑微的姿态，可以继续在未来的每一天对你们发表一些中二好笑的言论，可以承认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鲁莽是冲动，但是归根结底，
那可是《界》啊。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样，都会让我觉得很好的故事。
足够让我为它浪费几年人生的故事。
现在看到这本书的活人不多。可能有五十个？可能更少？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们。谢谢你们可以看见这行字。也谢谢你们这么想不开竟然要陪着我和丑童兽这两个扑街一起接着走下去。也许再往后看见这本书的也只有这么一小波人。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界》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故事。不管未来是怎么样，有没有成绩，我都会写下去。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单纯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家庭，社会，工作，生活，责任但是喜欢，喜欢是很纯粹的事情。
只要喜欢就够了。
我愿意为这个质朴的理由忽略其他的一切事情。
谢谢你们。谢谢寥寥无几的几个书友，谢谢可吐露，谢谢小鱼，谢谢没有感情的咖啡机，谢谢康康，谢谢垃圾童的爸爸千连杀，谢谢匡击雪，谢谢苒苒酱，谢谢人型电脑天使心吕天虾先生，谢谢在评论区里发出一个个扎心吐槽的一样快乐同学，谢谢爱情如春夏秋冬，谢谢剩下的每一个因为我懒所以不想再打出来的id，谢谢编辑星夜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在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靠着低保混点烟钱。谢谢你们看我说了这么长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喜欢你们，虽然姓张的总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需要回馈也能得到快乐的事情，就像是这两年来我创作《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快乐。
我是梦长，靠着自嗨达成颅内高潮的随缘写手。
我是梦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可以一直陪你们走下去。
虽然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上架感言的玩意应该是上架前一天发的。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千风同学稍微聊了两句，有点感触，也有点感伤。所以断断续续地写到现在，算是补完了这篇不知所云的感言。既然写完了就发吧，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随缘嘛。
18年5月8日。祝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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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童）
我平静的大学生涯——甚至此后的人生——是在2016年十月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改变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脑喝着啤酒。就在我感叹着人生如此美好的同时，我看见了一条来自梦弱智的qq消息提醒。
这条信息很好地反应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有趣定律：张xx（我的大名），我要退学写小说了。
我肝胆俱裂。
就像绝大多数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我看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与他合作c该如何分配时间c该怎么建设公众号与作者人设（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的反应非常的现实而本能：兄弟，你要不先想个折中点的办法，比如说一边混文凭一边写？
遗憾的是，我很快便从他的嘴里得知，“我要退学写小说了”并不是一个带有咨询意味的疑问句，而是一个对既成事实的陈述句。说得直白一点，在他告诉我他的打算之前，他已经把退学手续给办完了。
梦弱智是我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按照他的描述和我的提炼，我们是前无古人的“冲灰泡饼之交”。或许是由于我们的交情太好，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尝到他骨灰的味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需要指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被骗上这本小说的贼船，我最疯狂的预计也无非是在他没钱吃饭的时候给他邮寄两箱泡面。但在半个小时时候，我将彻底成为他最亲密无私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除了骨灰之外的一切帮助。这种合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而就目前看来，还很有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用这半个小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c又太大太大的故事了。故事要从一个新世界的产生说起，关于一座伫立在海边c面积堪比一块大陆的巨型城市，关于一支由变异者组成的革命军队，关于一场掩埋在历史里的战争，关于我们与他们的世界c以及这两个世界的本源和来历。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真正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坐在沙漠中的一座钢铁废墟上，环抱着腿看着远方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一个少年，骑着一台破破烂烂的摩托在黄沙与废墟之间穿行而过，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一尘不染的少年气质。
换一个有些宿命论的说法，我不是被梦长威逼利诱着上了贼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我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使命。我只是透过这个故事c透过故事里的世界，看见了许多鲜活的c可爱的人，想走进这个世界里，在无形中陪着他们走完各自的一生。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些可爱的人们，也越来越被他们或平凡c或奇特的人生道路所打动。到了这个时候，让故事进行下去的就已经不是写故事的我们，而是这个庞大的故事本身了。
两年来，我是作者团里活儿干得最少的，虽然也代劳过小说主剧情c写了不少番外c尽量坚持每天审稿，但由于课业紧张和个性实在太过懒散（后来还加上了要哄女朋友），经常活儿干一半撂了挑子就瞬间消失；长此以往，梦弱智就成了这本小说剥削和压榨的核心对象，头发上的毛也越掉越少，终于在两个月前的某次聚会中被我瞧见了他闪亮的天灵盖。摸着良心说，除了嘲笑他越来越少的毛和三年来没有性生活的事实之外，我还是挺感谢这个把我骗上贼船的扑街的：感谢他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手撑起了这个故事，也感谢他把那些让我或喜或悲c或爱或憎的人物带到了纸上。也因为此，每次在写作他们的故事c或是阅读关于他们的章节的时候，我都会为梦老板日渐凋谢的头发而深感心痛（和暗爽）。
但他似乎是不会后悔的——直到今天，每当他跟我说起故事开头那个骑着摩托车c在黄沙中飞驰的少年，脸上都会露出发春般猥琐而不加修饰的笑容。他告诉过我，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他想起故事里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个人，他都会为了这张面孔后的故事而感动。
两年前我会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现在我只会赞同他的观点。因为将近两年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也处于与他一模一样的状态当中。
这就是关于《界》的来历的故事——一个两个年轻人，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并用了数百个日夜，试着将其付诸实现的故事。
和梦梦一样，分割线上面的是我在几个月前刚签约的时候写的。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至少在人前不是），讲段子c抬杠和嘲笑梦长日减消失的毛发才是我存在的主要使命。出于这个原因，我刻意地把上面那段作者说从几千字删到了一千字出头全文也基本都是在说段子。
考虑到梦长的作者感言实在是太丧太惨了，所以这一回，我们还是照常聊聊天吧。
前两天我晚上睡不着觉，被梦长从床上拉起来献祭灵魂，接着跟他讨论剧情；因为手头上刚好是沈园和蓝思琳的章节和对应的fg，很自然地就说起了这两个年轻人。讨论剧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啧，蓝思琳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让沈园被支开一下？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种蛮羞耻的感觉。作为一个已经十九岁c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成年人，爱上一个自己参与创作的角色好像是件相当荒诞的事，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过两回了（上一个是伊斯特）。梦长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偏爱园园酱c不想让她跟蓝思琳那个死贱人一起经历困难的心情，狠狠地揶揄了我一晚上，说我不但是个变态萝莉控，还跟蓝思琳一样，是个喜欢被举起来摔来摔去的抖。
虽然我在客观上接受这个事实的危险性（毕竟绝大多数萝莉控的下场在刑法里写着），也承认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极其严重地影响写作（梦长经常说我写园园和伊斯特看着像怀春），但和梦长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还有这个故事本身。当然，我也同样很喜欢我们的读者，虽然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嘲笑两位作者，而且似乎非常享受被我喊爸爸的感觉，可至少在他们短暂地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他们进入的不是网页上展开的几十万个文字，而是一个由我亲自参与创造的世界。
虽然有些草率，显得也不如梦长真挚，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抒情和感慨还是就此打住。接下来说点实在的c关于《界》的现状，以及它的未来的问题吧。
我现在在读大二下学期，课业比较紧张，暑假还有一次实习；事实上，我曾经想过跟梦长同步推进《界》的两条主线（让我来主写蒂玛线），但由于课业压力和《界》的特殊性（fg有时候比正文还多），虽然我常常处在强度比较高的工作状态之下（包括每天几千字的码字c按时上课c复习考试和哄女朋友），也只能勉强跟上一条主线的连载进度。
不过好消息也有两个。第一，梦长正在加快ec线的推进速度，可能会在一年内完成ec线的正文；第二，我在大三之后课业压力会逐渐减小，同时也将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界》的写作。即使按照不那么乐观的估计，在ec线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能对梦长的主要工作提供更有力的助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因为意外挂掉（比如我像今天一样在群里嘲笑女朋友长得像河豚被吊起来打死），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保证《界》的按时更新和完成的。
或许你也发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讨论过两位扑街作者有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看上去可能要扑街的故事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需讨论。
我刚刚接手《界》的时候，伊斯特还是一个性冷淡的金毛美妞，沈园还只是一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钢铁暴龙兽。两年过去了，伊斯特已经成了一个承担着沉重的过去c但依然不懈地在天空中寻找着属于她的星星的c偶尔流露出少女情怀的孩子，沈园已经是一个爱恨分明c没心没肺，除了能一拳打飞十个蓝思琳之外，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小妹妹。
我不打算像梦长一样长篇大论地渲染这个过程带给我的感受，因为这对于比较傲娇的我来说有点难为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结果：我了解这两个女孩子会想什么c会经历什么，远甚于我了解梦长的脑袋上还剩下几根头发。对两个善良而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抱有如此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们。
这还没完，我在《界》的写作过程里参与的角色大概也有好几十个，每一个都有着同样有趣的灵魂（比如那个被摔来摔去的抖和那个经常被两个作者官方调戏的主角）。而梦长先生经历的则更多，毕竟他因为怕我忍不住剧透还藏了一大堆人物没告诉我（笑）。加上好多好多震撼的c感人的情节，《界》的两位主创绝对无愧于本书最死忠脑残粉的称号，也会是这本书最忠实的书迷。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这本书的两个作者脑袋都很铁。头铁到哪怕看这行字的小傻瓜们跑光了，他们也不会弃坑。
当然，你们最好不要作出这种尝试。虽然我们的头很铁，但心灵还是挺脆弱的。
写到这里不禁仔细想了想，我现在十九岁，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日了，但过了也才二十——换句话来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走向社会c养家糊口，万一女朋友心血来潮，可能还要卖身买下上海迪士尼（她跟我提过三回这茬儿了）。可至少在这几年里，在我还年轻c还有心情和时间做梦的日子里，我还能干一件我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事——虽然是跟一个我很讨厌的，头发快要掉光光的人。
我们以后大概可以通过卖字挣钱，但即使嘴上再这么说着不忘初心，大概也写不出一个像《界》一样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但闲得要死，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c年轻的小脑袋瓜。
这篇字我写写删删了四五回，最后成功地把它变成了我参与《界》的写作以来写出来的c最烂的一篇文字——不过也蛮好的，适合我这种不喜欢表达自己感受的人，而且起码说了点有意义的话。那么好了，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珍惜这个故事。不过我想，我们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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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6.一生悲喜有谁知 山水迢迢我去时
“我还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七七小姐又收敛了笑意，看向蓝思琳：
“蓝思琳，你手上的坎字符是哪来的？”
蓝思琳下意识地摊出了手上碎成了两半的令牌，沈园看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
“啊！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蓝思琳愣了一愣，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七七小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呐呐道：
“沈妹妹你的娘亲，可是叫做叶鸿影？”
沈园瞪大了眼睛：
“七七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七七的神情似是有些迷惘，轻声呐呐：
“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蓝思琳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枚坎字符，和剑魁刚才给你的，是一样的东西是本来属于蜉蝣八魁中的花魁的东西。”
“不错。”七七小姐叹道：
“花魁叶鸿影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名字。被故人之女所救，或许也是因缘所致吧。”
七七小姐的神情很是唏嘘：
“当年蜉蝣八魁里，我和你的娘亲相识最深，虽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了解花魁的过往经历和能力。仔细想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沈妹妹，你的娘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园黯然道：
“我是被娘亲收养的孤儿。娘亲她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蓝思琳和七七又是一惊，心知这大抵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蓝思琳问道：
“七七小姐花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七淡淡笑道：
“星空之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实力我却完全看不透。”
连身为九龙裔的七七小姐都看不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蓝思琳心底忽然生起一种非常敬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那断成两半的令牌递给了沈园，沈园面色茫然，接过了令牌，珍之重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坎字符的作用只是当初和沈园刚来雾城的时候，我顺走了她的包裹，看见了里面有个锦囊，我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拆开看了。里面放着的就是这块坎字符。还有我们的老爷子师匠留下的字条。”
七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转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你的师父是师匠？”
蓝思琳无奈地笑了笑：
“姑且算是吧，那臭老头什么都没教我。”
七七好奇道：
“你们在世隐乡里，排行第几？”
蓝思琳道：
“我是老五，沈园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辈，是小师叔。”
七七感叹道：
“我只听说世外神隐乡除了师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一个军略武艺无所不通，被艾斯兰视为心腹大患的二弟子，还有一个天生异相，剑术超凡的三弟子，确实不知道还有五弟子和小师叔的存在。”
蓝思琳撇嘴道：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
七七笑骂：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戏精。”
蓝思琳笑嘻嘻道：
“承让承让，假扮成七七小姐的皆破先生也彼此彼此。”
七七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戏谑道：
“真不愧是和我睡了一晚的男人。”
沈园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蓝思琳浑身汗毛倒竖，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哦！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勾勾勾勾勾”
“没有！不是！我没有！”
“喝喝喝喝喝”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有因！”
“睡睡睡睡睡”
沈园像个纸片人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蓝思琳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脸，七七小姐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嫣然笑意，道：
“八魁的八卦符除了用作代表身份的令牌以外，本身也是一件世间顶级的法宝，我身上的离字符就可用作增幅所有火属性的术法，此外还封印了一个有趣的器灵咒。你刚才的那枚坎字符释放的便是水属性的最强术法之一，禁咒·太阴逆。”
“原来如此”蓝思琳呐呐道，想到这层，心中的骇然之色却更甚。
剑魁的那一剑，先是自废经脉削去了五成力道，又轻松破去了由法宝螭吻增幅过的器灵咒湖天印，最后才在蒲牢强行打破器灵法则现身护主的情况下，勉强挡下。
而皆破先生的一剑，更是在她全力收剑之后，硬生生地毁掉了一枚蜉蝣八魁的顶级法宝，才堪堪止住。
如此恐怖的两剑，实在是蓝思琳平生未见。且不说三师兄与大师兄，便是师匠也不曾施展过如此惊人的攻击。
蓝思琳越发感受到，自己和沈园能够挡下这两人的剑，实在是侥幸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说，雾城中的这一场决斗，也总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蓝思琳提溜着一脸茫然的沈园，跟在七七小姐的身后，一路去到雾城自来水的源头处，再由沈园使用九龙裔螭吻的秘术黄泉令将整个雾城的水源净化完毕，皆破先生便开始重构雾城，将雾城人民逸散的灵魂重新聚合。蓝思琳和沈园看着满天的蓝色晶莹光点仿佛雪片般飘荡，最终在雾城的各处凝聚成人形，又看着皆破先生随手一挥，那条狼藉不堪，被完全破坏的长长街道仿佛电影倒放般重新恢复原状，心中的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雾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皆破先生和蓝思琳沈园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都有一种恍若隔日的感觉。
雾城又回来了。
热闹喜乐的雾城。
人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雾城发生过的危机，皆破先生和世隐乡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也不过是他们平静日常中的小小插曲。蓝思琳和沈园看着街道上的居民们，心境早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雾城的人们早已死去，可他们却活的比阳世的谁都更加真实。这让蓝思琳心中有了很深的感触。
然而，决斗虽然已经划上了尾声，雾城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策划这一场决斗的幕后主使仍然不得而知，但是蓝思琳很清楚，这一场巨大的阴谋，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策划决斗的人想让皆破先生和剑魁两败俱伤，那么，在雾城之中，必然还有着观察鹬蚌相争的渔翁在暗中隐藏着。
蓝思琳和皆破先生心知肚明。
想要成功地完成如此庞大的布局，需要一个人。
一个得到皆破先生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不仅要对雾城的地形有着深刻的了解，还要在雾城中有着相当的权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找到雾城，在雾城的水源中下毒，然后将被剑魁追杀的陨铁剑客余任侠引导到真正的雾城之中。
这样的人，必须是一个活人。
皆破先生的心腹中，只有一个活人。
虎爷。
蓝思琳找到了虎爷。
却不是活的。
虎爷倒在雾城南区的下水道中。
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
口中泄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那是氰化物的味道。
虎爷的周围，站着的不止是蓝思琳。
还有谢老板。
事实上，他早在蓝思琳之前，便已发现了虎爷的尸体。
“我也猜到了，如果有人真的想对皆破先生不利的话，必然会有人在暗中观察决斗的走向。”
谢老板淡淡说道。
“所以，在皆破先生将我们复活以后，我便第一时间排查到了这里。以我对雾城的了解，这是藏匿和脱身的最佳地点。”
谢老板的神情似是有些诡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就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蓝思琳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雾城的水，确实是他下的毒。陨铁剑客和剑魁，也确实是被他引来的雾城。那些白衣人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线索。他也没有告诉我，促使皆破先生和剑魁进行决斗的真实目的。”
谢老板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嫌疑一直都很大，可我却从来不想去怀疑他。我本以为，他是整个雾城里，最不可能背叛皆破先生的人。”
蓝思琳诧异道：“为什么？”
谢老板道：
“实际上，他才是追随皆破先生最久的那个人。他本来是阳世雾城中的孤儿，处处受人排挤，每天都饥寒交迫。皆破先生把他带到了真正的雾城，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他，看着他慢慢成长。可以说，是皆破先生给了他一切，若是没有皆破先生，他早已成为了街边的冻死骨。”
蓝思琳心底感到很是沉重，没有说出话来。
“箭奴，铁面和花猫也背叛了皆破先生，其实是他教唆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向他们说明了他们早已是雾城游魂的真相，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复活的机会。”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想到了什么，道：
“是那些白衣人吗？”
谢老板道：
“不错。那些白衣人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们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或许虎爷的幕后主使真的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放进白衣人的身体中，让他们回到阳世。”
蓝思琳呐呐道：
“他们为了活着而选择了背叛，情有可原。可虎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背叛皆破先生甚至不惜坦然赴死”
谢老板叹道：
“他在咬破嘴里含着的毒药前，跟我提起了你。”
蓝思琳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谢老板道：“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事，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
蓝思琳讶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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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7.自古无情唯远道 此时不屑是相思
八月二十号，雾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雾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叼着半只皱巴巴香烟的猴儿在自动售卖机前苦恼地翻着口袋里的硬币，恰逢憨憨傻傻的纤夫扛着一大箱货物经过，猴儿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猴儿笑眯眯地搓着手，和纤夫有说有笑地聊着些什么。
热闹的客栈里，累死累活的店小二捧着好几碟菜，往老饕的桌子又放上了两盘。老饕正风卷残云地吃着桌子上的精致饭菜，边上的餐盘摞了好几摞。对桌儿的醉鬼翘着二郎腿，满脸醉意，仰着头呼呼大睡，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城主府下，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头发棕红吊儿郎当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旁边娇小女孩的脑袋，控着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了半圈，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才慢悠悠地离去了。
虎爷已经死去。找到幕后真凶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已经断开。但是这并不妨碍蓝思琳走在街上的好心情，他在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知道幕后的家伙是谁，七七小姐会不会又被人算计啊？”
沈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
“那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笑意。
“她可是雾城的皆破先生啊。”
城主府的顶楼里。样式古朴的窗户正向外敞开。皆破先生手中捻着一杆长长的烟斗，正凭窗而望。她的眼底里，尽是迷离又温柔的笑意。一身白衣满头白发的谢老板侍立于侧，恭候不语。
雾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生活简单而平静。垃圾桶旁散落着快要枯萎的鲜花，派发传单的店员脱下了厚重的布偶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地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并肩走在路上，眉眼带笑，兴奋地聊着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题。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提着小包急匆匆地跑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穿着球衣的帅气女生身上，面色绯红，害羞地连声道歉。城北的煎饼店坐满了客人，满头大汗的老板用毛巾擦了擦脸，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
“我要开动了！”
角落桌子上的年轻男女神情严肃地同时念叨了一句，然后便饿虎扑羊般抄起桌上厚厚的两堆煎饼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往嘴里塞。
“哇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
那堆煎饼少说也有四五打，在两个食量惊人的饿死鬼面前竟正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减少，原本是堆得对桌两人的脸都挡得一干二净的高度，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可以看到对方狼狈的吃相了。
沈园的腮帮子鼓得像是个皮球，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叫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你刚刚吃了我这盘三张煎饼了！”
蓝思琳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那又有什么关系哇好烫好烫好烫”
“绝对有关系！！！我要的煎饼是加了鸡蛋的！！你的没有加！！！”
“嘁，你要气不过你也可以吃我的啊！”
“我才不要！你叫的煎饼里面全是葱，我最不喜欢吃葱了！”
“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吃葱，我才不会故意要老板放葱呢”
“你说什么？！！！”
王老板看着身躯小巧的沈园一把抄起蓝思琳的头整个扎进了厚实的一堆煎饼里面，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来。
没过一阵，沈园便挺着怀胎七月般的大肚子，懒洋洋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是全世界最棒的！！”
老板笑呵呵道：“哪有那么厉害，姑娘喜欢就好。”
沈园眨巴着眼睛，真挚道：
“我是认真的！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板犹豫赔笑道：
“嘿嘿那就借姑娘吉言了。不过那小伙子的头好像拔不出来了，这样真的好吗”
沈园却是自顾自地越说越激动：
“老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应该拿去开连锁店，然后越做越大！到了后面，就可以把老板你的煎饼卖到全世界各地去，然后我就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老板家的煎饼了，哇！实在是太棒了！如果老板娘她”
蓝思琳猛然把头从煎饼堆里拔了出来，探过对桌一把按住了沈园的嘴巴，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板她有些吃糊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王老板讪笑着挠了挠头：
“好好”
“她其实是想说”蓝思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老板做的煎饼这么好吃，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如果老板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的话，这份热情，一定会有人可以感受得到的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的！”
王老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小老板。”
剑魁已经走进了荒漠里。
他背负着笨重的巨大棺材，尽管棺材中已经空空如也，当他的脚踏在黄沙之上时，依然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没有停步，艰难地从黄沙中拔起脚来，往荒漠深处走去。
那是雾城以北，广袤无垠的一片大沙漠。
是与葬剑寮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沙漠里，就当做剑魁早已死在了烟魁的那一剑上。
如果他没有被黄沙所淹没，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也无妨。
沈园望着雾城的南城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喔哦哦——”
“要不是你提前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真的会吓一跳不，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啊！！！两个雾城耶！”
蓝思琳虚着眼，鄙夷道：
“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结果又看见雾城的南城门时，脸上的表情远比沈园要精彩的多。
“走快一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咱们要干嘛啊？”
蓝思琳微微笑道：
“我们去城主府。”
别厅里的小方桌雅致依旧，檀香静默地燃烧着。
只是坐在对桌的人稍微有些不一样，除了蓝思琳以外，还多出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女孩。
谢念念坐在妈妈的身旁，和沈园大眼瞪小眼。
城主夫人依旧是那般恬静而温柔，柔声问道：
“茶点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些松饼”
蓝思琳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的，夫人。我们只是今天就要离开雾城了，顺道来拜访一下夫人，顺便看一看念念而已。”
“毕竟我答应过她，有空会再来找她玩。”
蓝思琳朝谢念念眨了眨眼睛。
谢念念好奇问道：
“蓝思琳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蓝思琳正待说话，沈园便得意洋洋插嘴道：
“我是他的师叔！嘿嘿是不是超厉害？”
蓝思琳支起了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沈园耍宝。
“师叔是什么？”
“呃就是师傅的师弟师妹吧？”
“哇，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比蓝思琳哥哥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比他厉害！”沈园看起来和年仅八岁的谢念念特别聊得来。想来是心理年龄相仿的缘故
“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学武功的吗？”
“呃这个”
旁边的蓝思琳懒洋洋插嘴道：
“我们是学猴戏的，这位沈姐姐猴戏耍得特别厉害，不信你让她给你耍一段，本色出演，跟真的猩猩一模一样！”
“哇！是真的吗？”谢念念闻言，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我还从来没看过猴戏耶！”
“蓝思琳！你！你”沈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念念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沈园脸蛋变得通红，支吾道：
“我我真的不会”
“什么叫不会？！一直以母猩猩形态示人的沈园老阿姨终于在可爱小妹妹面前拾回自尊心披上了人皮了吗？”
“你！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在一旁的城主夫人看着三人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身旁的谢念念，道：
“念念就不要再捉弄姐姐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园陪着谢念念闹了一阵，给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世隐乡的故事，两个相差了快有十岁的女孩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快地便成为了好朋友。蓝思琳则是关切地询问了城主夫人一些关于这边雾城的事情，和夫人讨论了一些治安，管理方面的问题，时不时也介入沈园和谢念念的聊天插科打诨，别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轻松。
直到下午的时候，蓝思琳才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沈园死死地抱着谢念念，两人念念不舍地简直就像是去亲戚家串门玩上瘾了的小孩——怎么叫也不肯回家那种。蓝思琳在离去时，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念念的头，笑眯眯地小声问道：
“念念，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答应我的话回头我就叫沈姐姐寄好吃的给你。”
谢念念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啊？”
蓝思琳对着谢念念伸出了小拇指，念念愣了愣，下意识地也伸出小拇指勾住。
蓝思琳温柔笑道：
“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了，有什么烦心事了，再怎么样都好，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好吗？”
谢念念撇嘴道：
“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他的！我每个月都能梦见他呢。”
蓝思琳笑道：
“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雾城的北城门。
这是他们最初进来的地方，他们现在也要从这里离开，踏上新的旅程。
还远远不到回去的时候，蓝思琳的历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旅途还会遇到些什么，他也没打算再去在意。
斜斜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沈园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思琳身后。这座雾城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了，她也这里经历了很多故事。可是故事总该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就没有办法去听另外的故事了。
沈园看着蓝思琳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道：
“喂，蓝思琳。”
“干嘛？”回应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啊？弱智问题恕不接待。”
沈园看着蓝思琳那副贱贱的嘴脸，心底一怒，却又软了下来，有些怯懦道：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了啊？”
越问到后面，沈园的声音便越小，不知为何，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脸上倏地飞起一片红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是心底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很是在意。在问完以后，她的心底就更加忐忑了。
蓝思琳头都没回，懒洋洋道：
“没啊，哪有哭？”
“什么！”沈园瞪大了眼睛：“你骗人！我明明有看见的！”
“那就可能是你瞎了，或者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看见了幻觉，要么就是没睡醒的时候把梦当成现实了”
“你你！”沈园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看见你哭了！你别不承认！而且还哭得特别厉害，跟个小屁孩一样！”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
“别天真了！哭的人其实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七小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那天她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蓝思琳蓝思琳，哎呦喂”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哪有！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阴阳怪气道：
“哎呦，那就是有哭咯？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啧啧啧，你还是长点心吧，白痴”
“蓝思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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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08
进入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
正是盛夏。
庭院里却凉风习习，阳光明媚得丝毫不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这方无垠的庭院里，永远有着艾斯兰双子大厦空中皇廷穹顶之下的好天气。
最适合种花的天气。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正站在花丛中，撑着伞，笔直地站着。像是棵树。
微风拂过，五彩斑斓的花海波浪般起伏，偶尔显现出那柄遮阳伞下半蹲着的身影。
笑意像花一样温柔的男子。
克莱希。
“终于成熟了！”
克莱希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吁出一口气来，手里捏着几颗橙红色的果子，像是圆润的柑橘。
克莱希眼带笑意，将几颗果子在手里揉捏了几下，随意把一颗丢给了身旁撑着伞的菲尼克斯。
“给。”
菲尼克斯下意识地接过果子，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疑惑神色：
“少爷这是？”
“吃了就告诉你。”克莱希笑道。
菲尼克斯道：
“少爷，我不需要”
“菲尼克斯，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克莱希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什么严肃的表情，反而看起来有些戏谑。菲尼克斯愣了愣，将那枚明显带着皮的果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生涩地咀嚼着。
克莱希手里依旧把玩着那几颗果子，认真地看着菲尼克斯，似乎很是期待。
菲尼克斯咀嚼的动作很是僵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没一会儿便将嘴里的果肉吞咽了进去。
克莱希好奇道：
“怎么样？”
菲尼克斯皱了皱眉头，道：
“很苦。”
克莱希愣了愣，问道：
“然后呢？”
菲尼克斯犹豫了下，又道：
“很涩。”
克莱希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诧异：
“然后呢？”
“没有别的味道了。”
“那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面色不变的菲尼克斯，苦笑道：
“真变态啊菲尼克斯，菲尼克斯真恶心啊，菲尼克斯真是人类最大的败笔啊”
“少爷，我并不能理解您说这句话的意思。”
克莱希把手上剩下的几颗漂亮果子塞进了菲尼克斯管家服的口袋里，笑道：
“这些是番木鳖碱，有剧毒。”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睛，那张苍白像死人的脸上毫无波澜。
克莱希撇了撇嘴又补充道：
“传闻古代中国，有个爱好诗书，不理国事的皇帝，一生付诸风花雪月，诗词造诣极高，最后被叛军俘虏，被迫喝下了毒酒。那杯毒酒里面放的，就是番木鳖碱。”
菲尼克斯道：
“原来如此，这个典故很有趣。”
克莱希又叹出了一口气：
“不过这种服之即死的剧毒对你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了。真无聊啊”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你真的是人类最大的败笔，我是认真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算了！”克莱希拍了拍手，伸了个长长地懒腰，径自朝着庭院的某处走去。
菲尼克斯紧随其后：
“少爷要去哪里？”
克莱希笑道：
“今晚有一个有史以来最棒的晚宴。”
菲尼克斯拿着伞恭敬地走在克莱希身后，道：
“少爷，恕我冒昧，极星宫今夜的宴会应该是”
克莱希歪了歪头，意味深长地对菲尼克斯笑道：
“我知道。”
两人一路走向了花园尽头处的通道，通道门口处的女仆已经恭候多时。
女仆手里捧着盘子，盘子里是两杯殷红的酒。
克莱希和善地拍了拍女仆的肩膀：
“辛苦了，科罗娜，我们走吧！”
菲尼克斯收起了遮阳伞，跟着克莱希和女仆走进了通道之中。
克莱希微微眯缝着眼睛，笑意盎然地朝着通道尽头的电梯走去。
菲尼克斯犹豫了阵，道：
“少爷，您今天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克莱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温柔：
“是的”
“我决定好了，自己来做提线木偶果然才是最有趣的事情。”
夜。
极星宫中。
皇廷里。
人声鼎沸。
这确实是一场艾斯兰最隆重的宴会。
因为有资格被邀请入场的，只有身兼要职的大臣，德高望重的公爵，立下显赫功绩的将军，亦或是在整个艾斯兰都有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这是一场庆祝艾斯兰军队全军出征清剿暴徒党的宴会。
宴会等级之隆重，就连艾斯兰尚未拥有实权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没有被邀请。
除了军神甘道尔以外，所有的朝廷重臣皆已到场。
宴会之上，推杯换盏，交谈声此起彼伏，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尽管不久之前，才发生了利文哲上将的反叛事件，给艾斯兰军方高层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可是对于早已位于世界之巅的艾斯兰人而言，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击垮他们对于彻底剿灭乱党的自信。
坐拥一整座面积堪比大陆的钢铁都市，军队总数不下千万，拥有着全世界都无法媲美的顶尖核心科技，再加上机甲研究的爆发性进展，已经让艾斯兰成为了从古至今绝无仅有的强大政权。
作为一个曾经再普通不过的国家，艾斯兰能够在近百年前的百国大战中击败各国豪强，最终统一天下，绝对离不开当代君主阿尔·艾斯兰陛下的军事雄才。
阿尔·艾斯兰，旧北协艾斯兰国王诺尔·艾斯兰之子，战争践踏者，罗兰的死神，天选之子，北协之魔，都城之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枭雄。
百年之前，地星人口突破一百七十亿，异人人口突破总人口7的禁制底线，再加上资源的日益匮乏，导致了人类历史中最惨烈的一场世界大战发生。
这场由当时的北欧巨国率先挑起的战争，最终让近九成的国家受到牵连，纷纷卷入其中。为了捍卫领土，当时只是众多小国之一的艾斯兰也不得已加入了战争。若有研究历史的学者回顾当年那一场持续了接近半个世纪的惨烈战争，绝对会深感震惊——不曾参与军备竞赛，领土面积不足三十万，甚至在世界地图上都难以看清的艾斯兰国，竟然能够接连创造战争奇迹，在战乱中从一开始的苟延残喘，到后来的不断扩张，最终颠覆了整个世界。
艾斯兰势如破竹地冲进最后一个国家的国土防线，统一天下，建立大都会的时候，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年仅32岁。
这得益于艾斯兰在后期军备竞赛中机甲科技的突飞猛进，以及净化弹的横空出世；也得益于军神甘道尔震惊世人的恐怖实力，但最终，却归功于这位年轻的君主。
如果说，军神元帅甘道尔是艾斯兰人的支柱，那么，阿尔·艾斯兰就是艾斯兰的灵魂。
十四岁先王暴毙，继任国王；十五岁领军作战；经历了十七年的杀伐，让艾斯兰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这世上如果有上帝，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受上帝眷顾之人。
如果这世上有魔鬼，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令魔鬼颤栗之人。
此时的阿尔陛下，正端坐于皇廷正中的王座之上，尽管几个月前刚过八十大寿，看起来却全无廉颇老矣的沧桑之感。这个背负了亿万条人命的男人，就算是化作了一坯黄土，也能让见者心惊胆战。
宴会之上，无论是年迈伛偻的老臣，还是英姿飒爽的军人，当他们的目光看向王座之上的老人之时，都总会油然而生地感到敬畏。
那是真实存在的，艾斯兰的神祗。
只要阿尔陛下还在那王座之上，艾斯兰就永远不会陷落。
哪怕他已是个老人。
这就是每个人心中笃定的事实。
人们的心情很是安定，世俗的纷乱，与暴徒党的小打小闹，完全无法影响他们此时宴会的心情。政务大臣莫尼公爵脸上的皱纹快要耷拉到了脖子上，带着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遥遥对着阿尔陛下恭敬地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又一饮而尽，再勉力装出一副不胜酒力摇摇欲坠的模样。一旁穿着繁复礼服的波顿伯爵满头大汗，极不自在地握着酒杯站在角落，就像是一只被藤条勒紧的土拨鼠，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四处偷望，路过的人总忍不住投去一瞥好奇而嫌恶的目光；美丽的贵妇人穿着拖地的长裙，优雅地拈起长桌上蛋糕顶部的樱桃，嘴唇的颜色比樱桃本身还要嫣红；棕色头发，知性而年轻，戴着黑色颈带的漂亮女子穿着黑色礼裙在人流中仿佛游鱼般穿梭，眉眼间带着说不清的奇怪意味，细细地打量着场上的每一个人。
这种安定而和谐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极星宫前极尽奢华的圆顶电梯缓缓打开，从里面先探出的不是人。
而是一柄泛着冷光的机枪。
突突突突
机枪口指向天空，子弹随着爆裂的响声呼啸着穿进艾斯兰皇廷的人造穹顶，那完全由全息影像模拟出来的，满是繁星的黑夜被瞬间击碎，空中巨大而空洞的皎洁圆月裂开了触目惊心的痕，看起来滑稽而荒诞。
破碎的月光混杂着人们的惊叫声，摔倒声，急促的脚步声，物品碎裂声，在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中炸响。
身着优雅服装的各路人士就像是受惊的羊群，四处乱窜，惊恐的，难以置信的，骇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的电梯门口。
克莱希将那挺笨重的机枪丢到了地上，苦笑着晃了晃肩膀，满脸歉意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第一次玩枪，没想到后坐力这么大。”
破碎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温柔到了极致，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由心底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
他的表情。
像是个不小心做了个失败的小恶作剧的孩子。
可是，他做的事，却是足以惊动整个艾斯兰的暴行。
没有人反应过来。
没有人愤怒，甚至没有人说话。
人们心中满是讶然和不解，和对未知情形的恐惧。
皇廷周围的卫兵依旧抱着怀中的步枪，笔直地站着，就像是胡桃夹子里面的玩具士兵，滑稽而惊悚。
那是站在月光下的电梯前的三皇子。
克莱希殿下。
那个温柔如春风，最喜花卉，从来不闻政事的皇子。
克莱希的身后，跟着一名捧着盘子，脚步恭谨，轻轻颤抖的普通女仆，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
“嗒哒——”
克莱希做了个滑稽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玛丽团里初登场的小丑。可他的脸上没有画上笑脸，却又的确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意只是，此时此刻，那抹笑意看起来却甚是讽刺，让人心生恐惧。
克莱希捏着嗓子，满脸肃然，唱诗般高声道：
“现在，让我们有请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殿下出场！”
话音刚落，他还自顾自地认真鼓起掌来。宴会中的人面面相觑，神态僵硬。神情没多大变化的，也就只有穿着黑色礼服的求不得，站在角落瑟缩着的波顿伯爵，和王座之上的阿尔陛下。
克莱希陡然换了一副神态，清了清嗓子，朝场上的众人友善地招了招手：
“大家好大家好，不请自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一个人在房间里实在是有些无聊呢。”
克莱希满脸笑意，一边说着，一边朝宴会里的人群走去，人们纷纷后退，下意识地给克莱希让出了一条道路，看着克莱希仿佛疯子般的自编自演。
克莱希忽然加快脚步，走到避无可避的人群之中，猛地拍了拍最前面的官员的肩膀：
“啊呀，尼罗大公，您也来了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尼罗大公额头飙出冷汗，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鼓起勇气踉跄道：
“克克莱希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嗯？”
克莱希又猛然凑到了尼罗大公面前，额头都快要戳到他鼻子上了，尼罗大公被吓得猛一仰头，脸上那副滑稽的金丝眼镜却被克莱希取了下来，克莱希还顺手抽出了他胸口口袋里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那副眼镜，借着月光的反射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将几缕头发拨到脑后，这才又将那副眼镜挂到了惊恐的尼罗大公脸上。
“头发有些乱了，抱歉抱歉。”克莱希讪笑道。
面对克莱希如此越界的疯癫举动，尼罗大公又惊又怒，颤声道：
“克克莱希，这里可是皇廷聚会，你擅自闯进，甚至还开枪袭击，就算你是皇子，也要罪加一等”
“你在说什么啊？尼罗大公？”
克莱希打断了尼罗大公含糊不清的说话，满脸无辜地捧着他那张因为紧张而扭曲的，满是汗渍的脸，真切地问道：
“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呢？”
“你你”
克莱希又忽然拍了拍手，刺耳的掌声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响起，人们纷纷噤声。克莱希一副东道主招待客人的热情模样，环视着四周：
“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嘛，这么紧张干嘛，来来来，坐坐坐。”
正说着，克莱希便不由分说拉过了身旁一名瑟瑟发抖的妇人，来到了长桌前，用极为到位的礼节优雅地为那名贵妇人拉开了椅子：
“切西尔夫人，请入座。”
切西尔夫人面色苍白，惊恐地看着克莱希：
“殿殿下”
“切西尔夫人，请入座。”
克莱希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周到，却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切尔西夫人眼神涣散，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克莱希为她拉开的椅子上。
看到切西尔夫人入座，克莱希方才拉开了自己的椅子，坐到了她身旁，支着脑袋，由衷地唱诗般感叹道：
“夫人，您真是一位优雅的女人。西亚米亚裔的女人总是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不老的精灵。”
切西尔夫人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克莱希的声音懒洋洋的，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
“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都清楚得很。”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笑眯眯的：
“请务必不要和我客气，这一顿是我尊敬的父皇买单哦！”
说罢，他便真的将桌上的方巾认真地塞进了领口，然后便徒手抓起桌前的蛋糕，毫无形象地往嘴里塞，咀嚼了两口，又随手拿过了旁座的一只酒杯，往嘴里灌了几口。那狼狈的吃相毫无优雅可言，倒像是个饿了三四天的小乞丐。
穿着黑色礼服的求不得走到克莱希身后，递给他一条手帕。克莱希接过手帕，朝她轻柔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把手帕当做了面巾，在嘴上胡乱擦了几下，又拿起了桌上一只油腻腻的鸡腿。
慌乱不定的人群中，忽然想起了一道尖锐的，颤抖的声音：
“克莱希！你你擅自闯入皇廷，扰乱国家秩序，目无尊长，甚至持枪行凶，换做是谁都是罪该万死，你身为艾斯兰的长子，阿尔陛下的子嗣，更是罪加一等你！你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当克莱希听到那突然起来的喊声时，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旋即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没有打断身后的莫尼公爵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将手上的鸡腿三两下吃进了肚子里，扯下了领口的方巾，猛地站起身来。
只是这突然的一站，便又让场上的人惊得退了一退，似是对桌子前那精神看起来不太对劲的皇子十分忌惮。
克莱希深深地看了莫尼公爵一眼，忽然攥住了身下椅子的椅背，拖着那张椅子慢慢地朝着莫尼公爵所在的位置走去。
随着克莱希一步步逼近，熟悉的画面再次上演：人们像是鱼缸里受到了惊吓的小沙丁鱼群，缩到了角落处，退无可退的时候，椅子猛地一顿，放到了面带恐惧的莫尼公爵身前。
克莱希忽然站上了那把椅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尼公爵——莫尼公爵体型怪异，皮肤苍白，瘦瘦高高接近两米，就像一条泡了水的脱了皮的竹竿子，站上了这把椅子，克莱希才高过了莫尼公爵。
克莱希那双明显还没擦干净的手忽然搭上了莫尼公爵的脸，使劲地擦了擦，又揪起他的领口擦干净最后一点油渍，这才心满意足地对瑟瑟发抖的莫尼公爵笑眯眯道：
“政务大臣老先生，近来身体可还安好？”
汗水渗出。沿着脸上的皱纹曲折淌下。莫尼公爵一把推开了克莱希，用余光扫了一眼王座上的阴影，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道：
“我身体好不好，和你这个疯子又有什么关系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叛徒抓出去！卫兵呢？”
克莱希抑制不住地扑哧一笑，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莫尼公爵脸上的汗渍越来越多，溢出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克莱希，克莱希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捂着脸不断抽搐，似哭似笑，而后，笑声再也无法抑制。
越来越大声，响彻皇廷。
越来越病态，状若癫狂。
“卫兵卫兵”克莱希笑得喘不过气来，跳下了椅子，开始模仿起莫尼公爵方才说话的语气：
“卫兵呢？！！”
克莱希在皇廷里来回游荡，揪起侍立于侧一动不动的卫兵的衣领：
“莫尼公爵叫你啊，你听得见吗？卫兵先生？”
那卫兵依旧端着枪，目不斜视，汗水从帽子里淌下。
克莱希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来卫兵先生们现在并没有搭理我们的兴趣。”
克莱希自顾自走到皇廷中心的长桌前，将餐桌上的食物一把扫到了地上，又抄起一张椅子放到了桌子上，爬上了椅子，站起来，仿佛是聚光灯下准备表演高台跳水的马戏团小丑。
他拍了拍手，满脸肃穆，高声道：
“现在，让我们有请本次宴会的特约嘉宾——我可爱的妹妹，艾斯兰之花，丽黛儿·艾斯兰小姐们！”
圆顶电梯处，月光下，渐渐走出三名俏丽的身影。
无一例外，皆是丽黛儿的面庞。
她们脚步虚浮，身形踉跄，神情憔悴，晃晃悠悠地穿过红毯和人群，来到了克莱希的下方。
克莱希笑道：
“现在是有奖竞猜时间”
场上的贵宾们怔怔地看着长桌前，那三张与丽黛儿公主丝毫无异的面孔。
“这三位美丽的小姐当中，哪一位才是真正的丽黛儿·艾斯兰公主呢？”
人群中逐渐响起议论声，疑惑不解和恐惧的气氛在场间弥漫，波顿伯爵依旧在角落瑟瑟发抖，莫尼公爵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惊恐，本因饮酒而稍显红润的起色已经苍白如纸。
克莱希微微眯缝起眼睛，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好了，现在是公布答案的时间。”
他又从椅子上跳下，跳到了最中间的那位丽黛儿小姐身旁，优雅而温柔地捧起她惊慌失措的脸蛋，凑过去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才道：
“她们都不是。”
莫尼公爵开始颤抖。
克莱希笑意盎然，饶有趣味地问道：
“哎呀，如果这三位美丽的小姐都不是我的妹妹的话，那为什么她们会长得和丽黛儿一模一样呢？”
克莱希拾起身旁那位“丽黛儿”小姐的手，行了一个轻柔的吻手礼，语气温柔地像是情人呢喃：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您的本名是？”
那位小姐双目失神，呐呐道：
“冯·妮娜。”
莫尼公爵的脸色变得铁青。
克莱希笑意越甚，又问道：
“妮娜小姐，您可是艾斯兰居民？”
冯·妮娜木然摇了摇头：
“我是外民。”
克莱希轻轻眨了眨眼睛：
“请问妮娜小姐，您为什么会来到艾斯兰，又为什么会变成了我妹妹的模样呢？”
冯·妮娜，双目空洞，眼底却控制不住地溢出泪花来，嘴唇轻颤，开口道：
“我是”
场上响起沉闷的噗通声，莫尼公爵忽然摔倒在地，竟是直接昏了过去，没了声息。
克莱希及时地伸出手指按住了妮娜柔软的嘴唇：
“嘘”
他的眼底尽是温柔，轻声道：
“都已经过去了，已经没事了。从今往后，你会恢复自由，恢复自己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家，过上任何你想要的生活可以吗？”
妮娜的泪水抑制不住地狂涌而出。克莱希转过头去对其余两位同样迷茫的“丽黛儿”说道：
“如果痛苦不能忘记，就请你们想一想自己现在为什么还没有死去，然后用力地活下去，可以吗？生活总会有很美好的地方的。”
克莱希为三位小姐一一行了饯别礼，对侍立一旁的求不得点了点头，三个女子抽泣着，哽咽着，在求不得的搀扶下，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克莱希仰起头来，惬意地吸了一大口空气，笑眯眯地环顾四周，问道：
“我带来的‘特约嘉宾’还有很多，有谁感兴趣想要看一看的吗？”
场上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每个人都是面色苍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彻底确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克莱希，而是一个疯癫的魔鬼。
没有人敢再出声指责克莱希。
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成为出头鸟的下场，就是像莫尼公爵那样，被迫将自己最隐秘最无法公开的把柄见诸于世。
那绝对是比死亡还要凄惨的结局。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深切地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喉间涌出，身体都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那个癫狂的男人，他的手指前，牵扯着无数条无形的线，那根线将穿透在座每一个人的脊髓，控制他们的神经，操纵他们的余生，将他们当做牵线傀儡，玩弄他们的性命。
彻头彻尾的梦魇。
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只要他一念之间，整个艾斯兰的国家政体都可以在刹那间陷入绝对的混沌，最终分崩离析。
一片静默。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
“既然是这样，”不知道为何，克莱希那双从未收敛笑意的眸子中，倏地掠过一丝落寞：
“那我们就直接快进到最后的环节吧”
克莱希转头，望向皇廷深处，那张王座之上，沉默而坐的老人。
“可以吗”
“父亲。”
艾斯兰的国王，阿尔·艾斯兰，沉默地看着皇座之下，自己的第三个亲生儿子。出乎意料的，他的眼神很是平静，没有悲喜，没有哀怒，没有失落，没有绝望。颤抖着的女仆科罗娜捧着只有两只高脚杯的盘子，递到了克莱希的手中。克莱希端着那盘子，慢慢地走到了皇座之下，单膝跪立。
国王浑浊的眼睛转了转，终于出声道：
“你终于还是来了。”
“是的，父亲。”克莱希恭敬地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对于眼前的这个，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整个艾斯兰命脉，权倾朝野，甚至就连他也无力再阻止的年轻人，国王会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什么都没有。
因为他早已知道了一切。
早在十四年前，当他意识到那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灵魂中潜藏的恶魔之时，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一个国家的运行，就像不断向下扩散的树形图，是由高层的权力者领导更低一层的权力者，层层递进，最后落实到平民阶层的。而在这个权力政体当中，拥有绝对权力的，当然是一国的君主。而早在十四年前，阿尔陛下便已经意识到了，在他之下的那一层，所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管理者，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把柄而沦为了克莱希的狗。
从那时候开始，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就像是棋盘中孤零零的一枚将军，被囚禁在小小的皇宫之中，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默地等待那个最后结局的到来。
艾斯兰早已不属于他，他沉默地坐在王座之上，日复一日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早朝，管理着国家的事务。
哪怕他心中深知，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徒劳的。
只是。
国王问道：
“为什么是今天？”
克莱希沉默。沉默良久，他忽然说道：
“有一个女人。”
“女人很年轻，有一头瀑布般的红发，是个很美的女人。”
“女人再美，终究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惊艳的天赋。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女人是面包店老板的女儿，做着很普通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一辈子就这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结束自己的一生。”
“女人终究是女人。十七八岁年纪的女人，总会对爱情有着可爱又天真的憧憬。很幸运的，女人在某天提着面包篮，穿过了正在游行的街道时，看见了军队最前面，骑着马的男人。”
“女人对男人一见钟情。很幸运的，男人也因为那一头红色的长发，而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那个女人。两人就这样因缘际会地相识相恋，最终女人成为了男人的妻子。”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爱情故事，不是吗？带着一点点幸运，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遇上了王子的故事。”
国王似乎有些动容，依旧保持着缄默。
克莱希话锋一转：
“可是，童话的结局总是在王子和公主成婚以后就结束。生活却不是如此。”
“接下来的生活里，女人像是因为那一次的相遇，而花光了毕生的所有运气。以至于从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爱情的快乐。”
“女人是男人的第三个女人。男人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或许总是会有很多女人的。所以，在不久以后，男人就遇见了新的女人，第四个，第五个女人。那个女人和男人的爱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两三年，便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
“男人为女人修筑了寝宫，女人在寝宫里陪着孩子长大，等待着丈夫的归来。他明明就在同一座宫中，却永远没有再回来，只是几层楼的距离，却是如隔天涯。”
国王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克莱希继续平静道：
“男人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她病死的那一天。她积忧成疾，身体每况愈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疾病不在身体，而是在心里。女人没日没夜地对她和他的孩子诉说着同一个爱情故事，那个以公主和王子完美成婚作为结局的故事。只有那个时候，女人的脸上才会浮现出美丽的笑容。更多的时候，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待着男人的到来。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她都没能见到那个男人。”
国王轻轻闭上了眼睛。
克莱希道：
“那一天，是八月二十号。”
今天，是八月二十号。
国王轻轻叹出一口气。
“但是”
克莱希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神里
没有一丝悲伤。
他的眼神里，徜徉着怪异的情绪，像是温柔，像是愉悦，像是狂热，像是圣洁却完全没有悲伤的影子。
他竟然在笑。他笑着，带着天真的，快乐的情绪：
“我的母亲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我之所以在今天过来，只是恰好比较无聊而已。”
他的笑容越来越温柔：
“我没有兴趣接手或者是摧毁你一手建立的艾斯兰帝国，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一个背负了上亿条性命，拥有无数气运在身的男人，玩剪刀石头布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无往不利。”
场上的贵宾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克莱希缓缓站起身来，轻柔地步上台阶，带着笑容，慢慢地将盘子递到了国王面前。
克莱希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神色：
“盘子里的两杯酒，有一杯放进了剧毒的番木鳖碱。你先选一杯，然后我会把另外一杯喝下去超好玩的，不是吗”
说着，克莱希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就连手上的盘子都开始有些颤抖。
国王深深看了克莱希一眼，竟是也轻轻笑了出来。
他伸出手，取过了一杯红酒，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陛下！”
“阿尔陛下！”
“天啊！”
场上震惊的呼声不断响起，仿佛炸锅一般。
克莱希将盘子丢在地上，将另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抹去了嘴角腥红的酒液，笑眯眯地看着王座之上的老国王。
此时此刻，曾经的枭雄，阿尔·艾斯兰，终于像是一个垂老的老人。他浑浊的目光深深地望进克莱希的眼睛，缓缓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一个抽搐，瞪大了眼睛，艰难地想要坐起，伸出手来，颤抖地，缓慢地伸向克莱希，似是想要抚摸他的面庞。他浑浊的眼睛里似是荡漾着慈祥的神色，随后像是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老国王手中拿着的酒杯被克莱希取过，老国王失去了一切，滚下台阶，再也没有动作。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的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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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09
近两个月以来，艾斯兰发生了无数大事。
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成为了刽子手杰克案件的嫌疑人，被法庭传唤；第一序列重犯横空出世，一时间满城尽是通缉令；二皇子约瑟夫被传出精神失常，失去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被挟持后暴毙；利文哲上将在誓师日重新归来，用一场突如其来的叛变摧毁了艾斯兰人的希望后坦然死去；七棱大楼的崩塌；暴徒党世隐乡大弟子李默存和恶名昭彰的“鬣魔”柳拂衣的出现
满城风雨，人心飘摇。
而就在今日，从极星宫里又传出了一个震撼全城的消息。
国王暴毙，由三皇子克莱希继任新王。
人们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艾斯兰各地，从街头到巷尾都开始弥漫着疑惑和忧虑的气息，各大网络论坛出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集体崩溃，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各种各样的阴谋论调开始出现，人们质疑二皇子为什么会突然精神失常，质疑数个月前仍精神矍铄地在全城直播中发表演讲的阿尔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暴毙，质疑一向沉稳实干，显然更有资格继任国王的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为何杳无音信，可是极星宫中全无任何回应，八月二十一日，登基典礼将会照常进行。
登基典礼举行的地点是极星宫前的双子广场。
届时将会由三代帝师阿斯玛阁下为克莱希殿下加冕。
这将会是大都会成立以来第一场登基典礼。仓促得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混乱得让全城都满是疑云。
大皇子迪塞尔依旧没有出席此次的加冕典礼；二皇子约瑟夫早已深藏宫中接受精神治疗；四公主向来不参与任何政事，所以依旧没有出面。艾斯兰的直系皇族子弟中，竟然只有六公主丽黛儿出席了典礼。
双子广场的周围早已水泄不通，卫兵们拉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隔离带，紧张地维持着秩序，附近的七个街区都已经封锁了一切机械和车辆的通行，尽管用肉眼看去，依旧能依稀看到典礼场地中那一张张只会在新闻报道中出现的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面孔，却完全无法清晰地看到其中的状况。
所有大楼外的巨大显示屏都切换了频道，对克莱希皇子的登基仪式进行全程直播。不知是否错觉，直播摄像头下的那一张张公爵伯爵的面孔都似乎有些阴翳，在自己的座位上显得很是坐立不安。
艾斯兰人的灵魂，阿尔陛下忽然离世，再加上新国王的登基，这是远比一年一度的建都日还要重要上无数倍的事情。
没人会不关注这场登基仪式，无论是商人还是学者，本地居民还是外民，年轻人还是老人。或者是通过家中的显示晶屏，或者是酒馆墙上的电视，或者是大楼的显示屏，每个人都在通过不同的方式密切地关注着登基典礼的经过。
人群中忽然引起一阵骚动，那是因为直播镜头中终于出现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家喻户晓的人物。
艾斯兰的宠儿，艾斯兰第一美人，天之骄女，皇室的六公主，阿尔·艾斯兰与娜塔莉亚·v·阿兹穆海因之女，丽黛儿·艾斯兰。
此时的丽黛儿公主殿下穿着简朴的黑色礼裙，胸前挂着一朵白百何，安静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微微低着头，清丽的面容满是憔悴，眼睛里没有焦距，眼眶淡淡泛红，再也不见那活泼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继丽黛儿之后，重要的人物也开始相继出场。
三代君王的帝师阿斯玛阁下，极为传奇的老人，琴棋书画军略礼仪无一不通，先后教导了先王诺尔，先王阿尔，以及这一代的七位皇子皇女。据说他已经有一百多岁的高龄，看起来却依旧精神矍铄，长长的眉毛几乎要垂到了下巴，负着手笑眯眯地坐到了王座之侧的小椅子上。
军神阁下甘道尔，对于这位传说人物的事迹早已无需多言，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全城人民都沸腾了起来。这位艾斯兰前无古人，也绝对后无来者的唯一的元帅，是受尽人民所敬仰的存在，其于人们心中的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堪称精神支柱的阿尔·艾斯兰陛下。自从大都会建立，国家日益强大后，老军神便已少有露面，如今在登基典礼中重新出现，当然也变相成为了默允克莱希登基的意思，这对于艾斯兰的人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定心剂。
甘道尔阁下没有再穿上那件挂满功勋的军装，却是穿了一身西装，胸口同样挂了一朵小小的白花，他从红毯上走过，却没有走到王座之旁特属于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向了红毯一侧贵宾席，在丽黛儿的身旁座位坐了下来。
对于军神阁下突然的行为，丽黛儿似乎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军神大人您好。”
军神大人正襟危坐，没有转头看丽黛儿，口中却轻声问道：
“很难过吗？”
丽黛儿愣了愣，眼眶一红却，抿起苍白的嘴唇，摇了摇头。
甘道尔轻轻叹了口气，微微闭目，道：
“坚强是好事，有勇气也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决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新的契机。”
丽黛儿惊了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依旧没有说话。
甘道尔又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正在做的，是就连我也做不到的事情，你还打算坚持下去吗？”
丽黛儿眼中掠过一丝茫然，轻轻低下了头。
甘道尔又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身旁静静坐着的丽黛儿，这个从小时候开始就经常一身脏兮兮地让他抱的刁蛮妮子，似乎已经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只是这份倔强的性子，终究还是没有改变。
甘道尔又闭上了眼睛，叹道：
“你们这些孩子啊”
贵宾席里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随着乐队开始演奏，登基典礼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克莱希在万众瞩目中，穿着军服走上了红毯，远处的街道上顿时变得热闹非凡。克莱希依旧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温柔微笑，在贵宾们敬畏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上了王座之前。总是眯缝着眼睛的帝师阿斯玛站起身来，极为恭敬地对克莱希行了一礼，意味深长笑道：
“恭喜殿下荣登宝座。”
克莱希歪了歪头，笑道：
“今后也继续陪我玩下去吧”
“老师。”
帝师阿斯玛不着痕迹地对克莱希眨了眨眼睛，便颤颤悠悠的走下台阶，在演讲台前站定，干咳了两声，用他那断断续续的气音开始了典礼致辞。
冗陈的致辞过后，便是繁杂的庆祝仪式，人们先是表达了对先王故去的哀伤，为阿尔陛下举行了无比盛大的葬礼，而后便是奏乐，舞蹈，钟鼓。到了最后，才是各位臣子爵士按辈分一一上前向新王行礼，以此表达对新王的认可。
一系列的环节结束以后，才是最后的加冕仪式。
这也是民众们最紧张的环节。
人们都很好奇，在先王驾崩的情况下，将会是谁来手持皇冠，代替为新王加冕祝福的人。直到三四名女仆簇拥着王冠从场上出现，再将王冠郑重地交给丽黛儿公主殿下时，艾斯兰各处才发出了热闹的欢呼声。
艾斯兰所选定的加冕人，不是德高望重的帝师阿斯玛，也不是传奇的军神甘道尔，而是新王的妹妹，艾斯兰的宠儿，丽黛儿公主。
在万众瞩目中，丽黛儿公主提起裙摆，郑重地施了一礼，方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盘子中的王冠，在热闹的音乐中，一步一步走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
那可是克莱希。
丽黛儿一直喜欢着的哥哥。
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从小到大，都一直待她温柔如春风的哥哥。
那个有着全天下最好看的笑容的男人，此刻正即将加冕为王。
为他加冕的人，是自己。
那个人正在王座上坐着，笑眼如初，就像是阿尔莱斯山的天堂瀑布泻下时扬起的轻柔水雾。那双眼睛曾经让她在无数个日夜无法入眠，曾经让她不顾父王的阻拦毅然逃出极星宫，只为了追查零星半点能够为他洗清冤屈的证据。
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丽黛儿走到了台阶之下。
她捧着王冠，抬起头来。那个男人就那样笑着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宠溺，让她心跳加速。
她往上走。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脸上泛起潮红，将彻夜未眠，眼泪流干的憔悴神色也冲去了少许。
她继续往上走。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手里的王冠也在轻微地颤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她继续往上走。
那个男人，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她可以看到他眉眼里的温柔，可以看到他轻轻微颤的睫毛，可以看到他脖颈的轮廓。
她来到了克莱希的面前。
克莱希笑着，轻轻说道：
“好久不见了，我可爱的妹妹。”
有风起。
丽黛儿浑身都在颤抖，温暖的热流流遍全身，她的眼底溢出泪花，王冠在空中飞起，打着旋，划过抛物线，跌落在地面上，她的手她的身躯在以诡异的频率颤抖，她像是鬼魅的黑白的蝴蝶，飘忽着虚幻地真实地穿越了短短的距离，扑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带着在手里忽然出现的匕首。
时间在静止。贵宾席上的人凝固了惊讶的表情，甘道尔白发飞扬，慢慢闭上了眼睛，坐在一旁的帝师阿斯玛睁大了眼睛，浑浊沧桑的眼珠里写满了兴奋和狂热，人们惊讶的叫声定格在空中，电视台的导播员仓皇地把手按在了中断直播的按钮，匕首闪着银光，带着冷冽的死亡气息，带着丽黛儿飞蛾扑火，玉石俱焚的勇气，划破空气，一点一滴地前进，指向克莱希的脖颈，最终在触碰到他皮肤前的一毫厘，悠悠停止。
克莱希好奇地看着那柄匕首，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肌肤，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尖锐的刺痛感。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细而长，他眼里的笑意没有褪去，他笑着，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紧咬牙关的丽黛儿，轻轻道：
“丽黛儿，我们小时候一起上过帝师的历史课，你是不是问过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丽黛儿紧咬牙关，没有说话。她用尽全力，那柄匕首却不能再进寸毫。
克莱希笑眯眯道：
“你当时问的是，‘为什么艾斯兰这么多代国王，不是病死就是老死的呢？难道就没有哪位祖先是被人害死，或者意外死掉的吗？’”
丽黛儿紧紧抿着嘴唇，闭起了眼睛，泪水从颊间淌下。
克莱希的语气越来越温柔了：
“现在，你知道这个秘密的真相了”
克莱希仰起头来，笑意盎然：
“请容我介绍一下，伊莉娜，守护了艾斯兰子嗣一千年的家伙，她是个人偶哦。”
丽黛儿握着匕首的那只右手，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握着。
手掌没有温度，也没有柔软的质感，手掌的主人，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人偶。
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是人偶，因为她的做工尽管不算粗糙，却早已沾惹了岁月的痕迹。可以看得见褪色的肉粉色质感的皮肤，可以看见布料上的些许污渍，可以看得见肢体上的关节。这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很精致的人偶，但是她从头到尾，身上的每一个针脚，都似乎在述说着故事。最让人震撼的，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偶，却有着一双真实的，栩栩如生的，碧蓝如海的眼睛。
哪怕肢体再如何僵硬，哪怕做工再如何粗糙，当你看见她的那一双眼睛的时候，你便觉得那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双眼睛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情感，仿佛有无数灵魂在其中交织，直到最后，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化不开的哀伤。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倘若世界上有一双如此悲伤的眼睛，看见它的人，心底或许会结冰。
克莱希轻声道：
“她是我们先祖最伟大的作品，是超越了时间和‘法则’的存在，她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世’，而且，就连‘出世’级的强者，也无法伤害她。这一千年来，她都是作为艾斯兰的守护神而存在这就是当年懵懂的你不经意问出的问题的答案，艾斯兰最早最初，也是最深刻的秘密。”
丽黛儿慢慢松开了手，匕首跌落到地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清丽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克莱希。
她张口：
“父皇是你害死的吧？”
克莱希笑道：
“算是吧。”
她问道：
“约瑟夫哥哥，也是你弄疯的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她问道：
“追杀伊斯特，也是你的主意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丽黛儿慢慢握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嵌进肉里的指甲沾着鲜红的颜色。她眼底又有泪光闪烁，最后一次，带着哭腔，呐呐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克莱希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带着微笑，慢悠悠的，带着戏谑：
“谁知道呢？”
丽黛儿吁了口气，轻声道：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克莱希忽然蹙了蹙眉头，急叫道：
“伊莉娜！”
伊莉娜几乎在克莱希话音刚落便已飘忽出手，忽然一拳打进了丽黛儿的上腹，丽黛儿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
鲜血中有苦杏仁的味道。
王座之下是鲜艳的红毯，鲜血隐没在红毯中，仿佛从来不曾有过。唯一能够证明其存在的，只有丽黛儿。
她的嘴唇鲜红得像怒放的玫瑰。
她的皮肤苍白得像稚嫩的百合。
她的发丝散乱得像飞扬的柳枝。
她躺倒在地上。
她的眼神空洞得，什么都不像。
艾斯兰元历48年8月21日。
艾斯兰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因行刺国王，被判终生流放，剥夺艾斯兰户籍姓氏，不得进入都城。
同年同日。艾斯兰三皇子，阿尔·艾斯兰与瓦莉拉·雅什之子，克莱希·艾斯兰，
加冕为新王。
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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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0
解锁主线剧情：暗潮《dark t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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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具名的山林间，有一弯曲折的小小河滩。
河滩很干净，岸边的碎石被月色映出黯淡的光，河水潺潺，空气中有湿润的树叶味道。
除了水声，便只剩下蟋蟀规律的叫声。蟋蟀声不觉吵闹，却更显此处静谧。
河滩边上的篝火旁，简陋的草席上躺着昏迷的李默存。
李默存的伤势已经不再恶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本就白皙的面色更显苍白。眉头紧皱，嘴唇没有血色。
小伊斯特也已入睡。小白鼠阿尔萨斯在她身上安静地蜷成白白软软的一团。只有在她入睡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迷惘和无助，嘴唇微张，呼吸平和，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起银光。
封艾坐在篝火旁，沉默地看着小伊斯特。
他拾起一根枯枝，放进了篝火中。枯枝响起噼啪声，小小的火星微微上浮。
自从他们从大都会中逃出，已经过了九天。
九天以来，柳拂衣扛着李默存，封艾带着小伊斯特，再加上背篓里的小葫芦，五个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向世隐乡赶去。
一行人跋山涉水，住过山脚废弃的空屋，也曾在别人家的马厩过夜。小伊斯特走得踉踉跄跄，两腿发软，犹自抿着嘴唇，最终还是拗不过封艾，被他一把背到了身后；路途中，柳拂衣身后的背篓经常会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扎着两颗丸子头的小葫芦一路笑嘻嘻地叽叽喳喳个不停。
尽管他们已经暂时脱离了被艾斯兰追杀的险境，将重伤的李默存送回世隐乡接受治疗却依旧是当务之急。此时距离世隐乡仍有大半路程，在不能使用艾斯兰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恐怕也还要小半个月才能结束这一场旅程。
好在这一路上，柳拂衣披荆斩棘，扎营捕猎，寻找水源，辨认方位的本事很是熟练，所以除了李默存外，其他人倒是无甚大碍。想来，这样流浪天涯的生活，柳拂衣肯定早已经历了许多，所以才会如此驾轻就熟。
夜很安静。自从玛丽安娜的事情发生以来，封艾便很少再有这般安逸的时光了。
但他却开心不起来。
为了逃出大都会，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
玛丽安娜死了。封流也死了。和妹妹难得的相遇，却又再次分离。伊斯特也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小孩子。
长期的精神紧绷，再加上前些天与病的生死搏斗，已经让他深感疲惫。
身体很是沉重，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封艾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篝火前站起身来，走向了那湾浅浅的河水。
河水波光粼粼，可以清晰地看见水底形态各异的石头。封艾沿着水流的方向，朝着下游自顾自行去。
行不多时，便能看见远方河岸边的壮硕黑影。
那是柳拂衣。
封艾愣了愣，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柳拂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鱼竿，他的斗笠，佩剑，背篓都解了下来，放在身旁，背篓里的小葫芦正睡得香甜。
还未行至柳拂衣身边，柳拂衣便道：
“睡不着？”
封艾苦笑了下，走到他附近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呐呐道：
“常有的事。”
柳拂衣没有回应，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鱼竿。钓饵沉在清澈的水中，没有一丝涟漪。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那张狰狞的脸，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封艾问道：
“这河里有鱼？”
柳拂衣应道：
“会有的。”
封艾又问道：
“你从哪里弄来的鱼饵？”
柳拂衣道：
“前些天下过雨，翻翻泥土，蚯蚓很容易找。”
封艾怔怔地看着柳拂衣拿着的那根鱼竿，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柳拂衣又问道：
“想知道些什么？”
封艾愣了愣，轻轻叹了口气：
“很多。”
柳拂衣道：
“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封艾犹豫了下，道：
“三师兄，你是生来就这样吗？”
话说完，他又补充道：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
柳拂衣道：
“我生来便是如此。”
封艾愣了愣，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他又问道：
“可以告诉我，世隐乡的事情吗？”
柳拂衣沉思了一阵，道：
“世隐乡的五个弟子，加上小师叔沈园，都是孤儿。”
封艾眨了眨眼睛，平静道：
“我也是。”
柳拂衣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封艾一眼，继续道：
“大师兄和北邙李家有很深的渊源，那只右手不是他的手。是北邙李家世代传下来的遗物，玉臂貔貅。能吞万物而不出。但是他没有李家的宗亲血统，这些年来，一直被玉臂貔貅反噬，废了那只手臂，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二师姐身患痼疾，需要时刻平心静气，一旦气血翻涌，病情就会不断加重。所以师匠教她绣花。这么多年来，我只看过她绣牡丹，罂粟和莲花。这些年来，大师兄一直奔波各地，寻找能够治病的方子，依旧不见好转。”
封艾皱紧了眉头，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压抑。想起初入世隐乡那两天，林舍予态度强硬逼迫他进行的“职业培训”。他一直觉得那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如今才知道她为了教给自己一点保命的本事，竟是冒了危及性命的险。倘若不是有林舍予教他基础的搏杀法门，恐怕封艾早已在这段时日的惊险搏斗中横死当场了。
柳拂衣继续说道：
“四师弟和五师弟，都是普通人。四师弟今年只有十岁，生性怯懦，但彬彬有礼，和五师弟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想到当初在世隐乡和老五蓝思琳的偶遇，封艾不由苦笑了一下：
“深有体会。”
柳拂衣顿了顿，慢慢道：
“小师妹的话，情况比较特殊。”
封艾微微皱眉。
柳拂衣道：
“小师妹和魔鬼签订了契约，身体出现了闪烁效应。”
封艾愣住了，呐呐道：
“契约？什么契约？闪烁效应又是什么？”
柳拂衣沉声道：
“她得到了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作为交易，她和某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签订了契约。所谓的闪烁效应，其实就是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和整个世界运行的法则背道而驰，因而受到了世界的排斥，她存在的‘时间线’被彻底打乱也就是说，伊斯特她，随时都有可能会和从前的，或者未来的某一个时段的自己交换身体，过一段时间后再交换回来。”
封艾的大脑一片混乱，知道的越多，疑问却丝毫没有减少。
如果说伊斯特真的产生了“闪烁效应”，这也就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当初封艾遇见她和灰衣斗篷男战斗的时候，分明已经被拦腰斩伤的她可以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完好无损，且失去了对封艾的记忆——那是因为她已经和过去的或者未来的某一个自己交换了。
这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伊斯特会在和他逃跑途中忽然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这是因为她和小时候的自己交换了时间线，十来岁的小伊斯特“穿越”到了现在
所谓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应该就是指伊斯特身体里爆发出来的黑色气息，还有那一黑一白两把怪异的手枪
“等等”
封艾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如果说闪烁效应真的存在，现在的伊斯特其实就是小时候的伊斯特穿越了过来，而按照这个说法，她应该从小时候开始就认识我了才对，那为什么在世隐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我丝毫没有任何记忆？”
柳拂衣道：
“闪烁效应远比你所想象得要复杂得多，涉及到时间悖论的问题，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如果你想要了解得更加清楚一点，回到世隐乡的时候，去问一问师匠比较好。”
“比起这个，”柳拂衣话锋一转，鱼竿的吊线轻轻微颤，继续道：
“你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更加迫在眉睫吗？”
封艾愣了愣，诧异道：
“我自己的问题？”
柳拂衣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封艾，道:
“你还没有发现，你已经使用不了异能了吗？”
封艾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道：
“大师兄之前曾经说过，这是因为我突破了七重楼的第三层，受到了反噬”
柳拂衣转过头去：
“你对七重楼，有多少了解？”
封艾摇了摇头，无奈道：
“说实在的，一点都不了解。教我的家伙已经死了，另外一个知道这门功夫的老头也一直在故弄玄虚”
柳拂衣道：
“他们之所以不愿意告诉你关于七重楼的真相，是有原因的。”
“因为，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封艾瞪大了眼睛，诧异道：
“这是什么意思？”
柳拂衣道：
“七重楼最早是由谁所创，早已不得而知。如今的七重楼，一直作为艾斯兰的流枫家族世代相传的秘术而存在，是全天下最玄奥也最简单的功夫。”
“世间流传的普遍说法是，七重楼总共有七层功法，对应着不同的修炼方式。而除了第一卷‘绣铁’卷以外，其他六卷都已经在战乱中遗失。”
“其实，这种说法只是以讹传讹。”
“因为，七重楼，从来都没有另外六层功法。”
封艾皱紧了眉头。
柳拂衣继续道：
“绣铁，往生，向死，嗔极，惧，无情七重楼的七层境界，除了第一层‘绣铁’有固定的修炼法门以外，其余六层都没有任何修炼法门。想要晋升境界，只有凭借自身的悟性和机缘。你回忆一下自己晋升时的感觉，就会发现确实不需要什么功法。”
封艾沉思了一阵，呐呐道：
“确实如此”
最初的封艾，全然不知道封流让自己修炼的是什么东西，只当做一种强身健体的体操。他之所以能够因缘际会突破第二层往生境，是因为当初和巨大机器人搏斗，生命濒危的时候，产生了极其强大的求生欲望；至于‘向死’境的突破，则是因为当时的他受到了病的重伤，心中有着强烈的，以命相搏，也要救下小伊斯特的意念
柳拂衣道：
“七重楼的修炼法门极为苛刻，需要从小开始打磨身体，经历十几年的磨砺，才能够晋入第一层往生境，而后提升境界，更加需要莫大的机缘和努力。所以说，七重楼无疑是人间最简单，最强也最难的功法。我们世隐乡弟子虽然没有人修炼这门功法，但根据师匠的描述，我们对七重楼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了解。”
“你方才所说的，晋入向死境后所产生的反噬，实际上只是因为向死境能够通过强行榨取基因中的潜能爆发，将身体素质瞬间强化，产生极大量肾上腺素后发生的副作用。那种副作用只会持续很短的几分钟，如果没有因肾上腺素的毒性致死的话，身体就会恢复如初。所以说，你现在不能使用异能，和向死境的反噬并无任何关系。”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
“那我这是”
柳拂衣眉头微蹙，道：
“你的灵魂似乎正在分裂。”
封艾只感到一阵森森寒意由背脊直冲后颈，颤声道：
“灵魂分裂那是什么”
柳拂衣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能够依稀感觉到，你的身体内部很不稳定。就像是灵魂正在逐渐逸散。”
封艾彻底怔住。许多零碎的记忆霎时间涌向他的意识海。
“年轻人，你好像在做梦啊？”
——嚼甘蔗的老头曾如是说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
——在法庭与克莱希对峙时，克莱希曾对他说着。
“尤其是在你突破了向死境以后，一度透支体内的能量，导致你的灵魂也开始松动，受到这个世界本身的排斥”柳拂衣的语气很是凝重：“感觉上，与小师妹的状况很是相似——你们的灵魂，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封艾脸上的迷茫之色越来越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柳拂衣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沉声道：
“现在的你，已经无法使用异能。而当你的灵魂抽离得越多，你就越会失去自我我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来自你体内的，某种令人畏惧的东西正在逐渐苏醒。”
脑海中奇怪的数字。
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记忆中，曾经一度想要杀死伊斯特的“自己”
令人畏惧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柳拂衣思考了一会，将身子放松下去，枕到了身后的那棵柳树上；树干承受着柳拂衣庞大的体重，致密的纹理间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让这个在虫鸣与水声中有些失真的世界听上去真实了一些。层层的树叶之外，一轮冷银色的月亮正在天空中央发出着清亮的光芒；月光顺着弧形的天幕蔓延开来，为这个静谧而温柔的世界增添了几分悠远而苍凉的神秘感。柳拂衣枕着树干，不言不语，只是仰着头，看着繁茂枝叶后稀薄的月光。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过了许久，柳拂衣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庄周梦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周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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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2
封艾猛然惊醒。
汗渍浸透全身，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坐起身来，支撑着上身的双手清晰地感受着河滩碎石的刺痛感。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早已熄灭的篝火堆旁，插着几支树枝。树枝上，串着已经烤好的河鱼。
封艾心有余悸地眯缝起眼睛，环顾起四周来，小伊斯特也是刚刚睡醒，坐在地上揉着惺忪的睡眼，简陋的蓑衣从身上滑落。另一侧的草席上，柳拂衣正用葫芦给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喂水。
是梦吗？不是梦吗？
“醒了？”
柳拂衣的声音将封艾从迷惘的情绪中拉回，小伊斯特茫然地坐在地上，凌乱的发丝耷拉在额间，迷迷糊糊地看着早已化作灰烬的篝火堆。
封艾低下头来，脱下了手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右手背上，那个复杂而精致的圆形图案看起来黯淡无光，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纹身。
封艾握紧了拳头。这时，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来回抖了抖，探出两颗可爱的丸子头来。
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用咿咿呀呀的奶音含糊道：
“柳掰掰早上好。”
柳拂衣侧了侧身，拿过篝火堆旁的一串烤鱼，递到了身后：
“随便吃点东西，我们要继续上路了。”
小葫芦接过了烤鱼，啊呜一声便啃了一大口，丝毫没有理会柳拂衣叫她小心鱼刺之类的嘱咐，眼睛里都要溢出幸福的星星来了。
封艾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睡眼朦胧的小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你也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愣了愣，眼睛转到别处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柳拂衣将李默存重新扛到了肩上，封艾牵着小伊斯特的手，沿着河岸下游走去。
柳拂衣虽然身体庞大，更是同时背负了李默存和小葫芦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身上，腰间还挂着奇沉无比的怪异铁剑，走在路上时却不显沉重，只有腰间的大葫芦偶尔在摆荡时发出轻灵的水声。
封艾紧跟在柳拂衣身侧，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柳拂衣忽然道：
“有心事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轻轻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师兄你好像什么都会做，实在是很厉害。”
柳拂衣道：
“这算不得什么。认识师匠前，认识师匠后，还有认识小葫芦后，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
封艾诧异道：
“你一直在过这种流浪的生活？”
柳拂衣道：
“多少也算是游历过一些不同的地方吧，慢慢地就学会了很多事情。”
小葫芦又忽然从背篓里钻出来，眨巴着眼睛，附和道：
“柳掰掰超厉害的！”
封艾和小葫芦面面相觑，又问道：
“小葫芦，这些天来，你好像还没有从背篓里出来过，真的不用活动一下吗？”
小葫芦倏地又钻回背篓里，没了影子，瓮声瓮气道：
“小葫芦从来不出背篓！”
亦步亦趋跟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乎显得很是好奇。这时，小伊斯特的衣服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了阿尔萨斯的身影，阿尔萨斯爬到伊斯特肩头，顺着她的手一路爬到了封艾头发上，又窜到了柳拂衣的身上，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背篓里。
小伊斯特惊讶地看着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悄悄抿起了嘴。背篓里忽然传出了咯咯的笑声，小葫芦又钻出脑袋来：
“好痒啊！”
她的手里捧着几颗向日葵瓜子，抬起眼睛来望着在她头顶上转来转去的阿尔萨斯：
“你要吃吗？”
阿尔萨斯窜到小葫芦手臂上，柔软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抓起那几颗瓜子一股脑地塞进了腮帮子里，然后又故技重施，在几人身上窜来窜去，钻回了小伊斯特的领口里。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小伊斯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小葫芦鼓起腮帮子，搭在背篓边缘，气鼓鼓道：
“最后的瓜子都被你吃完啦！阿尔萨斯是笨蛋！”
路程还在继续。太阳从东升起，渐渐西移，一行人走出了深山，来到了地势平坦的平原之上，沿着来往山民走出的小径，穿过厚实如绿色海洋的草甸，碧空如洗，云卷云舒，空气中漂浮着白色的蒲公英种子，飘飘摇摇地落在伊斯特长长的睫毛上，小伊斯特惊异地眨了眨眼睛。
小葫芦从背篓里钻出来，惊叹地张大了嘴巴，有蒲公英飞过她附近时，便攀着背篓的边缘使劲探出身子，用鼻子嗅啊嗅的，冷不防被蒲公英搔到了鼻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整个人都像是炸毛的小奶猫般抖了一抖，瞪着无辜的眼睛，呆呆的。柳拂衣却忽然走得更快了，急匆匆道：
“得快一点，大师兄开始发烧了。”
小伊斯特可以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忽然颤了颤，旋即便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封艾皱眉道：
“不会有什么事吧？”
柳拂衣面色也有些严肃：
“得先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才能仔细确认一下。”
一直被柳拂衣扛在宽厚的肩膀上的李默存虽然不受颠簸，但面色确实越来越差，原本苍白的面庞渐渐染上了一缕不健康的红色，在昏迷中紧紧皱着眉头。
柳拂衣忽然仰了仰头，对身后的小葫芦道：
“小葫芦，上次咱们在黄山庄要来的药膏还有没有？”
小葫芦眨巴眨巴眼睛，“噢”了一声，钻进了背篓里折腾了一阵，又翻出了许多奇怪的东西，肚兜，树叶，枯掉的小花，糖果盒子，蜡笔，简直让人怀疑小葫芦在这个背篓里藏进了一整个小世界。她把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柳拂衣的衣领里，就像是顺手把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
翻腾了好一阵，小葫芦才掏出了一块白色的物什，却是一块退热的药膏，开心道：
“找到啦！”
她皱着眉头，小小的手指努力地抠来抠去，方才使劲撕掉了药膏的包装，转过身来，捏着药膏的两端，小心翼翼地贴到了李默存的额头上，笑嘻嘻道：
“柳掰掰，贴好啦！”
柳拂衣着急道：
“他的身子还很烫，我们还要再加快一点，封艾，你带上小师妹。”
封艾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对伊斯特温柔地笑眯眯道：
“对不住啦！”
小伊斯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封艾一把抱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封艾的脖子，封艾和柳拂衣一路发足狂奔，与迎面而来的夏风撞了个满怀，周围的草甸纷纷压弯了腰。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伊斯特的工钱也早就在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开始前全部交给了封艾，当封艾意识到这妮子近年来的所有工资除了最基本的日常开销以外一丁点没有动过，俨然攒成了个小富婆的时候，甚至还讶然苦笑了好久。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至于柳拂衣
也好不到哪去。
浪迹天涯的人，身上往往没几个钱。
小葫芦
唔，天知道她的背篓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神奇的东西，但是翻不出来就是了。
所以，世隐乡的这几个家伙目前的处境很是尴尬。
从大都会逃出生天，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了有人烟的村庄，结果却为钱所困。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们身上甚至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去典当。
封艾在村庄里东奔西跑，满头大汗，终于在与药房老板一番唇枪舌剑后，用柳拂衣仅剩的几个艾斯币买下了退烧药，气喘吁吁地朝着村庄外的柴房跑去。
就那个柴房，还是一伙人神不知鬼不觉偷溜进去的。
刚出村外，封艾的视野便忽然一阵恍惚，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封艾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呐呐道：“我这是睡眠不足，精神恍惚了吗？”
他没有多想，又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柴房里。
月光透过窗格，照着柴房中面无血色的李默存，柳拂衣正在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他。
“药买来了。”
封艾抹了抹额头的汗渍，将药递给了柳拂衣，又道：
“三师兄，你先照顾一下大师兄和伊斯特，我去想办法弄点吃的。”
“我来吧。”
柳拂衣解下了身后的背篓和葫芦，握住了腰间的青铜铁，站起身来：
“你喂他吃药，照看好小师妹和小葫芦，我去打猎。”
封艾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
柳拂衣走出门外，身影一闪而逝，径直穿过草甸，竟是一路绝尘，直接向他们来时的山里跑去了。
小伊斯特安静乖巧地坐在边上，怔怔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小葫芦在背篓里蜷着身子，睡得甚是香甜。
封艾小心翼翼地扶起李默存，将退烧药喂进他口中，又给他喂了几口水。阿尔萨斯从小伊斯特的领口里钻出来，在她的手心上歪着脑袋嗅来嗅去。小伊斯特的眼睛在封艾和李默存之间游移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道：
“他他会好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道：
“肯定会好的。大师兄是非常厉害的家伙。”
晚些的时候，李默存高烧减退，悠悠醒转。
正在给李默存更换绷带的封艾见状，惊喜道：
“大师兄，你醒了？”
李默存虚弱地喘了口气，艰难地笑道：
“封艾，我睡了多久？”
“已经有五天了。”
“这样啊”李默存呐呐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
封艾道：
“我们还在回世隐乡的路上，还有大半路程要走。”
李默存咳了两声，苦笑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
旋即又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见了瑟缩在一旁的小伊斯特，温和笑道：
“小师妹，你好。”
小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犹豫了一阵，才轻声应道：
“嗯你好。”
封艾心底无奈地笑了笑，这妮子，刚刚分明还在担心大师兄的病情，现在又一副怕生得紧的模样。
李默存问道：
“三师弟呢？”
封艾正要说话，门外便踏进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李默存又艰难地转过头去，尽力笑了笑：
“三师弟，你好。”
柳拂衣提着几只烤好的野鸡，坐到了李默存的身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默存苦笑：
“好像并不怎么样。”
柳拂衣平静道：
“你自己一个人闯进大都会，还能活着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李默存笑容越发苦涩：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柳拂衣将烤鸡撕扯开来，道：
“吃点东西。”
李默存尽力想要坐起身来，尝试了一下，便又痛苦地躺了下去，不断地咳嗽起来。
封艾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不要勉强自己。”
李默存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对封艾笑道：
“谢谢你，封艾。”
封艾摇了摇头，愧疚道：
“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背篓摇摇晃晃地钻出小葫芦的脑袋来，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个机敏的小奶狗一样仰起头嗅了嗅：
“好香哦！”
天亮之时，一行人再次启程。
柳拂衣背起背篓和葫芦，又将李默存抱起，扛到了肩头上，李默存咳嗽了两声，虚弱问道：
“三师弟”
“怎么了？”柳拂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庄的另一头行去，封艾和伊斯特紧随其后。
“你这几天都是这样扛着我走的吗？”
“嗯。”柳拂衣道：“有问题吗？”
李默存小声嗫嚅：
“好像有些粗暴。”
“如果你没有自不量力惹来一身伤的话，我就不用扛着你到处跑了。”柳拂衣面不改色。
李默存愣了愣，苦笑道：
“三师弟，你这样不好。”
“干嘛？”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二师妹。”
小伊斯特忽然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又颤了一颤，伊斯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了一眼封艾。封艾显然是意识到了伊斯特的想法，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是了。
回到了世隐乡以后，就会见到那个静若处子，动如杀人狂魔的二师姐林舍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么一系列要命的离奇事件，和那个摧残了自己好几天的舍予姐姐肯定脱不了干系——毕竟要不是她执意要让自己跟着伊斯特去大都会，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封艾心底对那个女人除了敬畏以外，确实生不起什么怨责的念头。
毕竟那可是能随时打爆他狗头的林舍予呢。
这次回去，封艾大概可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休养，那个分配给他的小庭院，他才住了几天就离开了，总得好好打扫一番才行。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妹妹肯定已经在世隐乡等他了，到时候肯定要把唐唐和封流的事情问清楚，再去见一见传说中的师匠，弄明白伊斯特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见一见尚未见过的世隐乡老四
封艾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就连心境也渐渐开始平和起来。
他们确实离开了大都会，那座光陆怪离，充满危险和机遇的城市。而回到世隐乡以后，他也终于不用再生活在刀尖之上，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宁静的生活，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封艾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期待来。
封艾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上也不觉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小伊斯特可以感受到封艾下意识将她握得更紧，看到了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微颤，像是微风下扑朔着翅膀的蝴蝶，空气中隐隐荡漾着风铃声。
封艾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小伊斯特，她可以看见他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然后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封艾仰头栽倒在地上。
小伊斯特惊呼了一声，眼底满是惊慌和无助。柳拂衣诧异地转过头来，被扛在身上的李默存怔怔看着封艾，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呐呐：
“他的灵魂正在分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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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3
封艾栽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彻底昏迷了过去。
小伊斯特怯懦地退了半步，却又犹疑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触碰着封艾的胸口。就像是受惊的小鹿，尽管心中恐惧不已，一片茫然却仍然想要依偎离开中箭倒地的母鹿。
柳拂衣和肩上了李默存对视了一眼，李默存问道：
“这下该怎么办？”
柳拂衣道：
“不知道。”
李默存道：
“他自己的灵魂还在逐渐逸散，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柳拂衣道：
“我想是的。”
小伊斯特颤抖着抚摸着封艾的脸庞，阿尔萨斯从领口跳了出来，在封艾胸口焦急地打着转，伊斯特的眼底满是无助和慌张。
柳拂衣叹了口气，道：
“没有办法了。”
他上前来，一把抱起封艾，放在了另一边肩头，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世隐乡，不然封艾可能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李默存咳嗽了两声，道：
“师弟，你这样负重很累的吧，不如让我下来，我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柳拂衣有些不悦，呛声道：
“我本以为你只是不自量力，没想到你连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李默存苦笑，小声道：
“师弟，你用这种语气说话真的有点可怕。”
柳拂衣不再理会李默存，转身对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道：
“师妹，事态紧急，我们要全速赶路了，你可以坐到小葫芦的背篓里面去吗？”
小伊斯特点了点头，柳拂衣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托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背篓中钻出小葫芦的脑袋，笑嘻嘻地对她道：
“欢迎！”
小伊斯特愣了愣，尚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了望这只大背篓底部，却不知看见了什么，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小葫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冲着伊斯特可爱地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扶稳了。”
柳拂衣两肩各自扛上了一名成年男子，身后的背篓坐上了两个小女孩，腰间挎着一柄巨大的铁剑和葫芦，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笨重的小山。可是当他屈膝蓄势，提气骤然狂奔起来时，竟是一路绝尘，宛若清风般霎时间隐没在了草甸深处。
接下来的时日里，除去为众人觅食的时间以外，柳拂衣竟是丝毫不曾停歇，连一刻的睡眠都没有，马不停蹄地狂奔了足足五日，将原本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直接缩短了几倍。且不说宛如植物人般沉睡的封艾和重伤未愈，时常昏迷过去的李默存，背篓里的小葫芦和伊斯特光是坐着也甚觉疲倦，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多次。可柳拂衣却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狂奔了数千里，穿过了山川河流，奔走于过海铁道之上，须发皆张，双目通红，终于是在李默存和封艾撑到极限之前，赶到了渭安城境内。
274区，渭安城，环城皆山，东南方向荒无人迹的重重山峦之中，正是世外神隐乡的所在地。
绕城北而走，进黄竹林，沿河涧东行，入林雾幻境，幻境阵眼处，有一道窃自264区瓦笼城的传送门，直达世隐乡外的隐龙潭。潭岸有摆渡人，缘河而居，负责引渡世隐乡人出入外界。这是回到世隐乡最快捷的方法。
但是今天的隐龙潭却不见摆渡人的影子。
“怎么办？”
肩上的李默存问道。
“不知道。”柳拂衣的声音竟然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了。
“鬼老先生可能是去吃饭了，不然我们再等等？”
柳拂衣皱了皱眉头：“等不及了。”
李默存愣了愣，却听得柳拂衣说了一句“抱稳”。柳拂衣提气纵身，将右肩上的封艾丢破麻袋似的甩到左肩李默存身上，猛地箍紧，李默存没忍住“呃哦”一声翻起白眼来。柳拂衣腾出的右手抽过腰间的巨剑，闪电般贯进身前水岸中，随着一阵惊天巨响，平静无波的隐龙潭被炸开两边，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缝隙来，柳拂衣就这样背负着五个人的重量冲进了潭中，足尖在潭地湿润的泥地踏出一连串脚印，在漫天水浪之间飞一般地越过了宽广的隐龙潭。
世隐乡中，人来人往，安详依旧。
柳拂衣从小镇门口走进，放下了肩头的李默存。
路过的行人抬眼望了望，旋即便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三先生大先生？！”
李默存抱着齐肩而断的右肩伤口，温和地笑了笑：
“赵老弟，你好。”
那行人又喜又惊：
“大先生您怎么”
“大先生回家啦！”
“大先生和三先生都回家啦！”
“好消息，大先生从大都会回来啦，三先生也回来啦！”
“大先生三先生一起把六先生带回来啦！”
柳拂衣一行人回到世隐乡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人们簇拥着柳拂衣一行人，担忧好奇地问长问短，没过多久，人群中挤出了林舍予的身影。
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雌雄难辨c怯生生的西瓜头。
林舍予看见了没了右手，腹部缠满绷带的李默存，顿时秀眉微蹙，仿佛场上的空气都骤然变冷了几分。
李默存用仅剩的左手尴尬地挠了挠头：
“师妹，你好。无用，你好。”
“怎么回事？”
林舍予的语气远比柳拂衣要冰冷的多，简直就像是带着凛然杀气。李默存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
“说来话长”
林舍予没再理会李默存，转而问柳拂衣：
“封艾怎么了？”
柳拂衣道：
“他突破了向死境，生命力消耗过度，没法维持稳态的灵魂正在消散。”
林舍予又问道：
“小师妹呢？”
柳拂衣歪了歪头，露出了身后被他的大脑袋遮住了的c背篓里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小伊斯特。
林舍予又皱了皱眉，问道：
“小师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小的？”
“不清楚，我和大师兄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八月十一号。”柳拂衣答道。
林舍予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老三。”
柳拂衣点了点头：
“小事。”
林舍予走上前去，接过了柳拂衣肩头昏迷不醒的封艾，道：
“我带封艾去见师匠，小师妹应该这几天就会恢复原状了，无用，带他们先去休息。”
怯懦的无用哆嗦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林舍予又转过头，对李默存冷漠道：
“在医务室等我。”
此时的封艾，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奇特的黑色纹路。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有时候，当沉入梦中时，会非常偶然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
在那种时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梦中的一切，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在梦里的世界行动，可是无论怎么挣扎，始终无法回到现实中去。
此刻正是如此。
梦中的场景，像是一座荒废的教堂内部，又像是在宫殿的正中心。
偶然的心念起伏，都会让周围的场景变得虚幻起来，而后又重组成另外的场景。
唯一不变的，是身体周围的光柱。
透亮的光柱。
仿佛礼堂中，透过厚实的窗帘缝隙，沾惹上了灰尘，垂直照向地面的午后阳光。
很奇怪的感觉。
视线有些模糊。困顿的感觉在身体深处萦绕不散。
光柱大抵是从头顶照下的。在远处便是模糊的暗景，什么都看不真切。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已经记不起来很多事情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影子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
面孔很是清秀。约莫十七岁的年纪。些微偏蓝的头发。有着柔和的轮廓。有着细腻的睫毛。只是眼睛深处依稀能够看见深藏的某些东西。
很熟悉。却记不起来。
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在很多地方见过他的模样。
在每一个精神恍惚的清晨，照着镜子的时候。
雨天低头看向水洼的时候。
在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搭乘电车，看见玻璃里的倒影的时候。
他看了过来。就那样呆呆看着，瞳孔有些涣散。像是不解，又像是惊恐，又像是迷茫。
他慢慢开口。
“你是谁？”
封艾躺在小楼里的床上，眉头紧皱，身上的黑色纹身宛若游蛇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满头白发的高大老人一脸不悦地凑上前去把他紧闭的眼睑扒拉开来，望了一眼那几乎已经彻底融化了的瞳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懒洋洋抱臂道：
“救不了。”
林舍予皱眉道：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老人伸出小拇指自顾自掏了掏耳朵：
“这小子现在正在做春秋大梦，不靠自己醒来的话谁都救不了他。”
“没有别的办法吗？”林舍予问道。
“当然没有了，”老人撇了撇嘴，似乎完全没打算把这回事放在心上：“你这么关心这小子干嘛？”
林舍予眉头越皱越紧，看向老人的眼神越发不满：；
“让他去大都会，是你的主意。”
老人反驳道：“那小子的功夫可是你教的！”
“那也是你让我教的。”
老人郁闷地瞥了一眼林舍予，不说话了。
林舍予不依不饶，继续道：
“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办法，只是嫌麻烦懒得动？”
“我像是那种人吗！”老人吹胡子瞪眼难以置信道。
林舍予淡淡道：
“从各种意义上考虑，根本就是。”
“”
老人悠悠地叹了口气，慢吞吞道：
“放心吧，这小子的气数未尽，要走的路还很长。”
“还有，这几天你们最好不要接近他。现在他灵魂不定，六神无主，很容易被别人的阳气吸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也说不上来。”
你是谁？
错乱的记忆在脑海里交织。
三室一厅的合租屋。
叫做唐唐的女人。
蝴蝶。
邋遢的胡子。
熊猫抱枕。
叫做诺兰的摩托车。
慵懒的眼眸。
叫做伊斯特的女人。
伶面人。
怪异的世界。
玛丽安娜。
玄鬼c素蛇。
桑塔纳。
枯燥的文件。
办公桌里的情书。
“你是谁”
眼前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嘴唇有些干涩，看起来精神很差，但是又好像是c整副心神都被某个巨大的阴影所占据。似乎感受到那种情绪，心底里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慢慢地有了焦虑的情绪。
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是投入平静湖泊的石子，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你沉默了很久。检索着脑海中仅有的记忆，印象中的人格开始和自己重合。
不是很确定，语气带着犹豫。但是他听见回答的那个瞬间，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像是极端的惊恐，像是极端的不解，又像是极端的愤怒。你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根本就不是！”
“你怎么可能会是我”
“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男人有些语无伦次，那是透彻的焦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你，迫切地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是封艾。
那么
你是谁？
记忆仍然在翻卷。你的大脑感到刺痛。
那个男人握紧了拳头。他抬头看向你。他的拳头在颤抖。
“你到底是谁不你到底是什么？”那个长相与你别无二致的男人试图为他看见的一切寻找合理的解释：
“每一次我受伤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隐约有那么一个声音很尖锐，很戏谑，和你的感觉不一样。但是我一直都觉得我的身体里有东西c尤其是每一次险些死掉的时候，这种感觉很清晰，有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在跟我说话，它想要占据我的身体那个东西，是你吗？”
那个东西
你是有印象的。
因为这一切你也曾经经历过。
在那片阴暗的地下城市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被女伶面具穿透胸膛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你也曾经很尽力地挣扎着，抵抗着，和“那个东西”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你不是“那个东西”。你很清楚。
你经历的事情很多。你记得的事情也很多。
你是谁？
你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稍微笃定了一些。你的记忆开始清晰，你记得了很多事情。从那座飞船开始以后的一切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去328区的回收站时，发生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驾驶着诺兰，遇上名为伊斯特的少女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坐在火车上，穿越大海前往大都会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在伊斯特的家里修理地板的事情。
“你根本不是我！”
那个男人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他眼睛里泛着血丝。
“你根本不可能是我。我只会是我自己。我拥有着属于我自己的每一段记忆。从我四岁开始记事，到现在经历过的每一件大事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无论我做任何事情，都是由我自己c凭着我自己的意念决定的”
男人显得无助且彷徨，他手握成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失神地念着：
“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我记起来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
你沉默听着。
你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一股寒意慢慢涌上心头。
“几个月前我去回收站的时候遇到了那群艾斯兰军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是啊那件事情你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再之前的记忆呢？
去回收站的前一天，你做了什么？
去回收站的前一个月，你在哪里？
往前十七年的岁月那部分的记忆在哪里？
你只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你只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往前十七年的经历，你是已经彻底遗忘了，还是说
你从来不曾经历过？
“那个时候”面前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颤抖，带着挣扎：
“从那个时候开始”
“每一次，当我遇到重大抉择的时候”
“我的脑海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出现。”
“和那个东西不一样，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是不是我自己的意识”
“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应该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应该走什么样的路每一次都是这样”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你。
“你究竟是谁？”
一缕滑腻的恐惧感攀上后颈。
眼前的男人略微退了退，看向你的眼睛变得震惊。
他是谁？你是谁？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哪里
随着恐惧逐渐加深，周围的场景也开始崩塌，化作了一片黑暗。
在无垠的黑暗中，你的精神一片恍惚。
你意识到了面前那个自称封艾的男人的眼神。
你循着他的眼神，慢慢低头。
看向了自己。
漂浮在光柱中央，赤裸的身躯。
皮肤很苍白。
肌肉不算壮实，体格不像十七岁，约莫在二十五六岁。
右手没有界纹。
一把极细，极长，怪异的，接近三米的漆黑长刀。
贯穿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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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4
封艾惊恐地睁开眼，视线却被天花板的白炽灯所刺痛，旋即又眯缝上眼睛。
“是梦”
封艾呐呐着，喘着粗气，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一片混沌的大脑逐渐平静下来。
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在回世隐乡的路上突然昏迷过去。
此刻的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想必是已经回到了世隐乡。
他已经昏迷了多久？
封艾正想着，试图坐起身来，尝试了一阵后，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动不了。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可以感觉到呼吸时皮肤接触薄薄被衾的触感，可以感受到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传来的温差，可是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就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一般，无论如何尝试着想要挪动，都无动于衷。
动不了。
动不了
为什么动不了
恐惧的情绪漫上心头，封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用尽全力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可是他除了能够微微抬起脖子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越来越慌乱，呼吸声也开始变得紊乱，吃力地扭着脖子，虚弱地喊起来：
“喂”
为什么自己动不了？
“有人吗”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有没有人啊”
难道自己从今以后都要这样子度过余生了吗
封艾的声线颤抖，带着深深的绝望，就连眼神也逐渐空洞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房间门轴的吱呀转动声。封艾仿佛溺水的蚂蚁，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竭力抬起脖子来：
“谁”
封艾和打开门捧着盘子的无用面面相觑。
面容清秀，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无用轻轻哆嗦了一下，就连手上捧着的粥都洒了少许。
封艾诧异道：
“你是”
无用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小声怯懦：
“你你好我是无用”
封艾也是愣了愣：
“你好我们认识吗？这里是哪里？”
无用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走上前来：
“这里是世隐乡，这是封艾的房间。”
封艾放松了胀痛的脖子，软倒在枕头上，疑惑道：
“我已经昏迷了多久？”
无用将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努力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
“四天零十一小时四十二分？”
封艾轻轻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时间还没察觉到无用那有些诡异的回答，只是问道：
“不好意思，自顾自地问了这么多你是这里的医生吗？”
无用摇了摇头，小声喏喏：
“无用是师匠的第四个徒弟。”
封艾怔住了，转过头来，呆呆地打量着一脸不好意思的无用：
“你是四师兄呃，还是四师姐？”
“师匠说：‘无用身上没把儿也没洞，一点用都没有’，所以无用没有性别。封艾不用叫无用四师兄，封艾叫我无用就好。”无用眨了眨眼睛，认真道。
“是这样吗”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转过头去，怔怔看着刺眼的顶灯。
“师匠说，封艾可能这两天就会醒过来，师匠还说，封艾刚醒过来的时候可能会不能动弹。因为大脑的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身体，要慢慢的才会好。”无用道。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阖上眼释然地舒了口气：
“谢谢你呃无用。”
“不要客气，封艾。”无用认真地回复道。
封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道：
“无用，其他人呢？大师兄恢复过来了吗？伊斯特她”
无用道：
“大师兄恢复的状况很好，二师姐在照料他，伊斯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几天都在和师匠汇报情况。封艾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特殊，因为灵魂还没有完全恢复稳态的关系，不可以和活人有太多接触，所以这几天师匠都不让他们来看封艾，师匠还叫无用来照顾封艾”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不是不能让我接触活人吗？”
“封艾不用担心，无用不是活人。”
无用眨了眨眼睛，精致得不似人形的五官满是单纯，一本正经回应道：
“无用是人造人。是被师匠从垃圾桶捡回来的机器人。”
接下来的时日里，封艾果真开始逐渐恢复。
先是指尖恢复了知觉，而后是手掌，手腕，整只手臂，如今的封艾，已经可以勉强坐起身来，虽然浑身依旧酸软无力，就连下床也十分困难，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在朝着好的迹象发展。这几天来，无用对他的悉心照料，让两人很快便成为了关系很好的朋友，无用给封艾讲述世隐乡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封艾则给无用讲述他在大都会的经历。
尽管什么事情都逐渐在变好，可有一件事情却依旧超出了封艾的预料。
封艾曾经向无用问及妹妹唐唐的事情，他们俩已经约定好了会在世隐乡见面。结果无用的回答却是，唐唐的确来过世隐乡，却只是留下了一封信让师匠代为保管，便自己一个人离去了。而后无用又将书信拿来给封艾，封艾读完以后，沉默了整整一日。
尽管不是不辞而别，但唐唐确实是独自离去了。
在信中，唐唐告诉了封艾很多关于封流的事情，并且也告诉了封艾，她会独自一人踏上寻找亲生父母的旅程，旅程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终止。如果有朝一日，他们有缘的话，或许还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重新相逢。
在世隐乡度过的时光甚是祥和。不需要为生活而奔波，也没有性命之虞。唯一不足的地方，或许只有因为他身体状况的缘故，除了无用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能和他接触，所以封艾的卧床生活也就变得相对单调了起来。
微风渐渐潜入无边夜色中。清朗的月光皓然泻下，在房间窗前的地板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霜痕。窗外的世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蟋蟀声打破宁静，就像是水面偶然泛起的涟漪。
此时已是深夜。封艾却不能入寐。
他已经沉睡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接下来的时光里，他都不想再入睡。
哪怕只是单调地睁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月色。
封艾像是一尊雕塑，仿佛没有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几乎要融入到夜色中去了。
悄然地，对面的房间门，响起了轻轻的转动声。
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念道：
“无用吗？”
话说到一半，他便稍微意识到不妥。这么深的夜，无用是不会来的。
那忽然来到他房间的，又会是谁呢？
封艾愣了愣，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模糊的视线没能看清楚来人，他却彻底怔住了。
一抹幽幽倩影轻巧地带上了门，宛若轻烟般不带痕迹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淡淡的栀子花香沁入鼻间，清淡而馥郁，冰凉而细腻的躯体轻轻微颤，带来极难以言喻的奇妙触感，几乎只在一个刹那间，封艾便宛如不胜酒力的人喝下了玛丽安娜倾心调制的那一杯至清至烈的t一xic，坠入无边的温软迷醉中了。
真切地感受着那一缕缕金黄色的柔软发丝划过皮肤时的酥麻感，封艾难以置信地，震惊地，迷茫地颤抖着呐呐道：
“伊斯特”
如秋风般飘然而至，又仿佛慵懒小猫一般蜷缩在被衾之下，枕在他胸口的伊斯特·秋楚，面色绯红，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回应：
“嗯。”
“我回来了。”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回应的能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能够再动弹，就连呼吸也要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怀中的伊斯特。这究竟是他紧张到了极致，还是身体尚未痊愈？
“我”
“嘘。”
努力说出的第一个字被轻轻打断。
伊斯特支起身来，伸出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唇上。星辰般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忐忑，几分迷离。
“没关系，我都知道。”
封艾不说话了。伊斯特轻轻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地俯下身来，渐渐靠近封艾的脸。
月色照在薄薄被衾上，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下，发尖轻轻地触碰着封艾的脖颈和锁骨，传来心神荡漾的触感，伊斯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淡淡的香气摄人心魄
封艾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却彻底当机。
他的灵魂仿佛正在浮起，他无力抵抗。
伊斯特的脸颊也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她鼓起勇气渐渐靠近，却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身躯一软，环住了封艾的脖子，躺在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
封艾失神呢喃。
伊斯特缓缓靠近封艾的脸颊，嘴唇贴近了封艾的耳廓，仿佛一张嘴就能轻轻地咬住他的耳垂。
酥麻的感觉从耳朵触电一般传遍全身。在寂静的夜色里，忽然一切声与形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轻而薄的衣物在摩挲，肌肤交缠，细腻冰冷的手环过他的脖子，嘴唇微张时，津液流转的声音。
“你要吗？”
伊斯特贴着他的耳朵，咬着嘴唇，轻轻呐呐。
月色与清风缱绻。浩渺星空下，树叶脱离了树枝，向夜色深处飘摇飞去。少女柔若无骨的身躯轻轻坐在僵硬的少年身上，鼓起最后的勇气，撩拨起裙角，将睡裙缓缓脱下。
银白月光照耀着一丝不挂的躯体，就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颜色。
少女在轻轻颤抖着，雪白的肌肤都仿佛要泛起潮红，就连视线也不敢再投向封艾。
“伊斯特”
宛若梦中。
“你在害怕吗？”伊斯特的声音不再清冷，温柔地要将封艾融化。
不是这样的今天的伊斯特
“嗯”
封艾的意识逐渐恍惚。
“不喜欢吗？”
不是这样的
今天的伊斯特和往常的不一样
“不我喜欢你很喜欢。”
“喜欢的要命。”
封艾依旧不能动弹，恍然间，灵魂都似是要离体而去。
“嗯。”那声音顿了顿，过了很久，复又开口——像是倾注了生平所有的勇气c发出的呢喃细语：
“那就要了我。”
“我”
少女轻轻俯下身来，仿佛是彻底下定了决心，紧紧抿着嘴唇，闭起眼睛。
温凉的嘴唇渐渐相触。
封艾的意识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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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5
“那爸爸呢？我的爸爸在哪里？”
小小的女孩子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妈妈，神色间天真懵懂，全没有此后的内敛与冷艳。女人宠溺地看看女儿，摸了摸她的头。
“爸爸一直都在啊。”
时间临近午夜，在青山环抱的小镇中，灯火已经寥寥无几。曲线柔和的山脉潜伏在幽蓝的夜幕里，像是一群沉睡着的c温和的巨兽。镇子上方的天空上闪烁着千万颗亮晶晶的星星，星光顺着天幕的弧度缓缓铺展开来，向沉默的大地眨着眼睛，投来亘古未变的c无声的疑问。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女人带着女孩子，肩并肩地坐在山坡上，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女孩子毕竟年纪小，不多时就已困了，把头轻轻地枕在了妈妈肩上。
“妈，你老是这么说。”女孩子枕着妈妈的肩膀，口齿不清地抱怨，“可是自从爸爸去了大都会当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爸爸了。我想看到爸爸”
“爸爸在天上。”女人思考了一会，勉强地笑了笑，把女孩的头抱进了怀里，“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那些被你思念过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星星向着你闪烁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在对你投来闪动的眼神”
女孩听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向天空看了半天。过了半晌，又失望地往女人怀里倒了进去，失望地嘟起了嘴。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 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此后的小镇静谧无声，母女俩也都再也没有说话，天地间只有星光彼此撞击发出的c像玻璃敲击般的声音。小女孩很快就在妈妈怀里沉沉的睡去，没有看到妈妈眼角闪闪发亮的眼泪。
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元41年十一月九日，大都会正是秋天。城市上空晴空万里，阳光倾城。
在熙熙攘攘c穿着时尚感颇强的大都会居民之中，女孩的一身外民服装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她推开如游鱼般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阳光下有些迟疑和拘谨地走着，右手手心里攒着一张发皱的信纸。
女孩当时还认不得几个字，但信上写着妈妈的名字——自她为了补贴家用去大都会里做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了。
女孩兴奋不已，趴在灯下c照着字典，辛苦地辨认了好久。花了很大功夫，才辨认出来信的内容：
“我亲爱的女儿近来过得安好？我现在正在为尊敬的瓦伦伯爵伟大的瓦伦伯爵给了我们母女相见的机会”
女孩一路穿街过巷，找到了伯爵府，走进了四壁光滑如镜尘不染的电梯；还没待她抱怨电梯的识别系统让她背后的外民芯片有些隐隐作痛，电梯便已到达了顶层。
亮银色的安全门缓缓打开，冰冷的电子音报出女孩的身份序号。门内光线阴暗，回廊曲折幽深，如同通往地狱深处的迷宫。
又走了数十步，回廊尽头却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喘息声。女孩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收紧。
回廊一直往黑暗深处延伸，头顶厚重的玛瑙灯罩筛出稀薄的黄色灯光。女孩顺着逐渐清晰的声音走了过去，感觉冰冷粘腻的恐惧正从指尖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女孩的步子开始变得蹒跚，就连灵魂仿佛也在逐渐地漂浮起来，离她的身体而去。
但她一定是要把这条路走到头的。只要能看见自己的妈妈，再长的路她都会走下去。
转过曲曲折折的楼道，循着声音，脚步悄然停顿。
暗红色的木地板透着阴翳的气息，身前的那道门看上去就像是狰狞的野兽。
倘若世上真有地狱，大抵便在门后。
地狱无声，没有痛苦的惨嚎，没有业火燃烧空气的暴响，有的，只是男人粗狂的喘息声。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恍然间，仿佛看到门下渐渐淌出的腥红浆液，看到正在融化的墙壁，空气中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无力感从足尖传遍全身。
深切的恐惧让她脚步浮虚，她的心底被逃离这里的想法所填满，她的手却一点点地，伸向了门把。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世纪。
女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妈妈。
美丽的妈妈。
美丽的，一丝不挂的妈妈。
美丽的，赤裸的，奄奄一息的，被紧缚圆柱之上的妈妈。妈妈金色的长发已经湿透，有汗水滴落，身上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残忍得像是冷冻仓里被剥下皮肤鲜血淋漓的生肉，圣洁得像双子广场中心的玛利亚雕像。
赤裸的男人在妈妈身前颤抖，回过头来的脸上满是惊诧的喜悦——毫无疑问，能通过模仿这个下等女仆的笔迹骗来她的女儿已是非常喜出望外的事了，更何况这个女孩还是那么的——美丽。是的，这个还远未成熟的女孩美丽得动人心魄，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在她身上仿佛都失去了力量；此刻她就站在男人炽热的目光里，金黄的头发蓬松地披散下来，像是一朵在狂风中颤栗的c小小的雏菊。
但女孩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的场景。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离她急速远去，她能看清的只有妈妈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目光平静如水，灰暗无光，其中没有一丝波动，显然已经全然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但这双眼睛却又如此轻柔而准确地落在了女孩儿的身上，带着一股古井般深沉宁静的温柔，如同一片来自天国的羽毛，轻轻地落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 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一滴眼泪在记忆深处的梦里悄悄落下，激起一片星星碰撞彼此发出的c清脆的响声。清浅的银河在漫天的星光中无声淌过，好像一条悠悠划过了数百亿年光阴的c温柔的泪痕
“妈妈，我们一起变成星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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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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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8
天蒙蒙亮。晨曦从地平线尽头渐渐融化流淌到世隐乡宁静的街道上，空气里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无用捧着盘子轻车熟路地转过几条街道，小声地回应着街上居民热情的问好，钻进了封艾的庭院里悄悄吁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楼中，打开了封艾房间的门。
昨日尚且卧病在床的封艾正坐在床边，艰难地穿着裤子，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对吓了一跳的无用露出了标志性的大白牙：
“哟，来了？”
“封艾，你怎么起来了？你的病好像还没有好。”无用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在屋子里闷太久了，想出去走走。”封艾说着，忽然有些犹豫，问道：
“无用，你今早过来的时候，有看见伊斯特吗？”
面容清秀的男孩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回答：
“无用昨天到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伊斯特。”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发，呐呐道：
“还真是奇怪了。”
昨夜与他相拥睡去的少女在醒来时没了踪迹，昨夜发生的一切好似梦境。唯独被子上残存的余香默默暗示着一切都是现实。
封艾挣扎着站起身来，取过了床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无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
“这几天辛苦你啦。之后就不用无用来照顾我了，我一个人就行。”
无用眨了眨眼睛，手里犹自捧着那一碗粥：
“封艾身体恢复了就好。”
“你这家伙是天使吗？”封艾无奈打趣道，“话说无用啊，你知道伊斯特住在哪吗？”
封艾走出小院门口的那个瞬间，一整个万丈阳光下温柔静谧的小小城镇便扑面而来了。
封艾漫步在世隐乡的街道上，记忆中熟悉的场景渐渐重叠，这地方无疑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没有梦幻迷离的景致，朴实简单的日常中自有让人流连的美感。
——依稀记得，上次他这样走在世隐乡的街道上，也是差不多像现在这种缠满绷带踉踉跄跄的模样。
封艾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人生的命运多舛，一边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沿着方才无用所指的方向行去。
在夜里静悄悄闯进房间里来的伊斯特，怪异离奇，揪心不已的梦境，在月光底下微笑哭泣的少女，在天未亮时又悄然离去，这一切都如梦似幻，给了封艾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话没有问清楚。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挣扎起身，寻找没了踪影的伊斯特。
来到伊斯特所居住的公寓前，封艾又是愣了一愣。这栋居民楼简单的风格简直就像是未完工的毛坯房，封艾不禁想起伊斯特在大都会住的房间，大抵也是这样子的风格。
“那家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生活的吗？”
封艾伸出手来正要去按大门的开关，却与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迎面碰上了。
昨夜分明有了那么亲密的互动，今早再次相见时，封艾却显得尴尬不已，脑子里重复念叨了几百遍的问候台词早已经忘了个精光，讪笑着挠了挠头：
“早c早啊，伊斯特。”
见到封艾时，伊斯特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绯红，朝他点了点头：
“早。”
说罢，她径自打开公寓大门，竟是打算就这么直接离去了。
封艾愣了愣，僵硬地转过身去，跟在伊斯特身后，诧异道：
“伊斯特你去哪里？”
伊斯特没有回应，脚步却是快上了许多，逃也似的钻进纷纷涌涌的人群里去了。
封艾瞪大了眼睛，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拉着伊斯特的衣袖，无辜道：
“伊斯特，你干嘛不理我啊？”
伊斯特轻飘飘地剜了封艾一眼，却好像没有挣脱的打算，任由封艾就这么牵着她的袖子，自顾自继续向前走去。
“伊斯特，你倒是说句话嘛”
“哈喽？伊斯特？”
“喂喂，莫西莫西，有人在吗？”
“你这是去哪？买菜？吃早饭？找舍予姐？还是师匠？”
“你再不理我一下，别人都以为我是到处找人搭讪的变态了啊！”
“啊”封艾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难道说，你又闪烁了吗？伊斯特？你你今年几岁？你还认识我吗？你记得多少东西？”
伊斯特秀眉微蹙，又毫无气势的瞪了封艾一眼，对于经常选择性不要脸的封艾来说简直不痛不痒。少女的领口忽然一阵窸窣，一只通体雪白的利克斯坦鼠忽然蹦了出来，直接糊到了封艾的脸上。
封艾闷哼了一声，提溜起阿尔萨斯，眨巴着眼睛：
“早啊，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四肢在空中乱抓了几下，又被封艾放到了肩头，一下子又窜到了他的头顶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毫无戒备地缩成一团小白球继续睡去了。
见到阿尔萨斯和封艾如此亲昵，伊斯特莫名地有些醋意，也不理会笑嘻嘻的封艾，一股脑地向前走去。
“啊”封艾无奈地继续跟上前去，嘴里依旧喋喋不休：
“伊斯特，我说你不是真的全忘了吧？咱们昨晚明明还嗷呜！”
封艾忽然吃痛地怪叫了一声，引得周围的路人频频侧目，伊斯特收回了踩在封艾脚上的鞋跟，脸上满是羞恼的红晕，好像对神经大条的封艾已经恨得牙痒痒。可是看见他拄着拐杖的模样，又不禁有些心软，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不要跟着我。”
少女认真的模样就像是在给封艾下最后通牒。封艾愣了愣，还没回过神来，伊斯特已经再次转过身自顾自走去了。行了两步，少女又有些犹豫不决地稍稍回过头来，小声道：
“记得把阿尔萨斯带回来。”
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消失在人流之中，满脑袋的疑问纠缠到了一块，苦恼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一抓头发，又意识到阿尔萨斯还在他头上酣然大睡，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既然在伊斯特这边碰了一鼻子灰，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倒不如趁这难得的闲暇四处逛逛，晚点再找去找伊斯特。
“那么去哪里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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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选择：
1，去医务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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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找二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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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便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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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才会三选一，身为大人，这次我建议你们全部看一遍，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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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9
思前想后，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去世隐乡的医务室看望一下大师兄李默存。
半个月前大师兄为了将他和伊斯特带出来而孤身一人走进大都会，在数以万计的军队和铺天盖地的伶面人浪潮中将他们救起，最后又与艾斯兰的军神甘道尔正面对峙，甚至不惜废去了自己的右臂，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每每念及此处，封艾都会觉得深感愧疚。
封艾踉踉跄跄快走到当初遇见小师叔沈园的那间医务室时，忽然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自己两手空空地这么进去似乎不太妥当，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早已是身无分文，打算买些水果聊作问候的念头也只好苦笑作罢。
刚进到医务室，封艾便看见了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门外，似乎对封艾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眨了眨眼睛，道：
“封艾，你好。”
他转而抬眼望向封艾脑袋上那一坨白白的物什，笑道：
“阿尔萨斯也来了。”
封艾慢吞吞挪到李默存旁边的床铺上艰难地坐了下来，咿呀一声倒吸了口凉气，这才颤颤巍巍地把拐杖放到了旁边，问道：
“大师兄恢复得怎么样？”
大师兄又眨了眨眼睛，面色平静如水，眼睛里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我恢复的很好，下床走动其实完全没有问题，有劳封艾关心了。”
封艾苦笑道：
“看来你确实恢复得比我好很多。”
“可能是因为以前常被貔貅反噬的缘故，我的身体早就习惯了。”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他又接着道：
“你现在身体疲劳，行走不便，其实和受伤没有什么关系。你修炼了七重楼，身体的素质其实比我好上很多，现在身上的伤势已经全部恢复了。只是你的灵魂刚刚恢复稳态，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再过几天就会恢复如初了”
“这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封艾惨淡地笑了笑，将一只腿放到了床上，把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问道：
“大师兄，你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五天零七个小时多一点。”李默存似乎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便直接给出了回答。
封艾被如此精确的回答吓了一跳，挑起眉头：
“这么说来，你卧床的时间好像跟我一样啊？”
“是的。我们被三师弟带回了世隐乡以后，我就被抬到了医务室，你被抬到了自己的房间，直到今天。”
封艾疑惑道：
“既然大师兄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下床走动一下？”
李默存道：
“因为二师妹说如果我敢下床就会打爆我的狗头。”
封艾愣了愣，抹了抹额头无端端渗出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门口，小声道：
“舍予姐还真是可怕啊”
“是的。”李默存深有同感。
“当初舍予姐教我打架的时候，可是把我折腾的够呛”封艾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十分糟心的事情。
“对的。”
“没想到她看起来文静，动起手来却这么凶残”
“对的。”
“而且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如果不照做脑袋就会被打烂的感觉”
“对的。”
李默存对封艾的抱怨连连点头称是，封艾挑了挑眉头，诧异道：
“难道大师兄你也被舍予姐揍过？”
李默存回忆了一阵，道：
“好像没有。”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这么怕她干嘛？”
李默存眨了眨眼，微微低头，用仅剩的左手捂着嘴认真思索了好一阵，才有了答案：
“她看起来有一点凶。”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顿时和李默存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个理由完全足够了”
“封艾，”李默存清澈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封艾：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封艾疑惑道：“什么事？”
李默存真诚问道：
“可以帮我买酒吗？”
封艾咧了咧嘴：
“买酒？”
“是的。”
“呃你要喝吗？”
“是的。”
封艾无奈道：
“你伤势还没有痊愈，喝酒的话会恶化的吧？”
李默存眼睛里的神色越来越真挚了：
“一点点就好。”
他抬起左手，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已经很久没能喝酒了。”
封艾心中恍然明白了三四分，试探性地问道：
“舍予姐不让你喝酒？”
“一直都是不许的。二师妹在镇子里发了话，没有人敢卖酒给我。我以前常带着一只葫芦，别人以为是水，其实里面装的是我自己偷偷酿的酒。”李默存无奈苦笑。
封艾愣了愣，心中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一直以来看上去都是彬彬有礼像个文绉绉书生的大师兄，原来也有颇为可爱的小秘密。
他笑道：
“你也不怕被舍予姐逮个正着，然后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酒虫勾肠，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封艾笑着叹了口气，道：
“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老酒鬼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不过酒鬼沾上酒的时候，可不是一点点就能解决的。”
李默存笑道：
“封艾说的是。”
封艾艰难地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鼓，拿起拐杖道：
“等我回来。”
李默存冲封艾眨了眨眼睛。
封艾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又愣了一愣，僵硬地转过身来，怔怔道：
“我没有钱。”
两人面面相觑。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封艾头上顶着阿尔萨斯，在医务室的门口周围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才偷偷摸摸地拄着拐杖狼狈地溜了进去。他的手里提着满当当的两坛黄酒。
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眨了眨眼睛：
“封艾，你又回来了。”
他看见封艾手上的两坛酒，诧异道：
“你是怎么弄来的？”
封艾随手将一坛酒放到了李默存身边，“从士多老板那里赊来的。”他又晃了晃手中的另外一坛，笑眯眯道：
“舍命陪君子。”
李默存生平为人绝对不负君子一说，而在林舍予的严令禁止下，还是在李默存身受重伤格外受人留意的当口，封艾还有胆子顶风作案，舍命陪君子这句话，无疑是相当应景了。
李默存眼里带着异样的神采，笑道：
“没想到你也喝酒。”
“我在大都会的时候，大部分日子都是在酒馆里工作，老板娘经常会逼我喝酒。”封艾随手敲开了自己那坛酒的泥封，“我本以为自己绝对不会重蹈家里那个老酒鬼的覆辙，结果到头来抽烟喝酒样样我都学会了。”
李默存就着坛子灌了一口酒，神色有些迷离：
“在大都会那边的生活怎么样？会怀念吗？”
封艾轻轻笑了笑：
“或许吧。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了，老板娘已经死了。”
李默存愣了愣，轻声道：“对不起。”
封艾摇了摇头，也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味与玛丽安娜亲手调制的鸡尾酒口感完全不同，酒精咽进胃里的时候，他的心底才泛起一丝久违的酸楚。
建都夜的那一杯t一xic已成绝响。
李默存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家里的那位老酒鬼呢？”
封艾紧皱着眉头哈了一口酒气，呐呐道：“也死了。”
李默存又愣住了，轻叹道：
“今天的我真是太过失言了。”
封艾笑道：“没有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难得有人可以一起喝酒，我现在感觉特别好。”
李默存怔怔地看了一眼封艾，旋即捧起坛子仰头认真地灌下了好几口。
“大师兄，”封艾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知无不言。”
封艾犹豫了下，认真道：
“我先前大概听三师兄说了一些，你的右手如果没有了以后，你今后会怎么样？”
李默存道：
“貔貅。”
“那只手不是我的。我十三岁那年遇到师匠的时候，因为事故断去了右手，师匠为了救我，才将貔貅移植到了我的手上。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成为异人。现在没有了貔貅，我顶多也就是恢复到普通人的模样罢了。”
封艾呐呐道：“玉臂貔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默存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淡淡笑道：
“或许是活生生的怪物吧？”
封艾皱紧了眉头：“怪物？”
李默存仰起头，又喝了两口酒，悠悠道：
“貔貅是有生命的。并不完全受我控制，它会吸收接触到的所有事物，无论大小死活，所以平日都会用师匠给我的绷带封印起来。很多时候，它甚至还会想要连我也一起吸收掉。那种身体被一点点吞噬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正常的异人储存能量的核心在丹田，而我的核心则是在貔貅。因为我本就是个普通人，作为异人的能力全部都是貔貅的不过说起来，其实我会的本事，无非也就是跑得快一点罢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默存眼神迷离，仿佛呓语般轻轻道：
“只是这样就不能继续寻药方了啊”
封艾沉默了一阵，灌了几口黄酒，有些不能接受那过于辛辣的酒味。他呐呐道：
“大师兄被貔貅反噬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李默存道：
“是挺辛苦的，就像是身体渐渐地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似是在回忆起什么过往的经历，轻声道：
“我好像能够理解一点”
他又叹了口气，呐呐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师兄不一早就放弃貔貅呢？”
李默存也叹了口气，轻轻笑道：
“是啊”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
“为什么呢？”
他那双温和如春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怀中的那坛酒，过了良久，方才轻声道：
“或许只是想要承担起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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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0
封艾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结果却凭着记忆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林舍予的庭院前。
庭院的门一如往常地敞开着，当初封艾与林舍予练习搏斗时损坏得一片狼藉的草坪已经在主人的精心打理下恢复如初，角落的老榕树绿意盎然，勾勒起熟悉的记忆来。
那时候的封艾还完全是个愣头青，对异人的世界没有丝毫了解，除了离开了328区而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以外，根本没有太多心事。
念及此处，封艾不由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那栋古色古香的小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慢吞吞地穿过空荡荡的客厅，爬上了二楼，封艾便愣了一愣。
林舍予仍然端坐在窗台之侧。她的手里捻着绣花针，认真沉静地绣着花。
封艾的意识顿时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有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的错觉，他还是那个初入世隐乡的毛头小子，与林舍予也未曾谋面。过去与现在的时光在这座宁静的小楼中交叠在了一起，那双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光线的白皙的手似乎有着将时间凝固的能力。
唯一能够印证时间的确在流逝的是林舍予手中的绢布。
绢布上绣的不再是莲花，而是妖艳至极的罂粟。
她的身后如同小山一般摞起的绢布上，绣的同样也是罂粟。
这一次，封艾没有再打扰林舍予，而是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她专心致志地绣着手中的花。
那是一双极白净，柔和的手。
林舍予的动作和神态平静如水，与这座宁静的小楼交融在了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林舍予裁断最后一条线头，将绢布轻轻平放起来时，才好像意识到了封艾的存在般，清清冷冷道：
“恢复得怎样？”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坦白道：
“好像还不太好。”
林舍予微微蹙起眉头：
“那你下床做什么？”
封艾嘿嘿一笑，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却不小心惊醒了窝在头发里的阿尔萨斯：
“就是躺太久了闲得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阿尔萨斯伸了个懒腰，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望了望，仿佛对这片地方也毫不陌生似的，轻巧地从封艾头顶跳到了木地板上，一溜烟地便窜到了窗台边，蹦到了林舍予手掌心里。
林舍予眼睑低垂，温柔地看着手心里的阿尔萨斯，站起身来：
“那就出去走走吧。”
封艾愣了愣：
“呃舍予姐姐，你这是？”
“我陪你走走。”林舍予淡淡道。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样真的好吗？不会打扰了你绣花什么的？”
林舍予好看的左手平平地将阿尔萨斯捧在身前，右手垂在身侧掩在了长长的袖子里，径自穿过封艾，朝楼下走去。
“我有空的时候就会绣花。”
换句话说，就是平常日理万机的世隐乡二先生，只有在绣花的时候才是最有空的时候。
封艾又挠了挠脑袋，踉踉跄跄地跟着林舍予爬下楼梯去。
封艾和林舍予面对面，坐在咖啡馆的卡座里，封艾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拐杖被放到了桌子下面。桌子上的阿尔萨斯追着自己的尾巴打着转，林舍予支在桌子上，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恬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人来人往。
“怎么了？”林舍予忽然问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讪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舍予姐姐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本以为你会更喜欢去一些茶楼之类的地方”
林舍予的眼帘微阖，隐约透出极温婉的气质，微微笑了笑，轻声道：
“这里很安静。”
这里确实很安静。客人不多，小小的空间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每个人说话时都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似乎是不想惊扰这难得的安逸气氛。
“以前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我偶尔也会过来坐上一整天。”
封艾轻轻皱了皱眉，“舍予姐姐现在很忙吗？”
林舍予平静道：“艾斯兰出征了。”
封艾愣了愣，心中讶然，却说不出话来。
艾斯兰现在最大的心头之患，仿佛无处不在的异人革命军，正是来自世隐乡。
而建立世隐乡的师匠早就做了甩手掌柜，真正管理着世隐乡的一切，还要负责异人革命军的事务的人，却是林舍予。
艾斯兰全军出征，矛头直指异人革命军，最头疼的，到头来还是林舍予。
只是，她的面容平静得一如既往，就像是一望不见底的深潭。仿佛再大的苦闷再繁杂的事务也不会让她的脸上出现些许愁容。
封艾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动容，微微张口，正想要说些什么，一名戴着围裙的小女孩端着盘子走了上来。
“哥哥你点的星冰乐，还有舍予姐姐的黑咖啡。”
小女孩甜甜笑道。
看见那胸口才堪堪与咖啡厅的桌子齐平的小女孩，林舍予的神色也不觉柔和了许多，微微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希长高了。”
被称为小希的小女孩惊喜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
“真的。小希以后肯定还会越长越高的，晚上按时乖乖睡觉就好。”
“我一定会的！舍予姐姐，你好久都没来了，我好想你。”
林舍予摸了摸小希红润的脸蛋：“等我不忙了，会经常来看你的。”
柜台后面悉心擦拭着杯具的温柔女人叫道：
“小希，不要打扰林先生，快点回来。”
“来啦。”小希磨磨蹭蹭地朝着柜台走去，回过头来嘻嘻笑道：“舍予姐姐，约定了哦！”
林舍予淡淡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封艾饶有趣味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凑到吸管前吧嗒吧嗒吸了好几口面前的饮料，打了个寒颤：“好冰！”
“呆子。”林舍予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拿起盘子里的一只小小的碟子，用勺子舀了一点黑咖啡，放到了阿尔萨斯面前。阿尔萨斯把脑袋扎进了碟子里，欢快地舔着味道苦涩的黑咖啡。
封艾瞪大了眼睛：
“舍予姐，你给阿尔萨斯喂咖啡真的好吗？鼠类喝咖啡会死的吧？”
林舍予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眉头微微一蹙，轻飘飘道：
“阿尔萨斯又不是普通的老鼠，利克斯坦鼠的食物耐受性在所有动物里都是最好的。”
封艾挑了挑眉头：“还真没想到阿尔萨斯竟然还会喜欢喝咖啡啊。”
“嘛，总而言之，谢谢舍予姐姐大方请客啦。”封艾用手支着下巴，笑嘻嘻道。
林舍予淡淡道：
“不用客气，算是前段时间你给伊斯特做保镖的工资。”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这根本就是黑心公司对员工的无情压榨吧喂？”
林舍予没有反驳，眉眼柔和，轻声道：
“辛苦了。”
封艾愣了愣，旋即轻轻笑了笑：
“没有的事。”
“当初不是舍予姐姐教我打架的话，在大都会的那段时间里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继续呐呐道：
“老实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之类的。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成为了异人的事实就跟做梦一样。我不觉得打架厉害有多厉害，从开始到现在，我想要过的无非就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
“不断地变强不断地提升自己，然后不断打败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的奇怪强敌，然后成为海贼王之类的事情，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只会存在于动画片里面的场景。我觉得人生不该只是这样，所以我也在无意识地抗拒着使用自己奇怪的能力。”
“只是在大都会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渐渐意识到，很多时候我们走上自己不想走的道路，并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被生活逼迫成那样子的。哪怕我不想要招惹任何人，不想要和任何人打架，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人主动来招惹我。这真的是很操蛋的事情。”
“我渐渐明白了，或许从我成为异人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就注定走向了一条和我希望中的背道而驰的道路。我也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学会打架不是为了满足自我提升的快感，而是在遇到操蛋的家伙对我挥出不讲道理的拳头的时候，能够拥有一些反抗的资本。”
封艾平静地看着杯子里结霜的冰块，抹去杯身的水雾：
“我终于明白，哪怕是普普通通的清闲生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的，人类也是异人也是，光是想要过上自己的生活，就必须拼劲全力了”
“可是，尽管如此，我也依旧不想变强。至少，我不想变得那么强，只要有刚刚足够为生活中小小的不甘挥动拳头的力量，还有保护心里重要的人的力量就足够了。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的话，会不会也是痴人说梦？”
封艾的神态终于流露出一丝隐隐的彷徨，不知不觉间，已经向林舍予倾诉出了在心底思考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答案的问题。而林舍予则是沉静地坐着，认真地倾听完封艾说的话后，淡淡地笑了笑：
“你这样很好。想要过小人物的生活，本身就没有错只是，有时候，光是想要保护心里重要的人，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封艾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沉重地叹了口气：
“好像是这样。”
林舍予用调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转过头去怔怔看着窗外的风景，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你这样真的很好。要是姓李的性格能跟你一样就好了，你远比他要明事理得多。”
封艾愣了愣，皱眉道：
“舍予姐姐你是说大师兄吗？”
林舍予笑了笑：
“不错。”
“他怎么了？”
“他的性格跟你差很远。明明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团糟，却还总是想要关心别人的生活。总是想要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情，像个白痴一样。”林舍予思衬了一阵，丝毫不留情面地总结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愣了一阵，轻轻地笑了笑：
“或许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些普通人才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吧。”
林舍予秀眉微蹙，不予置评，捧起杯子又抿了一口。
“说到这个，”封艾好像想起了什么般：
“舍予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舍予看了封艾一眼，问道：“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挺好奇的，比起大师兄，舍予姐才是世隐乡里面真正管事的人。你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这样一来的话，不是更像那个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人吗？虽然我不怎么了解，但是好像世隐乡的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可是舍予姐你的生活里面除了工作以外好像就只剩下绣花了，这样不会特别单调吗？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吗？如果是因为师匠的话，这简直就是比你对我还要夸张的多的虐待了嘛”
林舍予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
“他们想要救我。”
封艾愣住了，心脏猛地一跳。茫然皱眉道：
“这是什么意思？”
林舍予淡淡笑道：
“师匠也是，姓李的也是。他们都在尝试着救我。绣花也是，让我工作也是，给我找药也是。”
“我早在十三年前就应该死了。只是现在的话，我应该还能再活多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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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水够四千个字啊（虚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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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1
想了一阵，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到世隐乡的市集去逛上一圈。
第一次来世隐乡的时候，因为太多事情要处理，后来走得也很是匆忙，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这个美好的地方。
尽管身无分文，但是去看一眼开一下眼界也不碍事。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封艾一路上找世隐乡的居民问明白的市集的方向，便慢悠悠地拄着拐杖朝着东边走去。
刚进到市集，封艾便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到处都是热闹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店铺应有尽有，远比封艾长大的328区要繁华得多。便利店，水果铺，五金店，粉面摊子，肉铺，糖水铺，二手服装店，蔬菜档子仿佛这个不大不小的市集里容纳了全世界的生活用品。尽管封艾也在大都会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感受过更加整齐干净的大型连锁超市，可是这种霓虹招牌交响辉映，人声鼎沸的感觉却让他感觉更加自在，也显得更有人情味。
世隐乡里的居民都不是寻常人类，但的确是比谁都更有人情味。
封艾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瞪大了眼睛拄着拐杖东张西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市集里的空气，不算清新，但也完全没有意料中的肉腥污水味，各式各样奇妙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有趣。
封艾在市集里饶有趣味地逛了好一阵，忽然瞪大了眼睛，在汹涌的人群里，分明看见了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过于抢眼，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来。
几乎比周围的居民大了十几圈的柳拂衣。
世隐乡的三先生，一向浪迹江湖，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潇洒快意，令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传奇人物，竟然挎着个菜篮子像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在逛市集！
他那副模样远远看去，除了体积壮大了好几倍以外，简直就像是心宽体胖的中年大妈。
封艾震惊了好一阵，方才缓过神来，从人群中挤过去，打算向柳拂衣问声好。
此时的柳拂衣，正在鸡蛋档子前，摸着下巴认真地挑选着鸡蛋，他怀里挎着的巨大菜篮子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老板娘，你这个蛋怎么买？”
“一块钱一个，一排三十二，纯正土鸡蛋，咱们自家养的，三先生您要是买的话，我就给您算个二十五”
柳拂衣从怀里掏出了钱包，掏出了几张艾斯币精打细算地数了数，递到了老板娘手里：
“就按原价给吧。”
柳拂衣拎起那一排鸡蛋，方才看见了站在旁边讪笑着，头上顶着一坨白白物什的封艾，神情有些诧异：
“封艾，你怎么来了？哦，阿尔萨斯，你好。”
柳拂衣朝着阿尔萨斯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床上躺着太闲，随便出来逛逛，”封艾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三师兄也会来逛市集啊。”
“能买菜做饭的话，当然比上山打猎好。”柳拂衣随口应道，忽然想到了什么：
“封艾，你吃过早饭没有？”
“呃吃过了，今早无用还给我带了小米粥”
“吃过了也没关系，没事做的话就去我家吃午饭怎么样？顺便帮我打下手。”柳拂衣笑眯眯道。
“诶？这个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不会不方便的，多一碗饭的事情。”
“我是说我不太方便”封艾嘴角抽搐着晃了晃手里的拐杖，想要说明一下自己还算半个残疾，柳拂衣却已经转过身去，朝市集出口走了：
“跟我来。”
平日里总是带着小葫芦在世界各地到处漂泊浪迹的柳拂衣当然是个穷鬼，不过回到了世隐乡以后，有二师姐林舍予照拂，生活总归会好过上很多的。
“带着小葫芦在外面走了太久，吃的东西不是没营养就是太单调，对她身体不好，影响小孩子发育。正巧二师姐前几天给了点生活费，我就打算这几天做多几顿饭菜，给小葫芦补补身子。”
封艾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拂衣身后，心中有些恍然，看了看柳拂衣宽厚的后背，又问道：
“三师兄今天没带小葫芦出来吗？”
“还没睡醒，怕市集太吵闹，就把她放在家里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柳拂衣关切地问道。
封艾笑了笑：“还行吧，就是感觉身子挺沉的，走路还不大方便。”
“那就行，既然你的灵魂已经回体，这几天大概就会慢慢恢复的，没什么大碍。”
柳拂衣带着封艾转过几个街口，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与封艾的住所格局相仿的小院子前，打开了门。
“基本上一两年都只会回来一次，疏于打理了，姑且先将就一下吧。”
封艾看了一眼虽然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的庭院，嘴角歪了歪，虚着眼道：
“这已经比我住的地方干净的多了”
进到楼中，才发现柳拂衣的住所格局另有乾坤，他的厨房显然是经过大刀阔斧地改建过的，空间要远比封艾住的地方开放许多，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极大量琳琅满目的厨具，光是这么一眼看过去，就有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柳拂衣将菜篮子里的食材分类放好，洗干净双手，挽起袖子，便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动作娴熟地把手往水缸里一抄，便捞出一条比封艾手臂还要粗上许多的鱼来，放到了砧板上，顺手拿起了墙上的小刀，杀鱼，刮鳞，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切割鱼肉，划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地简直就像是经验老道的大厨，中途换了好几把不同尺寸的刀，如果不紧紧盯着甚至没办法看清他的动作。
随后，柳拂衣又将整理好的鱼肉裹上淀粉，提溜着鱼尾，在一口烧满开水的大锅中焯了几下，鱼肉顿时泛起诱人的粉红色泽。
处理鱼肉之余，柳拂衣还不忘开始准备其他的食材。从冰箱里取出了许多蔬菜萝卜，或是去茎，或是切条切片，展现出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而后又从灶台角落的罐子里取出了熏好的猪肉稍为腌制，放进锅中油炸，一阵极为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尖，封艾简直觉得自己的味蕾都要炸开了，分明已经吃过一碗粥的胃却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封艾目瞪口呆地眨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插手帮忙的余地。
熏猪肉油炸过一轮以后表皮酥脆，滋遛滋遛地冒着油花儿，柳拂衣将其捞起，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盛满冰块的大碗中，温度的差异令美食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奇异的转变，柳拂衣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又将猪肉切好放进大码碗中，端进了准备好的蒸笼里。
炸鱼酥，蒜蓉蒸大虾，梅菜扣肉，红烧炖肉迷人的香味钻进了阿尔萨斯的鼻子里，它猛地从封艾身上窜下来，打了鸡血似的在厨房里到处乱窜；柳拂衣又就着那条只能够看看遮住肚子的围巾擦了擦手，成年人用的围巾穿在他身上，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口水巾，可是封艾丝毫没有觉得滑稽，他已经震惊得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柳拂衣一溜烟地钻出去，没一会儿便提溜着一直嗷嗷直叫的大公鸡回到了厨房里，动作熟练地开始杀鸡拔毛封艾从头到尾都好像没有帮上什么忙，根本不像是来打下手，简直就像是来当食材的。
柳拂衣将一块肥瘦均匀的猪肉放在砧板上，拿起两把菜刀，双手掠出残影，噼噼啪啪地三下五除二将那块猪肉剁成了肉末，放到一边去后，又拿出了一袋面粉开始和面。
“那c那什么三师兄，做这么多菜的话，真的吃的完吗？”封艾满头大汗，干笑道。
“多做一些，等会儿装进食盒里给其他师兄妹带去。”柳拂衣认真地和着面。
“这样啊三师兄，你做菜也是自己在外面学的吗？”
“嗯，去过的地方多了，就什么都会了一点。”柳拂衣随口应道。
封艾看着柳拂衣专心致志和面的样子，脸上满是与那张狰狞的面庞不相称的柔和，想了想，又问道：
“三师兄，你和小葫芦是什么关系啊？亲人吗？”
“不是，”柳拂衣平静道：“小葫芦是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封艾满是诧异。
“嗯，”柳拂衣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就是在说一些很平常的家常事：
“大概两年多前在林子里捡回来的。本想带她去找她的家人，后来怎么样都找不到，就一直带在身边了。”
封艾无奈笑道：“怎么感觉就像是捡到一只小野猫就带回家养了一样”
“不过三师兄真的很温柔。”
柳拂衣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迹：
“好了，”他转过身来，对封艾笑了笑：
“封艾，到你了。你会包馄饨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老实道：“不会。”
“想学吗？”
“不是很想。”
“没关系，我教你。”
说着，柳拂衣便完全没有理会嘴角疯狂抽搐的封艾，把他唤到身旁，仔细教他包馄饨的技巧和诀窍。还给封艾亲自示范着包了几个特别大的馄饨。柳拂衣微微苦笑：
“昨晚小葫芦想要吃馄饨，但是我的手太大了，很难包小只的馄饨，小葫芦吃起来也不方便。正巧在市集撞到你，就想着让你来帮忙包几个馄饨正好。”
封艾愣了愣，看着柳拂衣那双比正常人类粗壮笨重了太多的，毛茸茸的大手，心中默叹。
这样的一双手，是很难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的吧。
有这样的一双手，还能做出这么多精致的饭菜
一直过着受人排挤的日子，却能够活的如此洒脱，柳拂衣到底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封艾的心情有些沉重，小声问道：
“三师兄像你这样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吧？”
“虽然三师兄真的很好，但是不理解你的人一见到你就会害怕即便如此，你还在世界各处不停游历，肯定很辛苦吧？”
柳拂衣面不改色，细致地包好手中的馄饨，洗了洗手，平静道：
“我从一出生就是这样子，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人在野外生活，村庄里的人都把我当做怪物，这样的生活我早就习惯了，所以也辛苦不到哪儿去。年纪还小的时候或许还会觉得不甘，现在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了。”
封艾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面团，呐呐道：
“三师兄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旅行呢？”
柳拂衣道：
“一方面是师匠的意思，另一方面，我也早就习惯了旅行生活。”
封艾皱眉道：
“师匠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总感觉很奇怪他让患了重病的舍予姐管理世隐乡所有的事务，又让不方便外出的三师兄你一直到处旅行，我总是看不透他的想法。”
柳拂衣淡淡笑道：
“确实如此。师匠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其实，师匠做的奇怪的事不止这些。世隐乡里最有能力的是大师兄，他却不给大师兄任何工作，只是让他终日赋闲，还让脾气最合不来整天吵架的小师叔和五师弟结伴游历，就连让你去大都会保护伊斯特，都是师匠的意思。而且师匠本身也是不太靠谱的人，经常神出鬼没，吊儿郎当，惹来一堆麻烦然后让二师姐帮他擦屁股”
封艾嘴角抽搐：“这还真是有够夸张的”
“但是，”柳拂衣话锋一转：“尽管我们都不理解他，但是我们都觉得，师匠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深意的。所以世隐乡的每个人都选择了相信他。”
“因为他是师匠。”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笑着摇了摇头，手里捧着一颗包好的馄饨：
“三师兄，是这样子吗？”
柳拂衣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不错。”
厨房外面，小葫芦打呵欠的声音从某个房间传来。
“好香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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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2
结束了白天的活动以后，封艾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从城南一路走到城北，一路上看见的风景也算是津津有味，到头来，却在街上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无用。
此时的无用，正拖着一只快要跟他一样高的大箱子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箱子上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被无用扛在肩上，瘦弱的身子在地上滑行好几步，才勉强把那箱子往前挪动少许。看起来很是滑稽。
封艾无奈地摇了摇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拍了拍无用的肩膀：
“哟！干嘛呢？”
无用被吓了一跳，整齐的刘海都飞了起来，看见来人是封艾，反而更加显得不自在，望了身后的箱子一眼，眼神游移，嚅嗫道：
“没什么。”
封艾笑嘻嘻地搭在无用肩上：
“小无用，刚分别一会儿又见面了，咱们这样算不算冤家路窄？”
无用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回应：
“封艾，我们不是冤家，而且这条路也不是很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真是一丁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呢。”
无用涨红了脸：
“无用是机器人，本来就没有细胞，而且二师姐说过，幽默细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你们人类也没有”
“行了行了行了”封艾有些无奈，问道：
“你拖着这么大一个箱子是要干嘛？”
无用别过脑袋去：
“无用不能说。”
封艾瞪大了眼睛，又凑到无用面前：“为什么不能说？难道咱们不是好哥们儿吗？”
无用又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去：“无用不知道什么是哥们儿。”
“哥们儿就是兄弟。”
“无用和封艾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无用和封艾不是兄弟。”
封艾眼皮子狂跳了几下，虚着眼道：
“拜托你不要整天说一些让我不知道怎么吐槽的话可以吗”
封艾叹了口气：
“哎，算了，既然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看”
“封艾不可以看”无用瞪大了眼睛，正打算阻止封艾，却被尚未恢复的封艾一只手轻轻松松便按住了脑袋，挣扎了老半天也没能挣脱。封艾好奇地探头进箱子里打量了一阵，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无用。”封艾皱起眉头，松开了手，诧异地问道：
“你是打算造好这个机器人吗？”
箱子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许多零件，但是封艾却毫不费力地便可以看出这是用来组装机器人的部件。
因为那些是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部件。
和在艾斯兰地下城遇见的机器人脏兮兮同款式的部件。
无用整个人就好像蔫掉了一样：
“封艾，你这样是不对的”
封艾却没有在意，因为他有更加在意的事情，他的内心已经被惊诧的情感占据。
“无用为什么你会想做出这个机器人？”
无用小声道：
“因为无用想和脏兮兮交朋友。而且无用也想给封艾一个惊喜，但是二师姐说过，惊喜就是不知道才是惊喜，封艾已经知道了就不是惊喜了。”
封艾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就连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猛地搭住无用的肩头：
“无c无用你怎么会知道脏兮兮的名字？难道是伊斯特告诉你的吗？”
无用哆嗦了一下，小声怯懦道：
“不是的是无用在封艾的背包里看见了脏兮兮的左手。”
在地下城时，封艾和伊斯特被不断增殖的紫色肉块逐渐包围，逃进了地面上的孔洞之中，那时候，脏兮兮被洞壁的伶面人手臂卡住，被迫与封艾他们分离，只留下了那一只手臂。手臂被封艾放在背包里，一直带回了世隐乡。
封艾皱眉呐呐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看见它的左手就知道它的名字了吗？”
无用道：
“是的，无用和脏兮兮聊得很开心，而且脏兮兮也很乐意让无用修复它的身体，然后”
“怎么可能！”封艾惊叫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机器手臂而已啊！里面除了强塑软管和铝合金还有一些螺丝关节以外什么都没有，里面更加不可能有储存信息的芯片什么的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你怎么可能还能知道关于脏兮兮的事情呢？”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
“但是无用真的有和脏兮兮聊天，还知道你们除了遇见脏兮兮以外，还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小女孩被抓走了”
封艾彻底怔住了，喃喃道：
“难道你真的能够通过一条手臂读取机器人的记忆？”
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只是和脏兮兮的灵魂聊过天而已。”
封艾诧异道：
“灵魂？聊天？什么意思？”
无用一本正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人类有人类的灵魂，机器人有机器人的灵魂，机器人经历过的事情除了会被记录在芯片里面，还会记录在灵魂里面啊，脏兮兮的手臂里面的灵魂虽然不完整，说话时也结结巴巴的，但是我还是大概能够听懂它的意思嘛”
“无用啊！！”封艾突然怪叫起来，引来众人好奇的眼神：
“你这混蛋你难道是天使吗？！！”
“你你这灵魂什么的已经完全颠覆了我不是，颠覆了整个人类社会的基础常识了啊喂！！！”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吧？你没有在骗我吧？！无用你从来不骗人的对吧？还是说我在做梦？是梦吗”
封艾仿佛疯了一般抓着无用的肩膀晃来晃去，毫无抵抗之力的无用就像是被熊孩子抓到手里的布娃娃，被甩得七荤八素。
“好！”封艾的眼里莫名湿润，气势高涨地握了握拳头：
“我决定了！无用！修理脏兮兮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呢！我肯定也会帮忙的！”
“呃”
“无论是扛东西，揉肩捶背，端茶倒水，上刀山下火海，我封艾都绝对在所不辞！”
“好吧”
“来，无用，把绳子给我！”
封艾直接把手里的拐杖丢进了箱子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仿佛满血复活一般夺过了无用手里的绳子，扛到了肩上，气势汹汹地拖着箱子往前走去。一脸茫然的无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无用啊。”
“怎么了？封艾。”
“说起来，你为什么叫无用啊？”
“而且你住的地方，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此时的封艾已经在无用的指引下拖着箱子回到了无用的住所，那是一个格局样式和封艾住的地方相仿的院子，可是当封艾踏进那间小小的院子的时候，便立马被里面的景色震惊了。
小院之中，不仅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小楼墙上爬满了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就连房子里面都摆满了各种各样可爱的装饰，还有着许多莫名其妙的小动物四处乱窜。
这里虽然说不上装潢豪华，但绝对是处处都充满了匠心，就算有人跟封艾说这是艾斯兰的公主殿下在郊外的小别墅，他也丝毫不会怀疑！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蹲在封艾身旁，看着封艾动作利索地将一个个部件组装起来，回答道：
“师匠说无用是从垃圾桶捡来的，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就给无用起名字叫无用；因为无用很喜欢交朋友，所以无用种了很多的树，还有养了很多动物。”
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凭借着多年浸淫修理工作的习惯和上次重组脏兮兮的经验，仿佛无需经过思考便能够知晓每个部件的用途并且正确地组合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嘴里更是丝毫没有停歇，喋喋不休道：
“所以说啊！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天使吧！！！难道你连植物和动物都可以进行对话吗！顺带一提哦，无用绝对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哦！无用真的超级厉害的，而且也非常温柔，能够大言不惭的说出无用一点用都没有用的家伙一定是那种嚼了甘蔗到处乱吐渣子还喜欢虐待别人的丧心病狂的恶趣味老头，那种人说的话你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千万不要相信啊！”
无用被封艾的长篇大论绕的有点稀里糊涂，回复道：
“无用没有和植物动物对话，无用也没有和脏兮兮对话，植物动物和脏兮兮都是不会对话的，只有人类才会对话，动物之间的交流和植物之间的交流和机器人之间的交流都是不用对话的”
“行了行了行了你这绕的我有点头晕”
封艾的精神似乎很是亢奋，面前的那一堆零件在他面前不断成型，无论是组装，还是焊接，封艾的工作都做得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封艾又道：“总而言之，按照你的说法，就是我先把这个机器人组建好，然后你再把脏兮兮手臂里面的信息流移植到这个躯体上面去，然后再启动就可以了吧？”
无用纠正道：
“不是信息流，是脏兮兮的灵魂。”
“反正差不多就是啦！”
“不过，封艾的修理技术真的好棒。”端正地跪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的无用呆呆地看着封艾的工作，由衷赞叹道。
“姑且也算是在某个死鬼的摧残下做了十几年修理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封艾不以为然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笑：
“如果脏兮兮真的能够复活的话，相信伊斯特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到那时候，我们就都欠了无用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无用一本正经道：
“无用不需要人情，封艾愿意做无用的朋友无用就很开心了。”
封艾吸了吸鼻子，眼底仿佛有感动的泪水在流转：
“无用啊！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偏偏不知道是男是女？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就算是机器人我也会爱上你的！别说朋友了，就是男朋友我也在所不辞啊！”
“呃无用很抱歉”
封艾丢下手里的扳手，呼出一大口气，拍拍手笑眯眯道：
“大功告成。”
两人面前，造型好笑，活像个圆形垃圾桶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已经组装完毕。
封艾拍了拍无用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上吧！无用！”
无用点了点头，一只手捧着脏兮兮的机器手臂，另一手探进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圆形脑袋里，按住了那一块中控芯片，缓缓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荧荧蓝光在他双手掌心映出，蓝光持续流淌过手臂，蔓延到了无用全身，仿佛以他为中心构成了一张繁复无比的电路网络，连接着那只机械手臂和尚且只是一具驱壳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封艾久久地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不敢再碎碎念，就连双手也在不自觉间握紧起来。
遍布无用全身的蓝光越来越盛，最终在一次闪烁后，彻底消失。
“怎么样？成了？还是失败了？”封艾迫不及待地忐忑问道。
无用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没有说话。
封艾也慢慢转过头去。
片刻过后，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脑袋上两颗眼睛似的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亮起了淡淡的黄光。
脏兮兮歪着脑袋，发出奇怪而滑稽的电子噪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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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3
天色渐晚，世隐乡里难得地泛起些许凉意。
封艾漫无目的地拄着拐杖在街道上走着，穿过了热闹的人群，越往城边行去，人烟越是稀少。尽管即将入夜，他依旧没有回房休息的打算，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世隐乡，行到了郊外的田垄。
封艾穿过仿佛没有边际的田垄，月亮从另一端升起，与太阳相对。天上燃烧着七彩的晚霞。
他来到了一方静谧的湖泊前。
湖畔上长满柳树，柳枝随风摇曳，像是晚风在撩拨新娘的面纱。水不算清澈，在夕阳的余光下泛起绿波，软泥上长满青荇，在水底悠悠招摇。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阳光。
远处的群山绵延如巨兽，半边身子匍匐在水中。
这是一处极美的地方。当做小小旅程的尽头正好。
拐杖踱在码头的木板上发出笃笃声，封艾在码头前慢慢坐下，将拐杖放到了一旁，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夕阳西下。
湖泊尽头，与山峦天际相连的地方，隐隐有一颗黑点。
黑点缓缓靠近，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看清楚那是一只小小的行船。
船头上的人戴着斗笠，肩头上披着的蓑衣依稀像是承载着风与月。在逐渐清晰的星光中破开波浪，撑着篙，向码头驶来。
那是湖上的渔夫？亦或是摆渡人？
船头缓缓与码头相触。船上的人却没有下船。
“要载你一程吗？”
说话的声音深邃而苍老。
封艾仰起头来，微微眯缝着眼睛，在夕阳下看不清那张斗笠下的脸。
“去哪里？”
船夫道：
“哪里也不去。”
这句话很不讲道理，有点好笑，所以封艾笑了。
封艾坐在船上。船是很小的船，小小的船篷下恰好只能容纳下两个人。蓬里有一张方桌，一盏烛灯，一炉一壶，壶里冒出茶香。
披着蓑衣的人在船头撑篙，船向湖心驶去。
暮色里的湖景似是要和船头的人融为一体。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问道：
“这片湖叫什么？”
船夫道：“没有名字。”
封艾问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船夫道：“湖就是湖，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道：“有名字，总归好记一点。”
船夫道：“你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不假思索道：“人和人需要交流，名字是为了方便称呼，也为了和别人区分开来应该说，是为了让人知道我是谁。”
船夫反问道：“湖不需要和人类交流，还需要人知道它的名字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他问道：
“那老人家你呢？你有名字吗？”
船夫收起船篙，船在湖心停下。他揭下斗笠，残阳下，满头白发红得像血。
老人笑眯眯道：
“你猜。”
封艾又愣了愣，窜了起来，差点顶破了船篷。
“是你？！！！”
初入世隐乡时，忽然出现在庭院里，嚼着甘蔗对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的老头。
伊斯特的梦境里，在倾盆大雨中将小伊斯特护在怀中的老人。
封艾难以置信道：
“怎么又是你？”
老人进到船篷里，盘膝坐下，吹胡子瞪眼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
封艾怔了好久，皱起眉头：“你特地在这里等我？”
老人提起茶壶，倒满一杯温热的茶，一口饮尽，畅快地哈了口气。
“我在钓鱼。”
“钓鱼？”封艾看了看四周：“这里连鱼竿都没有！”
老人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
“鱼就在船上。”
封艾几乎是在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意思，仿佛受到恶棍欺凌的少女般抱着胸口惊叫道：
“你要对我做什么？”
老人取出另一只茶杯倒满，放到封艾面前。
“喝茶。”
封艾犹豫了下，问道：“没毒？”
“我刚刚才喝完，你是猪吗？”老人瞪了封艾一眼。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稍稍放下心来，将信将疑地捧起那只茶杯抿了一口。
“你看见金毛妮子的回忆了？”老人冷不防问道。
“嗯等等！”茶有些微烫，入口的感觉很涩。封艾回过神来，将满口茶喷了出来，老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施施然拿起斗笠挡在面前，将茶水尽数挡下。
“你你怎么知道？”
老人故意装作风淡云轻的模样，摸了摸那并没有多少胡须的下巴：
“我什么都知道。”
封艾指着老人，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c你你你你你”
“你偷窥我？！！”
“放你娘的屁。”老人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
“那你岂不是就连”
想到昨夜与伊斯特的旖旎倘若真的被眼前这个老不死尽数看在了眼里，封艾连投湖自尽的心都有了。而面前的老头则是满脸笑眯眯的，在封艾看来简直就是猥琐到了极致，根本就是为老不尊的典型。
他面色发白瑟瑟发抖地怔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气来，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骗我？”
老人瞪大了眼睛：“我怎么骗你了？”
封艾怒道：“刚进世隐乡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是师匠，其实你根本就是！”
老人面上毫无愧色：“我说我不是师匠的时候，把左手背过身后去了。”
封艾道：
“然后呢？”
老人道：
“我还伸出了小拇指。”
封艾道：
“所以呢？”
老人大言不惭道：
“撒谎的时候左手伸出小拇指就不算撒谎。”
“”
封艾叹气道：“所以说，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那还用说吗？”师匠理所当然道：
“万一你跑到林丫头那里给我告上一状，我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连你徒弟都害怕？！”
“她是我徒弟是一回事，她可怕得很是另一回事。”
封艾愣了愣，虚着眼道：
“确实也有点道理。”
他幽幽看着师匠，认命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师匠又倒了一杯茶，直勾勾地盯着封艾：
“难道不是你要找我吗？”
“我”封艾下意识地要反驳分明是师匠在这里钓他这条鱼，却最终只是苦笑道：
“我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只是要问的太多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师匠又灌了一杯茶，完全不像是会喝茶的样子，大喇喇道：
“只要不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封艾惊道：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师匠深深地望了封艾一眼，眼底似乎闪烁着莫名的情绪，闭目养神道：
“不可说。”
封艾怔怔地坐在原地，心中满是迷茫，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的手套。
晚风吹拂，湖面泛起涟漪，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封艾握紧拳头又松开，呐呐道：
“那伊斯特呢”
他皱起眉头，认真地看着师匠：
“闪烁效应，究竟是什么？”
师匠思衬良久，反问道：
“昨天晚上，你看见了什么？”
封艾沉默良久，道：“一个玫瑰花瓣组成的人。在伊斯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对着我笑。”
师匠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劫刑场救出伊斯特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存在。后来才慢慢意识到。”
封艾呐呐道：“那究竟是什么？”
师匠微微皱起眉头，眼里倒映着那一簇小小的烛火，过了半晌，轻声道：
“大抵是和终焉刀一样，穿越了时空的维度，远远高于我们所在的位面，类似于世界的终极的存在。”
封艾失神道：
“终焉刀我之前曾经听说过，那到底是什么？”
师匠微微眯缝起眼睛，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白梅牌香烟，点燃了一根，递到封艾面前：
“抽吗？”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了一支。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眼神迷蒙，忽然问道：
“你读过童话故事吗？”
封艾道：
“以前看过一些为什么要问这个？”
师匠悠悠道：
“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得到了一双水晶鞋，在皇宫的宴会上邂逅了皇子，在零点时分慌张离去。皇子捡起灰姑娘遗落的一只水晶鞋，苦苦找寻很久以后与灰姑娘再次相遇是一个很美的故事，不是吗？”
封艾道：
“确实如此。”
师匠又问道：
“倘若灰姑娘从来没有遇到那个赠予她水晶鞋和南瓜马车的仙女呢？”
封艾皱起眉头，不说话。
师匠自顾自呐呐道：
“如果灰姑娘没有了水晶鞋，就永远是那个普通的灰姑娘。普普通通地做着富人家的仆人，或许会普普通通地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完普通的一生。也就不会与皇子相遇，更加不会有那么多曲折的爱情，故事也就平淡无奇了。”
师匠又道：
“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我们的世界和灰姑娘的故事一样，都是一个童话故事里的世界，人们普通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在世界的洪流里随波逐流。一个个王朝不断更迭起落，从宏观角度看去，就像是人口增长和减少的无限循环，其实是一个很索然无味的故事。”
“假设有一个人，像是读故事一样观测着整个世界的发展，然后渐渐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是平淡无奇，千篇一律，他会想要做些什么？”
封艾呐呐道：
“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想要改写这个故事吧。”
师匠问道：
“怎么样改写？”
封艾皱眉道：
“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加入一个送给灰姑娘水晶鞋的仙子。”
师匠道：
“不错。”
封艾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渐渐泛起骇然。
师匠悠悠道：
“尽管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测。我们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有人想要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有趣一些，所以加入了类似于童话故事中的仙子，阿拉灯的提灯那样的事物，为的就是看到这超出了世界规则的一丁点变化，会给整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无论是终焉刀，还是伊斯特的闪烁效应，都是那样的事物。远远超越于我们这个位面的存在，为我们这些盒子里的生物放进了一些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然后观测我们的行动，并且以此为乐。”
师匠抬头看着夜幕中闪烁的繁星，喃喃道：
“终焉刀能够切开一切实质的，非实质的事物，拥有这样一把刀的人所经历的故事想必一定会很有趣。世界早就因为终焉刀而分裂开来，我们所在的这另一半世界也早已没有终焉刀的存在。但是故事还会继续下去，读故事的人需要新的‘仙子’。”
师匠的语气越来越深沉：
“伊斯特正是如此。她被选为了主角，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存在给了她一双水晶鞋，看她在名为世界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封艾瞳孔逐渐涣散，深切的无力感就像被暴雨打湿的外套，冰凉的恐惧紧贴着皮肤，湿润粘腻的绝望渗入骨髓。
师匠将烟头熄灭，悠悠长叹：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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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4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夕阳被地平线上的山峦吞没，夜空中挂满繁星，多得不可思议，在弧形的天穹下穿透亿万光年的距离不停闪烁，置身于湖心的一叶扁舟看起来像是渺小的尘埃。
封艾讶然无语，过了一根烟的时间，才轻声道：
“如果伊斯特真的被选为了‘主角’，结局会是怎么样？”
师匠双手支在身后的船板上，舒展了一下身子，仰起头来看着满天的星星，悠悠道：
“我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童话故事，也会有悲剧主角存在的吧。”
封艾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匠呐呐道：“既然成为了主角，就注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漩涡中心，无论去到哪里，冥冥之中总归会有无形的命运把她推到舞台的最前方。那个小妮子，或许可以被拯救，却永远脱离不了自己的命运。”
封艾沉默良久。
“我要怎么做？”
他要怎么做？他要做什么？这已经是不必多言的问题，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很明确，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唯独伊斯特是不能够再失去的。
拯救？守护？陪伴？对于处于世界中心的伊斯特，他应该怎么样做？
师匠微微阖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向封艾的眼神竟深邃得宛若悲悯。
“你要成长。一直成长下去。不顾一切地争取下去，你要拥有能够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力量，你要不断成长，走上一条你从来都不想也不愿意去走的路。但是成长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迷失，你的力量和寻常的异人完全不同，他们在透支自己的躯体，而你在透支你的灵魂，你要时刻守住自我，倘若哪天你身体里的东西彻底觉醒，我或许会是第一个杀你的人，尽管如此，你还是要成长，不断地成长，甚至最终有一天，你要超越我，超越这个世界如果你真的决定拯救伊斯特，这就是你注定的宿命。”
封艾看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眼里没有坚定，也没有迷茫，他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在沉默的时间里，天穹之上的皎月穿透云雾，越升越高，在湖面上结起一层清冷的白霜。
“告诉我闪烁效应具体是什么。”
过了许久，封艾才慢慢说道。
师匠深深看了封艾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摇头苦笑了一番，问道：
“你现在对伊斯特的能力有多少了解？”
封艾思考了一阵，道：
“并不是很多。我只知道她有一黑一白两把不同造型的枪，好像可以直接从身体里召唤出来，黑色的手枪威力十分恐怖，而且好像是用她身上的黑气来驱动的，伊斯特爆发出来黑气的时候，我连动弹都很是困难。至于白色的手枪，我似乎从来没有见她用过。”
师匠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黑枪玄鬼，白枪素蛇，还有你所说的黑气，其实就是来自于终焉刀主的鬼界，这些东西，本都是属于终焉刀主的能力。除此之外，她身体里其实还蕴藏另一个鬼界，是来自于早已被分裂的另一个世界里的刀神赵宛容。这两个人，就算是放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也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强者。无论是谁，能够在体内蕴藏如此恐怖的力量，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小妮子之所以能够承载这一切，正是因为那一天和‘它’订下了契约的缘故。而闪烁效应，就是获得力量之后的代价。”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这么说？”
师匠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拿回来一截缆绳。
“我观察了小妮子很多年，慢慢也总结出了一些闪烁效应的规律。”
“假设这条绳子就是小妮子的时间线，一开始，她的时间线与正常人无异，从头到尾顺畅地走完整段人生。”
“但是，”师匠话锋一转，随手一扯，快有两指粗细厚实无比的缆绳竟轻松被扯断了，“我现在从这条绳子里裁出随机的两段，然后把这裁出来的两段互相交换一下位置，绳子的长度和以前一样，但是顺序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问你，假设这条就是小妮子发生闪烁效应之后的时间线，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会是怎么样的？”
师匠的手指指着绳子的头端，开始缓缓地向尾端移动。
“到这里为之都是正常的人生。”封艾皱眉道。
师匠的手指移到了绳子的第一道断茬处，这里本该一直延伸下去的绳段已经与另外的一段绳子交换过了。
“从这个节点开始，伊斯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在我们眼中，伊斯特会突然变成年纪更大的伊斯特。”
师匠的手指再移，到了第二个断茬。
“这里就是伊斯特恢复正常的时间，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回去。”
到了第三个断茬，断茬之后的那一段绳子本应该接在第一个断茬处。
“到了这里，伊斯特就会再次闪烁，与上一个断茬处的自己交换，变成年纪更小的伊斯特，直到第四个断茬以后，才由恢复原状。”
师匠点头道：
“正是如此。伊斯特的时间就跟这根绳子一样，是被切割以后重新拼凑过的，每一段断茬，就是她的闪烁现象发生的时间。这段绳子只是一个非常粗浅的例子，实际上，从我遇到小妮子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不下数十次闪烁效应，她真正的时间线要比这条绳子的情况要紊乱得多。”
师匠又问道：
“至今为止，你看见伊斯特出现过几次闪烁？”
封艾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
“应该是两次。第一次她在328区被一个怪人砍伤，我昏迷了几天后在世隐乡醒来，发现她却安然无恙，还有一次就是在大都会里面，我们正在逃跑，她忽然变成了十来岁的模样。”
师匠道：
“不错。七八年前，我刚把小妮子从刑场带出来，准备回世隐乡的时候，她发生了第一次闪烁，变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把我吓了一跳；在两年前，妮子有一次闪烁之后，变成年纪大一点的模样，腰部都快要被人拦腰斩断，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这两次闪烁的经历，恰好和你所看见的闪烁是吻合的。”
封艾捂着嘴思考了很久，才道：
“我有一个问题。伊斯特在和我逃跑的时候闪烁成了小孩子，这也意味着，从她的时间线上来说，她早就应该在十来岁的时候就见过我了才对，为什么在世隐乡和我见面的时候，却好像完全没有见过我一样？”
师匠问道：
“你在世隐乡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有说什么话吗？”
“有啊，她说”封艾下意识道，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她说她有失忆症。”
失忆症那又是什么情况？
依稀记得，玛丽安娜也曾经说过，伊斯特在某次地震以后就完全失忆了一段时间
师匠悠悠道：
“她的确在十来岁的时候穿越到了未来见过你，她也的确对此没有什么印象，但这其实并非因为失忆症，而是因为宇宙本身的规则。”
封艾愣了好一阵，惊叫道：“宇宙的规则？那又是什么东西？”
“因为闪烁效应的存在，小妮子会不断地穿越时空，继而影响过去和未来，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改动，都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对世界线造成非常剧烈的影响宇宙本身，就好比一台用0和1组成的，依靠严谨的逻辑程序运行的电脑，一旦运行了不符合电脑逻辑的程序，就有可能会让整台电脑都崩溃。就像你说的，既然小妮子在十来岁的时候闪烁到了十七八岁遇到了你，那么她就应该早就认识你，如此一来，小妮子十岁到十七岁的那一段人生都有可能会因此发生改变，产生无限死循环的时间悖论。”
“为了避免这一违背宇宙本身规则的现象出现，整个宇宙的世界线会进行收束，让事物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因此，每当小妮子闪烁到未来时，她停留在未来的那一段记忆都会在闪烁回原本的正确时间线后被抹除。”
封艾花了一些时间消化完这番话后，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可是，如果只是抹除来自未来的记忆的话，伊斯特她依旧可以通过闪烁回过去从而改变未来的走向的吧？”
师匠点燃了一根香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不可能的。她无法真正地窥视到未来，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因为无论小妮子回到过去，做任何改变，宇宙本身都会进行世界线收束，通过微妙的改变，让事情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你可曾听说过香蕉皮理论？”
封艾哑然，点了点头。
“假设有一个人想要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父亲，那么在进行这场计划的过程中，他必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巧合导致失败，甚至有可能会被路边的香蕉皮直接绊死。小妮子的尝试也是如此，一旦她做出的举动会影响世界线，宇宙本身就会做出相应的微调。譬如说，那妮子回到过去，把一块一定会绊死你的香蕉皮丢进了垃圾桶，那么，在她走后，就可能会有一辆垃圾车开过，掉下另一块香蕉皮，你依旧会踩上香蕉皮而被绊死。”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悠悠道：
“这听起来像不像让人头皮发麻的命运论？”
封艾苦笑道：
“确实如此但是，伊斯特终究还是改变了世界不是吗，至少那块让我摔死的香蕉皮被换成了另一块。”
“是的。”出乎意料的是，师匠并没有否认封艾的调侃。“她的尝试确实引发了世界线的变动，世界线也会因此而开始收束，产生一个全新的平行宇宙。在先前的宇宙里，你是被新鲜的香蕉皮绊死的，在后来的平行宇宙里，伊斯特丢掉了香蕉皮，你被后来的蔫吧香蕉皮绊死了。尽管确实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但是平行世界之间的走向终究会逐渐靠拢。你应该听说过既视感吧？偶尔路过一些没去过的地方的时候，你的大脑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既视感，好像自己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甚至恍惚间能够预知某些事情将要发生。其实那并不是预知，而是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某个你的确曾经经历过。”
封艾无奈道：
“尽管很不爽，但是按照这个例子，在每个平行世界我都会因为香蕉皮或者别的死掉，是吗？”
师匠点了点头。
封艾摸了摸鼻子，道：
“就算是这样，伊斯特的处境也就是会随机穿越到未来和过去，伴随着偶尔的失忆，也不算是太严重的副作用吧？”
师匠将烟头掐灭。此时湖中除了一点潮声，竟是万籁俱寂。他轻悠悠道了一句：
“如果真只是这样就好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
“小子，我问你，你知道妮子今年几岁吗？”
“啊？”封艾愣了愣，恍然回过神来，与伊斯特相处了这么一段时日，他的确是不清楚伊斯特的岁数，感觉上应该要比自己小上一些，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十七岁吗？”
师匠又问道：
“你见过的年纪最大的妮子是几岁？”
封艾无奈道：
“我也就见过她闪烁两次，而且按照你的说法，没有一次是从未来闪烁回来的，最大也就是十七啊。”
师匠眼睑微阖，宽厚的后背倚在船篷上，固定篷布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轻声道：
“收留妮子七年以来，我一直在统计她闪烁过后的年纪，大致在十一岁到二十二岁都有，却从来没有见过二十二岁以上的伊斯特。”
封艾脑子倏地一凉。
“这是什么意思”
师匠眯起眼睛，轻轻叹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她到了二十二岁以后闪烁效应就会自然停止又或许是，妮子没有活过二十二岁。”
封艾闻言，沉默了许久，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连牙关都要咬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
师匠道：
“以我的推测，是因为那条上古时期，界师辈出的年代，每个人都会遵循的，也是宇宙最根源的法则：等价交换。”
“一直以来，时间都与能量没有任何关系，它是超乎于一切物质与能量之外的观测系，宇宙也乐于见到平稳推进c毫无例外的时间规则；可突然，伊斯特出现了，她的时间开始在她的生命旅程之间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来回跳跃。宇宙迷惑了，它不知道这样没有任何代价便换来的c全新的运动该如何界定——也许它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师匠看了看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或许，它‘创造’了一种时间内部的能量守恒定则——无论是维持时间的稳定c或是让时间彼此交换，从此都需要消耗某种针对‘时间’而存在的能量。”
“这根缆绳，是切断了以后重新拼凑而成的，如果想把它们连成一条直线，可不是放到把它们放到一块就可以做到的。或许可以使用胶水，或许可以用钉子。但是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胶水的存在就相当于无中生有，绳子本身是不可能得到胶水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些破碎的绳段应该怎么样连在一起？”
封艾咬牙，颤声道：
“打结。”
“是。打结，每根绳段的接口打一个绳结，将断开的绳子重新绑在一起。每当伊斯特出现一次闪烁，绳子就需要多打几个绳结，慢慢的，绳子的长度也会随之变短。”
“伊斯特的处境正是如此。每次被迫进行闪烁，都会造成非常强烈的能量波动，那是因为闪烁本身就是需要能量的。久而久之，维持她时间稳态的能量，就会逐渐消耗殆尽。”
师匠阖上了眼睑。在沉默一段时间后，悠悠道：
“这样下去，伊斯特就会在未来的某一次闪烁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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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特殊事件：《师匠游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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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5
双子极星大厦。
宏伟的建筑直冲天际，圆顶电梯快速上升，平稳地停在了416楼。
伛偻的老人负着手，颤颤巍巍地通过长长的通道，阳光在甬道尽头汇聚，像是一片隐藏在深山之后的鲜花海。
老人轻车熟路地沿着小径在花海中穿梭，来到了一扇门前。
门里的光景仿佛另一个世界。空阔的房间里充斥着华贵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有流云漂浮，宛若空中都市。
管家菲尼克斯站在门后，朝老人恭敬地行礼。
“大人。”
帝师阿斯玛眯缝着的眼睛像是马戏团里小丑妆容上亘古不变的笑容。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很是刺耳。
“二代，好久不见。国王陛下呢？”
菲尼克斯直起身来。苍白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
“克莱希陛下有事外出。”
“那还真是遗憾。”阿斯玛脸上的周围快要纠成了一团，自顾自往房间深处走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菲尼克斯动作娴熟地为他准备好热茶。
“国王陛下不打算搬到新王的寝宫吗？”
菲尼克斯应道：
“陛下并没有这个打算。似乎是为了方便照料这里的花草。”
“真是位任性的新王呢。”阿斯玛看着桌上尚未走完的一盘棋局，“他在干些什么，就连你都不愿意告诉吗？”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管家。”菲尼克斯侍立于侧，平静回应。
“唔”阿斯玛摸着胡须，仔细地研究着桌子上的棋局。严格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一个棋局。国际象棋的棋盘上，摆放的却是各种完全不相干的棋子，黑白交错的围棋子，将棋，古中国的象棋，甚至还有扑克牌放在上面。简直就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将棋类玩具混淆到了一块去。
“二代，你服侍了克莱希多长时间？”
菲尼克斯道：
“担任克莱希陛下的管家已经十三年，阿斯玛大人。”
“时光果然是稍纵即逝。”阿斯玛笑道，“十三年里，你对国王陛下有多少了解？”
“不敢妄下评断。”
阿斯玛微微眯缝起眼睛，干枯如丧尸的手指拈起一枚国际象棋的王棋，放到了棋盘的中心。
“在王宫里做了这么多年教书先生，虽然不敢说对那位多智近妖的国王陛下有太多了解，对他的性格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愿闻其详。”菲尼克斯微微躬身。
阿斯玛问道：“二代，你对艾斯兰的历史知道多少？”
“很抱歉，没有太多了解。”
阿斯玛又拈起一枚围棋，悠悠道：
“百年之前，百国大战刚刚兴起的时候，艾斯兰还是一个北半球不起眼的平凡小国。世界各地战火纷飞，顺着太平洋一路燃烧到大西洋，就连当时尚且是中立国家的艾斯兰也受到了波及。”
“王国之中人人自危，到处都是一片骚乱，有的人觉得世界末日已经到来，有的人则想要在乱世中成为枭雄，借着战争不断上位。那个时候，出现了一支军备惊人，人数众多的海盗团体，沿着欧洲大陆到北极的广阔疆域，一路上不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就连北欧诸国都拿它毫无办法。”
“这支海盗团相传是当年维京海盗的后裔，骁勇善战，个性凶残，随着他们的不断扩张，甚至一度控制了北欧各国近三分之一的领土。海盗团一路北航，最终来到了艾斯兰。”
“没有任何意外，国力微弱的艾斯兰选择了妥协。他们希望与海盗团签订和平协议，于是，派遣使者，带着一支载满宝石珠宝和黄金的船队越过乌利尔海域，打算和海盗团进行交涉。”
“后来，那支船队被海盗团截获，无数珍贵的宝石也就不知所踪。直到后来海盗团被剿灭，也没有任何人查到那批珍贵货物的交易记录。”
“直到有一天，有人意外地发现，在艾斯兰以南的某个岛屿上，肮脏的贫民窟里，有一个小孩正在把一块柑橘大小的红宝石当球踢。原来，那群海盗在截杀了当年艾斯兰派遣的船队使者后，便将所有的珠宝都随意丢弃。”
菲尼克斯问道：
“既然如此，那支海盗团为什么要截走船队？”
“因为他们单纯地觉得这样很有趣。”阿斯玛阴沉地笑了笑，不觉间已经将棋盘上形态各异的棋子堆满到了棋盘中间，紧紧地包围着那一枚王棋。
阿斯玛的笑容越来越阴翳，眼里透着狂热和兴奋。
“亲爱的国王陛下和我在骨子里是很相似的，就像是当年的那支海盗团。有些人想要的东西不是权力，也不是金钱，无法被收买，也无法被威胁，更加不能和他讲道理”
他拿起那杯滚烫的热茶，对着棋盘中央的那堆棋子倒了下去。代表着j一ker的纸牌被慢慢浸湿变形。
“有些人只想看到这个世界燃烧。”
封艾在庭院里盘膝而坐，眉头紧皱，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手套已经摘下。他的手背上，精致的圆形图案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无论是异人还是界师，异能还是界术，本质上其实都是对能量转化再运用的一种形式。界师能够通过特定的方式将物品分解转化再构成，换句话说，宇宙中的万物都是由不同的分子按照不同的顺序排列组合形成的，界师能够掌控其中的规律，将分子重新组合，用粗暴一点的解释，就是把一座乐高积木拼凑成的房子重新组合成一架飞机。”
“而你的具现化异能，能够给这种转化再构成的能力提供无限的可能。宇宙万物都必须遵循能量守恒的原则，如果你的手头没有乐高积木，本事再高也没办法造出一座积木房子。但是你不一样。你能够将自己灵魂中的能量进行等价交换，转换成现实中的分子，理论上，你可以具现化出任何现实中存在的事物。”
“但是你对自己能力的了解太过于粗浅，流于表面，就像是把一台电脑交给了一头猪来用。假设你想要一团火，最通常的情况下，你会选择具现化一个打火机，然后再自己打火。但是换个角度来想，这其实是非常费时费力的做法。你要的东西是火，是能量与电子迁跃的一种表现形式，是燃料分子和氧气分子互相碰撞产生足够的活化能后产生的元素，而不是一个将可燃气体喷出，然后再通过摩擦制造火星将气体点燃的装置。如果你能够真正了解火的构成，你就可以直接创造一团火，不需要再做那种缘木求鱼的蠢事。”
师匠蹲在房间门口，就像是个邋遢的插秧老汉，极没形象地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继续道：
“当你理解这一点以后，你的世界就会豁然开朗。同样是创造，思考的方向不同，创造出来的方式也会截然不同。当初你想要一台舰船主炮来把莫名其妙的大机器人轰成碎片，所以你就创造了一整艘带着能量主炮的飞船，这就是非常白痴的方式。如果你想要一场爆炸，为什么不直接在空气里具现化出大量的可燃气体，然后再制造一点小小的火星，直接模拟爆炸的反应过程？”
封艾的眉头越来越紧，额头冒出冷汗来，他的手心倏地冒出一团火焰。
“成了！”
封艾惊讶地看着自己掌心上的火焰，显得非常难以置信，过了一阵，他的表情霎时间扭曲起来，疯狂地甩着手：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师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再往深一步想，既然你能够具现化出气体这种元素，为什么不能具现化出其他元素？风，电力，甚至是磁场，只要仔细思考产生的原因，你都有可能做到。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这个能力的可塑性甚至已经达到了造物主的级别。”
“这是非常必要的思考方向，有助于你将创造的能力使用的方式有机结合起来。仔细想想，哪怕你具现化出一把最顶尖的步枪，没有枪械使用经验的你也完全不可能战胜一名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拿着普通手枪的杀手；就算你能够具现化出一台威力巨大的战舰主炮，在真正的战斗中你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间和力气做到这种事情。所以说，如果你将你的能力运用在一些普通人多花一点时间就能做到的事情上面，那么你就永远无法成长。”
“举一个最浅显的例子来说，既然你能够创造出手枪，为什么不能够创造出一颗正在被击飞的子弹？你现在所掌握的战斗方式，无非就是运用界师的能力将手中的武器不断改变成别的武器，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换句话来说，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在运用本来属于自己的具现化的能力。”
封艾猛地瞪大了眼睛，惊道：
“好像确实是这样”
师匠走回房间里，征用了封艾家里洗手台上的一块清洁皂，塞进嘴里打算消除掉烟味，又走了出来，含糊不清道：
“思考。战斗最重要的是思考。能力的差距是其次，打架比拼的从来不是力气，否则的话，大家一见面直接对着地上打一拳，看谁打出来的洞比较深，不够深的直接认输就好了。就算是打游戏，等级低的暴揍等级高的事情也不少见。所有的搏击选手在对战的时候，都绝对不会放弃思考，预判对手出拳的方向，自己应该通过什么方式击倒对方，这不仅仅是肉体力量的博弈，更是精神方面的博弈。你必须要彻底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然后思考，永远不要放弃思考，只有这样，才能够捕捉到胜机。”
“你今后的发展方向，应该还是以七重楼为主，与你作为界师的转换能力结合起来，大致上应该和你以往的战斗方式差不多，但是在那的基础上，你需要再仔细思考如何把自己的创造的能力运用到战斗中，而不是具现化出来一把刀就完事，冲上去跟人死磕。七重楼是世间最强的体术，如果能够善加运用，绝对不比任何能力要差。”
师匠问道：
“你现在好像已经晋升到第三重向死境了吧？”
封艾握了握拳头，道：
“应该是的。原本到了第二重的时候，身体里的气流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现在那道气流又重新出现了，我之前曾经把它逆运了一次，好像会变得很厉害。”
师匠点了点头，道：
“七重楼每层境界都和其名字有着莫大的联系。往生境其实就是寻求生机的力量，进入往生境以后，你的身体恢复速度将会完全异于常人，基本上再重的伤也能够很快恢复，而向死境就是拼死一搏的勇气，如果你将经脉里的气流逆运，就会短暂地对身体素质产生非常狂暴的增幅，当然副作用也是非常明显，激增的肾上腺素会让你在逆运气流后产生非常严重的中毒反应，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轻易使用。”
封艾点了点头：“我明白。”
师匠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靠在门框上：
“既然是这样，你就先逆运气流，对着那棵树全力打一拳试试看。”
封艾愣了愣，“你不是说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使用吗？”
师匠懒洋洋道：“不要那么多废话，快点打。”
“我不要。”
“为什么？”
“我又不傻，我可是普通人，这么打上去肯定超痛的啊！”
师匠笑眯眯道：
“小子，如果你再不打，我就打爆你的狗头，这算不算危急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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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致敬诺兰和希斯·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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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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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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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8
封艾是个执行力非常强悍的一根筋，在决定要开一家酒馆的第二天，他就跑去李默存的院子里谈起了这件事。
现在世隐乡的所有琐碎事情都交给了大师兄来管理，自然是不方便再去麻烦小楼里的舍予姐的。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得从李默存那里借来一笔创业基金。
这是世隐乡里面独有的规则，世隐乡里大多数都是异人，也并不是所有异人的能力都适合参军作战，而且异人之间的后代也未必会觉醒，很多在世隐乡里面土生土长的新一代居民其实本质上都是普通人。
这些人大多数的选择都是留在世隐乡里生活，为了维持生计，师匠便设下了许多条例来管理世隐乡居民的生活秩序，像封艾这样想要自主创业的人不在少数，这种时候，往往就会由林先生那边先启用税收基金帮忙买下地皮，装修店铺，等到资金周转过来的时候再慢慢补还。
原本申请这笔资金需要走上一点不算轻松的流程，得经过世隐乡的几位先生仔细考核店铺的合理性以及申请人是否有这方面的能力，以判断这店铺有没有在世隐乡里存在的必要。
但封艾毕竟身份不同寻常，被林舍予蒙头蒙脑地坑去大都会当了伊斯特的保镖，一路上出生入死累得死狗也似，最后还真的从那险境横生的大都会里逃了出来。
这些事情无论是李默存还是林舍予其实都看在心里，自然也不会给封艾带来太多的麻烦。再加上前段时日封艾提了两罐黄酒去医务室里面跟李默存进行了一番男人之间的私房对话，相谈甚欢，也算是真正的认识了彼此的性子。
听闻封艾打算要开酒馆的事情，性子一向温吞平和的李默存倒显得极为热情，神采奕奕地冲他挤眉弄眼，马上放下了手头的事务，晃悠着右肩那截空荡荡的衣袖便陪着封艾走出了小院去城镇里寻找合适的地段。
封艾自然知道，大师兄对自己这么热情，除了自己曾经陪同伊斯特c陪同他一起出生入死，有着过命的交情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在：这个翩翩书生模样的家伙，其实是个特别好酒的酒精坛子。
世隐乡里没有酒馆。最早的那一辈人，现在陆陆续续来到世隐乡的新居民都是来自相对贫困的外区，那种地方的酒馆少之又少，所以人们也只是大抵听闻过。少部分人有去过酒馆的经历，而真正知道怎么调酒c怎么卖酒的就一个都没有了。
就连那两坛黄酒，都是封艾从士多店里买来的劣质土酒，马尿似的，实在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如果封艾真的在这世隐乡里开了酒馆，且不论生意如何。至少眼下李默存作为世隐乡的代管人，在处理店铺审查事宜的时候，总能借着名堂在封艾那边多跑几趟，至于他进去是不是为了审核酒馆的商业价值c具体如何审核，就不足外人道了。
对于这位可爱的大师兄心里面藏的小九九，封艾也是跟明镜似的，冲他露出一个“我懂你”的猥琐笑容，勾肩搭背地便在城镇里逛了起来。
世隐乡没有人会不认识大先生李默存，一路上走来，许多居民看见李默存的身影，都会热情地打着招呼，李默存便也笑吟吟地逐一回复。
令封艾讶异的是，平时从不显山露水的李默存记忆力极为惊人，能够不假思索地喊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他们近日里在做些什么都是一清二楚，捡着些与对话者有关的话题寒暄一两句，小李最近鼓捣的巨型风筝有没有进展啊，达利亚妹妹的老爷爷风湿好点没有啊，阿陈哥和新交的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云云，从头到尾都应对自如，没有一个人被他冷落。
人们识得大先生，对旁边那眉清目秀的小子却没什么印象，路过和李默存寒暄的时候也往往会朝他多看上两眼，只是给人落得个笑起来挺阳光的印象，也没有太过注意。倒是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李默存反而不好对付，笑眼盈盈地跟大先生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暗含着几分调戏大先生来打趣的意思，惹得李默存只顾着讪笑，在旁边的封艾心底一阵腹诽。
平静的日子里，时间慢慢流淌。两人走遍了北边的几个街区，找不到封艾心水的地段，见那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此时已经入秋，微凉的空气里在正午时分仍旧夹杂着几分未褪的暑意。两人东奔西走一个上午，也有些乏了，便沿着青石巷道朝里走，随便挑了一家不太起眼的面馆，打算先把午饭解决再说。
李默存踏过门槛，便朝那店里的主人家打了个招呼：“杭叔你好，好久不见。”
那被唤作杭叔的中年人转头见到来人是李默存，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就着脖子上的白毛巾搓了搓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呵呵地和李默存寒暄了一阵，便又问道：
“李先生好久没来咱这小店了，今天也是吃馄饨吗？”
李默存点了点头，便转过头，笑着看了一眼封艾：“你吃什么？”
封艾眨了眨眼睛：“呃鱼丸粗面吧。”
杭叔干笑了两声：“小兄弟真不赶巧，这几天粗面用完了，进货的配给队得过几天才回来，这段日子没有粗面卖。”
“是吗那就来碗鱼丸河粉吧。”
“呃，鱼丸也是没有的”
“是吗那牛肚粗面吧。”
“没有粗面”
“那要鱼丸油面吧”
“没有鱼丸”
从面馆里出来以后，两人便继续马不停蹄地在偌大的世隐乡里面瞎逛。
封艾对地段的选择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讲究，只是对闲置的那些空铺子里面的格局不太满意，这个地方采光不太好，那个地方做不了长吧台，这个地方的房间太小，容纳不下后厨的位置等等。
李默存右臂未断之前，也常常去各地游历寻找宁心静气的药方子，其实对各种样式的酒馆也略懂一二，只是听着封艾说明他的理由，也觉得在理，便不厌其烦地继续陪他挑选下去。
排除了大部分的店铺以后，两人终于是在城东的一片步行街里找到了相对属意的铺子，这地段位置极好，晚上人们结束了工作，用过晚餐后，常常会来这边逛上一逛解解乏，若是遇上了什么节日，街上四处都会张灯结彩的，晚上举办热闹的庙会。
但这都不是封艾选择这间铺子的真正理由。让他只看了一眼便彻底愣住的是店铺里的格局。这是个三层高的复式小楼，原本做的是卖中草药的生意，后来老店长已经衣食无忧，想要安心养老，家里的儿子又出去参了军，索性就把这块地皮交回给了世隐乡。
小楼一层的面积不大，但格局甚好，四四方方的，东面的大门扩建以后，撩开门帘便能够看见原本用来存药的柜台。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一切格局，都像极了艾斯兰大学城区黄道大厦顶层的那家小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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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9
选好了店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李默存要找来闲置的施工队重新装修，还要联系出城购买物资的配给队在进货列表里加进一批封艾要的酒，看着一群赤裸着臂膀的壮汉哼哧哼哧地扛着一根根原木跑进那空荡荡的铺子里，世隐乡第一家酒馆即将开业的消息渐渐地便就在城里传开了。
路过的人们看着店铺里热火朝天的装修景象：两米高的壮汉单手提溜着一根和腰粗的原木桩子，另一只手提着巨大的电锯，锯大提琴似的三下五除二把那原木锯成两段，丢到旁边去给人抛光打磨，店铺里尘烟漫天，满是木屑的味道，只见外头一个疤瘌头的家伙往嘴里灌了几口矿泉水，朝头顶一喷，小楼顶部的那一小圈天上便如花洒似的下起毛毛细雨来。这一切都跟变戏法似的，倒是让装修的进程事半功倍了。
人们又看见在屋子里东奔西跑，来回招呼着使唤着这根木头往哪放，要做成什么样式，大概切多长多宽的那个蓝发小伙，心道这开酒馆的家伙原来这么年轻，本以为是哪里来的老酒鬼，没想到却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于是便不由得开始质疑这酒馆的质量，有点担忧李先生是看走了眼，万一给个没什么经验的小伙儿整出一间四不像的酒馆，最后不还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
存着这份心思的人不少。但很快人们便意识到了不太寻常的地方。因为装修开始的第二天，世隐乡人人都知晓人人都喜欢的小跑腿四先生无用便跑来观摩工作了。
看着那小伙子和无用先生有说有笑的，不时还伸手去摸乱无用西瓜皮一样的头发，许多人已经开始震惊，尽管无用先生从来没有脾气，待人真诚又和善，但终究是师匠的亲传弟子，基本上在世隐乡里便是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了，哪有人敢做出这么逾越规矩的事情，只道那小伙怕是初来乍到，不明事理。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占了七八成，他们心底里对这酒馆的主人身份感到好奇，更多的是诧异，却没几个能往好的地方联想，直到第二天，更加惊人的事情出现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竟然也来帮忙装修了
看着柳先生那巨大如蛮熊的身躯盘踞在店铺里头，随手拿过那对跟人类腰部一样粗细的原木，跟熊猫抱竹笋似的轻松自然，又放在地上随意抽起腰间的青铜铁，切瓜砍菜似的把那原木切成了合乎封艾订下规格的木板，在外边看热闹的人们下巴都已经快要掉到地上了
那人是谁？那人可是世隐乡的三先生！义薄云天，侠胆剑心，在全世界范围都赫赫有名的超凡剑客兼流浪客，救下的异人数不胜数，在艾斯兰参天城墙，万里黄沙间开辟一条细线，吓退了千千万万铁甲雄兵，传闻更是在过去两年凭借一己之力平定了整个南半球的巨魔之乱
这个只要跺一跺脚，就能教天下艾斯兰士兵颤上三颤的猛人，竟然像只憨厚老实的熊猫似的，在这边帮忙做着木工的活计
直到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人怀疑那小伙子的本事了。能够把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吸引过来的家伙，后台想必绝不简单，恐怕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人物。想到这层，人们看向酒馆里那少年的眼神也就更加忐忑了。
然而，正当所有人的三观都被刷新了好几次，觉得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惊讶的时候，家喻户晓的大美人六先生带着一只笨笨蠢蠢的机器人出现在了店铺的门口
看着那满面羞红的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和那扛着钻头满身灰尘的少年说些什么，看着那少年爽朗的笑容，看着小姑娘领口里窜出一道白影，一只非常有名的利克斯坦鼠把那少年亲昵地扑倒在了地上，惹得伊斯特一阵娇笑，正在周边鬼鬼祟祟围观的人们内心开始逐渐石化
世隐乡里曾有好事者纠集起来鼓捣过一个神秘的社团，专门骇进了艾斯兰的许多民用网站，主要是各大社交论坛，盗取了一大批资料。而后，社团里流传起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美人列传，还煞有介事地附带了个美色排行榜，其中艾斯兰的四公主，风神舰的舰长娜波莎娃，世隐乡的林先生，小师叔沈园，六先生伊斯特，蜉蝣的花魁c灯引，血女皆是赫然在列。
除了那不曾有人见过真容，名气却极盛的花魁虚居了个第一的名号以外，排在第三的，便是伊斯特·秋楚。排行榜中对其容貌的形容大抵如下：“五官精致如天仙，性情淡薄似雪莲，眸若星辰，楚楚动人”
说那排行榜不靠谱，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排在第二的娜波莎娃舰长的文字形容仅仅只有四个字：“波涛汹涌”
但无论如何，这排行榜的存在终究还是说明了伊斯特在世隐乡人里的地位其实丝毫不亚于六公主丽黛儿之于艾斯兰的每一个单身男人。如今看到那神仙下凡一样的姑娘对着那傻里傻气的小伙子面目含蓄，笑意吟吟的，每个世隐乡人心里皆是被喂了一坨苍蝇屎般憋屈不已。只道那翡翠白玉汤到头来还是被拿来作了猪食。
如果说伊斯特的出现已经让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对此彻底感到崩溃的话，那么装修即将竣工的那天，忽然出现在酒馆门口的二先生林舍予，则是让所有人的世界观都完完全全碎成了齑粉。
那不苟言笑，眉目清冷的林先生站在门口好好打量了一番酒馆里的格局，和站在门口的小伙子似是在嘱咐些什么，那小伙子只顾挠着脑袋满脸讪笑，也不说话，最后林舍予又轻轻笑了笑，飘然离去。
林舍予是何其人也？
多余的赘述可以全部抛掉，只消一句话便可说明如今林先生在世隐乡的地位。
有她在的时候，师匠连抽烟都得偷偷摸摸的想尽办法不被发现
真正的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这哪里是酒馆！这根本就是皇室钦定的御用皇宫！
一个神秘少年忽然现世，其实是师匠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身兼无数大能的怪奇传说开始在世隐乡里流传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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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0
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上，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上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上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品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就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就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就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上，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上走去，路过二楼，又上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就只有在修理中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上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c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中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上没住下几天就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上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就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比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中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就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上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fly t一 the 一一n》，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中确认了一遍自己上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上，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上，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上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中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上。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音乐和彼此的呼吸在流淌。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是不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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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1
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就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上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就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一一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就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上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上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中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上盘膝坐下，地毯上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上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上就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上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上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比一个奇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中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奇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上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上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就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就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上，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上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就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cd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就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上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中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上开始由上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上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上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就好像是价值千万的顶级跑车，如果装进了最破烂的老式引擎，别说是跑的快不快了，连发动车子都成问题。
“无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封艾失神问道。无用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单调，很多时候表示不同的情感，都是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来表现的，看起来呆呆的。
“这个开机画面吗？无用觉得之前的不好看，所以就换了。”
无用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这个衣服不好看所以我换了”，“这个鞋子脏了所以我洗了”，就是非常普通的陈述句，但是在封艾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就相当于觉得一个人觉得某个国家的国旗不好看，所以就把整个国家都颠覆了，只为了换一个新的国旗图案，是相当惊人的事情。
简单地说，无用正在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做着一些整个艾斯兰都没有任何一个黑客亦或是程序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封艾心中的震惊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但是眼下无用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主机打开了那显示屏的画面，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显示屏上戳戳点点，调出了一个表格模样的物什，一边自顾自呐呐道：
“世隐乡里上次有人来注册新店铺已经是七十三天前的事情了，无用很少会做，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用负责的。蓝思琳说无用就是用来当电脑的时候稍微有点用，别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个小屁孩，所以封艾要把无用当成电脑来用，无用觉得很开心蓝思琳还不让无用叫蓝思琳五师弟，说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上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上，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就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奇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就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就像是u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就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就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中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就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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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0
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走去，路过二楼，又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只有在修理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c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没住下几天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lyehen，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确认了一遍自己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音乐和彼此的呼吸在流淌。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是不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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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1
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盘膝坐下，地毯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一个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开始由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好像是价值千万的顶级跑车，如果装进了最破烂的老式引擎，别说是跑的快不快了，连发动车子都成问题。
“无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封艾失神问道。无用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单调，很多时候表示不同的情感，都是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来表现的，看起来呆呆的。
“这个开机画面吗？无用觉得之前的不好看，所以换了。”
无用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这个衣服不好看所以我换了”，“这个鞋子脏了所以我洗了”，是非常普通的陈述句，但是在封艾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相当于觉得一个人觉得某个国家的国旗不好看，所以把整个国家都颠覆了，只为了换一个新的国旗图案，是相当惊人的事情。
简单地说，无用正在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做着一些整个艾斯兰都没有任何一个黑客亦或是程序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封艾心的震惊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但是眼下无用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主机打开了那显示屏的画面，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显示屏戳戳点点，调出了一个表格模样的物什，一边自顾自呐呐道：
“世隐乡里次有人来注册新店铺已经是七十三天前的事情了，无用很少会做，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用负责的。蓝思琳说无用是用来当电脑的时候稍微有点用，别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是个小屁孩，所以封艾要把无用当成电脑来用，无用觉得很开心蓝思琳还不让无用叫蓝思琳五师弟，说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像是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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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4
“原来你是想要听故事啊。”关鹄卿终于恍然大悟，看着边上那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神情，哭笑不得地说道：“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拐弯抹角地绕了这么久圈子。”
柔小希两根手指绕在一起打着转，也是不好意思说话。关鹄卿笑了笑，拍了拍身旁地毯的空位：
“过来坐。”
柔小希依言走过去，乖巧地在关鹄卿身旁坐下，关鹄卿问道：
“你想听什么故事？关于咱们在外面的经历吗？嗯，我想想”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说道：“关哥哥，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样回来的，你们好像不是被艾斯兰的人围堵了吗？据说连大队长都被抓走了，最后是怎么样跑回来的啊？”
“是司令官，不是大队长。”关鹄卿无奈地解释了一下，旋即又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这个嘛”
他仿佛是心有余悸般，探头看了看远处李默存先生所在的位置，似是在看那群坐在地上的新人，里面有个年纪轻轻，却满头乱糟糟白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扎眼。他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没再看下去，又四周望了一眼，似乎没找到自己想看见的人，苦笑着说道：
“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吱呀——
酒馆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步入一道披在斗篷里的身影。封艾下意识地愣了愣，木木地站在原地。
正午的阳光透过大门的缝隙，在那道身影身前析出长长的影子，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如黄金般耀眼的波浪长发，随意地拨开鬓角的金色发丝，那张惊艳至极的面庞流露出一丝慵懒的笑意。
一身宽大的军外套如同披风一般随意地披在肩头，完全没有遮掩住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反而让她整个人在妩媚之余平添几分英气，紧身的黑色贴身短衣上半截勒得紧绷，下面露出肚脐的位置却是线条极为美妙，就连马甲线都清晰可见。如果不是经过长期锻炼再加上先天条件极为优秀，是决然不会有这种堪比模特的身材的。
女人红唇轻启，远远地便听到她那性感的声线。
“不错嘛我怎么不知道这破地方还有一家这样子的酒馆。”
“门外很清楚地张贴着‘开业时间十月十五日’，白痴。”
回应的是另一道虽显得稚嫩却冷漠至极的童声，封艾讶异地移下视线，发现进来的不仅仅是那成熟美艳的女子，还有另一个脸蛋精致，却面无表情，宛若冰山一般的小女孩。
女孩有着极为明显的东方血统，发型是姬发式，也就是俗称的“三刀平”。后方是平整的长黑发，刘海与眼眉的高度齐平，两边的鬓角也是平的。
看两人年龄许是一对母女，但看模样又像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相貌c气质c风格大相径庭，倒是一对相当有趣的组合。
封艾光顾着打量，甚至都忘了自己这家酒馆还没开业。那身份该是妈妈的女人看起来虽然成熟女人的风韵十足，却好像是个大大咧咧的马虎性子，听到那小女孩仿佛嘲讽一般的声音，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满不在意地打着哈哈：
“没事没事，看看也不会掉两块肉，不至于被老板赶走的吧？”
说着，那女人便拎着手里的提琴盒子又朝门内进了两步，见着了吧台内的封艾，露出一个非常自在的笑容，一双媚眼里流淌着惊诧的笑意，简直就跟会说话一般。
“呀，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吗？”
封艾眨了眨眼睛，方才反应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
“想不到这种酒馆的老板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那女人倒是毫不忌讳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封艾只听得那仍自站在门口的可爱冰山小女孩似是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冷冷地说了句“发情的母猪”之类的话。那女人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走到吧台跟前，笑意盎然地指了指面前的吧凳：
“可以吗？”
封艾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俯下身子熟练地取出一张杯垫放在她面前，又取出杯子倒了一杯干净的白开水，说道：
“既然都进来了，也没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请坐吧。”
女人冲他笑了笑，转头看向门口，依旧笑眼盈盈的。
“sakura，你不进来吗？”
被唤作sakura的小女孩眼角跳了跳，眼神异常冷漠，莫名让人有一种看谁都像是在看低劣生物的错觉。她听到那女人叫唤自己，便冷冷地应道：
“这里是酒吧，你不知道让未成年人喝酒是违法的吗？呆子。”
那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门口，高度还不到门框的一半，偏偏说出来的话如刀锋一般锐利，再加上那冷漠的气质，简直是气场十足，封艾看得都有些呆滞了。但他身前的女人却是一副刀枪不入，脸皮厚若城墙的神经大条模样，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眯眯道：
“别在意嘛，咱们不是艾斯兰的对头嘛，法律是艾斯兰定的，要是遵守法律岂不是叛变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只见那叫做sakura的小女孩一副终于是受不了了的神情，无奈地用稚嫩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快步走到那女人身旁，皱起柳叶一样的秀眉，叽里呱啦地开始说一些封艾听不懂的语言。听起来倒像是720区的和语，随后，那显然是纯正西方血统的成熟女人竟然也跟那女孩说起了非常标准的和语，两人乱七八糟地争论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最后那小女孩终于是受不了了，选择了妥协，不情不愿地爬上了一旁的吧凳，坐到了女人旁边。
那美艳女子媚眼如丝，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朝封艾竖起食指，趴在了吧台上：
“小帅哥，先给她点一杯马天尼”
女孩忽然一拳打在了身旁女人的胸口上，粉嫩的拳头虽然没有力道，却也是打得那女人一阵波涛汹涌，随后又冷冷地看了封艾一眼，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白开水，谢谢。”
封艾嘴角抽搐了好一阵，勉强维持着笑容，试探性地说道：
“我这里有橙汁”
末了，他又有些气势不足地补上了一句：
“呃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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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5
“一个半月前，咱们第六师总共九千多人，在林先生的安排下，窃取到了来自299区的情报，成功地截获了在云浮镇外行驶的四十八辆押运车，里面押运的都是些在附近外区觉醒以后被艾斯兰抓走运往大都会的异人。”
关鹄卿朝着李默存那边坐着的那一圈子新人努了努嘴巴，补充了一句：
“异人多数会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觉醒，我们救下的大多数也都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偶尔也会有些老人小孩之类的。”
“截获的过程几乎没受到太大的阻力，车里押送的异人林林总总也有四五百，押运的军队也只有一个团的人数，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是挖地洞的好手，出其不意地在秋林山峡谷掀翻了领头的押运车，把他们截停以后，三下五除二就收拾掉了那帮毫无准备的艾斯兰军人。过程里除了有几个同胞不小心受了轻伤以外，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柔小希好奇地眨着眼睛，惊叹道：“好厉害”
关鹄卿看着柔小希眼里冒出的小星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也没什么。林先生布置的战略很巧妙，那个峡谷里面早就布置好了很多陷阱，再加上艾斯兰的人手只有咱们的一半不到，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咱们革命军的战斗力其实是要超过艾斯兰军人的，毕竟咱们军队里有很多都是异能通天的家伙。就说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光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在一天内把整个秋林山挖出好多条地道，咱们藏得严严实实的，艾斯兰人根本想不到咱们会藏在地底下，一下子就中招了。”
“原来异能真的可以这么厉害啊！”柔小希瞪大了眼睛，旋即又有些失望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吐着舌头：“可惜我不是异人”
关鹄卿看了看柔小希白白净净的后颈，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异人和异人之间的后代未必会是异人，这件事情他也是清楚的。他继续说道：
“本来呢，咱们还抓到了三千多个艾斯兰的俘虏，一万多人就沿着北面走，准备绕上一圈回到世隐乡里。中途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山贼土匪，也收编了部分没名分的反抗军，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倒也没遇到什么大事。稍微值得一提的话”
关鹄卿想了想，神情终于凝重了一点，双手支在膝盖上，摸着鼻子，流露出有些奇怪的神情：
“咱们和一支部队汇合了。”
“部队？”柔小希好奇地问道：“什么部队？咱们世隐乡的部队吗？”
“算是却也不是”关鹄卿的表情看起来也是有些迷糊，看来这事确实不怎么好解释：“呃，用比较简单的方式来解释的话，就是咱们六师原本的副司令呢，前阵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了小半年的时间，结果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原来那个副司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编了一帮子散兵游勇，在山里面当了山大王”
柔小希没怎么听懂，只心道这副司令的做法听起来好像不甚靠谱，便出声问道：“这副司令是谁呀？也是像那个嗯达什么的一样厉害的家伙吗？”
“是达克尔长官啦。”关鹄卿无奈地笑了笑，又认真地纠正了一遍，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副司令的事情，我也是在四个多月前才响应号召进了六师部队的，那时候副司令已经出走了。所以说，在山里面见到那位副司令的时候，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咱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
“那个副司令，是个呃”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莫名地抽搐了一下，方才有些犹豫不决地说道：“非常奇怪的家伙”
“奇怪？”柔小希似是被关鹄卿的形容给吓到了，显得很是迷惑。
关鹄卿沉吟了一阵，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很奇怪。”
他又说道：“副司令厉害不厉害，有多厉害，和达克尔长官相比谁比较厉害，其实我不知道。但是她呃，真的很奇怪。”
“她是一个被咱们师里的老兵称呼为‘妈妈’的女人。”
雪克壶轻轻地旋开，暗红色的酒液徐徐倒入杯中，分量丝毫不差地倒满了杯子，酒液在杯沿浮起一毫米高，却因为水面张力的缘故始终没有溢出来。
封艾再次从吧台下抽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干净的杯垫，铺到了女人面前，再单手端起那支酒杯，缓缓地放到了垫子正中央。他的手极稳，那是常年修理器械，进行细微操作练就出来的手，干净，指节分明，甚至对于男人而言略显秀气，手背上有着一个精密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圆形纹路。
在昏暗的酒吧灯光，缱绻缠绵的爵士乐中，女人懒洋洋地趴在桌沿，眼睛里带上一丝迷离，看起来像是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封艾的姿态很是自然，缓缓收回手，平静地笑着，道了一句：
“‘遗言’。”
女人捏着高脚杯，却没有将杯子捧起，而是慵懒地探起半边身子，轻轻地啜了一口，在杯沿上留下一道玫红色的唇印。女人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封艾的右手，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轻轻笑了起来。
“界纹？”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封艾却不显得惊诧，平静地用毛巾擦了擦手，笑道：
“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手背上的界纹。”女人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sakura。那冰山女孩正一脸不爽地咬着吸管啜着杯子里的橙汁，精致秀气的五官，简直就像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和之国千百年来久负盛名的陶瓷娃娃。若不是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过于强烈，望久了会觉得扎眼，简直就是可以放在展览馆供人欣赏的艺术品。
封艾笑了笑，不打算回应关于界纹的问题，而是问道：
“阁下是军人？”
他早已经注意到了披在女人身上的军装外套。
女人慵懒地用搅棍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又捧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轻笑着应道：
“算是吧。怎么，很好奇？”
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到女性会去当兵，觉得很新鲜。”
女人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笑，懒洋洋地喃喃着：
“我是个女人。”
说着，一双眼睛便又看向吧台前的封艾。封艾虽然年轻，却已经受到了玛丽安娜的沾染，换上那身酒保服站在吧台后面时，自然有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自信沉稳的气质，有一种非常特殊的魅力。女人饶有趣味地补充了一句：
“也是个好女人。”
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封艾，似是在，仍是有意无意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继续说道：
“这世界上女人很多，到处都有，好女人却不是哪里都有的。”
封艾假装没听到旁边sakura充满嘲讽意味的那一句“三八”，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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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6
“妈妈？为什么要叫她‘妈妈’？她长得很像妈妈吗？”柔小希嘀咕着。
关鹄卿又摸了摸鼻子，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红，含糊应道：“可能是吧。”
柔小希又问道：
“那这个‘妈妈’又和哥哥你们这次回乡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末了，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
“起初我也觉得这个小插曲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如果当初没有在秋林山里遇到那个‘妈妈’如果不是那位‘妈妈’，和她自己收编的部队里，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咱们可能根本没有办法回到世隐乡。”
柔小希轻轻地吸了口凉气：
“这又是为什么啊？”
关鹄卿摸着鼻子，整理了一番思绪，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起初在山里面见到‘妈妈’的时候，只听说这位名义上的副司令是在半年前受师匠所托，潜进了艾斯兰，参与了一个叫做‘荣耀角斗’的赌局那个荣耀角斗是什么东西，具体我也是不清楚的。只知道那个叫做尼尔的年轻人就是她从‘荣耀角斗’里面带出来的。对了，那个‘妈妈’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小女孩，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年纪的话”关鹄卿打量着身旁的柔小希，稍稍比划了一下：“可能比你还要小上一两岁。”
柔小希长长地“噢”了一声：“怪不得要叫她妈妈呢。”
关鹄卿也不回应，只是继续说着：
“妈妈归队以后，队伍里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队伍里的老兵都认识她，对她的态度很是尊敬，但是她也从来不刻意做些什么，指挥带队的工作一直都是达克尔长官负责的，她一丁点都不插手，感觉上像是个甩手掌柜，除了晚上暂停行军的时候拉着队伍里的老兵喝酒以外，就什么事都不干了。达克尔长官似乎还一直对此颇有微词，看起来跟那位‘妈妈’挺看不对眼”
关鹄卿继续给柔小希讲述着之后发生的故事。
在“妈妈”归队以后，异人革命军第六师9000人，再加上三千名艾斯兰战俘便踏上了返回世隐乡的旅程。按照原本的行程，本该是在半个月后就可以顺利地回到世隐乡，他们选择的路线也是经过调查班勘测后最为稳妥的路线。当时的主要战线是在诺菲克大陆以北525区到556区之间，异人革命军的一c三c四师都集中在那片地区和艾斯兰的主力军队长期苦战，从他们获得的情报来看，艾斯兰出征以来通过传送门迁跃的军队多数也是往那个方向，他们在这边做出的骚扰行动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跨过秋林山，走进了赫拉山脉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了艾斯兰整整一个师的部队的伏击。那支艾斯兰的军队显然是有备而来，整个第六师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收编那三千名俘虏的时候，已经有异人通过手段反复确认移除了所有可能的通讯设备，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行程本来是不应该被艾斯兰军方所知晓的。但残酷的现实给了第六师一记残忍的重击，在一个装备完善，配置了整整十二个机甲班的艾斯兰军队面前，没有任何准备的第六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达克尔司令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主动放出了所有战俘作为诱饵，同时主动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强行催动身体能量制造了巨大的屏障阻拦敌方大部队的前进，跟随他一同进行断后工作的正是第六师二团三营的四百多名战士，在那场战斗中，三营的战士们尽数战死，达克尔长官也因为力竭昏迷而被艾斯兰敌方所俘虏。
因为达克尔果断的补救措施，使得第六师得以保存绝大部分的有生力量，以损失了三分之一兵力的代价撤出了赫拉山脉。
“当时我也在达克尔长官断后的队伍里，作为长官的随身警卫，本来我应该是随着三营的战士们一起牺牲的，只是后来达克尔长官要求我必须回到大部队去，向‘妈妈’传达一些信息，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关鹄卿的神情有些黯然。他顿了顿，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当时包括达克尔长官在内的四百多名战士都全部超负荷使用了异能，几乎在那片狭窄的通道里将全部艾斯兰的主力军都截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几部机甲强行突破了封锁，打算闯进我们队伍后头的辎重队伍里强行冲杀一番，逼迫咱们的大部队回身解围，不过咱们第六师也不是吃素的，那几台冒进的机甲直接让咱们的几十名战士用命去填，硬生生报废了大半，最后只让一台机甲逃掉了。”
“只不过，”关鹄卿话锋一转，神情陡然变得奇怪起来：“那时候我正在往队伍中段跑，急着去找‘妈妈’传递信息，回头的时候，分明地看见，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竟然一脸不情愿，还骂骂咧咧地从我身边跑过去，往那台本来被咱们七八名战士用异能截停了的机甲那边跑”
柔小希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他这是想干什么？”
关鹄卿笑了笑：“你听我讲完就知道了”
柔小希撇了撇嘴：“哥哥你又卖关子！”
长官被俘，勉强逃出生天的第六师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们才记起来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存在。那位“妈妈”全程接管了司令官的一切权力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司令官的智囊团反复确认了一些当初截获那四十八辆押运车时的战况细节，最后，“妈妈”告诉第六师一件极为惊人的事：他们从一开始就被艾斯兰算计了，那驶向云浮镇的四十八辆押运车只是一个饵，目的是要将整个第六师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调查班在派出斥候进行侦查后才发现，身后除了那支艾斯兰的十二师作为主力部队穷追不舍以外，周围几百里开外的地方还有一张由艾斯兰部队组成的口袋式阵型正在逐渐收拢，目的就是第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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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7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大家的主心骨达克尔长官又落入敌手，第六师如同丧家之犬般奔逃着，每个士兵的状态都是相当萎靡不振，后期加入的新兵蛋子们无一例外地觉得自己的小命这次恐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如此严密的布局围剿，除非是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在场，第六师才可能在无尽的杀机中求得一线希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早加入军队的那一批老兵油子在听闻那位诸事不管的“妈妈”终于接管了职务以后，反倒是显得没那么慌张。
遭遇突袭，逃出生天的第二个夜晚。整个第六师笼罩在一片绝望的阴影中，后方的大部队虽然没有那么快追来，但是按照外围那个口袋式阵型的排布，哪怕整个第六师不吃不睡地急行军个三天三夜，怕也是逃不开这巨大的包围圈。那位妈妈想来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当天晚上就下令让所有部队停下休息。
士兵们坐在篝火旁发呆，对着自己灰暗的未来愁眉苦脸。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天晚上，那位总是神秘兮兮的“妈妈”钻进了第六师卫兵长何足道先生的营帐。何足道先生本就是达克尔司令的副手，对妈妈身为副司令却从来不管军务的行为本就极为不爽，那天晚上只听得营帐里不时传出何足道先生气愤的叫骂声。
“这怎么可能！”
“你这是痴心妄想！”
“你疯了吧！”
“不行！”
那位妈妈也是个狠角色，跟那位脾气暴躁的何先生对骂起来丝毫不落下风，吵闹了许久，偷偷围观的士兵们透过帐篷的人影依稀看见“妈妈”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类似电报的东西，营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天晚上，何足道先生钻出营帐的时候，手里就攥着那张电报，嘴里不断地骂着‘疯了，疯了，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之类的话，气得就像是一只发狂的土拨鼠。”关鹄卿回忆起那位何足道先生的模样，脸上也有些忍俊不禁。柔小希听来觉得有趣，便又问道：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啊？那个电报又是什么东西？”
关鹄卿摇头笑道：“是林先生的电报。”
“林先生舍予姐姐的电报？”
“嗯，林先生发来电报，正式说明了第六师总司令的职务会由那位‘妈妈’全程代理，任何人不得违抗，如有忤逆，当以军法处置。”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那位‘妈妈’到底想要做什么？”
关鹄卿深吸了一口气，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半个多月前，那个女人在所有人都万念俱灰的时候，做出的疯狂举动。
“那位‘妈妈’要何足道先生做好准备，组织好阵型，朝着艾斯兰主力部队的方向”
“发起全面反攻”
女人纤细的手指轻巧地划过杯沿绕了一圈，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带着浑然天成的成熟魅力，忽然启齿问道：
“这杯‘遗言’它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封艾笑了。
并非那种格式化的微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羁，也像是非常光棍的c无所谓的神情，这一抹忽然的带点痞气的笑让他整个人从之前那个模式化的调酒师形象里跳脱出来，恍然间有一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无比坦然，笑容温和。
女人看见封艾这副模样，便也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人倒是有趣。”
说着，她便又伏在了吧台上，暗红的酒液倒映着那双慵懒而知性的眸子，瞳孔中隐约带着点碧绿，像是宝石的色泽。她又打趣道：
“若换作一些挑剔的客人，指不定要对你这杯酒说三道四，连酒名的含义都不知道也太不专业了”她话锋一转，眼中迷离：
“不过，少了点条条框框卖弄来卖弄去的东西，我倒是挺喜欢。”
“喜欢就够了。”封艾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有所感慨：
“其实，酒吧之间的竞争，在我看来，很像是文人斗诗。”
女人挑了挑眉头，似是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封艾笑着说道：
“文人斗诗这种东西，有时候听起来还挺好笑的。又不是比武，谁能打趴对方谁自然就比较厉害，文字和酒都是不能够用统一的标准去衡量的东西，诗呢，有的人喜欢缱绻婉转的，有的人喜欢豪气干云的；酒呢，有的人喜欢柔顺清新的，有的人喜欢浓郁热烈的。这些都是不能够直接评出高下的。”
“但是现在，很多酒吧之间都会有很多竞争，比拼谁懂的调酒知识多，比拼谁调的酒比例最接近完美，甚至已经严苛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这对我而言就是舍本逐末了。”
封艾拿出一只干净的玻璃杯，放在手里擦拭着，伸手从身后取出一瓶红酒倒了小半杯。喃喃说道：
“某个人曾经跟我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呢，就是要负责抚平人们的忧愁的。不管前路和生活有多迷惘，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喝过一杯酒以后，终究还是会有力气坚持着走下去的。”
他脸上流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又自嘲地笑了笑：
“别的不记得，对这句话倒是印象很深刻。”
封艾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女人会意，稍微倾过自己的那杯酒与他的杯子碰了碰。封艾抿了一口酒，最终像是盖棺定论般打趣笑道：
“这间酒馆的名字叫做‘如梦’。如果就连做梦都要分出个好坏高下来，人生未免也太折磨了一点。”
女人笑了，笑得很是开心，那是不作任何遮掩的自然笑容，却不会显得出格，反倒增添了几分女人味。她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这个世界上有趣的家伙还真是不少呢。”
封艾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神情忽然一阵恍惚。依稀间觉得她那头金黄色的发丝和伊斯特很是相似，但又有着很大的不同。两人的气质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应该说，这位至今他连名字都不曾知道的第一位客人，有着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同于唐唐的清冷，伊斯特的内荏，沈园小师叔的灵性，舍予姐的内秀，玛丽安娜的知性，就像是一朵正好绽放在最娇艳的时刻的玫瑰花，毫无遮拦地展示着一切令人迷醉的美好。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坐在一旁，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地sakura还在面无表情地咬着吸管，橙汁已经被她喝光，吸管在杯子里发出滋滋的声音，眼神里好像已经不爽得快要暴起杀人了。封艾见状，笑眯眯地c不动声色地取出柜台里的橙汁又给她倒了一杯，在心里暗道这第二杯是不是应该婉转地提醒一下得收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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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8
“我大概记得，那天晚上，好像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何足道先生就叫醒了在地上休息的所有战士，说那位‘妈妈’决定立刻出兵，现在要做战前动员。”
关鹄卿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似是就连他也觉得这事甚为离谱。
“那时候我正负责守夜，所以精神还算过得去。咱们几个营的兄弟们刚睡下一会儿就被拽了起来，营地里到处都闹开锅了，很多人都觉得这也太荒唐了。就算是决定要反攻，也不至于风风火火的当天晚上就出动吧，毕竟咱们的兄弟们已经连续急行军了整整一天，又经历了一场损耗相当严重的战斗，这时候压根没几个人有精气神的。”
“嗯”柔小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好像这样不太妙诶”
关鹄卿更加哭笑不得地说道：
“更好笑的是接下来的那场所谓的战前动员，那个‘妈妈’把所有人聚集到一块儿，总共就说了三句话”
关鹄卿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个女人大大咧咧的光棍口吻：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跑是跑不掉的，这辈子都跑不掉的。’”
“‘不想死的就给我回头找人打架，对那帮觉都还没睡醒的兔崽子屁股上狠狠踹上几脚，老娘会罩着你们的，上吧上吧，谁还敢赖床的这个月扣工资啊。’”
关鹄卿学的惟妙惟肖，惹得柔小希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个‘妈妈’也太不靠谱了吧！”
关鹄卿也跟着苦笑：
“对。当时她说了这么几句话，咱们六师里就没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的，不仅一点士气都没涨，反而一个个都跟被喂了几斤苍蝇似的难受。也就只有咱们连的几个老兵油子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
柔小希还在笑，关鹄卿又记起来了些什么，补充道：
“对了，她说完以后，咱们三团还有几个战士站起来问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休整一晚上，恢复了精力明天再动身也不迟吧？你猜‘妈妈’说了什么？”
这次，关鹄卿倒也不再卖关子，而是又学着那妈妈的口吻，没心没肺地摆了摆手：
“‘哎呀，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懂个什么嘛，古话怎么说来着呃，兵不厌诈，兵贵神速知不知道？就连咱们自己人都猜不到今晚咱们要反攻，对面的那帮呆子肯定也没想到，占尽便宜的事情当然要做的嘛’”
柔小希已经忍不住了，咯咯地笑出声来，越发觉得这“妈妈”的性子实在是有趣的紧。
仓促而荒唐的战前动员结束以后，那身为副长的何足道长官终究还是认真地集结了军队准备发起反攻，毕竟军令如山，不管那个“妈妈”究竟有多么不靠谱，林先生说的话，异人革命军里是没有人敢忤逆的。
日间刚刚经历一场重大溃败，就连主心骨都被人挖去，如同散沙一样的正在慢慢重新集结的时候，队伍里的关鹄卿便注意到了那位“妈妈”在发表完一番惊为天人的讲话以后，便会了帐里提出了一只提琴盒子，带着那个瓷娃娃似的女孩儿往一旁的山林深处走去。关鹄卿心底讶异，想着这个如此关键的节点，主动提出要反攻的“妈妈”却自己跑山上凉快去了，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不论心底里有多么腹诽，关鹄卿终究还是强行提起精神，跟着大部队朝来时的路重新开始了急行军。
其时，整个六师残部，除去那些被保护在队伍中央的无辜异人和伤残士兵，能够继续战斗的有生力量仅仅只有四千不到，兵力不足往常的一半。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艾斯兰一个完整的师级编制。艾斯兰的军队粮饷丰厚，从来不存在缺乏人数的问题，一个师的编制满打满算也是快有两万的。
换句话说，他们真的要这么打起来，就得是平均每一个军人要同时打对面五个，这才能够勉强保住平等的局面，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事儿有多不靠谱了。
但命令终究是下达了，人也是不得不出发了。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一直不显山露水，也没做过什么实际事情的“妈妈”，六师的大部分军人心底里都积着一团偌大的火气，想着那位“妈妈”近日以来除了在军帐里拉着那群老兵油子饮酒作乐，不务正业，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再加上被人平白无故拉起床，而且十有八九是被拉去送死的，心底的那股怨气就越发浓郁，一时间军营里那股又哀又丧的气氛如同瘟疫般传染开来，每个人的面色看起来都甚是不善，竟是都有几分杀气腾腾的。
这或许就应验了古语中“哀兵必胜”的说法。当天凌晨四点三十八分，还在赫拉山脉以南一百七十余公里的一处盆地中进行休整的艾斯兰第十六师被一阵无比狂暴的冲杀声所惊醒。当意识到来者竟然是那支几乎已经成为囊中之物c内里尽是些残兵败将的第六师时，艾斯兰的每一个士兵都像是吃了苍蝇般无语。
艾斯兰的士兵纷纷被守夜的叫醒，从那面色惨白的斥候队队员中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四千多人的异人革命军部队竟然凭借着异常狂暴的急行军突破了艾斯兰的卫星雷达每隔120分钟就会自动扫描一次的大范围侦测，强行杀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手忙脚乱地简直就像是在宾馆叫特殊服务被警察紧急查寝的老男人，穿甲胄的穿甲胄，扛枪的扛枪，一个两个衣衫不整地还没完全集结起来，各种各样的异能已经铺天盖地地朝着营地里砸过来了。
艾斯兰十六师营地中央的司令部得知这一消息时，那位司令官的脸都气歪了，火急火燎地搭建起和附近十几支斥候队伍的联络电话，却得知这十几支侦查范围覆盖了周围几百里的斥候队伍中没有任何一支探测到了这场急行军的苗头。
那位司令官心中大骇，却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个中缘由，急匆匆地下达了几个准确而果断的应对指令，首先是将俘虏营集中封锁起来，各分队采取4号阵型站队防御，然后是紧急开启所有机甲的使用权限，命令所有机师在最短时间内和机甲完成对接，进入战斗。
这些指令每一个都直击要害，对症下药，完完全全地体现出了那名指挥官作为一名领导者的战场经验和老辣程度。但整个艾斯兰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指令下达以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噩梦，才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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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9
女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可活动的吧凳上转悠着，平添几分小女人的可爱姿态，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整个酒馆的格局，目光转到大厅正中的那台古典钢琴身上。
女人的眼底里流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扭头看向封艾，问道：
“你会弹钢琴？”
封艾露出一口干净的白牙，没心没肺地干笑了两声：
“只会弹小星星。钢琴摆在这儿权当撑个场面，回头看看能不能请到会弹琴的家伙吧。”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禁俏生生地剜了他一眼，眉目之间自有风情万种，娇笑道：
“嘴上说得那么清流，到头来还是不忘记做些表面功夫，你们男人果然没几个是好东西。”
桌上的酒已经喝了三分之二，气氛也渐渐变得融洽起来。女人的脸上泛起一抹惊艳的潮红，眼神迷离得颇有些诱人犯罪的冲动，封艾自然不会在意这稍微熟络一点以后的调笑话，只是她说的话却让自己记起了几个月前教自己调酒的那个小女人，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
封艾忽然想到，女人进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提琴盒子。盒子很不小，看那规格装的应该不是小提琴，或许是大提琴，也可能是吉他。于是他便就着话题顺理成章地问道：
“小姐应该是懂音乐的吧？”
女人也不傻，很快便明白了封艾是在指她身旁另一侧吧凳上放置着的提琴盒子，忽然俏皮地笑起来，慵懒地在吧台上支起下巴，笑意盎然，一字一句道：
“一，窍，不，通。”
封艾显然也是被这回答惊住了，愣了好半晌，那女人见封艾模样古怪，便忍不住爽朗地笑出声来。一旁的sakura又冷不丁蹦出一句“不要脸”。
女人却是对旁边小女孩冷漠的吐槽毫不在意，朝她吐了吐舌头，看得封艾心里觉得煞是有趣。这倒真算是一对妙人，看这年龄差距分明就是母女俩，但看她俩对话的态度又觉得十分微妙，至少在妈妈面前，正常的女儿哪会说出这般口无遮拦c甚至略显尖锐的讽刺话语来？但从那女人浑不在意的性子来看，她俩维持这样的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酒馆里的空调温度其实还要比外头略低一点，气温是正好的。只是女人喝了些酒，又笑了一阵，显然是觉得有些热了，便解下了身上的军装外套——封艾注意到那外套上本该镶嵌着代表军衔的臂章的位置被撕了下来，也便无从判断她的身份。
女人又直起腰来，挺着胸脯，自然地拢了拢脑后的金黄色大卷发，将鬓角的几捋发丝撩到耳后，封艾隐约瞥见了她的后颈，心底却是一愣。
这个女人不是异人。
后颈没有界纹，拎着个提琴盒子，典型的西方血统，却有个东方血统的女儿，看起来似乎还是位军人，联想到今天是军队回乡的日子，或许还和那六师有些关系，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半日以前犹是丧家之犬一般，在艾斯兰军队的枪林弹雨中狼狈逃窜的异人革命军第六师，在这个拂晓时刻尚未到来的凌晨，一个个都像打了几十倍剂量的兴奋剂似的，饿虎扑食一般冲进了艾斯兰的营地中，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天地的怒骂声交替响起，碎石c流弹c火药c硝烟四处弥漫飞溅，俨然一片地狱景象。
在那个时候，每一个仓促应战的艾斯兰军人心头都隐约生出了一个疑问：这帮前阵子还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现在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生猛如斯？看那架势，简直就是一副你杀了我全家，我现在要杀回你全家报仇雪恨的模样
可怜的艾斯兰军人永远不会想到，激起这帮家伙血性的其实并不是他们，而是某个脑回路无比清奇，做事没个正型，惹得他们一肚子火气的女长官，这帮家伙现在根本就忘了在这里冲杀的目的是什么，就想着找几个替罪羔羊好好地痛扁几顿权当泻火了
人群中打头阵的一个光头陡然暴喝一声，身形骤然拔高小半米，浑身肌肉虬结，肤青如铁，猛地冲向附近一台近吨重的行军坦克，一脚踹在坦克侧盖上，直接把那沉重的坦克踹得王八一般翻了个个儿，随后他还觉得不够解气，怒吼着冲将上去，抓起那坦克的履带，就把那台比他的体积还大上十几倍的巨型坦克拽了起来，到处抡来抡去，拍飞了一队又一队的艾斯兰士兵，密密麻麻的净化弹打在他那宛若青石的皮肤上，溅射出无数火光，完全不能突破他的皮肤，当真生猛如天神下凡了。
“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杀红了眼，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满脑子想着要把这片地方砸个稀烂，队伍里的人往哪里跑，我就往哪里跑，他们杀人，我就杀人，他们砸东西，我也跟着砸东西，别的就统统不管了。”
关鹄卿心有余悸地说着，显然也是对自己那时的状态感到后怕，
“回过神来的时候，咱们打头的部队已经硬生生地冲进了营地三分之一的位置，到处都是火，空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现在想来，当时竟然没有被流弹伤到，简直就是奇迹了”
柔小希也是知道那传说中的净化弹对绝大多数异人来说是触之即死的武器，堪比世上最恐怖的c见血封喉的毒药，对此也深以为然，小小的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继续听关鹄卿说着。
哀而生怨，血性大发的第六师在艾斯兰浩大的军阵中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撕破了那浓郁的夜幕，用血肉之躯拼出了一道微弱的曙光来。
但艾斯兰作为当今世上唯一的统治国度，军人的素质也不是等闲之辈，仅仅在第六师杀进来二十分钟后便彻底整合了队伍，有条不紊地集结起稳固的防御阵线，开始逐渐向营地中的第六师形成包围之势。
无论第六师有多凶残，在绝对的兵力差距前，第六师的挣扎都显得太过于吃力，也太过于惨烈了一点。老虎再怎么凶猛，依旧是两拳难敌四手，在豺狼的包围中也难以扭转战局，况且艾斯兰军队压根就不是什么豺狼，那是生性嗜血的饿狼。
第六师的前进势头越来越缓慢，冲杀的劲头一时间几近凝滞，就在这个时候，最令人绝望的事情接踵而来。
空气里接连响起奇异的嗡鸣声，就像是气流冲开阀门，巨大的机关被启动的声音。十六师驻守的十二个机甲班总共一百二十台机甲头部感应器纷纷在黑夜中亮起渗人的红光，战场上最冰冷的死神们终于醒来，对着笼中的羔羊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看见那台几十米高的机甲在一瞬间就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向我冲过来，那柄光刀已经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是万念俱灰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关鹄卿的眼神显得很是茫然，那种气氛也感染到了身旁的柔小希，后者不经意地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关鹄卿半阖着眼眸，努力地还原着当时记忆中的景象，沉默了半晌，有些缓慢地开口：
“然后，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枪响？”柔小希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哥哥，那时候不是到处都是枪响吗？只是一声枪响，有什么特别的？”
关鹄卿闻言，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接下来那一段时间里，让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无论是异人革命军，还是艾斯兰军人，都如坠冰窖，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恐怖景象，有些凝重地说道：
“那是狙击枪的声音。”
当那柄泛着恐怖热能，就连空气都为之翻卷的光刃挥到关鹄卿面前时，他已经被完全震慑，忘记了该如何行动。
就在死亡即将到来的那一瞬间，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时间空间骤然变慢，耳畔处依稀间飘来一声轻微的枪响，听上去就是从极远处飘散过来的。这声枪响对于在场的战士们而言实在太过于微弱，如果不是细心留意，根本不能听到，但是只要听到那声枪响，所有的异人革命军都会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异人革命军制式的狙击枪210。
210是很普通的大口径狙击步枪，性能不算优越，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元纪年，这把射程只能勉强到达四千米的狙击步枪与那用尖端科技制造的高斯狙击枪相比，简直就是一根笨重的烧火棍。而且除了射程普通以外，210还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装弹时间非常长，长得令人发指。
作为世隐乡军人能够配置的威力最大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因为口径过大，重量太大，为了保证射击精度，牺牲了大部分的自动机构，弹仓内只能够装填一发子弹，哪怕是再怎么熟练的狙击手，平均射击后的装填时间也高达十一秒。
世隐乡的军事机构曾经测算过210的理论极限装弹时间，在不考虑一切客观因素的情况下，最快的装弹时间也需要468秒，看起来还算美好，但其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真正的战场上，哪里有什么机会让狙击手毫无阻碍地填充子弹？
这过长的装弹时间使得其战略作用大幅度削弱，几乎没有任何一名狙击手乐意使用这把枪作为武器。
作为反器材狙击步枪，它的准度尚可，射程一般，最值得称道的只有威力。如果子弹能够准确地击中，能够直接贯穿行军坦克的合金装甲，将里面的驾驶员射个对穿。但是巨大的威力背后意味着的是堪称恐怖的容错率，基本上只有那么一发子弹的机会，210的枪声太响，极易暴露狙击手方位，一击不中就必须放弃狙击了。
210之所以被诟病为鸡肋武器，还有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这种依靠物理撞击形成伤害普通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哪怕威力再大，也无法击穿机甲表层的磁电力场，顶多会使机甲受到一点撞击的震荡罢了。如今艾斯兰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称霸，最大的依仗便是机甲，完全无法对机甲造成一丁点威胁的武器自然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作为第六师司令官的警卫员，这些武器的资料关鹄卿都是曾经花了不少时间刻意了解过的，所以在听到那声枪响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流过诸如此类的复杂信息。而短短的一个瞬间过后，他便看见一道笔直的白色气旋从他背后传出，在右上方呼啸而过，随着一阵惊人的碰撞声，那柄原本直直横扫向它的红色光刃猛然一震，竟是被冲击的力道截得微微一顿。
这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而就在关鹄卿意识到那柄光刀稍微停滞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了本能的反应，狼狈而迅捷的一记飞扑，与那晚了零点几秒的光刃错身而过。
恐怖的热量擦着关鹄卿的皮肤流过，关鹄卿在地上滚了两圈，发现自己的左半边裤腿已经完全烧得焦黑，不远处的地面上，那柄恐怖的光刃如同划过豆腐一般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弧形沟壑。
11秒
就在这个瞬间，关鹄卿下意识地在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数字，以210的平均装填时间，下一发子弹最快也要11秒以后才会再次发射，虽然他并不清楚队伍里的哪个狙击手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已经爬到了西南方几公里外的山上给他们做战场掩护，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方才的那一颗子弹，竟是阴差阳错地打在了机甲的光刃上，让他与死亡擦身而过。而接下来的11秒，无论如何，都只能靠他自己来对付这台机甲的恐怖攻势了。
那台机甲上的机师显然也没有想到这预料之中必死无疑的蝼蚁竟然会因为一丁点小小的意外而侥幸存活，但他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战场上一向是瞬息万变，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以他多年的战场经验，自然也不难分析出西南方四千公里开外的地方潜伏着一名狙击手，那射向自己机甲的子弹许是因为些许偏差，才阴差阳错地打到了刀刃上。
机师的手指飞快地在操作表盘上滑动，下达了一连串的操作指令，想要随意地将这苟活了几秒的脆弱生命彻底终结，只见那投影幕显示身下那渺小淡薄的异人正在拼命地拔腿奔跑，似乎打算再负隅顽抗一阵，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就连一点可笑的心思都生不起来，肉体凡胎和机甲之间的差距根本如同凡人与神祗，哪怕是再怎么敏捷的人类也根本比不上他挥刀的速度。
他驾驶着那台摄人心魄的巨大机甲简单地向前跨越了两步，毫不费力地便追上了那异人在两秒钟间拉开的距离，漫不经心地再次抬刀，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红色弧线，那异人竟然还想故技重施，猛地向前一个飞扑，机师几乎是本能般地进行了一个角度微调，预判到了那个异人飞扑的落点，这一下，那个渺小的生物已经是必死无疑——
正这么想着，一阵不大不小的震荡声猛然在驾驶室中响起，那机师猛地一愣，眼前的投影幕一阵红光闪烁，只见左上角那显示磁电力场能量指数的数字骤然下降了五个百分点，这稍微的一个凝滞让机甲的第二刀错开了角度，竟是再次与那小异人擦身而过了。
“怎么这么快不对，狙击手不止一个！”那机师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判断，久经沙场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210那极富标志性的枪声，当然也很清楚210的装填时间需要十秒以上，眼下这两枪的间隔分明也只有五秒，根本不可能是原先那把枪射出来的子弹。
机师看着自己驾驶舱正中央位置外约莫一厘米的地方浮现出来的半透明磁电力场，以及那道如同涟漪般正在逐渐消融的弹痕，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这是在挑衅啊”
根本不可能击穿磁电力场的小小子弹，竟然还射在机舱正中的位置，如果他开的不是机甲而是坦克，此时就已经被妙到毫巅地击穿头颅了，想到这层，那机师心底漫起一丝不悦，想着等收拾了眼前的那个异人，就直接启动推进器飞过去把西南方的那两名烦人的狙击手直接碾死。
关鹄卿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时，听见那再次响起的210枪声，心底也是蓦然一惊，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4秒不，还要慢一些，大概是45到47秒左右
他咬咬牙，使劲迈动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换了个方向，打算找个掩体，与此同时，也在无意识地碎碎念着：
“还有另一个狙击手吗不对，这不可能，两名狙击手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方向，这根本就不符合战场上面的常识”
他的脑海中一个极为怪异的念头鬼使神差般一闪而逝，但很快便被自己否定了，那种想法，比两个躺在一起的狙击手听起来还要更离谱千万倍。
眼下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那个机甲又冲上来了关鹄卿咬破了下嘴唇，精神紧绷到了极限，那台机甲在空中列过一道火焰，直直地朝着自己冲来，他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然后，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极为熟悉的枪声。
关鹄卿眼中冒出一阵精光，旋即化作了极为迷茫的神色。
47秒，他很确定，这一次，他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完全记住了第二枪和第三枪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可能还要再短一点点，但绝对不会比那更久，不会有错的。这到底是
坐在驾驶舱里的那名机师此时的惊骇程度远甚于关鹄卿。
他操纵着机甲离地腾飞，冲向那名异人的时候，第三发子弹在时隔几秒后再次击出，再一次打到了他的驾驶舱正中央，这本来并不算太过于惊人的事情，但是看到那左上角的磁电力场护盾数值在承受了这第三次攻击以后，竟然骤然下降了四十个百分点，一阵冷汗骤然从他的体表飙出，完完全全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怎么可能”
基本可以阻隔一切形式的物理冲撞攻击的磁电力场骤然被消去了四成，意味着什么？
就算被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全速轰在自己脸上，磁电力场也顶多会消去五成！但是但是那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210的狙击子弹，那仅有两厘米口径的小小子弹相对这台机甲而言，根本就跟蚊子叮咬的程度差不多等等，那个涟漪的位置
无论心中多么惊骇，作为艾斯兰的机师，他的心理素质都远超寻常的艾斯兰军人，在判断出远处的那狙击手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以后，他也当机立断地作出了最果决而正确的反应，手指在操作表盘上如同抽搐一般舞动，用突破生平极限的速度按下了无数个操作按钮，一时间，那机甲宛如真正活过来一般，动作无比流畅地急停，收刀，手臂上抬，扭身，从空出的机器手掌出爆发出惊人的氮气，让整台机甲在一秒钟内倒飞出了近百米。
必须远离那里，只要在五秒内远离那个位置就好！子弹是有飞行时间的，保持这样的高速移动，就根本不可能会
这是那机师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没有完整地分析出这一切。因为在机甲倒飞的过程中，他再次听到了那奇异的枪响。
全力催动，甚至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在那短短的两秒内行进速度甚至已经不比子弹要慢上多少了。
所以，将战场上的时间调慢时，便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轻盈的c笔直的白色气旋，在空中划过四千多米的距离，而另一侧，一台正在疯狂倒飞的机甲仿佛是在主动接近那段气流般，两者交织到一起的时候，那气流正中央一颗细长而冰冷的合金弹头雀跃着c呼啸着，轻巧地扎进了机甲的机舱正中央的位置。
涟漪泛开，那细微的一点所处的位置，和前两次打在机舱正中的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机甲的周身再次泛起半透明的光晕，但是这次，那磁电力场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像是被针尖扎破的气球一般消失不见，子弹旋转着继续前进，穿过了机舱外层的护罩，绽起一层蜘蛛网般的裂痕，子弹继续前进，就像是穿过了豆腐一般——穿过了那名机修师的脑袋。
那张惊恐的神情永远地凝固在他的脸上了。
关鹄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两百米开外那台正在空中缓缓坠落的机甲。他当然听见了那第四声枪响，他的脑海中也清晰的计算出了47秒的间隔时间，但眼下发生的一切，他完全不能够理解。
为什么前一刻还在追击自己的机甲，下一秒就开启了超频模式，不是为了杀死自己，看那动作，反而是在撤退，为什么那台机甲就好像忽然失去了一切控制，就像是损坏的飞机，在空中直直地坠入地面，随着一阵爆炸声，彻底坠毁他不理解。
47秒。
这个数字宛如一个魔咒，在他脑海里不断扎根，盘旋，他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惧感正在胸间蔓延，他脑海中那个早就被自己否决的想法一点点地再次浮现，并且逐渐清晰起来。
那时候的关鹄卿并不知道，当赫拉盆地西南方向四公里外的莫兰山顶上响起第一发轻盈的枪声时，在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异人革命军以少胜多，扭转战局的史诗级战役里，一场总共耗时6分37秒的，超越了人类一切常识的，噩梦一般的屠杀，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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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0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艾斯兰的机甲上面，那层所谓的磁电力场，确实能够防住一切物理冲撞层面的攻击，基本上，如果积累的伤害不足够，是根本不可能破开那层防护罩的。”
关鹄卿说着，抓了抓头发，话锋一转：
“但是，那个磁电力场，其实在理论上，也存在着一个非常微妙的突破口，说是设计缺陷吧，倒也不是，因为终究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实际上能够做到那种事情的，根本不存在才对，好像是涉及到一个叫什么‘锐点坍缩’之类的理论，我也没怎么搞懂”
柔小希正听到精彩处，根本按捺不下激动的心情，撅起嘴巴：
“哥哥你倒是快说嘛！”
“嗯”关鹄卿沉吟了一阵，尝试着解释道：“用比较通俗一点的方法来理解，就是说，那个防护罩其实是均匀地遍布在机甲周围的，就好比你用一枚针在鸡蛋壳上轻轻扎了一下，鸡蛋壳上会出现一个浅浅的针孔，无论你在鸡蛋周围扎多少个洞，只要没到达那个临界点，鸡蛋壳都不会破掉”
“但是，假如你每次都只扎同一个位置的话，鸡蛋壳周围的地方虽然会毫发无损，完美地保持着原本的形状，但是那个针孔的地方会被扎穿，这样一来，针尖就会刺进里面的蛋黄里去了。”
柔小希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蛋皱着眉头想象了好一阵，才好像明白了一些：
“也就是说，那个狙击手的每一枪都打在了同一个地方，所以才会打破那个什么力场吗？”
“是，也不是。”关鹄卿苦笑着解释道：
“磁电力场其实并没有破损，只是那一个被连续击中的锐点被击破了，然后子弹就可以顺利地贯穿进去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是，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算是普通地拿着一枚绣花针在鸡蛋上扎来扎去，也没有人能够保证每一针都恰好扎在同一个位置上，分毫不差。况且那是在四千米外的地方进行狙击，狙击时的情况要复杂的多，成功率远远比用针扎鸡蛋困难上千千万万倍又要考虑到风阻，又要考虑到地心引力，还有持续开枪导致枪管变热以后弹道偏移的问题，哪怕瞄准镜里的角度偏了一根头发丝那么粗的距离，子弹射到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偏差值也是有可能差了几十米的”
“这么说，那个狙击手也太厉害了吧”柔小希听得心潮澎湃，忙不迭地问道：
“哥哥，你是怎么确认那个狙击手是一个人的？还有还有，那个47秒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啊？平时的话，我就算是在心里面默数个十秒都会不准的，你怎么那么确定那个狙击手一定是每隔47秒就开了一枪啊，而且是连续三枪都打中同一个位置这也太神奇了吧？”
“这倒是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关鹄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确认不会有别的狙击手，只是以常识而论，两名狙击手出现在同一个位置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事情，因为狙击手的射程很远，如果不能分布在两个方向互相援护的话，两个人和一个人的作用相差是不大的”
“之所以知道每枪的间隔都是47秒的话其实吧，我虽然是个异人，但是觉醒的异能好像没有太大的作用，就是对一些数据的处理异常敏感。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达克尔长官提拔成警卫员的，平时的话，就是帮他处理一些文书和战报上的工作咱们的达克尔长官是个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就会头晕想吐的家伙呢”
“而且”解释到这里，关鹄卿的语速开始变慢下来，神情一时间变得凝重了许多，他的眼睛再次恢复了方才有些茫然空洞的形态，轻轻喃喃道：
“那个人可不止是开了四枪啊”
四道枪声。
四发子弹。
从空中坠落的机甲。
地上绽起的爆云。
恐怖的暴响声。
嘈杂纷乱的战场中，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对于210的枪声非常熟悉，自打那第一道枪声响起，便已经有人留意到了。但也不会有人对此产生太多的想法，队伍里有狙击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大多数人都将那从空中坠落的机甲当做了一起偶然的事件，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人将机甲和那几道细微的枪声联系到一起。
除了目睹了一切的关鹄卿。
47秒，47秒，47秒
这个数据一直盘踞在他脑海中萦绕不散，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于战场中央，忘记了周围危险的一切，心神完全被那道从四千米外飘荡过来的枪声所占据，全神贯注地留意着有关于那枪声的一切。
砰。
那是第五道枪声。
关鹄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完全确认了，枪声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他在漫天的硝烟中极力睁大眼睛，睚眦欲裂，魔怔一般拼命寻找着空间里流过的那条白色气旋，疯狂而又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明显，呼之欲出。
第五发子弹划过天际，准确地打在了几百米开外一台机甲的驾驶舱正中央。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关鹄卿感到自己的手脚都控制不住地发麻，震颤起来。
47秒，意味着什么？210反器材狙击步枪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是468秒，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能够接近这个数值，哪怕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狙击手也只能将这个装填时间缩短到7秒左右
但是，就在距离他们西南方四千米开外的山上，有一名神秘的狙击手正在无数次地重复着那个不可能的奇迹！
那怎么可能那怎么可能
那样的人还会是人类吗
第六发！
47秒！
第七发！
47秒！！！
几百米开外的那部机甲原本正在对周围的异人革命军进行着一面倒的屠杀，已经杀红了眼的革命军战士们疯狂地与那部机甲纠缠着，有的人甚至已经爬上了机甲的腿部，那机甲正在包围圈中疯狂地舞动，就像是在羊群里肆意奔腾的饿虎。
那名机师同样是杀红了眼，无数击打在机甲身上的武器叮当作响，眼前的投影幕一片腥红，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几枚轻促的狙击子弹打在防护罩上造成的数值变动。
于是，在第七声枪响，也就是第三发子弹妙到毫巅地穿过机甲的防护罩，贯进他的脑袋的时候，他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异人们充满血性的嘶吼仍在此起彼伏，但是下一刻，那台被他们团团包围的机甲就像是忽然耗尽电池的遥控汽车，高高抬起的机械手臂僵在原处，头部血红色的感应灯渐渐熄灭。
那群革命军战士怔住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没有人理解发生了什么。
山上的狙击手并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分毫不差的47秒以后，第八发子弹划过长空，贯在了战场另一处的一台机甲背后。那边的战况同样激烈，每一个异人都做好了拼上性命也要将那部机甲截停的觉悟，只有远处的关鹄卿知道，再过两个47秒以后，那台机甲将会重蹈前两台机甲的覆辙。
没有任何一丝意外，第九第十发子弹如约而至，贯进了机甲后背的同一个位置，穿透了后背的引擎和舱门，贯进了毫不知情的机师的脑袋。
关鹄卿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热血从足尖涌到了脑门，就连嘴唇被他彻底咬破了也不曾发觉，他强行捏着拳头，压抑着想要仰天长啸的悸动。在这处血流如注的战场里，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了一场堪称恐怖的奇迹正在悄然酝酿。
子弹仍然在持续地击出，间隔是恒定的47秒，精准得宛如雨都那座钟楼亘古不变的钟摆，而在那钟摆荡过三次后，这处战场上就注定会有一台机甲沉默地停止一切行动。
四台c五台c六台。
七台c八台c九台
有人开始注意到了战场上的异样。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稳定地宛若秒针摆动的枪声。
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那一道又一道划破夜空的白色气旋。
优美得像是小姑娘在烟火晚会里放的仙女棒。
冷酷得如若狞笑着收割凡人性命的白色死神！
关鹄卿咬牙，攥拳。他顾不得战场上激烈的战斗，他开始疯狂地奔跑，他的目光一面死死地锁定着天上一道道的白色气旋，一面在战场上竭力来回巡视着犹在战斗的战友们。
远处的一名老兵将手里的匕首从敌人的咽喉里拔出，靠在已经烧成焦灰的坦克上喘着粗气，关鹄卿疯了一般跑过去，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头，拼命地来回摇晃：
“三哥！三哥！告诉我是谁！告诉我是谁！咱们师里有哪个狙击手，最强的”
老三被看起来完全失去理智的关鹄卿吓了一跳，确认来人是自己的同伴后，方才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看着关鹄卿那迫切的神情，听见耳畔忽然传来的又一发枪声，恍然大悟，喘着粗气，没精打采地笑了笑，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见怪不怪的：
“原来你没听说过啊咱们六师里，在几年前，可是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的。”
“艾斯兰王朝之所以没有覆灭，只不过是因为‘妈妈’手里的狙击枪射程不够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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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1
“哇！”柔小希激动地攥紧了粉嫩的拳头：
“这也太”她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闷闷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厉害了吧”
她又抬起头，兴奋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
“原来那位‘妈妈’是那么厉害的角色吗狙击手太酷了”
“是啊，”关鹄卿说着：“当初在行军前看见她提着琴盒，带着那个小女孩走进山里，我还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呢”
看着那小女孩眼里迸出的小星星，关鹄卿淡淡地笑了笑，有些失神地补充道：
“她啊，已经不是‘厉害’那么简单了”
那个黎明前的黑夜接连响起的遥远礼炮，注定会成为他内心深处一道挥之不去的印记。
“后来呢后来呢？”柔小希已经彻底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接下来的故事了：“那位‘妈妈’是不是就这样把所有的机甲都打爆了啊？十二个机甲班那是多少台机甲啊？”
“按照正常的机甲班编制，一个机甲班应该是正好十台机甲的，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总共有一百二十台机甲。”关鹄卿下意识地解释道，旋即又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情，艾斯兰的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在连续十几台机甲忽然失去了联络以后，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失去了十七八台机甲以后，艾斯兰的机甲部队终于反应过来事态的不妙。剩下的近百名机师之间开启了紧急联络装置，发出了警示的讯号。内容大概就是“有个很不对劲的狙击手在西南方向，枪法很准，注意时刻保持移动，不要被连续击中”。
这些机师们固然意识到了那名狙击手在这片战场上造成的威慑力，但那个时候，仍然没有太多艾斯兰军人将此时放在心上，只当是机甲被异人革命军纠缠住，方才给那个孤魂野鬼一般的狙击手抽冷子阴掉了十几台机甲。
所以在收到指令以后，绝大部分的机师都作出了相当一致的举动，他们开始操控着机甲升空，在空中通过远程武器对异人革命军进行牵制和包围。
这个做法看起来好像不合常理，在分明知道远处有个狙击手在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们还要升上空中，那岂不是嫌地方太小怕对方瞄不准自己飞上去当靶子吗？
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
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那名狙击手所持的是异人革命军的制式210反器材狙击步枪，这种普普通通的武器正常来说，恐怕打上个三四十枪也未必能够突破机甲外层磁电力场的防御。机师们始终坚信，那些被暗杀的同伴是因为在地面上被悍不畏死的异人革命军缠住了，才会被那狙击手连续击中同样的位置。
如今在空中飞行，机甲的活动范围大幅度增加，行动也灵敏了许多，无论如何，那狙击手都是绝对不可能再利用锐点坍缩的漏洞令他们减员的了。
那个时候，距离第一发枪响，恐怖而频繁，又极为稳定的枪声已经持续了4分52秒，而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后，那群操控机甲的艾斯兰机师才会意识到自己作出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远处的枪声仍在恒定的每一个47秒后响起。
一名在空中疯狂扫射的机师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动，从显示屏上瞥见已经扣去了几个百分点的磁电力场能量数值以后，果断地停止了开火，开始在空中作不规则滑行，果不其然，47秒后枪声再次响起，白色的气流穿过四千米的距离，射向了远处的另一台正在开火的机甲。
那名机师心底一阵冷笑，暗道那狙击手也不过如此，只要在意识到自己成为目标以后第一时间加快移动速度，再怎么神妙的枪法也不可能连续击中同一个位置。那狙击手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特意转移了目标，想来也是那人的无奈之举。
机师们的决策成功地牵制了那名狙击手的攻击，三声枪响后，果然没有机甲从空中坠落。机师们见状，皆是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尽管被对方一杆破枪逼得近百台机甲被迫升空，但是只要免除了那锐点坍缩的威胁，这片战场上，这百来台机甲就始终会是最高端的战力存在。哪怕滞空形态会影响他们清剿这帮暴徒的速度，但也无非是多花上一点时间罢了，没有人会在意这个。
机师们的想法都非常统一，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很清楚战场上的资源分配法则，那个狙击手在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只要派一台机甲过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这个威胁，但那也意味着一台机甲会暂时脱队几分钟的时间，有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杀掉几十个异人，博取一份巨大的军功了。
地上的暴徒党们仍然在做着无谓的挣扎，那远处传来的枪声依旧恒定，第六发，第七发，第八发，只是原先听起来还甚是吓人，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垂死挣扎的弱小野兽无意义的叫喊了。
在空中最先被子弹击中的那名机师的机甲上显示着磁电力场的能量还剩余百分之七十，此刻他正驱动着机甲朝战场中心最为激烈的一处战斗飞去，当第九发枪声响起的时候，他面前的显示屏略略一红，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也为之一滞。
那名机师愣了愣，下意识地抬眼再去看那左上角的能量数值，眼角骤然一跳，一阵深深的恐惧在刹那间溢满了整个胸口。
磁电力场，能量剩余7！！！！
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刚才的那一发子弹！！！
那机师想都不想，强烈的求生本能和危机预感使他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如同闪电般朝着地上最近的一处掩体掠去。机甲班的一名队长通过队伍信息发现自己的一名下属竟然无端开启了超频模式，同样是心下一惊，通过联络器大声喊道：
“大卫，你在做什么？！”
那名为大卫的机师心头被恐惧彻底占满，甚至顾不得回复队长的问话，双手紧紧地攥着驾驶舱里的拉杆，指节泛白，恨不得将那根拉杆生生扯断。
快一点！再快一点！！去到那个掩体
砰。
第十发枪声。
战场再度陷入僵局的第47秒后，久违的机甲爆炸声轰然响起。
那名机甲班队长惊愕地看着队伍信息里已经一片灰白的大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信息都只导向唯一的一个可能性，也是最不可能，最令人愕然的一件事情。
队长甚至顾不得考虑这件事情到底有多离谱c有多骇人听闻，他不顾一切地打开了全频联络通道，对着剩余的所有机甲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
“所有中过枪的机甲，全部开启超频模式！都他妈给我开！！！！！”
话音刚落，第十一发枪声响起，又一部机甲坠落爆炸。
已经在方才几十秒间被所有人渐渐习惯c以至于忽略的轻巧枪声，再一次成为了战场上最摄人心魄的靡靡之音。
所有机师都在心底里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以210的破坏力，对一台制式的k20一锋刃造成锐点坍缩，需要三发子弹。
这是他们十几名已经牺牲的同伴带来的确凿信息。
但他们完全忽略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点，而现在，那被他们忽略的事情开始成为了最致命的一点。
三发子弹即可造成锐点坍缩却并不意味着连续的三发子弹。
那狙击手先前看似毫无意义地射出了七八枚子弹，实际上，那人却完全地记住了那上百台在战场中乱窜的机甲里，哪几台是被自己射中过的，射中的是什么位置，只等着时机和位置合适的时候，在相同的位置补上了剩下的子弹。
这可是上百台型号完全一样的制式机甲！
这不可能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疯子！！恶魔！！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天明？！
六七台先前已经被射中一发或是两发的机甲不约而同地开启超频模式，化作一道道腥红的残影驰骋在天地之间，看起来气势无比惊人，实际上却是在疯了一样地想着逃窜。那名队长犹按捺不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对着对讲机大喊着：
“没有被击中过的机甲，都给我去掩护，用身体去挡！只是一枪不会有什么问题！给我去挡！去给中枪的当掩体！”
队长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第十二发子弹已经击出，准确无误地嵌在了一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c且已经中了一发子弹的机甲驾驶舱中央，那名机师吓得肝胆俱裂，其他机师在队长的号令下反应极为迅捷地朝那台机甲冲去，竟是用十几台机甲组成了厚厚的帷幕，就为了挡下那催命的第十三发子弹！
砰。
轻巧的白色气旋再次飞舞。
那十几名机师睁大了眼睛。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子弹从他们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划过。
子弹飞旋，跳跃，根本没有接近他们的意思，看起来满是讥讽。
子弹贯入了远处的另一台超频模式中的机甲。
机甲应声而落
爆炸响起。
一柄破烂过时，被所有人都誉为鸡肋武器，就连异人革命军的狙击手也不爱用的210，成为了这片战场上最恐怖的死神。轻微细密稳定的枪声像是一声声奚落与讥嘲，轻轻巧巧地击打在每一名机师的内心深处，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彻彻底底地玩弄在股掌之间。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仅仅是机师。
也包括战场中的军人们。
无论是艾斯兰军人，还是异人革命军，都在那短短的几秒钟爆炸时，下意识地停止了眼下的争斗，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远处那爆炸的火光，和空气中那道正在缓缓逸散的白色气旋。
那名机师队长沉默了两秒，甚至不敢再多犹豫一秒钟。他深知47秒后，下一道枪响将会准确地如约而至。一道愤怒的火光攀上了他的心头，再也顾不得战场法则，顾不得其他一切有的没的，十几名机师的陨落，注定会使十六师在这场战役中蒙羞如果还留着那个狙击手的性命，这场战役就算胜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第七班全体成员进入超频模式，目标西南，把那该死的狙击手给老子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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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2
随着关鹄卿的叙述，整个赫兰战役的发展已经到了最高潮的部分，柔小希听到第七班三台机甲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直直朝西南方冲刺，只为了干掉“妈妈”一个人时，一颗小心脏已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扯上了身旁关鹄卿的袖子：
“然后呢然后呢？那三台机甲被打坏了吗？那位‘妈妈’是怎么活下来的？”
关鹄卿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笑道：
“事情发展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看不清楚了。毕竟那可是在四公里外的地方发生的事情，我身上又没有望远镜，那时候战场上又是烟雾弥漫的，哪里看得见啊。”
柔小希不满地撅着嘴巴：“关哥哥，你又卖关子了。”
关鹄卿拍了拍柔小希的脑袋，似是不忍扫了这小姑娘的兴致，努力沉思了一阵，说道：
“那时候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顾着在心里边默数开枪的时间，来判断那一头的战况。咱们师里眼见的斥候队兄弟在之后告诉我，那天他离的稍近些，所以隐约可以看见，莫兰山顶上，在那三台机甲大概快要飞到的时候，放出了一颗烟雾弹。”
“烟雾弹？”柔小希皱着眉头，好奇道：“是那位‘妈妈’丢的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我想不是。因为那时候我看不见，所以只能认真地默算着时间，打那以后‘妈妈’又开了正好九枪，没有一枪是超过了47秒的，这也就意味着，她正在全速装弹的过程中，根本腾不出手鼓捣什么烟雾弹”
“哈？”柔小希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妈妈’的话，那还会是谁啊？哥哥你刚才不是说同一个位置只会有一个狙击手的吗？”
关鹄卿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沉吟了一阵，又深深地看了身旁的柔小希一眼，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底里流淌着几分犹豫的神色，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稍微把头凑过去些，在柔小希耳边小声念叨：
“这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的猜测，你不要告诉别人。”
柔小希点了点头，认真听着。关鹄卿吸了口气，问道：
“小希，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妈妈’她不是一个人上山的吗？”
柔小希愣了一愣，想了一会儿，便已恍然，旋即又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啊”地叫了一声：
“你是说丢烟雾弹的，是她的女儿吗？”
关鹄卿点了点头：“按照时间上来推算，我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三台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从战场这端飞越四公里的距离，在全速催动引擎的情况下，在40秒以内到达是完全不成问题的。而以理论上的极限速度击出九发子弹，需要的时间大概是4212秒。
也就是说，就算已经连续超越了奇迹，在三台机甲一起冲刺的情况下，“妈妈”都是没有理由在那种情况下脱险的，哪怕她射落了前头的两台机甲，最后一台也拥有两秒钟的缓冲时间，这两秒钟就足以让那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将一个普通人碾死好几遍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就是“妈妈”的那位女儿丢出的烟雾弹，为她们争取到了那两秒钟的缓冲时间。
这其中的凶险，是关鹄卿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
柔小希又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问道：
“关哥哥，你说那位‘妈妈’明明要去山上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还会带上自己的女儿呢？她就不怕她的女儿会一起出什么意外呢？还是说她早就已经让女儿做好丢烟雾弹的准备，所以才带她上山的呢？”
奇怪的是，原本知无不言的关鹄卿，在听到了这个问题以后，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希叫了好几遍，他才从略微失神的状态缓过神来，有些凝重，又有些犹豫，看起来，就好像连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即将说出的话。
“小希啊你知道吗，其实啊，所有的正牌狙击手，都是不可能会独自行动的”
小希疑惑地“啊”了一声，问道：“为什么啊？”
“狙击手就像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关鹄卿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一旦布置好了狙击枪的位置以后，狙击手通常会埋伏在同一个位置一动不动，有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三四天。在那期间，狙击手的所有视野，所有心神，都必须完全贯注在眼中的瞄准镜，和手上的扳机，其他的任何一切事情，都必须忽略掉。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狙击时的精准度。”
他继续说道：
“真正的狙击手，都是些精神和毅力极端坚定的怪人。无论是吃喝拉撒，还是身上痒了，伤口流脓化血了，他们都会完全不为所动，平时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而当他们的手扣在扳机上的时候他们就是纯粹只为了射击而存在的怪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狙击手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适合独自出动，实际上，每一名标准的狙击手，身边都会配备着一位默契相通的观察员。”
小希歪了歪脑袋，呐呐道：“观察员观察员是干什么的啊？”
关鹄卿轻轻笑了笑，道了一句：
“非常多。”
“观察员要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远远要比狙击手来的辛苦。狙击手需要留意的只有手里的枪，而观察员则是除了那杆枪以外，需要留意所有的一切。”
“一个好的观察员，必须要和狙击手有着极端的默契。在狙击手瞄准的时候，负责侦查周围的环境，在环境不适合架枪的时候，负责用身体给狙击手当枪架——这种极端情况下，就要求观察员的呼吸节奏要和狙击手完全一致，容不得半点差错，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射击时的准度。”
“此外，观察员还要负责测算敌方的距离，弹道，温度，湿度，计算出弹道的修正量这是相当庞杂而费脑的工作。在遇到危机的时候，甚至还要负责给射手提供掩护，射击逃跑路线”
柔小希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想到了什么，终于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啊！关哥哥，难道你想说的是”
关鹄卿轻轻苦笑了一下：
“没错，你或许会觉得我的想法实在很荒唐，一点都不合常理，可是我了解的所有信息，所有能够发现的线索，都导向那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的事实”
“‘妈妈’带在身边的那位女儿，就是这样的一位‘观察员’那恒定的47秒装填速度可以说是‘妈妈’的手法强悍，而她这种持续射击中恐怖的精准度，应该也和那位观察员脱不了干系”
柔小希已经吃惊地捂住了嘴边，失声呐呐道：
“怎么可能不是说，那个小女孩年纪比我还要小上一点的吗明明才是那个年纪”
关鹄卿笑了起来，说的话里也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思：
“我今天跟你讲的离谱事情难道还不够多吗？”
柔小希似是终于也认同了这个说法，耷拉下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问道：
“对了，关哥哥，那三台机甲算是解决了，但你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关鹄卿闻言，脸上的神色也陡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又朝着身旁的柔小希凑近了一点，偷偷朝着李默存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看见那个白头发的年轻人了吗？”
柔小希循着关鹄卿示意的方向望去，见远处的那一圈新人仍旧围着李默存，听大先生在那边讲些什么，听是听不到的，但大体猜猜也知道该是些安排住处c讲解职务的琐碎事情。人群里那个满头乱糟糟白头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惹眼，别人都是或席地而坐c或盘着腿，认真地听着李先生的讲解，只有那白头发年轻人一副不耐烦到极点的模样，用十分怪异的姿势蹲在地上，不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在自顾自地嘀咕着什么。
“他叫尼尔，直到现在我都对他不是很了解。”关鹄卿解释道：“但是，其实这场战役咱们能够顺利突围，真正按功劳计算的话，就连那位‘妈妈’都要排在他的后头”
柔小希吃惊地吸了口凉气：
“比‘妈妈’还厉害？！那个人是打架特别厉害的家伙吗？难道他弄坏的机甲比妈妈还多？”
“不是的。”关鹄卿摇了摇头，脸上却流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咱们在赫拉山脉遇到袭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从我身边跑过去，钻到了那差点被俘获的机甲身上吗？”
柔小希点了点头：“记得啊，他是想要干什么啊？”
关鹄卿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也是后来找几个门路通一点的朋友打听了以后才知道，那个叫尼尔的好像在被‘妈妈’从荣耀角斗里带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她麾下做些黑客的活儿那天他钻进机甲里，据说是躲在机舱旁边的体感驾驶舱跟着回到了艾斯兰十七师的营地，躲过了检查”
随后，关鹄卿便说出了整个战场里扭转整个战局最关键的另一次高潮：
“6分钟零37秒这段时间里，‘妈妈’总共开了106枪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枪是打在机甲的光刃上帮我解围以外，剩下的每一发子弹都是毫无偏差地三发带走一条机师的性命那一天晚上，她自己一个人，用那把210击杀了三十五名艾斯兰的机师。而也就是在6分37秒之后，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关鹄卿眼神空洞，生涩地说道：
“第一百零六声枪响以后，战场上所有的机甲都停止了运作”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不敢说话。
关鹄卿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天晚上，在空中所有飞舞的机甲都骤然一滞，所有机甲的头部感应装置在同一个瞬间熄灭，又在下一个瞬间绽起惊人蓝光的场面，让他终生难忘。
“然后那些所有的机甲都跟疯了一样，开始朝着地上的艾斯兰士兵发起攻击”
所有尚能运作的机甲尽数叛变了。坚不可摧的光刃屠刀转向了自己的同伴，艾斯兰的士兵们在惊异与不解中叫喊着逃窜，整个战场的形式瞬间扭转，四处都是一片自相残杀的地狱景象那种画面，是就连场上的异人革命军都已经彻底呆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
柔小希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呀”
关鹄卿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是那个叫做尼尔的家伙躲在机甲里潜进了艾斯兰的营地里后，开始利用那边的一些电子设备进行入侵，最终在我们杀进来的时候成功地骇进了十六师的军事网络，屏蔽了雷达的侦测扫描，还夺取了所有机甲的紧急操控权”
他的指节捏得有些发白，还不待柔小希发表评论，就忍不住自顾自地呐呐道：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那可是艾斯兰啊全世界科技最为发达的国家，直到今天，咱们异人革命军里都没有任何一个科研人员能够破解机甲的操作系统，那里面的防火墙系统可以说是绝对完美，没有一丝一毫漏洞可以钻的，可是那个人那个尼尔，就凭借他自己一个人，做到了这种事情”
年纪尚小的柔小希并不理解艾斯兰的科技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自然也不理解关鹄卿此时心底的震撼，只是见他神情迷茫，心底里也隐约知道那尼尔恐怕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机甲一直都是战场上绝对的主导一名顶尖的机师甚至可以媲美半支军队，就好比当年的利文哲·流枫，他曾经开着那部猎人f一j在咱们一师近万人的埋伏中逃窜了四天三夜，最终还是在咱们付出了一千人的伤亡的代价后，让他逃掉了可是，那天晚上，那些机甲完全变成了毫无理智的玩具，就像遥控赛车一样对着自己的同伴疯了一样撞来撞去”
如果说，“妈妈”凭借着出神入化的枪法，一个人就彻底压制住了整个战场，那么尼尔骇进近百台机甲的作法，就相当于在艾斯兰十六师彻底丧失斗志的时候，补上了一记一发入魂的迎头痛击，彻底地粉碎了艾斯兰人的所有骄傲。
这场以少胜多的战斗力，战斗人员不足四千的异人革命军之所以能够从四五倍于自己的敌人包围圈中脱身，正是因为那两个妖孽一般的角色。
真正意义上的c不带一丝水分的，凭借着极端恐怖的个人能力，主导了这场参战人数高达两万五千的血腥战争。
内里没有太多惊才艳艳的计策可言，纯粹就是以力破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异人革命军的每一名战士都觉得无比震撼。
那可是仅仅只有两个人
在常人的观念中，一两个人的力量在战场上能够发挥的作用几乎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那两个人，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地，用个人的力量撕开了黑夜的重重帷幕，成为了赫拉盆地唯二的两道光芒。
“机甲叛变后，整个艾斯兰十六师上下都陷入一片巨大的骚乱之中。后来咱们十六师的战士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趁着那场混乱，闯进了战俘营，救出了咱们被俘虏的战友和达克尔长官，从艾斯兰十六师的包围圈中突破了出去，一路跑了回来。”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关鹄卿终于是将他们这两个月以来最精彩刺激的一场战斗经历叙述完毕了。一旁的柔小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两颗膝盖，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这么说”柔小希失神呐呐道：“那个尼尔哥哥做到的事情，岂不是要比‘妈妈’还厉害得多了吗？妈妈花了好久才打坏那么多台机甲，那个尼尔一下子就把剩下的所有机甲都控制住了”
关鹄卿轻轻地笑了笑，摇头道：
“不是的。那场战斗咱们之所以能够胜利，他们两个人，缺一不可。如果说尼尔是在战争层面上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优势和转机，那么‘妈妈’就是在所有人都彻底绝望的时候站了出来，成为了我们的主心骨，同时也成为了艾斯兰心头最浓重的阴影”
只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才会理解那个夜晚，漫天飞舞的一道道白色气旋到底有多惊艳。那是真正的充满了杀伐气息的，令人窒息的美丽。
光是那一手稳定47秒装填的神技，就足够震慑场上的每一个军人了。
偶尔一次成功，便足以载入世界军事记录的奇迹，就那样云淡风轻地在6分37秒内，重复了106次。那个莫兰山顶的狙击手似乎不存在极限，也不存在上限，用自己的实力轻飘飘地向所有人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她的装弹时间是47秒，仅仅是因为210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最少也是47秒罢了。
响彻黑夜，惊动了整片天地的一百零六声枪响。
关鹄卿心潮无比澎湃，捏了捏拳头，沉默了一阵，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战争结束后，我已经通过很多蛛丝马迹弄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还有最后一件事情，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是什么事情呀？”
关鹄卿转头看向柔小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因为我自己异能的缘故，天生对数字比较敏感，才会发现这个好像不太对劲的地方。小希，你知道吗，如果真的要每隔47秒就准确击出一枪，击出那106枪总共需要的时间
“其实是6分38秒”
柔小希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那不就是快了一秒吗？关哥哥，这事情真的有那么稀奇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肃然道：
“一秒的差距当然是小事了。但是少了一秒和多了一秒的概念，其实是天差地别的。比预计的时间多出一秒，只能说明‘妈妈’并没有死死地卡住那个理论上的极限值，每一枪都慢了零点几秒左右；但是快了一秒那在理论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连忙问道为什么，关鹄卿苦笑道：
“因为枪械是死的，那些理论上的极限数值都是通过科学方法测定出来的恒定数值，无论一个人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是不可能把210的装填时间缩短到47秒之后的了”
“但是，”关鹄卿话锋一转，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自信，声音轻了一点：
“那天晚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后一枪击出的时间，确实好像要比47秒早那么一点”
柔小希撇了撇嘴，问道：“会不会是你太紧张了，数错数啦？”
关鹄卿笑了笑，淡淡道：“那应该是不至于的，毕竟我本来就是靠这门本事吃饭的，只是那一切都难以理解，使得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数错了。”
他忽然记起来什么，笑眯眯地柔小希道：
“不瞒你说，我前段日子还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好久，钻牛角尖钻得可厉害了。每天晚上茶饭不思的，就在想那少掉的一秒钟到底是去了哪里，一直在想，想自己是不是数错了，如果自己真的没数错的话，那一秒钟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柔小希笑嘻嘻道：“关哥哥你脾气可真犟。”
关鹄卿讪笑着挠了挠头，此时他也是把这事权当笑话说说，心底里自然是不怎么在意的了，就给柔小希继续讲道：
“对啊，跟牛一样，上头了拉都拉不回来。在咱们回乡的路上，我还特意找上了咱们六师的一位老牌狙击手朋友，缠着他问了好几天关于那把210的资料，反复确认会不会在理论上存在着某些能够使得210在47秒之前装填完成的机会。”
他笑眯眯地说着：“结果那位老兄被我烦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气得要命，就认真地拿着那把210研究了好几天，方才告诉我，原来还真的存在着那么一个可能性。”
柔小希好奇地听着，眨巴着眼睛，关鹄卿说得心血来潮，便走回营帐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把210。小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真枪实弹摆在自己身旁，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关鹄卿笑着安慰道：
“没事的，这是那位朋友留给我的备用枪，就是和‘妈妈’用的那支一样的型号，不过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我只是给你演示一下。”
柔小希闻言，终于是放下心来，好奇心再次涌上胸膛，跪坐在地毯上凑近了些，看那关鹄卿神情专注地鼓捣着手里的那把210。
“能够把理论上的极限装填时间缩短的方法只有一个，不存在于任何一部军事资料中，我那位朋友是个老兵油子，常年接触狙击枪，也是被我逼得不行了，才想出了那么一个天马行空甚至有些天方夜谭的可能性。”
“这和210的枪械构造有关，210是一把老式狙击步枪，里面的一些结构和原理都非常原始，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一个理论上钻空子的机会。”关鹄卿说着，有些吃力地拉开那把长枪的枪膛，指着里面的一个凹槽说道：
“这就是放置210专用的20子弹的子弹槽，正常来说，这种狙击步枪的装填步骤是拉上保险栓，让弹簧复位，然后再拉开枪膛，把子弹装填进去，”关鹄卿一边说着，一边给身旁的柔小希做着示范：
“枪膛里有个压感装置，只有感受到子弹的重量以后，弹簧才会自动回膛，这时候，再重新把这一截封盖盖上，然后拉动保险，这才算是装填完毕了。”
210的零件机构之间契合地很紧密，关鹄卿也并非狙击手，给柔小希大致演示完装弹的整个过程，也已经花掉了差不多二十多秒。
他又说道：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果特别熟练的狙击手，可以将其缩短到11秒左右，顶尖的狙击手则是可以做到7秒内完成装填，但是每一枪都是在47秒完成装填，那真的是只有试过了才知道是多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不是熟练到闭着眼睛都可以把每一个步骤丝毫不差地完成的话，就根本没有可能接近那个数值。”
关鹄卿继续说着：
“而如果要超越那个极限速度的话，就只有唯一一个非常不讲道理的方法”
“那就是跳过一些原本非常必要的步骤，甚至是蛮不讲理地用另一种方法来装弹”
关鹄卿学着那位狙击手朋友给自己演示的方法，重新拉开了枪膛，说道：
“大概像是这样：因为21一的枪膛里有压感装置，感受不到子弹的存在，弹簧就没办法回缩，这种时候”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右手扶着枪身，忽然伸出了左手的食指，小心翼翼地伸进了那狙击枪的子弹槽：
“如果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去的话，压感装置就会把你的手指当成子弹，触发弹簧，”关鹄卿的手指刚触到那狙击枪子弹槽上面的一层金属薄片，便听得极为轻促的‘咔’一声，哪怕是早已做好准备，他还是来不及收回手指，被回弹的弹簧狠狠地打在了食指上，吃痛地抽出左手，脸上一阵发青发白，惹得旁边的柔小希吓了一跳，急忙问他有没有事。
“没事”关鹄卿苦笑着把手指伸进嘴里吮了吮，这短暂的一阵接触，那劲道恐怖的弹簧就已经在瞬间把他的手指打破了皮，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弹簧会回缩，提前做好了准备，再晚上那么零点几秒，手指被直接打断也不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轻微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无可奈何地朝柔小希笑道：
“你也看见了，方法就大概类似这样，在不关上保险的情况下，左手在接触到压感装置的瞬间，瞬间抽出来，然后在那零点几秒内扣动扳机，210就会默认用已经上膛的方式将子弹击出，但是这个时候的枪管里其实是没有子弹的，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右手从枪口的前端把子弹放进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果能够做到完美，迅速，干净利落的话，就能刚好卡住击发空枪的那个瞬间，将那枚刚好滑到火花塞面前的子弹打出去”
柔小希看的不是很懂，但也隐约觉得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皱紧了好看的眉头，小小的脸蛋满是迷茫。关鹄卿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其实我也是。这种事情太过于离谱了，本质上其实就相当于先上车，再买票一样所以在找那位朋友确认了原来210真的有那么一个蛮不讲理c天方夜谭的装填方法以后，我反而开始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眉头皱了皱，想了想，神情有些复杂，又更正了自己方才的说法：
“不是与其说是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说，我宁愿相信这是不可能的”
他抬起头来，眼神不知道瞟向哪里去了，看起来甚是空洞，有些迷茫c甚至是有些失意地喃喃道：
“那位‘妈妈’展现出来的奇迹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每一个战士对狙击的认知，完美到极致的装填速度，没有一丝一毫偏差，命中率百分百的极限距离瞄准对于绝大多数狙击手而言，熟悉一把狙击枪可能需要花上半辈子的时间，他们将狙击枪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伙伴，夸张一点的说，有的狙击手就连吃喝拉撒都和自己的枪在一起，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感知自己对狙击枪的气息”
“但是那个女人，她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在她的面前，哪怕是世上最优秀的狙击枪，都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伙伴，哪怕是操作再复杂，容错率再低的枪支，也完全无法触及到她的上限”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每一杆狙击枪都会为她俯首称臣”
“她就像是只属于狙击枪的，至高无上的女皇。”
柔小希听得一阵激动，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便全身，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关鹄卿苦笑着说道：
“所以了，我宁愿相信那天是自己记算错了时间，才会搞出那一秒钟的乌龙，又或者是那位‘妈妈’其实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异能，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相信她能够用这种方式改变了210击出的极限时间那已经不是在创造纪录了，她正在改变历史”
关鹄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终是盖棺定论般说道：
“天方夜谭的故事，留在让我们这些凡人尚且觉得可以理解的程度就戛然而止，或许才是最好的。见到狙击枪的女皇，我会感到振奋，会感到荣幸，会感到与有荣焉”
“但是，如果某一天，我发现自己遇到的其实不是人皇，而是真正的神祗，那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应对了”
柔小希沉默了下来，营帐前的年轻人和小女孩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此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广场中央响起：
“那个该死的女人又跑哪里去了？刚刚回到乡里就到处乱跑，连述职都想躲，疯了吗？”
柔小希好奇地循着声音望去，见那叫嚣者原来是个面色不善的大胡子，一旁的关鹄卿笑着低声说道：“那就是卫兵长何足道先生了”
柔小希恍然，问道：“他在找‘妈妈’吗？‘妈妈’怎么一直不见人呐？”
关鹄卿终于也是露出了一个老兵油子般，见怪不怪的笑容：
“那个女人一直没心没肺的，作出什么事情恐怕都不怎么稀奇。”
“对了，关哥哥，”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位‘妈妈’，名字叫什么呀？”
关鹄卿挠了挠脑袋，回忆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队伍里的老兵说，她好像是叫做”
“菲利斯·瓦伦坦（filis·valente）小姐。”
一道浑厚c中正而平和的声音在如梦酒馆的门口响起。
封艾循声望去，眼底里流转着惊诧。
“三师兄？”
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
柳拂衣冲着封艾点了点头：“你好，封艾。”
柳拂衣的身后挂着一只小小的背篓，这时，背篓里探出一颗小小的可爱脑袋来，一对充满活力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嘻嘻地冲着这边开心地喊了一声：
“封艾，你好呀！”
封艾笑了，跟小葫芦打招呼。柳拂衣又偏转过身，对着吧台上的美丽女人行了一礼：
“柳拂衣见过瓦伦坦女士。”
背篓上的小葫芦依样画葫芦，有模有样地双手抱拳，也跟着发出嗡里嗡气的声音：
“小葫芦见过菲妈妈。”
菲利斯·瓦伦坦看见来人，那双迷离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喃喃着：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短暂呢，这么快就被抓住了啊。”
坐在一旁的樱·瓦伦坦（sakura·valente）已经喝完了第二杯橙汁，把吸管啜得滋滋作响，不动声色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概是想到终于不用陪这疯女人在酒吧里厮混了，眉宇之间的冷漠之色倒是淡去少许。
“瓦伦坦女士见笑了，大师兄知道瓦伦坦女士不喜政务，所以这次叫我过来不是让您去述职的。”柳拂衣的笑容里也带着几缕罕见的无可奈何。
菲利斯·瓦伦坦闻言，媚眼如丝地笑了笑，又换了个姿势翘着腿，笑意盎然地在吧台上支着脑袋，看着门口的柳拂衣，有些俏皮地打趣道：
“葫芦爸爸有何贵干呀？”
一向沉闷稳重的柳拂衣与那位女人对话时，神情之间倒是有几分拘谨，回应道：
“柳拂衣这次前来，是受师匠临行前的嘱托，请瓦伦坦女士一道前往北极。”
菲妈妈听见这句话，倒是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你家那个老爷子还真是臭不要脸啊，人家可是刚被骗去荣耀角斗场，差点就香消玉殒了好不容易经历千辛万苦回到这里来，屁股还没坐暖和呢，又要赶我去吹风了。”
sakura冷冷地插了一句：
“论不要脸的程度，你也是彼此彼此吧？在山里当了几个月的乐不思蜀山大王，这也叫做千辛万苦吗？”
菲妈妈冲着sakura吐了吐舌头，倒也不反驳。
场上最不明就里的倒是身为酒馆主人的封艾，他全然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位女性竟然和三师兄是旧相识，更加没有想到这女人的来头竟然这么大，连师匠拜托她去做事都要毕恭毕敬的
这感觉，就像是街边卖馄饨的，无意间发现在店里吃馄饨的家伙原来是电视里常常见到的某个国家总统
封艾的嘴角无奈地抽搐了几下，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还请瓦伦坦小姐放心，这次的旅程不会太辛苦的，考虑到瓦伦坦小姐的身体，大师兄特意嘱咐我提前一个月陪同瓦伦坦小姐出行，我们会在冬元节后动身，眼下只是稍作准备，这样一来行程就不会太赶，可以聊作旅游了。”
柳拂衣认真地解释了一番。身后的小葫芦显然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
“柳掰掰，咱们要和菲妈妈一起去旅行吗？”
菲利斯·瓦伦坦伸了个懒腰，笑意吟吟地说道：
“也好。和葫芦爸爸小半年不见了，正好向你讨教一下育儿经验，咱家的sakura最近好像进入了青春期了，一直都不怎么好管教呢”
sakura又是无比迅捷地一记粉拳打在了菲利斯的胸脯上，引起一阵波涛汹涌，异常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去死。”
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咯咯地笑起来。从身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了酒钱放在吧台上，对封艾巧笑嫣然说道：
“小帅哥，等我办完正事再回来找你喝酒了。”
封艾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随时欢迎。”
女人拎过身旁的提琴盒子，朝着门口走去，粉雕玉琢的小女孩sakura也跟着爬下了吧凳。此时正是午间，刺眼的阳光从酒吧门口的缝隙铺散开来，照耀着门口的那两对亲子组合，显得异常耀眼。
菲利斯·瓦伦坦转过头来，再次冲着封艾笑了笑，说了些什么，只是在酒馆的爵士乐里显得太过于轻柔，根本听不真切。
她腾出左手，冲着酒馆里轻轻摆了摆，准备离去。
那几根苍白纤细的手指在耀眼的阳光下微微摇晃，像是蝴蝶轻轻振动的翅膀。
食指上，贴着一小截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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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情人《valente》结束
主线剧情：暗潮《dark tid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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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3.新故事的开头，当然是要抄袭别的动画啊！
解锁主线剧情：亚都迷情《flirtg janati》
解锁序章：苍白剑客《pale saur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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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纳提都城，前人类王都，马车与骑士之城，基隆山的钢铁要塞。
作为现今隶属于艾斯兰帝国旗下诸多雄城之一，亚纳提都城在战争层面上有着绝对不容小觑的战略性作用，北接奥尔良山脉，那里是艾斯兰最大的空间迁跃传送门所在地，而南方森林山谷中则潜藏了无数异人革命军的部队，亚纳提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争从四十年前开始就未曾有过停歇。
亚纳提都城的风格与艾斯兰大相径庭。没有高科技的建筑，更加不是光陆怪离的机械雄城，它的力量简单而纯粹，从古至今一直沿袭下来的亚纳提骑士团从未更改过在马背上作战的古老方式，长枪，荣耀，骑士精神，这就是亚纳提的全部，这种古老的作战方式本应被历史所淘汰，但是在对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异人革命军时，却成为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奇兵。
四十多年来，亚纳提身后的那道传送门从未被异人革命军接触过。
因为异人革命军无法攻陷拥有那支骑士团的亚纳提。
尤其是近几年来，亚纳提的新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之后，都城更是昌盛远胜以往。尽管这位年轻的公爵自上任以来和艾斯兰的那位新王一样都是让人毁誉参半，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卡里欧斯十九世不拘一格，不受限于传统骑士精神束缚的治理之下，亚纳提成为了真正的钢铁要塞。
如今的亚纳提，就像是每一颗齿轮都严丝合缝地精密运行着的钟表，精致完美，无懈可击。就算是异人革命军也无法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是，再精密的器械，当齿轮中混进了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灰尘之时，也会潜移默化地对整个器械产生微妙的影响，最终会成为改变一切的支点。
以往马车行人畅通无阻的星尘街忽然堵塞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在街道中央，仰着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查看着前面空地上的情景。
面包铺的老板跪在地上，抵着地面的额头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在他的面前横停着辆马车。
马车并非普通的马车，车厢外面漆着剑与玫瑰的标志。
亚纳提都城中众人皆知的标志。
亚纳提骑士团的标志。
八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环绕在马车周围，森冷的气息隔着几米开外也令人胆寒。
“侯爵大人！求求您了！如果那个铺子真的拆迁掉的话，我们一家老小都会没了活路的”
马车里传出沉闷的声音：
“这位老板，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整条星尘街都要整改重建，这可是卡里欧斯大人下达的指令，我们这些代人办事的也很难办的啊”
那道声音话锋一转，从马车的门帘里挤出一颗肥硕的头颅，几乎被横肉遮挡的两颗眼睛分散在鼻子的两边，眯缝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嘛，我们也知道老板生活不易，本着亚纳提的精神，也确实可以代您打点上下，只不过，这个程序的话”
那颗头颅的下方又伸出五指粗短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揉搓着，显得很是苦恼。
跪在地上的面包铺老板晃过神来，“我懂我懂”他急切地站起身来，小跑到马车旁边，无比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金币，战战兢兢地递到了马车里的侯爵手上。
金币的价值不算太高，但已经是老板将近三个月的收入了。那侯爵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几枚金币，猛地攥紧，骤起发难，将那些金币尽数掷到地上。惶恐的老板被吓了一个哆嗦，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面孔，那原本在马车里显得浑厚的声音在愤怒的情绪下变得尖细：
“这是什么东西？你在施舍乞丐吗！嗯？”
周围的人群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人们的脸上或是愤慨，或是同情，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对马车里那个人的畏惧。
侯爵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再也没去看一眼那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板，淡淡道：
“把这个干扰执法的东西好好惩戒一顿，再关进牢里以儆效尤。”
八名侍卫走上前来，对着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老板暴打起来，街道上不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人们议论纷纷，敢怒不敢言。人群中，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向前行去，正要突破人群时，却被一直苍老的手按在了肩膀上。
“年轻人，不要去了。”
斗笠的阴影下看不见那人的神色，只是微微侧过头，似是有些疑惑。
搭着那道身影肩膀的老者颤颤巍巍小声道：
“你是外地来的流浪客吧？现在的亚纳提都城已经不同以往了，亚纳提骑士团所秉承的东西不再是荣耀和道义，彻底沦为了府上的走狗。尽管如此，那几名侍卫也不是等闲角色，他们都是骑士团里的精锐，是寻常人绝对无法招惹的这些人，你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音令人心惊胆寒。老板已经奄奄一息，眼睛紧闭，磨破皮的手在地面上摸索到一枚金币，紧紧地捏在手里，嘴角溢出血来。
马车帘下的那颗头颅却精神了很多，看得津津有味，眼前的场景不像是凌辱人类，好像是在看小孩子玩弄一只蚂蚁。
“借过。”
一道清冷得仿佛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老板身后响起。一名戴着斗笠的陌生剑客走到了那几名侍卫面前，将老板挡在了身后。侍卫们愣了愣，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仔细地打量着那名剑客。
“你是谁？”
“来捣乱的吗？”
“哼，又是流浪客。”
“不怕死的家伙。”
斗笠下的阴影遮盖了剑客的面容，只能看见身后随意束起的长发，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得可怕，像是从来不曾见过天日。他的身后负着一柄看上去极沉重的西式大剑，腰间则挂着另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清冷的声音问：
“对主公彻底言听计从，就是你们身为骑士的道义吗？”
为首的骑士道：“那是当然。”
那声音继续追问:
“就算你们的主公是猪狗不如的人渣败类也是一样吗？”
那几名骑士愣了愣，按住了腰间的剑，怒喝道：
“你什么意思？”
“你想死吗！？”
剑客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继续道：
“欺凌无罪的百姓你们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而不断磨练你们的技艺吗？”
局面在不知不觉间紧绷起来，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剑客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斗笠的边缘，缓缓摘下，露出一张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
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握好剑的同时，你们就做好了被杀的觉悟了吧？”
为首的骑士紧紧皱起眉头，沉声道：
“你到底是谁？”
苍白剑客平静道：
“柳未名。地府再见。”
“少废话，受死吧！”
骑士们一拥而上，斗笠旋转着飞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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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4.至于第二章嘛，抄袭刚才的标题就好了！
8月25日晴
唔虽然说突然决定要写日记，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路过文具店的时候觉得这本子太可爱了，没怎么想就买了下来。留着空空的好像也不太好，总而言之，从今天开始就坚持一下每天写一写日记吧！
今天也是很平常的一天，实际上，自打从雾城出来以后，就一直过着很平常的日子了。蓝思琳还是整天一副欠揍的模样，一天到晚说一些惹人生气的话，没有一点男人味，也没有一丁点绅士风度啊，真是气死了！
不知道七七小姐在雾城那边过得怎么样，还有谢念念也是，虽然才过去了一个星期，我已经很想念雾城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还要回去一趟，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才是最棒的！
我们还在赶路，七七小姐留给我们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都怪蓝思琳那个无底洞！
ps：蓝思琳今天说我吃相比猪还难看。
8月26日晴
哎，已经出来了这么久，对于老爷子要我们去的那什么半空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明天就要离开罗格镇继续北上了，据说要穿过一片很大的森林，哎，真麻烦，接下来的几天肯定又没办法洗澡了。蓝思琳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说话要重复几十遍他才反应过来每次离开城镇的时候他都是这幅鬼样，真是气死人了！
ps：蓝思琳说我衣服穿的土。
8月27日阴
在森林里迷路了，走了一天，又闷又湿又累又饿，蓝思琳真是太不靠谱了！！晚上还有棕熊想要抢我的烤鱼吃，把大笨熊暴揍了一顿，结果变得意外地乖巧，还愿意帮我们抓鱼，没忘记买盐巴真是太好了。
明天吃什么呢？
ps：蓝思琳今天没有说我坏话。
8月28日雨
下了一天的雨，衣服全都湿透了，心情也糟透了。
还好大笨熊识路，带我们走出了森林，比蓝思琳靠谱多了。哎，真想让大笨熊和蓝思琳换一换，以后让他在森林里当野人，让大笨熊陪我去半空斋就好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220区附近了。那里好像有异人革命军的据点，应该是不错的休息地方。
啊！！！身上黏答答的真是难受死了！好想躺在软和的大床上睡觉啊！！！
ps：蓝思琳今天说我是搓衣板。
8月29日雨
虽然确实找到了革命军的根据地，领头的亚瑟大叔也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但是还是高兴不起来。这个地方的伤患实在太多了，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据说是因为每天都要和亚纳提都城的王都骑士团打仗的缘故，每天都有很多伤亡。最近和艾斯兰的战争也越来越频繁了，好像是因为艾斯兰正式出征了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难受。
最讨厌下雨天了。
9月7日多云
已经很长很长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写日记了！
因为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太忙了，每天都在医务室里东奔西跑治疗伤患，可是不管治好了多少个，每天都总会抬进来更多更多伤患，我真的超讨厌打仗！
哎，虽然很想再写点什么，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好记的了。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蓝思琳，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9月9日晴
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是我们还是必须要离开根据地了。
老爷子要我们找的半空斋，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就根本不能回世隐乡了。
亚瑟大叔建议我们想办法偷偷溜进对面的亚纳提都城里面去打探一下消息。
由于战况紧张的关系，亚瑟大叔也没有办法给我们太多的补给，虽然不是很多，我们还是拿着大叔给的干粮和艾斯币重新上路了。
原来蓝思琳这几天都缩在附近村庄里，和一群老爷爷下棋！！！！
真不明白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一早就把身上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了，还想着从我这里借钱，我才不会给他乱用呢。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理能力啊？
哎，又要和这家伙上路了，总觉得怪怪的。
ps：蓝思琳说我是葛朗台，到时候要好好查一查葛朗台是什么意思。
又ps：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蓝思琳这几天总是偷瞄的我包裹，考虑到之前他偷跑的时候顺走了我整个包裹的前车之鉴，这本日记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那个鸡贼的要死的家伙看到，以防万一就在这里留言一句吧：
蓝！！思！！琳！！是！！傻！！逼！！
蓝思琳嘴角抽搐，僵硬地合上了日记本，揉了揉隐隐发涨的太阳穴。
“这个臭婆娘”
嘴上骂着，手上也不忿地将那本日记本随手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顺带一提，之所以蓝思琳会靠在垃圾桶旁边，是因为他在昨夜在酒吧的彻夜狂欢之后，花光了沈园包裹里的所有钱财，最终在天亮时被人丢了出来。
这是蓝思琳继雾城以后，第二次卷着沈园的包裹溜之大吉跑去喝酒。
动机和事件的发展都和雾城那一次差不多，只是后续的发展有些不一样。至少这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莫名其妙地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这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了，蓝思琳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脑袋里都装满了酒精，甚是沉重，衣服上尽是酒味。
“还真的没钱了啊”
他又仔细地在沈园的包裹里翻来翻去，整个包裹确实除了沈园的一些衣物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蓝思琳叹了口气，提起包裹，打算随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却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包裹扛到了肩上。
“先解决早饭再说。”
蓝思琳走出巷口。
这里是亚纳提。
骑士与马车之城。
一座风格与雾城截然不同的城市。
充满奇幻色彩的异界之都。
亚纳提的建筑都是统一的西洋风格。置身其中，就真的像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古时的欧洲城市。
人们井然有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就像是精密器械里匀速运转的齿轮。尽管有时候生活并非一如既往，近日的亚纳提都城偶尔也有暗流涌动，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剑客刺杀了八名亚纳提的骑士，受到了全城的通缉，亦或是暗中贩卖毒药“返魂香”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近期活动越发频繁这些事情对于亚纳提居民而言，也无非是茶余饭后的些许谈资罢了。
“这可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宝剑了。”一名跋扈少爷模样的人坐在酒馆的里面，大摇大摆地展示着手中那一柄泛着寒光，有着奇异纹路的长剑，“吞银者，在百兵谱里也能排上前五十呢，好像是北极的那帮矮人用什么龙纹钢做的”
亚纳提人尚武，所以除了绝对严查禁止异人出入城中以外，也不会对刀剑一类的器具有着太严格的管制。在亚纳提都城里，遇见持剑行走的人并不是什么太过于稀奇的事。但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在公共场合轻易展示自己的武器。像是这名少爷这般随意地拔剑出鞘，是不合亚纳提订下的条例的。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
因为那名少爷，还有这件小小酒馆里，坐落在各处的几个身穿便服的男子，都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一员。
说是骑士，其实用恶霸形容更为贴切。尤其是在脱下了身上那套曾经代表荣耀与正义的盔甲之后，这几个不在执勤中的恶棍更加肆无忌惮。有的毫无顾忌地拿过吧台上的酒自顾自畅饮，有的更是直接揽过瑟瑟发抖的侍应生坐到身旁，上下其手。经营酒店的老夫妇和其他的侍应生都瑟缩在吧台之后，敢怒不敢言。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端着盘子，满脸的气恼。
“霍格尔，你老爹又给你搞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名为霍格尔的少爷面露喜色，晃悠着手上的那柄长剑，几乎快要划到对桌的老者身上去了，笑嘻嘻道：
“那是。好像是从哪个悬赏犯身上搞来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还真想砍点什么东西试试看啊”
另一人忽然问道：
“说起这个，你们最近有收到关于那个白皮肤流浪剑客的消息吗？霍格尔，人家可是差点把你老爹一起砍了呢。”
“对，据说那家伙剑法相当了得，已经在坊间传得跟神仙一样了。斗笠一甩，八剑下去八条人命，那几个家伙倒地的时候，斗笠才刚刚落回他面前，刚好挡住最后一剑挥出去时溅出来的血迹”
霍格尔满不在意地嗤了一声：“那是老爹他自己的问题，尽爱请些没用的家伙来当侍卫，要换做是我，倒是很乐意会一会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苍白剑客’，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老子的吞银者比较硬”
几名便衣骑士当中，看上去较为年长的那名喝了口酒，沉声道：
“那剑客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恐怕是混进城里来的异人，真的对上了，还是小心为妙。咱们团里那八个家伙也已经是老江湖了，怕是吃了没穿盔甲的亏。”
霍格尔嗤笑道：
“队长，你也太谨慎了，区区异人，还不是来多少杀多少。城对面的那群异人革命军，现在不还是被咱们杀得连头都不敢冒，到头来，还是一群鼠雀之辈”
前桌的那名老者似乎是再也受不了这里的气氛，畏缩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想要走到台前结账走人。霍格尔微微眯缝起眼睛，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忽然高声道：
“老爷子，这么急着走干嘛？”
那老者哆嗦了一下，目光游移：“我”
“你不是还没喝完酒吗？”
霍格尔稍稍坐正身子，左手仍然不忘勾在身旁女侍应肩上，右手拿着的剑尖在对桌那只半满的酒杯上敲了敲，剑身顿时发出一阵奇异的嗡鸣。
霍格尔不怀好意地笑道：“浪费可不好哦，老爷子。”
“我我只是”
“哎呦。”霍格尔的剑尖碰倒了酒杯，酒水顺着桌子滴到地上，溅到了老人的脚上。“瞧我着手拙的。”他把剑尖移到老先生裤腿上擦了擦，冰凉坚硬的触感让老人害怕地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了。“老板，再给这位老爷子来杯酒，我得好好补偿一下”
“霍格尔，你都快要把人吓出尿来了。”
“嘿嘿嘿”
柜台之后，清秀的小姑娘紧紧抿着嘴唇，再也忍受不住，挽起袖子正待上前去，却被身后的老妇人拉住了衣角：
“柠柠，去不得呀这几位都是骑士团里的人，那个人还是侯爵的少爷，实在惹不得啊”
被称作柠柠的姑娘仿佛蔫了一样低下头来，满腔怒气无处可使，只好在心里暗自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依言去倒了一杯新酒。这时，大门的风铃一阵摇晃，却是在这个尴尬的当口儿又进来了新的客人。
柠柠心底暗叹一口气，托着盘子走上前去：
“欢迎光临”
一个发色棕红，留着小辫子，面容懒散，满身酒气的男人推开门帘走了进来。
柠柠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愣了一阵，看着那个男人用慵懒的眼睛环顾了一眼四周，而后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来。
柠柠这才反应过来，尽管眼前的家伙看上去有些奇怪，但这样盯着总归是不太礼貌的，于是有些羞赧地补充道：
“请问”
“水。”男人打断了柠柠的问话。
柠柠又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水？”
“嗯，水。”
柠柠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呃那个我们不能招待只能喝水的客人所以您得再点些别的如c如果您是没有钱的话，请去别的地方吧”
男人没有说话，懒洋洋地把脑袋支在桌子上，伸出另一只手朝她勾了勾，示意她凑近一点。
柠柠犹疑地靠上前去。
蓝思琳仍未从宿醉中回过神来，闭着眼睛轻声道：
“那就五十个团子吧，怎么样？”
“诶？”
蓝思琳缓缓睁开眼睛，懒洋洋笑道：
“你给我团子，我帮你照顾一下那帮家伙。”
柠柠回过神来，明白了蓝思琳的意思。“但是”柠柠飞快地回过头去偷瞄了一眼身后的那群恶棍，小声道：
“如果是二十个的话，那就”
“别开玩笑了！少一个我都不干。”蓝思琳不依不饶地讨价还价。
“喂，老子的酒呢？”
那头的桌子上，名为霍格尔的少爷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柠柠吓了一跳，慌张地转过身去：
“来c来了！”
她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到霍格尔面前，却因为太过着急，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直接用脸蛋糊到了地面上，手上的盘子也脱手飞出，酒杯子旋转着扑到霍格尔胸口，将那杯酒溅了他满脸。
柠柠好不容易把脑袋拔起来，还来不及喊痛，看见满脸湿漉漉的霍格尔脸上的杀气，心中顿时有小鹿狂跳。
“完蛋了”
霍格尔眯缝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仍旧趴在地上的柠柠。
“你在搞什么？”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霍格尔慢慢站起身来，其他同伴也面色阴翳地围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赔？”
“那那什么，如果是衣服的话，我可以帮你洗干净，然c然后”柠柠坐在地上，慌乱地口不择言。霍格尔见着那副无助的模样，脸上勾起阴仄仄的笑意：
“哦？这样啊我这件衣服是没法洗的，重新买一件的话，要好几万呢，你赔得起吗？”
“好c好几万？”柠柠瞪大了眼睛：
“我以为才几十块”
霍格尔嘴角抽搐了几下，脸上掠过一丝戾气：
“既然你赔不起，那么就割下一只手指赔罪怎么样？”
柠柠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已经被其他人按倒在桌子上，身躯单薄的柠柠拼命地挣扎着，却毫无反抗之力，酒馆里的其他人更是瑟缩在角落，一口大气也不敢出。霍格尔狞笑着拔出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柠柠身上到处比划着。
“是切小拇指好呢，还是无名指好呢还是说”
“如果不想要见血的话，陪我睡上一觉也不是不可以”
“霍格尔，这妞儿看上去是个雏儿，你要真那么做了，还是得见血啊！”
“嘿嘿嘿嘿嘿”
在挣扎中，柠柠的发髻被彻底弄散，一根尖细的发簪顺着头发飞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捡起那根发簪，百无聊赖地放在手上把玩，仿佛对眼前的那一幕视若无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来。
“谁来谁来救救我”
柠柠无力地挣扎着，惊慌失措，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几乎是用乞求的目光四处张望，可是酒馆里的无论是普通酒客还是老夫妇，都已经畏惧得连声都不敢出，哪里有什么帮她的意思？倒是门口角落的那个男人，依旧懒洋洋地抽着烟，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紧急的关头，柠柠心中还莫名觉得这个家伙真的好像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欠揍气质。
“别乱动哦否则就不只是一根手指了。”霍格尔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兴奋，舔了舔嘴唇，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柠柠绝望地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忽然脱口而出：
“团子！！！！一百个！！”
（注：此处a的是《混沌武士》第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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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5.围观打架的时候吃的零食味道才是最棒的
“团子！！！！一百个！！”
少女无助之际喊出的奇怪话语让在场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而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角落的蓝思琳却笑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门口角落的那个座位上。
蓝思琳毫不在意众人诧异的目光，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真是一条贱命啊。”
他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戏谑笑容，指尖依旧夹着那根烟，闲庭信步般踱到那群便衣骑士面前。
“你说什么？”
“哪来的酒鬼？”
“你想干嘛？”
蓝思琳完全没有理会那群人，视若无睹地越过那名之前被称为队长的骑士背后，将烟头弹进霍格尔面前的碗里，自顾自地抽出一双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了一块肉便往嘴里塞。
“我说”他眼底笑眯眯的，嘴里含糊不清：
“你们这些人的命还真是不值钱，一百个团子就能买下来了，现在随便买条狗都不止这个价了吧？”
“小子，你找死？”那群骑士的队长面露阴狠之色，缓缓拔出了腰间泛着冷光的佩剑。
蓝思琳微微歪了歪脑袋，对面前那人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杀气丝毫不以为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你那把剑既然已经拔了出来，最好就要做好收不回去的觉悟。”
队长微微眯缝起眼睛：
“那就不必多言受死吧！”
队长举起剑来的时候，蓝思琳刚刚咽下那口肥而不腻，喷香流油的烤肉，当队长作势要砍的时候，蓝思琳手上全没动作，却猛地冲着那人的面门吹了一口气。剑没有把蓝思琳当头劈成两半，更加没有落下，因为那柄剑在落下之前，空气里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奇异的撕裂的声音。
站在队长身后的另一名骑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再也顾不得手上按着的小姑娘，颤声道：
“队队长你的衣服”
队长愣了一愣，讶然回头，依稀看见身上那件昂贵的袍子背后，赫然出现了一道斜向的划痕，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际，已经是彻底破烂不堪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干了什么？”
“那那是剑气吗？还是刀气？”
“是武术！绝对是武术！隔山打牛！”
队长的额头渗出冷汗，眯缝着的眼睛里透出忌惮，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僵硬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你做的？”
几名骑士早已震惊地忘了正在做的事情，柠柠便也从那群恶棍的压制中脱身了，然而，即便是她也对面前出现的情景一头雾水，甚至惊讶得忘记了逃跑。
“真是个好问题。”蓝思琳懒洋洋地叉着腰，故作姿态地望了望四周，耸了耸肩膀：
“除了我还有谁呢？”
队长的冷汗越来越多，眉头紧皱：“你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眼底满是俏皮的笑意，戏谑道：
“你猜。”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筷子，笑眯眯地斜乜着那紧张到了极点的队长：
“这口剑气吹的是你的衣服，下一口吹哪里好呢？”
队长忐忑道：
“你是异人？”
蓝思琳夸张地挑了挑眉头，正待说话，站在角落里的霍格尔却颤抖着出声道：
“你你不要太狂妄了，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说出了一句让场上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话。
“我当然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的很清楚。在座的各位，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人，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霍格尔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蓝思琳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一副煞是沉痛的表情，阴阳怪气道：
“基于对贵都城的尊重，我可是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来了解有关于亚纳提和名满天下的王都骑士团呢，结果到头来，我认得亚纳提的骑士先生，骑士先生们不但不认识我，还打算对我刀剑相加”
他越说越来劲，到最后，还表演了一式西子捧心，娇滴滴地委屈道：
“难道亚纳提光荣的骑士们都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使节的吗？啊！我的心好痛”
队长的额头上已经是汗如雨下，大脑一片浆糊，完全弄不明白面前的家伙在表演些什么戏码，倒是身后的骑士渐渐反应过来，暗暗扯了扯队长的衣角，咬耳朵道：
“队长，好像最近确实有西边的瓦莱城使节来访”
原来，亚纳提都城因为特殊的地形关系，作为战略要地，常常要保持军备的更新。要做到这一点，光凭自给自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长久以来，亚纳提都城一直都和毗邻的城市维持着长久的交易，尤其是近期卡里欧斯十九世大力发展军备，与各地城市的交流更加频繁，使节的来往也已经不是稀奇事。
倘若来自外地的使节在亚纳提的地盘里被军队的人所伤害，必将引起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到时候，他们几个不仅仅是职务不保，更有可能引起卡里欧斯大人震怒，人头落地也不奇怪。
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瓦莱的使节的话
想到这层，队长的心中不断冒起恶寒，既感到后怕又感到庆幸，缓缓收剑入鞘，正待说些什么，门口处的风铃再次响动。
掀起门帘，走进门来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流浪剑客。
斗笠遮盖了大半面庞，看不清见五官，唯有皮肤裸露出来的部分呈现出异样的苍白。
见到这人的时候，骑士团的众人皆是猛地一惊，而蓝思琳则在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的情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呐呐道：
“哎，戏白演了。”
正说着，蓝思琳已经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稍稍远离了那几名便衣骑士。
那流浪剑客初进门的动作倒是和蓝思琳如出一辙，在酒馆里环视了一圈后，率先打破了僵局：
“好像很忙，失礼了。”
话说完，那人便就此转身，好像真的打算就这么离去。
那队长才缓过神来，暴喝了一声：
“站住！”
流浪剑客止住了身形。
队长神情肃穆，沉声道：
“摘下你的斗笠。否则就地格杀。”
流浪剑客依旧沉默，斗笠下，微微回首的小半边侧脸看不见表情。他慢慢抬手，于是众人的视线便跟着他那只苍白宛若女子的手向上抬，可是当他的指尖触及斗笠边缘时，却又停了下来。复又慢慢移向了腰间的佩剑。
众人又是一惊，几名恶棍纷纷拔出腰间的剑，场上的气氛在霎时间紧绷到了极点。
“是‘苍白剑客’！”
“干掉他！”
几名骑士手中的利剑泛着寒光，先后蜂拥而上，七八道剑锋直指那苍白剑客的后心，在剑光闪烁中，苍白剑客猛然转身，惯性甩飞了头上的斗笠，长发飞舞，冷冽的眼神快速扫过那几把剑挥砍的方向，右手拔剑出鞘，在空中几个轻巧的转换，宛若穿针引线般将那七八柄方位不同的剑牵引到了一起，竟是以一人之力同时格下了那几把剑。
金铁交击之声锵锵作响，苍白剑客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恍若游鱼一般从那几人的空隙中俯身掠过，伴随着割裂之声，一名骑士已经在血光中惨叫倒地。
谁也没想到那苍白剑客竟然会不退反进，几个踏步间反而走进了酒馆中心，骑士们顾不得同伴，转身一拥而上，苍白剑客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剑上的血迹甩净，猛地窜上桌子，利用酒馆的障碍物和几个人周旋起来。
蓝思琳见事态不妙，大叫了一句卧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用一招熟练的饿狗扑屎趴到了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当机立断抄起桌上的一只酱猪蹄，一股脑缩到了最角落里去，非常尽责地扮演起了吃瓜群众的角色。
那几名骑士有的想要爬上桌子，继续追击，有的则是继续在地面上打算将那人围堵。然而他们显然是低估了在桌子之间腾挪的难度，一名恶棍紧随着苍白剑客的步伐从一张桌子跳到第二张，却忽略了桌子上的酒渍，一个趔趄直接仰头栽倒。那苍白剑客却是灵活至极，在桌椅之上来回辗转，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时踢开桌上的碗筷酒杯，把毫无防备的骑士砸得满脸挂彩。一时间，整个酒馆便已经到处都一片狼藉，鸡飞狗跳。
战场经验比较丰富的骑士队长焦急喊道：
“把他逼到角落里去！”
蓝思琳猛地一愣，发觉场上的所有骑士在队长发号施令后，果真开始形成了包围圈，把那苍白剑客往角落里赶。从他的角度看来，就是一群拿着武器的精壮汉子气势汹汹地朝他这里扑了过来。
“我靠，不是吧？！”
蓝思琳揩去嘴角的油渍，大叹倒霉，正想钻进桌子底下避难，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苍白剑客脚下生风，在桌子之间踏步如流星，持剑在手，眨眼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砍他！！！”
被逼到死角的苍白剑客，身后已经有剑风呼啸，苍白剑客眉头骤然一蹙，掠至蓝思琳面门，猛一发力，竟是一脚踢到了蓝思琳头顶三寸的墙壁上，把蓝思琳吓得冷汗直流。那苍白剑客借着惯性在墙上连踏几步，猛地一蹬，用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本来避无可避的一剑，那刚挥出剑来的骑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与此同时，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反手抽出了他身后那名挥剑骑士腰间的一把短剑，猛地扎进了他的后心。那骑士一声惨嚎，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蓝思琳面前。
“牛逼！”蓝思琳揩去被喷了满脸的血迹，想了想，又丢掉了手上那只粘上人血的猪蹄，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拿另一只鸡腿。
“滚开！”
满眼血丝的霍格尔一把推倒了傻站在桌子旁，早被吓呆了的柠柠，挥剑冲了上去。柠柠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委屈地揉着屁股。苍白剑客余光扫见那一幕，眉头微蹙，微微转过身来，直面杀气凛然的霍格尔。
“给我去死！”
霍格尔眼里满是愤怒的火光，手中的吞银者仿佛划过一道长虹，直击向苍白剑客。苍白剑客手中长剑一挥，恰到好处地与霍格尔的剑锋相交，但是这本该将霍格尔的剑刃格开，使其胸前露出空门的招式却没有奏效。因为在两剑锋刃触碰的那一刻，削铁如泥的吞银者轻松地将苍白剑客手中的剑崩开了一个缺口！
情况急转直下，苍白剑客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霍格尔手中的宝剑竟锋利如斯，再过一秒，他手中的长剑便会断开，而吞银者也将顺势斩进他的腰腹。在那一刹那，苍白剑客眼中精光爆绽，在千钧一发之间收剑c转身，用后背的那一口巨剑险之又险地抗下了霍格尔的全力挥砍。
一向无坚不摧的吞银者竟然没能斩开苍白剑客身后的古朴剑鞘，锋刃与剑鞘触碰的时候，酒馆里竟然爆发出宛如巨钟嗡鸣的声音。霍格尔眼底满是惊骇之色，而苍白剑客右手一旋，手中的那把长剑被惯性旋出去被砍断的那一截，将剩下的半截扎进了霍格尔的小腹。
霍格尔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腹，缓缓跪倒在地，眼神逐渐失去焦距。队长见到这一幕，怒火攻心，大喝道：
“伊万，枪！开枪！射死他！”
名为伊万的骑士愣了一愣，犹豫道：“可是队长这里还有平民”
队长握紧手里的剑，从嘴里冷冷地迸出几个字：“不要管，我叫你开枪！”
伊万咬了咬牙，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远处的苍白剑客连续扣动扳机，枪声在酒馆里爆裂，惊恐的人们尖叫着跑出酒馆，苍白剑客显然也没有硬抗子弹的本事，开始在酒馆里全速移动，辗转腾挪着躲避伊万射出的子弹。苍白剑客或是跳跃，或是翻滚，所到之处，身后都会留下一连串的弹孔，而他的手上，就连一把趁手的武器也没有。匆忙之间，他的余光瞥见过道上掉落在地的一把长剑，猛地改变房间，竟是朝着伊万直冲而去。
伊万几乎要将牙关咬碎，偏偏那苍白剑客宛若鬼魅一般，根本难以捕捉他的行迹。苍白剑客猛地一个前扑，伸出手来就要去拾起地上的那把长剑，呼啸着的子弹也在下一个瞬间贯进了他的左臂。
苍白剑客闷哼一声，眉头紧蹙，将拾起来的长剑交到了右手，猛一个翻滚，长剑脱手而出，直直地插进了伊万的胸膛。苍白剑客爬起身来，猛地抽出伊万身上的长剑，受伤脱力的左手垂在身旁，右手持剑，和剩下的骑士们又战成一团。
转眼间，酒馆里的骑士团成员已经连折四人，队长稍退了一步，额头满是冷汗，已经是气急攻心。“必须要用那个了”队长咬了咬牙，伸手进怀中，似乎是想要取些什么出来，“嗯？”队长猛然睁大了眼睛，汗如雨下，紧张地检查着四周，衣服的里衬摸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可能那个东西什么时候弄丢的”
短暂的一个晃神，又一名骑士惨嚎着倒下，再这样下去，几名骑士终究会重蹈覆辙，再一次团灭在苍白剑客手中，队长看了一眼那剑势如风，越战越勇的苍白剑客，心中暗下决定：绝对不能放他走！
队长猛然挥剑，砍碎了桌子上的酒瓶子，又踢翻打碎了地上的几个酒坛子，让酒精溅了一地，随后又一剑砍下墙壁上的烛台，蜡烛上的火星与高纯度的酒精接触，瞬间让整个酒馆的地面燃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蔓延到了桌椅上，吧台上，进而将酒柜里的藏酒全部点燃，高温让玻璃瓶子猛然爆裂，碎片四溅，木板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各种物质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了一起，让人难以呼吸，几名剑客在火中对剑，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看起来就像是跳跃的火星。酒馆中已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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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6.越是性冷淡的人越有可能是真正的傲娇魔怪
车水马龙的亚纳提都城街道上，沈园摇摇晃晃地独自行走着。
她的眼睛里不见了往日的灵气和活力，看上去反倒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每走上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喘，好像下一刻就要直接晕厥过去了。
“好累”
沈园已经一整晚没有吃东西了，不仅如此，她还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寻找蓝思琳的踪迹，但亚纳提不比雾城，面积可是要大得多，光凭一晚上的功夫，根本就没办法找遍整个亚纳提的酒吧夜店。
“蓝思琳那个家伙找到了以后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沈园气得牙痒痒，心中对蓝思琳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已经是恨到了极致，若不是现在仍是夏秋之时，没有漫天飞雪，她的手上也没有一盒火柴，否则此时的她要是点燃了火柴，没准还能在小小的火光里看见自己把蓝思琳抓起来扒皮抽筋的梦幻泡影。
街道对面的汉堡店飘来浓厚的芝士香味，沈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似乎连灵魂都要出窍而去，穿街而过钻进对面那家店里了。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和干瘪瘪的肚皮，干巴巴地叹了口气，又拖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去。
“没有软和的大床，没有热水澡，没有饭吃，也没有钱”
沈园意识都要模糊起来了，呐呐着。
“这地方那么大，怎么才能找得到嘛而且也不能随便用术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好累哦”
“说到底，还是因为蓝思琳那个混蛋嘛一下子就跑没影了，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也没有男人味，也没有良心，除了惹人生气什么都不会偷跑就算了，还要拿走我的包裹没有钱，连衣服都不能换蓝思琳怎么还没死啊！蓝思琳还是赶紧死掉好了！人渣！败类！猪狗不如！草履虫！”
沈园越说越激动，惹得众人频频侧目，不知道这看上去清秀可爱的姑娘是中了什么邪，沈园骂的正欢，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咕响了起来。
她软趴趴地蹲了下来，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眨巴着眼睛，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了。
“好饿”
曾经的小酒馆已经在一场大火中化作了废墟。
柠柠背着手，踉踉跄跄地站在废墟上。她的手指上勾着一个小小的背囊，那是她在酒馆废墟里捡到的，好像是之前那个向她开价五十个团子的奇怪家伙落下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摇摇晃晃地踏过那些曾经是桌板c椅子的焦炭，百无聊赖地在烧断的横梁上踢了两下，早已化作木炭的横梁轻轻松松又被踢断了一截，她的鞋子上沾惹着些许黑黑的炭色。
她轻轻悠悠地叹了口气，分明是十六七岁少女的年纪，却像个老成的小大人。
“柠柠，你也真是可怜啊”
老夫妇站在曾经的酒馆门边，那里就连门框都已经荡然无存，两个老人看着柠柠的目光带着怜悯。
柠柠有点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有呀，没关系的。”
她转过头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
“我们打算回老家种田了，近来亚纳提城里实在是太乱了。如果只是骑士团的人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最近贩卖毒品的天一组也越来越猖狂了这地方，咱们老两口确实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柠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柠柠呢？你有什么打算码？你又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家人如果愿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去乡下住怎么样？”
柠柠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她的笑容却显得没那么苦涩了，更像是带着释然。
“不用啦”
她呆呆地看了一阵天上的白云，轻轻呐呐：
“这下子，也算是下定决心了。”
无人的小巷里，柳未名独自一人慢慢前行。
他垂着受伤的右臂，本就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脚步略微有些虚浮。腰间的长剑早已在战斗中折断，只留下空荡荡的剑鞘。唯有身后的那口巨剑仍在鞘中安然无恙。
行多几步，从身后的巷口里忽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柳未名的眉头微微蹙起，缓缓转过身来，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巷口的转角。
转角里跑出来的不是追兵，却是一名抱着两个包裹，年方十六七的秀气少女。
柳未名的眉头蹙得更紧。
柠柠转过街角，终于看见苍白剑客的身影时，似乎有些高兴，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后，上气不接下气道：
“终于找到你啦”
“你是酒馆里的。”
苍白男子的声音甚是清冷，像他的剑，冰凉而惊艳，又远不像他的剑，听起来有种让人内心宁静的魔力。
柠柠冲他甜甜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苍白男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柠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那群骑士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样子，你肯定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去的，恰好我在这边工作了很久，对这里的路也比较熟悉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你”
柠柠将一个背囊挂到肩上，又把另一个包裹解开：
“呐，这是给你找的新衣服，穿着同一件衣服的话，容易被骑士团的人发现，而且你的衣服也已经烂了，虽然说来的时候比较匆忙，也不知道你的尺寸，是在街边随便买的，就勉强先穿一下吧！还有，唔这个是消炎药，还有绷带，我记得你好像被枪打中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伤口感染了就会很麻烦了”
“为什么要帮我？”苍白剑客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解。
“嘻嘻”柠柠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顿时没了多少底气：
“其实我想要你帮忙。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柠柠的眼神似乎像是在回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轻轻喃喃道：“。”
话说完后，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对面的苍白男子一言不发，以至于柠柠都已经开始觉得甚是尴尬了，正待说些什么，苍白剑客却径自转过身去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柠柠犹豫了下，有些底气不足道：
“好歹我也帮你拿衣服来了嘛，而且，我也可以带你走出这里呀，我对这里的路况很熟悉，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苍白剑客自顾自走远了。
“不用。”
柠柠鼓了鼓腮帮子，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
“喂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把整个酒馆都毁掉了，我也没了工作，很头疼的嘛”
苍白剑客头也不回：“放火的是他们。”
柠柠撇了撇嘴：“但是，我没有工作了也是事实啊”
“自己另外再找。”
“唔啊！”柠柠有些头痛地抓了抓头发，不甘心道：
“总而言之！我是真的花了很大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决定，是绝对不能轻言放弃的！”
“放弃吧。”
“不要！”柠柠对这油盐不进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那你就自己去找。”
“那是绝对不行的！”柠柠认真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而且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上路的话，没有旅行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方向感，而且而且我是个女孩子诶，如果没有保镖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很危险的啊！”
“那就放弃吧。”
“不要！”
“那你找别人。”
“我又不认识别的人！”
“那就放弃吧。”
“绝！对！不！要！”
苍白剑客不说话了，脚下的步伐忽然加快了许多。柠柠愣了愣，才意识到那家伙似乎已经不打算跟她掰扯，决定甩下她自己走人了。柠柠气鼓鼓地跺了跺脚，也加快了脚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
“再说了，帮忙找一个人又不是很难的事情嘛。你本身不也是流浪客吗，到处旅行居无定所的，带上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而已，既不费劲也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而且啊，我也不会当拖油瓶的，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咱们一起上路，我我可以啊！总而言之，我一定能够帮上忙的呃，尽力吧”
“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真是的，你这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耶！你走太快了啦明明呼还受了伤来着”
“对了！至少你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吧？再拖下去，伤口就真的会感染的！”
苍白剑客脚步忽然停顿，柠柠反应不及，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愣了愣，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他那双平静的眼睛。
苍白剑客转过头来，眉头微蹙，直直地看着柠柠，盯得她脸蛋蓦然泛起红晕来。不知为何，柠柠心底忽然有小鹿开始乱跳。
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原来这个男人长得很是好看。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虽然没什么血色，却总有很温柔的感觉。分明是极俊气的五官，却因为过于白皙的关系，又被一丝阴柔的气质所中和，给人一种如果这人是个女人，也会是极美的女人的错觉。仔细看去，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柠柠的脸蛋越来越红，一时间呆呆说不出话来。苍白剑客忽然阖上眼睛，似是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啊？啊”柠柠先是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他的问题，慌张应道：
“因c因为你很强啊，而且你也是个剑客，所以你应该也会很懂打架才对”
苍白剑客道：
“我不强。”
柠柠叫道：“那怎么可能！你可是一个人就打倒了那么多个骑士呢！”
苍白剑客平静道：
“比我强的大有人在。”
他转过身去，补充了一句。
“所以剑魁至今没有找上我。”
柠柠一头雾水：“剑魁？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
柠柠呼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剑客啊，所以除了你，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苍白剑客蹙眉道：
“你凭什么信任我？”
柠柠愣了愣，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回答：“我”
“我是通缉犯，”苍白剑客冷漠道：“所以我不用忌讳什么，随时可以杀了你自己走人。”
“你才不会呢！”柠柠撇了撇嘴：
“你要是想杀我的话，刚才就该动手了，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苍白剑客的身形僵了僵，又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柠柠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
“所以啦，就当是我欠你一次人情，帮我这一次忙，就一次好不好！我觉得你一定办得到的！你是叫柳未名对吗？我叫柠柠，柠檬的柠，请多多指教！”
柳未名猛然又转过身，猝不及防把柠柠吓了一跳，结果却不是看向柠柠。
他的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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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7.放飞自我的装逼方法才是最酷的，蓝思琳除外
柳未名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柠柠愣了愣，循着柳未名的视线转过头去，看见巷口里慢吞吞走出来的人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
蓝思琳耸了耸肩，笑眯眯走上前来，无奈道：
“你们这些练剑的又不是搞特务的，一个两个耳朵都那么灵，点根烟都能被你听见。”
说着，他悠哉地靠在墙上，将那根皱巴巴的香烟塞进嘴里，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柳未名显然对蓝思琳还留有印象，皱眉道：
“什么事？”
蓝思琳笑嘻嘻道：“也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来讨债的。”
柳未名眉头蹙得更紧，柠柠眨了眨眼睛：“讨债？什么讨债？他欠你钱啊？”
“他没有欠我钱，”蓝思琳努了努嘴：“欠我钱的人是你啊。”
“我？”柠柠怔了一下，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神来，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无辜道：“我欠你钱？”
“对啊。”
“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啊！”柠柠瞪大了眼睛。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虚着眼道：“盛惠一百个团子，您分期付款还是？”
柠柠终于恍然，旋即又惊叫道：
“才没有呢！咱们明明说好的是你帮我摆平那几个恶棍，我才给你团子的，到头来，摆平恶棍的又不是你！是他才对！”说着，柠柠还指了指身后的柳未名。
蓝思琳不依不饶，开始讨价还价：“那不一样啊，那家伙要是不来搅和，我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把那几个家伙收拾了？”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又多看了蓝思琳几眼，眼中似有些许诧异。
柠柠有些吃瘪，无奈道：“还真是服了你了，明明才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情，你还记得团子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嘛，”蓝思琳理所当然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团子还是要算的。”
柠柠耷拉着脑袋，虚着眼道：
“好啦我回头给你补上就是了，我现在也没有多少钱”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怎么找来的？”
蓝思琳撇了撇嘴，懒洋洋道：
“我只是偶然看见那边那位柠柠小姐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包裹鬼鬼祟祟地在街道上张望了半天，又溜进了巷子里去，用鼻子想也大概能猜到她要找谁，所以就随便跟了过来。”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蓝思琳又笑嘻嘻补充道：
“顺带一提，我过来其实也只是出于好奇，对你的赏金并没有什么想法。”
柠柠难以置信地指着蓝思琳：
“你c你竟然跟踪我！”
蓝思琳叹了口气，虚着眼道：
“我是光明正大地走在你后面的，是你自己神经大条完全没有察觉到，所以说，这根本连跟踪都算不上”
柠柠又吃瘪地鼓起腮帮子，想了想，道：
“所以说，你不是骑士团的人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是怎么运转的，但是无论怎么想我都不可能是骑士团的人吧？”
柠柠撇了撇嘴，犹疑道：“那你也不是坏人咯？”
“是不是坏人不清楚，”蓝思琳耸了耸肩：“就算是坏人，也不是对你俩感兴趣的坏人。”
“你想了解什么？”柳未名说话依旧简洁干净，直击重点。
蓝思琳笑了笑：“我来亚纳提的这几天，发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是和整个亚纳提骑士团有关的，所以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认一下”
柠柠对蓝思琳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听不太明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
“啊！难道说你是别的城市派来的间谍？”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是怎么得出这种天马行空的结论的？”
“嘿嘿”柠柠显然也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怎么靠谱，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什么，你之前在酒馆不也说过嘛，好像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使节来着。”
“我当然不是，”蓝思琳道：“那只是我信口胡诌的。”
“什么？！”柠柠吃惊道：“万一穿帮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要被那群骑士团的家伙揍死了？”
蓝思琳不以为然道：“只要掌控足够的信息，就能够利用信息差来做到很多事情。只需要大致了解亚纳提都城的历史和外交状况，就能知道亚纳提经常有使节来往；再联系到骑士团的情况进行推测，就能够猜到，那群家伙会在这么普通的酒馆里喝酒，职务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得到的信息也不会太多，所以那时候，我有九成的把握，那群骑士团的人会上当。”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柠柠嘟囔着：“所以说，你早就知道那些人是骑士团的人，特意过来收拾他们的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进了酒馆以后临时起意罢了。”
“哈？”柠柠越来越迷糊了：“那你怎么可能知道那群家伙是骑士团的人”
“这有什么难的”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亚纳提不是什么鱼龙混杂之地，就算没有刀剑管制，也没有人敢在都城里随便展示武器，真要这么做了，要么就是不要命的恶棍歹徒，要么就是骑士团里的人。虽然那群家伙的表现更倾向于前者，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在亚纳提这种有骑士传统，纪律严明的都城里，有歹徒能在酒馆里随意亮剑大吃大喝，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柠柠呆呆地问道：“所以说，你是一进了酒馆，看了几眼，就已经可以知道那么多事情了吗？然后你打算就靠这个方法来骗走我的一百个团子？”
“要收拾那群小混混，方法有的是。而且，”蓝思琳一本正经道：“我那不叫骗，你有赶走歹徒的需求，我有赶走歹徒的本事，是正正当当的交易，明白吗？”
“方法有的是”柠柠忽然记起来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啊！难道说，你也是个高手吗？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只是吹了一口气，那个人后背的衣服就好像被砍了一剑似的”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有些讶异。蓝思琳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天机不可泄露。”
柠柠的脸蛋都要拧巴到一块去了：“卖关子，小气鬼！”
“你想确认什么？”柳未名再次说回正题。
蓝思琳笑了笑：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在我的了解中，都城里流传的关于你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最符合通缉令描述的，应该就是你在星尘街斩杀了八名王都骑士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柳未名问道：
“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蓝思琳道：
“可以帮助我理解亚纳提骑士团这么迫切要追杀你的理由，以及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道：
“教训了一下欺压平民的恶官罢了。”
蓝思琳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意外又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将手上的烟屁股丢到地上踩熄，双手插进了兜里，懒洋洋地转过身去。
“大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小姑娘，团子的事情你别忘了哦。”
柠柠瘪起嘴来，觉得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郁闷道：“知道啦！”
“对了，”蓝思琳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柳未名：
“最后的善意提醒：既然连我这种无所事事的普通人都能通过这小姑娘找到你，你俩的行踪基本上也算是完全暴露了，自己多加小心吧，我就不淌这趟浑水咯。”
柠柠怔怔地看着蓝思琳果然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叹道：“真是个怪人！”她低下头来，看见自己肩头上挂着的背囊，忽然惊叫道：“啊包裹忘记还给他了！”
柳未名淡淡地看了柠柠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行去。柠柠愣了愣，看了一眼蓝思琳离去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她咬了咬牙，小跑着跟上了柳未名。
“喂，你等等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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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8.【哔——】里面到底是什么？
蓝思琳刚刚走出巷口，便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撞了个满怀。
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心情莫名大好。
先前在酒馆里的经历固然刺激，对于早已经历许多大风大浪的蓝思琳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那种酒馆对剑的激烈情节对他而言还不如观战时偷吃的酱猪蹄和烤鸡腿够味。他插着裤兜，就像个正儿八经的流氓，排开熙熙攘攘的人流，懒洋洋地向前走去。
“还真是有趣啊”
蓝思琳摸了摸后颈，在小巷的垃圾桶旁睡了一天，让他的脖子有些酸痛，好在肚中饥饿的问题已经解决，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除非是真那么不好巧在街上撞见了沈园那个混世魔王，那才叫人生的大起大落。
对于蓝思琳这种纯粹的及时行乐派而言，他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散散步饭后消食，没准运气好能找到个公园长椅眯个回笼觉，然后再凭借他聪明的脑袋瓜忽悠一些傻子找些活少钱多的活计，弄点酒钱晚上再去酒吧糜烂。
人生如此，无欲无求啊！
“唔根据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千年来一直秉承骑士传统的亚纳提好像在那个卡里欧斯上任以后就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放弃了迂腐的传统，跟随着时代进行新变革吗真是个激进的实践派呢现在的王都骑士团，本质上已经更接近军队了吧？”
“随着都城的经济实力还有军备的爆发性发展，不断繁荣的同时，民心也开始流失，最重要的是，在这种当口，几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前后同一时期出现的毒品组织天一组这个地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啊。倒不如说，根据那个姓柳的家伙的说法来看，有不合时宜的恶官存在，更加证明了都城里已经是暗潮汹涌了”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用不了多久，亚纳提就会有非常惊人的大事要发生了。”
“除了这些消息以外，对老爷子要我去的那个什么劳什子半空斋，依旧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啊。”
“嘛”他忽然张开双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骼噼啪作响，舒坦地呼了口气：“不过，说到底，亚纳提也好，半空斋也罢，这些东西跟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蓝思琳又把双手插回兜里，笑眯眯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而我蓝思琳的作用就是用来装美酒和美女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才对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昨夜宿醉一场，到了现在，他的大脑都还有点发懵。蓝思琳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呐呐道：
“如果能喝点回笼酒就好了。”
蓝思琳忽然仰起头，迷离的眼睛眨了眨，伸手进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支精致的小瓶子，捏着瓶颈晃荡了几下。
“说起来，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这个瓶子，是他在酒馆里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名骑兵队长上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平淡无奇的小瓷瓶，上面也没有贴着任何标签，也没有什么重量，并不像是装着酒的样子。
但是蓝思琳也懒得去顾虑那么多，研究了一阵，直接拔出了瓶口的塞子，把眼睛凑到瓶口里看了一阵。
“什么也没有啊？”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又把瓶子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缕淡淡的紫烟从瓶口倏地飘出，轻飘飘地钻进了蓝思琳的鼻子里。
蓝思琳猛地一愣，睁大了眼睛，大脑在一瞬间变得沉重无比，灵魂却轻盈得仿佛要从身体中飘离，街上的一切事物就像是被清风搅动的烟雾般扭曲，交缠到了一起，渗透进骨髓的快乐有若痉挛，就像是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人们的脸渐渐模糊，恍惚之间看去，像是有来自九天之上的圣女与他眼神相对，笑靥如花。他的精神他的肉体就这样在人和空气的海洋里无尽地沉沦下去，仿佛要持续到永恒。
温暖的倦意席卷而来。蓝思琳缓缓闭上眼睛，安详地像是羊水里的胎儿。嘴角慢慢勾起，带着不糅杂任何情绪的，最单纯的笑容。
沉沉睡去。
冰冷滑腻的，难以呼吸的感觉浸透全身。蓝思琳猛然惊醒，仿佛快要溺死的人重新回到了地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闷热的空气。他的视力渐渐恢复，看见的是自己被紧紧绑在铁制椅子上的双脚，大腿上满是水渍，额间的头发仍有水在不断滴落，他缓缓抬起头来，一时间眼睛仍然不能适应周围的光线，冰冷的狭窄的视界里只能隐隐看到有人影耸动。
蓝思琳吃力地眨了眨眼睛，逐渐恢复的听力，终于传来模糊的人声。
“清醒一点没有？”
两名面色严肃的审讯官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水桶，桶里的水已经倒空。蓝思琳慢慢恢复意识后，对现在的场景已经理解了七八分，所以，他的第一句话是：
“卧槽，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两名审讯官当中稍矮者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像是不苟言笑的那一类人。他冷哼了一声，眯缝着眼睛：
“当街吸食返魂香，猥亵平民，罪大恶极，像你这种恶徒没直接吊死都算是好的了。”
“哦，这样啊”蓝思琳有些恍然，旋即差点连人带椅子蹦了起来：
“等等！返魂香？猥c猥亵平民？那是什么东西？警察叔叔，你们没有抓错人吧？”
八字胡掏出一只小瓷瓶，拍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物证确凿，你竟然还想狡辩？”
“这玩意儿是返魂香？”蓝思琳瞪大了眼睛，仰起头来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这下算是栽了。”
返魂香，正是近年来越发猖狂的黑帮天一组在暗地里流通的毒药，具有极其强烈的催情致幻的效果，还有很强的成瘾性，亚纳提城中，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兵，都对天一组贩卖毒药的恶劣行径深恶痛绝，无论出售还是使用这种东西，一旦被抓捕，都是要上死刑台的。
旁边另外一名高大的审讯官总是带着一副奇怪的笑脸，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的笑面佛，偏偏动作神态又显得有些和体格不相符的阴柔。他搓了搓手指，细声细语解释道：
“咱家已经找人分析过这只小瓶子里的成分了，确实是黑市里流通的返魂香不错的，如果这只小瓶子是你的东西的话呢，你是很难脱罪的啦。”
“且慢，”蓝思琳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无比严肃地看向那笑眯眯的审讯官：
“兄弟，比起这个，我还有个对我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笑面佛双手合十，放在颊间娇羞地笑了笑：
“这个小哥哥嚯，事情是这样的呢，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在我们这个审讯的程序里面，有一些是可以告诉你的，有一些是不可以告诉你的，这个你要先弄明白的嚯，你想要问什么问题呢？”
蓝思琳咽了一口唾沫，额头渗出冷汗，一字一句谨慎地问道：
“那个关于我猥亵平民的事情，其实是什么个情况？”
“嗨呀，”笑面佛轻飘飘地甩了甩手：“原来小哥哥你是要问这个的呀，这个问题没什么的呀，我们确实是可以告诉你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的啦，就是你吸入了那个返魂香以后喔，就会产生非常非常强烈的幻觉，然后就会很想要找人的啦，那个时候嚯，街上到处都是人，小哥哥你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那种寂寞，就跑上去把一个老爷爷了好久”
“等等等等等等！！！！！！！！！！！！！！！！！！！！！！”
蓝思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人带椅子疯狂地往前挪近，凑到那审讯官面前，满脸的惊恐：
“你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指的是什么？”
“哎呀小哥哥嚯，你硬是要问我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啊，会被和谐掉的啦”
“所以说，老子他娘的迷迷糊糊地了一个老爷爷？”
“是这样子没有错的啦！”
“哼，”那不苟言笑的八字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严肃道：
“闲话问完了就继续审讯，告诉我你的名字。”说着，八字胡取出挂在胸前的笔，开始在桌上的档案进行记录。结果却没听到椅子上的嫌疑犯报出名字，而是一句轻飘飘的：
“不用了。”
八字胡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了蓝思琳那张肃穆得仿佛快要成圣的，彻底变形的脸。
“我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贩毒者，请你们立刻把我枪毙吧”
八字胡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冷哼一声：
“枪毙就枪毙，立刻执行！”
“慢着！”蓝思琳又打断了八字胡：“帅哥，有话好好说，您大人有大量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那个什么，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是，风水轮流转，现在的我，绝对是真挚善良纯洁而友善的，不，我已经完全从邪恶的反派组织那边叛变了，我现在是站在党和国家这一边的”
“既然如此，”八字胡微微眯缝起眼睛：“那就老实交代，你这瓶返魂香是哪里来的？”
“呃”蓝思琳眨了眨眼，道：“捡的。”他怎么敢交代自己其实是从骑士团的人那里偷来的啊！
八字胡眼皮子颤了颤，怒上心头：
“看来不给这歹徒吃点苦头，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小花，上鞭子。”
笑面佛哆嗦了一下，开始解下腰间的皮带，娇嗔地剜了蓝思琳一眼，笑眯眯道：“好嘞，罗姆爷。”
“等c等等，鞭子是指哪条鞭子？等一下！”
八字胡接过了那条皮带，极其熟练地甩了一个鞭花，唰地一下打在了蓝思琳面前的地上，蓝思琳连人带椅子差点蹦起来：
“哇操！你还真的打啊！慢着慢着慢着，你就算不打我也会老实交代的啊老哥！”蓝思琳绝对不是什么有骨气的间谍，他甚至连骨气都没有，某些时候连人都算不上，区区尊严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几个价，能少挨点皮肉之苦才是当务之急。
“那我就再问你一遍，”八字胡问道：“这瓶返魂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蓝思琳花了大约两秒钟思考，脸上换了一副悲痛的神情，从眼睛里挤出两颗泪水来：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亚纳提都城以东的边陲小镇齐格镇里的农夫穆罕穆德·拉布拉多·本·海西姆的第三个儿子，我叫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七口都以牧羊为生，过着清贫而又幸福的生活，在我七岁那年，我的二兄长”
天色渐晚，夕阳沉进山脉中，月色渐渐从地平线那头渲染过来，在看不见月光的亚纳提地下牢房里，两名审讯官押着一名穿着囚服的年轻人往牢房深处走去。其中较为高大的那名审讯官手里拿着一条手绢，哭哭啼啼地擦拭着眼泪，早已将整条手绢都染湿了。
阴暗的甬道里只有暗淡的黄色灯光，路过的每间牢房里都躺着脸上没有神采的犯人，除了脚步声，镣铐声，哭声以外，还传来另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小花，别哭了。吵死了。”
“可是罗姆爷，”小花吸溜了一下鼻涕，带着浓浓的鼻腔：“他真的好可怜噢”
听到这里，八字胡的男人坚硬的内心也仿佛有某处柔软被打动，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哎，人各有命，身世再怎么离奇，他终究摆脱不了吸食返魂香的嫌疑。”
审讯官打开了一间没人的牢房，让犯人走了进去，沉痛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说了一句：“主会护佑你的。穆罕穆德·哇卡哇卡库咔库咔啊呸拉闸先生。”
蓝思琳双手合十，温柔地笑了笑：
“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
两名审讯官含泪离去以后，蓝思琳懒洋洋地堆了堆地上的草席，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躺好，打了个惬意的哈欠，忽然笑眯眯地说了一声：
“还真是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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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9.温柔的女性往往就像是喷香流油的大鸡腿
柠柠迷迷糊糊地从审讯室里被赶了出来，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大街上，茫然无措，脑海中柳未名那道冷酷至极的眼神依旧挥之不去。
她的身上依旧背着两个包裹。
一个是蓝思琳的，另一个装着本打算给柳未名换上的衣服，还有清理伤口的药物。
不过显然都已经用不上了。
她被人流推挤着，下意识地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的柠柠是真正意义上的举目无亲，彷徨不定了。可是真正让她难受的，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现在这种本早该习以为常的孤独，也不是审讯室里冰凉单调的画面，严肃可怕的问话，倒是柳未名最后对她说的那一番漠然无情的，冷冰冰的话语，像一根尖锐刺骨的冰锥，深深地扎进了她心脏深处，以至于当初站在酒馆废墟上时，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和热情，都仿佛在刹那间消失殆尽了。
不知不觉间，柠柠已经有点不太认得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她本该对亚纳提的街道熟悉的很，但是现在的她，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住所，身上仅有的一点零钱在买了衣服和药以后，就连过夜都显得有些拘谨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晃晃悠悠的像是街道上唯一的一个孤魂。
或许也不是唯一一个。
柠柠太过失神，不经意间和迎面歪歪扭扭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柠柠坐在地上，有些吃痛地轻哼了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忙道：
“啊！不好意思，我没留意，你”
柠柠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的前面，仰天倒着一名扎着长长辫子的少女，两眼翻白，嘴唇发青，好像连灵魂都已经出窍而走了。
“这就撞死了啊！！！！！！！！！！！！！！！！！！！！！！！！！！！！！！！！！！！！！”
柠柠被震惊得几乎要变形了，却见得那本长得灵秀可爱，如今却面如死灰的少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纤细幼嫩的手指微微拢着细碎的阳光，眼神迷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着：
“大鸡腿”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走上前去，犹豫道：
“你你没事吧？”
三魂七魄已去了六魄的沈园恍恍惚惚看见有个陌生的身影遮住了她喷香流油的大鸡腿，不禁眨了眨眼睛，再看清楚一点，原来是个看起来很好吃的女孩子。她好像有点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太对劲，然后又眨了眨眼，结果却惊得把魂魄都吓回了身体里。
那个姑娘的肩上，分明背着那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绝对不会认错的，橙黄布包带着花纹图案的，早就被蓝思琳偷走了的，属于沈园的背囊！
“诶——诶？！！！！！！！！！”
“怎么是你？”
隔壁的牢房里，柳未名正靠着同一面墙，盘膝端坐，闭目养神。
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服，连带着背上的那柄巨剑都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和蓝思琳一模一样的囚服。皮肤裸露出来的地方，多出了大大小小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痕。发带也散开了，满头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听见蓝思琳的声音，不由蹙了蹙眉头。
“这话我也想问你呢。”蓝思琳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忍俊不禁。“难道说，我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被追兵逮到了？我还真是乌鸦嘴啊，哈哈哈哈”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就算性情寡淡如他，也不由得被蓝思琳欠揍的笑声扰乱了心境。只得默默叹了一声，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应道：
“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蓝思琳干笑了两声，问道：“那个小姑娘也跟你一道进来蹲号子了吗？”
柳未名冷冷道：“没有。”
“没有？”蓝思琳挑了挑眉头。
“没有。”柳未名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虽然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也确实像你这种人的性格。”
柳未名似是有些诧异，问道：“什么性格？”
蓝思琳把头枕在双手上，撇了撇嘴，似是在回忆些什么，懒洋洋道：
“剑客的性格。”
汉堡店里，收拾餐盘的店员满脸的震惊，看起来像是要当场石化一般。柠柠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同样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胡吃海喝的沈园。
餐盘上堆积着十二张皱巴巴的纸团，那是汉堡的包装纸。而沈园则带着满眼的幸福，左右手分别拿着第十三和十四个汉堡，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往嘴里塞。
有谁能想到，这个分明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食量。这怕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那啃汉堡的速度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那不是人类的嘴，简直就是一台超高功率的粉碎机。
如果不是柠柠已经身无分文，沈园怕是能一个人把这家汉堡店吃到歇业。
沈园把最后一个汉堡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丝毫不见鼓胀的小肚子：
“活过来了！”
柠柠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还没从沈园方才的吃相中缓过劲来：
“沈园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吗？”
“嗯！”沈园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一整个晚上没有吃饭了！”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试探着问道：“那你吃饱了吗？”
“大概五六成的样子吧！”沈园琢磨了一下，认真地回应道。
柠柠挠了挠脑袋，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我身上的钱都已经花完了”
“不不不，”沈园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真挚：
“我才应该不好意思！柠柠你简直就是我的天使！如果没有柠柠慷慨解囊的话，我恐怕就真的要饿死了！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
“没有那么夸张啦，几个汉堡而已”柠柠笑了笑，问道：“我看沈园小姐的打扮，是从外地过来的吗？”
“对啊，”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道：“我昨天才刚到呢！”
“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啦，”沈园挠了挠脑袋，“本来我是打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叫道：“啊！对了对了对了，柠柠小姐，这个包裹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呃”柠柠道：“好像有点说来话长”
沈园急切问道：“是不是从一个非常讨厌的家伙那里拿来的？”
“呃你这么一说，之前拿着这个包裹的人好像确实也蛮讨厌的”
“那个让人非常讨厌的家伙，是不是头发棕红棕红的，像只猴子一样，脑袋后面还有一条丑不拉几的小辫子，整天顶着一张非常欠揍的笑脸，光是看他一眼，就完全忍不住想要在他脸上揍上一拳，把他的脸整个都砸进脑子里面去，然后再把他摔到地上，来上一发飞身十字固，把他整个拧成一团麻花，然后再放进锅里面油炸，再把他生吞活剥，拆皮卸骨，然后再”
“呃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强烈对他做那些事情的欲望，但是按照沈园小姐你的外貌描述来说，应该就是我见到的那个人了吧”
沈园拍案而起，满脸悲愤：
“就是他！那个叫做蓝思琳的披着人皮的无耻下流没底线的恶棍人渣！”
柠柠汗颜道：“是是这样吗”她呐呐着，不由想道：蓝思琳，原来那个家伙的名字是叫蓝思琳吗？还真是个斯文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对比起来完全不一样。说到底，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不应该是作为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吗，但是那个家伙却在帮我解围以后，还要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这是谈生意，真是一点都没有把男子汉的尊严放在眼里的家伙呢。蓝思琳本身听起来还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说起来，那个叫柳未名的家伙也是这样虽然人和名字的感觉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是一点都不像江湖剑客应该有的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搭理我就算了，那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伤人了
“柠柠小姐？”
沈园好奇地叫了一声莫名陷入沉思的柠柠，柠柠愣了愣，慌忙缓过神来：“嗯，啊？怎么了？”
沈园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见过蓝思琳了，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柠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只是偶然遇见那个人而已，在酒馆里面打工的时候被恶棍纠缠，那个人要我给一百个团子作为交易让他出手解围后来又见了一次面，之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园听罢，失落地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叹了口气：
“哎，线索又断了。”
柠柠见着沈园的样子当真似是非常难过，不由问道：
“沈园小姐，你和那个叫蓝思琳的是朋友吗？”
“朋友？怎么可能！”沈园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
“等我找到了他以后，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打爆他的狗头！”
柠柠嘴角又抽搐了几下：
“呵呵呵是吗”
“柠柠呢？”沈园坐下身来，啜了两口饮料，眨巴着眼睛看着柠柠，咬着吸管问道：“柠柠你是本地人吗？你在哪里打工啊？”
柠柠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我吗？”
“剑客的性格，那是什么？”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从身下的草席抽出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嘟哝着。
“我见过的剑客已经有好几个了，尤其是一个跟你一样姓柳的，性格都差不多，闷葫芦一个，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净爱瞎管别人的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受伤也绝对不连累别人之类的，天天把道义挂在嘴边，像飞蛾扑火一样做些没用的蠢事。明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还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都是些迂腐又顽固的白痴，活在这世上，简直一点意思都没有。”
蓝思琳呸地吐出嘴里的稻草，眼睛里却没半点吊儿郎当，尽管语气依旧那般轻浮，眼神里却隐约浸透着莫名的情绪。
“真不知道是白痴特别喜欢用剑，还是用剑的都特别白痴。”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
“真是个格外令人厌恶的家伙。”
蓝思琳仰了仰头，笑眯眯地回头看向那面冰冷厚实的墙壁，似乎能透过墙壁看见后面的柳未名。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像我这么讨人厌的家伙，偏偏就能过得比谁都逍遥自在，人生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你活得比我认真得多也累得多了吧，还不是过得跟狗屁一样。”
柳未名默然叹了一口气，忽然问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啊，纯粹是倒了血霉。”蓝思琳伸了个懒腰，道：“在酒馆里的时候，从被你砍死的骑兵队长身上随手顺了点东西，我看他藏得那么谨慎，本来以为是些什么值钱的宝贝，结果在大街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他娘的返魂香。”
说着，蓝思琳又叹了口气，苦笑道：
“说好了不蹚你这一趟浑水，结果才隔了一天不到咱俩就又在牢里见面了，还真是有点尴尬。白花我那么多力气在走的时候耍帅了。”
柳未名淡淡道：
“听起来并不怎么值得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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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0.锁子甲手套的硬度大约是珐琅质的1.67倍
“所以说，你倒是应我一声嘛，你妈妈难道没有跟你说不理会别人是不礼貌的吗？喂！”
柠柠气鼓鼓地跟在柳未名后面，千篇一律的巷道越走越深，仿佛没有尽头。柠柠气不打一处来，生气道：
“我决定了，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要跟着你！就算是耍赖也好撒泼也好，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句话都不肯说，真是太气人了！”
身前的柳未名当真像是聋了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柠柠在身后喋喋不休个不停，自顾自向前走着。
“你再往前走就是死路啦，这条路根本就走不出去。你现在在城里到处都被通缉，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根本就不能走出城外。你不是流浪客吗？万一被人抓住了，别说流浪了，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说嘛”
柳未名猛地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来，把柠柠吓了一跳，脸上又倏地一红。柠柠只当柳未名又要故技重施唬她一阵，便打定主意，鼓起勇气凶巴巴地瞪了回去，结果却发现柳未名完全没有在看她。如剑锋般勾人的眉毛紧紧蹙起，身上骤然弥漫出可怕的杀气。
柠柠正待在说些什么，柳未名却忽然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那双苍白干净的手看起来文弱无力，实际上柠柠却完全挣脱不开，拼命地扒拉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柳未名将她一把搂紧怀中，腾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的表情的确吓到了柠柠，她顿时像只蔫吧的小兔子，安静了下来。
完全安静下来的巷道，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柠柠被捂得有点难受，心跳渐渐加快，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觉得柳未名的手虽然没什么血色，却异常地温暖，想到这里，柠柠却越发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所措。再过一阵的时候，就算是柠柠这样的寻常人，也能听出巷道里隐约不对劲的声音来了。
“有人。”
“唔？”柠柠依旧被捂住嘴，惊诧地发出闷声。
柳未名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很多人，穿着盔甲。”
柠柠瞪大了眼睛，还不及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两腿就已经有些发软了。柳未名猛地拉过她的手臂：
“走！”
柳未名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刚才的那一扯让柠柠手臂生疼，差点没控制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柳未名借着极大的手劲一个牵引让她重新站稳，急匆匆地往巷道深处跑去。
柠柠的体能本就是普通女孩子的标准，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剧烈的奔跑，闭起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艰难喊道：
“跑跑错了啦！”
柳未名猛地一愣，柠柠刹不住脚又撞到了他的身上，头晕眼花，埋怨道：
“我都说了，前面是死胡同啊！”
柳未名的眉头抽搐了几下，当机立断，转过身去，高大的身躯将柠柠掩在了身后。巷道里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时间竟然完全听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马正在向着这边赶来，盔甲碰撞的声音宛若急促的铜锣敲打在柠柠心里，高度的紧张感觉让柠柠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柳未名右手探向左腰际，指尖抚了抚空荡荡的剑鞘，慢慢眯缝起眼睛，几个呼吸间，已经将气息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银白盔甲的骑士分队如同潮水般从巷口各处涌来，在巷道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一样的光彩。柠柠对这一幕太过于熟悉了，那一具具线条精致，充满杀伐之气的铠甲，曾经在亚纳提的城门之下，斩杀了无数能力高强的异人，被整个亚纳提都奉为最为传奇的荣耀。
足足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精英骑士。
手里的长剑泛着冷光。
面对着身后带着一个拖油瓶的苍白剑客。
柠柠的眼底已经泛出绝望的色彩来。她没有在想自己会经历遭受什么，甚至没有为自己刚刚才做好的决定还来不及实施便断了希望而感到遗憾，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间点，柠柠心中恍然想起蓝思琳在临走前说过的那几句话。
他是跟着自己来到巷道的。
就连他那样的普通人都能通过她来找到柳未名。
言下之意，是不是说，把柳未名逼到当下这种绝境的，其实是她自己？
柳未名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苍白剑客，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上来领死吧！”
二十名精英挥舞着长剑，如同银色飓风般朝着柳未名和柠柠席卷而来。
柳未名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身后，几乎快要握住身后那柄巨剑的剑柄时，却又僵了一僵，松开了手。猛一个弓身箭步，不退反进，竟是迎着那二十个人冲了上去。
一马当先的一名骑士抡开手中长剑，斜斜地砍向了柳未名，赤手空拳的柳未名眼底爆绽出精光，用违背常理的动作直接扑倒在地，躲过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剑，与此同时，苍白而纤细的手指猛地一探，抓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将来不及反应的骑士扯倒在地，再一个翻滚躲过了朝他剁下来的另外两把剑，用手肘狠狠地砸进身下那名骑士喉咙处没有盔甲防护的位置。
受到重击的骑士从口中喷出夹杂着鲜血的唾沫，彻底软倒下来，柳未名拿过他手中的剑，险之又险地格挡下来已经快要砍到他头上的三四把剑，几人僵持了一阵，柳未名紧咬牙关眯缝着眼睛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将那几名骑士的剑尽数推开，趁其中一人脚步虚浮，向后倒退之际，持剑直冲而去。
那名骑士见柳未名来势凶猛，而他又尚未站稳脚跟，仓惶之下只得胡乱举剑招架，然而柳未名的剑术极为惊艳，分明被骑士预判了来路的剑锋不但没有被他挡住，反倒是让柳未名手中的剑宛若游龙一般缠绕着骑士的剑身，整个人欺身而进，将长剑递进了他的喉咙里。
连杀二人，耳畔却又响起破空之声，柳未名眉头紧蹙，余光已经扫见一道银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偏过头去，本该砍破他半张脸的剑锋以毫厘之差在他脸颊之上掠过，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浮起淡淡划痕，渗出血滴来，一截发丝随风飘散。
那名骑士一剑不中，挥剑再进，柳未名几个潇洒至极的侧身，那人连续四剑都是贴着衣服而过，尽数斩空。柳未名忽然由下至上，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撩起一剑，那骑士猛地一惊，反应速度也甚是惊人，手中长剑转刺为劈，挡住了那刺向他侧腹的一剑，而在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时，那骑士心中却产生了极为奇怪的感觉，隐约间觉得这挑向他的一剑力度太轻了，察觉到不对劲的骑士猛然抬眼，竟发现柳未名根本没在看他。那双清冷至极的瞳子自左向右横移过去，仿佛背后长出眼睛一般侧过脑袋，完全避过了从柳未名身后刺来的阴险一剑，同时左手探出，抓住了身后那人的手臂，猛一个过肩摔，将身后的骑士甩到了身前完全避让不及的骑士身上，簌簌探出两剑，绽出两道血花。
其余骑士见到四名伙伴折损，士气却不减反增，一个个前赴后继冲向了柳未名。一时间，小小的巷道里，剑影交错，鸣声不断，在一片银光中，一道蓝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来回穿梭，骑士们的铠甲上逐渐出现或浅或深的划痕，每道划痕都是在一些本该造成致命伤的位置。柠柠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当场，几乎忘记了思考。恍惚间，只看见一道银影闪动，一名骑士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将她死死地卡在怀里。
柠柠瞪大了眼睛，慌张地手脚并用，尽力地挣扎着，却完全无济于事。
柠柠的喊声从另一端传过来，柳未名愣了极短的一瞬，本就是在刀尖上舞蹈的剑法顿时出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纰漏，一柄长剑从他腰间擦过，割下一大片衣料。柳未名无法抑制地吃痛颤了颤，破绽再出，一道势大力沉的劈砍从他头顶降下，刚刚格开另一把剑的柳未名唯有用左手相抵，精准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长剑悬停在他面门之上，两人僵持了一瞬，柳未名忽然眉头一皱，剧烈的痛楚从左肩传来，受到子弹创伤的左肩在经过剧烈的战斗后，伤口已经完全迸裂。他左手一软，那长剑就要砍到他头上时，柳未名又艰难地一个转身，与长剑险之又险地交错而过，发带被砍落，束起的长发顿时飞舞起来。
柠柠看到战况急转直下，柳未名被包围在剑阵之中连连受挫，身上各处的剑伤也越来越多，心中宛若火燎，再也顾不得其他，看着眼下勒着自己脖子的那副铠甲，把心一横，冲着那人戴着锁子甲的手套狠狠咬了下去！
那挟持着柠柠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嚎，柠柠趁机挣脱了以后，便想要往柳未名那边跑去。此时的柳未名已经气息微弱，被七八名骑士死死架住身子，完全无法动弹。满是伤痕，血迹横流的脸庞看不出死活。柠柠不知为何，心底有种极难过的情绪，几乎是睚眦欲裂，喊道：
“住手！！”
本已经完全脱力，阖上眼睛的柳未名，听到柠柠撕心裂肺的喊声，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柠柠竭力向这边跑来的身影，他眉头微蹙，旋即再次阖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又猛然爆发出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怪力，怒喝了一声，竟然将架在他身上的剑全部推开，从身后抽出了那柄从来都不曾见他使用过的巨大铁剑，猛然一甩。
巨大而沉重的铁剑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直冲冲掠向前方的柠柠，带着无与伦比的死亡气息，就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黑龙，在那一个瞬间里，柠柠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铁剑划破了空气，划破了时间，划破了风和光和声和影，擦着柠柠的脸颊，以毫厘之差割断了她的几缕发丝，深深地嵌进了身后的墙壁里，没至剑柄。
所有人都呆住了。
当然也包括柠柠。
其他骑士缓过神来，愤怒地再次将跪倒在地的柳未名死死压制，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穿过人群看向柠柠的眼神，漠然到了极点。
“没杀死你只是意外。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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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1.“其实，我超级强的！”
“什么嘛！”沈园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柳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周围的客人听见沈园忽然叫出来，诧异地朝这边望来。柠柠尴尬地小声道：
“沈园小姐，你还是先坐下比较好吧”
沈园满脸不爽地坐回座位上，愤愤道：“柠柠啊，要我看，你肯定是看错人了。那个姓柳多半跟蓝思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竟然还要对一个女孩子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光是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要把他好好揍上一顿了”
柠柠的表情看上去也似是有些失落，心不在焉喃喃：“或许是吧。”
沈园撇着嘴巴，凑上前去，把面前饮料的吸管啜得吱吱响，含糊不清道：“柠柠，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之后打算你怎么办？”
柠柠用手指划拉着面前的杯子，渐渐融化的冰块在杯壁上凝结成淡淡的霜，白皙的手指划过时又化作水珠滑落。她轻声道：
“我不知道。”
“打工的酒馆整个都没了，原本我也是和老板娘一起住的，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本来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找（）的，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安定的日子没过上多久，又重新恢复了孤苦伶仃的生活；好不容易决定好的事情，也因为柳未名被捕轻而易举化作泡影，想到自己这一天来发生的经历，简直就是祸不单行的真实写照，柠柠也不由得苦涩地笑了笑。而沈园听完后，却眨巴着眼睛说道：
“那我陪你去吧！”
“呃哈？”
“就那个啊，你不是说要去找（）吗，我陪你去就好啦。”沈园满不在意地说着。
“那怎么可以！”柠柠惊诧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太过于激动，收敛了一下，“我是说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所以路途上一定会很辛苦，也有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的事情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想要找那个男人做旅伴的”
“有什么关系嘛，那些其实都不是问题啊，”沈园大喇喇道：“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旅行过来的啦，所以对于旅行这方面，我可是相当有经验的哦！”
说着，她又凑上前来，盯着柠柠，小声道：“因为柠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柠柠愣了愣：“呃？”
沈园神秘兮兮道：“其实我超级强的！”
“哈？”
“是真的。”沈园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柠柠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很强是指”
沈园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对面去，又一屁股坐到了柠柠身旁，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一阵，贴着柠柠耳朵道：“实不相瞒，柠柠小姐，其实我是异人哦！”
“诶？”柠柠瞪大了眼睛，却看见沈园偷偷摸摸地把手搭在柠柠面前的空杯子杯沿上，捏了个怪异的指决，面前的杯子里竟然有清澈透明的水从杯底凭空涨了起来。柠柠吃惊地快要叫出声来，却被沈园及时捂住了嘴巴。
“嘘！”沈园压低了声音道：“柠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柠柠始终没办法相信眼前真实发生的景象，好不容易让心情稍稍平复些许，才小声道：“沈c沈园小姐，你真的是异人？”
“千真万确啦！”
柠柠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两眼，“那你是怎么进来亚纳提的？亚纳提的关口对异人的排查可是相当严谨的啊！”
“哼哼，”沈园得意地抱着双臂：“这就是我的厉害之处啦！”
说着，沈园又学着那些世外高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摸了摸下巴，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哎，柠柠啊，你的心地太单纯了，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所以才会被一点小风小浪就吓到。不过嘛，从今往后，有我沈园在，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反正，我也不想再跟蓝思琳那个混蛋猴子一道走了，干脆以后就和柠柠你一起走，正好我也有个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的地方，万一咱俩顺路也说不定呢！而且啊，我是真——的很强，一定可以照顾好柠柠的！”
看着沈园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柠柠也不禁心思活络起来，没准，这位年纪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却看不出深浅的小姐，真的能帮助自己找到那个人也说不定
“呃，”柠柠忽然想到了什么，难得稍稍恢复活力的眼神又蔫吧下来。
“比起这个，我们好像还有一些更加迫切的问题要解决”
“咱们身上一丁点盘缠也没有了”
亚纳提的监狱下层，是一处幽暗空旷的地穴。
地穴的土墙上，老旧的矿灯泛着黯淡黄光，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空阔的空间里回荡，偶尔伴随着长鞭甩打在皮肉上的刺耳声音，和狱卒尖锐的骂声。
被关进亚纳提地牢的犯人们，每日都会在这暗无天日，无边无际向地心延伸下去的地穴里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劳动改造。穿着黑白相间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拿着镐子不断地开凿墙壁，或是挑起一担又一担的碎石来来回回。腐朽的木质栈道上，一座老旧的升降机缓缓移动，满是锈迹的链条发出令人心悸的酸响。那是走出这片地牢的唯一通道，许多全副武装的狱卒在那把守着。
“哎呦我不行了。”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丢下了手头的镐子，扶着自己的腰连声嗟叹。那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结果扭着腰的老大爷。
旁边的柳未名面容平静，有条不紊地用镐子凿着洞壁，动作标准而流畅，认真得就像是练习挥剑的剑客。他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
“现在才过了十五分钟。”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靠在墙上：
“我可不像你，苦行僧似的，遇上什么事都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可是碰不着烟酒就会直接死掉的体质。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我的生命条在逐渐下降了”
柳未名没有理会他，仍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就好像是把开凿墙壁当做了重要的修行过程一般。墙上溅落的碎石弹到蓝思琳身上，蓝思琳懒洋洋地拨了拨衣服，又挪远了一点，忽然道：
“我说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慌啊？”
柳未名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慌？”
“你可是死刑犯，绞刑什么时候执行来着？一个星期？”蓝思琳虚着眼道。
柳未名淡淡道：“你也一样。”
蓝思琳撇了撇嘴：“我才不一样，我可是慌得要死。一想到自己再也沾不着漂亮姑娘，连腿都要软了。”
柳未名道：“看来你不怎么怕死。”
蓝思琳耸了耸肩：“烟瘾一犯的时候，这条小命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嗅了几口，莫名笑了笑，忽然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这个地穴，其实倒是有趣得紧。”
柳未名轻轻挑了挑眉：“怎么说？”
“这里有风，很凉快。”蓝思琳将一只手指含进嘴里，沾了点唾液，放在面前，眼底带着迷离的笑意：“而且我还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柳未名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并没有说话，又重新举起了镐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依旧在回荡。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望了一眼远处腰间别着长鞭，趾高气昂的狱卒长，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说，你有没有兴趣从这里逃出去？”
柳未名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蓝思琳扬了扬眉头：“为什么？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柳未名淡淡道：“我早就已经死了。”
“哼，”蓝思琳嗤笑了一声，不屑道：“神经病。”
“喂，那边的！”远处的狱卒长终于留意到了靠在墙上发呆的蓝思琳，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一把抄起腰间的长鞭，一卷一甩，鞭子掠过残影朝着蓝思琳打去，蓝思琳哎呦一声窜起老高。
“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蓝思琳非常识相地立马挤出一个笑脸：“官爷您悠着点，我这小身板儿可经不起您这鞭子，我这就干活，马上，现在！”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懒，可不是吃鞭子那么简单了。”狱卒长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蓝思琳装模作样地拿着镐头在墙上蹭来蹭去，连个白印子都见不着。柳未名稍稍斜乜了他一眼，道：
“身手不错。”
先前那狱卒长一鞭子下来，蓝思琳看似被鞭中方才窜了起来，实际上却是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本要打在他脚上的鞭子，又借着不太明显的光线装出一副吃痛的模样，实际上一点事都没有。
蓝思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之前每天受到的袭击可是比这要恐怖上好几倍，这点程度的反应还是有的。”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
“你学过武？”
蓝思琳懒洋洋抬了抬眼睛：“谁会学那种白痴东西？”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那个女的。”柳未名似是对蓝思琳的身手始终有些介怀：“她说你能隔空伤人。”
“哦，那个啊。”蓝思琳笑了笑：“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伎俩罢了。”
他丢下镐子，身手往脑袋后面摸了摸，从身后的小辫子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发簪。
“这破地方的安检真的很烂。”蓝思琳撇了撇嘴，“就是这个。”
柳未名皱眉道：“发簪？”
“那个骑兵队长，他穿的衣服是纯棉的。”蓝思琳笑了笑：“耐热性非常差。所以我只不过是在点烟的时候，把那小姑娘落在地上的发簪稍微用打火机加热了一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上划了一划，只要稍微有幅度大一点的动作，被划过的地方就会绽开了。”
“厉害吧？”蓝思琳冲着面容僵硬的柳未名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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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2.求助：有什么活少钱多来钱快的活可以干？在线等，挺急的
亚纳提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两名面容娇美，青春秀气的少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忧愁，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着。
“哎”沈园耷拉着脑袋：“这已经是第七家了，根本就没有招短工的店家嘛，偶尔有那么一两间，也都是不肯日结工资的，再这样下去，还没有找到打工的地方，咱俩就要先饿死了！”
柠柠犹豫了下，道：
“其实，我也只是在亚纳提里住了两年，一直都在老板的酒馆里打工。对这里的工作确实不怎么了解不过，如果是不用钱的睡觉的地方，我倒是知道那么一两个，就是晚饭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两人已经在街上走了好几个小时，就算是沈园，也已经累得两腿发软了。她没精打采地小声呐呐：“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一般都会想到一些非常不要脸的挣钱法子，虽然很羞耻，但是的确可以不愁吃喝”说到一半，她不觉开始回忆起蓝思琳挣钱的法子来：要么就是找些泥土往脸上乱摸一通，再拿个破麻袋往身上一套，躺在街边呼呼大睡，然后让她跪在旁边，面前还留着长长一篇催人泪下的“卖身葬父”粉笔字；要么就是到处吆喝招揽看客，再让她躺在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要么就是走进顺眼的店家，用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她忽然猛摇起头：“不行不行！”
她气狠狠的握了握拳头：“就算不用蓝思琳那个人渣，我们也一定能想到挣钱的好办法的！”
“可是，”柠柠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沈园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
“当然是要找活少钱多来钱快的工作！”
地牢的劳改工作辛苦而沉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阳间饭，干阴间活”。犯人们常常需要佝偻着身子，背着重量惊人的背篓，将一筐筐碎石从口袋般的地穴深处爬出，一点点拖出矿井。常常有身体羸弱的牢犯不堪重负，从陡峭的坡道上滚落，被掩埋在碎石堆里，再被司空见惯的狱卒拖走，无声无息地从地牢中彻底消失。
到了晚间的时候，开凿的活计也终于暂告一段落，到了晚饭的休息时间。劳改犯们丢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食堂，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难民，堆积在狭窄的窗口前，在长鞭与喝骂声中挣扎着探出手来争夺那一点难以果腹的粗劣食物。
柳未名端着餐盘，平静地站在人群后方，等到最后只剩他一人，方才走到窗口处领到了两只剩下的干瘪馒头，慢吞吞走到了角落处，在蓝思琳身旁坐下。
蓝思琳心思敏锐，当初便是最早挤进食堂的那批人之一，柳未名坐过来时，他早已经把手上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闭目休息。
“你看看四周，有没有发现有趣的事情？”
蓝思琳闭着眼睛，忽然笑问。
柳未名默默咀嚼着冷硬的馒头，清冷的眼神环视了一眼食堂里的景象，确实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面积狭窄的食堂里，似乎隐约以正中间的窗口为分界线，犯人们大致分作了两派，各自占据左右两旁的位置席地而坐，高声交谈。
在他们这边的犯人，身上的衣着虽与其他人无二致，却明显看上去干净不少，偏偏面目之间总有些难以察觉的戾气，而对面那边，则大部分都是和蓝思琳柳未名一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柳未名甚至可以感觉到这边衣着干净的犯人，在高谈阔论之余，常常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
柳未名认真仔细地咀嚼了一阵，将食物细细吞咽下去，方才启齿：
“想不到这里也有帮派之分。”
蓝思琳忽然笑起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以前我常听说，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末日就快到了，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个证的，现在看来的确是所言不虚。”
柳未名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蓝思琳撇了撇嘴，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这边的那群衣着干净的犯人：“在地牢里干活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下井开凿，就像我们这样的，另一种则是负责洗衣算账，都是些不怎么辛苦的活计。按照他们的站位，姑且可以分为洗衣帮，下井帮，还有咱俩这种哪边也不算的社会闲散人员。”
“想必你也能够看出来，洗衣帮的犯人看上去和下井帮有很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杀气，肯定不会是因为一些小打小闹才被关进监狱的蟊贼，更有可能的，那些都是杀过人才会有的眼神。”
“分明是罪孽更深重的重刑犯，反而在劳改中得到了比较轻松的工作，从这里不难看出，这座地牢里存在着真正意义上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这群人在入刑之前，曾经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所作所为也远比下井帮的人更为狠厉，所以才能得到相对轻松的活计。当然，这也离不开和狱卒的暗中勾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既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又有一定程度的帮派意识，同时还拥有买通狱卒的能量，这群洗衣帮的人，大部分的成员，或许都和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脱不了干系。”
柳未名忽然问道：
“如何证实他们买通了狱卒？”
蓝思琳笑眯眯道：
“难道你忘了吗？我的鼻子对烟味可是相当敏感的”他的眼神仿佛不经意地瞥向了洗衣帮里，被众人围绕的某个角落处，里面似乎隐隐有淡淡烟雾飘出。
“我可不认为食堂里还慷慨到能够为死刑犯派发香烟，既然所有犯人都走不出这座地牢，那么有能力带烟进来的，还会是谁呢？”
柳未名恍然，不由淡淡一笑。蓝思琳却意味深长地咧了咧嘴：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似是有些不解，蓝思琳却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结合我刚才的信息，就不难推测出这座地牢的发展历史：最初大家都是随机分配，各自干各自的活，吃各自的东西。后来天一组的成员被捕，丢进地牢以后，开始有意识地组建成帮派，通过帮派的力量来压榨地牢里的其他牢犯，抢夺食物，吸纳成员，甚至获取更多各种各样的利益；久而久之，那群不属于天一组的犯人们不堪重负，终于产生了反抗的意识，于是便效仿着洗衣帮，同样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群体，也就是对面的下井帮。虽然下井帮的犯人身负重罪者不多，但胜在人数较多，且体力也因为沉重的工作而得到了相对的锻炼，才会和以死刑犯居多的洗衣帮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势均力敌的对峙局面。”
他话锋一转：
“光是这么说，其实和历史上民众揭竿而起反抗皇权暴政的情况非常相似，事实上，确实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你千万不要以为那群被迫团结在一起的下井帮蟊贼就是什么心地善良的简单货色。人和环境是互相影响的，哪怕是再纯良的小屁孩，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得久了，也会学会所有坑蒙拐骗的本事。”
柳未名淡淡道：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江湖。”
蓝思琳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
“所以了，回到我最开始说的。那群洗衣帮的人，分明是日子快要到头的死刑犯，却仍然不忘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明知道世界末日要来了，也要在暗地里考五本证’了。虽然是毫无意义的，完全无用功的作为，可我却相当欣赏呢。”
蓝思琳眼神迷离地笑了笑，悠悠哉哉地朝着洗衣帮那个烟雾缭绕的角落走去。
“毕竟，”他轻轻道：“人生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
柳未名皱眉道：
“你要做什么？”
蓝思琳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当然是去蹭烟抽了。”
看着蓝思琳的身影逐渐走远，竟是真的隐没在了那人群中，柳未名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真是个疯子。”
但是没过多久，柳未名便收敛了笑意。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水一般的平静，端坐在墙边，眉头却微蹙起来。
远处，几名早就注意这边许久，囚服干净的牢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慢围拢了过来。
几名囚犯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的兴奋，领头的那个板寸头昂起头来，目光阴冷道：
“新来的？”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拿起餐盘上方才咬了一小口的馒头。
那板寸头猛然一脚将柳未名手上的馒头踹飞，馒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粘上许多泥土。围着柳未名的其他囚犯阴仄仄笑起来。
“二当家的，这小子好像不怎么懂规矩啊？”
“二当家的，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莫非是个兔儿爷？”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让他好好懂一懂。”
“小子，给你老子们听清楚咯，别管你在外面混的有多威风，在这块地儿，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也他妈的给我卧着，大爷们马上把你整的服服帖帖的。”
柳未名眉头微蹙，却没有说话。
那被唤作二当家的板寸头冷笑了一声：
“小子”
“你可知道天一组？”
“你可知道天一组？”
全身包裹在驼色长袍中，混混模样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蝴蝶刀，眼神中带着邪淫之色，玩味地上下打量着面前清秀可爱的小姑娘。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天一组？那是什么？”
站在沈园身后，瑟瑟发抖的柠柠害怕地话都说不出来了，轻轻拉着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
柠柠心中已经悔到了极致。两人在亚纳提都城里瞎逛了一天，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暮色将近的时候，两人迫不得已，便依着柠柠的记忆一路走到了旧城区，打算寻个废弃的马厩将就着度过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谁知道，她们却好巧不巧地在这处鱼龙混杂的所在遇到了天一组的人。
那人见这两位姑娘东张西望，似是无处可依，又生的靓丽可人，便起了不轨之心，一路尾随她们到了人迹罕至的角落，径自走上前来，拦到她们面前搭讪起来。
柠柠在亚纳提都城里生活了两年，对无恶不作的天一组早有耳闻，如今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着这恶棍，怕是要吃上许多苦头。一想到好心帮她的沈园小姐要因为自己的决定遭到那些恶人的迫害，柠柠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哟，”那混混听到沈园那天真的回答，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小姑娘，你怕是外地人吧？竟然连天一组都不知道。”
沈园撇了撇嘴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大喇喇道：
“是啊，我昨晚才刚到呢，正想和我的朋友一起找工作，不然连晚饭都没得吃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啦，咱们还要找地方住呢！”
混混听罢，眼底掠过喜色，不怀好意地戏谑道：
“原来两位小姑娘是要找住的地方啊？这还不简单，遇着咱们天一组，你们完全可以不愁吃喝，就连睡觉的地方也是有的哦”
混混说到“睡觉”二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眯缝起眼睛，目光里的贪婪之色更加明显。柠柠心中紧张地小鹿乱跳，却还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走上前来：
“不c不用了！不好意思！我c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天一组的地盘，我们马上就走，对对不起！”
“啧啧啧，”混混笑眯眯道：“既然来都来了，干嘛要急着走呢？跟着咱们天一组，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在话下，真的不用考虑一下吗？”
“真的吗？”沈园听到混混的话，面露喜色：“你真的有地方给我们住吗？是不是还有活少钱多的活儿干啊？那真是太好了”
“沈c沈园小姐！”柠柠着急地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沈园的袖子，想要打断她说话，沈园却满脸不解：“柠柠你干嘛啊，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活儿呢，这不是挺好的嘛？”
说着，沈园又转过头去，冲着那混混挤出一个非常僵硬的笑容：
“诶嘿嘿，这位老板，请问你们这儿干活工资是多少啊？包吃包住不？日结工资吗？我什么都能干的哦，我的力气超大的，就算是做搬运也绝对不在话下哦！”
混混见沈园如此识相，不由笑逐颜开，啧啧称道：
“当然不用两位姑娘做什么重活累活，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好咱哥几个，保证让你上到天堂！”
说着，那混混便再也按捺不住，伸出手来就要去摸沈园的脸蛋，沈园眨巴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眉道：
“大哥，你说归说，动手动脚的干嘛呀？”
柠柠终于憋不住了，满脸通红，闭起眼睛喊道：
“沈园小姐！咱们快逃吧！天一组的都是恶棍，他要抓咱们去陪人睡觉呢！”
“诶——诶？！”沈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是真的吗？”
那恶棍全然没想到眼前这妮子看起来娇弱，实际上却力大无比，他的手被死死钳住，竟是丝毫挪动不得，他面色发窘，露出本相，恶狠狠道：
“既然来了就别想跑，这可是天一组的盘口，今天非得叫你们欲仙欲死不可！”
说着，那恶棍便抬起另一只手，作势欲打。沈园轻轻巧巧地又把他另一只手抓住，猛一个铁板桥，把那恶棍在半空中抡了个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柠柠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色青白，事情翻转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恶棍躺在地上，不断地哎呦惨嚎着。犹未解气的沈园又猛地抄起他的衣领，仿佛破麻袋般将那混混举过了头顶。
“等c等等！啊！！！”
那恶棍惨嚎着又被摔到地上，骨节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沈园拍了拍手，叹气道：
“柠柠，你早跟我说天一组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害我白开心一场。”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恶棍呻吟着，转过头来，面色狰狞，虚弱道：
“你们给我等着！天一组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的人遍布全城，就算是只蚂蚁我们都能把你找出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你说什么？！”沈园怒目圆睁，突然蹲下身去，用膝盖顶住那人后腰，扳起那人，掰筷子似的整个向后对折起来，那混混顿时发出杀鸡般的惨叫。
“啊！！停！停！姑奶奶！我错了！啊！！”
鼻青脸肿的混混跪在地上，害怕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位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两位，两位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您您两位要点什么？钱c钱我也是有的！我身上有钱！”说着，那混混手忙脚乱地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沈园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两位务必收下，小的知错了”
沈园拿过那叠钞票，在手上拍了拍，思衬良久，忽然转过头来，冲柠柠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那张甜美的脸蛋上天真的笑容，在柠柠看来，竟像是魔鬼在微笑。
“柠柠啊，我好像想到一个活少钱多的活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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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3.嘲笑别人是娘娘腔的时候，有可能你才是比较弱的那一个
元纪年前，亚纳提本是旧国王都，所以如今所谓的城主府，其实便是当年的王宫。之所以不再称呼为王宫，国王也改为城主，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倒是亚纳提的骑士团，仍然维持着王都骑士团的名号。
从艾斯兰帝国统一天下那一刻起，亚纳提国已非国。
年轻的城主端坐于曾经的王座之上，两名骑士手捧一柄漆黑重剑徐徐步入，在城主面前单膝跪地。
“大人，近日来扰乱都城的苍白剑客经已被捕，如今正在狱中服刑。”
卡里欧斯十九世支着下巴，眼神冷峻：“结果如何？”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名骑士深深低着头:“苍白剑客并没有异人基因，只是普通人。射入体内的净化弹也没有产生排斥反应。”
“哦？”卡里欧斯微微眯缝着眼睛：“区区肉体凡胎，竟然可以连斩王都骑士团二十名精锐，那人端的称得上武勇之士。”
骑士低头道：“恕属下无能。”
“也罢。既然已经证实城里没有混进异人，也算是了却一桩心头事。”
亚纳提的城主又低下头来，看向两人手中捧着的那柄怪异巨剑，问道：
“这是什么？”
骑士恭敬沉声道：
“这是苍白剑客身后所负的武器。”
柳未名丝毫没有理会眼前那名二当家的问询，只当面前几人是空气，又自顾自拿起餐盘上剩下的那个馒头。
那二当家见状，眉头一挑，面露愠色，又是一脚踹出，直接踹翻了柳未名手中的餐盘，冷笑道：“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
其他诸人皆是一阵冷笑，挽起了手中的袖子：
“二当家，怎么收拾他？”
二当家漠然道：“老规矩，先吃煎饼，再入洞房。”
当头一人应声上前，此时的柳未名面色平静，正伸手要去拾起地上的那只馒头，那人抬起脚来，连同柳未名的手还有那只馒头一起踩了下去。柳未名的眉头微蹙，却没有任何作为。那囚犯眼里带着暴虐的笑意，狠狠拧了拧脚跟，将柳未名那只苍白的右手踩得泛红，得意笑道：
“既然你不识得规矩，就先吃了这个煎饼再说。”
原来，所谓吃煎饼，其实便是将馒头丢在地上踩扁，再让新来的把那混杂着泥土的肮脏馒头整个吃进肚中。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慢慢拾起那块被彻底踩扁的馒头，放在了餐盘中，却是看也不看那群人，站起身来，便要朝垃圾桶那边走去。
众恶棍再度吃瘪，已是气极，“真是反了你了！”当先那人猛然挥拳，冲着柳未名的后脑便要打去，柳未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仅仅是侧了侧头，如同后背长眼般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毫无技巧的一拳。洗衣帮的其他人见状，便叫嚣着一拥而上，柳未名微微眯缝起眼睛，冷漠的瞳子掠过一丝杀气，却又一闪而逝，一个转身屈膝，将盘子托在身前，用一招公牛撞角恰到好处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拳，将餐盘抵在那人肚腹，借着那人自己的冲力，以四两拨千斤的劲道一牵一引，竟是让那人直接从柳未名身后飞了出去。
随后，柳未名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手中的托盘飞旋而出，擦着地面滑到了一名正要冲将过来的混混脚下，那混混躲闪不及，一脚踩在了托盘上，顿时失去了重心，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这时，另一人的拳头已经袭到了柳未名的面门，那全无章法的拳路对柳未名而言脆弱得如同小儿掐架，他一个侧身闪过，后又欺身而进，在短短的一瞬内，左手握成拳势，便要打在他空门大开的脾脏处，可就在柳未名的拳头即将击出时，他忽然蹙了蹙眉头，满身杀气收敛殆尽，任由那混混猝不及防地将他撞倒在地。
“打他！”
其余众人见那方才架势惊人的苍白囚犯忽然被撞倒在地，皆是卯足了狠劲，一个个蜂拥而上，围成一堆，对地上的柳未名不断地拳打脚踢，其用劲之狠厉，竟像是要将柳未名生生打死在此地，柳未名尽力蜷缩着身子，身上满是淤青，死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够了！”
其他犯人听到二当家的喝止声，纷纷停手，人群中让出一个缺口，面色阴狠的二当家走上前来，满脸傲然，对着柳未名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冷笑道：
“还敢再装模作样吗？”
柳未名脸上满是鲜血，漆黑的光线混着暗红的颜色，血里的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情绪，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一颗碎石。
那二当家眉头抽搐了几下，怒喝道：
“嗯？这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卡里欧斯十九世诧异道。
捧着剑的一名骑士道：“大人，根据坊间收集的情报，那名苍白剑客，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一直背负着这柄剑，却从来不曾有人见他使用过。”
卡里欧斯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这倒是有意思。”
另一名骑士道：“我们已经找来铸剑宗师分析过这柄剑，是用寻常的钨铁所铸，除了形态稍微有些怪异以外，似乎没有太多的奇异之处。但是奇怪的是，那名苍白剑客虽然从来剑不离身，但是当他腰间的佩剑损坏时，他宁愿赤手空拳也不愿意使用这把剑。”
卡里欧斯皱紧了眉头：
“背在身上，却从来不曾使用的剑这岂不是成了累赘吗？”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有去查过，这柄剑和百兵谱上面的兵器有什么联系吗？”
一名骑士点头道：
“大人，我们已经询问过铸剑宗师，据他所言，现今的百兵谱中，剑有三十二，但榜上的三十二把剑均不符合这柄巨剑的外观描述。”
卡里欧斯轻笑了一声：
“当真是有趣。既不是什么稀世奇兵，也不是什么贵重宝物，却非要随时背在身上，从不离身。你们有调查过这名苍白剑客的身世吗？”
骑士沉声道：
“我们已经派遣手下进行调查，相信三日内会有结果。”
卡里欧斯十九世走下王座，来到那柄剑面前，微微眯起眼睛，握住了剑柄。
“教他入洞房！一人一份见面礼！”
其他人闻言，纷纷狞笑起来，又连踢了柳未名几脚，将他拖到了二当家面前。二当家岔开双腿，往自己胯下一指：
“钻过去！把老子每个兄弟胯下都钻上一遍，今晚就暂且饶你一命！”
苍白的手指攥着泥土，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远处的狱卒长悠哉地抽着烟，眼神冷漠地看着这边的场景，对那副手段狠厉的欺凌景象完全视若无睹。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看见这一幕，蓦然想起蓝思琳方才说过的话。竟是轻轻一笑，又慢慢阖上了眼睛。
见柳未名自始至终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全无反应，二当家已经怒不可遏，猛抓起柳未名的头发便往自己的胯下摁。又朝柳未名身上啐了一口唾沫。其他人见状，纷纷站到二当家身后，排起队来，一个个接着拽过柳未名的头发，竟是在一片狞笑声中，强行拉着他从几个人的胯下拖了过去。
场上无论是狱卒和囚犯，都纷纷被这一幕所吸引，蓝思琳不知所踪，其他人也全无阻拦的意思，一副纯粹看热闹的漠然神情，鼓掌叫好者甚至不在少数。
那个二当家的已经完全被场上的气氛所感染，暴虐的畅快感觉漫上心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狰狞，走到队尾去，对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柳未名狠狠踹了一脚，柳未名被踹得翻了个身，浑身浴血，都是些拳脚打出的淤青，以及方才被拽着头发在粗粝的地面拖行造成的擦伤。
二当家露出满足的笑容，得意冷笑道：
“在你几个老子胯下钻洞的感觉如何？”
柳未名紧紧阖起的双目轻轻微颤，没有说话。
二当家的笑容越来越癫狂，一脚一脚地踹在柳未名的肚子上，柳未名的嘴里不断吐出鲜血。
“叫你嚣张！叫你装逼！叫你不说话！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整死你！让你哭爹喊娘，跪着求饶，老子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他妈的”
“怎么了？不想说话吗？还是说其实你想要求饶，但是已经被打到说不出话了？嗯？告诉我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过一次洞房？要不要嗯呃”
二当家踢在柳未名身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因为他抽不出脚来了。
二当家的额头忽然渗出冷汗，莫名的感觉漫上心头，呆呆地看向地上双眼紧闭的柳未名，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手握住了那柄乌黑的巨大铁剑的剑柄，两名骑士抬起头来，犹豫道：
“大人，还请您多加小心。”
“嗯？”卡里欧斯好奇地看了那两名骑士一眼：“什么意”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当他尝试举起那柄巨剑的时候，手腕完全承受不住那柄剑的重量，剑尖离开了骑士托着的手腕，深深地砸进了宫殿中的大理石地面，在空旷的殿堂里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回响。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的眉头紧皱。
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问道：
“这剑到底有多重？”
骑士忐忑应道：
“殿下这剑，重达一百八十斤。”
卡里欧斯的眉头越皱越紧，长呼出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猛一施力，方才将那柄重剑举起来。两名骑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低头道：
“大人威武！”
抱起一百八十斤的成年男子，对许多人来说，并不算太难的事情。但举起一把剑，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一方面是因为杠杆原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用力的部位不同。
现今的王都骑士团中，有着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
新上任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就是王都骑士团的历史中，最年轻也最强大的骑士。
他是那名骑士见过的，除了柳未名之外，唯一能够举起那柄重剑的人。
饶是强大如他，也仅仅能够举起这柄重剑而已。
“这样的武器到底应该怎么样使用不对，根本就没有任何方法使用才对就算是天生神力的异人，也绝对不可能把这把剑运用自如”
卡里欧斯震惊地呐呐着。
“是的，但是”骑士缓缓低下头来。
“我们亲眼所见，那个苍白剑客，在被捕的时候，用一只手抽出了背上的这把剑，将其掷入了墙壁中没至剑柄。”
卡里欧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剑，将其缓缓放到地面上，呐呐道：
“这也就意味着”
“那个苍白剑客，一直在承受着一百八十斤的束缚和别人战斗吗”
他的眼睛越眯越紧，额头渗出冷汗来：
“如果他卸下了这把剑，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二当家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
因为在这个静谧的时刻，他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柳未名的手，那只苍白如白纸，看起来秀气而羸弱的手。宛若真正的铁钳一般，将他的脚死死钳制。
可他没有叫喊，他忘了叫喊。
他只是静静地，怔怔地，看着地上，轻阖双目的柳未名。
浑身浴血的柳未名。那双在血色里紧闭的眼眸慢慢睁开，像是无间地狱从人间张开了猩红的裂缝。
那是一双清明至极的平和眼眸。
冷漠得让人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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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4.因为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
“唔，天一组的话，虽然我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啦不过，据说是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帮派。在我来到亚纳提的时候就一直都存在的了，是一个在暗地里贩卖毒品的组织。他们卖的毒品好像叫做返魂香”
“诶——诶？！返魂香？”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疑惑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惊讶道：“返魂香在咱们异人的传说里，可是能够去腐生肌，令死人还魂的传说中的奇药呢。”
“呃”柠柠思衬了一下，“那应该就只是名字重复了而已吧？因为据我所知，他们卖的返魂香除了有非常强烈的催情性和致幻性以外，还会有很厉害的成瘾性，基本上碰上了一点点，就绝对没有办法通过外部治疗戒除了。现在亚纳提的戒毒所里面还关着好多治不好的病人呢。”
此时的两人，正在亚纳提的贫民窟里行走着，虽然柠柠心中一千一百个不愿意，要知道她们可是刚刚才得知这里是天一组的据点之一，尽管沈园的力气真的很恐怖，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终究都只是一个女孩子，要是遇到了很多拿着武器的天一组成员的话，要是出了点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就不好了。
然而，已经尝到了甜头的沈园眼里都已经冒出了金钱符号的精光了，哪里还顾得那么多，拖着柠柠便要往贫民窟深处继续走，打算再偶遇个把天一组的流氓。
“而且，天一组好像非常神秘，亚纳提的骑士团在城内不停地盘查追剿，始终还是不能够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天一组的头目到底是谁呢。天一组的人好像无处不在，亚纳提各处都能找到吸毒被捕的人，可是逮捕到的天一组成员却寥寥无几，像咱们这样光靠运气到处碰，应该几率也不是很大”
柠柠的声音越来越小，偷偷瞄了沈园一眼：“所以，沈园小姐，咱们还是换个主意吧毕竟现在已经有了过夜住宿的钱了，明天再认认真真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也没有关系”
“当然不行了！”沈园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既然柠柠你都说了，那个天一组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身为正义的使者，我沈园大人肯定要让那群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尴尬赔笑道：“难道其实不是因为打劫坏蛋活少钱多吗”
“对啊！”沈园却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咱们两个现在穷得叮当响，他们又那么有钱，这就是江湖大侠经常做的劫富济贫嘛！而且，我心里面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你想啊，刚刚那个天一组的流氓不是说了嘛，他们到处都是人，不管是谁都能够找出来，既然是这样，应该也可以找到蓝思琳那个混蛋，如果真的找到他的话，我还得要打爆他的狗头！所以说啦，咱们现在是势在必行了！”
“哎”柠柠头痛地摸了摸额头：“沈园小姐真是太乱来了”
叮叮当当的镣铐声在光线阴暗的甬道里回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囚犯们就必须重新戴上镣铐，回到冰凉的监狱里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蓝思琳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仰头栽倒在草席上，用手枕着头，吹着一段不着调儿的口哨，看上去颇为悠哉的样子。
遍体鳞伤的柳未名在两名狱卒恐惧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路过蓝思琳的监狱，走进了隔壁的牢房里。蓝思琳斜乜了他一眼，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洋溢起幸灾乐祸的真挚笑意，酸溜溜道：
“哎呦，柳大官人为何伤得如此严重呀？”
刚在墙边盘膝坐下的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阖上眼睛，面容不悦，没有理会他。
“是不是被人打了？”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面颊发肿了，含糊不清发出来的声音。
柳未名轻轻吸一口气。
“打得还挺严重呀？”尽管说话声音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他语调的抑扬顿挫，情感饱满，充满了异样的欠揍的魔力。
柳未名轻轻呼出一口气。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够了。”柳未名终于忍不下去，冷冷道：“你不也一样。”
“嘿嘿”
原来，蓝思琳方才说话的声音像是被打肿了脸，不是因为别的，确实是因为他的脸现在肿得跟猪头一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含糊解释道：
“意外，意外。”蓝思琳又问道：“揍你的是洗衣帮的人？”
柳未名径自闭目养神，算是默认。蓝思琳便继续追问：
“你没有还手？”
“嗯。”柳未名淡淡应了一声。却听得墙壁后头传来蓝思琳的一声嗤笑：“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那颗脑袋里想得是些什么玩意儿。”
说着，蓝思琳便学着柳未名那清冷的腔调，却又故意学得四不像，阴阳怪气道了一句：
“‘一群垃圾，弄死他们就是玷污了老子的剑道，哼！’”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蓝思琳来劲了，又学了一句：
“‘你柳大爷我从来不杀无剑之人，嘁！’”
柳未名的眉头越皱越紧，打断道：
“那你呢？抽到烟了？”
顶着一颗猪头的蓝思琳顿时没了嚣张气势，干咳了两声，故作高深道：“虽然烟没有抽到，但是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柳未名冷冷应了句：
“真是个白痴。”
“嘁，你竟然好意思说我？”蓝思琳不屑道：“皮都给人扒下来两层，到底谁比较白痴？”
“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
“所以说啦，柠柠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天一组的人嘛。”
柠柠耷拉着脑袋：“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直都在酒馆里打工，怎么可能知道找到那些买毒品的家伙的方法嘛。虽然说，天一组的人肯定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门路，但是那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知道的啊，不然骑士团的人早就找到天一组的老窝了”
两名小姑娘虽然衣着算不得光鲜，但毕竟长相白皙可人，在到处都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流民的贫民窟里显得尤为扎眼，墙皮脱落的旧屋下，荒芜的土地上，锈迹斑斑的楼板上，眼里毫无生气的流民经常会向两人投去异样的目光。就像是两只迷途的小羊羔无意间走进了饥饿的狼群之中，那阴仄仄的目光盯得柠柠脊背发凉，不由得又抱紧了沈园的手臂。
沈园眨巴着眼睛，看着身旁的柠柠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柠柠啊，你也太胆小了，这样子是没办法外出旅行的哦。”
柠柠脸蛋发白，却仍然不忘记小声吐槽：“不是每个人都像沈园小姐一样神经大条，天不怕地不怕的”
“嘿嘿我没那么好啦。”
“我没有在夸你！！！”
柠柠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又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沈园小姐，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好，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咱们回去城里吃晚饭吧？天一组的事以后再说怎么样”
“唔”沈园抬起头来，看着几乎已经完全沉进山中的夕阳，嘟囔道：
“确实是这样，已经快到晚上了呢”
见沈园似乎有些被说动了，柠柠不禁有些激动，连忙附和道：
“对啊对啊！咱们现在就回去吧，先吃个饭，然后找个地方洗个热乎乎的澡，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明天”
“我决定了！”沈园忽然打断了柠柠的话，柠柠瞪大了眼睛：“哈？”
沈园拍了拍手，斩钉截铁道：
“既然还赶着回去吃饭，就不要在这里磨磨蹭蹭地守株待兔了，咱们速战速决吧！”
“诶诶哈？速速什么？”柠柠不知道为什么，面色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沈园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放在嘴前，卷成了喇叭状，中气十足地用狮吼功般的音量大喊起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在哪里！！！！快点给我滚出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出来！！”
“乖乖束手就擒！！从轻发落！！缴械不杀！！！”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面色白得跟传闻中如同白纸一般的苍白剑客别无二致，软趴趴地晕倒在地了。
沈园的喊声响彻天际，在整个贫民窟里越飘越远，无数流民都向两人这边投来了惊疑的眼神，而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怔怔地看着晕倒在地的柠柠：
“诶，柠柠，你没事吧？”
还未来得及将柠柠扶起来，便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时间，破旧的居民楼里，茂密的树冠里，垃圾桶旁的角落里，阴暗的巷口里，各种各样的角落里开始陆陆续续走出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原本人影寥寥的这片地方，竟是聚集起了无数流民。
那群流民们将沈园包裹在中间，眼底透着许多异样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野兽准备狩猎时的眼神。
柠柠倏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地钻到了沈园身后，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其中一人揭下了遮掩面部的破烂斗篷，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凶恶嘴脸，眯缝起眼睛，深深地看了沈园一眼，出声问道：
“你是谁？”
沈园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道：
“你们就是天一组的人啊？”
刀疤脸阴森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沈园摇了摇头，笑眯眯道：“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喊出来，早知道就不白费那么多力气了。”
刀疤脸始终有些不明就里，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那还用说吗！”沈园竟是直接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地做起了热身运动，“当然是要把你们痛扁一顿，然后再把你们的钱全部抢走啦！”
场上沉寂了约一秒的时间，忽然爆发起一阵哄堂大笑。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阴狠狠地打量着面前那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头，高声道：
“兄弟们，这两个姑娘说要来砸咱们场子，大伙儿说我们该怎么办？”
“老大，当然是让她们到咱们被窝里使劲砸啊！”
“保证能让她们欲仙欲死！”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砸我的场子吧！”
“这年头又傻又水灵的姑娘不多了啊，能卖个不少呢！”
人群中走出一名精壮的大汉，对那刀疤脸道：
“老大，用不着您费心了，就让大奎先领教一下两位小姑娘的本事。”
刀疤脸俨然一副看戏的神情，点了点头。那唤作大奎的汉子身躯状若铁塔，手臂快要赶上沈园和柠柠的脑袋加起来那么粗，把手指关节摁地劈啪作响，带着玩味的笑意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柠柠仿佛看见了一座遮云蔽日的大山在慢慢朝她俩倒过来，哆嗦得要浑身无力，完全是扒拉在沈园身上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而沈园只是眨巴着眼睛，仰起头来看着那个比她高出四五个头的大汉，笑眯眯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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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5.“七七姐，你大哥又被人拿来当烧火棍啦！”
“既然小姑娘说要把咱天一组的人痛扁一顿，那就请吧！”。
说到“请”字的时候，那名为大奎的魁梧壮汉便已经狞笑着伸出双手来，似乎想要提溜小鸡般将眼前二女捏起，以他们的身材差距，对大奎而言也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柠柠认命般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心底已经开始暗叹自己今日的命运多舛，本以为偶然遇到沈园小姐是否极泰来，遇到了贵人，结果她却万万没想到那位小姐看起来灵巧伶俐，实际上脑子里的肌肉比肱二头肌还要多，竟然如此莽撞地让两人陷入了这般绝境。只是稍微想想她们两个被天一组抓到后将要遭受的境遇，柠柠便已经觉得万念俱灰，慨叹人生的短暂，为自己明明还有好多想要的事情没有做，却不得不交代在这里而感到难过。随后又替沈园小姐觉得可怜，如果不是自己要带她来这种地方寻个过夜处，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柠柠心中的疯狂自省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脑子里都快蹦出走马灯来了，始终没有意料之中被人提溜起来的无力感，她刚刚开始感到有些诧异，下一秒便听到了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砰砰声，那声音乍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头大象在她面前狂奔。柠柠诧异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被扬起的沙尘扑了满脸，艰难地咳嗽了几声，眯着眼睛，依稀看见了极为震惊的景象。
身旁的沈园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去一步，那双瘦弱如柴枝的胳膊环抱住那大奎的手臂，就像是拖着个破麻袋般地在地上左右狂甩！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除了沉闷的撞击声而地面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颤抖以外，场上一片寂静。
眼前这一幕的离奇程度，绝对无异于看见那小巧可爱的杰瑞鼠忽然变成了筋肉战士，拎着汤姆猫捋直了当棒槌来用
柠柠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结束后，沈园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看着地上那坨必须打上马赛克的巨大物什，大喇喇地怪叹道：
“没想到还真的会有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竟然主动想让人痛扁一顿。”
她的神情，轻松得简直就像是刚刚收拾完乱糟糟房间的小姑娘。
场上依旧保持着死一样的寂静，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仅仅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便被一名按捺不住恐惧的杂兵的惊叫声打破了：
“她c她c她们是恶魔！！！！！——”
这一句叫喊的效果宛若一颗小小的火星，点燃了整个充满煤气的房间，数十名天一组的成年恶汉爆发出小鸡般的尖叫，叫嚣着推搡着便要向后退去。
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首领脸上僵硬地抽搐了几下，沉下起来高声喝道：
“都给我停下！”
领头人的喝止声多少还是有点作用，原本几乎要溃散逃逸的天一组人群慢慢冷静下来，那刀疤脸竭力掩饰着眼底的惊恐，阴森森地看着面前那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咬着牙喊道：
“大家不要怕！她只有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咱们也能扒了她的皮，大伙儿抄家伙上！”
立下了“她只有一个人”这种极其经典的杂兵fg之后，场上的手下们面面相觑，终于想起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从腰间，袖子，衣服里抽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铁管，棒球棍，在刀疤脸的命令下叫嚣着朝着两女冲去。
看见那声势浩荡的人群仿佛潮水般朝自己脸上扑过来，柠柠又腿软得快要晕倒过去了。沈园却是嘿嘿一笑，脱下了手上的一串海螺手串，转过身去塞到了柠柠的手里：
“拿着。”
“诶？”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海螺手串，便看见沈园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一支精致长笛，轻轻巧巧地便钻到人群里去，被天一组的人群所淹没了。
柠柠心肝猛地一颤，还未来得及紧张，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啊！”
“哦！”
“呃！”
“等啊！”
“别c别！别！！！呃啊！”
那由天一组恶棍组成的汹涌浪潮并没有将沈园淹没，事实上，应该说，原本气势汹汹扑将过来的巨浪，就像打在了一块坚硬雄伟的礁石之上，掀起的水花被弹到高空中，不时掉下些虾虾蟹蟹
柠柠根本看不见沈园，但是就算看不见，她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沈园所在的方位。因为沈园所到之处，都会有一排一排的人惨叫着飞到天上。
“这里还有一个！”
一片混乱的局势里，终于有人留意到了柠柠的存在，趁乱冲上前来，一把箍住了柠柠的脖子。柠柠猛地一颤，惊叫着挣扎起来，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串海螺手串。耳边传来那名混混的狞笑声，还有人陆陆续续上前掐住柠柠的双腿，将她整个人都抬了起来，“放开我！”柠柠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她那纤细的胳膊哪里拧得过几名成年大汉，绝望之情油然而生。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手中的海螺手串竟是无端端开始颤抖起来，随后，一阵无形的波纹开始向外扩散，那几名抓住柠柠的恶棍忽然惨叫着被尽数弹飞。
柠柠从空中一屁股掉到地上，惨兮兮地呻吟着，脸上满是茫然。
蓝思琳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刚刚消肿的眼睛里有些湿气，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身旁的柳未名拿着镐子一下下凿在墙壁上，淡淡道：
“再偷懒就会被发现了。”
蓝思琳闻言，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远处。那边的狱卒长正拿着把锉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细致地给自己打磨指甲，看起来相当雅致。他伸了个懒腰，又拿起地上的镐头，没精打采地“嚯呀，嚯呀”喊起来，非常不认真地做出一副很卖力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的镐头根本就没有碰到墙壁。
“什么时候才开饭啊？”蓝思琳虚着眼问道。
“现在才刚过了四十分钟。”
“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吗？”蓝思琳把镐头扛到肩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用头抵着墙壁：“我还以为我已经在这里待到快要刑满释放了。”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被判的是死刑。”
蓝思琳有气无力道：“我只是吐槽一下，夸张懂不懂？这点屁事儿都要较真，你这人活着怎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只是以为这样会让你觉得时间过得会快一点。”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然还有看错人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蓝思琳虚着眼道：“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呆子完全不可能懂得气人的艺术，想不到你这种人切开来看，竟然也是黑的。”
柳未名看起来并没有搭腔配合他演二人转的欲望，又专心致志地开始凿墙，
蓝思琳似乎也没太大兴致打嘴炮，整个人蔫了似的，用镐子轻轻蹭着墙壁。
过了一阵，蓝思琳瞥了柳未名几眼，忽然道：
“姓柳的，我问你个事。”
柳未名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止：“什么事？”
蓝思琳撇了撇嘴，道：
“既然你是左撇子，为什么一直要把右手当成惯用手？”
这次，柳未名忽然顿了顿，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眼神中带着惊诧，皱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之前你腰上的佩剑是挂在左边的吧？”
柳未名微微蹙眉不说话，算是默认。蓝思琳接着道：“剑挂在左边，当然是方便用右手把剑抽出，所以说，你平时用腰上那把剑的时候，都是用的右手。”
他话锋一转：“但是，你身后那把大剑的剑柄却是朝向你的左后方。按照人体拔剑的姿势来判断，如果背在身后的剑是剑柄朝左斜背的话，想要用右手来拔剑就会显得非常不方便。所以说了，除非你身后背着的那个玩意儿其实就是个摆设，你根本就不会用，只是没事背着拿来装一装逼耍一耍帅，不然你都有很大的几率是个左撇子。”
柳未名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蓝思琳竟然可以从如此细微的细节里分析出那么多东西来，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有些凝重，又转过头去，眼里难得地不复往常的平静，荡漾着些微波澜，似是在回味一些很悠远的事情，忽然轻声道：
“因为我已经死了。”
他之前已经说过了一遍，现在却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想不到柳大侠客也有想要逃避某些事情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拿起镐子干起活来。
蓝思琳忽然呐呐：“那把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柳未名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蓝思琳笑了笑，“如果那把剑对你而言不重要的话，你就不会为了它把惯用的左手一起放弃了吧？”
柳未名拿着镐子的双手颤了颤。
蓝思琳轻声道：“有一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为此愿意放弃自己之前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逃避现实，然后重新开始。尽管如此，还是不愿意割舍那一段回忆，因为不能放下，所以才选择了背在身上。对你而言，那把剑在精神上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它本身的作用了，不是吗？”
蓝思琳认真地看着柳未名，问道：
“既然是这样，你不准备把它拿回来吗？”
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这次，他没有再挥动手里的镐头。
“哪怕放弃了曾经珍视的一切，也想要继续活下去，这是已经做好的决定，如果半途而废就这样死掉的话，这样的人生，会不会也太操蛋了一点？”
“既然选择了逃避，就应该从一而终，坚持到底，逃避到最后一刻。”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蓝思琳微微仰起头，眼神迷离，自嘲似的轻轻笑道：
“在这一点上，我或许比你要厉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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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6.秃头作者感觉在自己书里也遭到了针对
贫民窟破旧居民楼上，招牌上，窗户边上，横七竖八地挂着许多破麻袋似的混混，老旧的砖石路面上，一整排的天一组成员裸露着上身，齐齐整整地跪成一条长龙，头都不敢抬，瑟瑟发抖。
柠柠面容僵硬地站在一旁，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震惊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前半生加起来的总和，所以看见眼前这条壮观的长龙，她反倒有一种非常难以描述的，见怪不怪的感觉。就好比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掉进了井盖坑里，当然会觉得倒霉至极，但是接下来的一天内，又连续经历了钱包被人偷走，踩到狗屎摔了一跤，在公司被老板狂批，午饭时点的咖喱土豆炖鸡饭只有土豆没有鸡以后，再在回家时，意外发现公司的报表没有带，又要重新回公司一趟时，就不会觉得有多伤心了。
而沈园呢，则是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居民楼外的楼梯板上，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那群家伙，开口问道：
“还有没有啦？”
当头的那名刀疤头额头渗出冷汗，恭恭敬敬哆嗦道：
“大c大姐头真没有了！我已经把全身口袋都掏空了！”
“我我也是，衣服都已经扒光了！”
“我也是！大姐头，我绝对不敢藏私的”
“我也是”
“我c我c我也是”
刀疤脸身旁的那群混混仿佛口号接力似的，争先恐后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生怕眼前的那位俏生生的阎王爷一个心情不好又把自己拽起来表演空中飞人。
“唔”沈园干巴巴地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那只不知道从哪里鼓捣来的一口巨大麻袋，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塞进了大量的钞票硬币手表手链金戒指，光这么一眼看去，都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沈园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我不信！你们这群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必须得认真检查一下，裤子也脱掉！”
“大大姐头，这样不好吧？”刀疤脸的冷汗越流越多，尽管领教过沈园的拳头以后，已经让身为领头人的他识相地放弃了尊严，然而，事到如今，竟然连裤子也要当众脱下，却是惊得他脸上快要露出娇羞的表情来。
“对c对呀”柠柠也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沈园小姐，咱们的钱应该已经够用了，没必要”
沈园却是不依不饶，拧巴着眉头，声调顿时高了八个度：
“到底脱不脱？”
“脱脱！马上就脱！”
一整条街上，排起长龙的恶棍穿着一件单薄的裤衩，面前摆着颜色各异的裤子，沈园摸了摸下巴，确认了那群家伙却是没有藏私的行为后，方才不爽地哼了一声：
“算你们识相。”
“大姐头，这下子您看怎么样？可以考虑放过咱们了吗？”刀疤脸脸上那副谄媚的表情和之前初见两女时的阴狠模样判若两人，事实上，在沈园把这群恶棍暴揍一顿之后，也是这名刀疤脸带头冲锋，一个箭步下跪，带领着群众谱写了当称职狗腿子的序章。
“当然不行！”沈园撇了撇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这群混蛋，之前你们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咱俩抓去干什么来着？”
“大姐头！”刀疤脸深知沈园再继续追究下去，没准会真的怒从中来再把他们暴揍一顿，到那时候他们就真的魂归天外了，当机立断道：“那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从今以后，我们天一西堂会愿意为大姐头您做牛做马，大姐头您说往东，咱们绝对不敢往西，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说！”沈园忽然笑眯眯的，那张单纯的笑脸看得众人心里发毛：“我要你们告诉我天一组其他人在哪里对了，还要顺便帮我找一个人。”
“一个非常欠揍的家伙。”
蓝思琳猛然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嘟囔着：“怪了，难道昨晚着凉了？”
此时正是地牢里的午饭时间，蓝思琳和柳未名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食不知味地啃着馒头。他们两人俨然成为了这个饭堂里最奇怪的一个组合：既不属于左侧的洗衣帮，也和右侧的下井帮没什么联系。人们不时会对角落的那两人投去诧异的眼光，却又无动于衷，好像是默许了这两人的存在般。
值得一提的是，经历了昨天的那次殴打事件以后，洗衣帮的那群人再也没有来找柳未名茬，当时柳未名那个不知含义的冷漠眼神给二当家的形成了非常恐怖的心理阴影，所以今日在饭堂里，那人竟是看都不敢再看柳未名一眼。柳未名自然也乐得清净——尽管事实上，有蓝思琳那样的家伙坐在身旁，实在是和清净没什么关系。
“洗衣帮的老大外号叫秃鹫，行里的人喊他鹫爷，是天一组北堂口的当家，对他流传的形容是心思缜密，做事心狠手辣。不过心思缜密和心狠手辣我倒是没怎么看出来，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搭配上这个外号的第一个字倒是恰如其分。”蓝思琳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看来你对秃头的人有些偏见。”柳未名淡淡评价。
“顺带一提，昨天去蹭烟的时候我和他聊了一阵，已经大概知道他有隐性焦虑症，擦屁股的惯用手是左手，是已婚人士，有个背景相当了不得的老婆，有三成几率是个同性恋，进来这监狱并非被亚纳提的人抓到，而是另有所图。”
柳未名眉头挑了挑，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通过细节推理出来的。”蓝思琳懒洋洋道：
“我走过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按理来说，像那种重要人物近旁的手下应该都是相对比较有能力的，要么就比较壮，要么就比较能打，又或者是军师类型的角色。但是秃鹫身旁的几名手下却不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长得比较白净而且五官偏阴柔，在监狱里这种人一般都会被抓来当兔儿爷——兔儿爷你知道吧？”说着，蓝思琳眯缝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眯眯地看着皮肤苍白如纸，五官英俊的柳未名，后者被盯得眉头不断抽搐。
“关押男性囚犯的监狱里自然不可能会有女人，而男人隔三差五又总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生理需求，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通常需要某种渠道来发泄，于是，兔儿爷就开始出现了，监狱里的囚犯中往往会有某些”
“我不需要了解。”柳未名强忍着怒火，打断道。
“好吧，”蓝思琳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继续说回我刚才的分析”
“身旁一个身强力壮的手下都见不到，却围绕着这么多‘婀娜多姿’的‘莺莺燕燕’，可想而知秃爷就算不是个同性恋，也是一个在某方面的需求非常强烈的男性。”
“是鹫爷。”柳未名冷冷道。
“好的，秃爷的左手大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但是无名指有一小截的皮肤和其他手指有不太明显的色差，说明他曾经戴过婚戒，事实上，我已经见到了那枚婚戒。因为他在从口袋里掏烟的时候，婚戒捎带着掉了出来，我帮他捡起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婚戒的内侧非常光滑，说明他经常将婚戒脱下又重新戴上。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呢？合理的推测有两种，一是他是个无法以常理推测的极端无聊的人，二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习惯于在某些场合以单身的形象示人。”
“第一个推测已经可以排除，就算他是个非常无聊的人，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解闷方式，在和我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把玩着手上的那枚扳指，这种无意识的行为习惯是精神长期处于焦虑状态的表现，再结合他寸草不生的头顶，可以确认他有隐性焦虑症”
“我们再说回婚戒的事情，考虑到和我对话的时候是属于‘对外’的场合且他没有戴着婚戒，所以有很大的几率这枚婚戒是给‘需要看到’的人看的，也就是用来装模作样的东西。而需要看到这枚婚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老婆。合理的推测是：欲望强烈的秃鹫先生在外面的时候会脱下婚戒寻花问柳，回家以后就会把婚戒重新戴上表现出与妻子的恩爱以此维持家庭和睦。”
“但是，值得留意的是，秃鹫身为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里领导层的人士，所拥有的权力可谓不小。这样的一个人c且是黑帮人士，如果真的想要寻花问柳，又何必瞒着自己的妻子，当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奴呢？这种看似违背常理的人设崩塌必然有其合理之处，而我的推论就是，秃爷的老婆，或者说，他妻子的家世，很有可能拥有比秃爷更恐怖的权力和后台，是秃鹫向上攀升的重要踏板。所以，秃鹫不仅绝对不能得罪自己的老婆，甚至还必须营造出他很爱惜妻子的形象——当然了，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监狱里，他自然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本性，所以才把戒指摘了下来，随便揣在口袋里。”
“综上所述，秃爷其实不过是一个借着老婆的后台攀炎附势，爬到这个职位的普通人。顶多就是一个对自己比较狠的家伙，完全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但是，以我对天一组的了解，能够当上堂主的位置，拥有的权力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再加上拥有来自妻子那边的后台，会被亚纳提的人抓住沦为阶下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其中必然还有什么端倪。甚至，这个由秃爷在监狱里一手组建的洗衣帮，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关于这点，还需要更多信息来进行分析。”
柳未名听罢，平静道：
“除了隐形焦虑症那一段加入了你个人对秃头的主观偏见以外，其他的都很合理。”
“洒洒碎啦，”蓝思琳眉飞色舞嘚瑟着：“对了，接下来还有我整个推论中最精彩的部分，关于如何推论出他拉屎的时候是用左手来擦屁股的”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立马打断道：“我并不想知道。”
“好吧”蓝思琳耸了耸肩，显得有些遗憾：“不过真的很精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去找那群人，是为了抽烟的吧？”柳未名忽然问道。
“是啊！”
“既然如此，你得出这么多结论，和你想要抽烟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蓝思琳阴恻恻一笑，搓手道：“了解主子撒尿的时候抬的是哪条腿，是想要当好狗腿子的必须因素啊为了能抽到烟，我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昨天才被人揍成了猪头？”
“嘿嘿”蓝思琳又开始打哈哈了：“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接着，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蓝思琳忽然站起身来：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我去下井帮那边一趟，收集点情报。”
柳未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
“在天一组那边蹭烟失败，打算换一家主子了吗？”
蓝思琳不予置否，笑了笑：“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再过几天你的死刑就要执行了。”
“那我也要抽到烟再说。”
柳未名眼皮子跳了跳，无奈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蓝思琳笑嘻嘻道：
“我都说了，就算知道两个月以后就是世界末日，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本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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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7.看沈园说别人单纯好骗还真是画风清奇呢
晃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Δ』看Δ书』Δ阁 这段时间里，亚纳提都城中一段离奇的都市怪谈被传得沸沸扬扬，每到黄昏时分，总会有一些恶名昭彰的天一组成员无端端地躺在某些巷口角落中，身上满是怪异的条形淤青，被捆成了粽子，脸上还画满了王八。
起初，人们只以为是一出偶然的私人恩怨，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亚纳提的各个角落都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这样的王八粽子，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于是乎，这件事情便在坊间渐渐传开，甚至在口口相传中变得越来越离奇，一开始的说法是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正义人士在黑暗世界里惩恶扬善，再后来便演变成了手执打龙鞭，脚踏七星环的神祗开始对亚纳提的恶徒降下天罚。
与此同时，亚纳提的审讯室也开始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在巷口里捡到的罪犯简直比流浪狗还多，审讯官们每天拷问犯人的数量直接翻了好几倍。但是，无一例外的，当那群恶人被问及到底是谁对他们做出这种事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死死瞪着空虚无神的双眼，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一言不发，从眼里流出两行悲凉的清泪来。
坏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亚纳提的居民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么多年以来，天一组的势力在暗地里不断扩张，许多人的亲人也受到了迫害，因此而家破人亡，再加上亚纳提的骑士团一直没能将天一组彻底根除，人们早已不堪所扰。据传，现在已经开始有奇怪的粽子教派在城市各处冒头，供奉着一尊从未听说过的奇怪神祗，每天都在做着祈祷。
但是，这来路不明的“正义人士”对于亚纳提的政府方面而言，却是不容小觑的一桩大事。因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天一组搅得一团糟，这个人的身手绝对不简单甚至已经不是用身手就可以糊弄过去的问题了，有这样的本事的人，很有可能意味着，向来关口排查极端严谨的亚纳提都城中，混进了一名异人。
就连日理万机的卡里欧斯十九世都被这件事情吸引了全部精神，每个外来人员进入城门时，都会经过一系列繁琐的安全监测，还要仔细检查后颈有没有纹身，最后，还会让他们触碰一下关口中的净蚀金属。作为能够克制异人基因的奇特造物，这种金属哪怕只是稍稍触碰，都会让异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浑水摸鱼，溜进城中才对。
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当即下令，必须严肃对待这次事件，先前那苍白剑客之所以受到如此大规模的通缉，也正是因为他恐怖的身手让人不由得怀疑其真实身份是个异人，如今这单更严峻的事件摆在面前，亚纳提几乎是出动了全城的骑士，二十四小时不曾间断地在城中各地进行着排查。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有一有二便有三，如果城中真的混进了异人，就说明亚纳提的安检程序出现了极大的纰漏，如果不及时亡羊补牢，混进的异人只会越来越多，同时也会对整个亚纳提形成无法预估的隐患。
而造成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正提溜着满当当的购物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觉得既无奈又好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开始接受了这几天以来晚上在高级旅店睡觉，白天在城市里到处瞎逛挥霍钱财，下午找天一组的人抢劫的奇怪日常。
“沈园小姐，如果只是想要旅行用的盘缠的话，现在应该早就够用了吧”
“诶嘿嘿”沈园尴尬地打着哈哈：“那什么，其实吧，我前段时间吧，一直待在那种唔，柠柠你也知道的啊，就是那种穷乡僻壤啊，深山野林什么的，饱饭也吃不上，睡觉也睡得不安心，难得这个地方有这么轻松的挣钱方法，还能吃好喝好睡好，我就想着可以多待上几天再走嘛，现在多吃一点，屯在肚子里，到时候旅行的时候就不会饿得慌了”
“沈园小姐你是仓鼠吗？”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想到这几天她在各家餐馆胡吃海喝，盘子堆积如山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道：
“其实沈园小姐想在这里待多久都没关系，我不着急。可是咱们的钱早就够用了，就算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做，也花不完的了，咱们今天还要继续去找天一组的人吗？万一”
柠柠欲言又止，想要说虽然如今遇到的天一组成员对神通广大的沈园而言无异于虾兵蟹将，但是万一真的遇到了什么厉害人物，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就不好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毕竟这城里也只有沈园小姐一个人是异人，其他人无论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是没办法为难她的了，便没有说下去。
“安啦安啦，柠柠你放心，我真的超厉害的。”沈园用力舒展了一下身子，手上的海螺手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是在回应。她又道：
“其实吧，我一直在找天一组的茬，也是在打着小算盘的。”
沈园转过头来，笑嘻嘻道：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蓝思琳那个家伙，可是我的呃，姐姐说过了，一定要看好他，把他活生生地带回家去，所以说啦，就算我心里面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也好，我还是要掘地三尺，必须得把那个家伙揪出来，先暴揍他一顿，再把他带回世隐乡里面去。”
沈园本就是口直心快的类型，在当初跟柠柠说完自己异人的事实后，见心地善良的柠柠并没有太过于惊慌的样子，便再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这几天里早就陆陆续续地把有关于她身份的事情噼里啪啦地向柠柠托盘而出了。
不过柠柠也是不谙世事，对世隐乡也没有太大的了解，完全不知道世隐乡小师叔的身份意味着什么，自始至终，都只把沈园当做一个有些奇怪的好朋友来看待。
“所以啦，我必须要不停找天一组的人麻烦，才能见到他们的老大。见到了他们的老大，我才能把他暴揍一顿，然后让他叫整个天一组的人一起帮我把蓝思琳找出来。”
柠柠闻言，终于释然，认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没有反对沈园小姐的理由了，只是，请沈园小姐务必要注意安全。”
沈园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安啦安啦！”
于是，两人便又在街上闲逛起来，尝遍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柠柠大多是浅尝即止，倒是沈园像某部无节操动画片里的吉祥物似的，无论什么类型的食物，都是一仰头一张口便塞进了嘴里。而后，两人又走进服装店里，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柠柠笑眯眯地给沈园挑了好几套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衣服，又为她打理各式各样的发型，让她在试衣间里不断试穿，仿佛像是一场变装秀。柠柠简直就是一部移动的编发百科全书，沈园极长极长的头发在她的手里千变万化，配合着她悉心挑选的衣服，每次沈园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都会有着极为惊艳的转变，或是成熟，或是娇媚，或是可爱，或是清丽
直到两人走出服装店的时候，沈园捧着的袋子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走到进了一处人潮汹涌的街道，沈园抱着成堆的购物袋，踮起脚来不断张望，眼前的人堆积了好几圈，似是在张望着什么。
“柠柠，他们在看什么？”
柠柠认真看了一下周围，道：
“这里是城中心的步行街道，他们好像是在看今天刚贴出来的告示牌吧？”
“诶？听上去还蛮有意思的。”沈园眨巴眨巴了眼睛，将手上的两提袋子交到了柠柠手上，“帮我拿一下！”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两提袋子，便被惊人的重量带着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已经不由分说地钻进了人堆里面，不时还传出她喊着“借过借过”的声音。
柠柠虚着眼，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好在沈园进去没有多久，便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抹了把汗：
“呼，我还说是什么呢，原来是公布了四天以后的绞刑名单啊。”
“是这样啊”柠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沈园已经提起了地上的那两堆购物袋，“咱们走吧！”柠柠跟在沈园身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沈园小姐，你有仔细看那个死刑名单上面都有谁吗？”
“没有啊，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谁会去留意嘛”沈园撇了撇嘴：“我也就随便看了一眼，最顶上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苍白剑客的，还真是奇怪，这家伙没有名字的吗？对了！还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他的名字特别长！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好像是叫什么呃库卡库卡hafuhafu拉闸的真有意思。”
“苍c苍白剑客？！”柠柠忽然惊叫起来。沈园诧异地转过头去：
“诶？怎么了？你认识啊？”
柠柠语无伦次道：“苍白剑客就c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叫做柳未名的，那个在酒馆里见到的，打架很厉害，然后”
“喔”沈园恍然回过神来，惊道：“就是那个说有机会一定要杀掉你的白眼狼？”
柠柠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来：
“算是吧。”
见到方才心情还算不错的柠柠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立马变得垂头丧气，沈园不禁又开始装模作样，老气横秋地把一提重量惊人的购物袋从左手交到右手，腾出手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
“柠柠啊，你也太单纯了，这种人有什么好惦记的呀，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欺骗感情的哦！”
柠柠没精打采道：“一见面就告诉我自己是个异人的沈园小姐好像也没有比我好多少吧”
“咳咳，”沈园干咳了两声：“总而言之，我就是想说，柠柠不用太在意这些了嘛！”
柠柠呐呐道：“我只是觉得，他忽然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会不会其实是有些什么隐情”
“哎，”沈园又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如果真的想要问清楚的话，去问不就好了。”
柠柠听罢，眼底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应该根本就没有办法问吧，死刑犯是不可以走出监狱的，就算是亲戚探问也不行，更何况”
“那就把他带出来就好了。”沈园漫不经心说道。柠柠愣了愣，旋即睁大了眼睛：“沈园小姐，你是说”
“我说啊，”沈园伸了个懒腰，“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我完全可以去监狱里面大闹一通，然后把他带出来啊”
“这怎么可能”柠柠失声呐呐道。
“当然可以啊，”沈园嘟囔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柠柠：
“柠柠啊，其实这几天以来，我根本就没有用过我的异能哦。”
柠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一口气把一个成年男子丢到七八层楼高的并不是什么招式，只是单纯的沈园自身的蛮力而已。
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能力，就已经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沈园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把那个人带出来
只是
柠柠不由想到，那天他被擒时，在人群中挣扎着抬起头，对她投来的那道让人背脊发寒的冷漠眼神。
他真的需要别人去拯救吗？
她好像一直都只是在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他真的会愿意见到自己吗？还是说，按照他的说辞，无论如何，再次见面时，他都会杀掉自己？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柠柠轻轻垂下头来，苦涩地笑了笑，小声道：
“还是不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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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8.为什么这个天才看上去让人一点钦佩的感觉也没有
这三天里，除了都城外，亚纳提的监狱中亦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柳未名照例在队伍的末尾领取了今天的干粮饼后，回到自己平时的角落坐下，便看见蓝思琳嘴里叼着一根烟，大摇大摆地从下井帮那边一路溜达着过来，哼着奇怪的小曲儿，走到了柳未名旁边。
柳未名愣了愣，诧异道：“下井帮也有烟？”
蓝思琳取下嘴里含着的那根烟，笑眯眯反问道：“下井帮为什么没有烟？”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淡淡道：“下井帮按理说并不存在有背景家世的牢犯，应该也没办法说服狱卒给他们带烟。”
蓝思琳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让人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一拳揍在他的脸上。而后又手指一弹，那根烟在空中轻飘飘地转了几圈，又轻巧地掉进了蓝思琳嘴里，蓝思琳含着烟头，含糊不清道：
“无论是下井帮还是洗衣帮，监狱里的帮派一旦成立，就必然会有烟。”
“为什么？”柳未名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解。
“看那边，”蓝思琳叉着腰，用下巴指了指人群中间的狱卒长，“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有权势的人才能够让家里人买通狱卒长，然后让狱卒给囚犯带烟，所以天一组成员聚集的洗衣帮才有可能有烟？”
“难道不是吗？”柳未名反问道。
“当然不是了，”蓝思琳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着，满脸陶醉地深深吸上了一口，叹道：“我问你，构筑一个聚合人类的组织，像是帮派，或者是一个社会，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柳未名眯缝起眼睛，环视了食堂里的众人一眼，心中有些恍然：
“阶级。”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不管是任何组织，都会存在阶级。小到一个班级，有着学生，班委，班长，班主任的阶级，大到一个国家，也会有领导，官员，平民的阶级。用阶级来分配工作，决定权力，然后提供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一个组织顺利地运转。”
“每个人想要加入组织的理由都不一样，而我则倾向于将这些理由归为两个大类，利益与臣服。有的人希望加入组织以后能够利用职务之便赚取金钱，或者是得到某些能力，利用组织的能量为自己复仇，又或者是为组织出力，让组织维护某些秩序的稳定，以达到自我‘情怀’上的满足——这些都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会选择加入。”
“而另一种加入的方式与前者截然不同，是被迫的，无从选择的，可能是因为生来就已经成为了奴隶，反抗就会被杀死，不干活就会受到惩罚，恐惧成为了驱使他们行动的动力，因为害怕站在这个组织的对立面，成为敌人，所以选择了加入。这就是臣服。”
“绝大部分的组织都是恩威并施的，企图利益而加入的人会受到规则的限制，违反了会受到处罚；因为害怕而选择臣服的人也会在加入组织后得到一点少量的利益。只有这样，组织才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说到这里，蓝思琳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历史中的大部分恐怖组织，薪水可是比高等社会的上班族还要可观得多。”
柳未名很快便听懂了蓝思琳的意思，沉吟了一阵，道：
“按照这个理论，洗衣帮之所以成立，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希望从中得到利益，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因为害怕而选择加入。而下井帮的话”
“人们选择加入下井帮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为了利益。”蓝思琳接过了柳未名的话头：“因为没有洗衣帮，就不会有下井帮的存在。”
柳未名道：“恐惧洗衣帮的人，就算加入了洗衣帮，也会受到压迫。”
蓝思琳道：“没错，可能是午饭要分出一部分作为供奉，或者是某些更加凄凉的事情。而不愿意受到这种压迫的人，就会加入下井帮，寻求下井帮的‘庇护’。这种庇护也是利益的一种。”
柳未名道：“所以，下井帮本身就是为了反抗洗衣帮才会出现的组织。”
蓝思琳慢慢眯缝起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下井帮的处境才更为特殊。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最主要理由是‘不想要受到洗衣帮的压迫’，这种单纯的理由往往缺乏凝聚力，如果我是下井帮的人，我大可以在下井帮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以后，再转而投奔洗衣帮，将下井帮的老大出卖，从何获取更大的利益”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寡廉鲜耻的。”
蓝思琳非常傲娇的哼了一声，“总而言之，洗衣帮就相当于监狱里一个完整的社会，阶级分明，利益的分配也符合传统黑帮的作风，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架构，每个监狱里都有可能出现类似的帮派。而下井帮却不一样，因为他们的结构不同，反抗者的组织可不仅仅是单凭道义两个字就能够支撑一切的，你以为异人革命军里面的人仅仅是因为憎恨大都会，就会为世隐乡赴汤蹈火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更多的利益凝聚人心，人们宁愿在洗衣帮里受一点苦，换取安稳的监狱生活，也不会选择和心狠手辣的洗衣帮进行对抗。”
“原来如此。”柳未名释然道：“既然下井帮至今仍然维持着稳定，就已经说明了他们有着比单纯的庇护更多的利益。”
“不错。不仅仅是庇护，还有香烟，零食，黄色杂志”蓝思琳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贱笑，朝柳未名挤眉弄眼：“就连凡士林也是有的哦”
柳未名全然没有理会蓝思琳的表情嘲讽，继续道：
“那下井帮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那还用说吗，只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狱卒长啊。”蓝思琳耸了耸肩，嘴里冒出烟气来：“监狱可以视作一个另类的社会，而狱卒长在这个环境中就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并不参与帮派之间的纷争，却是非常重要的利益给予者和最大的受益人。你觉得监狱长会被洗衣帮买通，换个思路想，他为什么不能同时被下井帮买通？”
柳未名愣了愣，旋即恍然。蓝思琳继续道：
“你下意识地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将狱卒长当做一枚棋子，认为他只可能是其中一方的帮手。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是任何人的帮手，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形的中立百货商场，通过与两方交涉，让乐于改善囚犯生活的亲人来买单，然后给他们提供需要的物品，从中获取油水洗衣帮固然有钱有权，但狱卒长根本无需畏惧他们的权势，而下井帮则胜在人多，虽然家中大多没什么权势，但是金钱方面，一点点积累起来，也是非常可观的数字”
柳未名慢慢点了点头，轻声呐呐：“原来如此。”
“既然是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忽然问道：“你被洗衣帮的人揍了一顿，几天后却成为了下井帮老大的狗头军师，两个帮派之间的矛盾也在日益加重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别看我，我只是想要混根烟抽罢了。”
柳未名转过头去，却是自顾自轻轻笑了起来。一副完全不相信蓝思琳的模样。事实上，自从蓝思琳混进了下井帮以来，柳未名早就从闲不下嘴的蓝思琳口中得知了下井帮老大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多久刮一次胡子，拉屎的时候喜欢看的刊物，曾经戴过的手表牌子，还离过一次婚蓝思琳甚至还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地通过各种看似微不足道地细节论证了他的推测，正如方才向柳未名说出自己关于秃鹫的推测一般，鉴于这种类型的推论有非常严重的水字数嫌疑所以就不便再做过多赘述。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柳未名已经对蓝思琳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那张吊儿郎当写满贱字的脸皮底下深深隐藏的，是极端的智慧和魔鬼的灵魂。他的观察力极其惊人，结合恐怖的推理能力，在短短几天内就彻底了解了监狱里每一个人的信息，但是他的想法却又异常难以捉摸，以至于柳未名至今没能揣度出蓝思琳的真实想法：他了解了这么多的事情，想要做些什么；四天后就是绞刑执行的日期，他为什么显得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参与监狱里无趣的帮派之争；有着如此极端的脑力，他所扶持的下井帮本该有巨大的变化才对，实际上，这几天却是除了隐隐能够感觉到暗流汹涌以外，什么也没有
“大约三个月前，”柳未名忽然道：
“我遇见过一个和你非常相似的人。”
“什么？！”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我还不要脸的人？”
“那样的人应该不存在。”柳未名眉头抽搐了两下，冷冷道：“我说的是，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
“哦，那就是说我是天才呗。”蓝思琳倒是表现得轻轻松松，对于这种对“不要脸”的评价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豪的家伙来说，承认自己是个天才简直宛如家常便饭。
柳未名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忽然转过头来，清冷的眼睛仿佛要望穿他的灵魂，淡淡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对吗？”
蓝思琳愣了愣，问道：“然后呢？”
“吸入了返魂香的人，怎么可能会只想抽烟？”柳未名语气依旧平静，话语却直击问题的核心。
蓝思琳几乎是在瞬间便理清了柳未名话里的意思：返魂香有着其他所有毒品都不能比拟的致幻性以及成瘾性，但凡是接触过一丁点，就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戒除的可能。但是，吸进了返魂香的蓝思琳在这几天以来，每天都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除了经常因为抽不到烟发牢骚以外，几乎没有任何成瘾的迹象。
要做到这个，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蓝思琳实际上根本没有吸入返魂香，二是他具备某些抑制自己成瘾的能力。
第一个可能性已经被蓝思琳自己所否定。剩下的，只有第二个可能性。
“还真是厉害啊”蓝思琳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的？”
“从你进监狱的第一夜开始，我就一直在留意你有没有成瘾反应。”柳未名平静道。
“看来你也很聪明嘛。”蓝思琳笑眯眯的。
“我只是个普通人，”柳未名淡淡道：“真正聪明的，是你们这种能够掌控自己大脑的‘天才’。”
世间人有千千万万。
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万中无一。
那种人，往往会和世俗观念中的“疯子”仅有一线之差。他们往往有着自己独特的行事理念和生存观念，习惯于用思考代替本能，将非人的意志力投入到某一项领域之中，从而取得凌驾于人类本身之上，甚至领先整个时代无数个世纪的成就。这种人并非“聪明”，或者说，这种人，不仅仅是“聪明”。传统观念上的“智商”并不能够和天才直接挂钩，因为他们所拥有的，是“智慧”。他们所思考的事与物，往往与正常人类存在着维度之上的差距，以至于常常看起来表现得不合常理。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开创了科学技术的新纪元。这位典型的天才在年幼的时候说话缓慢不似孩童，反而像是个成熟大人。而在成年之后，却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根据其司机爆料，他曾经尝试着捕捉地上的蚱蜢并且塞进了嘴里，也曾经为小鸟们演奏过小提琴，最后被自己的演奏所打动，泪流满面
尼古拉·特斯拉，电磁场理论的推动者。他的多项关于电磁学的理论研究工作是现代无线通信的基石。这样的天才，实际上却极度孤僻，常常将自己与世隔绝，为了避免与人接触而将自己的作息时间彻底颠倒，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工作到晚上十一点。他唯一的朋友是一群鸽子，最害怕见到的东西是一切有棱角的东西，女人和首饰。
著名的喜剧幽默大师查理·卓别林实际上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传闻有着一些无法在文档里完整显示出来的独特癖好；维多利亚时代公认的最伟大作家狄更斯，睡觉时一定要让床朝向北方，笃信催眠术，经常在亲友身上练手，甚至据传还有恋尸癖
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但是对于这些天才的行为之怪异，我们已经可以从中略窥一二。可以说，若不是这些人有着足以载入史册的惊人成就，最终也只会被当做怪诞的精神病。而实际上，这些人的行为并不完全等同于精神病，因为他们思考的“维度”与常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们的思想和理念并没有受到世俗观念的禁锢，是发散性的，跳脱的。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质疑这个世界本身，从许多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
人类的大脑无时无刻都会接受大量的信息碎片，哪怕只是身处一个单调普通的房间里，床上的花纹，被单的颜色，灯罩的形状，灯光的强暗，空气里的味道，潮湿的程度无数细碎的信息会通过身体的各个部位传递到大脑中，再由大脑统一整合后形成眼里的画面。一般来说，如果大脑真的要同时处理这么多信息，很有可能就会主次不分，导致精神出现一定程度的“不和谐”。所以，大脑往往会自动略过那些被认定为“不重要”的信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你终日待在自己所睡的房间里，你也说不出来房间里的床单有什么花纹，地上的插座有几个插口，窗户有几条栅栏当你不再去看时，你自以为“熟悉”的物什，早已变成了模糊的印象。而“天才”的大脑异于常人，因为某些运行机制的不同，他们往往不能忽略那些“相对而言不重要”的信息，所以，他们能“看到”的比常人更多，能够将其进行整合，重新让自己“模拟”人类正常行为的，就是天才，而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以疯子居多了。
而蓝思琳正是这样的“天才”。
他拥有将大脑接受到的紊乱信息整合起来的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他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大脑。他拥有着远超于常人的“自我控制力”，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大脑才能够依靠恐怖的理智始终占据在行动的高地，克服了本能上对于“毒瘾”的依赖，表现出正常人的模样。
而这样的天才，柳未名除了蓝思琳以外，还见过一个。
“那个人，是个女人。”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在回忆一些比较久远的事情，有些唏嘘。
“一个令人佩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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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9.所以这个家伙至今没有越狱可能只是害怕出去挨揍而已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听到柳未名的话，蓝思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
“好看吗？胸部大不大？”
柳未名眉头略略抽搐，不悦地阖上眼睛，冷冷道：“不知道。”
“什么？！”蓝思琳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你连脸蛋和胸部都没仔细看就敢断定别人是个女人？”
如今的柳未名显然已经习惯了蓝思琳毫无下限的耍宝，一如往常地无视了他说的话，自顾自道：
“我和那个女人只有数面之缘，是在我因缘际会参与的一场”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思衬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比较贴切的名词：“角斗里。”
“等等，”听到角斗二字，蓝思琳神情忽然凝重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酒馆里遇到你的时候你穿着明显不适合此地气候的衣服，没有保暖的效果但是在夏天同样会显得很热，在结合从酒吧里得到的各种传闻得知你是从北边城门进来的，所以可以推测你有很大概率是穿越了亚纳提城北的那片沙漠过来的，穿着那样的衣服显然也是考虑到遮阳的作用，再加上我对人的口音和各地的衣服布料有一点点粗浅的研究”蓝思琳态度有些敷衍，用极快的语速说出了一连串推理，而后又将话题扯回了核心：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思考了很久以后才特意提到的角斗两个字和我记忆中来自大都会的某个秘闻不谋而合。”
“根据我的情报，每隔一段时间，大都会中一个名为科研院的研究机构都会以材料试验的名义举办一场近百人参与的无差别死斗，并且以荣耀角斗命名，吸引了大批贵族隐藏身份到场观看下注，从而获取堪称恐怖的利润那种角斗的参与者大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捕的异人，或者是从各大军事学院里挑选出来的学生，以及一些游荡各处的死刑犯你显然不是前两种，这么说，难道你是之前就已经被艾斯兰追捕的死刑犯？”
“不是。”柳未名的回答倒是干脆，显然是不想过多解释：“都说了是因缘际会。”
说罢，他眉头一皱，问道：“你的信息是怎么来的？”
“用方便你理解的话来说”蓝思琳虚着眼道：“大概就是我在老家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兴趣使然地按着我某个比电脑还要好使的小弟弟的脑袋骇进艾斯兰网络中没有个别太高权限的政府网站然后偶然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便一路追查了下去，为了进一步获取信息，我甚至在某个社交网站上创建了一个身份为面容姣好的二十岁女性的社交账号，完美地伪装成了另一个人和一名有参与荣耀角斗下注嫌疑的贵族进行了长达八个月的网恋，经过一系列可以水个三千字左右的钓鱼行动以后，掌握了那名贵族的全部信息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政治污点，以此作为威胁获取了大量有用的资料”
远在千里之外，正在世隐乡里做着家务的无用打了个喷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惊异于自己作为机器人竟然还会打喷嚏的事实。
蓝思琳又看向柳未名，把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有些难以置信道：
“按照荣耀角斗的规则，那种无差别死斗只有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人才能够走出角斗场得到自由身你这细皮嫩肉的家伙真的自己一个人把所有对手都收拾了？”
“不是。”柳未名又回答道。他不觉间已经陷入了沉思：“没想到，你对于那场角斗的了解，竟然比我还要多得多”
柳未名慢慢道：“不错，那角斗的规则确实如你所言，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且，以我现在的实力，在那百人里面，依旧是排不上号的。有很多异人都有着寻常人难以抵抗的能力。”
蓝思琳懒洋洋道：“我猜你下面要开始说但是了。”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果真继续道：
“但是，那场角斗并没有如期进行。事实上，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角斗被迫停止了。”
“因为你所说的那个女人？”蓝思琳很快便跟上了柳未名的思维。
柳未名点了点头：“是。那个女人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人类，没有异能在身，也没有修习过什么功法，应该是军事学院里面的学生。”
“她是怎么做到的？”蓝思琳皱紧了眉头。
“并不是很清楚。”没想到柳未名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的确是凭借一己之力算计了整个荣耀角斗的幕后机构，原本作为裁判的蜉蝣影魁甚至也被教唆得进场捣乱了，导致那场角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包括我在内，所有仍然存活的参赛者都从那场角斗里活了下来。”
“哟，”蓝思琳眉头忽然高高扬起，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听起来确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角色呢。”蓝思琳又虚着眼道：“就算你没办法描述长相和胸部，名字你总该知道吧？”
这次，柳未名没再摇头，他淡淡地看了蓝思琳一眼，慢慢说出了三个字。
“程雪门。”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道：“没听说过的名字。”
柳未名接着道：
“你和那个人一样，都是在本质上理智非常，精于算计的人。像你们这种人，绝对不可能被现实社会中的规则所束缚，迟早有一天，都会跳脱于规则之外，做出常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
“像你这种人，如果死期将近了也没有表现出慌张，那就说明你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甚至这几天来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我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埋下的伏笔。”
“这座地牢，其实根本关不住你。”
赫兰大道，亚纳提都城之中少有的，在夜晚也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
与其说是一条街道，倒不如说是一个立体的，繁华城市的缩影。这片街区依靠在山坡处，有许多不规则的楼梯绕山而上，沿着梯道一路过去，便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吧，夜店。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就恍若踏入迷宫，找不到方向。
而有的时候，就算记得这里的地形，也会在这里迷失人生的方向。
因为这里是红灯区。
弥漫着奢侈和腐烂，满带着纸醉金迷的街区。
而赫兰大道的繁华，是众所皆知的。
不为人知的是，这里也是天一组在亚纳提南边的据点之一。
这种充斥着达官贵人的地方，有着黑帮的存在，看似不可理喻，但实际上，却又非常合乎情理。理由不难想象，想要经营酒吧行业，必然需要一些靠台，而在亚纳提，后台最大的也只能是王官贵族。在这种法律的灰色地带，彻头彻尾的三不管地区，贵族们和黑帮天一组互相勾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是杀伐果断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也绝对不可能将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黑暗彻底揭发，一旦失去了贵族的支援，亚纳提就不可能负担得起昂贵的军备支出。这也是非常无奈的事情。
这里永远不乏举着酒瓶晃晃荡荡的醉汉，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随便招惹上这里的角色，越是繁华的场所，在地上躺着的某位就越有可能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少爷。
这里也永远不缺姿色靓丽，妖娆撩人的女性。或昂贵或廉价的香水气息弥漫在街道之间，直沁入每个人的鼻腔，哪怕是还没开始喝酒的人，便能依稀感受到些许醉意。
夜晚的灯红酒绿的大街是女人们的战场，高贵华丽的衣服是她们的战袍，手中精致的c实际上根本不能发挥其原始作用的提包则是她们的武器。锐利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却能在穿入耳中，经过大脑的处理后，勾勒出男人最原始的。在这种地方，没有哪个女人会想要在“美丽”上输给任何人。
而此时此刻，街上的女人们都输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抑制地，停留在了一对少女的身上。
与其说是那两名确实可爱的少女艳压群芳，倒不如说是她们的衣着太过于抢眼在这种每个人都穿得很是华丽的街道穿得比所有人都抢眼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那人穿着一套胸前冒着白光还能从手里发出激光的战甲或者是穿得很普通。
而眼前的这两位，显然就是属于后者。
她们穿的衣服，显然是普通到了极致。
让我们坦白了来讲的话，就是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土包子进城的既视感。
柠柠被路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沈园身旁，抱住了她的手：
“沈c沈园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啊？”
沈园眨了眨眼睛，还是那副耿直的模样，大喇喇道：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咱们要去找这边天一组的家伙揍上一顿，然后继续问蓝思琳的下落啊”
“可可是”柠柠小声说道：“只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天一组的堂口，就兴冲冲赶过来，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那也没有办法嘛！”沈园撇了撇嘴巴：“咱们都找了三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稍微靠谱一点的线索，当然要来看看啦，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所谓靠谱一点的线索，不过就是被沈园小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的流氓随口说出来的罢了”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又继续道：
“可是，像咱们这样，完全不了解任何情况，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天一组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厉害角色，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很危险的吧？”
“安啦安啦，”沈园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这种程度的杂鱼，对我来说来多少个都是一样的！而且啊”沈园忽然加重了语气，满脸笃定：“我很确定，在这里一定可以找到非常靠谱的线索！”
“啊？”柠柠愣住了：“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因为啊”沈园微微眯缝起眼睛，握紧了拳头，仿佛有杀气在眼底肆虐，冷冷道：
“蓝思琳那个人渣，可是最喜欢来这种地方鬼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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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0.来自沈园小姐的一份哲学质问
沈园和柠柠沿着依山而凿的楼梯向上行去，倚靠在山腰上，各式各样的酒吧交替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传来微醺的气息。此时已是深夜，深邃的夜空里点缀着繁星，从山上可以依稀看到整个赫兰街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夜晚的凉风消去最后一丝暑气，在这本就即将入秋的时节，许多露天的吧台上，零零散散地坐着沉默不语的男人，他们的脸藏在兜帽之下，隐没在夜色之中。向经过的两名女生投去阴翳的眼神。
柠柠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身旁的沈园。
沈园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自顾自，笑眯眯地朝着山上继续走去。到了后来，路边能见到的酒吧也越来越少，空气里没了酒精味，也听不到音乐，在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了蛐蛐不依不饶的叫声。
眼前只剩下了昏黄的路灯，每隔一段路照出一段浑浊的光晕，甚至无法让人看清前路，只觉得下一刻脚下朝向的，就会是化不开的黑暗。
先前还不断想尽办法劝阻沈园，让她打消主意的柠柠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闷葫芦，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使劲捏着手里的海螺手串，指节都变得和脸色一样苍白。
她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跟来，本来沈园也没有让她跟来，本来她就可以一个人待在旅店里等沈园“去去就回”但是她偏偏就是放心不下，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算陪沈园一起来了也帮不到什么忙，甚至会拖她的后腿，但是她就是没办法忍受自己一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等待朋友历险归来这种事情，更加不能接受已经和她关系这么好的沈园小姐在某次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呼——”沈园长长吁了一口气：“还真是怪渗人的，没想到这山上原来这么黑呢。老实说，要是柠柠不陪我来，没准我就真的会觉得害怕了。”她挠了挠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一直在到处旅行，但是实际上，我也很少一个人来到那么阴森森的地方来着，嘿嘿”
“是c是吗”柠柠仍在心里不停发憷，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园看见柠柠那副被吓得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安啦安啦，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说沈园安慰人的本事非常差劲，说出来的话苍白无力毫无效果，但是她脸上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多少总归是让柠柠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
“不过”谁知道，沈园话锋一转，竖起眉头：“这里的情景，倒是让我忽然想起来，咱们世隐乡的传闻里，记载着那么一件事情，好像是一个什么只会在晚上行动的恶魔，叫夜魇还是什么的，也是住在山上的。据说，那个叫做夜魇的家伙会被年轻少女鲜血的味道所吸引，所以那一带城镇里都有少女晚上不得进山的说法，因为夜魇不仅长相非常恐怖，杀人的手段也非常厉害，在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光源都会消失”
话正说一半，两人眼前的昏黄路灯忽然一阵闪烁，仿佛短路般断电了好几秒，柠柠大声地尖叫着窜起老高，像是彻底炸毛的小猫，结果没过几秒，那路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破灯看起来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啊”神经大条的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愣一愣地看着在自己周围上蹿下跳的柠柠，好奇道：
“柠柠，你在干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了！”沈园一拍手掌：“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诶，那个夜魇杀人的时候，首先是所有的光源会消失，然后是”
“不要说了！！！”柠柠眼泪巴巴地抓着沈园的衣领气狠狠吼道：“你这样除了会让我觉得更加可怕以外还有什么用啊！”
“你听我说完嘛！”沈园一脸的无辜：“反正就是，后来咱们世隐乡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二师姐还特地派人去调查了，然后才发现，所谓的夜魇，其实就是劣等血族的变种后代，可能是某些不入流的血族杂鱼为了躲避战乱藏到了山林里，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进化出了一些野兽的能力，但是本质上还是和吸血鬼一样，喜欢玩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吸处女血啊，怕阳光什么的，没一会儿就被收拾干净了。”
故事说罢，沈园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把蓝思琳以前教她的道理现学现卖，开始教育柠柠：
“所以说啊，柠柠，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那些都是别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瞎编一通，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来的。像你这样没头没脑听到一半就开始觉得害怕是没用的哦！”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话大喘气！”柠柠羞愤欲绝。
“诶——诶？！那路灯自己忽然要关掉我也没有办法的啊！”
“总c总而言之！在大半夜忽然跟我讲鬼故事就是沈园小姐的不对！”
“说到底还是因为柠柠太胆小了嘛嘻嘻”
“要你管——！！”
就在两人莫名其妙拌起嘴来的当口儿，那路灯再次熄灭，眼前的景象霎时间又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柠柠又开始尖叫着上蹿下跳起来。
与此同时，黑夜中忽然闪过几道锐利的银光，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如箭般袭向了毫不知情的柠柠，沈园见状，心中猛然一惊，当即出手。
锵——
激烈的金铁交击声响起，路灯在短路的频闪后再次亮起，两人的周围已经多出了几名将身形藏匿在长衫之下的人，他们手中所持的武器不再是混混平常所用的撬棍球棒，而是一柄柄泛着寒光的西式长剑。沈园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出腰间的长笛格下了斩向柠柠面门的两把剑，又用腾出来的左手一记“二指真空把”捏住了袭向自己的另外一柄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便蓦然觉得自己捏着那柄剑的左手传来一阵酸软，已经无力再抵抗，便当机立断，右手一挥，长笛扫开柠柠面前二人，划了一圈后击到了她面前的那柄剑上，将危机暂时缓解。
长灯没有照亮的黑夜中，更多的人陆陆续续现形。
“哼，”被沈园格开那一剑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那位大人果然没有说错，果真有异人混进了城里。”
沈园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腰侧，无暇再去顾及身旁被吓得面色发白的柠柠，望着那群人手中的剑，神情凝重：
“为什么你们会有‘净蚀’”
先前在黑夜中看见那几道银光时，沈园便已心生不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能够在没有光源的地方反射出光线的金属，除了一种情况：金属中掺进了另外一种合成金属——净蚀。
用净蚀合成的金属，若是制成长剑之类的武器，其硬度和韧性都属下乘，远不如普通铁器来得实在，成本又极其高昂。但是，偏偏这种花瓶一般的武器，却对异人有着奇效。净蚀能够排斥净化所有的异能，所以无论是多强的异人，一旦被这种武器刺中，其下场只会比被淬了剧毒的剑刺中更要凄惨，其基因会在之后不断崩溃，最终慢慢死去。可以说，净蚀便是为了克制异人而存在的克星。就好比阳光之于吸血鬼，海楼石之于恶魔果实能力者，沈园之于蓝思琳。
所以，就算迟钝如沈园，在左手与那柄剑接触后发软的瞬间，便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妙。这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作为异人的身份。
“和你这种低劣的种族没必要解释这么多，”当头的那名男人拧了拧头：
“各位，和这种邪魔外道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
“慢着！”
就在众人准备再次一拥而上的时候，沈园却忽然喊了起来。那显然是领头人的男子又冷笑一声：
“怎么，还没交手就怕了吗？想要跪地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沈园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大叔，你知不知道你之前的那几句台词放在动画片里都是活不过一集的杂鱼才会说的话啊？”
在这种激战在即的当口，脑回路向来清奇的沈园忽然来上这么一句显然是被蓝思琳传染了才会有的吐槽，让场上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就连柠柠也不禁回过神来，冷汗涔涔地扯了扯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现在好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诶？”沈园怔怔地眨巴着眼睛：“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你想要吐槽，也得看一下形势啊！这群人明显比之前的那群混混要厉害得多了好不好！”柠柠无奈道。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比较厉害的？我都没感觉到耶难道说，其实柠柠你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吗？”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着，已经忘了此时的危险，一脸的悲愤：“沈园小姐！脑回路再怎么简单也要有个限度吧！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绝世高手啊！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好好收敛一点，才会让别人发现你是异人的吗！”
“哈？！”沈园惊异道：“我已经很收敛了啊！我之前可是一直都没用异能来着！”
“就算不用异能，一只手就把别人丢到五楼去也不是正常人可以干出来的事情吧！”
“诶——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
“那正常人可以把别人丢到几楼啊？”
“几楼都不行，一楼两楼三楼都不行！正常人就算是把同样体型的人举起来也会很困难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被无视的持剑混混领头人（我连出场的名字都懒得想）额头爆出青筋，暴喝一声，打断了两女的讨论。
“你们两个！就真的这么不知死活吗？”
“闭嘴！”两个女生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把那混混愣是吓了一跳。柠柠在喊完以后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做出了自己往常根本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心中大叹糟糕，正想着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沈园传染了的时候，身旁的沈园便态度异常嚣张地喊道：
“杂鱼就应该有杂鱼的觉悟，没看我们在说话吗！插什么嘴啊！”
“你你们”那领头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一味地冷笑：“既然”
“既然你们还是呆头呆脑的搞不清楚状况，”沈园又打断了那人说的话，开始撸袖子，掰指头，扭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杂鱼不管来多少个，拿着多厉害的武器，终究还是杂鱼。”
话音刚落，白皙的手指掐起指决。
“凝身术·洪流！”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优哉游哉地在偌大的地牢里闲逛，那副二流子的神态比附近那三三两两腰间别着长鞭手枪的家伙还要像是狱卒。奇怪的是，这座监狱里的人却好像对这副景象已经习以为常，就连狱卒长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微妙，既不干涉他的行动，也从来不搭理他，就好像他在眼中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几天来地牢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下井帮和洗衣帮的斗争愈演愈烈，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隔三差五就会传出下井帮的某某疑似越狱被捕，洗衣帮的某人又在人迹罕至的角落被发现，满身伤痕之类的事件。狱卒们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稍有不慎，两个帮派随时就有可能在地牢里大打出手，到时候就未必能靠他们几个人能够压制住了。
而蓝思琳却似乎一直置身事外，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两个帮派一群狱卒之间不断辗转，拍须溜马的本事一顶一的棒，俨然已经成为了监狱里的大红人，在下井帮的地位也不断上升，已经攀到了二当家的位置，每天在监狱里除了休息吃饭抽抽烟，就是隔三差五找人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就差把他放出去晒晒太阳再喝喝小酒了。
监狱里的人都记不清楚蓝思琳随口胡诌的那个名字，只叫他“拉闸先生”，然而，每次蓝思琳被人这样叫的时候，总会一脸严肃地纠正“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扎布拉扎”
天知道他为什么有本事一字不漏地记住那么长一串毫无意义的随口乱说的名字，但是从这一点上，蓝思琳的无聊恶趣味也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近日以来，洗衣帮的手下人数逐渐以不寻常的速度暴增，一时间竟然已经到达了快要和下井帮持平的程度。蓝思琳早早便已经发现了这个怪异的趋势，于是有天利用身份之便，找到了一个名为大奎，满身淤青的洗衣帮手下，在一连串逻辑强暴之后，让大奎深切地相信了自己其实是老大鹫爷的亲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托盘而出。
“一个扎着长长辫子的女魔头，用一只笛子操翻了整个亚纳提的天一组，寻找一个名为蓝思琳的男人的下落”
那天下午，柳未名难得地在饭堂里遇上了消失已久的蓝思琳，却发现他俨然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失魂落魄地蹲在椅子上发呆。
当柳未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蓝思琳机械地转过头来，傻笑了两声，用唱丧乐的调调哼了两句：
“世上只有监狱好”
且不说蓝思琳失魂落魄的原因，光是论他在监狱里的待遇，和柳未名相比起来，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在监狱的这段时间里，柳未名每天都保持着极为规律的生活，按时起床去地牢凿墙，最后一个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坐在角落安静地吃完，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去干活，到了晚上的时候，便在狱卒的监视下回到自己的牢房里休息。原本狱卒们已经收到上面传来的消息，叫他们务必要对眼前这名曾经的苍白剑客多加小心，但是自始至终，柳未名都仿佛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也不像蓝思琳那样，到处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从经历了那天在饭堂被洗衣帮挑衅的事件后，柳未名用沉默赢得了所有人的忌惮和尊重。
他好像生来就是这样的人，永远沉默寡言，哪怕身陷囹圄时日无多，终究保持着自己身为剑客的清冷和傲骨，从来不会畏惧死亡本身，也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折腰。这样的人才是柳未名。
而蓝思琳，作为监狱里另外一个被全部人都尊重的人，凭借的不是什么高超的剑术，也不是什么高尚的尊严（如果他真的有的话）。像他这样的人，哪怕有朝一日成为了粪坑里的蛆虫，也会拼命以粪便为食，挣扎着抢占一处粪便最为丰腴的地盘，成为活得最痛快的最肥最白的蛆虫。正因为深知自己一无是处，所以他能够放弃许多事情，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环境，所以才尽力让自己适应所有的环境；他可以在君子堆里成为最傲骨铮铮的君子，也可以在小人堆里做最寡廉鲜耻的小人这样的人，才是蓝思琳。
这样子的两个人，能够在监狱里成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本就是相当稀奇的事情。因为他们的观念，性格都是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的。
而这样子的两个人，在成为朋友后，又在某一天起忽然变得疏远，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蓝思琳便仿佛有意无意地渐渐疏远了柳未名。在成为了监狱里的风云人物之后，他更加忙碌地在地牢四处溜达，做着柳未名看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就连在饭堂里也鲜有见到他的身影，就像是在刻意回避柳未名一般。不过本就生性凉薄的柳未名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觉，依旧风淡云轻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天固定的生物钟没有出现一丁点变化，也对所处环境的帮派斗争视若罔闻。
时间缓缓流逝，再过两日，便是死刑执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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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1.《终焉》定律·其之一：秃头=即死FLAG
晨曦刚刚漫上亚纳提的城墙，两名睡眼惺忪的少女便出发了。
他们要去的方向是城南，那是沈园和蓝思琳初进城时的方向。
不过此时的沈园和柠柠却并非要出城。
经过昨夜对那群不识好歹的混混的连番毒打之后，沈园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天一组在亚纳提中共有四个堂口，其中东西两个堂口都分别被她在贫民窟和赫兰大道里的打砸抢烧行为折腾得分崩离析，而北堂口也早就因为老大秃鹫被捕入狱而名存实亡，剩下的唯一能够找到天一组真正领头人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南堂口。
她们决定一早就动身，尽快找到天一组真正管事的，然后再动用黑帮的力量把藏匿于亚纳提都城中不见身影的蓝思琳找出来。如果这样都找不到他的话，沈园就唯有放弃这个计划，陪同柠柠出城旅行了。
在饭堂里看见几天不曾见面的蓝思琳突然回归的时候，柳未名并没有显得太过于诧异。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仔细地温和地吞咽下味如嚼纸的食物，淡淡道：
“你来了。”
“哦？”蓝思琳笑眯眯地走到柳未名身旁坐下：
“看你的语气，好像是知道我要来啊？”
柳未名平静道：“后天就是死刑。”
蓝思琳道：“所以呢？”
柳未名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找我的。”
蓝思琳耸了耸肩膀：“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这座监狱关不住你。所以时机到了的时候，你终究会离开。”
蓝思琳笑眯眯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时机到了呢？”
“我本来不知道。”柳未名语气是一贯的清冷：“但是你来了，所以我知道时机到了。”
亚纳提都城南，玛利亚街区，提亚圣心大教堂。
作为一个充满西欧风格的旧王都，有教堂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提亚圣心大教堂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信徒来往流量最多的教堂，其存在的历史几乎和整个亚纳提一样悠久。近千年来，出入教堂的人更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建筑和信仰本身，像是时间河流底部的石头一般不受影响。
两个女孩一路辗转寻到这里时，柠柠看着面前那座充满肃穆氛围的建筑以及不断涌入的教徒，又开始心生退意，怯懦地拉了拉身前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嗯？”沈园眨巴着眼睛：“有什么不好的？”
柠柠犹豫道：“虽然说昨晚的那群人确实说了天一组的最后一个堂口是在这里面，但是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能藏着那么多黑帮的样子会不会，其实是他们撒了谎啊？”
“诶？不会吧？”沈园撇了撇嘴巴：“明明都被威胁了‘如果不是实话就从山上丢下去’，这样的家伙怎么还敢撒谎嘛。况且，我看这群家伙一个两个都把身子罩在黑袍子里面，一看就很像是黑帮的样子啊？”
柠柠虚着眼道：“沈园小姐，那些是修女服你这样子胡乱说话会得罪很多信教的人的。”
“嘿嘿安啦安啦，”沈园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蓝思琳之前跟我说过，意思差不多大概就是‘所谓宗教，其实大部分都是披着信仰外衣，本质和黑帮类似的集权组织；而所谓教徒，也不过是一些庸碌无为，把希望寄托于不存在的形象上聊以的白痴罢了’”
“呃”不知为何，柠柠听完这段话后，顿时冷汗涔涔：“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好像是个思想非常危险的家伙啊”
“总而言之，”沈园一把牵过柠柠的手，便朝着教堂里面行去：“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哎”蓝思琳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真是服了你了。”
柳未名道：“所以说，找我有什么事？”
蓝思琳看着柳未名，深深笑道：
“我来告诉你一件你所不知道的事，然后我想要你帮我越狱。”
柳未名眉头微蹙，半晌，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越狱？”
“因为我很清楚你的能耐”，蓝思琳懒洋洋道：“自始至终，你都从来没用过自己的左手，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人撂倒整个监狱的狱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只能够解释你想要找我帮忙的理由，”柳未名冷冷道：“但并不能够说服我帮你这个忙。”
蓝思琳显然对柳未名的回答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继续道：“你应该很清楚这座监狱的戒严程度，单凭你自己一个人，再怎么能打也是逃不出去的。如果我说，在我逃狱后，可以帮你躲过死刑呢？”
柳未名平静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怕死，也没有想要离开这里。”
“你会想要离开这里的，”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你听完我即将告诉你的事情后。”
刚走进教堂，一名身穿黑袍，面容和蔼的光头神父便迎了上来。
“两位女士今天过来是要做礼拜吗？”
“礼拜是什么？”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柠柠见状，急忙接过话头：
“我c我们不是信徒，所以也不是来做礼拜的。”
“哦？”那身形魁梧的光头神父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既然如此，两位是想要来做什么的呢？想要入教吗？”
“不是啊，我们是来找天一组的。”沈园丝毫没有任何忌讳，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她这一贯耿直的作风却把柠柠吓了一跳，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沈园小姐！”
额头渗出冷汗的柠柠朝着神父讪笑道：“对c对不起我的同伴不懂事，乱说了些奇怪的话，让您见笑了”
“唔唔唔唔”沈园的嘴巴被死死地捂着说不出话来。
那神父脸上诧异的神色更浓了，挠了挠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纳闷道：
“我可没听说这座教堂有什么天一组啊？”
“不过，”随后，神父又笑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来到教堂里，都是为了寻求精神救赎的，就算两位没有别的意思，也大可以在教堂里随意走走，感受一下我们对主的虔诚，或许能让风尘仆仆的两位小姐精神有所解脱。”
“哈哈哈”柠柠紧张地干笑了两声：“那就谢谢神父先生了。”
“对了！”神父忽然一拍手掌：“两位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教堂吧？既然如此，我带两位去忏悔室做一次洗涤心灵的仪式怎么样？”
沈园扯下了柠柠捂住她嘴巴的手，问道：“忏悔室又是什么东西？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忏悔？”
神父笑眯眯道：
“我们忏悔并非是因为我们犯了错，或是做了什么可恶的事情而去寻求心灵上的安慰和解脱，而是因为我们追求品德上的完美，我们因为向往爱和同情心，所以去忏悔我们的忏悔是发端于良心的焦虑与不安，将之前在言行和思想上的错误向上帝告解，从而放下自己的焦躁和虚荣”
沈园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道：
“那其实不还是要逼咱们数落自己做错的事情吗？”
沈园的话说得柠柠和神父皆是一愣，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园又呆头呆脑地问出了一连串的话来：
“我们刚来到这边，你就拉着咱们去自我反省，这样真的好吗？所有的宗教都是这样的吗？做错了事为什么不向对不起的人道歉，要跑来找上帝道歉？你们每天每时每刻那么多唠唠噪噪的人对着上帝说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帝真的会听得到吗？那上帝到底有多少个耳朵啊？上帝到底有多闲啊？”
神父的嘴角不停抽搐，柠柠被耿直的沈园吓得不轻，猛地窜上前去更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脑袋：
“神父先生！不c不好意思！我我的伙伴脑子有点不太清楚！你你先不要理会她，你想要咱们干什么，咱们马上就去！”
“早在第一天，我们刚进来这地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几个很有趣的地方。”蓝思琳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个地穴不仅有非常完善的照明系统，而且还有风。”
柳未名皱着眉头：“这意味着什么？”
“地穴的形状类似于倒放的圆锥，属于密封的空间，在这种空间里，本来是不可能会有风的。而我既然能够感受到这里有空气流动，就说明这座地穴有着同样非常完善的通风系统。”
蓝思琳继续道：“然而，在这种单纯只需要挖掘的工程中，根本不需要电灯的照明，只要每人戴上一顶矿灯帽，甚至用火把照明就行了，同理，通风系统的存在也绝对不是必要的。既然如此，发起这项工程的人又何必浪费那么多的资源铺设大量电路，打造通风系统，甚至加装电灯呢？”
柳未名道：“这或许只是想要给牢犯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
“这不合理。”蓝思琳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单纯想要牢犯劳改，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问题。而如果是单纯地想要挖掘这片地方的话既然他们投入了这么多资金在铺设电路上面，为什么不直接用这些资金买几台挖掘机，省时省力一劳永逸呢？除非整个亚纳提都没有人考到蓝翔职业技术驾驶学院的执照，否则‘上头’的人所做的这一切，都绝对不合理。”
柳未名顺着蓝思琳的话语思考下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之所以要在这个地方铺设这么多电路，却还要用人力挖掘这种最古老的方式，是因为他们出于某种原因，只能够这样做？”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最有可能的推测是，如果使用机器进行挖掘，效率固然会提高，但是与此同时也会造成某些潜在的危险而使用人力挖掘，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及，尽管相对机器而言进度要慢得多，且挖掘的过程也会面临洞穴塌方之类的危险但是因为死刑犯是免费的劳动力，所以基本上不存在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铺设电路，最主要的原因当然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完善的通风系统你应该不难发现，这座地穴里的温度比外面要凉快很多，就算现在是夏日，也完全感受不到闷热的感觉，如果有什么合理的情况能够解释为什么要在地穴里维持通风和温度的话，那应该就只有一个。”
柳未名缓缓皱起眉头：“这洞穴里面有着某种非常易燃的危险性很高的东西吗？”
“好了，小姐，现在，请你静下心来，深呼吸对，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在平和的状态，只有心灵宁静，才能够听到上帝的感召。”
“哦”沈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坐在小小隔间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所谓忏悔室，其实便只是两个大小和电话亭相仿的房间，中间用一道不隔音的墙壁分开，墙壁的中段凿空后又挂上布帘，另一端的神父坐在格局相同的房间里作为聆听着，代行神的职务。
“现在，请你敞开心怀，尽情向上帝表达你的所思所想。”
幕布对面，传来神父肃穆的声音，伴随着某些有规律的，宛如滴水的声音。
沈园又“哦”了一声，随后，便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咳咳，”幕布对面传来干咳声，神父道：“小姐，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啊！”沈园挑了挑眉头：“话说，你们帮人忏悔的时候都是要像这样在对面的房间里放水滴声玩催眠的吗？”
幕布对面的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神父已经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
“小姐，还是请你开始忏悔吧”
沈园虚着眼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到底该说些什么啊，我跟大叔你又不是很熟，要是真的掏心挖肺聊些家长里短的不会超级尴尬的吗？”
“呃小姐，我想你应该可以从一些不那么掏心挖肺的事情说起，比如，最近做了些什么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情啊，或者是觉得某些不太对的事情啊”
“良心不安的事情倒是没有，”沈园眨巴着眼睛：“不太对的事情的话把大概几十个人丢到了五六楼去算不算啊？”
“”幕布对面，变成了一阵非常诡异的沉默。
“那把几十个人捆成粽子丢在没人的巷角呢？”
“”
“让一条街的坏蛋扒光了裤子，然后把他们的钱抢得一干二净呢？”
“”
沈园说了两句，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脑袋支在面前的桌板上，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哎，虽然一开始这么做的确是打算替天行道来着，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已经上瘾了啊柠柠也经常跟我说虽然他们那样是坏蛋，但是我的惩罚不管怎么说好像都有点太不人道了一点。但是仔细想想，明明他们的钱也是从好人那里骗来的，我从他们那里抢回来，再到好人那里把钱花掉，不是非常合理吗？所以说啊，真不知道柠柠一天到晚为什么那么大意见，果然还是因为把他们扔得太高了吗喂，大叔，你能不能把那发出水声的玩意关掉啊，超级烦人的诶。”
“咳咳，咳咳，咳咳好”幕布对面的声音似乎是极其尴尬，摸索着关掉了某个机器，隔间里果然没有再听到那催眠的水声。
“哎，所以说啊，我一直都觉得很苦恼来着。柠柠也是，蓝思琳也是，一天到晚都好像在说我是个呆子，但是我觉得我好像一点也不呆啊！他们每一个人都告诉我出门在外，行事要低调，做事要谨慎什么的，这和老爷子以前跟我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嘛。师师父他当初跟我说的，明明就是以后看见谁不爽了，尽管上去痛扁一顿再说，打不过的话，再回去找师父他帮忙”
公认是人间空前绝后最强者的白魇师匠，到头来竟是个护短至极的幼稚老头，如此想来，能够教出沈园这无所顾忌的性子也是不无道理。
寻常人出门在外，家中长辈总会灌输一些做人要低调，要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不过到了师匠这边，就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毕竟到了他那儿，比他还高的山根本就不存在，有这样子的靠山，沈园完全可以在世界各地横行无忌，爱跟你讲道理就讲道理，不爱跟你讲道理就打爆你的狗头
从这个角度上考虑，沈园其实也算是活的非常明白的那一类人吧
总而言之，在忏悔室里坐着的沈园完全没有一丝打算忏悔的意思，反倒是就着这几天来的悲惨境遇对着先前还说不熟悉的神父大吐苦水，罗里吧嗦地说个不停，教那神父听得坐立不安，冷汗直流
“小c小姐，您的忏悔，上帝那边一定会收到的”尽管心里想的是这样子的“忏悔”若是真给上帝听到了，那位上帝老爷子怕是也要颤上两颤，但已经彻底语无伦次的神父还是下意识地用程序化的语言打算结束这次名存实亡的忏悔。
“诶？没了吗？”沈园瞪着眼睛，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没了没了没了”神父急忙结果话茬，总算是将话题的主导权攥到手中，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慢吞吞坐起身来，看了幕布对面那模糊的娇小身影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莫名道：
“接下来，就请小姐你安静冥思，等待上帝的旨意吧。”
说到“旨意”二字时，沈园便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她所处的忏悔室四面木质墙壁宛如爆炸盒子般四向绽开，随后，一道与忏悔室同等大小的铁笼从天而降，将她困在了里面。不远处的另一件忏悔室中，一脸茫然的柠柠也遭到了同样的境遇，顿时被吓得小脸煞白，连话都忘记说了。
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看向四周，原本教堂里出出入入的信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尽是些一身黑袍，眼神冷峻的壮汉。原本坐在对面忏悔室的那名光头神父脸上再不见慈祥神色，却是转为了阴翳而狰狞的笑容：
“真亏你们能主动找到这里来，也算是主动了却了咱们的一桩心事。”
“诶——诶？！”沈园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激动：
“这也是忏悔的一部分吗？这是余兴节目吗？”
“”
“”
“”
场上不知为何，一时间再度陷入了极其尴尬的气氛，就连柠柠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羞耻地用头抵着困住她的铁笼栏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是身为领头人的光头神父最先回过神来，干咳了几声，冷漠道：
“真亏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桀桀桀”神父阴恻恻地笑了笑，张开双臂，高声道：
“欢迎来到天一组的乐园南堂口——提亚圣心大教堂！”
神父那慷慨激昂的语气在镶满琉璃瓦的教堂中与圣歌相互呼应，充满了肃穆而惊悚的矛盾感。沈园却好似没能感受到场上的气氛，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的椅子上，一愣一愣地瞪着眼睛，宛若一只发呆的小鸡。
“现在”神父看向沈园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让我们进入真正的‘忏悔’时间吧”
话音刚落，场上的黑袍人士纷纷从袍子里掏出了一把把货真价实的手枪来，隔着铁笼分别指向了两女，神父狞笑道：
“想必两位可爱的女士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吧毕竟也都还是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我虽然不清楚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搞定了西堂口的那帮蠢蛋，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南堂口的据点的，但是我大可以告诉你我们南堂口，和天一组的其他三个堂口的军备等级完全是不在一个量级上的，你们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来，就等于是羊入虎穴，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了。”
神父的笑容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狰狞，在笼子前负着手不断来回踱步：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被我们的人用冲锋枪打成马蜂窝或者是，全盘托出你们的来历，还有目的以及幕后主使”
“啊”沈园虚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哦”就连另一旁的柠柠也似乎没从先前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仍旧抵着栏杆，没精打采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明知道现在是危在旦夕，但是总有一种已经习惯了的感觉呢”
神父哪里想到这两个女孩会对自己准备万全的铁笼和数十把机枪的威胁无动于衷，场上再一次出现了非常意外的尴尬气氛，光头神父顿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用尽全力的一拳砸到了软绵绵的棉花上面，没有一丝实感。他额头渗出冷汗来，怒道：
“难道你们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吗？你们现在可是被关在我们天一组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里面，就算你再怎么厉害，也已经是插翅难飞了，难道你们还不打算乖乖束手就”
神父还没说完，沈园又没精打采地“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那语气听上去像是吃坏了肚子腹泻了整整一天的样子。她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双手随意地搭在两根铁笼栏杆上面，那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就仿佛放久了的薯条一般被她随手掰开了。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沈园从那徒手扒开的缝隙中走了出来，耷拉着双手：
“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已经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了。”蓝思琳笑眯眯道：“只是如果亚纳提真的打算做炸弹的话，大可以随便找片空地来进行研究，不仅成本比现在要低廉的多，而且如果真的出事了也不会祸害到任何人，更加不会因为爆炸而引发洞穴塌方，造成人命伤亡。”
柳未名愣了一愣：“如果亚纳提要制作的不是炸弹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我们挖掘这个洞穴？”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再仔细想想吧。”
他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柳未名，慢吞吞道：
“亚纳提的人逮捕了一批牢犯，让他们开凿一个洞穴。”
“洞穴里显然有着某种易燃的危险品存在但却又不是单纯的危险物品，至少不会是普通的炸药。”
“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一定要在‘地下’才能做的，而在地上不能做的呢？”
柳未名的眉头越蹙越紧，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时醍醐灌顶，震惊地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诧异地望向了饭堂的一边。
那一边，是属于洗衣帮的人的角落。
柳未名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在地上‘不能做’的事情，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不能做’”
显然，柳未名已经理解了蓝思琳的哑谜。蓝思琳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恭喜你你已经看穿了人类旧都，骑士之国亚纳提在荣耀和恢弘之下的鲜血淋漓的，赤裸裸的真相。”
柳未名的眼睛终于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
“怎么可能”
火光四溅。
枪声四起。
枪口溅出的火花，亮过了阳光，亮过了教堂中心五彩琉璃瓦的巨大吊灯，飞溅的子弹让吊灯旋转，玻璃散落在地上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形象宛若盖世太保的黑袍人手持各式各样的枪械，向教堂里的一抹水蓝色身影宣泄着子弹，宛如鞭炮的枪声盖过了教堂肃穆的音乐，这座历史悠久的教堂正在一场前所未有的枪火盛宴中以恐怖的速度变得狼藉。
拿着雪白色晶莹长笛的沈园胸口的项链泛起荧荧蓝光，身体周围似是有无形的水流在流转，身体周围还隐约有透明的波纹荡漾。沈园的身体素质本就远超常人，此刻在使用了经过神器螭吻加持过的“凝身术·洪流”之后，行动速度更是快如疾风怒涛，寻常人类的动态视力甚至连捕捉她的残影都极为困难，更不用说想要用子弹击中她了。哪怕偶尔有流弹打到沈园身体附近，也会被覆盖于体表的七重防御法阵“器灵咒·湖天印”所弹开。湖天印的防御能力极为强悍，寻常子弹就连第一层屏障也无法突破。除了这两个基本的加持法术以外，沈园完全没有再使用任何异能，完全凭借自己的蛮力像是在偌大的教堂里宛若幻影卡车般横冲直撞，不断有人旋转到飞着挂到墙壁上窗户上吊灯上
而柠柠呢，则是动作非常熟练地转过身，在笼子里找了个角落，抱头蹲下捂住了耳朵
随着时间的推移，挂在教堂各处的黑袍人越来越多，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人们打光了手中的子弹，丢下枪，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悍不畏死地继续冲上前去。
天一组南堂口出人意料的负隅顽抗并没有收获太大的结果，沈园单方面对整个天一组进行的群殴一如既往，在绝对的“质”面前，就算量再多也无法弥补差距。
一名将黑袍扯烂，身上印着青龙纹身的莫西干头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眼神严峻地虚弱出声道：
“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就把我们‘sart三英杰’给”
没待莫西干头说完，沈园就把最后一个大汉丢出了窗户外面，拍了拍手，虚着眼打断道：
“什么啊？我可没记得我刚才揍飞的杂兵里面有‘某三个’小b一ss级别的稍微棘手一点的家伙啊，就算你想要说出那种台词显得自己等级高一点，我也没打算让你活过这一章哦”
“你你”莫西干头口中再吐出一口鲜血，竟是直接昏迷不醒了。
“现在嘛”沈园呼了口气，在横七竖八的人群中找到了一颗显眼的光头，笑眯眯地走到那名半死不活的神父面前蹲了下来，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慢悠悠道：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让我打爆你的狗头，二是告诉我天一组的老大在哪里，然后我再打爆你的狗头”
“没错之所以要在地穴里加装电路和通风系统，是因为地穴的深处，正在做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危险度极高的研究；之所以不能在地面进行，是因为这种研究一旦被发现，必然会受到整个社会的舆论谴责，甚至亚纳提千年来的荣誉也会毁于一旦，而选择让死刑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挖掘进行研究，可以确保过程中哪怕出现了意外，也能够让塌方的地穴将一切罪恶的线索掩盖而秃爷身为天一组的北堂主，竟然会沦落到在监狱里等死的地步，自然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凝重，往日眼底挥之不去的散漫和迷离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往而生悸的冷漠：
“综合所有的线索，能够得出的，唯一的真相，就是那所谓的天一组，其实”
“我我们天一组根本就没有老大！”
光头神父衣不蔽体，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说出了令两个女生诧异不已的事实。
已经被沈园从牢笼里暴力解放出来的柠柠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园一把抓住那光头的领口，把他提溜到高度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奈何两者的身高差距实在有点大，那光头神父实际上也就是被迫让膝盖离地两三公分的样子，不过在领教了沈园刀枪不入加上活体人间炮弹的本事之后，他自然也不敢对眼前的景象多做吐槽，连忙解释道：
“小姐不，大姐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我们天一组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老大’，因为我们的后台其实其实是”
“是王宫。”柳未名冷冷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向来雷厉风行的王都骑士团竟然会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办法清剿一个贩卖毒品的黑帮因为所谓天一组，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残忍行径而一手缔造出来的提线木偶，替罪羔羊。”
蓝思琳笑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励精图治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会和天一组几乎在同时传出名声来。这位野心蓬勃的年轻君主，是个真正的乱世枭雄，为了恢复亚纳提昔日的雄风，就算做出再卑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我其实并不讨厌。”
柳未名眉头紧蹙：“可是他制造出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让无数人生灵涂炭。”
“确实如此，”蓝思琳耸了耸肩膀：“毕竟‘那个东西’，可是最可怕的毒品返魂香呢。”
柳未名听罢，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那是返魂香？”
“我跟你说过，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大打出手之前，我稍微动了一点手脚。”蓝思琳冲他挤了挤眼睛：“尽管我别的本事很一般，但是溜门撬锁顺手牵羊的本事却是专业的——我顺走了他怀里的返魂香。当然了，我是事后才知道那玩意儿其实是返魂香，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被丢到这种鬼地方来，但是，通过那名骑士在战斗时伸手入怀的反应，还有初进亚纳提时在亚纳提酒吧里收集的信息，我可以推测出一件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返魂香不仅是成瘾性极强的毒品，同时也是可燃性极高的爆炸物。”
“所以，这座地牢里，我们不能触及的深处，其实是制造返魂香的作坊？”柳未名问道。
“bg一，”蓝思琳打了个响指：“虽然我不清楚那位卡里欧斯大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这一大批价格高昂的返魂香，足够让我玩出非常多的花样来，用来做生化武器只是其中最粗浅的例子，如果让我来经手操作的话，兵不血刃地颠覆附近三千里范围几个城市的政权，打造一支能够和半支艾斯兰军队分庭抗礼的同盟军也不在话下”
柳未名冷冷道：“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脑子里构思的疯狂计划。”
“好吧，”蓝思琳撇了撇嘴，“那让我们回归最初的话题”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有关于亚纳提的鲜血淋漓的真相，你也应该很清楚，一旦返魂香真的批量生产，将会影响甚至伤害无数无辜的人。而我可以非常确凿的告诉你，如果你能够帮助我越狱的话，我就有办法把返魂香的问题彻底解决，不留后患甚至还能救你一命。这样的交易你愿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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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们所见，这章在我这句话打出来之前总字数是9775，而我现在给你们做出那么严谨的计算是有什么打算想必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没错，你们看文学水准极低的我甚至还在此刻不惜背负着厚颜无耻的评价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很久以后用出了极为惊艳的一句歇后语，那么问题来了，说完这段话以后，这一章的字数到多少了呢？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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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2.《和杜巴·蒂奇一起攻克难关》
蓝思琳已经主动帮柳未名把这笔账算得一清二楚了，这场所谓的交易，毫无疑问是绝对双赢的交易，蓝思琳所给出的条件也正中柳未名下怀。但是，面对蓝思琳那张让人恼火的笑脸，柳未名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说道：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感兴趣的事情想要了解。”
“是想问我这几天做的事情和逃狱有什么关系吧？”蓝思琳朝他挤了挤眼睛。
柳未名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尽管我很清楚你这种人绝不会做无用功之事，这几天的行为必有其深意，但我始终是没有看穿你行为幕后的意图。”
“其实也没有什么。”蓝思琳随意地瞟了一眼食堂里的囚犯们，每个人都成群地吃着食物，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丝毫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僻静的角落。
“我这几天做的，只不过是发挥了一根搅屎棍的作用，推波助澜，把一坨迟早要发生化学反应的大粪提前发酵，然后将屎爆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探出苍白的细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地牢里的这两个帮派，本身就是压榨者和反抗者，矛和盾一般的存在，成立的这几年间，其实两边都积怨已久，之所以一直没有爆发太大的争执，正是因为两个帮派之间互相忌惮，再加上狱卒势力不断从中斡旋，才能够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柳未名蹙起眉头：“那你打破平衡的方式是什么？”
蓝思琳道：“你还记得第一天我们进来这间饭堂后，我去找了洗衣帮老大秃爷的事情吗？”
柳未名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交涉失败，被人揍成了猪头。”
蓝思琳笑眯眯道：“那是骗你的。”
柳未名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道：“其实我不但没有交涉失败，而且还和秃爷相谈甚欢。至于脸上的伤痕，是我在和洗衣帮进行对话后，去了一趟厕所，自己打出来的。”
柳未名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思琳笑道：“当然是为了让洗衣帮和下井帮的人‘看到’我受伤的事实了。”
柳未名思衬片刻，呐呐道：“我似乎懂了一点同样的一件事情，站在不同角度的人看到以后，有可能会产生截然相反的观点”
蓝思琳道：“在和洗衣帮交涉完毕以后，我便已经加入了洗衣帮。而后，我就顶着那张猪头脸去了一趟下井帮。对那边的人的说辞是‘我是被洗衣帮的老大揍了一顿当做下马威’，与此同时表达出了我对洗衣帮恶霸的深切痛恶以及想要在下井帮得到庇护的真挚想法，在我天衣无缝的完美演技下，下井帮的人当然不会对我有什么怀疑，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同时成为了洗衣帮和下井帮的成员。”
“第二天的时候，当洗衣帮的老大发现我忽然被人揍了一顿，当然会出于对新人的关怀象征性地询问一下原因而这就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第一步’：我告诉他，在和他交谈完后，当天下午，我就被下井帮的人抓起来暴揍了一顿，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看见我这个新来的小子如此不识相，分明负责的是下井的活儿，却还要舔着脸去讨好洗衣帮的人而我也在严厉的拷打中被迫服软，加入了下井帮。随后，我就对秃爷表示，此时此刻的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报复下井帮，一定会尽职尽责在那边扮演好卧底的角色，让秃爷好好把下井帮收拾掉”
“到这一步，计划的布局就已经基本完成。从那一刻起，在洗衣帮的眼中，我是先加入了他们，然后被下井帮毒打一顿被迫在‘表面上’屈服的卧底；而在下井帮眼中，我则是因为受到了洗衣帮的不公平待遇，投奔他们的新人。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在洗衣帮的‘卧底’身份，制造一些契机，从而提高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
“稍等，”柳未名皱眉道：“利用自己在洗衣帮的身份，提升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这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笑眯眯道：“你还记得我们进地牢后的第二天，发生的一些小事吗？”
柳未名回忆了一阵，道：“我记得下井帮有个人被传出有越狱的嫌疑，本来狱卒们打算将其就地正法，后来却又不了了之。”
蓝思琳耸了耸肩，道：“那家伙是下井帮的二当家，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他会被传出有越狱嫌疑，其实是我从洗衣帮那边弄来了一些越狱用的‘作案工具’，像是锥子，小刀，还有我亲手绘制的地牢路线图等等”
柳未名似是有些吃惊：“才来了一天，你怎么会认得出地牢的格局？”
“我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对建筑的结构格局比较敏感，走上两圈就能分析个大概出来了。”蓝思琳不以为然道。
“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古怪的知识储备。”柳未名无奈地挑了挑眉。
蓝思琳勾一勾嘴角，露出一个充满玩味c又仿佛讳莫如深的神情，淡淡地告诉柳未名：
“你没必要知道。”
而后，蓝思琳又顿了顿，继续道：
“总而言之，在那名下井帮老大的得力副手遭到我的陷害之后，我又在下井帮那边挺身而出，教那位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下井帮老大使用了一点逻辑诡辩的技巧，让他成功地说服了狱卒相信那愣头青二当家根本不可能有越狱的本事，这件事情当然也就不了了之，而我的地位也会相应地在下井帮中水涨船高。洗衣帮的人会觉得我的卧底计划虽然失败了，但确实在下井帮那边造成了不小的骚动，由此一来，对我的信任程度也会提高；而下井帮那边更是不用说了，那二当家的已经把我这个罪魁祸首当做了救命恩人，表示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就算是在狱卒长面前跳上一段钢管舞也在所不辞”
“真是毫无廉耻的道德败类。”柳未名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而蓝思琳则是一副相当受用的样子：
“承让承让”
蓝思琳继续道：
“有了这第一个事件奠定了基础之后，接下来的计划过程就简单很多了。基本上的操作都是和这次类似，利用两个帮派之间的信息差距进行情报欺诈，让两边都觉得‘自己的确因为我的加入而获取了利益’，而实际上，只是我一手导演的一场你来我往的‘帮派智斗’戏码罢了。下井帮的人，会因为我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们化解巨大的危机，而对我的‘谋略’感到折服，承认我在下井帮中的‘军师’地位，而洗衣帮的人，则会随着我在下井帮的地位渐渐提升，给出的情报也越来越重要，直击下井帮咽喉，而对我产生巨大的信任在本质上，我要做的，无非就是在下井帮里吃喝玩乐，然后再找一些绝对安全的时机，和洗衣帮的人暗中联络罢了而狱卒们也会因为明显感受到我在两边帮派的地位都有些微妙，从而误以为我是某个有深厚后台的大人物，而对我心生忌惮”
柳未名听罢，竟是轻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尽管你这手无中生有的双重卧底计划已经无耻到了极致，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非常完美的计划。”
确实，蓝思琳这几天所做的事情，用一句话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在两个帮派里同时成为卧底，然后诱导两个帮派的老大发生各种各样的矛盾，自己借机上位罢了。但是这个结合了反间计，情报欺诈，利用信息差距进行大量诱导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必须要有极其过硬的心理素质，反应能力，演技，还有情报整理的能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永远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没精打采模样的蓝思琳，竟然真的只是凭借着一张嘴，便将两个帮派彻底玩弄于鼓掌之中，其城府之深，一时间竟让柳未名产生临渊而立之感。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他的灵魂里，隐藏着某些更为深邃，也更为疯狂的东西。让人既害怕却又着迷。
“诶嘿嘿嘿”蓝思琳发出了非常淫贱的笑声，一副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模样，偏偏嘴里还不老实地说着：“我没那么好啦，也不过是做了一点十分微小的事情罢了”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所做的这一切，和逃狱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闻言收敛了笑意，眯缝着眼睛，幽幽道：
“我已经给两个帮派的老大分别发出了一则信息狱卒已经被买通，今夜晚饭时分，对方的帮派将会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暴动，目标是直接擒获对方的头目。而你，则是我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我需要你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骚乱中，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
柳未名忽然叹了口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蓝思琳挤出非常欠揍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朵巨大的菊花：“当然是从在这座监狱看见你的那一刻起。”
柳未名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从那时候起你就确定了我一定会帮你了吗？”
“没错。”没想到，蓝思琳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很清楚，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虽然你不是异人，但是从来不肯使用左手的你，如果能够放下心结，肯定能够爆发出非人的力量而你也一定会接受我的交易，因为你们这些用剑的家伙，往往都是些很讲原则的人。”
柳未名冷冷道：“不再用左手握剑，是我的原则。”
蓝思琳笑眯眯道：“但是，行侠仗义也是你的原则。”
柳未名冰冷的神情化作淡淡苦笑，没有说话。
蓝思琳道：“所以，我也很确定，当你的两个原则互相矛盾的时候，你可以放弃不用左手的原则。”
柳未名听罢，却是忽然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错了。”
蓝思琳愣了愣，挑起眉头，有些讶异。
柳未名微微阖上双目，淡淡道：
“就算不用左手，我也能做到你要我做的事情。”
多年以后，当蓝思琳独自站在那片斑驳废墟上c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个在井底牢狱中与柳未名对视的久远瞬间：在那一刻，这个斯文羸弱c面色永远苍白如纸的剑客，突然迸射出了耀眼的c令人不可逼视的锐利锋芒；就如同他生来不是要作为血肉之躯而存在，而是要成为一把闪着冰冷光芒的利剑。
而当时的蓝思琳，仍未意识到，当时在这座幽深地牢中说出这句话的人无意展现出的惊鸿一瞥，会对他的余生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只是愣了一愣，而后又恍然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未名忽然道：
“几年前，我在东亚大陆北部，遇见过一个特别的人。”
蓝思琳挑了挑眉：“什么人？”
“一个叫做杜巴蒂奇的人。”柳未名低下头来，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手，似是在回忆：
“一个被养在瓦罐里的人。”
“杜巴蒂奇所在的部落，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地方。那里的人依旧保留着非常猎奇的传统，每隔十年，都会将一批刚出生的孩子折断双脚，放在瓦罐里养大。他们相信，把这种用畸形的方式做出的瓦罐人养到成年礼的那一天，放到祭坛中烧死作为献祭，可以保佑整个部落的平安。”
“还真是变态的传统啊”蓝思琳笑道：“那家伙岂不是连打飞机都做不到？”
出人意料的，柳未名并没有被蓝思琳的恶趣味念头给吓到，而是平静地回应：
“是。”
“不仅如此，由于失去了靠自己行动的能力，被拘束在瓦罐之中，杜巴蒂奇连简单的自力更生都做不到。这些瓦罐人就像是被圈养的牲畜，放在祠堂中，部落祭祀每天都会给他们喂食一些不至于饿死的食物，当他们试图进行反抗时，祭祀会用铁棒抽打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粪便和尿液会在身下的瓦罐里积攒得越来越多，散发出腐烂的恶臭，许多瓦罐人都因此而被细菌感染，很早便死去了。”
“但是杜巴蒂奇活了下来。他适应了笨重狭窄的瓦罐，适应了肮脏恶臭的环境，也适应了那如同潲水的食物。瓦罐会随着他身躯的逐渐成长而与他彻底粘合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不断地锻炼自己的身体，隐忍地活着，直到成人礼将至的那一天晚上，他夺去了祭祀用来抽打瓦罐人的铁棒，杀死了祭祀，然后用那根铁棒当做支撑，在其他所有瘦骨嶙峋的瓦罐人惊异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地挪动着，逃出了那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祠堂。”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未名那向来平淡的语气也不由带上了些许由衷的敬意：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在一片森林中和他相遇时，他亲口告诉我的。那时候的杜巴蒂奇已经奄奄一息，因为行动太过于笨拙，没有办法依靠自己在野外获得食物，已经到了饿死的边缘。”
“但是，尽管如此，在他的眼神里，我还是能看到我这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让人颤栗的求生意志。”柳未名微微舒了口气，阖起双眼：“那时候的我，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变故，早已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只希望能够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死去。直到我见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许多事情。”
柳未名道：
“我给他找了食物，让他活了下去。我陪他在森林里走了三天，杜巴蒂奇又做到了惊人的事情。他学会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捕猎技巧。他在瓦罐里一动不动，像是死物。食腐动物会被他身上的味道所吸引，然后，他会挥起铁棒，将猎物杀死直到杜巴蒂奇可以完全依靠自己活下去的时候，我也作出了决定，封印了自己的左手，走出了那座本想当做我的坟墓的森林。”
蓝思琳显然也被这个惊人的故事所触动，却依旧不改那吊儿郎当的性子，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起那个瓦罐人，难道你想要说我的无耻程度已经堪比杜巴蒂奇的求生意志了吗？”
柳未名没有马上回答。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忽然道：
“在牢里见面的第一天，你曾经说过，我为了逃避某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也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用行尸走肉的姿态继续活下去其实这段话，影射的是你自己，不是吗？”
蓝思琳的笑容骤然收敛。
柳未名依旧看着蓝思琳，平静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却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克服了毒瘾。有着这样坚定意志的人，又怎么会被烟酒所折磨？”
“自始至终，你都保持着极端的理性，甚至是刻意地让自己沉迷于烟酒之中其实，也只是为了麻痹自己而已，不是吗？”
蓝思琳垂下眼睛，苦笑了一声，不说话。柳未名转过头去，清冷的目光似是没有焦距，轻声道：
“其实，我们在本质上都是很相似的人。经历过某些苦痛之后，就如你所说的，逃避也好，忘却也好，我们都舍去了一些东西，想要在这世上继续生存下去。”
“我们都是杜巴蒂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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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3.由“抽插”和“啊啊啊”组成的热血逃亡史诗（伪）
夜。
混乱得，宛如狂欢的夜。
原本界限分明的监狱饭堂再也分不清哪边是洗衣帮，哪边是下井帮。
这里成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战场。
穿着粗陋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手里拿着从地穴里偷偷捡来的石块，或是拿着从洗衣房里偷来的木棍，嘶吼着交缠在一起，俨然一副街头械斗的景象。
慌张失措的狱卒长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阻止这混乱的场面，狱卒们手里的长鞭不断甩动，甚至有枪声不断响起，但是犯人们早已打红了眼，哪里还顾得狱卒的喝阻，甚至在混乱中被人群淹没，鼻青脸肿的狱卒都不在少数。
乱成一锅粥的饭堂里，仍有一个角落自始至终维持着平静。
柳未名独自一人端坐在那里，安静而斯文地吃下最后一个馒头，缓缓站起身来，阖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是一贯的清冷，人却站起身来，朝着饭堂的大门走去。
“两个帮派打起来的时间点会是在七点钟左右，监狱里的狱卒从收到讯息到加派人手进入饭堂的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你就在那里等，等到门口没有再涌进维持秩序的狱卒的时候，就可以动身。”
这是蓝思琳今日上午留给他的话。此时是七点十五分。预测得丝毫不差。
柳未名对附近混乱的打斗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绕过人群，来到了饭堂门口。早已焦头烂额的狱卒长见那皮肤苍白的斯文男子向他走来，心中的一根弦蓦然绷到了极致，惧极而生怒，喝道：
“你你想干嘛？没参与打架的就给我到一旁蹲着去，想要吃鞭子吗？”
“让开。”柳未名冷冷道：“你挡我路了。”
狱卒长紧张地面容都变得狰狞了，尖锐地吼了起来：“真是反了你了！”
话音刚落，他便抡起了手中那结实厚重的皮鞭，这种长鞭一旦抡实了打在身上，定会教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鞭子划过残影，就要袭向柳未名面门。而柳未名却是连眼睛都不眨，抬起了左手，将那已经分明甩出了破空声的鞭子轻飘飘地攥在了手里，那副神态，轻松地就仿佛是狱卒长将鞭子递到了他手中一般。
狱卒长哪里见识过这般景象，心中越加慌乱，卯足力气想要抽回鞭子，由于用力过度，那张扭曲的脸都已经彻底涨红，鞭子却依旧纹丝不动。狱卒长恶向胆边生，又抬起左手，将那仍冒着烟气的手枪对准了柳未名。
先前为了阻吓那群囚犯，狱卒长早已对天花板连开了几枪，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他手中的，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真枪。原本狱卒长还忌惮着怕误杀了囚犯，现在的他被柳未名那清冷不近人情的眼神彻底震慑，对危险的预感已经超过了理智，再也顾不得其他，打定主意便要开枪。
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柳未名动了。
他左手倏然回抽，紧攥着鞭子另一头的监狱长不及松手，整个人都被牵扯得失了重心向前倒去，随后柳未名又闪电一般探出右手，打飞了监狱长的手枪。监狱长闷哼一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柳未名一记精准的膝击磕在了脸上，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柳未名回步后撤，任由狱卒长昏迷倒地，却还不忘顺手从他的腰际抽走了一柄短剑，纳入怀中。继续朝门外走去。
“拿到手枪以后，照着我给你画的路线图，稍微绕上一点路，从监控室那一头穿过去，这条路线可以交错避开陆续赶来的狱卒。但是切记，动作一定要快，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赶到中空栈道，五分钟后，第二批狱卒就会从升降梯上下来镇压牢犯，如果同时对上那么多人，就算你是东方不败也要被人乱刀剁成芝麻酱”
尽管蓝思琳所叮嘱的内容是让他拿走狱卒长的手枪，但柳未名显然没有照办的意思，拿着短剑的柳未名早已在心中记熟了蓝思琳给的路线图，沿着一条幽暗的土道一路狂奔，一头长发连同衣袂烈烈风声，一路上果真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监控室的门前。
“监控室的守卫一般都有两名，虽然那时候的场面会非常混乱，但是依旧不排除他们已经发现你的可能，所以在进去的时候最好留意不要被人一发冷枪开了瓢。”
柳未名猛然抬脚，一记干净利落的侧身回旋踢将监控室的铁门踹开，清冷的眸子在须臾之间扫过监控室内部，爆绽出精光，非常极限地一个扭头，躲过了一发擦着脸颊飞过的子弹，再一个转身，借着旋转的力道，一柄短剑从手中飞出，扎进了持枪警卫的胸膛。另一名警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如箭射般窜进监控室的柳未名一掌劈碎了喉结。
柳未名没有耽误一秒钟，从旁边的警卫胸口抽出那把短剑，随后将监控室的所有摄像头都关闭，从原本的门口走了出去。
“如果警卫已经发现了你呃，我是说，这个情况发生的概率几乎已经是百分百了，总而言之，你就执行计划二，破坏掉所有的监控录像，杀个回马枪转头就走，按照一开始的那条路线直接去到中空栈道，他们肯定以为你会从监控室的另一个门口出去，所以这样做反而是更加安全的”
地穴深处，中空栈道。
这里把守着近六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已经从监控室得知了柳未名想要趁乱越狱的信息，分出了一批骑士去堵截柳未名，而另一批则留在这里，把守着升降电梯。
想要从地牢里回到地面，这座锈迹斑斑的老旧电梯是唯一的选择。
只要柳未名想要逃跑，就必然会来到这里，所以他们的安排已经是万无一失。
骑士们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厚重的头盔下隐藏着的是高度紧张的神情早在几天前，他们便已经从团长口中得知了那名苍白剑客的真实实力。能够单手提起一百八十斤重剑的怪物，绝对不容小觑。
骑士们忐忑不安地盯着先前那批队伍走进的洞口，脑子里不止一万遍地幻想着浑身浴血的柳未名提着长剑，宛若魔神般从洞口中走出的景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群亚纳提的骑士心中都已经隐约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那个人的实力当真如传说所言，凭借一己之力将方才进去的二十个人砍翻，似乎并不是天方夜谭。
寂静而严峻的空间里只剩下盔甲挪动的闷响，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他们每个人都意想不到的，另外一个洞口激射而出，一名骑士惨叫着摔倒在地，腰腹之间的盔甲连接处，赫然嵌进了一柄来自监狱长的佩剑。
洞口中，一道清冷的身影一闪而逝。
“是他！”
“在那边！”
“快追！”
“别让他跑了！”
尽管柳未名出现的方位完全出乎骑士们的意料，但毕竟是经受过战场杀伐洗礼的战士，剩余的五十九名骑士很快便重整旗鼓，朝着柳未名出现的洞口追了过去。
“到了这一步，我的布局就已经彻底完成了，而你，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情”
在过道里狂奔的柳未名回想起蓝思琳说那句话时，搓着手贱兮兮的笑脸，不由得眉头开始抽搐起来，末了，又阖上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强人所难的家伙。”
语毕，柳未名狂奔的身形戛然而止，平静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拐角的五十九名骑士。
柳未名微微颔首，清冷好看的眸子深处，战意一闪而逝，随后便举起了双手。
中空栈道上，被众战友落下的，腰腹中了一记飞剑的骑士正奄奄一息，痛苦地呻吟着，突然间，他便听到了一声极其夸张的惨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那骑士猛地一惊，艰难地转过头去，发现附近墙上的通风管道的封盖已经被打开，而一个毛发棕红，长着一双随时随地看上去都像是烂醉如泥的桃花眼的年轻人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来，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腚部。
“我草稍微脚滑了一下真是要命”
骑士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表，颤抖着虚弱道：
“你你是谁”
蓝思琳把双手垫在腰后，猛地挺了挺腰，骨骼噼啪作响，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看向那被吓得一脸迷茫的骑士，笑眯眯道：
“稍微有一点点小失误，导致出场方式不够帅气，还请您原谅则个。”
说着，蓝思琳慢吞吞地扭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挪到了那名骑士身旁，笑意盎然：
“现在嘛我伟大而又尊贵的骑士大人，劳驾您告诉我升降机的启动密码”
“你”骑士疼得上气不接下气，腰间的剑伤仍在不断渗血，却依旧保持着强硬的态度：
“你把王都骑士团的人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我不知道，”蓝思琳眼底的笑容越来越浓，“但是呢不瞒你说，我知道大概172种活血化瘀的马杀鸡姿势，虽然你现在已经有点失血过多感官麻木，但是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苦，然后在走马灯里看见你英年早逝的太婆”
说着，蓝思琳忽然握住了那名骑士腰上的剑柄，猛然抽了出来。
“啊！！！！”
骑士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嚎声，咬牙道：
“你休想”
“这样啊”蓝思琳懒洋洋地撇了撇嘴：“那还真是遗憾啊，本来还想说，我除了知道172种马杀鸡姿势以外，还知道那么几种临时止血的方法可以救你一命，但是既然骑士先生好像不怎么惜命的样子，我这就有点自作多情了啊”
蓝思琳蹲在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哎，活生生一条人命在这里，我到底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
“啊！哦！啊！啊！！！呃啊！！！啊！！！”
蓝思琳一说到“救呢”，就把那把剑怼回骑士腰间的伤口里，一说到“不救呢”，就又把剑拔了出来，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捻着一朵小花一边摘花瓣一边念叨“他喜欢我c他不喜欢我”的怀春少女。那骑士的惨叫声已经凄凉得宛若杀鸡一般。
“是是9527！！！！！”
那骑士终于承受不住蓝思琳恶魔一般的折磨，惨叫着报出了电梯的启动密码。蓝思琳脸上又绽出菊花一般的笑容：
“成交，那么”
说着，蓝思琳竟然开始动手扒那骑士身上的盔甲。
“你你想对我干嘛”
“嘿嘿嘿”蓝思琳奸笑道：“这交易你答应得太晚了，救你我还是会救的，不过我现在打算收一点利息”
“不要啊！！！！”
几分钟过后
浑身，只留下一条裤衩的骑士躺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外。而全身都已经套在盔甲里的蓝思琳则是稍微运动了一下身子，叹气道：
“我草，真他娘的沉”
骑士已经再也不想知道蓝思琳打算干什么了，虚弱道：
“救救救我”
“好啊！”蓝思琳笑眯眯地，艰难地弯下腰来，把那骑士翻了个身，然后又拾起地上的那把短剑，对着他腰腹间的伤口怼了进去。
“啊！！！！！！！！！！！！！”
骑士凄厉的嚎叫声突破了天际，仿佛回光返照般又生出几分力气，悲愤喊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蓝思琳无辜道：
“当然是救你了你的伤口又没有伤到骨骼和大动脉，顶多会废掉一个肾，日后有点肾亏而已，唯一有可能死掉的情况就只会是失血过多，重新帮你堵上就好了。”
“既然是这样你当初就不要拔出来啊！！！”
“那怎么行！”蓝思琳艰难地耸了耸肩，浑身盔甲咔咔作响：“不拔出来怎么脱你衣服？”
“”骑士没话说了。蓝思琳却又忽然凑近，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人的伤口：
“呃不好意思，好像插歪了，我再重插一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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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4.飞机场也是会有文胸的(儿童节为露露加更)
生锈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晃晃荡荡的电梯缓缓上升到地面，大门打开的瞬间，一名捂着腰腹伤口，姿态狼狈的骑士连滚带爬地从电梯里滚了出来。
把守在电梯的骑士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将那名受伤的骑士扶起身来，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奄奄一息的骑士上气不接下气从头盔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回应：
“我们失算了苍白剑客实在是太强了我们已经拦不住他全军覆没了”
“怎么可能！”那人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咱们派下去的可是整整八十个人的编制”
受伤的骑士虚弱道：
“他从饭堂一路杀到了电梯，又从电梯杀回了控制室，数了数人数不对，又从控制室杀回了电梯我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受伤骑士的情绪似乎极其不稳定，好像是处于极大的悲伤之中，甚至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搭住身旁那名骑士的肩膀，声音里戴着浓厚的哭腔：
“他杀死了所有人只剩下我了我的朋友们还有队长他我我是个懦夫”
骑士深受感染，扶住了那名伤员，语气沉重：
“不，我的战友，你是一名英雄。如果不是因为你，那苍白剑客或许就已经杀上来了。”
受伤的骑士气喘吁吁道：
“必须加派人手人数太少的话，根本拦不住他下面已经是炼狱了”
骑士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回应道：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会去通知团长加派人手，我先扶你去医务室”
“不！”那受伤的骑士情绪极为激动，仿佛回光返照般，紧紧地扯着那人的手臂：“刻不容缓你必须现在就去找团长！不然大家大家都会白白牺牲的！”
他的语气里满是悲怆：“你不用管我，我还支持得住，我知道医务室的路怎么走，你快点去告诉团长！”
骑士闻言，愣了一愣，肃然起敬，咬牙道：
“你是位真正的英雄请务必保重！”
亚纳提最豪华的一间旅店中，房间里的两名少女正在收拾着乱糟糟的行李。
“啊！”沈园长长叹出一口气，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好麻烦”
另一张床上，柠柠正在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塞进背囊里，无奈道：
“还不是因为沈园小姐总是喜欢把穿过的衣服到处乱丢嘛。”
“又来了又来了”沈园虚着眼喃喃了一句，抽起一只枕头盖在了脑袋上，瓮声瓮气抱怨道：“罗里吧嗦小柠柠的说教时间。”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如果不是沈园小姐总是做出奇怪的事情，我怎么会罗里吧嗦啊！”
“可是，难道柠柠你不觉得一到家就把衣服扒光然后趴到床上简直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吗！”沈园转了个身，语气里丝毫没有打算悔改的意思。
“那也不代表扒下来的衣服可以到处乱丢吧！”
“而且一直戴着文胸也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啊”
“那也不可以把文胸到处乱丢啊！！！！！”
“啊好困感觉要死掉了果然今天还是起得太早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柠柠脸蛋都要被气黑了：“咱们明天还要赶去邻镇啊！”
“有什么关系嘛”沈园打了个呵欠，像只树袋熊似的抱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反正时间多得是”
房间里响起了奇怪的呼噜声。
柠柠怔怔地看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园，头痛地捂了捂额头：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
柠柠叹了口气，又开始收拾起沈园的衣服来。
晚上八点，亚纳提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座充满西欧中古气息的都城里没有汽车，有的只是滴滴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巨大的车厢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街上偶尔会有三三两两全身笼罩在银白盔甲的巡逻骑士经过，民众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一名形单影只的骑士走在街道上，七折八拐地绕进了一个无人的巷角，脱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轻佻的面庞。
蓝思琳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微微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长长舒了口气，叹道：
“啊！阳光啊！你真他娘的美好！”
感叹完毕，他又开始手脚麻溜地脱下身上的盔甲部件，嘴里还不忘记吐槽：
“算老子倒霉，千算万算，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这老哥身上的狐臭味儿竟然这么重。”
脱掉了盔甲，蓝思琳甩了甩手腕，将双手插进裤兜，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朝街口走去，喃喃自语道：
“电梯下面的老哥已经被插晕了，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来，坏不了我什么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增援的人士完全镇压牢犯的暴动，统计伤员，再发现少了一个人，然后向全城下达搜捕令这个过程最起码也要两个小时。只要在两个小时内随便乔装一下，通过关口的盘查就没有任何问题。”
蓝思琳脸上堆砌自恋的笑容：“本大爷还真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啊！总算是可以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说起来，姓柳的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被捕了吧？怕是要吃上不少苦头”
说到这里，蓝思琳那微微眯缝着的眼睛里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寒的冷漠。
“真是个迂腐的白痴。”
蓝思琳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监狱的方向，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阴阳怪气地叹道：
“也就只有这样的白痴，才会轻而易举就相信别人的鬼话了。”
“救人？捣毁贩毒组织？阻止生化危机？拯救世界？”他嗤笑了一声：“以为自己活在小说里吗？”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美好的花花世界在等着我呢。”
说着，蓝思琳便抱着脑袋，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了。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小眼儿”
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的一间银行里的保安，罗纳德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平静而惬意。
尽管银行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非常夸张的人流量，但是这群怀揣着各种各样和钱离不开干系目的的客人们一般都和他沾不上太大的关系。如果是要询问业务的，直接去前台就好；如果是想要来抢银行的呃，亚纳提虽然近年来治安一天差过一天，但是再怎么没脑子的歹徒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距离城主府仅仅两条街道的韦斯顿银行上面来。
所以说，在这里当保安，其实就是一份薪水照收，活儿呢没有的闲职，每天提溜着警棍和从来没从枪套里拔出来过的手枪的罗纳德早已经在安逸的时日里养出了好几圈肥膘。
毕竟，他每天要干的事情，无非就是在这间面积颇大的银行里装模作样地来回走走，用自己脚下那双旧皮鞋度量瓷砖的长度，再研究一下哪条队里的女士身材比较丰满而已。
这样的日子绝对算不上有趣，但是已经秃了一圈头发，以至于不得不终日戴着一顶皱巴巴蓝帽子以掩饰丑态的罗纳德早已过了追求刺激的年纪，曾经的罗纳德还会在回家后，仔细地将腰间那把上头分配的配枪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得乌黑锃亮，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遇到那么一两个脑子秀逗的蟊贼，好让他实践一番对镜子演习了无数遍的，干净利落帅气的解套拔枪瞄准动作，成为第二天朝闻日报里的头号人物而随着赘肉的日益增长，罗纳德也逐渐变得成熟稳健起来，如今的他，人生最大的追求不过是数着下班的时间，然后去超市买上快要过期的特惠快餐，回到自己乌烟瘴气的小公寓里一边吃饭一边研究今日的马报罢了。
罗纳德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很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足以消磨他大部分本就无趣的人生的工作，并且坚信自己可以这样无聊而安逸地干到退休的那一天。
今天的银行，在清晨时分，便已是熙熙攘攘，几个窗口前排起了曲曲折折的长龙，以至于罗纳德不得不延缓了再数一遍窗口前到底有几块地砖的计划，在银行门口来回踱步，一边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脑子里却已经神游天外，给自己昨晚吃的白汁蘑菇炖蛤蜊意式拉面味方便面打起分来。
调料包完美地还原了熬煮白汁的浓稠和香甜，入口香滑，口感筋道。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蘑菇也没有蛤蜊也没有拉面的味道，不过说实在的，罗纳德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意式拉面究竟是什么味道，或许真的就和方便面一个样也说不定。念及如此，倒是可以给它打个呃，七分吧。
罗纳德想得入神，不经意间和一位急匆匆跨进银行门口的客人撞了个满怀。他揉了揉身前那好几层果冻般飞颤的肚子，挤出一个油腻的笑容，正打算客气地表示歉意，却已经听到那位客人连声说“抱歉”的声音。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头棕红的头发看起来像是自然卷，高高挑起的眉毛和仿佛没睡醒的眼睛总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再佐以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好像带着许多深意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是这个家伙能够透过他的外套里泛黄的衬衫和卷曲的胸毛，看穿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
罗纳德终于在一个愣神后意识到自己又发呆了一阵，回过神来时，刚才的年轻人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老实说，银行里每天都有这样那样急匆匆的人，偶然撞上的情况也是司空见惯，只是罗纳德想到自己刚才对别人的好意道歉不理不睬，反倒是自顾自打量人发起呆来，似乎不怎么妥当，便觉得有些窘迫。于是他又不自在地用余光多瞟了队列一眼，想要在人群里找到刚才的年轻人，但队伍的末尾却完全不见那人的影子。
罗纳德愣了一愣，对此难得地感到好奇，又在人群里多看了几眼，发现那年轻人竟是越过了长长的队伍，直接靠到了窗台前面去。那年轻人一边手肘搭在台前，斜斜倚着身子，另一只脚交叉着用足尖点着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在吧台搭讪年轻美丽小姐的流氓——罗纳德终于想起来刚才一直说不上的感觉是什么——那小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来到银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谦和有礼的，哪怕再怎么匆忙，也会遵循最基本的礼仪，插队的事情不怎么常见，再加上那位年轻客人给罗纳德的感觉有些异样，于是罗纳德便打定了主意，负着手，仿佛闲庭信步，实则别有用心的，有意无意地朝窗台那边靠近，想要听一听那位年轻人正在和服务员小姐说些什么。
罗纳德蹑手蹑脚的动作显然没有太大的成效，距离稍微有些远，他没能听清楚那年轻人和服务员小姐的对话。实际上，他只听见了一句话。
“银行卡啊？”那位年轻的客人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从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把手枪，放到了柜台上：
“你看这个能用吗？”
紧接着，罗纳德便很难再听得清什么了，因为银行里爆发出一阵非常尖锐的尖叫声，人们仿佛被鲨鱼追捕的沙丁鱼群般四向分开，远离了柜台中央的那个男人，罗纳德笨重的身躯好似中流砥柱一般在流水般尖叫着退去的人群里巍然不动。在他花了大约十秒钟的时间意识到这不是梦而是现实以后，他又花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拔起发软的脚来，想要追随着人群逃离这里。但是过了又一秒以后，罗纳德忽然想起了一些他已经忘却了很久的事情。
比如他是个保安，比如他有枪，比如他曾经在无数个年轻的日夜朝思暮想着能有一天有不识相的蟊贼闯进银行对天开枪，然后被他用熟练而利落的拔枪技术击倒。在那无数个日夜里，罗纳德幻想的即将印刷在朝闻日报上的都是一张毛发茂盛的，没有眼袋的脸，直到他即将把梦想忘却的时候，梦想却将他唤醒了。
是的，在他的面前有一个流氓，流氓手里拿着枪，他们之间距离不过三米，流氓没有在看他，而他的腰间有一把手枪。
那一刻，罗纳德感到一股酥麻的热流从心脏涌上喉咙，令他想要干呕，而后热流涌上大脑涌上头皮，那是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荷尔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日渐光溜的头顶似乎因此有细小的头发突破了早已坏死的毛囊，他的脸变得潮红，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是的，拔枪就好了。就像二十年前自己每天对着镜子演练的那样，解套，拔枪，保险栓，瞄准，和“bang”。
罗纳德浑浊的眼睛里冒出精光，颤抖的手变得稳定，缓缓地移向了右腰的枪套。汗水从额头滴落，垂在他的睫毛上，但他将不会眨眼，因为眨眼会使带着盐分的汗水淹进眼中，而那将会影响他罗纳德·雷斯垂德人生中第一枪的瞄准。
他知道所有人都将会注视他，就像是决斗中的牛仔，他笨拙肥胖的身躯将映入朝闻日报的头条，因为午时已到。
罗纳德愣住了。
他的枪套里没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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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的替身使者露露同学节日快乐，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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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5.被抢劫的时候发朋友圈应该如何配文啊？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慵懒的桃花眼，兴味盎然地看着逃灾避难般朝着银行门口涌去的人群，在这种危机时分，人们再也顾不得秩序和礼仪，争先恐后地踩踏着别人的身体想要逃离这里，尖叫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过了约莫半分钟，人数才少了三分之一。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拿起桌面上那把被保养得很好的，乌黑锃亮的手枪，打开了保险，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了一枪。
枪响的声音在偌大的银行大厅里回荡，人们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战战兢兢地看着柜台前的那道身影，已经被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
位于所有人目光焦点的蓝思琳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非常做作地高举双手拍了几下，那副姿态，就像是在马戏团里忽然出场告诉观众余兴节目即将开始，想要诱发一场全新高潮的小丑。
“时间差不多到了，还没跑掉的人就不要跑了”蓝思琳微笑着高声道：“如果不想被当成靶子的话。”
人们果然没有再跑。
子弹只有七发，鸣枪示意以后便只有六发。
这里的人数不下百人。但没有人愿意去做出头鸟，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七的几率，人们也不像冒着中枪的危险去逞英雄。
蓝思琳的手指卡着手枪的护弓，将手枪在手上旋了一圈，对银行里无法离去的众人继续说道：“现在，我想请诸位双手举过头顶，抱着你们青春靓丽的脑袋以防被子弹开孔，然后慢慢找个凉快的角落蹲下如果想要玩手机或者打电话给妻子报平安的话请随意，顺带一提，遇到抢劫的情况不常见，拍张照发在社交网站上是很不错的主意如果想要找我合影的话请排队”末了，蓝思琳又恍然回过神来，笑着补充了一句：“女士优先。”
人们哪里见识过这种分明是在打劫，却还任由别人玩手机的场面。正常的歹徒逼迫众人将手机交出来防止报警才是最理所当然的情况，而蓝思琳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蹲一边爱干啥干啥去不要耽误我装逼”
没有错，这种感觉就像是，眼前的这个人
是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柜台里瑟瑟发抖的服务员小姐当然也非常听话地抱头蹲了下来，在过程中，她已经不着痕迹地按下了隐藏在桌子底下的报警按钮，蓝思琳当然早已经留意到了这一点，却视若不见，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银行里再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蓝思琳看着柜台下的那名服务员双手抖得厉害，不禁笑道：
“可爱的小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来，笑一个”
那名服务员小姐颤抖着抬起头来，却看见隔着一道玻璃外的蓝思琳果真挤出了一张天真无邪，异常欠扁的笑容。当然，此时此刻，这张笑脸在那位服务员的眼里，自然是比来自地狱的撒旦的微笑还要恐怖了。
蓝思琳转过身去，背靠着柜台，双手手肘倚在台沿，神态之间都异常地放松，仰起头来挑着眉头自言自语：
“呃现在该干什么来着？”
蓝思琳蹲下身来，才意识到原来在距离自己三米开外的地方，正蹲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油腻的中年胖子。他眼底里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忽然笑着说道：
“原来你也在啊保安先生”
那颗被巨大的肥硕的双手紧紧捂住的脑袋，哆嗦了一下，这名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知道其名字的，本名叫罗纳德·雷斯垂德的保安强忍着恐惧，出声道：
“你的手枪是从我身上偷来的吗？”
“当然了，”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先前罗纳德一个人在银行门口踱步，无意识发呆地时候，曾经与迎面赶来的年轻人撞了一下，蓝思琳顺手牵羊的速度之快，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把手枪的出处。
命运就像他的工作一样难以捉摸。本以为一辈子都会日复一日平静如水地消磨殆尽，结果他却突然遇到了生平第一次银行劫案；本以为他能够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希望，从无限循环的日常生活中跳脱出来，成为一天的英雄，结果这份所谓的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蓝思琳毫无顾忌地走到那名保安面前，蹲下身来笑眯眯道：
“保安先生，你之前有过在银行被人抢劫的经验吗？”
保安战战兢兢回复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啊，”蓝思琳苦恼地说着：“那你知道一般的劫匪喊完‘所有人不要动’以后，会做点什么吗？”
保安完全无法理解面前的这个面容轻佻的年轻人在想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只好下意识地依照常识回答：“应该是让所有人把钱交出来？”
谁知道，在保安回答完之后，蓝思琳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几声，大喇喇地坐在了地上，又忽然叹了一声：
“果然大部分情况都是这样啊，绝大部分的劫匪的犯罪行为都是凭借着精虫上脑热血上头的一时冲动，既没有成功率，也毫无美感可言，庸俗的人类啊”
“如果只是抢钱的话”蓝思琳虚着眼呐呐道：“我要了也没什么用。”
那名保安听罢，表现得更加惊惧了：
“你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蓝思琳凑到那名保安面前，笑嘻嘻的：
“按照骑士团和监狱那边的混乱情况，警察要赶来可能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在那之前，我想和你们玩个游戏”
先前已经提到过，韦斯顿银行两个街区之外便是亚纳提的旧王宫，所以警察在收到报警讯息后，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便已经派出了几支小队，将韦斯顿银行的大门彻底包围，其他的出口也相继派人封锁，确保了里面的歹徒已经彻底插翅难飞以后，艾力克警长便拿起了扩音器，对着银行的大门说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主动投降，从轻发落，我再重复一遍，里面的人听着”
喊话完毕，神情严肃的艾力克警长又转过头去问身旁的副手：
“情况怎么样？”
“情况有些不对劲。”副手的脸上露出很诡异的表情，看得艾力克心底猛地一惊，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次他们遇到的，可能不是什么简单的劫案。副手犹豫着说道：
“其实，现在的局面还算是明朗，银行里的歹徒只有一个，因为那名歹徒似乎并没有限制人质使用手机，所以我们可以从社交网站上实时查看银行里面的状况，没有人员伤亡，歹徒似乎也没有在抢劫。”
艾力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扩音器，他担任警长三十余年，只凭一个人便去银行持枪意图抢劫的情况已经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名歹徒似乎并没有要抢钱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他们完全无法知道歹徒想要的是什么寻常的歹徒可能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选择投降，但是疯子永远不会。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沉声道：
“弗莱德，告诉我，那个歹徒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警长”副手的语气极为忐忑，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
“那个歹徒，好像在和保安，柜台服务员一起斗地主”
当警方终于作出决定，派出两支警队直接从正门进行强行突破，然后毫无阻碍地跨过了银行的大门，进到大厅中央的时候，蓝思琳正用极为嚣张的神情，以食指中指夹着两张纸牌，拍到了地上。
“对三！”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哈”蓝思琳双手叉腰，爆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狂笑，把在场的众人，包括那两队武装刑警在内都吓了一跳。
“果然，和我这种天选之子，地主之神相比，你们还是太嫩了！”蓝思琳摆出一副极为臭屁的表情，用手指指向了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好几张牌的保安：“你！”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想和我斗！再修炼个五百年吧！”
队伍领头的艾力克警长额头满是冷汗，用手里的枪对准了蓝思琳：
“不许动，举起手来，否则立即击毙！”
蓝思琳却丝毫没有照做的意思，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使得十几名警察再次心里一惊，艾力克警长暴喝一声：
“难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再动我就开枪了！”
蓝思琳虚着眼道：
“所以说，警官大人，你到底是想要我举起手来呢，还是想要我不要动呢？如果我不动的话，我又怎么把手举起来呢？”
艾力克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蓝思琳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问我什么意思？”
蓝思琳的语气很重，看起来像是情绪非常激动的模样，把其他的警察又吓了一跳，艾力克心中压力骤升。
“太慢了！身为堂堂旧王都的警察机关，你们竟然在第一时间就接到报警信息的情况下，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这里来！你们就是用这种态度做事的吗？人民交的税就是让你们这样子挥霍的吗！”蓝思琳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质问着那帮警察，无缘无故被没头没脑数落了一顿的艾力克早已经在不经意间失去了话题的主导权，下意识问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要干什么？”
“哼！问得好！”蓝思琳忽然又摆出一副嚣张的神态，清了清嗓子，猛一叉腰：
“我乃是！
灼灼狂影耀三界，赫赫威名震九州；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器宇轩昂七尺汉，英俊潇洒赛潘安；
眉峰如剑三寸寒，所向披靡破万川。
拳打北海幼儿园，脚踢南山敬老院，
七进北邙李家庄，九转幽冥顾氏城；
笑傲浮游云上川，醉卧世外神隐台。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
江湖人称，蓝思琳是也！”
大言不惭地说完一大段令人目瞪口呆的信口胡诌还混杂着一堆来自霹雳布袋戏诗号的贯口之后，蓝思琳还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
“承蒙江湖各路英雄抬爱，赠诗一首——世外仙身世内修，算尽人间自悠游。弹剑长歌千里去，笑谈生死算个球。”
待到蓝思琳说完自己随口瞎编的诗号，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银行里近百号人都陷入了极端诡异的寂静中，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是奇怪，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非常恐怖的精神污染。还是身为警长，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艾力克最先回过神来，冷汗涔涔道：
“我不管你是谁，你持枪进入银行，意图进行抢劫，对市民的生命安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已经是证据确凿，我们现在要立刻将你缉拿归案。”
“好说好说，”蓝思琳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还不忘义正言辞地又质问了一遍：“你们早就该动手了，之前早干嘛去了？”
“”艾力克立马闭口不言了，难道要直说是因为他随口胡诌的贯口长度太过于惊人导致他们都被绕进去了，才忘了要逮捕他这码事吗？
艾力克谨慎地望了蓝思琳两眼，示意两名刑警上去将他缉拿，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抢劫银行，难道你不知道这间银行的安保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吗？”
蓝思琳非常配合地戴上了手铐，嘿嘿一笑：
“实不相瞒，其实我刚从牢里逃出来，才在外面待了不久，就觉得还是看守所里比较好。”
艾力克猛地一愣，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有这种事？”
蓝思琳一本正经的：
“进看守所像回家一样像啊，我一年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就是说。就平时，就，家里出点事呢我就回去看看这样子咯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呢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好~多~了~就在家里面一个人就很，都很无聊，都没有友仔，友女玩，啊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的那种，喔唷超喜欢在里面呢！像在外面开厢一样high到那种感觉，飞起来那种”
身旁的副手弗莱德凑到了艾力克警长身边耳语道：
“警长，这个人看起来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艾力克警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迹，道：
“有没有问题，抓回去牢里问一问就知道了，总而言之”
就在这时，蓝思琳忽然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插话道：
“我精神有没有问题，都是其次的。”
艾力克愣了愣，下意识又望了过去，对上了蓝思琳那双迷离的，满是令人心悸的戏谑感的双眼。
蓝思琳微笑道：
“因为我这个‘精神病人’接下来要告诉你一段话，相信与否，取决于警长先生你自己”
“其实，我并不是一人犯案。”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艾力克顿时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凉意沿着后脊直冲上大脑。
“还有一个人”蓝思琳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一个扎着长辫子，腰间挂着一支笛子的小姑娘”
“在你们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当口，她已经在亚纳提各处埋下了足够让整个城市都炸翻的自制炸药，虽然我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将炸弹引爆，但我很清楚起爆器，就在她的手里。”
一片哗然。
整个银行里，无论是平民，还是刑警，都陷入了慌乱的局面中。
而位于风暴中心的蓝思琳，则是望着艾力克警长，笑而不语。
目送着警队包围着的那个面容轻佻，发色棕红的劫匪被押进了马车里，保安罗纳德仍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前所未有的银行劫案，成为英雄的幻想，如同冷水浇头的冷冰冰的现实，这一切都印在了他的心底深处。
回家以后的罗纳德·雷斯垂德在第二天辞掉了保安的工作，成为了无业游民。
在一年后，他却意外地因为自己无聊时用作消遣，给不同的廉价快餐打分评价的笔记本被某家报社的记者所发现，一炮而红，其事迹被刊登在朝闻日报的头版上，成为了名动一时的食物评论家，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此处a的是《惊悚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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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6.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当蓝思琳被戴上戴枷，押解着回到熟悉的监狱，一如往常的牢房里，在地上坐下身来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骂骂咧咧地叹了口气。
“我真他娘的是个傻逼。”
他所倚靠的墙后，便是柳未名的房间。然而此时此刻，那边的房间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蓝思琳仰起头来，忽然阴阳怪气地笑眯眯道：
“看样子你这掉了不止一层皮啊。”
隔壁牢房里，柳未名被几种不同的枷锁死死地钉在墙上，发丝凌乱，低垂着头颅，看不见眼睛。破烂的囚服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用在他身上的刑具，规格比蓝思琳的还要残酷上无数倍。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蓝思琳却毫无愧疚之感，反倒是一副幸灾乐祸，悠然自得的神态。
过了一阵，墙壁后终于传来了熟悉的清冷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
“干嘛？不给啊？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为？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嗯？”面对柳未名的疑问，蓝思琳反倒抛回了一连串的反问，理直气壮得让人头皮发麻。
“被抓回来了？”
被柳未名一语道破，蓝思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嘁，你懂什么？我的思想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够揣度的吗？这只是我伟大而又疯狂的计划中最基础的一环而已！”
“所谓的计划，就是越狱以后去买了包烟，然后又回来等死吗？”分明已经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却依旧能气定神闲地对蓝思琳加以嘲讽，柳未名的意志力可谓超凡脱俗。
蓝思琳被柳未名冷冰冰的语气戳得胸中烦闷，想要伸出手来挠挠头发，但双手又被紧紧地锁在戴枷当中，动弹不得，只好作罢，不悦道：
“我只是用了最直截了当的，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罢了。”
“什么方法？”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叹了口气，认命般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却带上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隔壁牢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应道：
“我本以为你会一走了之。”
听到这句话，蓝思琳非常难以置信地“哈”了一声：
“我像是这种人吗？我义薄云天，正气凛然，忠肝义胆的蓝思琳大爷是那种人吗？”
柳未名又沉默了半晌，才道：
“原来你叫蓝思琳。”
“”
趁着蓝思琳彻底无语的当口，他又补充道：“你不像。你本来就是。”
“”
今日已是柳蓝二人被关押在地牢里的第七日。而自从蓝思琳早晨从监狱里被抓回来以后，便一直没再闹出什么动静，哪怕今日下午便是行刑之时，蓝思琳依旧神态自若地靠在墙上什么也不做。柳未名虽然心中好奇，但他本就性格冷清，自然是没有什么询问的欲望，同样是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下午时分，蓝思琳忽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
隔壁的牢房里，被锁在墙上的柳未名在幽深的黑暗里睁开了平静的双眼。
而后，他便听到了墙壁后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未名眉头微蹙，问道：
“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墙壁那头的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吃力，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蓝思琳被锁在戴枷上的双手不断挣扎，大拇指仿佛脱臼了一般扭曲起来，一点一点地从戴枷上解放出来，而后又忍着疼痛将大拇指复位。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笑眯眯地将手探回脑后，在身后的小辫子里摸索了一阵，抽出了一支细长尖锐的发簪。
那是他初入亚纳提，在酒馆里偶遇柠柠时捡来的簪子。
于是乎，柳未名便听见了身后的牢房里，蓝思琳一边哼着诡异走调的小曲，一边鼓捣着什么。他将发簪插进牢房门口的门锁中，来回搅动了一阵，而后又把发簪用牙齿弯折了几个弧度，做成了简易的钥匙，没一会儿，柳未名便听见了从隔壁牢房传来的吱呀开门声。
“哼，小事一桩。”
蓝思琳大大咧咧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又踱到旁边的牢房里，故技重施，没一阵便又打开了柳未名的牢门。
柳未名看着蓝思琳手中的那枚簪子，有些诧异，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溜门撬锁的本事倒是不错。”
“那是当然。”蓝思琳满脸的得意，又开始逐个去解开柳未名身上的镣铐，一边念叨：
“实不相瞒，我乃是师从江南千衣门下盗圣田伯光第一百二十八代亲传弟子，一手‘闻香识女人’运用得出神入化，人称偷心圣手，只要是有洞的地方，捅一捅就绝对都能打开”
柳未名的眉头不断抽搐，完全没有回复他的欲望。就在这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思琳也第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牢房的走道里，传来盔甲移动的声音。
虽然很是轻微，听起来像是在几个转角之外，但来到这边，顶多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言，便都意识到了此时局势之危急，如果不能在那些骑士来到牢房前把柳未名弄下来，就凭蓝思琳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也只有被骑士拎起来当棍子甩的份，更不用说从牢房里逃出去了。柳未名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你就不能快一点。”
蓝思琳手中的动作已经快得跟痉挛似的，额头满是冷汗，嘴里却还不忘压低了声音反唇相讥：
“快有用吗？你这里几十个锁头一身的链子，跟你妈变形金刚似的，我就算是每个都捅一下都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而且男人专心做事的时候你怎么能叫我快一点？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快吗”
正碎碎念着，蓝思琳便听到了“啪”的一声。
两人皆是愣了一愣，蓝思琳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和柳未名尴尬地面面相觑。
“嘿嘿嘿手速太快了，折断了”
且不管蓝思琳在危急时刻还不忘变着方子开黄腔的破事儿，这头，两名骑士已经从转角处走出，他们现在要奉命提前押解几名要在今日执行死刑的罪犯回到地面，为行刑做好准备。按照名单，他们一路上丝毫不停地来到了蓝思琳的房间，戴着锁子甲的手套拍了拍栏杆，刺耳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起来起来，出去吃饭，吃了好上路。”
牢房中光线阴暗，看不清楚牢房内的情形，地上的那堆鼓起的稻草一动不动。那名骑士拍了很长时间，牢房里都没有任何反应，另一名骑士先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他好像不在了！”
“什”拍门的骑士一个箭步窜到牢门前，抓住栏杆，还未掏出腰间的钥匙，那早已被破解的牢门便被他轻轻松松拉开了。
牢房内部的确是空无一物。
“糟了！”
“快去看看隔壁！”另一名骑士当机立断，两人连忙又跑到了柳未名的牢房，一拉牢门，果不其然，那牢门毫无阻碍地便直接打开了。两人抽出腰间的佩剑来，神情谨慎地看着靠在墙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柳未名，他身上的枷锁完好如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够动弹的样子。
两名骑士自然没打算就这样离去，牢房既然已经打开，说不定这苍白剑客的身上还有什么蹊跷，两人一点一点地靠近那苍白剑客，打算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柳未名忽然从黑暗中睁开了那双清冷的，气势逼人的双眼，左手从实际上早已被蓝思琳打开的镣铐中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掐住了当头那名骑士的脖颈，一股恐怖的力气使那名骑士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提溜起来，一头狠狠地磕在了墙上，直接昏迷了过去。
另一名骑士见状，很快便作出反应，提起剑来便要朝尚未解开其他地方禁锢，左手也尚未腾出的柳未名砍去。然而，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身后的稻草堆里忽然探出一双手来，直接抱住了他的双脚，那骑士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便直接向前倒去。这时的柳未名也已经放开了先前那人的脖子，正好腾出来的左手故技重施，把那名朝他摔来的骑士提起来砸晕了过去。
蓝思琳从稻草堆里爬出来，呸呸吐出好几根稻草，蹲下身来在一名不省人事的骑士身上摸索着，掏出了一串钥匙，解开了柳未名身上余下的镣铐。
“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
从禁锢中解脱的柳未名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柄骑士佩剑，右手一挥，长剑在空中颤颤巍巍划过一道银弧，皱眉道：
“好脆的剑。”
“掺进了净蚀的金属都这样，他们的剑如今只为了对付异人而存在。”蓝思琳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手，转身便朝牢门走去：“曾经征服三分之二南亚大陆的亚纳提骑士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柳未名提着长剑，跟着蓝思琳走出了牢房，行了一阵，忽又诧异道：
“去哪里？”
两人此时走的方向，是与离开地牢的中空栈道截然相反的道路是通往地牢深处的方向。
蓝思琳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如你所愿，拯救世界。”
顺带一提，此时的蓝思琳，脖子上仍然套着先前的戴枷——所谓戴枷，其实便是中国古时囚禁犯人最常用的刑具，形状就基本是一块木板掏了三个洞，一个塞脑袋，两个塞手。蓝思琳尽管深谙拇指脱臼法的解锁精髓，但他本就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武学天才，没能练就传说中的脑袋脱臼法，所以一时半会儿还得顶着这块木板到处晃悠好在没有禁锢住双手的戴枷本质上也就和一块套在脖子上的木板无异，也不会阻碍蓝思琳的行动，顶多会让他看起来有些奇葩，而且说出方才那句“拯救世界”的时候越发让人觉得好笑罢了。
柳未名问道：“你想要去毁掉这里的返魂香作坊？”
蓝思琳摇了摇头：“毁掉作坊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且不说市面上仍有那么多正在流通的返魂香，只要王宫仍旧掌握着制造返魂香的技术，我们毁了这个地牢，迟早也会有第二，第三个地牢的出现。”
说到这里，蓝思琳又开始笑眯眯的：“我要做的，可是比这个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了，这一路下去，应该不会太平。反正你做好打一场恶仗的心理准备就是了。”
柳未名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是又问了一句：“你不需要带把剑防身吗？”
蓝思琳却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笑嘻嘻道：“就我这身手，拿把剑在手上，作用就跟烧火棍差不多，有没有都一样了，所以接下来就全部看你的了。”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无奈道：
“真是个喜欢添麻烦的家伙。”
“嘁，”蓝思琳满脸的不屑：“要不是要完成和你的交易，我早就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犯得着蹚这趟浑水吗？”
柳未名淡淡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信守承诺的人。”
“你别放屁不打草稿，血口喷人。”蓝思琳大言不惭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义字当头，最讲信用的。”他还特意把“蓝思琳”三个字加重了，似是对柳未名和他相处一个星期仍不知晓他的名字这件事耿耿于怀，完全把自己一直自称“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对了，”蓝思琳忽然道：“既然现在距离地牢还有一段路，正好问你些事情，我还是有些在意。”
“什么事？”
蓝思琳道：“之前你提到的那个瓦罐人杜巴蒂奇他后来怎么样了？他走出那片森林了吗？”
柳未名沉默了半晌，没有叙述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没有反问蓝思琳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与他截然无关的人，眉眼之间依旧是一如既往平静似水，淡淡道：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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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7.监狱长脸上的绷带至少让本章多水了四十多个字
背着行囊的沈园打着呵欠，被柠柠吃力地一路推着朝城南关口的方向行去。
他们今日即要启程，怀揣着各自的目标，踏上旅途。
无论是沈园还是柠柠，在离开亚纳提这座城市时，心中都不免留有遗憾。她们在这里仍留下了未完成的事情，沈园在都城里的几天除了将天一组闹了个底朝天以外一无所获，完全打听不到一丝一毫和蓝思琳有关的消息，而柠柠则不知为何，在认识了沈园，经历了这么多生平所不曾见也不敢想的事情后，却常常会记起那个在巷口里，从亚纳提骑士的压制中抬起头，向她投去冷漠眼神的男人。
但是，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久的柠柠，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分，表现得却比沈园要坚决得多。
当两女来到城门前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今日关口里驻守的骑士数量竟是比往日要多出了好几倍，对进出城门者的检查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
“这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呢。”柠柠看着那边的景象，显得有些诧异。但是沈园仍旧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
“管他呢，出什么事也和咱们没关系嘛，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全然没有把这几天来在亚纳提各处蹂躏天一组的暴行当做亏心事的沈园就这样大喇喇地背着行囊，径自朝人群里挤了过去。柠柠看得猛一哆嗦，急忙跟了上去。
当两人随着长长的队伍排到检查关口时，看着那整整一排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柠柠心中更是忐忑，提心吊胆地低下头来。而沈园则把行李随手丢到安检台上后，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凑到安检员旁，打算让人搜身，检查后颈。
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隐隐约约感觉到附近骑士从头盔里投射出来的怪异目光，心中小鹿砰砰直跳，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几名骑士走上前来，将两女团团围住。
“是她吗？”
“按照描述，应该就是了。”
几名骑士打量着沈园，低声讨论了一阵后，出声道：
“这位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沈园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诶？为什么啊？”
骑士显得有些不耐烦：“具体的情况我们会在之后告诉你，现在我们怀疑你有暴力犯罪的嫌疑。”
听到这里，柠柠心中便咯噔一跳，心想要遭，果然，像沈园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城里横冲直撞，不被亚纳提的人注意到才真叫有鬼了更不用说她们昨天才发现了亚纳提的骑士团早已和天一组同流合污的事情想到这里，柠柠便不由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不要。”
沈园出乎意料的回答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名骑士的态度顿时严肃了许多，有的甚至已经伸手过腰，握住了腰间的长剑。聚集在周围的骑士越来越多，而沈园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随手将手腕上的海螺手串摘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塞到了柠柠怀里，撇着嘴道：
“你们这些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我才不要陪你们浪费时间。”
说完这句话以后，场上的气氛顿时紧绷到了极点，骑士们纷纷拔出了手里的长剑。
“既然是这样，就只有劳烦你们吃点苦头了”
“好啊！”沈园笑眯眯地按了按拳头：
“不过，到底是谁要吃点苦头，还很难说哦。”
幽深地穴之中，警鸣声四处响起。许许多多的狱卒成群结队地在迷宫般的地道里穿梭，追寻着柳未名和蓝思琳的身影。柳未名在蓝思琳的带领下，宛如两个吃豆人在幽灵的追捕下看似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但是偶然和狱卒相遇时触发的情景往往是柳未名随手一剑便将敌人撂倒在地，几乎完全没有阻碍他俩行进的脚步。
“他们往东边去了！”
“洗衣房！他们在洗衣房！我们那边有两队人，应该可以呃，他们已经通过洗衣房往里面去了！”
“他们去到电阀室了，该死，他们会把整个地牢的电路都断掉的！哦不他们没有断掉电路，他们直接路过了！”
“是是禁区！他们打算去禁区！”
狱卒长腰间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监控室传来的汇报，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变得铁青——昨天他才被柳未名用一记袭击将鼻骨都给踢裂了，为此，在柳未名越狱失败被捕的时候，他还在刑审过程中下了不少黑手，谁能想到，这个前一天还被他打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苍白剑客”，仅仅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就带着那个“拉闸先生”开始了第二次越狱！
而且，那人还是勇猛地一如往常，他手下的狱卒们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如果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到地穴最深处。如果那里面的东西让不相关的人知道以后，等待他的，将是来自王都的残忍审判。
想到这里，狱卒长的眼神便变得无比阴冷，写满了复仇的神色，拿出对讲机，冷冷道：
“东边的所有人，想尽办法给我拦下他。警备室还有中空栈道里的所有人，跟我一起坐紧急备用梯去‘下面’。”
在通道里狂奔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身后的柳未名脸色苍白依旧，仍是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像是刚砍翻了几十个人的样子。
“哈我觉得”蓝思琳扶着墙壁，累的像只哈巴狗：“我好像做了件蠢事。”
“有问题吗？”柳未名淡淡道。
“我哈低估了你的本事。早知道你这么能打，咱们就不用绕那么多路避开大部分的狱卒了”
柳未名平静道：
“这群狱卒平时只会欺软怕硬，技击格斗的技巧一窍不通，和亚纳提的骑士相比也相去甚远，并不稀奇。”
蓝思琳苦笑道：
“本来以为你只是比一般的家伙厉害一点，没想到，你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本质上已经和那几个怪物差不多了，虽然没办法和异人剑客作比较，但是应该也是在普通人类中最强的那个档次了。”
柳未名道：
“强就是强，不论是天生还是后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手枪射杀了格斗冠军，那活着的人也是强者。所以和很多人相比，我都是弱者。和剑魁之流相比，我更是不入流的角色。”
蓝思琳笑道：
“没想到你也会有说人话的时候，还真是难得。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不是谁都，呃”蓝思琳想起了某个天生神力的家伙，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差劲，虚着眼道：“天生就是怪物”
“比起这个，”柳未名冷冷道：“你还是先把手头的是做完吧。”
“不急，不急。”蓝思琳笑眯眯道：“咱们还得再等一会儿。”
柳未名蹙起眉头：“等什么？”
“大致清楚了你的实力以后，我改变主意了。”蓝思琳阴恻恻地笑了笑：“既然犯不着东躲西藏，咱们就把一些小小的麻烦顺便解决一下，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狱卒们的大部队应该很快就会在前面等着我们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两人面前的甬道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成片的脚步声。昏黄的矿灯渐渐映出了狱卒长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庞，以及身后的一群狱卒。
狱卒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冷冷道：
“苍白剑客，我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本是听来极有宿命感的发言，但蓝思琳不仅没有听进去，反倒丝毫不买账，虚着眼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不装逼你会死啊？明明是我俩在这等了半天，你刚刚才赶到这里，却还能说成是你们在等我们似的，能不能要点脸啊？”
狱卒长眼皮子抽搐了几下，显得极为尴尬（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继而又转为更加阴沉的愤怒，阴森森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
“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旺财！咬他！”完全不看气氛的蓝思琳不仅打断了狱卒长的话，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化为己用，还顺便给身旁的柳未名起了个外号，这种用一句话就能同时惹毛几个人的本事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柳未名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提起手中长剑，便化作一缕残影，向着那几十个人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找死！”狱卒长脸上露出狠厉之色（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伸手探向腰间，拔枪便射。枪口的火光在通道里绽起，柳未名在狭窄的过道中，几个不可思议的辗转腾挪间，与狱卒长射出的子弹擦身而过，游龙般掠至他身前。
此时手枪里尚余一发子弹，而来到面前的柳未名已经是避无可避，狱卒长脸上露出狰狞病态的笑意（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对着柳未名最后扣动了一次扳机。
凝聚在他脸上的狰狞笑容渐渐僵硬，随后化作深深的震惊。
在他的视线里，枪口并没有射出子弹，倒下的也并不是柳未名。
在黑暗中飞起的，是他拿着枪的手臂。
柳未名在刹那间挥出的惊鸿一剑，以狱卒长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将他的手臂整只斩断，而狱卒长则是在柳未名脚步丝毫不停地越过他身后冲入人群之中，才缓缓反应过来，抱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软倒在地。
鞭影与剑锋交错。剑锋入体声接连响起那已经不是一场乱战，面对着几十名狱卒，手里拿着剑的柳未名，是冲进了羊群的饿虎，是来自炼狱的修罗。
狱卒长是第一个倒地的人，而在他之后，最后一名狱卒摔倒在地，也就间隔了五分钟不到。
而他，也成为了这支队伍里唯一存活的人。
手臂断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忘记了思考，他呆滞地看着柳未名将手中长剑极为干净利落地一甩，甩净剑身血迹，缓缓收入鞘中。而在这时，蓝思琳却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来，拾起了狱卒长的那截断臂，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你的女朋友问声好。”
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沾染上一点血迹，像是越过地狱画卷探出身来，用戏谑眼神看向他的恶魔。
亚纳提城关下，银白遍地，“尸”横遍野。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上的盔甲满是触目惊心的凹痕，横七竖八地被丢到一块，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柠柠已经不复震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无奈神情，自从遇到了沈园以后，深藏在她性格里的某些特质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觉醒了，那是身为一个普通人在遇见一连串无法理解的恶劣怪奇事件后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简而言之，现在的柠柠，就算有人告诉她第二天就会有异人召唤一只电饭锅毁灭世界，她也不会觉得太过于震惊，甚至会先下意识地接受类似的设定
沈园拍了拍手，笑眯眯地来到一名躺在地上的骑士面前。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抓我的真实目的了吧？”
那名骑士已经受到了非常厉害的内伤，就连说话都无比艰辛，却依旧不肯放弃身为骑士的尊严：
“你别以为王都骑士团的人会轻易向你这种恶徒屈服”
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必然会感叹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了。然而沈园并没有掌握172种马杀鸡的手段，所以她的反应更加干净利落，在那名骑士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她便伸手握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然后把他捋直了在地上来回狂甩起来。
砰，砰，砰，砰，砰
地面上呈现出蜘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灰尘到处飞扬，柠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待灰尘散去时，露出的便是沈园那副天真的笑脸：
“现在呢？”
那名骑士“呃啊”一声呕出两口鲜血，虚弱道：
“我招！我什么都招！”
“就算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沈园懒洋洋道：“无非就是你们这帮勾结天一组，和黑帮同流合污的混蛋得知了我的消息，想要来围堵我杀人灭口罢了。”
“什么天一组？”显然，以这名骑士的身份地位，远远还没有到了解亚纳提骑士团真正幕后秘闻的程度，于他而言，成为一名骑士，也无非是一份曾经意味着荣耀，现在意味着薪水丰厚的差职罢了。但是骑士的回答却让沈园愣了一愣，紧接着，骑士又虚弱解释道：
“我们只不过是受到上头的命令在全城搜查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罢了，因为一个有精神病倾向的银行劫犯表示，他还有一个长辫子拿笛子的女同伙，打算用炸药毁了整个亚纳提”
“哈？”
“诶——诶？！”
柠柠和沈园同时惊叫出声，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柠柠诧异道：“沈小姐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这明显是哪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随口乱讲的吧？”
“等等等等等等”沈园瞪大了眼睛，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把提起那名骑士的领口语无伦次道：
“那那那个神经病叫叫叫叫什么名字？”
“呃”骑士艰难地喘了口气：“好像是蓝蓝思琳”
“诶——诶？！！！！！”
沈园的脸上先是溢满了震惊，随后，便转化成了滔天的怒意：
“蓝！！！！！！！思！！！！！！！！琳！！！！！！！！！！！！！！！！！！！！！！！！！！！！！！！！！！！！！！！！！！”
亚纳提监狱之下，地穴最深处。这片就连狱卒都无法踏足的禁区里的景象，与上层那简陋昏暗的地穴截然不同，俨然一派地下研究所的景象。四处都是在忙碌奔波的，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周围的壁架上摆满了用特殊容器压缩密封的气体。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歇斯底里地揪着每一个路过的研究员破口大骂。
“快点！上头给你们发工资是让你们来这儿混吃等死的吗？”
“别磨磨蹭蹭的！进度要赶不上了！”
“这批东西今天要是赶不出来，老子就把你们抓起来集中枪毙！那边那个，试管是让你这么用的吗！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你知道万一泄漏了那种纯度的气体我们都会怎么样吗？”
研究所里充斥着高度紧张的气氛，除了那个老人以外，所有人半句声都不敢出，生怕耽误了手上的进度或是一个走神出现了什么失误。而就在这时，研究室那堪比银行保险柜的大门门栓忽然一阵转动，闯进了两名不速之客。
当头的那名发色棕红，面容轻佻，脖子上还戴着一块滑稽可笑的木板的年轻人刚踏进门，便将手里的一把手枪上膛，打开了保险栓，高高举起，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无恶不作的狂徒：
“所有人都不要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身后那名面色苍白，身材消瘦，五官俊秀面目清冷的男子蹙了蹙眉头，对那人道：
“我们只有两个人。”
“那又怎么样！”持枪的家伙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晃了晃手中刚从狱卒长身上扒拉下来的手枪：“两个人就不能包围一堆人了吗？”
那名老人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诧异道：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哈！”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将手枪放下，捏着喉咙干咳了两声，扬声道：
“在下便是！灼灼狂影耀三界”
“我们是谁不重要，不想死的话就离开这里。”柳未名蹙起眉头，走上前来，打断了蓝思琳差点就要接着说下去的三千字贯口。
“你不打扰我装逼会死啊？”蓝思琳虚着眼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奉劝你们一句，”老人微微眯缝起眼睛，走到两人面前，丝毫没有畏惧：
“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在我的实验室里面开枪，你们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吗？”
“不就是高纯度的返魂香嘛，平常市面上流通的返魂香纯度只有百分之十二左右”蓝思琳懒洋洋应了一句，却让那名老人猛地一惊，惊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返魂香的纯度配比应该是只有实验室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
“这种东西，吸一口就知道了啊。”蓝思琳笑眯眯道：“不瞒你说，我的鼻子可是对‘吸进去会很爽’的事物异常敏感的哟”
“这不可能！”老人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纯度的返魂香，正常人吸入以后都会对透支身体制造大量荷尔蒙，神经系统也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绝对不可能维持理智，对返魂香的依赖程度更是堪比氧气如果你真的吸入了返魂香，早就成了茶饭不思，靠着下半身思考的白痴了。”
“哼！”蓝思琳冷笑了一声：“不要用你那被固化思维拘束的脑子来揣度世上的一切，你所不了解的事情还多得多了，就算是没有自制力的普通人，我也至少会有十二种方法可以让其摆脱返魂香的控制”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你真的有十二种抑制毒瘾的方法？”
“呃十二种倒是没有，七八种应该还行吧”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
“我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无论是谁，都绝对不可能在我这间实验室里弄出什么幺蛾子。这里储存的返魂香足够让整个亚纳提的人都变成疯子，只要稍微一个处理不当，你们随时有可能和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嘿嘿嘿”蓝思琳忽然贱笑了几声，打断了老人的对话：
“且慢”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那名老人，那一刻，老人不知为何，竟从那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男人眼中，感受到了一股透入骨髓的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不想和你们同归于尽呢？”
单单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让老人确定了一件事。他收敛了神情，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无比凝重，沉声道：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老人已经确信了，从蓝思琳的语气中确信了，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这种事，如果他真的愿意，那么他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说吧。”老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想要什么？”
蓝思琳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研制出返魂香的人，应该就是阁下了吧？”
老人双手负过身后，傲然道：
“不错，就是我。”
尽管面前的两人很明显是有意而来，且目标是针对返魂香的，承认自己是研发者的身份只可能对自己有弊无利，但老人依旧坦然地承认了这一事实。因为他是一名科学家，是生化武器研究的佼佼者，在这个半只脚踏出了道德底线的领域里，打上一个喷嚏，都会让整个领域抖上三抖的绝对权威。哪怕返魂香的制成意味着无数生灵涂炭，但这和身为研发者的他并无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的人往往是不被社会所承认的疯子——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所有研究都必须在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中进行——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够制造出返魂香这种在战争武器中意味着绝对残忍的艺术品。
他不会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更不会在意后世对他的辱骂唾弃，于他而言，投入毕生的研究，无论其成果究竟是什么，都是他最大的骄傲。
“嘿嘿嘿，你放心。”蓝思琳又贱笑了两声：“按理来说，既然我们两个的目的是要阻止返魂香传播，那么按照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当然还是杀掉你永绝后患最划算。但是，我有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妙计划”
老人皱眉道：“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招安’你了。”蓝思琳一本正经道。
老人闻言，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虽然谁想要当我的主子，我都不会介意，我想要的无非是安安静静完成我的研究罢了。但是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负担得起进行这项研究的支出吗？”
“普通的阿猫阿狗当然不可以。”蓝思琳笑眯眯道：
“但如果招安你的，是世外神隐乡呢？”
柳未名闻言，眉头顿时紧蹙起来，老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蓝思琳和那位叫陈萍生的老人进行了一番和乐融融（狼狈为奸）的对话之后，达成了和谐共处的美妙共识（邪恶计划），蓝思琳提着一麻袋的返魂香交到了柳未名手中，两人便转身决定离开这里了。
“下次再进别人的实验室的时候，记得先把手枪里的子弹退膛。”
陈萍生玩笑道。
蓝思琳没有回应。他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提起手里上了膛的枪，故作帅气的打了个转，正想说些什么，然后一个失误，手枪脱手而出，蓝思琳顿时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伸手胡乱抓了个空，手枪在空中旋转了几下，沉沉摔落，与实验室冰冷坚硬的地面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四处都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柳未名不忍再看，阖上双眼。
陈萍生的嘴角不断抽搐。
实验室的众人冷汗涔涔。
位于目光焦点的蓝思琳面容僵硬，却又故作平和，若无其事地举起空荡荡的右手，作了一个手枪的姿势，眯缝起一边眼睛，完成了本来想要耍帅用的姿势。
“b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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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8.“开门，放沈园。”
蓝思琳在昏暗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尽管如此，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太多的敌人。狱卒已经在先前被柳未名清理干净，剩下的，都是收到讯息，陆陆续续赶来的亚纳提骑士，到了这个地步，一旦触发战斗，凶险程度就会以几何倍数增长。蓝思琳看似随意选择的路线其实都是早已经过他那非同常人的大脑经过仔细地甄选和记忆后作出的最佳路线，能够利用迷宫一般地地形把试图围堵他们的亚纳提骑士耍得团团转。偶尔遇到一些避无可避的战斗时，蓝思琳便会一溜烟地撤步回身躲到柳未名后面静静看戏。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此刻的蓝思琳，脖子上顶着一块戴枷，手里还拿着一把从狱卒长身上搜来的磨指甲用的锉刀，无论是撒腿狂奔，满嘴跑火车，还是躲在柳未名身后开启边缘一b战术，都一刻不停地拿着锉刀疯狂地来回搓着脖子上的木板，看起来异常滑稽。
而柳未名呢，右手提着长剑，左手还拿着一麻袋的返魂香，战斗时往往不仅要面对好几名训练有素的亚纳提骑士，更要注意不能在战斗中将返魂香损毁，这种高纯度的返魂香，哪怕是泄露了一丁点，都足以让甬道里的众人彻底失去意识，变成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无疑是比死亡本身还要恐怖的事情，毕竟哪怕是无耻如蓝思琳，也不愿意在昏迷后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躺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我们要去哪里？”跟在蓝思琳身后急奔的柳未名问道。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当然是中空栈道，这里回到地面也只有那一条路了”
“回到地面以后呢？”
“回到地面以后的事情回到再说！”蓝思琳说完以后，两人刚刚转过最后一处转角，来到了甬道的出口，外面的中空栈道上，那座锈迹斑斑的电梯之下，正站着近八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来了！”
“上！上！都给我上！”
蓝思琳吞了口口水，转过头来尴尬地笑嘻嘻道：“你一个人收拾这些家伙，大概有几成把握？”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下意识地便想要将右手长剑交到左手，犹豫了下，便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一k。”蓝思琳叹了口气，而后又深吸一口气，高声喊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听着！！！”
整齐有序的冲锋队形戛然而止，那群骑士诧异地盯着蓝思琳，生怕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蓝思琳从柳未名手中的麻袋里掏出了一瓶返魂香，笑眯眯道：
“吃我一记业魔龙斩光杀爆裂破（stel）！”
说着，蓝思琳便使尽全力，将手中的那瓶返魂香丢到了人群中去，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边缘的栈道上跑去，还不忘对柳未名说了一声：“风紧扯呼！”
那群骑士看到蓝思琳向他们掷来的奇怪物什，再听到他喊的那中二至极的招式名称，皆是猛地一惊，以为丢来的是个手榴弹之类的东西，纷纷一哄而散。然而，那瓶返魂香在摔倒地面上碎裂以后，便以恐怖的速度喷射出大量紫色的气体，根本就不是后退来得及避开的。
“是是返魂香！”
“快！快捂住鼻”
“啊”
亚纳提的骑士所穿着的盔甲都是难以卸下的设计，防止在战斗中脱落。然而，也正是这样的设计，让他们彻底没了逃生的希望他们所穿戴的头盔根本就没有防毒面罩的效果，而一时半会儿又难以将头盔卸下，导致他们连捂住口鼻的机会都没有，就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奇高的返魂香。随后，那一截中空栈道上，整整八十名骑士都发出了奇怪的，销魂的呻吟声看起来就像是被t病毒感染的丧尸一般，凭借着肉体本能的欲望，软弱无力地抱成了一堆，宛若叠罗汉一般，混杂着奇怪的盔甲碰撞声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不忍直视，那群彻底失去理智的亚纳提骑士可以说是败也盔甲成也盔甲，虽然因为穿着盔甲没法逃开返魂香，但至少大脑变成了海绵体以后，就更加不懂得怎么卸下盔甲了，所以哪怕他们的欲望再怎么强烈，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堆硬邦邦金属人的sex party
这一幕看得柳未名后颈发凉，望了一眼身前还在不断狂奔的蓝思琳，摸摸收剑回鞘，腾出手来，捂住了口鼻
总而言之，由于蓝思琳掷出的返魂香发挥了奇效，两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绕过了亚纳提骑士的大部队，来到了电梯处，搭乘着电梯一路回到了地面。
“好了，”蓝思琳长呼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不用再顾忌些什么了，放开手脚来，制造再多的痕迹也不怕”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有些无语：
“我们之前有刻意掩饰痕迹吗？”
“呃反正意思就那样！”蓝思琳始终没有忘记那着锉刀锉着脖子上的木板，脸上木屑纷飞。“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蓝思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左右望了望，选了条路继续走去，好像并没有打算仔细回答他的问题，敷衍道：
“当然是溜之大吉啦！”
接下来，蓝思琳又带着柳未名在监狱里兜兜转转，一路上经过了许多不同的房间，偶尔也会遇到三两队巡逻的骑士，触发战斗。
呲啦——
柳未名一剑划开最后一名骑士的脖颈，饶是清冷如他，此时也因为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而有些精神疲惫，轻轻喘着气，问道：
“你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吗？”
“嗯？”身后优哉游哉观战的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不对劲？”
柳未名眉头微蹙，望着自己有些微微颤抖的右手：
“一路上遇到的骑士，实力越来越强了。”
“怎么可能！”蓝思琳瞪大了眼睛，拍了拍柳未名的肩膀，打着哈哈：
“肯定是你太累了，判断出错了，嘿嘿”
柳未名再次握紧了手中长剑，阖上眼睛，淡淡道：“希望如此吧。你真的没有走错路？”
“怎么可能！我可是英明神武，帷幄千里，江湖人称认路小王子的蓝思琳大爷！这种程度的路线对我来说，就像是记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可以不要再磨了吗？”
锉刀磨在木板上的怪异声音顿了顿，蓝思琳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然后又重新开始磨了起来。
“”
柳未名已经失去了回复的欲望。而蓝思琳则是不依不饶：
“说起来，像你这么高冷的家伙，难道实际上是个路痴？”
“”
“说起来，我后来见着你的时候，你好像是和那个小姑娘在巷道里面啊？那里的地形好像还蛮复杂的。”
“”
“难道说，你被亚纳提的人抓住，其实也是因为你迷了路，跑进了死胡同吗？”
“够了。”柳未名冷冷转过身去，顿了顿，还是没忘记加上一句：“带路。”
亚纳提旧王宫正殿里。装潢奢华的巨大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佳肴，穿着名贵而正式的服装的王公贵族们在这里推杯换盏，沉浸在令人迷醉的宫廷音乐之中，享受着这场盛大的晚宴。
正殿长长的楼梯之上，正中的座椅里，亚纳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也是最传奇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正支着下巴，懒洋洋地侧卧着。那张英武俊俏的脸庞上布满隐而不发的寒意，似是对这种应酬社交的活动极度缺乏热情。
无论卡里欧斯实际上再如何不耐烦，他依旧很清楚，这种应酬他必须要参加。哪怕大厅之上，那些谈笑风生的贵族，亦或是仪态万千的贵妇，本质上都是些脑满肠肥，目光短浅，却承蒙先祖余荫，得以在世间作威作福的渣滓，但如今的亚纳提早已今非昔比，他所需要完成的事情，注定要付出无数代价。哪怕是再恶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热情洋溢的宫廷音乐随着正殿大门被轰然踹开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将视线转向大门处，神色中写满了诧异。
在无比安静，尴尬异常的气氛中，大门前的柳未名竟也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诧异神情，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当口，忽然有人出声了。
“哎呀不小心走错路了呢！”站在柳未名旁边的蓝思琳用阴阳怪气，完全听不出来带有歉意的语气说着，“瞧我这笨脑袋瓜~”说完了，他还不忘故作姿态地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吐出舌头卖了个恶意满满的萌。
场上变得更加安静了。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将手上的麻袋扛到肩头，朝着正殿里的众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失礼了。”说着，竟好像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转身离去。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别放他们跑了！”
与此同时，紧随两人身后的一大堆熙熙攘攘的骑兵队伍也已经追杀而至，和那两人撞个正着，柳未名和蓝思琳面面相觑，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直接往正殿里跑了起来。
宫廷之中顿时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乱，一直懒洋洋注视着场上一切的卡里欧斯十九世在看见柳未名的瞬间，眸子里顿时绽起精光，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斜倚在座位一旁的巨大铁剑。成队的亚纳提骑士紧随着从正殿门口一拥而入，将这片宫廷重地化作一片大逃杀的战场。
人们尖叫着四处逃逸，蓝思琳和柳未名动作迅捷地窜上侧梯，在走廊上狂奔，撞倒了许多不及避让的贵族，蓝思琳跑着跑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桃花眼中亮起一丝喜意，在百忙之中将之前一直没有停过手的锉刀揣进了怀里，一个加速冲向了一名捧着盘子的管家，那管家被蓝思琳一个冲撞推得团团转起来，经过之时，蓝思琳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只本来放在盘子上，盛满葡萄酒的高脚杯。
“rci！”蓝思琳还不忘回过头对那位一脸茫然的管家故作优雅地说了句法语，甩了个k，仰起头来，顾不得脖子上木板的阻碍，张大了嘴便把高脚杯里的葡萄酒倒了满脸，神清气爽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迷离的眼神里刚掠过一丝满足，随后便猛地一惊，狂奔的步伐骤然停止，猛一个下蹲避过了绕到他面前来一名骑士劈砍过来的长剑。
那骑士只见在蓝思琳下蹲堪堪避开他这当头一剑的瞬间，身后的柳未名便显出了身形，随后，他所见的最后一个场景，便是一双清冷至极的眼神，和一道冰冷的剑光。
柳未名砍倒了那名骑士以后，动作丝毫不停便继续向前跑去，蓝思琳侧过头来，看见身旁隐约飘过几根他被斩断的头发，大叫了一声卧槽，在地上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跟到他的身后，利用着大殿里复杂的地形和骑士们玩起了捉迷藏。宫殿里已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而卡里欧斯十九世依旧端坐于王位之上，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下的场面极其精彩，柳未名和蓝思琳两人就好像成龙电影里的角色般，不断利用各种高难度动作把穿着笨重盔甲的骑士耍得团团转，或是顺着楼梯的栏杆一路滑下，从另一边楼梯再次回到走廊，又或者是跳上走廊的栏杆，弯弯扭扭地扭着屁股和骑士们对剑，然后又从栏杆上尖叫着纵身一跃跳上了吊灯，仿佛人猿泰山般借着摆荡的力量跳到另一边去。虽然两人做出的事情都差不多，但相比柳未名干净利落的动作，蓝思琳的姿态却是滑稽得多，不过以他这种丝毫没有经过锻炼的身子骨，能够跟得上柳未名的节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长期活在沈园的身旁，这点程度的反应速度还是必须得有的。
蓝思琳一边叫苦不迭，一边跟着柳未名在大殿里宛如耗子般四处乱窜。柳未名的剑术再如何精湛，终究只是肉体凡胎，手中的长剑也并非削铁如泥的利器，再加上还带着一麻袋的返魂香和蓝思琳这个累赘，想要对骑士一击必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久而久之，两人便逐渐落入了下风，骑士们的包围圈也开始逐渐缩小。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柳未名眉头紧蹙，目光严峻地望着身前的骑士，对蓝思琳问道。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回应：“快快了吧”
就在两人即将陷入绝境之时，异象突生！
大殿侧边的一堵厚实墙壁轰然炸裂，十几名骑士惨叫着从墙壁里的缺口倒飞了出来，烟尘滚滚中，逐渐显露出一道分明秀气娇小，却气势逼人的身影！
沈园背着背囊，拿着那只晶莹如雪的长笛，眨巴着眼睛：
“诶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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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9.脸上蒙着肚兜的指挥掀起了今夜最后的狂欢
所有的喧闹再一次戛然而止，偌大的宫廷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园的身后，另一名眉清目秀，看起来娇美文弱的少女好不容易小跑跟上前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阵，方才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景象，然后她的下巴就掉到了地上。
“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
“沈园小姐这这里是王廷啊！！！！”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问柠柠：“真的吗！？！”
早些时候，沈园在城门关口下将把守的亚纳提骑士暴揍了一顿后，得知了蓝思琳早已被捕入狱的消息，方才明白了这几天来她翻遍了整个亚纳提都找不到那家伙人影的原因，而后更是发现那家伙在越狱之后竟然想办法诬陷她是犯罪同伙，想要把她一同拉下水，沈园更是怒火中烧，一路上几乎是拖着柠柠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监狱大闹了一通。
不过，显然蓝思琳计算的时间极为精准，以至于沈园进入监狱的时间刚刚与两人交错，当她在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监狱里找到一个还能说话的骑士问清楚状况以后，便一路沿着路上横七竖八躺倒的骑士尸体追到了王宫里来。
柠柠看着那道被沈园用蛮力撞开的墙壁破口以及宫殿里众人惊骇的目光，深知现在的状况已经是覆水难收，唯有认命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沈园好奇地在四周围往了一阵，果不其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显然很不对劲的，畏畏缩缩的，这几天来让她心心念念的，朝思暮想的，恨不得马上找出来将他撕成碎片，生吞活剥，放进榨汁机里搅成肉泥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
“蓝！！！！！！思！！！！！！！！！！！！！！！！！琳！！！！！！！！！！！！！！！！！！！！！！！！！！！！！！！！！”
沈园说到“蓝”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用他精致而又聪明的小脑袋瓜弄明白了按照现在的情形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了，还顺带计算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便从人群里轻飘飘的钻了出来；当沈园说到“思”字的时候，蓝思琳便已经开始冲着沈园的方向如箭一般狂奔而去；当沈园说到“琳”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在施展“冲锋”技能的过程中通过指令宏输入了“下跪”的动作，用膝盖滑行了几十米，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张谄媚的脸蛋硬是挤出了一张激动的神情，声泪俱下地喊着：
“爸爸——呃——”
“呃”字显然并不在他花了两秒钟时间精心准备好的台词之中，他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其实是因为在他用膝盖滑行到沈园面前的时候，沈园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借着他滑来的冲力将蓝思琳整个人踹飞出去，在空中旋转倒飞几十米后，深深地嵌进了墙壁里。
砰
场上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死了吧？那个人一定是死了吧！不管怎么说都一定是死了吧！就像被拍到墙上的蚊子一样死了吧？根本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吧！已经被彻底射到墙上去了啊喂！”在这个无比怪异的场合，不小心睁开眼睛目睹的全程的柠柠内心开始疯狂的碎碎念起来，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想法其实都和她差不多，就连柳未名也是面露惊诧，额头渗出冷汗。
在场的众人，只有一个人对眼下的景象无动于衷，那就是沈园本人。沈园本来就具有能够看到人类身上“死气”的异能，最让她牙痒痒的是，蓝思琳这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所以，她也很确定，自己方才的那一脚多半是解决不了那个幸运值恐怕已经达到宇宙巅峰的家伙，她气鼓鼓地走上前去，正打算把蓝思琳从墙上抠出来再补上几刀的时候，墙壁那边的灰尘里已经探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爹地”满身灰尘奄奄一息的蓝思琳艰难地抬起头来，满脸的真挚：“您听我解释”
“我听你解释个头啊！！！！！”蓝思琳话未说完，沈园已经提溜起蓝思琳，将他整个人平举到了头顶上，正打算来上一记最为残暴的德式过桥背摔，蓝思琳已经意识到了情况危急，再也管不了身体的虚弱，一时间说话竟变得无比利索起来：
“等等等等等等！！半空斋！我找到半空斋的线索了！咱们可以找到半空斋然后回家了！”
“诶？”沈园抬起头来，和被她平举着的蓝思琳隔空对视，眨了眨眼睛，惊讶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确凿无疑童叟无欺！”
沈园忽然松开双手，把蓝思琳破麻袋似的丢到了地上，拍了拍手：“给你十秒钟时间解释清楚，不然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坐起来——经历了沈园见面的那一脚飞踹之后，他脖子上的戴枷总算是彻底报废了，他揩了揩脸上的鼻血，认真道：“那种事情，还是等解决了眼下的状况再仔细跟你说吧。”
“嗯？什么状况？”沈园懒洋洋地转过身去，对上了宫殿里那群满是敌意和忌惮的亚纳提骑士。
这时，场上一直不曾作声的卡里欧斯十九世终于发话了。
“果不其然，城里真的混进了异人。”
卡里欧斯从王座上绽起，英武的面庞上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凭借一己之力能够在城里把天一组搅得天翻地覆，这位小姐确实是位可怕的敌人。”
沈园没精打采地瞪着眼睛：“你谁啊？”
“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名爱德曼·卡里欧斯，亚纳提现任城主，前亚纳提骑士团团长，一个胸怀大志，眼高手低的男人，空有一身抱负，但是没有付诸实践的才华，本质上是个既悲哀又可怜的提线傀儡。”蓝思琳站起身来，接过了卡里欧斯十九世的话头，一股脑说道。
“你找死！”一直护卫在卡里欧斯附近的王都骑士团团长怒喝道。卡里欧斯愣了一愣，眯缝起眼睛，看向了蓝思琳：
“你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我是个很有趣的男人，但你是个既没趣又无聊的鸟人。”蓝思琳丝毫没有给人台阶下的意思，笑眯眯地说出一番惊为天人的话来。
偷偷摸摸站到沈园附近去的柠柠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暗叹这个叫蓝思琳的真是一个很能挑拨别人情绪的男人，哪怕他嘲讽的家伙并不是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连事不关己的柠柠都莫名想要把那一脸欠扁的家伙暴揍一顿，也难怪沈园小姐会那么痛恨他了
“大人！不用跟这些下三滥的暴徒党浪费口舌了，我们这就把他们当场格杀！”骑士团团长怒不可遏地说着。
“爸爸！不用跟这些人头猪脑的屎脸鸟人浪费字数了，打爆他们的狗头！”蓝思琳依样画葫芦，学着那团长的语气对沈园说道。
成群结队的王都骑士团气势汹汹地将几人缩在包围圈中，柳未名一边警惕着四周，慢慢退到了蓝思琳身旁，看了一眼躲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这名皮肤苍白的，神态清冷的剑客，不知为何，柠柠心中泛起一阵忐忑，却不知该说什么：“我”
柳未名暗叹一口气，又转过头去，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沈园，对蓝思琳小声道：“这就是你的底牌？”
蓝思琳肃然道：“不是底牌是人间兵器。”
直至此刻，这四个性格各异的家伙才终于算是在因缘际会下第一次聚集到了一起。
以大闹亚纳提王宫的方式。
“受死吧！”众骑士朝着四人一拥而上。
“要打就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沈园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凝身术·洪流！”
凝身术·洪流是沈园所掌握的四种御行术中最常用的一式，其中瞬身术·五阴可以让她在短距离内进行一次瞬移，而柔身术·涓流则可以改变她身体的体质，如同流水一般不被刀刃所伤，轻身术·御江她曾在对战白衣人时施展过，可以踏水而行不留痕迹，凝身术·洪流则是最实用的强化术法，能够让本就天生神力的沈园再次大幅提升身体素质，可谓是如虎添翼。
只见沈园身体骤然绽出荧荧蓝光，恍如一条水龙在身体周围缠绕，她整个人便如炮弹一般毫不畏惧地冲进了骑士团中。
蓝思琳见状，识相地从柳未名手上拎过那一麻袋返魂香，喊了一声：“快跟上！”便头也不回地钻到沈园屁股后面，往人堆里挤去了。
经历了沈园几个月来的无情摧残，蓝思琳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很，这婆娘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上帝给她关了一扇门，总会再开一扇窗，至少沈园打架的本事倒是极端恐怖，所以，他也很清楚，在当下这种局势里，跟在沈园后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至于蓝思琳为什么能恬不知耻地第一时间溜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也不考虑一下柠柠和柳未名两人的安危，以他自己的话来说——废话，厚颜无耻是需要理由的吗？
柠柠犹豫了下，见两人已经冲进了骑士团里，便一咬牙也跟了上去。柳未名一言不发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提起长剑负责断后。
理论上，这个队形中最安全的是蓝思琳。但其实最不用担心生命安危的却应该是柠柠，早在之前，沈园便将海螺手串丢到了她的手上。作为出世之下，人间最强的九龙裔蒲牢化作的法器，自然也是人间最为恐怖的法宝，莫说这些凡人的刀剑，就连剑魁倾尽毕生的最强一剑也不能击破蒲牢的防御——虽说当初剑魁的那一剑已经收去了五成力道，但那时的海螺手串，也就是蒲牢，也同样处于尚未觉醒的状态。
在沈园和蓝思琳从雾城里离去，继续旅行的日子里，沈园已经误打误撞地和蒲牢产生了共鸣，解开了封印，从那时起，海螺手串的护主效果更是得到了近乎恐怖的增强，沈园还发掘了额外的效果，只要她和海螺手串的距离不算太远，她依旧可以和海螺手串维持感应，能够为除了她以外的佩戴者提供保护。这也就是为什么，身为普通人的柠柠也能受到蒲牢的眷顾，好几次从天一组的袭击中安然无恙。
柳未名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毅然地站到了最后进行断后的职责，哪怕他知道了柠柠此时是绝对安全的，他的选择也不会因此而出现什么改变。如果他是蓝思琳那样的无赖性格，或许会背起柠柠来当人肉盾牌使用但他是柳未名。哪怕经历了一系列的高强度战斗，身体已经极度疲劳，右手也隐隐有些颤抖，他也绝对不会将剑交到左手，更加不会站到一个女人的背后逃避危险。因为他是柳未名。
队伍后方的柳未名显得十分吃力，四个人宛若一柄尖刀刺进上百名骑士的阵型当中，就意味着他要同时承受着两端骑士们的夹击，各个方向袭来的长剑让柳未名应接不暇，身上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不同程度的伤口。而在前方开路的沈园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尽管以她的能耐而言，在场的骑士里没有谁能够承受她一笛子的力道，但沈园本身就是如假包换的异人，是绝对不能和净蚀金属有任何直接接触的，如果她被那些混合了净蚀金属的骑士长剑伤到哪怕一丁点，都会瞬间变得虚弱，从而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稍有不慎，四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为此，沈园必须无时无刻保持着紧绷的状态，警惕着来自四周围的攻击。
在场的骑士远不同于在城门下遇到的那一批，都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杀伐的精锐，纵使是凡人身躯，但经过系统训练的剑术也绝非弱手，起初沈园气势汹涌杀进阵中时，的确让他们阵脚大乱，但他们始终没有溃不成军，反倒是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战斗节奏，重新有组织地集结在一起，四个人的前进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这样不行，会被这群疯狗彻底淹没了”蓝思琳冲身前的沈园喊了一声：“喂！姓沈的！你能不能行啊，难道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你说什么？！”沈园将整根嵌进骑士盔甲里的长笛抽了出来，气狠狠道：“给我看好了！”
沈园把心一横，喝道：
“器灵咒·御魂·镜花水月！”
话音刚落，沈园脖子上戴着的水胆玉石骤然绽放出极其耀眼的蓝光，一团似水似雾的模糊光影从沈园身体逸散而出，逐渐凝聚成型，隐约看去，却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形象，眉眼如黛，相貌清冷，看起来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那由水雾组成的人形下半身与沈园的后背相连，看起来就像是与她一体同生的孪生姐妹般。
“项链小姐！”被沈园喊做项链小姐的九龙裔螭吻在她背上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宫廷里都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温度骤降。
“有。”空灵清明的声音回应道。“遇到麻烦了吗？”
“嗯，我想要速战速决，离开这里，可以吗？”沈园急道。
“无妨。”清冷的人形俯视了一眼四周，上百名身穿银白铠甲的骑士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忘了行动，螭吻那冰冷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一群蝼蚁罢了。”
螭吻眼睑低垂，对沈园道：“你的身体还太弱，只能承受我一成的力量，稍后可能会吃些苦头。”
“嗯，”沈园点了点头：“麻烦项链小姐了。”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双眸时，眼里竟绽放出与后背的灵魂体完全一致的荧荧蓝光，那张本应秀美可爱的脸蛋再无亲近之感，一眼看去，仿佛像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一尊神祗。与此同时，她的仪态也再没有以往熟悉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所谓御魂术共有九种，分别对应九名九龙裔，其实就是器灵咒中最本源的术法，一旦释放后，施法者将会在短时间内与其中一名九龙裔达到灵魂共生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施法者将会得到来自九龙裔的澎湃力量，并且会和九龙裔共用一个身体，可以选择让其代替自己进行战斗。
所以说，此时此刻，沈园的外表之下，真正操控身体的，是项链小姐龙裔螭吻。
项链小姐显然也并非爱说废话的性子，提起手中长笛，身形飘逸地转进人群之中，骑士们措不及防，直接如同浪潮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掀飞，与余下的骑士战成一团的螭吻可谓是游刃有余，十几柄利刃铺天盖地向她袭来，都沾不到她一点衣角，甚至还有余力用左手掐出指决，对着人群中的众人释放了一记太阴符箓·广陵散。
后方的柳未名和柠柠本来已经有些脱节，满身伤痕的柳未名却在被一阵蓝光照耀后，冷清的眼眸里露出诧异的神采，身上的剑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本已疲软无力的右手更是不知为何，竟是重新恢复了活力。他正因此而愣神的一瞬间，一柄冷剑已经刺向了他的后颈，柳未名速度极快地一个撤步，低头，调转剑头，反手插进了身后骑士的腰腹之中，在那名骑士临死前的惊讶眼神中，柳未名头也不回地抽出剑来，冲向了附近的柠柠，不由分说便将她拦腰抱起。柠柠惊叫了一声，被柳未名挟在肩下一言不发地便朝着蓝思琳和沈园那边赶了过去。
有了螭吻加入战局，局势瞬间变得明朗了起来，四人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紧跟着沈园的蓝思琳打量着她此时此刻的神态，对在沈园身上发生的变化也就摸明白了六七分，大喊道：
“喂！姓沈的，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啊！”
沈园忽然回过头来，又变回了往常那对灵动的眼神，不满道：
“我不叫‘姓沈的’！”
话未说完，便有一道冷剑从她背后袭来，在那个瞬间，沈园的神态又立即化作了清冷的神祗，反手掷出手中的长笛，雪色长笛如利箭般射出，将那名骑士的头盔砸得凹陷，又借着反冲力在空中旋了几圈，被螭吻头也不回地接到了手中，仿佛鬼魅一般融入了人群之中一阵冲杀。
蓝思琳见沈园在与螭吻合体后依旧能够听到自己说话，心中大定，又换了个称呼发号施令：“沈阿姨，麻烦你开一下路，往那边的楼梯跑！”
“吵死了！”
沈园的身躯虽然娇小，按理说混进人群中很容易就会被高大的骑士所淹没，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沈园的后背一直漂浮着螭吻的上半身灵体，比众人都要高出一截，而且每当沈园的身体做出动作时，那个灵体也会做出完全一致的动作，所以在人群里很容易便能判断沈园的方位。沈园虽然被蓝思琳一口阿姨叫得恨恨不已，却果然还是乖乖改变了方向，往楼梯那边冲杀而去。
四人终于在沈园大展神威的情况下，一路杀出了骑士团的包围，冲到了侧面楼梯之上。此时，大殿的各个门口仍然有骑士源源不断地涌进，试图冲上楼梯继续追击，居高临下的沈园掐了个指决，大喝了一声：“太阴符箓·阴阳水！”
在沈园施法的同时，身后的螭吻灵体也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随着她话音落下，那道宽阔的楼梯上顿时出现了足足四个不断旋转的太极图案，阴面掠过的地方喷涌出深入骨髓的寒冷，阳面掠过的地方又将寒冷驱散，化作极其高温的水蒸气，骑士们撞到法阵上时，皆是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滚下楼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眯缝起眼睛，眼底有杀意肆虐，冷冷道：
“用奥尔良战阵。”
一声令下，上百名骑士迅速集结起来，重整队列，组织成了对阵异人革命军时无往不利的攻坚队形，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朝着楼梯上的四个法阵冲去。竟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试图强行突破这在螭吻的加持下，远比沈园当初在雾城布下的阴阳水更强横数倍的法阵。
如果真让这群骑士突破楼梯，来到廊道之上，四人逃上来的做法无疑就是作茧自缚了。沈园正犯着怵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瞥见蓝思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栏杆侧，背着那一袋子破麻袋，吃力地翻上了栏杆，在上面站定以后，无比嚣张地叉起腰来：
“哼！别以为就只有你们有大绝招！”蓝思琳那双玩世不恭的眼底闪过一丝癫狂的笑意：
“食我大x啦！”
说着，他便将扛在肩上的，整整一麻袋的返魂香，朝着楼下丢了下去。
柠柠和沈园都不清楚麻袋里装的是什么物什，满脸茫然，而深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柳未名则是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那只麻袋在空中沉沉坠落，撞到冰冷地面时，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大量的紫色气体开始疯狂地喷涌而出。
“你疯了吗？”柳未名额头渗出冷汗来，却发现栏杆上的蓝思琳已经不知不觉没了踪影。
“诶？我的包裹呢？”这时，沈园发现方才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包裹忽然没了踪影，诧异地转过头去，猛地一惊：“蓝思琳！你在干什么！”
蹲在地上的蓝思琳早已解开了神不知鬼不觉从沈园脖子上顺来的包裹，手脚极快地一阵翻腾，取出一块布料蒙在了脸上，转过头来，俨然一副盗窃蟊贼的蠢样，理所当然地瓮声瓮气道：
“我劝你们赶紧还是把脸蒙上，要是吸进了那些返魂香”
“哦呃”
被螭吻用神力加持的全力一拳轰在了蓝思琳的肚子上，蓝思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再一次嵌进了墙里。沈园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张娇嫩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恼，但是可以确认的是，那一瞬间，她的眼里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澎湃杀气
“你刚才拿出来的”
“是我的肚兜啊！！！！！！！！！！！！！！！！！！！！！！！！！！！！！！！！！！！！！！！！！！！！！！！！！！！！！！”
且先不说那边由于求生欲望过于强烈而不慎作了大死的蓝思琳，这边足以将整个城主府都彻底包围的返魂香已经在宫廷里快速弥漫，完全无法逃离，也无法捂住口鼻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极高的返魂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柠柠见状，也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妙，蹲下身来，解开了身上的包裹，对身后的柳未名道：
“比起这个，咱们还是快点把鼻子蒙上吧”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那张一贯清冷的脸难得生动起来，露出了很为难的神情，欲言又止。而柠柠则是在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俏脸一红。
柳未名和蓝思琳身上都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囚服，能给他们提供遮住口鼻的布料的也只有柠柠和沈园，可包裹里放的大多是女孩子的私人衣物
“啊！”柠柠忽然记起了什么，从包裹里翻出了一件物什，转过身来，脸蛋倏地一红，小声道：“这个”
“撤退！撤退！全部撤退！所有人快点离开这里！”发觉事态不妙的王都骑士团团长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此刻已经是为时已晚，场上无论是亚纳提骑士，还是被吓坏了忘了逃跑的王公贵族，都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了只要一丁点就能令人意乱神迷的返魂香，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茫然地望着四周。
战斗截然而止。
返魂香仍在扩散。
王宫二楼的演奏台上，一群操持着许多不同乐器的表演者茫然地看着场外的一切。从蓝思琳和柳未名闯入宫廷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停止了演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楼下的战斗无比惨烈，不少无辜的贵族也因此而受到牵连，可是战斗的余波始终没有波及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毕竟一直被当做bg存在的他们往往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脸上戴着肚兜的变态却颤颤巍巍地爬到了当头那名指挥的脚下。
众乐手无语地看着那个满身灰尘的囚犯艰难地站起身来，对那边的另外三人喊了一句：
“喂！婆娘！给我这边丢个罩子，还有，你们都赶紧过来！”
看见蓝思琳依旧活蹦乱跳，沈园气得牙痒痒：
“你怎么还没死啊！那种法术很浪费能量而且又没作用，你想要干嘛？”
“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蓝思琳嘴角翘起戏谑的笑意。
“就你破事多！”
嘴上说的厉害，可她还是没忘对着蓝思琳掐了个指决：“莲华咒·梦幻泡影。”对那整支乐团所在的位置施展了一个极为华丽的法术，一颗巨大晶莹流转着七色荧光的气泡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带着柳未名和柠柠走了过去。
“好了，”蓝思琳抱着臂，笑眯眯地对在场的乐手说道：
“只要在这个罩子里面，外面的返魂香就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听话吧。”
“你”那名指挥颤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迷离的桃花眼里忽然流露出无比癫狂，却又甚是迷人的微笑，懒洋洋的转过身去，陶醉地看着眼下的场景，高高举起双手，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来上一场完美的谢幕表演了！”
一首极尽深情，热烈婉转的《p一r una cabeza》渐渐响起。
悠扬的手风琴被赋予灵魂，宛若情人的窃窃私语，拨撩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在一段令人迷醉的旋律以后，歌曲便进入了高潮。场上的人，无论是王都骑士，还是王公贵族，都忘却了自己将做想做的一切，眼神迷离地走向了附近的人。他们热情地相拥着，深情地热吻，盔甲与盔甲在地上耳鬓厮磨，保养得很好的白皙手掌与戴着锁子甲手套的手十指交缠，他们温柔的手臂缠上对方的腰际，在奢华而狼藉的宫殿里翩翩起舞；他们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眼里只剩下真挚的爱意；他们再没有烦恼，也没有忧虑，深深地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声里，坠入无边爱河。
今夜，整个亚纳提都沉进无尽的爱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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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0.打断别人的发言虽然很没有礼貌但是会很爽
尘烟散去，音乐停止，一切归于平静，故事也已接近尾声。
先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银白骑士，王公贵族们，在药效退去后，纷纷昏倒在地。
手里还端着乐器的演奏团成员面面相觑，看上去甚是滑稽。
就在仍然维持着神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空荡狼藉的宫廷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干巴巴的，格外刺耳的掌声。
蓝思琳四人皆是一愣，寻声望去，在中央楼道处，王座之侧，亚纳提的君王卡里欧斯十九世正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慢慢地鼓着掌。
“真是让我欣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好戏。”
先前蓝思琳打破返魂香的时候，卡里欧斯不知匿去了何处，如今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好了一套英气逼人，威风堂堂的铠甲。
“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蓝思琳丝毫不留情面地虚着眼吐槽道：
“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现在的局势吗，四个对一个，你只有被咱几个揉成一团当球来玩男女混合双打的份”
“呵，”卡里欧斯十九世轻笑了一声“就算事实确实如此那又如何？反正”
“反正你也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输赢，你甚至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往深处说，你甚至不在乎亚纳提的未来。因为就算我们这些蛇虫鼠蚁捣毁了一个亚纳提，也没有办法干预你的伟大梦想，就算一个亚纳提消失了，你幕后的那位‘大人物’还会创造第二个，第三个亚纳提。而作为棋子的你，必将完成自己的夙愿，是吗？”蓝思琳懒洋洋地打断了卡里欧斯十九世，接过他的话头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柳未名闻言，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对蓝思琳蹙眉道：“果然你是有意把我们引到王宫里来的。”
“那当然了，”蓝思琳臭不要脸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有一说一，说到做到的。既然答应了你要把返魂香的事情摆平，当然就要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亚纳提幕后隐情的？”
“早在意识到返魂香和王宫之间的联系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了”蓝思琳不怀好意地笑眯眯道：
“来到亚纳提的第一天，我就在酒馆里泡了一晚上，得到了很多有趣的信息要知道，酒馆可是一个城市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好啊你蓝思琳！原来你偷了我的包裹还有钱跑去酒吧花天酒地去了，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吧？”沈园恶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吓得蓝思琳后脊一阵发凉，赔笑道：
“爹，这码事儿咱待会儿再谈，先说正事”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又转过头来，正色道：
“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国家，并非不能做到的事情。前提是，那个人必须得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甚至连天才都无法形容这种人，那种人，必须是彻头彻尾的，多智近妖的恶魔——比如我。”厚颜无耻地补充完让众人嘴角抽搐的那后面一句以后，蓝思琳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又或者这个人必须拥有相当程度的背景作为推动力，再巧妙地借助时势，和一点点的运气，来完成一些凡人所做不到的事情这是历史上的枭雄往往会选择走上的道路。”
“但是，”蓝思琳话锋一转，看着卡里欧斯十九世，冷冷道：“你绝对不是我先前所说的‘恶魔’，因为在亚纳提发生的所有事情里，都没有体现出你的智慧，非要说的话，你最多就是个除了魄力以外一无所有的可怜人。这场愚昧无趣的贵族晚宴就是最好的证明。尽管你已经攀上了城主之位，但你始终没有能力将亚纳提真正地握在手中，为此，你不得不向那些所谓的贵族妥协，任由他们继续在城里作威作福”蓝思琳的笑容越来越冷漠：“真正的魔鬼，可是能够彻底把控人心，将每个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想起了他初入亚纳提时，在星尘街上惩治的那名脑满肠肥的贵族。
“在我所了解的，关于你的事迹中，你本来是前任城主和没有名分的民女的私生子，根本就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之所以能够加入王都骑士团，一路攀升到团长的位置，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所致。从这一点上，就已经否定了第二个可能。”
蓝思琳冷笑道：
“一个资质平平，顶多在武艺上有所造诣的人，却能够成为一国之君，甚至创建了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作为推动力，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亚纳提世上最年轻，也最传奇的城主大人，实质上也不过是被某位幕后的‘大人物’操控的提线傀儡罢了”
卡里欧斯十九世听罢，竟是开始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肆意，甚至有些癫狂，在空荡荡的宫廷里回荡，听得柳未名眉头紧蹙。
笑声渐消，末了，他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听起来甚是寂寥。
“罢了和你这种聪明人对话，自然不必多费口舌。既然你已经算到了这一步，那你应该也很清楚，这最后一战，我们之间还是要打的。”
卡里欧斯对蓝思琳笑道。
“好说，”蓝思琳笑眯眯地说着：“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我不仅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还要用我祖上代代相传的172种马杀鸡姿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着告诉我你后面那位老大的真实身份”
蓝思琳陡然霸气地伸出手指，对沈园大喝道：
“爹地！上！咬他！”
“你真是烦死人了！”沈园对蓝思琳恨得牙痒痒，叹了口气，按了按拳头：
“算了，这种程度的货色，我只要一拳就可以搞定”
说到“搞”字的时候，沈园忽然软趴趴地栽倒在地，说到“定”字的时候，一直与她后背相连的螭吻灵体陡然如同水雾一般消散了。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喂！你干什么？！”
“御魂术开了太久力气用光了”沈园脸朝地直挺挺地趴着，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原来，这就是先前螭吻小姐所说的“会吃上一点苦头”
“你这才用了多久啊喂！！三分钟顶天了吧？！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吗！？！！”
“吵死了！还不是你让我速战速决的！”
“我要你速战速决，没让你架都没打完就给我趴下了啊！早知道你这招这么不靠谱，谁会让你用啊！白痴！”
“你你才是白痴！”
“我来吧。”正当蓝思琳和沈园一个歇斯底里，一个没精打采地斗嘴掐架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柳未名提着那柄被鲜血染红的长剑，离开了三人，独自慢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眼底掠过一丝狂热之色，肃然道：
“苍白剑客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早在见识到那柄钨铁重剑的恐怖重量之时，柳未名这个人便在卡里欧斯心底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纵使他早已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但他的血液里流淌的，终究是一名剑士的灵魂。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被众人所抛弃的落魄王子，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加入王都骑士团，不断磨练自己的技艺，最终成为亚纳提有史以来剑技最精湛的骑士。
他一直在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和苍白剑客交手。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胜负。
两人同时走下台阶，在宫廷的中心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柳未名没有动。他平静说道：“请。”
没有赘余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预兆，宫殿里两名剑士最后的决斗就这样开始了。
两人都是凡人之躯，对剑的场面既没有毁天灭地，也没有什么花哨的剑技。这场对决看起来甚至有些朴实无华。一者剑法大开大合，气势雄浑，一者剑势迅捷如风，一往无前，柳未名披散的长发肆意飞舞，卡里欧斯挥剑的破空声振聋发聩。场上的众人紧紧注视着宫廷中心发生的一切，甚至已经忘记了胜负本身。两柄亚纳提的骑士长剑剑锋相交时所产生的奇异嗡鸣听起来令人热血沸腾。
第十八个回合的时候，卡里欧斯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第十九个回合的时候，柳未名冰冷的剑锋刺向了他胸前的甲胄。
卡里欧斯用戴着锁子甲手套的双手攥住那柄长剑，锐利的剑锋将他的手割出伤痕。
但他却在笑。
下一刻，柳未名愣住了。
剑锋刺入了卡里欧斯的腹部，他微笑着跪倒在地。
他微笑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说话。他缓缓垂下头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将耗尽，闭上眼时，眼底最后闪过的，是释然的神色。
在决斗的最后，卡里欧斯十九世用柳未名的剑杀死了自己。
柳未名那双一贯平静的双眸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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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1.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止不前
蓝思琳一行人从亚纳提王宫中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今的王宫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再加上卡里欧斯十九世暴毙的消息，已经让所有人都忙得像一团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顾得及再去追捕这四个家伙。
“虽然还有些比较在意的事情没办法知道真相了，但事情也算是圆满解决了！”蓝思琳打着哈哈：“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应该是城门骑士把守最松懈的时候，再过一会儿卡里欧斯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亚纳提的骑士数量少说也有好几万，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咱们”
说着，蓝思琳便带头寻了个方向，打算就这么直接出城去。沈园笑眯眯地拉着他的后领，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啊？”
“诶嘿嘿什么事？您说？”被已经恢复过来的沈园死死地钳住衣领，蓝思琳当即换了面孔，真挚地眨巴着眼睛，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还在给我装傻充愣，不老老实实地把偷跑的事情给我解释清楚，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吗？”沈园阴恻恻的眼神瞪得蓝思琳后脊发凉，猛一个哆嗦，正色道：
“慢着！你听我解释！”
“咳咳，”蓝思琳干咳了两声，深沉道：“其实，在咱们进来亚纳提的那一天，我便感觉到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有关半空斋的线索，就在这里”
“考虑到两个人一起行动会比较碍事，所以我便决定独自行动，感应命运的号召，去到了亚纳提的赫兰街区”
沈园皮笑肉不笑插话道：“然后去喝了一晚上花酒，把我背囊里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让我在天桥底下睡了一晚上是吗？”
“当然不是！”蓝思琳正气凛然：“我一直都是酒肉穿肠过，使命心中留的我去酒吧里的主要目的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因为酒吧是一个城市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攀谈之后就可以把整个城市的信息了解个大概”
“哦？”沈园虚着眼道：“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我在垃圾桶旁边醒来的时候，就打算去找点吃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顺着命运的指引，去到了”蓝思琳把句尾拖得极长。
“去哪了？”沈园早已经习惯了蓝思琳这种插科打诨的节奏，也深知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办法让他正经说话，便顺着他的话茬一路接了下去。
“一间酒馆”
“你又跑去了酒馆？！”沈园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这都是命运的指引！”蓝思琳大义凛然道：“如果不是我去到那间酒馆，我就根本不可能偶然发现找到半空斋的线索！”
“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沈园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模样，虚着眼道。
“我在那家酒馆里，遇到了——”蓝思琳眼睛滴溜溜一转，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柠柠，伸手一指：“她！”
“哈？”柠柠愣了一愣，还以为蓝思琳是在指自己身后的柳未名，便下意识地侧过了身子，没想到不管她怎么挪动身子，蓝思琳的手指都始终指在她的身上。柠柠局促道：“我我怎么了？”
“柠柠姑娘，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本名吗？”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应道：“我我就叫柠柠啊。”
“姓氏呢？你总不会单姓一个柠字吧？”蓝思琳虚着眼道。
“我”柠柠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没有姓氏。我从小都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在妈妈去世以后，就一个人来到亚纳提生活了。”
“bg一！”蓝思琳扬起眉头，打了个响指：“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先前听小姑娘你的口音就觉得你应该不是本地人”
“喂！”沈园不满道：“我在问你偷跑出来和半空斋有什么关系，你打听柠柠的私事干嘛啊！”
“啧啧啧，”蓝思琳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信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传闻中的半空斋，其实和柠柠姑娘大有联系！”
“诶？！”
“哈？！”这下，不仅是沈园，就连柠柠都开始感到茫然不已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未名听到此处，眉头更是不断抽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一桩江湖中不为人知的秘闻”蓝思琳故弄玄虚道：“传说中，自从千年之前，便一直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的先祖曾经窥视到了天机，从而获得了超越世界法则的力量，因此而受到诅咒，不得不隐去自己的姓氏。这个家族的族人往往拥有着对某些事物极其强烈的直觉，而一旦他们将姓氏再次解放之时，就能够看破因果，预测未来”
沈园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说，柠柠就是那个家族的人吧？！”
蓝思琳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的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是从目前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诶——诶？！不会吧？原来柠柠你这么厉害的啊？！”看见沈园这么轻而易举地便被蓝思琳糊弄了过去，柠柠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蓝思琳斩钉截铁地回应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在那么复杂的巷道里面找到姓柳的那个家伙吗？”
“但是，那只是因为”柠柠话未说完，蓝思琳便走上前来，双手猛地搭在柠柠肩膀上，吓得她一个哆嗦，定睛一看，蓝思琳的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神情：“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个神秘家族的后裔！命运的指引者！天选之人！有着无以伦比的强烈直觉！超越一般女性的神奇第六感！”
说着，蓝思琳又趁机凑到柠柠耳边，龇牙咧嘴小声说道：“一百个团子的事情就此揭过！”
柠柠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还记得一百个团子的事情
蓝思琳又走到沈园身边，满脸沉痛：“我在与柠柠姑娘相遇以后，便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特别之处。而那时候，柠柠姑娘正被几名恶棍欺凌，身陷囹圄为了能够早日找到半空斋，我不顾艰难险阻，和那群恶棍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斗争，最终也因此被捕入狱”
“柠柠啊，”沈园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他说的都是实话吗？”
“呃除去那些夸大的成分，出手救我那一部分的事情或许算是有过的”柠柠也有点捉不准了，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当初没有蓝思琳及时出场胡搅一通，在柳未名进来酒馆之前，她没准就已经被那群恶棍骑士切掉几根手指了
“哎，”沈园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好了。不过，柠柠是那个家族的传人，和咱们要去的半空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说了嘛！身为那个没有姓氏的家族传人，柠柠姑娘有着极其强大的直觉，能够感应到命运的引导选择正确的道路，所以我们就让她来决定咱们接下来要走的方向就对了，方向是对的，路上就一定会有新的线索的。”说着，蓝思琳伸手入怀摸索了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硬币来，毕恭毕敬地递到了柠柠面前，笑嘻嘻殷切道：
“就用这个来决定咱们要去的方向好了，正面就去南边，反面就去北边。”
“恭请神仙施法作坛。”
柠柠虚着眼接过了蓝思琳装模作样递来的硬币，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放在手上随便抛了抛。附近的柳未名，沈园也凑了上来。
此时此刻，柠柠尚不知道，蓝思琳也不会知道，他们以玩笑意味抛出的这一枚硬币，将会决定了将来两对男女完全不同的命运。
硬币朝上的那一面，镌刻着一朵极尽舒展的紫荆花。
“一k！既然是反面，那咱就往北，走一个！”确认了硬币指向的方向以后，蓝思琳便又转过身，大摇大摆地朝着城门口走去，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你就这么走了啊？等等我啊！”
柠柠犹豫了阵，正想抬起脚步跟上去，恍然间在夕阳下看见前面那两人被夕阳拖得长长的背影，蓦然心底一颤，意识到了些什么，莫名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怅惘，却是停在了原地。
沈园走了一阵，诧异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干嘛啊？快跟上啊！”
身旁的柳未名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去南方。”
他本就从北方来，即使是居无定所，毫无目的的流浪，他也不会再走上回头路。
柠柠却也摇了摇头，略带苦涩地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当柠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蓝思琳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而当他看到柠柠的笑容后，便有些恍然，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沈园依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小跑到柠柠面前：“柠柠，你又干嘛啊？你是这几天吃坏了肚子还是刚才在王宫里吓坏了脑子？昨天你还迫不及待地催我赶紧出发来着，今天就不想走了吗？啊！难道说，你吸进了返魂香，烧坏了脑子”沈园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柠柠的身体乱摸一通。
“我没事，我很好。”柠柠也不反抗，任由沈园把她的脸蛋捏来捏去，只是这么轻声说着。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们都是有自己要去的地方的，和我要找的东西不一样，半路的时候，终归还是要分道扬镳的”柠柠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慢。
现在柠柠已经很清楚地想通了这件事情。沈园和蓝思琳要去的地方是半空斋，既是能陪伴着他们走上很长的一段路，他们迟早会在未来走上不同的分岔路口。与其在旅途中真正培养出了友情以后再黯然离去，倒不如现在就分开。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也是很浅显的道理，柠柠花了好多天才想到，却很快地便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头的沈园还在不依不饶地拉着柠柠一起搭伙上路，这头的蓝思琳也懒洋洋地往回走来，与神色平静的柳未名四目相对。
此时，柳未名早已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衣服，款式倒是和之前的没太大差异，身后也重新负起了那柄从王座之侧取回的乌黑巨剑。蓝思琳问道:“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
蓝思琳笑道：“正巧，我们打算朝大都会那边去。”他又道：“往南边去，肯定会经过法外之都雾城的。”
柳未名道：“是。”
“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蓝思琳眼底掠过唏嘘的神色:“那边的赌场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开了，所以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有机会见识到那位皆破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到了那边以后，先去找个地方喝酒。”
蓝思琳眼上笑眯眯的，却抬起头来，莫名感叹道：
“有些景色，是要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才看得见的。”
出乎意料的是，柳未名竟是直接道了一声“好”。而后，他又看向蓝思琳，问道：“你觉得你能瞒上多久？”
柳未名指的当然是关于柠柠和半空斋的事情。蓝思琳那点糊弄人的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柳未名，所以他和沈园朝北走上一段后，蓝思琳这随口胡诌的借口迟早会暴露，柳未名才有此一问。蓝思琳听后，却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呗。”
“真是个散漫的家伙。”柳未名无奈叹道。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
“你也是今天启程吧？那咱们就分道扬镳了。”说着，他笑眯眯道：“虽然路是完全相反的，但是地球是圆的，没准哪天还能再见也说不定。”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眸淡淡地瞥了蓝思琳一眼，淡淡说道：
“不用再见也没关系。”
蓝思琳笑了，笑得很是释然，忽然转过身去，一本正经道：“大爷我叫蓝思琳，你给我记住了。”
柳未名再次阖上眼睛，半晌，道：
“柳未名。你最好也记住吧。”
蓝思琳没有回头，他只是摆了摆手，留下了一个意气风发c玩世不恭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两名女孩子身旁，扯过哭哭啼啼的沈园，在夕阳下渐行渐远，他都没有回头。
柠柠看着那两道影子逐渐消失，回忆着七天以来离奇的经历，久久不能缓过神来，眼底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悲伤。
柳未名忽然也转过身去，淡淡道：“走吧。”
柠柠愣了愣，诧异地转过头去，看着柳未名的背影，显得很是意外。
“你是什么意思啊？”
柳未名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平静道：“你不走吗？”
“我我当然要走，”柠柠小声道：“只是”
她想起了那天巷道里发生的事情，想起那时候无论自己怎么苦苦哀求，都不肯答应陪她一道同行的柳未名，心里更加疑惑了：“你是要带我一起走吗？”
柳未名又转过头去，淡淡道：
“我欠你一件衣服。”
柠柠再次愣住了。
柳未名身上的衣服，是柠柠给的。
当初她在巷道里找到柳未名之前，便考虑到柳未名始终穿着同一件衣服会被人认出来，于是在街边给他买了一套新的。后来经历了柳未名被捕入狱，她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沈园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她始终没有将那件本以为再也用不着的衣服丢掉。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其放进了背囊中。直到先前蓝思琳在皇宫里打破了返魂香之时，她才在背囊里发现了那件衣服，拿给柳未名遮住口鼻。
只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个绝情寡义，还口口声声在巷道里说一定会杀了她的家伙，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冷血无情的家伙，竟然只因为要偿还一件衣服的恩情，便决定带她一起上路了。
柠柠犹豫地想来想去，柳未名却已经自顾自走远了。她连忙跟了上去，急道：“你等等我啊！”
夕阳下，又多出了两道向南方行去的背影。
柠柠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未名很久，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小声道：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前面那高大的背影没有说话。
于是柠柠抿了抿嘴，自顾自问道：
“你那天你那天在巷道里，把剑丢向我，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我，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个累赘啊喂，你说句话好不好！”
柳未名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一声：
“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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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2.
解锁特殊剧情：《冬元琐记》。
蓝思琳和沈园在亚纳提捅出的天大篓子，在接下来的时日里逐渐发酵，最终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格局，已经是在多年以后的事情。而在世界的另一头，封艾仍然在平静喜乐的世外神隐乡里过着他那没心没肺的小日子。
其时已是十二月末。距离上次六师回乡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上月中旬，重新休养整顿完毕的第六师已经再度下山出征，难得与家人团聚寥寥时日的军人们重新踏上那生死未卜的旅程，自然也是颇为沉重的事情。
在出征前夜，乡里照例组织了盛大的晚会，在临行前给军人们送去祝福。晚会在天色未晚时便已开始，不到夜晚八点就匆匆结束了。
人们需要留给军人一些自己的时间，留给丈夫和妻子最后一夜的温存，留给母亲在屋里交代儿子琐碎事情的时间。
天蒙蒙亮时，军队便重新在玉环广场集结起来，沿着长安街一路朝城门行去了。
清晨的长安街仍有站在两旁迎送军人的平民，只是也有些许不同。有些上次在街上迎接军人的妇人这次没有来，有些上次没来的男人小孩这次也来了。柔小希也是在软磨硬泡一夜以后，经得妈妈的同意，这天起了个大早，站在路边看着军人路过的身影。
迎接和送别时的气氛是截然不同的。
六师回乡时的人数是六千有余，这次走的时候只有五千人不到。很多刚刚被救下的异人会在这里留下来，等待着作出他们自己的选择，是在世隐乡生活下去，亦或是追随着军队的脚步走出这片樊笼。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受了重伤，不能再战斗的军人，他们能做的便只有退役，等待世隐乡的赡养。
他们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的眼里带着疲惫，更多的是解脱和欢喜。而当他们即将离去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一片肃穆了。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革命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人们的视线循着那一队又一队的军人望去，皆是说不出话来。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却终究说不出口。
上次六师去的时候还有一万多人，这时便已经剩下了五千。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乡里还在训练的新兵迟早也会加入军队的编制，更多的新鲜血液会注入六师，人数迟早也会有回到一万人的那天。但那一串冰冷的数字增减背后，代表着的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而纯粹的。那些曾经出现在军队名单里，却又再没有出现过的人，终究会是很多人心里隐而不发的痛苦。
打仗是会死人的。
那一天，封艾也早早地关了门，带着伊斯特去给军人送行。
五千名军人排成了长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在街道里交错着响起。柔小希努力地点着脚尖，看着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的军队，走在最前面的那批队伍里，便有着关鹄卿的身影。那名年轻的警卫员正紧紧跟在司令官达克尔身侧，明亮的眼眸里见不到一丝对前途的迷茫。
柔小希瞪大了眼睛，便想要喊出关鹄卿的名字。但话到喉咙，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此时的气氛太过于压抑，确实不适合她大声说话的。
所以她便也只能看着，静静地抿着嘴唇，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人群里的关鹄卿。直到关鹄卿终于也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了柔小希的身影，前者不着痕迹地挤了挤眼睛，后者顿时就笑成了一朵小花儿。
自从那天关鹄卿给她讲了六师回乡前经历后，两人便已经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关鹄卿也和柔小希拉了勾，约定好下次从外面回来，会给她带些外面世界的新奇玩意儿，那天在营帐前，小姑娘嘟囔着嘴巴，说关哥哥你可不能轻易就死掉了，小希会等你快点回来的。然后关鹄卿便苦笑着叫那妮子不要随便乱立这种fg。
这条街道当初修建的时候费了很大功夫，整条街道都是宽阔而笔直的，为的就是希望军人在进出的时候能够平稳一点，这也是“长安”二字的由来。然而长安街虽长，终究也是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林舍予先生和李默存先生便站在城门一侧。
两位世隐乡里地位最高的先生对着队伍前头重伤初愈的司令官达克尔点了点头。原本按照林先生的意思，打算让达克尔再多休养一段时日方才启程，但达克尔始终没有答应，只是一个劲说着军机不可贻误，便兴冲冲地回了队伍里去。
目送着那支经历过无数战争的队伍消失在山林尽头，城门前的李默存蓦然深深鞠了一躬。林舍予沉默地望了他一眼，示意身边的人关上城门。
天亮了。人们的生活依旧继续。时间平稳地流逝着。接下来的个余月里，世隐乡内外的时间流逝恍如两个世界。
从城外传来的战报纷飞如雪，在诺菲克大陆那边三师齐聚，与艾斯兰的拉锯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位于前线的一师被艾斯兰接近七万人的军队生生困死在了青龙山上，堪堪脱出重围的三师c四师在林先生的指示下强行调头绕行七百里地，对当时艾斯兰几个师联合的驻地543区诺山城发动了突袭。
围魏救赵的做法终究是起了效果，艾斯兰后背受敌，那诺山城眼下又是存放辎重的军备重地，不得已撤去了近半的军队回援。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艾斯兰的十七师总司令兼风神舰舰长娜波莎娃在接到回援的命令后，却是毅然选择了视而不见，反倒是顶着上头的层层施压，加重了攻坚的频率，也正是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女舰长果敢坚决的行动，使得一师不得不付出了将近三分之二战士英魂的惨烈代价下，方才侥幸从青龙山上撤退。
世界各地的战况激烈，艾斯兰的内部也是风起云涌。异人军的情报部近日已经探明消息，说是那当初在七棱大楼里被封流一枪开了瓢的艾斯兰老将施如守竟是在这几个月的紧急治疗中幸存了下来，听闻这消息的封艾心中惊诧不已，不得不感叹艾斯兰此刻的尖端生物医疗技术已经到达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再过些时日，施如守将会重新上任，继续担任艾斯兰军队总司令的职务，这位战场经验无比丰富的老将军当年便是以善守出名，排兵布阵突出一个稳字，有心人曾经统计过艾斯兰各大将领的行军风格，除去那惊才艳艳的利文哲·流枫曾经有过无数次以少胜多的极端军功以外，最让人佩服的便是这位施如守将军了。
施上将今年已是七十六岁高龄，论资历只比艾斯山上的那位军神老人稍浅两分，这几十年来的战场征伐，他所带领的队伍从来都不是战功最为显赫的，却从来都是伤亡损失最小的。这并不意味着施将军怯战避战，只是说明其人带兵打仗极为沉稳，滴水不漏，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却是让异人革命军最为头疼的存在。
如今施如守重新出山，对于统领全局的林舍予而言，无疑是在心头上又压下一块重石。就连世隐乡里也渐渐传出了不安定的声音，人们虽然信任几年来行事作风干净利落c从不拖泥带水，运兵如有神的林先生，但也始终担心她年纪尚轻，资历太浅，会不会在某些时刻着了施如守那老狐狸的道儿。
外头的战况再怎么纷乱，终究是没有波及到隐于世外的世隐乡里。
元48年12月22日，世隐乡里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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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3
封艾揉着有些发僵的脖子吱呀吱呀地走下如梦酒馆的木质楼梯，打开那扇门的时候，便与那白皑皑的雪花与寒气扑了个满怀。
他此时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酒馆里的中央空调把暖气开得正好，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天之内的温差变化，感受着渗进皮肤的寒意，他不由得娘里娘气地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肋正打算将门关上，却不由得怔住了。
世隐乡的街道上雪花飞舞，漫天的银白都映在他的眼帘里了。
各家各户的房顶上都积满了薄薄的一层雪顶，让那不算高耸的小楼看起来像是缀上了一层温软的奶盖，街道已经是一片亮眼的雪白，人们穿着厚厚的衣裳踏在雪地里踩出不深不浅的脚印，有的小孩子已经开始打起了雪仗，街边堆着几个不太好看的雪人。此时的气温未到最寒时，雪犹有些绵软，堆积起来的雪人也不成形状，蔫吧蔫吧的，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怜，又有点伤心，更多的是滑稽。
附近的街坊已经陆陆续续地拿了笤帚出门扫雪，世隐乡因为经纬度的关系，再加上位于山顶上，气温大抵是比外界稍低些，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下雪，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自家各扫门前雪也是无需多言的默契，因为这条康安街是世隐乡夜里最多人闲逛的步行街道，积雪太多了总归怕有人摔倒的。
隔壁裁缝铺的林嫂这段时日以来常常和新开了酒馆的封艾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的，便也渐渐习惯了封艾每天下午两点起床，晚上通宵上班的习性。
雪大抵是封艾睡着后，也便是清晨七八点时分下起来的，待到中午积得稍厚了些，便主动帮封艾扫去了门前的积雪。
封艾从小到大所住的328区位于热带，一年到头都是见不到雪的。此时见着这漫天银白的景象，心底里早已新奇得不行，放眼望去，只见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都像是那罩在水晶球里的童话小镇，空气里飘荡着平静安乐的气息。
着迷归着迷，封艾此时的样子却实在不怎么雅观。缩着身子穿着睡衣，把自己嵌在酒馆的门缝处，雪花打在他的肩头酥酥痒痒的，看起来倒像是个被门夹扁了的雪人，分明是在瑟瑟发抖，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底里的好奇，乡巴佬似的四处张望着。
踩着雪花轻轻巧巧地来到如梦酒馆，伊斯特便看见了镶在门口的封艾，见着他那副滑稽模样，不由地轻轻掩住了嘴巴，一双沾着雪屑儿的长长睫毛轻轻微颤，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封艾显然也是没料到今日的伊斯特来得这么早，尴尬之余眼睛又恍然有些发直。
气温骤降，世隐乡的镇民们都添了衣裳，伊斯特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她今天便在身上套了一件羽绒，颈间围了条墨绿色的毛巾，把一颗小脸蛋捂得严严实实的，倒真是衬得她肤若凝雪，脸上冻出两团红扑扑的红晕来，煞是动人。
伊斯特正待说些什么，便瞧见她颈间的围巾一阵窸窸窣窣地窜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空中矫健地划过一道弧线，直挺挺地扒在了封艾脸上，旋即由一溜烟地窜进了封艾的领子里，霎时间，封艾便像是被上了发条的电动玩具，面色惊恐地上蹿下跳，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地上雪花飞溅，吓得伊斯特缩了缩脖子，但那好看的眼睛里笑意却是更浓了，她心下也知道这雪地绵软，自然是摔不痛那命如蟑螂的封艾同学，便也不去扶，倒是在心底存了几分打趣的心思，瞧着封艾蒙头蒙脑地从雪地里拔出脑袋来，冲她一阵苦笑。
如梦酒馆昏黄的灯光洒在做旧的木质家具上，空荡荡的正厅里荡漾着一股缱绻的气息。伊斯特随手将留声机打开，把咖啡机里倒出来的热水挪到了封艾面前，在吧台后面支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酒馆里的温度是暖和的。尤其是在初冬时候，总有一种坐在壁炉前取暖的慵懒感觉。伊斯特脱下的羽绒服安静地挂在衣架上，那条墨绿色的围巾也已经摘下，此时正围在封艾的脖子上。
封艾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显然是方才在雪地里和阿尔萨斯玩脱了，一时间有些着凉。他坐在客人的吧凳上，脑袋耷拉在吧台上，隔着那杯白开水和伊斯特面面相觑，阿尔萨斯耷拉在他的脑袋上，也是无精打采的，却是方才被伊斯特训了一通，眼下是不敢再造次了。
门外的脏兮兮在风雪中咕噜咕噜地转着脑袋，杵在门口的模样看起来倒像一尊无甚气势的门神，呆呆的很是滑稽。起先封艾倒是打算让它进来，只是此时天上下了雪，伊斯特怕它身上的积雪弄湿了酒馆的木地板，便没有同意，看她那不容置疑的模样，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封艾自然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今天怎么这么早？”
一首宇多田光的《Fly Me To The Moon》放完，留声机喀呲喀呲地颤了几下，便开始放诺拉·琼斯的《New York City》。静静地听了一阵，封艾终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仍有些恹恹的。
伊斯特伸出细秀的手指，拨了拨吧台上的仓鼠滚轮。
“冬元节快到了，书院的孩子放了假，那边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封艾眨了眨眼睛，恍然记起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再过一个星期便是那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在冬元节往往意味着团聚，无论是艾斯兰还是外区、亦或是世隐乡的镇民们，都会早早地做好准备，置办年货，街道上张灯结彩的，庆祝一年的结束，同时也对新的一年寄予期翼。
在这种时日里，大多数地方都会放假。就连大都会打工的外民都会陆陆续续回到各个外区的家里和家人团聚。既然无事可做，伊斯特会比往日早些来到酒馆，倒也无可厚非。
往年的冬元节，他会和封流、唐唐一家三口在吃完晚饭后，结伴到南边的外民广场看烟花。封流往往会借此机会喝高，撒着酒疯做出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唐唐在无奈之余，想到是一年一度的节日，便也由得他去了。
冬元节向来都是这般温馨而热闹的。想起这些细碎的往事，封艾的心里不由溢出些许暖意，又隐约有些怅然。三楼最深处的房间里，那三个布娃娃仍旧安静地锁在保险柜中，里面还有着一截烟蒂。
今年的冬元节，唐唐会在哪里呢？
鼻子忽然发痒，封艾抑制不住，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伊斯特蹙起秀眉，点了点眼前的杯沿：
“喝水。”
于是封艾端起水杯，啜了一口：“有点烫。”
“再喝。”
于是封艾又喝。
“喝多点。”伊斯特的声音清清冷冷软软柔柔的，此刻却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语气，封艾不敢反抗，咕噜咕噜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伊斯特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后便又在心里想自己方才如果早点阻止阿尔萨斯和他打闹，兴许他也不会着凉得这么厉害，心底里不禁生出几分内疚，语气又柔和了许多：
“你既然病了，今天就先不开门了吧？”
封艾挠了挠头发，顺带着把阿尔萨斯拎起来丢进了滚轮里转了几圈，阿尔萨斯瞪着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被甩来甩去。他笑道：
“都是小事。等下打套广播体操就好了。”
“不可以。”伊斯特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些，声调便又轻柔了些：“小病拖久了会成大病的，往后天气还会更冷的。”
结果封艾仍然摇了摇头。看起来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开门了。他看着伊斯特，笑着说道：
“既然冬元节快到了，这些天就多开几天，等到过节的日子咱们就不开门了，带你去逛庙会。”
伊斯特于是才知道封艾心底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心底里一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取过他面前的杯子，又去咖啡机底下斟了满满一杯热水，放到封艾面前。
封艾面色发苦：“我不怎么喜欢喝热水。”
伊斯特斜乜他一眼，按停了被滚轮转了半天的阿尔萨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又不是小孩子”。
封艾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了扯，留出些许空隙来。在室内围着这条围巾终究还是有些热，只是伊斯特也不许他摘下。闻着时不时窜进鼻尖的淡淡香气，封艾也只好憋着了。
今天的伊斯特气场好像和平日又有些不同，封艾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问道：
“伊斯特……你又闪烁了吗？”
听到这句，伊斯特脸色便是微微一红，淡淡道了一句“没有”。
封艾闻言，却是暗暗松了口气，一颗微微吊起的心脏沉了下去，笑道：
“那就好。”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这两次闪烁的经历都让封艾记忆尤深，甚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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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4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由于两次闪烁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世隐乡的几个师兄弟们也是无迹可寻，忽然看到伊斯特身上一阵频闪，变成了比平时更稍成熟一点的模样，皆是意外得不行。
别人都不确定伊斯特闪烁的时间，但她自己却是大抵清楚的。先前伊斯特在大都会里工作的时候，身上总随身携带着一本小小的笔记本，起初封艾并不清楚是什么，后来伊斯特变小了，和她躲在地底下的坑洞里，封艾也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现在想来，却大抵明白了一些：那笔记许是伊斯特的日记，每次闪烁的时候，来自未来的她都会在现在的日记上记下几笔，好让自己的时间线恢复正常以后，让那个尚未到达未来的自己提前知道一下闪烁的大概时间，以免出现些尴尬的场面。仔细想来，伊斯特闪烁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是不会跟着一起闪烁的，大人忽然变小了倒还好说，衣服虽然宽松了点，但总能遮蔽一下身体，若是从小时候忽然变成了大人模样……
总而言之，一个半月前，伊斯特第一次闪烁的时候，大抵是从原本的十七岁变成了十八岁的年纪，也就是说，半年多以后的伊斯特穿越回了现在。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刺激的地方，只是那天晚上，封艾看见来到酒馆打工的那个褪去了少女青涩气息，隐隐如花瓣初绽的未来伊斯特，着实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这还不是最意外的，更意外的是，那个来自未来的伊斯特，性情也全然不似以往的伊斯特那般总是唯唯诺诺的，倒是……倒是多了几分小妇人一般的亲昵可爱，虽然话语间仍是清清冷冷的，但是不经意间对封艾作出的动作简直就自然得如同情侣一般，实在让封艾震惊不已，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看着封艾那副宛若惨遭调戏的小处男般的畏缩模样，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巧笑嫣然，那抹惊艳至极的笑容似乎融化了整片天地的风雪。
相比于那一次闪烁的平淡温馨，一个星期后的第二次闪烁要令人窒息得多。
同样是从未来穿越回现在。
……只是那一次，穿越回来的伊斯特浑身尽是触目惊心的刀伤。
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在世隐乡的医务室里昏迷了整整四天。那段日子封艾没有开门，每天都陪在医务室里，密切地注视着伊斯特的伤情。她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醒来的征兆。美丽的面庞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不时渗出细密的、病态的汗珠，仿佛就要在那张洁白的床单上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永恒。
封艾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类似的情景他也曾经历过。那是在追寻杀害玛丽安娜的凶手时，伊斯特遭到了怨憎会的袭击，同样也是这般伤痕累累、昏迷不醒。
只是那一次，封艾是知道缘由的。这次，除了一直没有醒来的伊斯特，没有人知道那算不得太过于久远的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的伊斯特，已经多大了？她来自多久以后的时光？她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她的眉头一直轻轻蹙起，就像是在做噩梦……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伊斯特，封艾的意识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闪回到几个月前他们的初次见面。那时候的伊斯特便也是穿着这样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同样伤痕累累，忽然闪烁着、出现在了封艾和小之，还有诺兰的面前。
“……这个世界太大了……”
“……不要把它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吗？”
那个时候，伊斯特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封艾感觉世界仿佛化作了一张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巨幕，呼啸着将他彻底包围。
倘若真如师匠所言，伊斯特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也无法窥见真正的未来……是不是说，此刻他所预见的伊斯特，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已经是必然的事实？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以后，伊斯特注定要经历一场巨大的变故，而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拯救伊斯特……
无助的感觉如同被暴雨打湿的衣服，紧紧地包裹在皮肤之上，寒意透彻骨髓。
伊斯特昏迷期间，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都来过几次。帮伊斯特换伤口绷带的便是林舍予。令封艾感到些许讶异的是，世隐乡的其他人，包括大师兄、三师兄、无用，似乎都对伊斯特这忽然的变故并没有感到太过于稀奇。
“早在你来到世隐乡之前，小师妹也曾经闪烁过大概几十次。”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向他解释道：
“有几次她闪烁以后，也是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封艾沉默不语。很久以后，李默存才再次开口：
“那时候……小师妹会做梦。在梦里无意识地念着一个叫做‘封艾’的名字……只是，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还没有认识你。”
封艾默默地攥起拳头。
李默存的话，其实也就说明了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外民，会早早地便被世隐乡地位最高的几位先生留意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他治疗的是世隐乡里医术最好的小师叔。
也正是因为如此，师匠才会特意来到他的小院，教他异能的用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舍予才会派他和伊斯特一同前往大都会……甚至不惜顶着痼疾缠身，也要教封艾学会打架。
这一切，都是在冥冥中已经注定了的事情。只是因为伊斯特的出现，让世界线的因果出现了紊乱，使得他们提前窥见了未来，在早已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补齐了尚未发生的“原因”。
一切都不是偶然。真实。残酷。无力。令人绝望。
封艾知道伊斯特醒来，是在第四天的夜晚。
乡里最擅医术的小师叔沈园此时仍在和那叫蓝思琳的五师兄在外历练，此刻大抵也是北上途中，还远远未到该回来的时候。所以，治疗的工作除了让医务室的其他医生代劳以外，更换伤口绷带的事情却是林舍予亲自为小师妹做的。
那天夜里，封艾便守在门外抽着烟，等待林舍予帮伊斯特换完绷带。
看见林舍予从医务室里走出来，封艾便笑了笑，随手掐灭了手里的半截烟头。
仅仅是过了四天的时间，封艾的神态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依稀间没了那令人艳羡的少年气息，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了那么几分封流当初的颓丧味道。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让人觉得，这家伙和那个人其实还是有着某些本质上的相通之处的。
见着抽烟的封艾，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眉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说道：
“小师妹已经醒来了。她的能量波动很紊乱，可能是要恢复原状了。”
她顿了顿，又道：
“她想要见你……你待她温柔些。我去找李默存。”
封艾点了点头，笑了笑，没什么精神。看着渐渐离去的林舍予，封艾深吸了一口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推门而入。
伊斯特便倚靠在床头，有些恹恹的，嘴唇苍白得不见血色，看起来就像是营养不良的花瓣。直到看到封艾的那个瞬间，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却泛起了深深的涟漪。她轻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激动，直直地看着封艾，有些艰难地倾过身子。
封艾在床边坐下，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想要把乱动的伊斯特按定在床头上，想要告诉她这样子乱动容易牵扯到伤口，想要告诉她会没事的，想要跟她讲很多事情，可是伊斯特终究是约过薄薄的被衾，轻柔却又无法阻拦地，轻轻巧巧地像是飞蛾扑火一般——
揉进他怀中了。
“封艾……”
少女泣不成声。
“封艾。”
留声机现在放的是西原健一郎的《Consider My Love》，伊斯特随着Jazz-Hiphop轻快的鼓点节奏无意识地用手指轻点着桌面，看着走神了好久的封艾，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要不然，还是上去睡一会吧？”
封艾愣了愣，却是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看着伊斯特，把后者盯得脸蛋上不自觉飞起两团红晕来挪过了视线，方才拿起面前那杯稍凉了的开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好！重新启动了！酒保一号状态良好，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便一下子从吧台上蹦下来，有模有样地原地蹦跶几下，退出一小片空地，自顾自坐起了广播体操来。他颈间的围巾渐渐松开，一边跳着，便又伸手拢了拢，额头上已经沁出细汗了，也没有解开围巾的打算。伊斯特愣愣地看着他耍宝好一阵，方才从眼底里透出一阵莞尔。
伊斯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把脏兮兮晾在外头那么久，趁着封艾做操热身的当口，便从吧台里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走到酒馆门前，把脏兮兮表层的积雪拨去。冰冷的金属外壳把伊斯特白嫩的手指冻得通红，但是她却擦得很细致，像是在打扫房间灰尘的小妇人。
把脏兮兮领进了酒馆里面，内外的温差使得体表覆盖着薄薄冰霜的脏兮兮开始从表面沁出很多融化的霜水。伊斯特便继续认真地擦拭着，怕脏兮兮这满身的雪水要是滴进了木地板里会让木板变形。脏兮兮滴溜溜地转着那颗圆碌碌的脑袋，看起来呆呆的。
好不容易将脏兮兮身上的水渍擦干，伊斯特站起身来，便发觉封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顶着一张神秘的笑脸。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正疑惑间，却已经被封艾拉过手臂，一路绕过吧台，推开挡板，抓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放到了洗手池下面，拧开了水龙头。
封艾的动作一气呵成，使得伊斯特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就被扯进了吧台，直到感受到水龙头那略微的温暖，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脸上倏地掠过一道淡淡的红晕：
“封艾……？”
封艾的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的，此时正拉过伊斯特搁在外面的另一双手仔细地在水龙头下冲洗着。
水龙头的水并不是热水，只不过是普通的自来水。只是此刻外面的温度早已低过零度，仍然能保持液态的自来水自然还是会比外面空气的温度要高一些，不过伊斯特方才花了好长时间帮脏兮兮擦身子，此刻一双纤细秀气的手已经是冻得跟冰块一样凉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水龙头里的水是暖的。
“洗手！当然是洗手啦！摸了那么冷的东西，不稍微处理一下肯定会长萝卜头的。”
伊斯特又眨了眨眼睛：“萝卜头……是什么？”
“萝卜头就是冻疮，冻疮就是萝卜头……反正我住的那边都这么叫，叫法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封艾随口应道，然后又开始解释：
“冻疮这种东西呢，就是皮肤在遇到寒冷、潮湿的环境时，动脉收缩，导致血液循环不良发生的疾病，一旦真的长出来了，又痛又痒的会非常难受。你刚刚才摸了那么冰的东西，如果不处理一下的话就很容易长冻疮。不过处理的方法也不是随便来的，不能够一下子让温度差异变得很厉害，如果现在把你的手放到火炉面前的话，反而会刺激血管加剧冻疮发生的几率……得一步一步来。”
伊斯特感觉到淋在手上的自来水越来越凉，显然是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温度。随后，封艾便拿过毛巾帮她擦干，又倒了一杯热水，用毛巾裹着杯子，递给了伊斯特：
“好好捧着。”
说着，封艾顿了顿，又撇了撇嘴：
“……你这种在夏天都不会出汗的家伙，明显就是末梢血管循环不良的体质，最容易长冻疮了。”
伊斯特呆呆地捧着手里裹着毛巾的杯子，杯口仍然在冒着热气。看一眼封艾，又看一眼杯子，又悄悄看一眼封艾，便又低头去看杯子。
封艾心里莫名觉得好笑，却也不再多说，抬头看了看挂在酒架一旁的老式挂钟，此时还只是下午三点，距离开业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挂在了衣架上。又从衣架另一侧取下那套熨得笔直的酒保服。
“我先上去换身衣服。”
伊斯特眨眨眼，点点头。看着穿着睡衣的封艾消失在二楼的背影，在吧台后坐了下来，静静地捧着杯子。阿尔萨斯打了个呵欠，毛茸茸的后背蹭了蹭光滑的木质吧台，露出浑圆的小肚子；脏兮兮在到处乱逛，像上世纪那种笨笨的圆盘扫地机器人。留声机这时候又发出喀呲喀呲的声音，在播的是 I Know》。
换完衣服的封艾走下楼，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全没方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自打七重楼进入了向死境以后，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新陈代谢似乎要比正常人快上许多，一般的小病小痛用不着半小时就能彻底恢复了。
“伊斯特，现在还早，你要不要再上楼睡一会儿？”
伊斯特抿了一口微烫的热水，转过头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困呢。”
如梦酒馆两个月前正式开业的那天，大抵是在黄昏时分，正在整理酒具的封艾忽然感到大脑一阵恍惚，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正在正厅里擦拭桌椅的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封艾心里觉得好笑，想是这妮子白天的时候还要去书院里打下手，大抵是生物钟没能调过来，实在撑不住便睡着了。
于是，封艾便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外套轻轻覆在她的身上，寻思着今天虽然是第一天开业，但伊斯特既然这么累了，不妨开得再迟一点，八九点再开门也是可以的。想归这么想，黄昏彻底结束，月亮漫上酒吧楼顶的时分，伊斯特便自己悠悠醒转过来，仔细算来，也就大抵睡了二十分钟左右。
意识到自己是在擦着桌子的时候不经意便睡着了的伊斯特显然也有些羞赧，束手束脚地走回吧台里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手里的毛巾。过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向封艾说，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关于伊斯特说的那个梦，封艾是没多少印象的，心下只是笑笑。劝她如果很累的话，大可以再休息一阵子，伊斯特只是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酒馆正常开业，很热闹。昏暗的灯光被柔情的爵士乐勾勒出缱绻的气息，酒桌上的人们推杯换盏。
从那天以后，伊斯特便不知不觉地养成了每个黄昏、酒馆开门前，都会伏在吧台上小息二十分钟的习惯。
封艾往往是不会打扰的。每天那短暂的二十分钟里，时间的流逝都好像被放慢了，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宁静气息。伊斯特的睡颜很安详，像是襁褓里的婴儿，睫毛不时轻轻微颤，像蝴蝶振动的翅膀，好像是在做梦。
封艾很享受每天的这个时刻。许是受到了伊斯特的感染，每一个黄昏时分，他都会在恍惚间觉得心灵格外平静，感觉……就像是给拿走了一个很吵闹的人格似的。封艾想着，却不觉为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觉得好笑。
窗外下着雪，人们犹在忙活着，为即将到来的冬元节做最后的准备。封艾想着是不是要在酒馆的招牌上挂上一串彩灯，就像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那样。酒馆里的一对男女，一只利克斯坦鼠，一个笨拙的机器人，就这样在静谧温柔的音乐声中，消磨着白天最后的时光。
嘴上说着不困，伊斯特那个妮子到底还是在12月22日世隐乡下起初雪的这天黄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里是如梦酒馆，只属封艾一个人的琐碎日常。没有什么动魄惊心的跌宕起伏，像一条清幽的小河平静地流逝着。
原本封艾以为这样的日常会持续到冬元节到来的那天。但世隐乡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冬元节正式到来的一周前，一段偶然发生的小小插曲，却意外地让这座卧在白雪里的小小城镇，出乎意料地热闹了起来。
这一小段插曲，却是由小师叔沈园从几千公里外寄来的一堆小玩意儿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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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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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园望着天上的月亮，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时不时捧捧自己圆圆的脸蛋，让双手温暖上几分。蓝思琳在她身后抽着烟，似乎在掂量着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不被打死。过了片刻，才不耐烦地开口道：
“喂，姓沈的，你是来叫我教你堆雪人的，还是想直接把我冻成雪人啊？”
沈园气鼓鼓地剜他一眼，接着转过头去，望着天上的月亮搓手。冬元节将近，北方的气温早已跌破了冰点，此时的沈园更是穿着一身厚实的衣服、活像个可爱的小面包，全不似平时娇小玲珑的样子。亚舍大陆北方的天空清澈如洗，空气如钻石般澄澈闪亮，其中浮动着水银般的月光。月亮静静地卧在幽蓝色的天幕中央，好像一颗清亮的玉石。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月亮了。”沈园看着月亮，恨恨地咬着牙，显然对蓝思琳余怒未消。过了一会，又似乎露出了些期待的神情，灵动的眼睛里闪动着清澈的月色：
“哎呀，差点忘了，给舍予姐姐和小葫芦、谢念念她们买的礼物应该也已经寄到了！”
蓝思琳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随手掐灭了手中的烟：“可别，你寄东西从来没什么好事。前两天给伊斯特寄零食足足寄去了一座山，要不是我拦着，你差点把那个做糕点的师傅都给塞进去……”
沈园委屈地撇了撇嘴：“伊斯特给我带过很多很多好吃的嘛！”
蓝思琳虚着眼睛，不屑地“嘁”了一声，懒洋洋道：
“人家伊斯特可是美少女……你知道什么是美少女吗？真正的美少女是连屎都不会拉的，只会下出一些可爱的粉红色的蛋……这种天赐的宝物怎么可能会像你这种钢铁暴龙兽一样成天胡吃海塞，要没人拦着，估计连自己拉出来的屎都得吃进去尝尝咸……唔！”
……
几乎与此同时，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小姐正在邮局和一座小山面面相觑。
小山长得煞是好看，表面上布满了五彩缤纷的包装纸，缝隙里见缝插针地插满了糖棍儿或是包装成条的巧克力。林舍予看着这座小山，眼皮子抑制不住地跳动了几下：很显然，沈园所说的“足够伊斯特吃三天”，是以她自己的饭量作为计算单位的。
看着身边的前台服务员已经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林舍予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用一贯的平静口吻隐藏了她此时的情绪：“还有我的东西没有，我一并带走。”
那位前台服务生如蒙大赦，一边说着“有的有的”，一边急不可耐地扎进一堆贴着单子的包裹中翻翻找找，摸索到了由林舍予领取的、送给她和小葫芦的礼物。林舍予礼貌地微笑着说声谢谢，下意识地看了看包裹上的寄件人。
不知为什么，林舍予的眼皮又开始乱跳了。
……
“唔……啊呃……”
蓝思琳头朝下扎在雪地里，四肢在空中奋力挣扎，如同一只被倒挂起来的竹节虫。沈园翻了个白眼，忖度着这个时间已经够他好受，这才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蓝思琳瘫痪在雪地上，悲愤地打了个饱嗝，从嘴里飞出几颗雪粒儿来：“你怎么不干脆再把我埋深点，反正都是想着弄死我，这样还能让保质期长一点……”
沈园切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看蓝思琳：“还不是因为你说话欠揍，讨人嫌的棕毛猴子！”
“主要是你这家伙槽点太多，不吐槽一两下我怕会忍不住暴毙而亡……”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在雪地里往后蠕动了几步，想到沈园方才说过寄礼物的事情，忽又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见着你给舍予姐买礼物来着，你给她送了什么啊……”
沈园搓了搓小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嘿嘿……那什么，咱们之前不是有经过那家母婴店嘛……给小葫芦买礼物的时候觉得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就多买了一个，干脆就送给舍予姐姐了……”
“什么？”蓝思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雪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脱口而出：“你就用那个弱智玩意去糊弄欧巴桑了？”
……
林舍予照着烛火、看了看手心躺着的这个小玩意，不由得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忽然，她不露声色地把它放在了桌子的一角，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淡淡地开了口。
“进来。”
李默存犹豫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舍予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仅忘掉了准备了好久的台词，甚至连仅剩的左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了。
“什么事？”那头清冷的声音传来。
过了好久，李默存才像挤牙膏似的憋出一句极其没有营养的话。
“二……二师妹，我是专门来提醒你吃药的。”
“吃了。”林舍予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默存，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觉得李默存此时还不够尴尬，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又补上了一句。
“我不是小孩子，不用别人提醒我吃药。”
李默存只好挠了挠后脑勺——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正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飞速脱落。他看了看林舍予，傻笑了两声：“二师妹，今天……冬元节前的灯谜活动要开始了，你要不要顺便去看看？”
林舍予挑了挑眉，微微摇了摇头：“免了，不想去。”
而和刚才一样的是，没等李默存说话，她就仿佛生怕李默存不能立即死于尴尬癌一般，狠狠地补上了一刀：
“你骗人的功夫真的很差。”
到了这个份上，李默存即使再怎么呆萌不知趣，也明白自己此时最好立刻消失；步子稍稍移动，已然转过了身子。忽然，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惊讶地开了口：
“嗯，二师妹，你留在屋里玩这个？”
林舍予下意识地看了看李默存看着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玩具七巧锁，构造精巧、形状美观，还被涂上了粉红色的图案，被解出时恰好能拼出一只可爱的小猫。林舍予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脸却是不经意地往一边微微侧了侧：“你可以出去了。”
见李默存似乎还在留意那个七巧锁，林舍予的声音里明显已带了几分不悦：
“小孩子玩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李默存这才反应过来，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林舍予的闺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捅了什么篓子。林舍予这才偷偷舒了口气，从屉子里拿出两份文件、打算批阅一会，但余光仍不经意地扫到了那个粉红色的七巧锁；稍一犹豫，终于是放下了手上的卷宗，把那小小的粉红色玩具捧在了手心。
……
沈园一手提着蓝思琳的鞋子、轻轻松松地往上一提，拔萝卜般地把蓝思琳从雪地里再次拔了出来。经过两次虐待的蓝思琳已是面无人色，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沈园则抱着双手，气哼哼地坐到了雪地上：
“看你还敢不敢乱喊别人欧巴桑！”
“不会了爹……不，祖宗，我再也不敢了祖宗……”
沈园轻蔑地哼了一声，脸上犹然带着冷漠的神情，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臭猴子，一点女孩子的心思都不懂。别看舍予姐姐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要是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的嘛！”
蓝思琳强行抑制住了即将出口的、“这个欧巴桑要是有少女心那我蓝思琳的屁股上就能长出尾巴”的吐槽，表情复杂地看了沈园一会，突然问道：“可爱归可爱，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舍予姐姐不会玩那个玩意儿该怎么办？”
……
柳拂衣在林舍予的门前犹豫了一下，满是鬃毛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背上的小葫芦看他犹犹豫豫，忍不住在他背上狠狠地锤上了两拳：“喂，柳掰掰，你快点嘛！”
柳拂衣长长地呼了口气，对背后的小葫芦低声埋怨：“小葫芦，这种事情我们是不该来找你舍予姐姐的……”
话虽如此，柳拂衣还是小心地踏进了屋子，向背着他们的林舍予认真地作了个揖：“……二师姐，柳拂衣……呃，有事求见。”
林舍予头也不回，似乎还在处理一些世隐乡的事务。柳拂衣见二先生辛苦，心中不由得再次隐隐生出了些歉意：哎，林先生在节日前夕都没有时间休息，此时却要被我麻烦去做这种小事。小葫芦真是太不懂事了，回去得跟她好好讲讲道理……
林舍予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过去；柳拂衣窘迫地挠了挠头，终是在小葫芦又一记粉拳的催促之下走了上前。小葫芦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从柳拂衣背后的框框里翻出了一个粉紫色的小玩意：“舍予姐姐！这个怎么玩呀！”
柳拂衣低声道了句“讲礼貌”，转头又怀着歉意看了看林先生，额头上微微有些冒汗：“二……二师姐，小葫芦这边出了点小麻烦，怕是要拜托师姐你了……”
过了良久，柳拂衣未听林舍予回复，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神情有些奇怪。小葫芦眼尖，一下子看见了林舍予藏在身后的手，以及手上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小东西：“呀！太好了，林姐姐也在玩这个！”
柳拂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林舍予手上一瞥，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他虽不解不开这个七巧锁，但也能大概看出来，林舍予手上的这个七巧锁不但被拧了好久，而且距离解开似乎比小葫芦手上的这个还远得多……
“如你所见，这件事情我处理不了。”林舍予动作稍微顿了顿，面不改色地从身后拿出了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的七巧锁，顿了顿话头。不知为何，当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小。
“……还有，”
“请你们失去今天的记忆。”
柳拂衣出门时的脚步有些僵硬。背篓里的小葫芦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恍然道：“柳掰掰，舍予姐姐是不是……”
“呃……嘘。”柳拂衣的语气有些怪异，又沉默半晌，方才悠悠出口：
“小葫芦，我们今天没有见过舍予姐，明白吗？”
……
“怎……怎么可能！七巧锁有什么解不开的！”沈园在原地蹦跶着，显然是有些急了，“连我都解得开诶，舍予姐姐难道还没有我聪明吗！”
蓝思琳虚着眼睛：“我完全不觉得每次遇到解不开的时候就丢给我并命令我半小时内解决解决不了就被你扔上三楼是一个正常的解题思路……”
“诶——诶？……好像……好像对哦……”沈园的表情一下子定住了，张着嘴思考了半天，脑子里不断地闪过蓝思琳在她的威逼之下飞速转动七巧锁的绝望表情。过了一会，又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向蓝思琳恶狠狠地道：“那也没所谓！小猫猫长得那么可爱，只要是个女孩子就一定会喜欢的！”
蓝思琳扭过头，嫌恶地念叨了句“女人果然都是猪头焖子”，说出口却意识到声音似乎有点大。他立即警惕地看了看沈园，果然看见了她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
“蓝思琳，你刚刚说什么……”
还没等蓝思琳撒开腿跑路，一个巨大的雪球就朝着他的脸飞了过来。
……
封艾背着那堆小山一般的零食，一摇三晃地走入了伊斯特的房中，时不时被掉落的巧克力或者棒棒糖砸两下头。
苍天啊，难怪舍予姐姐只喊他去拿寄给伊斯特的零食，却死活不肯告诉他是谁寄来的……
封艾艰难地蹲下身子，“哗啦”一声，背上的零食便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伊斯特看着这座比她还高上不少的小山，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瞄了瞄身边的封艾。
“这……都是给我的吗……”
眼见封艾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伊斯特的表情先是有些惊讶，继而是有些为难。接着，她低下头，似乎纠结了好一会，才小声地呐呐道：
“我吃不完……”
封艾捏了捏生疼的眉心，示意伊斯特去取几样自己较喜欢的，剩下的再由自己送到几天后的舞会现场发给众人。伊斯特踟躇了片刻，上前选出了一小捧较为可爱的，只留下封艾看着丝毫没变小过的糖果小山，嘴角不住地抽搐。忽然，小山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竟是滚落了一个小小的物件；不仅如此，那小物件上竟还打着个蝴蝶结，绑着一张便签。
那小玩意被涂成了粉色，上面印着一只被打乱的、小猫的图案，被伊斯特捧在白皙的手上，显得煞是可爱。但不知为何，看着它的封艾却吞了口口水：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已经知道纸上写着什么，而这个小东西身上又发生过怎样的事情了……
伊斯特拿着便签纸，看着封艾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封艾，舍予姐说我正是练习手脑协调的关键期，让我勤加练习，解好了再还给她……”
封艾很没营养地呵呵了几声，心说按这个说法你舍予姐姐的手脑协调怕是没救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别管了，交给我吧。八点半是烟花表演，你去准备准备、带点零食，好了叫我一声。”
看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小包、把在枕头上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放进口袋的伊斯特，再看看手上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显然被发脾气摔打过几回的七巧锁，封艾的嘴角忽然不自然地翘了翘：虽然他陪唐唐玩过很久七巧锁、知道这玩意的解法，但对于手上的这个小玩意，他已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
“哪有人会抡着比人还大的雪球丢人的啊！”蓝思琳艰难地在地上挣扎着、试图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悲愤，“在你们母金刚的脑子里，打雪仗的目的根本就是把别人砸死吧！！”
“我高兴，我乐意！谁叫你说话讨打！”沈园在远处向蓝思琳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我警告你，你别想还手，我打雪仗超——厉害的！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把你头朝下在这里插上个三天三夜！”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拜托，作为方圆三米范围内唯一拥有智商的人类，而且是个成年人，你觉得我会跟你一样幼稚吗，你的脑子跟胸果然都没有发育过吧……”
还没等沈园发作，蓝思琳便忽然抬着头、看了看天，却是忽然蹙紧了眉头，愣了愣，陡然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伸出了手指：“姓沈的！那……那边……”
沈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啊？唔哦……哦哦哦唔！！！”
天地间一片可怕的寂静。过了几秒钟，才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怒吼。
“蓝！！思！！琳！！！！！！！！！！！！！！！！！！”
由于趁着沈园看天时，蓝思琳偷偷攥起一团雪球对着她无意识微张的嘴巴使出了一记从天而降的魔龙暴扣，导致那天晚上，他被头朝下插进雪地里达三十余次之多，最后一次被拔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几乎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沈园满足地看了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往他脸上丢了一坨小小的雪球。蓝思琳把雪擦掉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躺在地上，等着雪在脸上慢慢融化。
隔着模糊的视线，蓝思琳看见了一片朦胧的月光，正像清亮的银子般在天空中闪耀。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古籍档案室中玩耍时无意看见的一句话：“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可在这个雪月交光的夜里，他的眼前却不是那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高的瑶台，而是一只近在咫尺的母猩猩。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因为清澈的夜空而格外地近，似乎伸手就能触及。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生出了些感叹，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话。
沈园听见蓝思琳在雪下传来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哼哼，满脸愤懑地扒开了雪，气鼓鼓地看着他的脸：“棕毛猴子，你又说我坏话！”
蓝思琳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沈园，叹了口气，无辜地重复了一遍。
“今晚月亮真圆。”
自有记忆以来，他们确实没有见过比今夜更美的月色了。
文/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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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6
小小的一枚粉色七巧锁，在一日之间便在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间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是任谁都料想不到的事情。堂堂世隐乡的二先生，在师匠当了臭不要脸的甩手掌柜后，几乎是承担了整个世隐乡一切事务，日理万机、帷幄千里的林舍予小姐，竟然会被这种小孩子的玩具缠得焦头烂额，甚至还影响到了其他的几位先生，让隐约知道这件事情的每个人都不由得感到瞠目结舌。
如今，世隐乡里的几位先生，除了作为始作俑者的沈园和蓝思琳还在赶往北国的路上快活逍遥以外，几乎就只有四先生无用不知道林舍予小姐最近发生的糗事了。
这段时间以来，世隐乡的镇民们却是没怎么见着无用的身影。那个平日里总是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给林先生当小跑腿的可爱先生总是斯斯文文的，又生得俊俏可爱、彬彬有礼，世隐乡里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多日见不着他那张可爱脸蛋，镇子里的乡民都是想念得紧，至于无用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却都是不得而知的。
如果说，真要有什么人知道此刻的无用正打算做些什么的话，或许就只有前段时间闲来无事去过一趟无用家的封艾同志了。
只不过，此刻的封艾同样不知道，那天他在那栋色彩斑斓的小楼里和无用毫无营养的一番聊天打屁，会对那个可怜的小人造人形成如此剧烈的观念冲击，以至于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形成了一场让整个世隐乡上下都鸡飞狗跳、一片狼藉的有趣风波。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说来倒也并非什么新奇的事情。封艾的如梦酒馆开张月余，每日除了陪着伊斯特在酒馆里卖酒以外，闲暇的时间多半会投入在研究鸡尾酒调制的事情上去。这段时间以来，封艾日思夜想，回味着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喝到的那一杯宛若天堂、却又如坠地狱的Toxic，想要将其重新复制出来，只是苦于玛丽安娜当时根本没有向他提起过调这杯酒的方子。
无奈之下，封艾也只有拿出当年神农遍尝百草的气概，凭借着记忆和感觉一点一点地调试着配酒的种类、比例等等，结果当然是连连碰壁，无疾而终的。后来他心生一念，便决定在网上多了解一些各类鸡尾酒的配比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发觉些许灵感。
世隐乡因为特殊的原因，绝大部分的电子讯号都是与外界彻底隔绝了的。据说这是为了躲过星空之上艾斯兰的卫星侦测，就连林先生平日处理战报都不得不用就古老的批阅信件的方式。
但这终究是难不倒封艾的。他打定了主意，翌日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无用小朋友的住所，也没用上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直接拉着无用去捏着那枚内里空空如也的液晶显示轴，把无用直接当成人形网吧来蹭网用了。
许是被造出来的时候无用就不知道拒绝为何物，又或许是经过蓝思琳的长期摧残，对于这类事情早已渐渐习以为常，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承认了自己就是一台呆子人形电脑的设定，在明白了封艾的诉求以后，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此后的几天里，封艾都会抽出时间去无用的房子里坐上一阵，一边用无用的小脑袋瓜连上艾斯兰的外链搜索一些让无用看了云里雾里的调酒知识，一边和无用天南地北的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由于冬元节将近，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便也不自觉地扯到了节日上。聊一聊世隐乡往年的节日布置，大概描述一下过节的景象，又给无用讲讲328区是怎么过节的，也算是互相交流一下各个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聊着聊着，封艾便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在冬元节前，328区的人们还会过次圣诞节之类的话。
“封艾，圣诞节是什么？”
当这句话从无用嘴巴里蹦出来的时候，封艾被惊得目瞪口呆。
“你连圣诞节都不知道？”
无用非常实诚地摇了摇头：
“无用没有听说过，世隐乡也从来都不过圣诞节。”
封艾嘴角抽搐了很是一阵，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方才算是接受了世隐乡从来不过圣诞节的事实。尽管自从艾斯兰统一了地星以后，各种宗教也在严苛的管制下逐渐式微，无论是千年前遍布全球的基督教、佛教等等，信徒都已经大幅减少——甚至于如今世上，仅有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西南方几百海里外的一座孤岛上仍然留存着一座佛家的十方寺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源自于某些宗教信仰的节日，终究还是有的。圣诞节的起源是为了纪念哪一位圣贤的出生，大多数人已经不得而知。但很多地方的人们依旧会庆祝这个节日，借着热闹的聚会来表达对生活的美好期盼。
对于这些，无用并不了解。
封艾闲着也是闲着，便随口给他讲了些关于圣诞节的传说、人们庆祝的方法。他对圣诞节其实也是所知甚少，但总归是对那圣诞老人的传说印象尤为深刻的。
在他八岁那年的圣诞夜，封流一边扣着脚丫子、一边抽着烟，讲述着那个喜欢在三更半夜非法潜入别人房屋留下许多作案痕迹的肥胖症患者兼恋童癖的故事，着实给他留下了不轻的心理阴影。
无用显得很是好奇。一遍遍侧过脑袋来，仔细问那圣诞老人的故事。他的雪橇有多大？为什么可以装进全世界小孩子的礼物？为什么要在墙上挂袜子？用袋子不好吗？他的驯鹿真的会飞吗？
封艾被无用连珠炮式的提问搅得头昏脑涨，便直截了当地向他坦白：
“这些都只不过是幻想故事而已，都是假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而且，据我所知，那些小孩子们袜子里放的礼物，其实都是家里的大人趁小孩睡着了偷偷摸摸放进去的。”
无用虽然看上去是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孩，但封艾性格里始终也或多或少沾染了封流的没品习性，自然不会考虑到小孩子的心情，无用听完，眨巴眨巴眼睛：
“无用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要偷偷摸摸送礼物给小孩子？直接告诉他们是自己送的不好吗？”
封艾听罢，却是没有再敷衍。沉吟了好一阵，方才饶有深意地笑了笑，说道：
“这也算是大人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某种默契了吧……大家都是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年代成长过来的，一旦彻底接触了这个世界，明白了就连活着都是需要全力以赴以后，就会渐渐变得圆滑，变得沉默……直到那个时候，估计就会意识到小孩子天真的幻想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了。”
“所以呢，大家齐心协力编造了那么一个美好的幻想，为的就是可以让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再长久一点，可以再晚一点成熟起来。这也算是很矛盾的想法吧……人们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人中龙凤，在世界里闯出自己的名堂，与此同时，又希望小孩子的纯真可以一直留存下来。”
“……毕竟，人类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
随后的时间里，封艾又给无用断断续续地讲了些别的传说，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故事。讲了便也就讲了。讲完了便也就忘了。待到日头西斜的时候便放过了无用，回到酒馆里继续整理自己的收获。
连续几日的下午都是在无用家度过，倒也算是收获颇丰，虽然对那杯Toxic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但封艾也或多或少地记下了许多全新的鸡尾酒调制方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已经来到了12月24日的平安夜。
这一天，伊斯特照旧在下午时分早早地便来到了酒馆，陪着封艾打点好酒馆里的事情以后，便翻过了营业的招牌。
如梦酒馆营业的状况和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面有所不同。
伊斯特当初在大都会里名不见经传，却也算是个顶好看的小姑娘，和玛丽安娜两人站到一块儿去便算是一道极为惊艳的风景，所以格局不大的酒馆里往往是客人爆满的。
但在这世隐乡里面，不认识这位惊为天人的六先生的人实在是不多，知道她现在每天在酒馆里工作以后，前来一探究竟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长久以往，如梦酒馆的生意倒是比在大都会里还要红火几分。
有所不同的是，虽然现在店里的人手仅有封艾和伊斯特那么两个人，要忙活的事情却是少了很多。毕竟那位可是世隐乡的六先生，也没有几个人敢让这位给他们端茶倒水做些粗重活，往往都是到吧台前付了账自己拿了酒再回到位置上，伊斯特做得最多的还是一些收钱结账，洗洗杯子碗盘的活计。
这天夜里很是热闹。正是初冬时节，又逢周六，客人们都喜欢来酒馆里喝上那么几杯。酒馆里坐满了人，柔情的爵士乐一首接一首地放着，隐隐盖过三三两两朋友之间的小声交谈，气氛很是融洽。门外人来人往，都是些在晚上出来闲逛的世隐乡居民。
个把月以来，封艾已经熟悉了酒馆的工作节奏，按着订单调着一杯又一杯风情各异的鸡尾酒，不时和坐在吧台上的菲利斯·瓦伦坦小姐闲聊两句——这段时间以来，这位风情万种的美丽女士倒是极为热衷于在晚上时分来到如梦酒馆小酌两杯，俨然成为了封艾的熟客。
Sakura坐在旁边的吧凳上面无表情地啜着西瓜汁，无意识地盯着不远处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发呆，精致的脸蛋上写满了杀意，把阿尔萨斯吓得瑟瑟发抖，就连滚轮都不敢玩得那么欢快了。伊斯特看看阿尔萨斯，又看看Sakura，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头去专注地洗着手里的杯子。脏兮兮难得找到了活计，给封艾改装了一下手臂，现在正在到处转悠着时不时捡起地上的垃圾，倒是成了个非常靠谱的垃圾桶……
“说起来，菲利斯小姐。”
封艾熟练地摇晃着雪克壶，忽然开口问道：
“你好像不是世隐乡本地人吧？”
此时的菲利斯已经喝了几杯酒，脸上泛着惊艳的粉红，一双眼睛迷离扑朔，就算是封艾也是下意识地不敢多看。她饶有兴致地挪过身子，捏着Sakura的吸管啜了几口西瓜汁，Sakura眉头一皱，方圆两米的气温都仿佛低了几度，那女人仍旧是毫无察觉的模样，笑吟吟道：
“不是呀。”
她顿了顿，又笑意盎然道：“小老板，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封艾笑了笑：
“只是随口问问。今天是平安夜，世隐乡里好像不过圣诞节，比较好奇你的故乡有没有过节的习俗，毕竟……”
封艾抬眼，望了望菲利斯女士那张富有西方血统的美丽面庞，打开雪克壶，取出了一只干净的杯子。
瓦伦坦女士自然是明白封艾意思的，毕竟圣诞节本就是源自西方的节日。
“过呀。以往的话，我都会在Sakura的床头挂上可爱的小袜子，等待着圣诞老人给她送礼物呢。”
菲利斯巧笑嫣然，一旁的Sakura眼角抽搐了几下，冷声道：
“每年都要往我的袜子里塞你吃剩下的妙脆角，第二天还很开心地拿来一边吃一边看垃圾肥皂剧，你真的把自己当成人类来看待了吗？”
不远处听见这番对话的伊斯特不由得稍稍偏转过头去，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也不说话。封艾憋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平稳地将杯垫上的酒推到了菲利斯女士面前。
“‘大都会’。”
菲利斯听到这杯酒的名字，眼眸里流转过一丝摄人心魄的神采。封艾从吧台里的水瓶里裁下一支迷迭香的茎，用打火器喷了喷，一股令人迷醉的奇特香气在酒馆里蔓延开来，有若实质。封艾将燃烧过后的迷迭香用镊子夹着放进了那杯酒中，示意已经调制完成。
“酒的名字，”
这次，封艾却是不等菲利斯小姐发话，便微笑着说：
“喝过以后，再自己想象……或许要会比直接听官方的解释更让人开心一点。”
菲利斯眨了眨眼，端起那杯色泽清丽的鸡尾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清香的甜，带着迷迭香的气味，柠檬的酸和涩，混进淡淡苦艾酒的味道。
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那是一种……近似于色彩斑斓的味道。
就像是大洋彼岸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
“我很喜欢。”菲利斯·瓦伦坦轻轻将酒杯放下，神态慵懒地伏在了吧台上，目光柔和。就像是一只优雅的猫。
“我真的很喜欢。”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
“……无论是这间酒吧，还是你这位小老板，都有趣的很。”
菲利斯·瓦伦套那双迷人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在封艾和一旁的伊斯特身上流转。脸上那抹俏皮的笑意简直像是看完了一本青春文学的怀春少女。
“说起来，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诱拐到秋楚小姐来当侍应生的呢？封艾先生？”
不管怎么说，身为曾经第六师的副司令，这位美丽的女人对世隐乡的情况自然也是了然于心的，当然也知道伊斯特·秋楚身为师匠最小的弟子，在这座城镇里的超然地位。伊斯特自然也是认识菲利斯小姐的，只是菲利斯这几年常常在外奔波，彼此之间接触的机会也甚少，两人平日里倒是算不得太过于熟络。
……然而，就凭菲利斯·瓦伦坦那种自来熟的脾气，遇见了新奇的事情不问出来也是不太靠谱的。
倒是封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八卦，丝毫没有露怯，反而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长得比较帅。”
菲利斯女士笑得花枝乱颤。伊斯特被封艾厚颜无耻的回答愣住了一阵，旋即脸上漫起红晕，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走到另一边又打算洗杯子去了
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伊斯特走到吧台前，拉开储物柜的玻璃柜门时，眼神犹在不自觉地瞟向窗边的淡淡月色，以至于那杯碗碟子间的缝隙滑腻急促地游过一道黑影，从她手边一闪而逝时，她全然没有发觉。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变故。而这个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画面，则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拉开了一场平安夜惊悚狂欢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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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7
差不多的时分，世隐乡另一头，三先生柳拂衣的小楼里一片宁静。鹅黄色的窗帘后透出淡淡的光线，三三两两的飞虫在窗外扑腾。此时已是冬季，照理说是见不到这些被光亮吸引的小虫的。但世隐乡毕竟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多多少少也孕育了一些在外头世界见不着的稀奇生灵，人们对此已是习以为常。
小楼里偶然传出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满满洋溢着一片祥和安乐的气氛。
——如果不是那窗帘上的倒影略微有些惊人的话。
透过那片窗帘看去，便只能依稀看见一片模糊的轮廓：娇小可爱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小小的脑袋晃啊晃的，显得很是开心。只是就在她的脑袋上，正悬停着一双无比巨大的手掌，一道看起来凶神恶煞、宛若熊瞎子般的黑影正虎视眈眈地将手伸向了毫无防备的小女孩……
……
“柳掰掰！好痒哦！”小葫芦脑袋随着柳拂衣手指轻柔的抓挠一晃一晃的，脸上笑嘻嘻的。
“小葫芦，不要乱动了，泡泡会掉进眼睛里的。”
柳拂衣的神情很是严肃，看起来倒不像是在给小葫芦洗头，而是沉默寡言的侠客在杀人雨夜前磨砺宝剑，只是搭配上他那张似猪似熊的憨厚大脸，看上去却是有了几分滑稽可笑的温馨感觉。
此时两人在正厅里。中央的位置放了个大号的洗脸盆，盛满了热水，底下支起个简易的架子，摆着煤炭。
小葫芦便坐在里面，露出光溜溜粉嫩嫩的上半身，柳拂衣认真地给她洗着头，看起来倒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又或者说……其实更像是一只长着猪头的巨大黑熊正在用小孩子煲汤。若是给外人瞧见这一幕，都不知该有多惊悚……
小葫芦平时常扎着两颗可爱的丸子头，这时拆下了发圈，柔顺的头发其实已经很长了，本该垂到她圆滚滚的小肚子上，现在正漂浮在微微泛着热气的水面上。柳拂衣的手指粗大，洗头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细腻地捻过小葫芦后背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揉捏着，抓挠发根的时候尤其小心翼翼地，看起来颇像是在绣花。
这个平时从来不苟言笑，长相吓人，让见者避之不及的怪物。这个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意志坚定，行事沉稳的当代侠客——就像是将这一辈子所有的柔情都寄托在小葫芦身上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够看见柳拂衣隐藏在那张看似狰狞的面庞下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柔和。也只有这种时候，令人望而生畏的三先生才会彻底褪去那生来便挥之不去的凶戾神态，看起来……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柳拂衣为小葫芦洗头的动作很是熟练。比起五年前刚捡到小葫芦的时候那搓衣似的洗头方式，更加是不同往日了。
实际上柳拂衣还曾经为此苦恼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葫芦三岁时头发就已经很长了，不方便打理。洗头不方便，扎头发更不方便。尤其是柳拂衣的手太大了，小葫芦的脑袋对他而言就像是袖珍型的芭比娃娃，根本无从下手。
为此，当时还在牙牙学语的小葫芦披头散发了很长一段时间。
柳拂衣也不是不曾想过将小葫芦带给世隐乡给林舍予照顾。只是那时连话都说不好的小葫芦已经死死地黏上了柳拂衣，别人一抱就大哭大闹，只有放回柳拂衣怀里的时候，她才会安静下来，简直就是那刚破壳而出，将柳拂衣认作了妈妈的鸡崽子。
从那时起，一向是独来独往的鬣魔柳拂衣身后就多出了个背篓。
小葫芦一点一点成长，学习着说话，观察着世上的事物，学习着世上的道理。而柳拂衣呢，也是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地学习着照顾小孩的知识。起初并不顺利，他的身体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不便……让他的一切行为都显得笨拙而艰难。
但经过了几年时间的磨合，柳拂衣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一切。如今的三先生，若是要论育儿经验，怕是在坊间各位奶娘嬢嬢之间都能争个魁首的位置了。
客厅的角落放着一部旧电视，此刻播的正是些已经录制好的动画片。想来是小葫芦这个年纪的女孩要让她安心洗个头也不太容易，柳拂衣才想出了这么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
尽管把娃娃放在客厅里一边洗头一边看电视怎么想都有些奇怪，但是至少效果还是有的。
小葫芦看着动画片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看她那投入的模样，已经是忘记了身边的光景，莫说是洗头，就算是要给她烫个头发都是绰绰有余的。
“柳掰掰，”小葫芦看了一阵，忽然出声问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柳拂衣仍在专心致志地给她洗着头，现在已经是在过清水了，尽管此时室内已经被热水蒸得暖乎乎的，他还是还不时舀上一勺热水浇在小葫芦身上，怕她在这初冬时节一不小心着了凉——看着倒和他平日煨白切鸡的手法差不多……
“什么问题？”
小葫芦“唔”地想了一阵，说：
“柳掰掰，海绵宝宝的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样生出海绵宝宝的呀？”
柳拂衣洗头的动作骤然一滞。一时间没收住力道，按着小葫芦的脑袋向后仰了仰，小葫芦眨巴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柳拂衣，许是觉得他表情呆呆的，又咯咯地笑起来了。
“呃——”
柳拂衣陷入了非常纠结的状态。似是被这小孩子无意问出的问题彻底难倒了……
小葫芦今年还不到六岁，要是直接给她普及那方面的知识，会不会为时过早？
但是转念一想，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大人会知道，就算小孩子自己没有想法，这世道人心不古，心地不善的成年人也还是有的，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随时陪在小葫芦身边，若是不给她做一下教育，提升一下防范意识，好像又不是很妥。
而且，前两天在菜市场跟那几个嬢嬢闲聊的时候，也大抵交流过些许带孩子的经验，至少她们就是在孩子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教会这些的，“那个地方是不可以给别人碰的”，“因为如何如何……”诸如此类的，教育永远不会嫌早，防患于未然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自己又是一个男人，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要让妈妈来教的，自己要是讲了，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小葫芦会怎么样看自己？小葫芦这妮子没心没肺的，若是某天大大咧咧地告诉二师姐“柳掰掰教我不要给别人碰……”之类的，会不会被二师姐当成变态？
果然这种事情应该还是得麻烦一下二师姐，女人之间的事情他实在不方便出口，二师姐近来有些忙，那没准可以问问菲利斯……呃，想到sakura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是算了。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当下要做的应该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他柳拂衣生平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直，绕不得零星半点花花肠子，真要他撒个什么谎吧，简直就比要了命还难受……
柳拂衣沉思了很久，一张憨厚的毛脸涨得通红，终于是闷闷地开口：
“这个啊，小葫芦啊，一般来说呢……这个小孩子啊，其实都是爸爸和妈妈在……在外面捡回来的……”
“哇！”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柳掰掰，是真的吗？”
“……嗯，你想想看，小葫芦你不就是我从树林子里面捡回来的嘛……”
小葫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噢~怪不得海绵宝宝是一块海绵，但是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姜饼呢！”
柳拂衣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连声称是。心底想着自己方才恐怕真的是想多了……
磨蹭了许久，总归是给小葫芦洗好了澡。柳拂衣熟练地帮小葫芦把身子擦干，放在了背篓里，便站起身来，打算去给小葫芦热一杯牛奶。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热气，寻思着这样空气不太流通对身体不好，柳拂衣便走到窗边推开了小窗。
冬夜的凉风拍在窗棂上，驱散了房间里迷蒙的热气。空气里很快便飘来了梅花的香气，小葫芦的脑袋还包裹着毛巾，忽一吸溜鼻子，砸吧砸吧嘴，一副非常享受的神情。
柳拂衣看见这幅景象心底一暖，笑着走向小葫芦。就在这时，多年的江湖历练让他感受到身后有一道急促的微风袭来，柳拂衣几乎是在瞬间便拧转过头，身上爆绽出摄人心魄的杀气。
然而，就在他那远超凡人的动态视觉捕捉到来物的瞬间，整个人忽然愣了一阵，动作慢了半拍。那道影子轻飘飘地从他身旁溜过，随着小葫芦一声惊呼，径直糊到了她的脸上。
一阵诡异的沉默。
柳拂衣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嘻嘻……”
小葫芦又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稚嫩的手掌把糊在脸上的一只鼯鼠扒拉下来，捧在手心上，看起来很是开心：
“肉山大魔王！你怎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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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8
且不说柳拂衣和小葫芦这头发生的事情，将视角继续向世隐乡的北方延伸，划过那在七八点时分纷纷点灯取暖度过寒冬的千家万户，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区。
这里是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的住所。
简单而精致的小院里铺着齐整的草皮，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草叶之间不具名的小虫发出轻促的鸣声，飘飘荡荡地传出很远，将这片本来就颇为幽深的角落衬得更加寂静。
屋子里没有铺设电路，燃着的是煤油灯。当初建造房子的时候，李默存就特意让工人们尽量让这间小屋维持简朴，工人们虽然不解，也只得一一照做。只是在心里面感叹这大先生向来都是个怪人。
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是独居，住所分散在镇子里的各个角落。此时此刻，李默存又在做些什么呢？
桌案上铺着微黄的纸张，看着颇像古时的宣纸，但是质地是有所不同的。
实际上，世隐乡的纸张都是按照着李默存给工匠们制定的工序制造的——莫说是要和艾斯兰的纸质工艺做对比，就算是拿去和外面稍微富余一些的外区做比较，质量也是有所不及的。
但这也算是聊胜于无。世隐乡本就是隐于世外的城镇，与外界交流甚少，负责进货的配给队每隔两个月才回乡一次，带来的也只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若不是有那满脑子稀奇古怪知识的大先生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用周边的黄竹造出了这种世隐乡独有的竹纸，人们还得像二十年前一样常常陷入无纸可用的境地。
这也是世隐乡的人们都敬重李默存的原因。大先生虽然平日不掌实权，也不理军务，总爱三天两头往外边跑，看上去就像是个文弱迂腐的书生，但是实际上，自打十几年前大先生被外出游历的师匠带回来以后，他脑子里装着的那些包罗万象的古怪知识几乎已经是润物细无声般渗透了整个世隐乡。
乡里的风车水车都是他造的。建筑的格局也是经过他的安排定下的，看起平平无奇，十几年来却是不曾漏风漏水，极为稳当。就连那竹林书院图书馆里的藏书，都是他一手包办的——使唤配给队从周边城镇想办法弄来一些，自己带回来一些，印象里有些书如今已经找不到的，便又默写了一些。
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又甚喜读书，也不拘泥书类，圣贤哲学，格物之理，乃至于战场兵法，甚至是言情志怪的，都是乐在其中的。
不夸张地说，除了竹林书院的那帮男学生以外——他们因为李先生的竹纸问世而多出了好几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人们敬爱大先生的心情其实是不亚于林舍予先生的。
……尤其是乡镇里许许多多正值妙龄的怀春少女。
大先生虽然看着常有些蔫蔫的，人长得却很是俊俏，性格又是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温和——
最重要的是，大先生虽然看上去年轻，今年其实已是二十八岁，将近而立之年，终究要考虑那成家立业的事情。这般诸多因素相加起来，就算是流水再怎么无情，终究也是冲不淡那满树桃花缱缱情意的。
李默存安静地坐在桌案前，眉眼之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无论是在人前人后，他也总是这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好似世上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让他慌乱一样。
他左手捻了支毛笔，墨先前已经在砚台上磨了很久，久得不可思议。他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也已经很久，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的右臂齐肩而断，如今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截袖子。没有了玉璧貔貅的李默存如今也只不过是一届羸弱书生，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因为他不是左撇子。没有了右手的他，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包括洗衣做饭，包括除草，包括写字。
李默存沉思许久，终于是徐徐下笔，毫尖点在之上，染出墨痕。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
笔锋顿了顿，李默存愣了半晌，将笔放下，看着那张纸上的字迹，不由得苦笑起来。
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很丑。就像是不识字的黄毛小儿用脚拿笔随性的涂鸦。这样子的字要是让人知道是出自世隐乡的人间行走，大先生李默存，只怕会被人活活笑死。
但李默存终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没失去右手之前，他曾经写得一手端正俊逸的好字。乡里的人逢年过节若是遇上李先生，能讨来一副字，那都是莫大的荣幸。
如今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但是对他来说，又好像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李默存的生活依旧，每天打理打理花草，翻翻书，不时出去转悠转悠。除了不能再去外界寻找药方以外，没什么不同。
右手已经断去是事实，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看见自己也有写出这么难看的字的时候，李默存并没有什么惆怅的情绪，看起来倒是挺开心，像是见识到新鲜事物的小孩子，对世上的一切都保持着最纯真的好奇，一切不过是重新开始而已，他兴致盎然。
李默存在脑海里重新勾勒了一遍字形，便打算继续再写下去。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元48年的平安夜，世隐乡里千家万户都点燃了灯火，将这片林间月下的质朴小城缀出一片温暖的光点。遥遥看去便像是中秋节江边漫天飞舞的孔明灯。小小的屋子里，大师兄李默存正在灯下练字，微微摇晃的烛火透过薄薄的纱窗，析出一道温和的书生剪影。
微凉的冬风穿过窗户，把桌案上的竹纸吹得猎猎作响。李默存又停了笔，伸手去拿起桌角的纸镇压在了竹纸上，也没仔细再看自己方才写下的字，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依稀中记得自己今夜好像不曾打开过窗户。
想是昨夜窗没有关好。念及此处，李默存便随意站起身来，打算再去把窗户关上。夜风灌进小屋里，把煤油灯里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一时间整个小屋里都多了几分寒意。
手指刚刚点上窗棂，李默存便轻轻愣了愣。
窗台外的草地上，趴着一只泰迪。
……
第四杯酒“大都会”喝完，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的脸上浮起了惊艳的潮红，坐姿慵懒依旧，却已经是随性了许多，自然地翘着双腿，一只手支在了下巴上。许是酒精上了头，又许是如梦酒馆里的暖气开得实在太热。菲利斯已经脱去了身上的短风衣，白皙的脖颈之下，美丽的弧线若隐若现，周围吧台上的不少男性都会抑制不住地转头看她。
真是个让人摸不透年纪的女人。气质成熟而妩媚，五官却全然不显老态，那姣好的身材更是让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名四五岁女孩的妈妈。
封艾时不时抬眼看一看身前的菲利斯女士，又侧过头去瞄一眼还在旁边擦杯子的伊斯特，心底里觉得有趣。这两位同样是一顶一的金发美人，若是没人点破，谁都可能会误以为是一对姐妹，但是这两人之间的气质和性格却又是天差地别，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韵。
菲利斯借着平安夜的由头，硬是拉扯着女儿sakura在酒馆刚开业的时分便进来喝酒，如今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酒也过了三巡，菲利斯却仍然没有倒下的意思。她轻轻地搅拌着空杯子里的冰块，等待着封艾的第五杯酒。
Sakura显然已经是不耐烦到了极致，也不在啜那空空如也的杯子，双脚踩在吧灯的踏板上，疯狂地抖动着，脸上却仍然是面无表情。
这让封艾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又想到了唐唐，所以他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果断地把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献祭了出去，姑且是当做了sakura瑟瑟发抖的消遣玩具。
“菲利斯小姐。”封艾忽然问道：
“听说你和三师兄要在节后出发，去北极雪原？”
“是呀。”菲利斯轻飘飘地应了一声，笑道：“很感兴趣吗？”
“算是吧。”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毕竟也算是在人们口中大概听说过‘雪国’的事情。对那边的矮人族也很感兴趣。菲利斯小姐这次前去，也是要去雪国的吧？”
菲利斯撇了撇嘴：“这我就不清楚了，师匠老爷子每次拜托我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做些什么。”
“不过，”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我也没去过雪国，确实也对那地方挺感兴趣的。不知道那群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铁的矮子跟我家的Sakura比起来，谁比较高一点……”
话未说完，Sakura就用手推了推桌沿，吃力地从吧凳上转过身子，用力地蹬出双脚，狠狠地踢在了菲利斯的腿上，险些没把菲妈妈一脚踹下吧凳。菲利斯脸上笑意盎然，也不去转头看Sakura，手肘却死死地撑在吧台上，暗暗使劲，不让自己被Sakura踢下去。
这对母子暗中较劲了好一阵以后，Sakura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终究还是力气不够，败下阵来，恼怒地趴在吧台上把滚轮里的阿尔萨斯转得飞快。菲利斯笑得更欢了。
封艾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还是僵硬地保持着微笑，将雪克壶打开，金黄色的酒液徐徐流进杯中。
“这第五杯酒，”封艾语气里忽然多出了几分笑意：“倒是和菲利斯小姐颇有些缘分。”
菲利斯在吧台上的习惯是从不主动指定要喝的酒，全凭封艾自由发挥，颇有考验他调酒本事的意思。但封艾何许人也，在经历了鸡尾酒女王玛丽安娜长达两个月的调教后，已经彻底激发了自己在调酒方面的天赋，私下里常常跟伊斯特大言不惭地自称是外328区调酒小王子，脑子里的英雄池浩瀚如海，这段时间以来给菲利斯调过的酒不下百杯，竟是没有一杯重样的。
“哦？”菲利斯眼底里流露出饶有兴致的光芒：“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把那杯流转着迷人色彩的鸡尾酒端到菲利斯·瓦伦坦面前，轻声说道：
“它叫情人……和您的姓氏是一样的。”
菲利斯眼底有些迷离，也不说话，凑上桌前，在杯沿上轻轻抿了抿，杯沿上留下殷红的唇印。她的眼睛在刹那间流转过极为艳丽的色彩，却又忽然眉头一蹙，弯下腰去，将手伸向自己的腿。
菲利斯女士穿着的是一双宽边短筒靴，衬得她脚踝极细，美妙的线条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此刻那只白皙的右手却是毫无形象地伸进鞋口里掏了一阵，随后菲利斯的脸上便流露出十分古怪的神情，皱着眉头来回鼓捣了好一阵，复又抬起头来，笑语吟吟道：
“我的靴子里有条蛇。”
她伸出手来，苍白的手指上，正缠绕着一条黑得发亮的，墨西哥黑王蛇。
看见那条蛇的瞬间，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极为惊愕的神情。最让人意外的却是ura此时正端着一杯伊斯特给她添满的西瓜汁，看见那滑腻的事物在菲利斯手指尖流动时，精致的脸蛋在刹那间变得煞白，竟是比干干净净的白纸还要白上几分，随后，嘴里的那口西瓜汁便“噗”地喷了出来，整个人骤然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向后栽倒过去。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伸手按在吧台上，只见右手那精致复杂完美的圆形界纹爆射出惊人的红色光芒，那张样式古朴的旧式吧台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从Sakura身前的位置一阵扭曲，看起来不像是木头，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有着木头色彩的软泥怪物，急急地朝前方探出，将那脑袋都快要触及地面的Sakura整个人包裹起来，又缓缓地卷回了吧凳上。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的事情——换做是以前的封艾，根本不可能如此顺畅地在短短几秒之间做出如此细致的结构重组，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当时那些在他手中变化的物什看起来更像是有无形的巨手将其强行扭曲变形，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却像是赋予了那些死物全新的生命，这也都是多得于这段时间以来他孜孜不倦的练习。
一旁的伊斯特情况也没有比Sakura要好上多少，虽然她经常对一些有些奇怪的事物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尽管她常常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外表木讷的女孩子其实对圆圆的东西似乎极端缺乏抵抗力。这也就是她一直坚持把阿尔萨斯喂得白白胖胖的真正原因，也是她把脏兮兮这种没点屁用的破机器人一天到晚带在身旁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封艾还隐约发现了一件极为惊人的事情：伊斯特其实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无用，每次她碰见无用的时候，都会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眼神常常会不自在地瞟向无用那颗圆溜溜的西瓜头……那表情，就像是害羞的女孩看见了心仪得不得了的宠物……
总而言之，无论伊斯特对可爱的东西多么无法抗拒、品味有多奇怪，那条声势惊人，油光发亮的黑色无毒蛇显然并不在她喜爱的范畴之内，所以此刻的伊斯特同样也是俏脸一片煞白，身上甚至抑制不住地隐约有黑气流出……
场上，也就只有那脑子似乎总是缺一根筋的菲利斯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场景的惊悚程度，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条不到一指粗的小蛇，那条黑王蛇已经拱起了上半身，屈成S型，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和菲利斯对峙，看起来倒像是被养蛇人的蛇笛诱导着翩翩起舞，菲利斯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倒是十分有兴致。
“哎呀，这小东西长得还真好看呢。”
尽管眼下的场景很不合时宜，封艾简直都想虚着眼吐槽一句那玩意儿现在是摆出了攻击姿态准备要啃你几口，而不是在跟你跳舞调情了……
说起来，这条蛇，封艾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然而还不待封艾作出反应，更多、更大的骚乱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在酒馆各处发生了。
“啊！”
“救、救命！”
“这……这是什么！”
“啊！好痛！”
“该死的……”
“啊！它在咬我！它在咬我！”
“是鸡！为什么这里会有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里有只老鼠！”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我的天啊，那是什么鬼东西？是鹅吗？”
酒馆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宛若被暴徒扫射，慌张逃散的恐怖袭击现场，有的人跑着跑着忽然摔倒在地上，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只大白鹅正拼命地啄着他的屁股，有的人被一条狗扑在脸上，仰头摔倒，流着哈喇子对着那人的脸一顿乱舔，有的人艰难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便被一只巨大的猫爪子勾住了裤脚，往桌子深处拖去……
“呀！”菲利斯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倒是一点也不见慌张，反而不慌不忙地打趣道：
“这是的剧组来世外神隐乡采风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也没空搭话，自顾自地从旁边推开吧台的挡板走了出去，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对策，伊斯特也终于缓过神来，贴着酒柜尽量在不接近吧台上的菲妈妈和那条蛇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挪到封艾的身旁，小声问道：
“封艾……这下该怎么办？”
封艾摇了摇头，皱起眉头看着如梦酒馆里这鸡飞狗跳的场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跑出酒馆门口。
整条康安街上，一场属于无数只奇怪小动物的平安夜狂欢已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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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9
虽然并不知道无用院子里的宠物，那只自称肉山大魔王的鼯鼠为什么会跑到柳拂衣的家里来，但自家的宠物离家出走了，换做是谁都会感到着急的。
于是，柳拂衣稍一寻思，便去拿了厚厚的外套给小葫芦穿上，决定和她一道去无用的院子里把肉山大魔王给送回去。
然而，当他们走出门外时，便被那扑面而来的混乱景象彻底镇住了。
院子外的街道上，人们慌乱地四处逃窜着，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摇曳的灯火中不时闪过许多动物的身影，或是小猫小狗，或是猴子兔子，鸡鸭雀鹅之流更是不在少数。这些动物都跟发情的母猪一般到处横冲直撞，逮着人就冲上去扑倒在地对着鞋子袜子一顿乱啃，甚至于真的母猪也是有的……
一只不识相的大鹅如醉汉一般晃到柳拂衣身边，猛一扑腾翅膀就要往他脸上扑去，柳拂衣眼疾手快猛地攥住了它的脖颈，那只大鹅发出极其惨烈的“kuaaa”一声，便被柳拂衣随手丢到了远处的花圃里。
小葫芦从背篓里钻出脑袋，肉山大魔王被制得服服帖帖，此刻正趴在她的脑袋上。她瞪大了眼睛，指着前面那群小动物叫道：
“啊！是飞天小女警！还有泰山！那边那个是贞德……咦，蒙娜丽莎也在！”
小葫芦年纪虽小，却是极为聪慧，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记忆极好，见着这些动物大多都是些在无用的小院子里见过的，便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来。便是同样见过这些动物的柳拂衣，也没能耐记下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名字，再说了，这些小动物大多都和同类长一个样，谁能够在夜色中分辨出那么多细节呢？
“它们都是无用的宠物？”柳拂衣闻言，皱起了眉头。
“有的是，有的不是。”小葫芦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此刻，柳拂衣也显然意识到这群小动物的暴走或许事出有因，甚至还很有可能是无用造成的，沉吟了一阵，便道:
“看来咱们得去找无用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才行。”
柳拂衣扯了扯肩头上的一根绳子，背上背篓的盖子便在牵扯的力道下盖了下来，小葫芦还没来得及缩回脑袋，便被那轻飘飘的竹编盖子按了下去，只来得及发出“唔”的一声。
柳拂衣提起纵身，那巨大臃肿的身躯在长街里如同鬼魅般飞奔起来。
“小葫芦，”柳拂衣忽然问道:
“刚才你说的蒙娜丽莎是哪只动物？”
“是把那个人拱到地上的母猪。”背篓里的小葫芦瓮声瓮气的。
“……”
柳拂衣拐过几个街口，来到了主干道上，再次被眼下的场景震撼了一遍。这里的人流更多，动物也更多，简直如同鬼子进村似的，动物的物种也越来越天马行空，起初还是些体积偏小，模样算得上可爱的小动物，现在在这条大街上一眼望去，又是骡子又是马的，就连土狼都有，甚至还有很多看起来异常危险的食肉动物，柳拂衣眼尖，还在远处的人堆里隐约瞧见了一只犀牛。只是这些动物看起来凶残，目的却都不像是要伤人，倒是对人们的鞋子有什么奇怪的执着似的，全部都是奔着下半身去的。往往是扑倒一个人以后便开始啃他的鞋子，所以街上这此起彼伏的叫声听起来煞是惨烈，实际上也真没多少人受伤。
他的眉头抽搐了几下，松开了脸上的带子，无奈道：“小葫芦，你别告诉我，这些也是无用的宠物。”
小葫芦便又从背篓里钻出来，认真望了好一阵，方才摇摇脑袋：
“这里的动物我都不认识了。”
柳拂衣觉得有些头痛，仰头四周望了望，确认了个方向，说道：
“眼下这种状况，只怕是无用一个人也处理不过来了。咱们得先去找二师姐问问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小葫芦刚说了一声“好”，便又“唔”的一声被盖子按进背篓里去了。柳拂衣换了个方向，朝着城镇里林舍予居住的那栋小楼狂奔而去。
途中柳拂衣为了抄近路，直接跳上房顶，在楼房砖瓦间飞跃起来，那看起来极为笨重的身躯踩在轻脆的瓦片上竟是就连一点响声都没有，不一会儿便飞跃了一大片街区，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
这里距离林舍予的住处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其实便是那大师兄李默存的住所，柳拂衣路过时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顿了顿身子，便又从楼顶上一跃而下，径直朝着李默存的住处跑去。
时年是48年12月24日。这天晚上，柳拂衣带着背篓里的小葫芦，在一场沸沸扬扬的暴动里穿越了大半个城区，肩头上披着茫茫月色，来到了一栋僻静古旧的小屋门前。这位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传奇侠客曾经自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不会再因为任何诡异荒唐的事情而动摇哪怕一分一毫，但是在接下来的7秒钟后，从小屋门槛处伸出的那只苍白左手将会打破他余生所有的幻想。
李默存颤颤巍巍地从小屋里爬出，他的头发散乱，脸上沾满尘土，气若游丝，抬起头来看见了柳拂衣，温和的脸上流露出希冀的目光：
“三师弟，你好，可以救救我吗？”
他下半身处，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柳拂衣沉默地向后退出半步。下一刻，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迈出脚步。背篓的盖子松开，小葫芦钻出了脑袋。
“柳掰掰，你说这些小动物都在干嘛呀？”
“嗯，不知道呢。”
“……呃，三师弟。”看着柳拂衣和小葫芦离自己越来越远，李默存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柳掰掰，你说舍予姐姐真的能解决这些小动物吗？”
“嗯，不知道呢。”
“……呃，所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三师弟？”
小葫芦又问道：“可是柳掰掰，要是连舍予姐姐都解决不了这件事情，那咱们该怎么办呀？”
“嗯，不知道呢。”
“呃，三师弟，不如你先救一救我，再……”
“柳掰掰，咱们会不会被小动物……唔！”
背篓再次关上。柳拂衣道了一声“坐稳了”，便再次掠起清风。
“呃……”
李默存痴痴地望着柳拂衣离去的方向。
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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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0
Sakura仍旧趴在吧台上昏迷不醒，看来是先前被那条蛇吓得不轻——这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冷若冰山的小女孩如今终于显露出稍微像个孩子的一面，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封艾略微觉得有点安心，甚至觉得刚才她被吓到的模样有些可爱。
眼下酒馆里已经是彻底闹开了锅，封艾来回踌躇了一阵以后，也是很快地便和伊斯特确认了酒馆里有不少小动物是在无用的院子里见过的，他们的想法和柳拂衣那边倒是如出一辙，都是想着去找无用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菲利斯小姐也想着要去凑凑热闹，只是念及现在Sakura还在昏迷中，于是便留在了酒馆里照顾女儿，也等于是顺便帮封艾看一下酒馆了。于是，封艾便和伊斯特一道走出了如梦酒馆，急匆匆地便往无用的住所赶去。
临出门前，封艾忽然记起什么，又急匆匆地跑回酒吧，把仓鼠滚轮里那先前被Sakura折腾得不省人事的阿尔萨斯提溜起来便往外跑去，他刚刚在酒馆里见到了只比人还大的缅因猫，天知道要是把阿尔萨斯落在那边，回来的时候要等那只缅因猫拉多少回屎才能够见着阿尔萨斯的骨灰……
两人跑出街上，混乱的景象远比柳拂衣见到的要惨烈得多：康安街原本就是人流量极大的步行街，如今更是漫山遍野的小动物在四处乱窜，如果不是无用引发的这一场骚乱，根本没有人想到这附近的山林里竟然有如此之多奇奇怪怪的小动物，浩浩荡荡地宛若蝗虫过境，无情地掠夺着每一个人的袜子。
在街上穿行时，无论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显得格外小心，生怕旁边那些小动物注意到了他俩扑将下来，那种事情要真是发生了，两人就很可能会被小动物们压在身下堆积成山，跟被压在五行山的猴子一样无处可逃。
出乎意料的是，封艾和伊斯特的行程异常顺利，一路上穿过康安街，许多正在撕咬袜子鞋子的动物都会朝两人投去注视的目光，随后那目光又化作了忌惮，然后便不再理会那两人，继续挑比较软的柿子来捏。
封艾不明就里，但这情况终归是好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认睡在上边的阿尔萨斯没有被颠下来，随后又回头对伊斯特喊道：
“伊斯特，咱们得快点……”
找到无用的过程远比封艾预料得要轻松得多，事实上，两人刚刚冲出了康安街，便看见了远处迎面踉踉跄跄跑来的无用。此刻的无用身上还穿着红色的睡衣睡裤，只是那睡衣腰围的部分像是被裁去了一圈、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肚皮，头上便戴着顶用那裁下的布料歪歪扭扭缝起来的尖顶圆帽，帽子在那圆滚滚的西瓜头上耷拉下来，蔫蔫巴巴的。
无用的身上也满是灰尘，甚至还打着赤足，脚丫子已经是黑压压一片，看来已经在这街上晃荡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封艾远远跑来的时候似乎还显得有些开心，眨巴眨巴眼睛，遥遥地喊了一声“封艾”。
封艾气喘吁吁地跑到无用身边：
“无用……哈……”他望了望周围那片混乱的景象，问道：“这是怎么搞的？你现在是成了动物革命军的首领吗？”
无用又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没听懂封艾的意思，只是摇摇头，急道：
“不是的。是圣诞老人。”
“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流露出极为难以置信的神情：“圣什么？”
“圣诞老人。”无用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封艾跟无用说过，别的地方的人们都会假扮成圣诞老人给大家送礼物，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很开心。无用也想要让大家都开心，但是无用没有办法偷偷摸摸地钻进别人家的烟囱，所以无用就想到了无用的动物朋友们，无用叫它们帮忙把礼物放进袜子里，但是它们误会了无用的意思……”
“圣……圣诞老人……”直至此刻，封艾也终于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到这一切某种程度上都算是因他而起，封艾就不由觉得一阵头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失魂落魄地呐呐道：
“啊……是这样啊……”
封艾叹了口气：“眼下这场景，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
无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那双没有情绪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这些动物很多都是无用的动物朋友的动物朋友，现在它们都很亢奋，无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这样的话，也只能看看咱们那位神通广大的舍予姐姐有什么办法了……”封艾挠了挠头，无奈地对无用说了一声：“圣诞老人小同学，你要做好负荆请罪的心理准备了，咱们现在就得去找舍予姐。”
无用又眨眼睛，道了声：“好。”
“走吧，无用，还有伊斯特……呃，伊斯特？”
封艾抬脚欲行，却发现身后的伊斯特没有跟上，诧异地转过头去，方才发现伊斯特此刻的神情尤为古怪：看起来很是不自在，眼神到处游移着，却总是时不时会瞟向那穿着一身圣诞老人赝品装束的无用——虽然他现在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但那副打扮，确实是有些……
封艾心中已经大致明了伊斯特的想法，按捺下心头的好笑心思，一把拉过无用的手递到了伊斯特手上，笑道：
“圣诞无用，你现在只能想办法讨好大家了，等大家伙知道这麻烦事是你折腾出来的，指不定你要被拆成多少块。”
伊斯特捏到无用柔软的手掌，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小奶猫一般哆嗦了一下，终于是没能按捺下心头的感情，蹲下身来把无用抱进了怀里，害羞呐呐：
“无用好可爱……”
无用的脑袋在伊斯特的肩头被挤成了一团，仍旧是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
世隐乡里，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上，几位先生都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地方赶去。一边是那带着小葫芦的柳拂衣，另一边便是封艾、伊斯特和无用三人的组合，几位先生都在各自展露神通，努力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暴乱狂欢，在一片皎洁清冷的月色中朝着世隐乡里的某一点逐渐汇聚。
林舍予并不知道她会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后成为此次事件的中心。此刻的她，仍在那栋专属于她的小楼里安静地绣着花。
温暖的灯光透着昏黄的光晕，染在桌案前那一块洁白的绢布上。那双世上最细腻好看的手正捻着一枚绣花针，轻巧熟稔地穿针引线，一朵清丽美艳的莲花在绢布上渐渐成型。此时深夜将至，家家户户用过了晚餐，不是在街上闲逛消遣，便是回到屋中取暖准备入睡。林舍予也不例外。
小楼里的气候并不冷。早些时候林舍予已去了沐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亵衣，洁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线条柔和，当真宛若那古代美人的肖像画一般。林先生平日里总是日理万机，一年到头都没个空闲，也就只有这临近冬元的时分，方能在睡前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但这段时间里她也还是不忘记绣花的。只是绣花时并不需要全神贯注，这几年来一直绣那同样的三种图案，整个绣花的过程已经是了然于心，哪怕是一边闭目养神，她手上的针脚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乱。
这种时分，林舍予都会想些漫无边际、乱七八糟的事情，平日里总是片刻不停地思索着这样那样的事情，已经养成了习惯，真让她彻底放空大脑、那她是做不到的。
今夜的林舍予也想了很多。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迫在眉睫的战事，而是去想写琐碎的事情。封艾最近开的那间酒馆生意颇为红火，自己是不是该找个空闲的时候去坐一坐？伊斯特下一次闪烁，是在什么时候？三师弟冬元节后便要动身去北极雪国，他的生活能力自然是无需她来担忧的，整个世隐乡里最靠谱的人便是老三，只是这次带上了那位就连师匠都颇为头疼的菲妈妈，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小师叔在外面过得如何？蓝思琳有没有闯出些什么大祸？虽然已经叮嘱了他们不能轻易暴露自己作为世外神隐乡人间行走的身份，但是以小师叔那管不住嘴的性子，这些事情怕都还难说。
都是些恬淡而又琐碎的小事。就像是这个冬元节前平静而安详的夜晚。无论时代的洪流会将她，将他们，乃至这个世界卷向何方，至少在这短暂的片刻里享受到的宁静是真实存在的。林舍予想了很多很多，那张素来不苟言笑的美丽面庞便不觉间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吵闹声，有些聒噪。林舍予思索了好一阵，也没能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就连她住的这片地方也会这么热闹。但林先生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世隐乡里的人们能开心地生活着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偶尔吵闹一下也算是颇有趣的插曲。她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睫毛轻轻微颤，想着此刻已是九点，再过一个时辰她也差不多该去睡觉。今天遗留的战报，明天也得要重新整理一遍。
桌案下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混杂着窗外飘来的嘈杂声，听得不太真切。
林舍予蹙了蹙秀眉，移开了眼前的绢布。
桌案的边角处，爬出来一只壁虎。
大大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舍予愣了一愣。
……
下一刻。
整个小楼。
除去那张桌案外。
便是一整座小楼。
轰然炸裂，化作齑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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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1
柳拂衣已经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了。
或者说，他行走在人间二十七年以来，都不曾有这么震惊过。
今夜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件比一件更让他吃惊。
先是忽然闯进屋子里的鼯鼠。
然后是街上暴走的动物。
再然后是……姓李的腿上那只泰迪。
再然后是，他眼前的这座完全碎成了粉末状、像是被核弹定点轰炸后的废墟。
再然后，是废墟一旁，只穿着一件薄薄单衣，面色极差的林舍予……
那可是林舍予啊……
那可是……林舍予啊……
世隐乡真正的管事人，万人之上的二先生。异人革命军的统领，让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冷面杀神，就连星空之下第一强者白魇师匠在她面前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林舍予啊……
此刻的林舍予正捏着衣角遮掩着自己的身子，面色灰青得无比吓人，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修罗暴起杀人一样。那单薄的衣衫在瑟瑟寒风里实在是遮不住太多春光，隐约可以看见那若隐若见的亵衣，柳拂衣知道这实在过于逾矩，一眼都不敢再看，偏过头去，犹豫着出声道：
“呃……师姐……”
林舍予的面色又青了一分，故作平静：
“请你失去今晚的记忆。”
“好……好……”柳拂衣眉头抽搐了几下，闭起眼睛努力地把大脑里的记忆格式化，小葫芦恰好从背篓里钻了出来，东张西望一阵，便朝林舍予甜甜一笑：
“舍予姐姐，晚上好呀。”
“嗯，你好，小葫芦。”见到那可爱喜人的小葫芦，林舍予面色终于是柔和少许，但是当她看到小葫芦的背篓里一阵窸窣，跳出一只鼯鼠时，面色又铁青了几分。
就在这个时候，封艾一行人也是终于赶到。
当他们看见那栋被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存在的小楼废墟，又看见废墟下狼狈的林舍予时，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亚于柳拂衣，甚至还犹有过之。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虚着眼睛：
“呃……舍予姐……”
林舍予的面色又铁青了一分，转过头来，故作平静：
“请你们失去今晚的记忆。”
“呃……”封艾忽然扭过头去，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旋即愣了一愣，便开始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嘴里喊着这是哪我是谁发生了什么之类的话。
林舍予便又转头去看伊斯特，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雏鸟般颤了一颤，乖巧地点了点头，便又挪过了眼睛。
林舍予便又转头去看无用，无用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没明白她说话的意思。林舍予无奈地叹了口气，细秀的手指揉捏着自己的眉心，说道：
“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拂衣稍一整理思绪，正待从头说起。就在这时，远处便踉踉跄跄地飘来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哈……啊……呃？这么巧啊，大家都在。”
李默存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朝场上的几位师兄弟打着招呼：
“你好，封艾。你好，无用。你好，小葫芦。你好，小师妹。你好……呃，二师妹？”
场面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李默存的下半身处，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李默存浑身上下都邋邋遢遢的，挠了挠凌乱的一头长发，露出尴尬的笑容。
“那什么……你们可不可以帮我……”
“啊，啊！”封艾又一拍脑门，如梦初醒般地喃喃自语道：
“对了，舍予姐姐，你冷不冷啊？这大冬天的，得多穿件衣服才行……”说着，他便自顾自地脱下了身上的棉衣，走上前去交给林舍予。
柳拂衣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方向，用自己硕大的脑袋挡住了小葫芦的视线，对正在穿上棉衣的林舍予说道：
“二师姐，是这样的，今天晚上的时候……”
伊斯特带着无用走上前去仔细听着柳拂衣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封艾也不时补充一两句他所知道的细节。天气有些凉了，伊斯特蹲下身子关切地抱住只穿了一件薄薄睡衣的无用，不时用下巴蹭蹭他那颗圆圆的脑袋。咬着耳朵似乎在安慰些什么。无用眨巴眨巴眼睛。
李默存愣了愣，不依不饶地拖着腿上的泰迪踉踉跄跄地走进人堆里，想要加入他们：
“呃，今晚其实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然后，我就带着小葫芦想要把肉山大魔王还给无用，结果上到大街的时候就看见了……”
林舍予蹙起眉头，转头看向无用：
“无用，这都是你干的？”
无用真挚地点点头：“是的。因为无用想要当圣诞老人，让所有人都可以过上圣诞节。”
“圣诞节？什么圣诞节？”林舍予诧异。
“是封艾告诉无用的，封艾说……”
“喂喂喂，无用，你不要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把我卖了啊！”
“封艾，什么是卖啊？无用没有卖封艾啊，封艾又不是货品。”
“……”
“回头再跟你算账，无用你继续说。”
“……别吧，舍予姐姐？”
“呃……那什么，其实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们可不可以先帮我……”
“因为封艾说，圣诞节是很美好的日子，会有圣诞老人挨家挨户地在晚上给大家送礼物，无用也想给大家送礼物，但是无用不会飞，也没有会飞的驯鹿，所以无用就想用无用的好朋友们来代替驯鹿……”
“所以说无用你不用加那一句‘因为封艾说’也可以的啊！我还年轻啊喂！”
“你再插嘴，我就送你去见圣诞老人。”林舍予冷冷说道。封艾猛地捂住嘴巴。
“呃……诸位，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
“无用的动物朋友不够多，要在一晚上发完所有的礼物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无用就让无用的动物朋友去林子里找了更多的动物朋友，想要告诉它们，让它们帮忙在大家的袜子里偷偷地塞礼物，但是那些动物朋友的朋友们好像都误会了无用的意思……”
“所以它们就阴差阳错地开始袭击世隐乡的村民？”说话的是柳拂衣。
“袭击？原来蒙娜丽莎是在袭击人吗？”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嗯，我们这边的情况也是差不多。菲利斯小姐忽然在靴子里抓出了无用养的那条黑王蛇，然后整个酒馆都窜出了好多小动物……现在康安街那边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局面了，舍予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蛇噢……是不是这么细，这么长，黑黑亮亮哒？”小葫芦在背篓里伸出稚嫩的手指比划着。
“嗯……是呢。”说话的是伊斯特。
“嗯嗯，伊斯特姐姐，它叫白素贞噢！”
“……白什么贞？”封艾嘴角疯狂抽搐。随后又回过神来，赶紧捂住嘴巴，心有余悸地瞄了还在思索的林舍予一眼。
“呃……关于你们说的事情，我也经历了一部分，如你们所见……”李默存仍然没有放弃。
“我想，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是采取暴力镇压的方式的话，未免对这些无辜的生灵残忍了些，究根结底，解铃还须系铃人，无用，你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林舍予思索了许久以后如是说道。
“无用也没有办法。”无用老实地摇了摇头：“因为那些动物朋友们现在都是非常亢奋的状态，根本听不见无用说话。”
“那什么……如果你们可以帮我解决一下这只泰迪的话，或许我会有什么……”
“那就没有办法了。”林舍予皱着眉头，脸上的面色不是太好：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可能需要出动军队强行镇压，只是这样的话，就有可能会导致动物受伤，这片山上本来就是它们的栖息地，做出这样反客为主的事情也不符合咱们一贯的作风……”
“如果事情真的不得不发展到那一步的话，我就负责主干道那一片的清理吧。”柳拂衣一如既往的沉稳，很快便做出了靠谱的决定。
“呃……”封艾犹豫了下：“那我试试负责康安街？”
“嗯。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村民们解救出来。我负责去联络驻守在乡里的新兵。”林舍予说着，又转头看向无用：
“无用，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养大型动物。”
“无用知道了。”无用仍然是乖巧地点点头。开始想自家那只叫做娜塔莉的缅因猫应该怎么办。
“还有，”林舍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的气势似是要弱上了许多：
“太小的也不可以养。”
“太小的？”无用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太小是多小啊？”
“嗯……”林舍予稍稍偏过头去：
“大概是像壁虎、蜥蜴那样的……”
“噢！阿尔萨斯，你好呀！嘻嘻，好痒哦。”封艾头上的阿尔萨斯终于睡醒了，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到都是些熟人，便从封艾乱糟糟的头发上咻一下蹿进了小葫芦的背篓里，那只名叫肉山大魔王的鼯鼠见着了阿尔萨斯，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赶忙从小葫芦头上飞了下来，扑进了无用的怀里。
无用望了望怀里的鼯鼠，又抬头看看林舍予，认真道：
“二师姐，无用可以养肉山大魔王吗？”
掌心里的鼯鼠略通人性，此时便也转过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林舍予，看起来煞是无辜。林舍予眉头挑了挑，无奈道：
“……下不为例。”
“呃……阿尔萨斯，你好，好久不见。”李默存再次试图刷一下存在感。
阿尔萨斯竟然也没有理会李默存。自顾自地在小葫芦的背篓里叼了颗奶糖，便飞也似地窜到了林舍予手心里，在小葫芦气鼓鼓的叫声中两只前爪熟练地扒拉着奶糖的包装纸。林舍予好看的手轻柔地捧着阿尔萨斯，伸出手摸了摸它背上光洁的毛发。
“总而言之，事情差不多就这样定下了。老三去长安街到江西街一带，封艾和小师妹就先回康安街，我去召集新兵，事不宜迟，现在就得行动了。无用，这次事情过后要关你一周禁闭以儆效尤，明白了吗？小师妹，先把阿尔萨斯带回去吧。”
阿尔萨斯看起来要远比那只鼯鼠通人性得多，听见林舍予说完这番话，便将拆开的奶糖塞进了嘴里，一个呲溜便窜到了伊斯特肩头，鼓着满满的腮帮子用鼻尖亲昵地触了触伊斯特白皙的脖颈。
“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总感觉我的裤脚好像湿湿的……”
全程一直被众人无视的李默存气若游丝地说着。林舍予秀眉微蹙，终于是忍不住用极为嫌恶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李默存，那短短的一个瞬间，李默存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缩小，缩小，缩小……
“你可以不要再发出噪音了吗？臭虫。”林舍予冷漠的语气简直让人如坠冰窖。李默存感觉自己已经缩小到快要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时候，阿尔萨斯也终于从林舍予的话语中留意到了李默存的存在，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懒洋洋地在伊斯特肩头又是一窜，小小的肉爪子点到了李默存的肩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默存裤腿的位置。
那只泰迪仍然像是一台不知疲倦地永动机般前后耸动着，这时候，泰迪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奇特的气息，抬起头来看见了李默存肩头上的阿尔萨斯。下一刻，那泰迪竟猛地一颤，发出非常凄凉的呜咽声，径自从街道另一头屁颠屁颠地溜走了。
场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林舍予蹙起秀眉，柳拂衣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封艾一脸懵逼，伊斯特呆呆地眨着眼睛。
“我好像记起了某些事情。”柳拂衣皱着眉头出声说道。
“嗯，嗯！小葫芦好像也记得呢！”背篓上的小葫芦瞪大了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兴奋神情。
“我也依稀记得，是有发生过那种事情。”林舍予说道。
“无用也记得。”
“啥？”封艾仍旧一脸懵逼。
这时候，伊斯特偷偷扯了扯封艾的衣角，怯懦着小声道：
“是关于阿尔萨斯的……”
就连自缄其口的李默存也是一副恍然神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目光怪异，转头看向了李默存肩头上的阿尔萨斯。
此时，那只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可怜小白鼠，还懒洋洋地趴在李默存的肩头上，优哉游哉地咀嚼着嘴里的奶糖。感受到那一阵阵令人不安的视线，它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
阿尔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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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2
元48年的这个冬夜，一场由无用家里小动物引起的骚乱在短短的个把小时里逐渐发酵，最终愈演愈烈，形成了一场无热闹的圣诞狂欢。品書網 当家家户户的时钟悠悠指向九点零七分时，一场异的游行拉开了序幕，最终为这个热闹的夜晚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游行是从林舍予住宅所在的清风街开始的。
队伍里的人不多，却是个个都大有来头。穿着单薄亵衣，披了一件棉衣在身的林舍予位于队伍段，被其他的几位世隐乡师兄弟团团包围。旁边便是还穿着侍应生服装，没来得及换下的伊斯特。
伊斯特牵着无用的手，无用的打扮看起来像是用廉价道具扮成的圣诞精灵，那顶滑稽的圣诞帽仍然耷拉在脑袋，在冬日里打着赤足——好在他是个机器人，自然也是不会怕冷的……
而世隐乡的三师兄柳拂衣呢，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方，小葫芦坐在背篓里仰着小小的脑袋好地东张西望，感受着这难得一见的狂欢景象。李默存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地跟在他身旁，脸还挂着那招牌似的温和笑意，只是此时看来，不知为何，总让人生出想要把他揍一顿的欲望。
大街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简直像是从哪家动物园里集体逃狱出来似的。街已经没有几个人穿着完整的鞋子了，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甚至在几家招牌还挂着不知道是谁的蔫巴巴的袜子。街的人们个个神情失魂落魄的，如同家里走了水匆匆出逃的难民。
动物们仍然在忘情地啃咬着人们的鞋子袜子，这时候，一只叼着粉红色袜子的花猫耳朵窸动了一阵，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从街角处转过来的那支小小的游行队伍。
队伍的前段，便是那一脸生无可恋的封艾。
他此刻同样穿着酒保的西装制服，双手高高的托举在空，远远看去跟那自由女神像似的，封艾虚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像对自己这种羞耻的做法已经渐渐习以为常——谁叫他和李默存，柳拂衣那两个混蛋猜拳的时候输掉了呢……
而封艾高高举起的双手端着的，赫然正是那方才被众人虎视眈眈盯了好一阵的阿尔萨斯。它懒洋洋地蜷在封艾的手心里，小小的眼珠子同样透露出生无可恋的光芒，和下边的封艾别无二致，倒是很有那么几分物似主人型的意思。看起来，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哔——】的不仅仅是封艾一个人类而已。
那只叼着袜子的花猫看了一阵打头的那蓝头发小伙，又抬眼望到他手托举着的那只利克斯坦鼠，眼睛里竟然冒出极为惊惧的情绪，像是看见了黄瓜似的，在一阵惨烈的“喵”声原地蹿起一米多高，连袜子都顾不再啃，一溜烟地钻进巷子里没了踪影。
这并不是什么巧合，因为在下一刻，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动物留意到了这边的异像，纷纷转过头来探查情况，当看见封艾手的阿尔萨斯时，街的那些动物，无论是小狗，小猪，小鸡小鸭，甚至是看起来非常凶残的土狼，做出的反应竟是和刚才的那只花猫如出一辙，仿佛是见到了在食物链远远凌驾于自己之的某种存在似的，纷纷叫嚣着逃离了现场。
那些横七竖八躺着，被小动物们按在地摩擦了一整晚的世隐乡村民们忽然脱离了危机，纷纷从地爬起来面面相觑，脸尽是茫然，直到他们见到那支游行的队伍时，方才露出了极为欣喜的神情。
“是……是林先生和伊斯特小姐……”
“二先生和六先生……无用也在！”
“啊，是三先生！”
“封老板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邋里邋遢的瘸腿乞丐是谁？”
“不认识。”
“几位先生都来啦！咱们得救了！”
“太好了……”
“我都快要被弄死了……”
乡民话说得最多的便是一帮子年纪和封艾相仿的年轻人，看起来煞是狼狈，不过在意识到自己终于得救以后，一个两个都显得神采奕奕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林舍予看着这帮年轻人，忽然秀眉微蹙，不悦道：“你们这几个家伙，被一群小动物折腾成这副模样，身为预备军人，成何体统？”
那帮子年轻人也只是讪笑着不好意思说话。这群人其实封艾也算是认识，晚偶尔也会三五成群地来到如梦酒馆喝几杯，还曾经在喝醉以后向封艾透露过，这帮家伙曾经在某个人的引导下成立了个唤作“正义联盟”的组织，其主要事迹是背着林舍予借无用的脑袋黑进了艾斯兰的一系列民用络，搜集了一大堆资料——主要都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照片，然后整理出了个在外界都颇有名气的“拈花榜”，也是把花魁评到第一，波涛汹涌的娜波莎瓦舰长排到第二的那怪榜单。
总而言之，这帮怎么看都不怎么正经，更加不怎么靠谱的正义联盟同僚在前些日子报名参了军，天天要去军营里接受训练，等待着下一次军队回乡休整再正式入队，此时也算的是半个革命军人，也是目前世隐乡里仅有的新人部队成员。
也正是念及此处，那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却对世隐乡乡民总是温和亲切的林先生才会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既然已经决定当了士兵，必须要有保家卫国的觉悟，此时竟然连连几只小动物都摆平不了——甚至林舍予先前还打算集结这帮新兵蛋子来平定暴动，此刻想来真是笑话了。
林先生脸显得严肃，看起来倒是对不久前刚刚发生的壁虎和炸楼事件毫无记忆了，认真地数落了一番这帮正义联盟的年轻道友以后，方才交代他们负责去做些疏散人群，打开城门让动物回林子里去的事情。
这个小插曲过后，林舍予一行人的游行队伍便再次启程，急匆匆地穿过清风街，一路朝城东走去，像是在冬夜里传递薪火的守夜人，又像是孜孜不倦的打更人，一路走过的地方，见着阿尔萨斯的小动物们皆是纷纷逃散，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了城的动物暴走危机。
几位师兄弟带着阿尔萨斯绕着整个世隐乡的街道走完一圈以后，时间已经是深夜0点。
热闹了整整一夜的世隐乡终于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几位师兄弟绕着全城走完以后，小葫芦撅着嘴巴嘟囔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打着哈欠被柳拂衣带回了家里。今日发生的事情固然荒唐好笑，但平日里世隐乡的这几位都是各有各的忙活，能够像这样齐聚一堂却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这也算得是一场让人记忆犹新的美好回忆。连一开始冷若冰山的林舍予，也在行程的后半段软下心来，专门去附近的屋子给无用借来了双拖鞋，让打了一晚赤足的无用不至于冻着。
封艾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无论是这场平安夜的动物派对，还是世隐乡这几位家喻户晓的先生们齐聚一堂的情况。
所以他也终于是颇为意外地发现，这几个各有各的性格的家伙，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的好。几个师兄弟间会像是真正的亲人一般互相关心，关键的时候极为默契地联合起来，同仇敌忾，愣是让邋邋遢遢的李默存被当成了一整夜的空气。
小葫芦和每一个人都很熟悉，好像对她来说，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家人一样。林舍予和伊斯特单独走在队伍段，时不时也会聊些女孩子之间的闺房话题，这倒是非常罕见的情景，两人虽然性格不同，平时的表现都算是寡言少语的类型，但是林舍予也会很自然地挽伊斯特的手臂，使得两人看起来像是一对极为亲昵的姐妹。
连封艾都对那副景象感到极为差异，隔三差五便转头望一眼，招来林舍予好一阵面色不渝、杀气凛然的白眼。封艾尴尬地转过头去，托着阿尔萨斯，便忍不住开始想如果那仍在人间行走的师匠，蓝思琳和小师叔若是回来了，又该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景象。
此时的他自然不会想到，意料或许要等好几年才能遇到的世隐乡全员到齐的情景，在短短的几个月后便出现了。那时的状况要远他想象地热闹得多，也混乱得多，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令他终生难忘。不过，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由于时间太晚，柳拂衣先带着小葫芦回家休息了。剩下的几个人便簇拥着林舍予，往伊斯特的住所行去。
——林舍予居住多年的那栋僻静小楼在这个冬夜炸成了飞灰，算是神通广大如她，师匠不在乡里的情况下，终究是没有一夜之间修复小楼的本事的。
所以在冬元节到来之前，林舍予都不得不去伊斯特的公寓和她共住一段时日了。
来到公寓前，闹剧也终于告一段落。无用呆呆地跟在后面，脑袋的帽子耷拉下来，显得尤为可怜。林舍予望了他很是一阵，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用。”
“无用在。”
“今天的事情本该关你一月禁闭，但念在你是好心办坏事的份，这次免了。”
“无用知道了。”无用眨眨眼睛，抬起头来，却是有几分不解。
林舍予顿了顿，又让自己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不过，错了终究是错了。惩罚还是要有的。”
听到这里，伊斯特忍不住了，抬眼悄悄望了望身旁的林舍予，又看看无用，抿起嘴唇。
“……至少，在冬元节前，你不能再到处乱跑了。好好在家里面反省几天，明白了吗？”
伊斯特悄无声息地舒了口气。无用身旁的封艾嘴角略略抽搐了几下，心想无用一个机器人有什么好反省的，又开始笑林舍予平日看起来挺不待见人，其实倒也是个贼护短的主。
封艾的那一点揶揄心思自然也是没逃过林舍予的发现，她忽然抬头，轻描淡写地瞥了封艾一眼，封艾顿时便是头皮一阵发麻，原地蹿起老高，嘴皮子先于大脑作出了基于求生本能的反应：
“呃那什么，酒馆里好像还没收拾，我先回去了，舍予姐，外套你先穿着，伊斯特，阿尔萨斯明天还你啊！”
一边说着，封艾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这座僻远的小公寓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了林舍予和伊斯特两人。
林舍予抬脚欲行，见着伊斯特那犹豫的目光，终究还是无奈地又转过身来，对了门口处那还在傻笑着摸着脑袋的大先生李默存。
“呃……”
“三个月内不要出现在我的余光里。”
“呃……好……”李默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拖着湿漉漉的裤管转身欲行。却又被林舍予忽然叫住了。
“等等。”
李默存转过身来，在他希冀的目光下，林舍予蹙眉沉思了一阵，又道：
“三个月还是太短了，半年吧。”
李默存瞪大了眼睛，伊斯特悄悄捂住了嘴巴，眼睛弯成了月牙。
……
凌晨的世隐乡街道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只剩下温润的路灯在夜色闪烁，与天际处遥遥悬挂的夜色交辉相应。
这里的夜晚不会像大都会的红灯区那般姹紫嫣红，一切都透着迷人而轻松的静谧感觉。封艾穿着那件薄薄的白衬衫，头顶着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
干爽的寒风扑在脸有些发冷，于是他便在宽阔的街道跑了起来，沿着熟悉的街道曲曲折折地往如梦酒馆跑去。
他的心脏跳的很快，那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独自跑过一道道蔓延到夜色尽头的黄橙橙光芒，不怎么孤独，也不会有寂寥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值得人们欢喜的地方。
像是拥有了一片独属于他的小小世界。
想到这层，连吸进肺里的冰冷空气都显得清新了起来。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不觉地流露出非常好看的笑容，过了半晌，又忽然有些发怔，转跑为行，自言自语道：
“我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
……
……
……
……
如梦酒馆里。
混乱依旧。
人们在吧台桌椅之间到处翻腾，一眼望去，尚还穿着袜子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从那只巨大缅因猫的爪子里进进出出的那个家伙甚至连腚子都是光着的了。人们的惨叫声，奔跑声，小动物们兴奋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世隐乡这场狂欢的余烬。
而在这满眼的混乱景象，唯有吧台附近的那个角落显得尤为寂静。
无论是再怎么兴奋，癫狂的小动物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绕开那两张吧凳。
Sakura仍旧昏迷不醒，趴在桌子，黑得发亮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俨然一副静乖巧的小女孩模样，与醒时的神态大相径庭。
她身旁的凳子，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翘着二郎腿，将脑袋支在吧台慵懒地坐着，周围三三两两地趴着几只昏迷不醒的小猫小狗。
她静静地看着沉睡着的sakura，嘴角勾勒出无缱绻而慈爱的笑意，纤秀的手指轻轻掠过sakura的发鬓，将几缕发丝挂到耳后，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红唇轻启，柔声唱着：
“lweiss
·
·white
·?bright
?·me
……”
她的手指，缠着一条黑色的小蛇。
睡梦的Sakura，眉头皱得更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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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3
经历了无用的小动物暴走事件以后，如梦酒馆已经是到处一片狼藉。封艾便也就着由头索性提前关门暂停营业，趁着这元48年的最后几日，好好享受一番悠游自在的生活。
酒馆开张几个月以来，封艾的收入不菲，硬是塞给伊斯特一半以后还是非常富余。平日里封艾的花销又极小，属于就着跨世纪经典食品老干妈啃上几个馒头就能过活的蟑螂战士，如今酒馆不开了，竟是沦落到无事可做，有钱也没处花的境地。
今日一大早，封艾便顶着惺忪的睡眼出了门，终日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就算是体质强悍如他也有些吃不消。尽管如此，封艾还是不愿意错过节前的这一阵热闹景象。
如梦酒馆所在的康安街上如今已经是紧锣密鼓地开始为几日后的冬元庙会做起了准备，附近几家店铺的老板皆是起了个大早，忙里忙外地搬运着些木架子，海报之类的物什，看来是想在街旁搭起简易的小摊子。
到了冬元节的时候，这一个个只有一人高的木架子便会裱上色彩各异的浆纸，装上小巧的串串霓虹，摇身一变，化作精致的小店铺，沿着街道一路延伸过去，看起来便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这种动画片里似的景象在乡里也是一年才有那么一次，端的是好看的紧。
这两个月以来，附近的乡亲邻里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跟封艾也是渐渐熟络起来。忙活中的人们偶尔有见着封艾的，便一口一个“封老板”、“小老板”亲切的叫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稍微寒暄一番。
走出了康安街，封艾心情大好，人也精神了许多，屁颠屁颠地寻了个方向轻车熟路地走去。
前些日子便已经答应了伊斯特，等到酒馆放了假，便和她一块在乡里逛逛庙会。眼下庙会虽然还没开，但是终归还是能借着其他名头带她出来玩玩的。
虽然伊斯特一直没忘多余的方向去想，但对于一贯脸皮殷实的封艾来说，约会嘛，吃吃喝喝的，在哪里都一样，人带对了就成……
伊斯特住的地方其实离如梦酒馆不算太远，若是在大都会里，顶多也就是二十来分钟电车的事情，不过若是要走路，恐怕还得花上四十来分钟。
好在封艾如今有着大把的时间用来挥霍，于是便沿着那条伊斯特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的路慢慢走着，一边感受着节日前截然不同的热闹氛围风土人情，一边在心里面寻思着这时候伊斯特睡醒了没有，等下要用什么理由把她拐出去成功率比较大。
等封艾走到那栋僻静的公寓前，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打那天平安夜后，封艾便一直埋头打理乱糟糟的酒馆，途中伊斯特来过一趟，便也是拎了阿尔萨斯和脏兮兮便走了，封艾始终不肯让她帮忙。忙活了两天，不知山中年月的，浑然是已经忘记了伊斯特的家里正住着林舍予的事情……
想到那不苟言笑的冷面女魔头此刻就在那栋公寓里，封艾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进去了说点什么……不进去了干点什么……有什么办法……”
封艾在公寓的铁门前来回踱步，抓耳挠腮，迟迟打不定注意，正喃喃自语间，却忽然听得一声轻飘飘的：
“什么什么办法？”
封艾猛地一愣，几乎是处于本能地掀起脑袋来挤出了一个无比谄媚的巨大笑脸，搓着手：
“舍予姐姐你早啊，你……呃……”
话未说完，封艾便再一次愣住了。
此时的林舍予已将平日那如瀑般的青丝随意地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几缕发鬓坠在耳际，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往日那娴静文雅的长裙，却是换上了伊斯特在秋日里穿的碎花长裙，满满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封艾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目瞪口呆。
“舍予姐……你你你……你？”
看着封艾语无伦次的模样，林舍予也觉得有些好笑，剜了他一眼：
“你什么你？呆子一样。”
封艾呆呆道：“你怎么下来了？”
林舍予冷冰冰地揶揄道：
“保安上来告诉我楼下有个变态在门外走了半天，所以我下来看看。”
看着封艾那彻底愣住的模样，林舍予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
“骗你的……”
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虚着眼道：
“舍予姐姐，你今天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问题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不穿那奇奇怪怪的古代装束，就觉得你的人设略微有些崩塌而已。”
林舍予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径自打开了公寓的铁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陪我出去一趟。”
封艾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下意识地抬脚便跟着林舍予往外面走去。一路上，封艾仍是不停地转头去打量身旁的林舍予，心中渐渐有些恍然，平日里的林先生总是一副端庄、落落大方的扮相，总让人有一种非常成熟沉稳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便会忽略了她的年纪。
如今见到她这偏日常的装束，方才让封艾醒悟过来，林舍予其实年纪并没有比他大上多少，顶天了也只是二十四五罢了，要是换做别人，也就是刚刚进入社会的年纪，在外头还得被年长的叫上一声“姑娘”。
封艾在心底不断啧啧称奇，只道林舍予往日的形象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便又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问道：
“……舍予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林舍予偏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封艾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买点东西。”
封艾蒙头蒙脑地跟着林舍予绕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家花店。花店的主人似乎与林舍予也是相识的，刚一见面便露出了笑容：
“林先生，您又来买赫娜啦？”
林舍予淡淡地笑了笑：“就跟以前一样的分量就好。”
“没问题，”稍上了些许年纪的女店主从柜台里取出了一只小小的口袋，转身便往花店深处走去。封艾诧异道：
“舍予姐，赫娜是什么东西？花吗？”
林舍予摇了摇头，嘴角依然带着轻松的笑意，看起来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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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4
封艾百无聊赖地转溜着手指上系着的小小布袋，一头雾水地跟着林舍予朝着公寓走去。袋子里的东西他倒是看过了，一些棕红色的粉末，看起来倒像是用某些植物研磨出来的，具体作用他不知道，问了林舍予，林舍予也只是笑吟吟地冲他卖关子，只说回到伊斯特住的地方他就会知道了。
两人又走进公寓里，沿着老旧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上爬。林舍予双手负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上脱落的腻子，走在台阶上看起来颇像是雀跃的小鸟。封艾从来没见过少女气息如此浓烈的林舍予，不禁虚着眼问道：
“舍予姐，恕我直言，你今天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林舍予径自一级一级向上走，语调轻松：
“为什么这么说？”
“这还用说吗……”封艾嘴角抽搐：“自打你和伊斯特住到一块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哦——”林舍予的语气仍旧是轻飘飘的：“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我倒是可以像以前那样……”
封艾猛地一个激灵，加快脚步跟到林舍予身后，连忙讪笑：“您别，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哈哈，青春嘛，哈哈……”
林舍予白了他一眼，从楼梯口走出。两人此时已经上到了四楼，正是伊斯特的公寓所在的楼层。林舍予轻车熟路地走到伊斯特的公寓门前，纤细的指节扣了扣老旧的木质大门，许久都没有反应。
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秀眉，又敲了敲门，等了一阵，还是没什么反应。封艾呆呆地看着，挠挠鼻子，说道：“呃……伊斯特会不会是有事出去了……”
正说着，林舍予已经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三下五除二塞进门孔里拧转几下，把门直接打开了。
房间里的景象映入眼帘，却是让封艾大吃了一惊。
封艾也曾经见过伊斯特的闺房，冷冰冰的空无一物，除了必要的书桌椅子床以外，没有一丁点多余的东西。每次走进去的时候都会让人有一种寂寥到心悸的感觉，似乎这个房间根本不是有人类活动的区域。
但是现在，他看到的，却是天蓝色的漂亮床单，两个松软的枕头凌乱地交叠在床头，想到这两个美人近几天都是这样同床共枕，封艾不禁感觉有些刺激。
房间里还换上了鹅黄色满是空气感的干净窗帘，地上还多了一块毛茸茸的地毯。一张矮矮的方桌平放在地毯中央，上面是些针线和衣物的边角料，看起来有些奇怪。
床边是一台小巧的暖炉，不远处的地上放着块蓬松的垫子，看起来倒像是给阿尔萨斯准备的。入眼处尽是明亮清新的气息，甚至窗边的椅子上还堆积着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层层摞起来跟小山似的，俨然就是切切实实真真确确的少女闺房了。
这地方前后的差异实在是太过于惊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出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林舍予之手。这少女气息已经浓郁得封艾不太好意思走进去的地步了……
只是，这房间虽然被改造得生机勃勃，但是原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阿尔萨斯都没了踪影。倒是那傻不拉几的脏兮兮还苟在角落里转溜着两颗黄澄澄的信号灯充电……
封艾对此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舍予也显然有些诧异，呐呐道：
“我出门前她还在的，小师妹这会儿应该也出不去才对。”
“应该出不去”的说法好像有些奇怪，但是这会儿封艾也没有细想，还在脑子里独自消化着今日的林舍予带给他的冲击，渐渐接受了这部分设定以后，封艾便心思活络起来，手里捏着那一袋子粉末把玩着，一边打量着房间的布置，一边说道：
“没准是咱们出去得太久，她有什么事先出去了，这也是不奇怪的嘛……”
封艾还没说话前，林舍予便已经绕着小小的房间大致走了一圈，封艾话说到一半时，她的嘴角已经勾勒出了一丝可以称之为“俏皮”的笑意，而封艾话还未说完，她便径直地走到墙壁边上的衣柜前，抓住把手，将衣柜门猛地打开来了。
铺天盖地的衣服从衣柜里潮水一般飞出，五颜六色的很是惊人，封艾的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他看到的景象，可远远不止那塞满衣柜的衣服这么简单……
那堆积成小山的衣服堆上，正趴着那一动不动的伊斯特……
此时伊斯特身上的装扮堪称惊为天人：金色的发丝被高高盘起，一身繁复华丽至极的古典欧式长裙，上面缀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饰物，若是不注意看，还以为是圣诞树精化成了人形……尽管这个打扮无比怪异，放在伊斯特这种天生丽质的美人身上，却依旧是让人惊掉了眼睛，恍然间有种传说中的精灵公主降临人间的错觉。
只是这位“精灵公主”此时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好，直挺挺地趴在衣服堆里，好像是不知为何晕了过去，从来不怎么出汗的她身上裸露的肌肤也沁出微微细汗，想是在这密不透风的衣柜里憋了太久的原因所致。封艾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可以听见自己从足尖到头顶逐渐石化的声音。
倒是一旁的林舍予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施施然走进衣服堆里，慢吞吞地把伊斯特扶起身来，看那模样像是在扶起一尊倒在地上的塑料人体模特。伊斯特的肢体僵硬，眼睛是睁着的，倒是没昏迷过去，只不过那眼神是封艾不曾见过的、前所未有的空洞，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可言，若不是能看见她微微起伏的胸脯，搭配上脸上那精致复杂的妆容，活脱脱就是一个无比动人的人偶娃娃了……
封艾似乎觉得眼下的场景不怎么对劲，强行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
“舍……舍予姐，伊……伊斯特这是……怎么回事？”
林舍予瞧见伊斯特那空洞的眼神，一时间好像也有些诧异，不过很显然作为这次事件始作俑者的她对伊斯特的状态远比封艾要了解的多，只是轻轻笑了笑，风淡云轻答道：
“没关系，只不过是应激反应罢了。”她顿了顿，饶有趣味地转头瞥了封艾一眼，说道：
“看来小师妹是听到咱们在楼梯里说话的声音了。”
“应激……呃……”
封艾下意识地接了一段，还没说完，衣柜里再次窜出一道白影，呼地爬到他的脸上，封艾一时间没把握住平衡仰头栽倒在地，生无可恋地把糊在脸上的东西扒拉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虚着眼道：
“啊……看来你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啊，阿尔萨斯。”
被他提溜在手指上的利克斯坦鼠阿尔萨斯此时的状况并没有比伊斯特好到哪去，身上套了一间袖珍的公主裙，脑袋上还系了个硕大的蝴蝶结，这个前两天还在世隐乡里大显神通，凌驾在所有动物食物链顶端的小老鼠，到了林舍予的手里，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小玩具罢了……
阿尔萨斯发出长长的“吱——”一声，听起来煞是悲愤。一旁的林舍予仔细地帮跪坐在衣服堆上的伊斯特整理好那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笑意，自顾自地解释道：
“小师妹从以前开始就有这样的毛病，因为平时性子比较害羞，所以受到非常强烈的刺激的时候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也不会说话。但是你说什么她都听得见，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很乖地照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舍予说着，又顿了顿，妙目流转，似在思索着什么，笑吟吟道：“——像只仓鼠似的，真的很可爱。”
封艾从地上坐起来，把阿尔萨斯提溜到眼前，叹了口气：
“同样是仓鼠近亲，为什么你没有应激反应，你的主子却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设定呢……”
阿尔萨斯张牙舞爪地吱了几声，像一颗发狂的青团子般挣脱封艾的手指，扑到了他的头顶上，张开大嘴露出两颗硕大的板牙嗷一下凿进了封艾的头皮。封艾惨叫一声在地上满地打滚起来。
“啊停停停停爸爸……阿尔萨斯！”
折腾了好一阵儿，封艾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林舍予的使唤下安安静静地坐到地毯正中的矮桌旁去了。封艾的头上顶着生无可恋的阿尔萨斯，小心翼翼地凑到林舍予身旁，打量了双眼无神的伊斯特好一阵，方才有些诧异地对林舍予说道：
“舍予姐……你这样对伊斯特，就不怕把她刺激过头了，直接闪烁了？”
林舍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拿过了封艾手上的赫娜花粉，自顾自地解开布袋，倒进了矮桌上的一个小碟子里，说道：
“伊斯特的闪烁效应是受到生理刺激才会强制发生的，这几年来，我们虽然见过不少次闪烁回来身受重伤的伊斯特，但像现在这样处于应激反应的伊斯特是见不着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已经可以确定了她不会因为变成了这副模样就开始闪烁。”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就是你把她折腾得意识昏迷的理由？”
林舍予轻飘飘剜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小师妹现在不好看吗？”
“呃……”听到这句话，封艾就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摸着良心说的话，此时的伊斯特已经是在林舍予那堪称造型鬼才的妙手中彻底发挥了自己的天生丽质，已经是美到不可方物的境界——非要说的话，以前不施粉黛的伊斯特就像是未经雕琢、透彻晶莹的美丽星辰，而经过林舍予之手以后，就像是被艺术家精心打磨后的钻石，完美地发挥了自己的长处，变得璀璨而动人。
只是，想着伊斯特此刻的状态，就不难想象，平时沉默寡言的她，这两天以来，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不知道被玩坏了多少次了……
而且凭林舍予的语气来判断，这个女魔头，似乎还是个惯犯啊……
林舍予取来少许清水滴入盘子里的赫娜花粉，将其调和成了颜料般的物什，拈起一支细细的毛笔，越过矮桌，笔尖轻轻地点在伊斯特光洁的额头上，缓缓游移起来。
直到此刻，封艾才总算是明白那粉末的用处。大抵就是些类似纹身的颜料，只不过相对前者而言清洗起来非常方便罢了。
“伊斯特平时的生活太单调了，也不懂得打扮自己，什么都按照师匠说的去做，没有自己的生活，也没有自己的主见，比无用还像个机器人，这样不好。”
林舍予弯着身子，捻着毛笔的手极其稳当地在伊斯特的额头处渐渐勾勒出动人而细致的图案，缓缓说着。封艾似是被眼下的场景所感染，便也静静地听着。
“这些事情，咱们几个师兄弟一直都看在眼里。其实，我们都不希望她这样子。”
“让她去大都会也好，让她去执行什么任务也好，让她去书院帮忙也好。这些事情其实都不是我们愿意让她去做的。原因很复杂，但是……我们其实也很担心，如果小师妹什么都不做，会不会哪天就这样没了。”
封艾听到这里，忽然皱紧了眉头：“……没了？”
“嗯。”林舍予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又轻声说道：
“精神上的消弭，远远比肉体上的消亡要痛苦得多，也残忍得多。”
封艾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的。”
阿尔萨斯懒洋洋地枕在封艾的头发里，似是觉得不太舒服，自顾自地拢了拢封艾的头发，就像是在整理草窝的麻雀，换了个姿势，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趴着。
林舍予转过头来，深深地望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为伊斯特描绘图案。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实在太过于特别，师匠已经想要收你当弟子了。”林舍予顿了顿，轻声说道：“……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收徒了。”
封艾安静地坐着，苦笑道：
“关于我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听师匠他老人家说过，都说我很特别，为什么我自己就感觉不出来呢……”
林舍予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淡淡的笑意。
“有些事情，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林舍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不用太过于妄自菲薄。至少，对于小师妹而言，你的存在要远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得多……”
说到这里，林舍予也终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出了一句让封艾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甚至可以说……”
“她的一生，都是围绕着你而旋转的。”
最后一笔已经落成。伊斯特仍然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细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眼眸里似有星辰。精致、复杂、完美的图案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像是点睛的画笔。
又像是雪国摇曳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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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5
十二月的最后两天，气温稍稍回暖，在城镇间流淌的空气并不刺骨，恍然间多出了几分缱绻的气息，世隐乡城东城西的湖泊与山潭都已结了薄薄的冰霜，城东隐龙潭外的梅花开了。
以往世隐乡梅花开放的季节较晚，多是在冬元节后的一二月份。赶上梅花初放的时分，城里城外都会飘荡起一股清幽的香气，沁人心神。
今日一大早，长安街上便聚集了许多乡民，男女老少，伛偻提携，身上背着这样那样的担子包裹，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城门走去。在城门处站着的便是那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
每年世外神隐乡梅花初绽，人们都喜欢到城外隐龙潭旁的梅花林作一次短暂的踏青，赏花饮酒，吃些自带的糕点。算是固定的活动。今年梅花开得早，索性便将赏花活动放在了冬元节前。
往常世隐乡的城门除了军队出入以外都是不会打开的。只会留上侧边的一道小门供有需要的人出入。但赏花终究是老少咸宜、人数众多的活动，所以林舍予便也使唤驻留在城里等待和二师汇合的那批新兵去把城门开了，好让队伍通过。
伊斯特仍然安静地站在林舍予身侧，任由林先生挽着她的臂弯。林先生今天也换回了往常那素色的长裙，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们打着招呼，自有一番清幽风味。
封艾也是经由昨日在伊斯特房间里的偶遇，了解到今日乡里人会赏梅的事情。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被勒令着起了个大早充当苦役，身上背了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装的尽是些毯子糕点酒水之类的玩意，脸上还顶着一对浓重的黑圆圈。鸟窝一样的头发上面趴着一颗白白圆圆的团子。
无用的禁闭期限尚未结束，自然也就和这次赏花无缘。同样没有出现的还有世隐乡的大先生李默存——自从被林舍予威胁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的视野内，这往日总是闲不下来到处瞎逛的李先生倒是安分得吓人，天天窝在自己的小屋里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整个世隐乡里，也就只有封艾知道一点苗头。因为在几天以前，他曾经从伊斯特那收到了一块沈园寄给林先生的七巧锁，封艾虽然知道解法，却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将其丢给了李默存，说是林舍予让他解开的。
一想到那个看似无所不知，脑子里满是五花八门驳杂知识的李哥如今正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对着一枚粉色的七巧锁苦思冥想，用仅剩的一只手艰难地将其掰来掰去，封艾就忍不住连连发出低声贱笑，看得一旁的林舍予直皱眉头，还以为他是吃错了什么药。
梅花林距离城镇并不远。
出了城门，沿着另一条山路蜿蜒而去，队伍前头的那帮负责开路的新兵蛋子心情大好，嗷着嗓子便开始唱歌，他们唱歌也没个正型，选的好像是十几年前艾斯兰那边流传过来的旧情歌，咿呀怪叫的没几个字唱到调子上。林先生心里觉得好笑，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也就唱了那么七八首歌的功夫，前头拨开杂草的正义联盟道友便听见了隐约的潺潺流水声从山峰之间泻出，便欣喜地扭头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咱们到啦！”
山间的隐龙潭是风景极好的去处。潭水碧绿，幽深不见底，传闻有潜龙盘踞其中，终年守护着这片山林。山间风起时，吹皱了潭水，便能看见潭面倒映的那片天地波光涟漪，如梦似幻。
潭岸住着摆渡人。专门负责接引世隐乡人渡潭。摆渡人不知其名，只让人唤作鬼先生。鬼先生性子沉闷，不喜嘈杂，不喜多言，几十年来更是未曾踏入世隐乡一步。每年这个时候，带队的林舍予都会专门给他送来很多好酒，聊表歉意。那位鬼先生，除了酒以外，是谁的面子也不爱给的。
人们都穿着暖和的衣裳，各自挑了合适的空地，在梅林间铺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毯子，摆上自己带来的米酒、糕点，席地而坐，惬意地谈天说地，静谧的林间顿时满是生气，瓷杯相碰、孩童笑闹的声音，少女清越婉转的歌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不甚吵闹，却格外鲜活。
封艾便是和伊斯特、林舍予坐到了一块去。此时的他仍然没有睡醒，一路背着那小山似的登山包过来，换做是正常人，恐怕早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但对于七重楼已经突破了第三重的封艾而言，感觉上确实就跟盖了张厚实的棉被差不多，反倒让他感觉困意上涌，若不是有伊斯特和林舍予在后头跟着，走着走着忽然躺下打起呼噜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封艾提溜起那小瓷瓶装着的米酒，猛一仰头一张嘴就往嘴里倒了几口，漱口似的囫囵咽了进去，又皱起眉头砸吧砸吧嘴，似是觉得这米酒不怎么地道。
林舍予见着这一幕，便微微蹙眉，轻啐了一声：
“哪有你这样喝酒的，也不怕年纪轻轻的就伤了身体。”
封艾干笑两声，也不说话。倒是安坐一旁的伊斯特轻轻悄悄地抬眼望了他一阵，帮着解释道：
“他平日里学调酒，喝得比这还多呢。”
林舍予扭头剜了伊斯特一眼，伸手捻起一小块桂花糕塞到她嘴边，笑骂道：
“不管管也就罢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伊斯特仓促地张嘴含住那块桂花糕，食不知味地咀嚼着，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看看林舍予，又看看封艾，嗫嚅了好一阵，方才问道：
“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昨日伊斯特被林舍予强拉着硬生生打扮成了精灵公主的模样，原本只是感到羞涩不已，在林舍予出去不久，听到她和封艾在楼梯上传来的声音后，更是躲在衣柜里面昏迷了过去，尽管并不是真的睡着了，还很安分地任二师姐洋娃娃似的摆布了一个下午，后面发生的事情，她是一丁点也记不得的。就像是喝多了酒，断片了一样。
所以这时她看见封艾那困顿的模样，就不由得把昨天的事情联想起来，心底里已是羞得不行，暗暗绞着手指，怕自己是闹出了什么洋相。
洋相自然是出了的。封艾不仅没有忘记，反而记忆犹新。直到当天晚上回到酒馆以后，还对那洋娃娃似的伊斯特念念不忘，每每念及此处就忍不住嘿嘿傻笑两声，只是这些话当然是不能够告诉伊斯特的，所以此刻封艾也只是大大咧咧地干笑两声：
“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伊斯特脸上仍有几分将信将疑的神情。林舍予也是装模作样地抬头张望，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句话，引开了话题：
“今年的梅花开得很好。”
“是挺好看的。”封艾随手抓起面前绸布上放着的糕点往嘴里塞，含糊道：
“不过我是个粗人，看不出什么道道。”
“说的倒是挺理直气壮。”林舍予的笑意中也带上了几分无奈。
“说起来，”封艾又把头顶上的肉团子摘下来，本着老子不能睡你也别想睡舒坦的原则愣是把阿尔萨斯揉醒了，“来的时候还见着三师兄来着，这会怎么不见他人了？”
三先生柳拂衣不在梅花林里。此时的他正在隐龙潭岸边缘潭而建的一所茅草屋中喝酒。
坐在他面前的便是隐龙潭唯一的一位摆渡人鬼先生。
鬼先生面貌看起来极为苍老，脸上的皱褶如同古树的年轮般层层密布，不见半分仙风道骨，反倒是如同恶鬼般丑陋吓人。
柳拂衣端坐于对面，态度虽不显拘谨，看起来确实极为恭敬。那面如恶鬼的老人伸出枯骨般的手指抓向桌上的一只杯子，如同牛饮一般喝得一干二净，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猪老三，这酒是好酒啊。从哪弄来的？”
整个世隐乡里面，敢叫柳拂衣猪老三的，也就只有这鬼先生和师匠了，倒不是说那两人地位有多超然，只能说他们彼此之间都有着为老不尊的共性。但柳拂衣显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笑道：
“酒是大师兄年前游历四方时偶然得来的，自己没舍得喝，嘱托我今年赏梅时节带给鬼先生。名字挺有意思，叫寡妇香。据传闻，古时女孩出生时，家人会在地里埋上一坛酒，待到女性长大成人出嫁时再取出，那种酒叫‘女儿红’。假如那女儿红一朝埋进土里，女儿却终身不曾出嫁，这酒也就没由头取出来了。辗转了几十上百年岁月，主人都已经化成一坯黄土，这酒才偶然被人挖出，名字也就有了变化。”
鬼老先生拍桌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放荡不羁，且如破锣般高亢刺耳，中气却是十足，好半天都没能停下来。
“我说这酒怎么年岁已久，辛辣之味却直荡胸臆，‘寡妇香’这名字，当真是泼皮无耻至极，形象之至！”
柳拂衣只是苦笑着，也不多做评判。前两日李默存拿来这坛酒让他代为转交的时候便解释了一遍这名字的由来，柳拂衣当时也是哭笑不得，只觉得李默存这家伙实在是太过于胡闹。没想到这不正经的酒配上了没正行的人，倒是让鬼老先生欢喜得很。
鬼先生笑罢，又问道：
“今年李家那傻小子怎么不来陪我喝酒？”
柳拂衣摇头苦笑道：
“说来话长，其实是大师兄他前两天无意惹火了二师姐……”
于是，柳拂衣便又将前两日无用家里的小动物暴走，李哥被泰迪强行抱对的大致经过向鬼先生说了一遍，那简陋的茅草屋里再次响起连绵不绝的开怀笑声，就连那残破的屋顶都微微颤抖，摇摇欲坠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啊……”鬼老先生一副快要笑断气的模样：“这文绉绉酸溜溜的蠢蛋也有今天！”
鬼老先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可惜啊！要不是那林家丫头太凶蛮霸道了点，兴许我还能见着李小子那窘迫嘴脸，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说着，鬼先生又伸手抓向桌上的那坛子寡妇香，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怡然自得地啜上几口，复又道了几遍“可惜”。
“姓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不得不说，教出了你们这几个小东西，倒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柳拂衣挠了挠硕大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让鬼老先生见笑了。”
许是鬼老先生的笑声太过于惊人，柳拂衣身后的背篓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顶开了背篓的盖子，打了个软软的哈欠，奶声奶气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方才没精打采地说道：
“柳掰掰，咱们这是在哪儿？”
鬼先生抬起眼来打量了一阵小葫芦，笑骂道：
“一年不见，你这小不点倒是一点也没长大，怕是一辈子都要当小不点咯。”
小葫芦回过神来，才见着对面的人是那位一年也见不着一次的鬼老先生，却是没被他那可怖的长相吓到，反而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趴在背篓上，顶着乱蓬蓬的两颗丸子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长不大就长不大！小葫芦就算再也长不大了，也比鬼爷爷你好看的多，略——”
“小葫芦！休得无礼……”
柳拂衣额头渗出冷汗，话还未说完，对面的鬼先生又哄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猪老三，你捡来的这小家伙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哪！”鬼先生不住地摇头感叹，眼底满是笑意，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一团，打趣道：
“要论刁蛮任性，你这顾家的小妮子，要比那林丫头还要厉害几分，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没想到小葫芦却是想都没想便嘟嘴应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谁跟鬼爷爷你说女孩子就一定要嫁出去的！鬼爷爷你今年那么老了，不也是还没娶媳妇儿嘛！”
“小葫芦……不许再乱说话了……”柳拂衣顿时感觉自己身上涔涔冒出冷汗来，那鬼先生却是越发欢喜起来，竟是拍掌大赞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屁孩，年纪轻轻就伶牙俐齿的，比猪老三要好玩太多了！”
小葫芦却并不买账，转过头去，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鬼老先生心底却是极为欢喜这小丫头，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笑道：
“依我看，你也莫要随猪老三到处漂泊了，好好跟着鬼爷爷在这草屋里住下来，日后再教你钓鱼摆渡，岂不快哉？”
小葫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粉粉的拳头软绵绵地砸在柳拂衣的后颈上：
“柳掰掰，鬼爷爷要拐卖小葫芦，咱们还是快撤吧！”
“哈哈哈哈……”
“你这妮子……”柳拂衣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将背篓从身上解下，放到桌前，细致地给她重新扎起头发来。
……
日上三竿的时分，空气里的寒冷气息也褪去几分。林子里渐渐热闹了。
酒过三巡，人们谈话的声音也就大了起来。三三两两的笑声不时响起，小孩子在梅林间嬉笑打闹，拈起地上的梅花花瓣洒向周围的人，惹起一片笑骂声；年轻的姑娘小伙也不再拘谨，胆子大些的，已经是跑到那结了薄薄冰霜的隐龙潭上踉踉跄跄滑起冰来。
在林子边缘驻守的新兵蛋子们也放松了戒备，林先生破例给他们送来了啤酒，这群刚成年不久的家伙有几个已经是喝得酩酊大醉，或是簇拥着其中的某个家伙，说要拽他去做个阿鲁巴，又或是倒立在树根底下，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
柳拂衣也终于是按捺不住迫切想要呼吸新鲜空气的小葫芦，向鬼先生道过歉后，便背着那妮子回到了梅花林里。与伊斯特、林舍予笑闹了一阵后，又说要去找附近的小孩玩，于是柳拂衣便又只得起身，任由小葫芦仿佛驾驶人形机甲似的指挥着他“往这边走”、“往那边走”、“蹲下来”，一会儿又从背篓里掏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具，一会儿又邀请谁家的哪个小女孩到她的背篓里作客，不知不觉间已经混成了一副小小大姐头的模样。
封艾坐得无聊了，便寻了个理由，硬扯这林舍予和伊斯特坐到了隐龙潭边看年轻人滑冰。伊斯特和林舍予今日都穿了裙子，要运动起来也不方便。于是便极为默契、异口同声地拒绝了封艾邀请她们滑冰的提议。
封艾吃了个瘪，也不气馁，反倒是屁颠屁颠地在湖面上画了个圈，双手在冰面上一按，沉下去好大一片冰块，又动用了自己许久不曾用过的异能，具现化出几支吊杆，拉着林舍予和伊斯特在冰湖上垂钓。
有意思的是，在开始垂钓前，封艾已经是夸尽了海口，说自己乃是天上渔仙转世，江湖人赐诨号外328区钓鱼小王子，一手风神钓鱼术运用得出神入化，八岁前善使一柄相传是承自云川海皇的紫薇钓竿，钓遍天下无敌手；十六岁时因不小心从海里钓出了一只道境巨鲲，认为这吊杆有伤天和，便弃之不用；后来又用了一柄用天外玄石所造的玄铁钓竿，钓出了百万年份的海魂兽深海魔鲸王，后者为其高深钓技所折服，甘心献上自己的本命魂骨和魂环，但是封艾转念一想，觉得这魔鲸王的名头和自己深海恐魔派大星的名头不是太撘，时髦值还差上几分，遂将其放生不顾……
结果，三人将钓钩掷入湖中，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和林舍予都陆续钓出不少大鱼来，唯独封艾身旁的水桶仍旧是空空如也。他讪笑着解释说，自己前半生威名太盛，只要自己鱼竿一甩，整片隐龙潭里的虾兵蟹将都要抖上三抖，寻常的小鱼根本不敢往他的钩子上咬，想来是那些小鱼觉得自己还不够格，现在正在水底潜心修炼，等进化成了究极暴鲤龙的时候就自然会过来咬钩了……
时间到了下午，赏花活动也进入了尾声。人们纷纷开始自觉地收拾起地上的垃圾，将地毯、杯子等物什放进包中，由新兵们点过一番人数，确认人齐了以后，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里走去。长长的队伍里满是欢声笑语，树林间不时响起飞鸟鸣叫的声音，扛着一桶桶新鲜大鱼的新兵蛋子们又开始唱歌了。
这次垂钓活动从开始到结束，封艾的钓竿没有过一丝一毫动静。伊斯特的收获也很是不少，足足钓了满满一桶的鱼，反倒是那看上去对这活动最不感兴趣的林舍予，无意间钓起了好几十桶，前头开路的那群新兵蛋子提着的水桶，大多数都是从林舍予那拿来的……
伊斯特跟在林舍予后头，不时回头望一眼帮她提了水桶，满脸蛋疼神色的封艾，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夕阳在身后的山林缝隙间渐渐下沉，将远处世隐乡的城门渲染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金光，人们散乱的脚步汇作长长的一条黑线，朝那渐渐打开的城门深处行去。队伍中恍然响起了小孩子声情并茂的背诵声。
“我最亲爱的
今天的塔里木河上满天星辰
我便坐着一只小小的
小小的船
在浮动着星星的河水里漂流
……”
这首古老的歌谣，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任何一处图书馆的古籍中。当年师匠开办竹林书院，教导第一批孩子的时候，便在黑板上写下了这首。
诗不知何人所写，真有人能在历史的长河里寻得关于作诗者的一丝半缕，无非也就是另一个伤心者的故事罢了。
诗的内容也很简单，直白而质朴，不知师匠是从哪里看到的，但他似乎很喜欢，于是便记了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世隐乡的竹林书院每次新生入学，先生们都会沿袭师匠的传统，教给他们这首所有人都会背诵的。
“夜风吹低了河岸边的芦苇
黑色的影子亲吻着
星光下泛着涟漪的河水
让我想起故乡被风压低的麦田
我最亲爱的
他们说永别便是离别的意义
……”
长长的队伍不再喧闹，夕阳沉入天幕，繁星渐渐点亮，露出半截的月牙照耀着这片沉静的小镇，镇子里只剩下了孩童念诗的声音。
“银河顺着天穹的弧度延伸
在地平线上，它似乎与大地相连
我最亲爱的，如果我走了足够远
也许能走上这座星星的桥
我可以顺着它，走入夜空深处
在星星间寻找你仰望夜空的眼睛
……
……
……
……”
在一片祥和的夜色中，冬元节终究是如约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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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6
冬元节。
每年的1月1日，整个世界、任何地方的人民都会庆祝的节日。
无论是艾斯兰，还是世隐乡，亦或是各个外区，远在天边的雾城，古老的毕夏，海上的和之国，极北之巅的雪国，天堂小镇阿尔莱斯港，南海十方寺……对于每一个生存于这繁华人世的人们而言，冬元节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生节点。
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无论曾经过得如何，浑浑噩噩还是颠沛流离，都将在一夜之内跨入全新的人生篇章。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汇聚在各自城市的中心，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庆祝着零点的到来，等待着将日历上最后一页撕去的时刻。
冬元节同时也意味着团聚。每年的这个时候，来往大都会的海上列车都会极为频繁，外民们纷纷从手中繁忙的工作短暂脱出身来，坐上长途列车，回到自己大洋彼岸的家乡里，和家人们共度一个温馨的夜晚。
艾斯兰的大学城区会在一夜之间变得空荡荡的。留在城里的只剩下了血统纯正的艾斯兰人。
往年的328区里，那家破烂的修理铺也是不会开门的。封艾会带着唐唐四处闲逛，相濡以沫的两兄妹会拿着封艾一年间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坐着诺兰跨过荒芜的沙漠，去到南边的闹市进行一番大采购，给小小的、杂乱的修理铺里添置许多有趣的新奇物什。然后他们往往会在傍晚时分，从某间尤其混乱的酒吧门口发现消失了整整一天的封流被人丢出门外，然后便拖着那不断闹出各种洋相的死醉鬼一道去逛庙会。
328区是个非常贫瘠、也非常破烂的地方。所以哪怕是最繁华的、难得有名字的渣客镇，庆祝冬元节的规模也实在算不上宏大。就连难得摆在街边的摊子都是用破铜烂铁堆砌起来的，充满了蒸汽朋克的气息，把诺兰停在一旁，简直可以天衣无缝地隐蔽起来。
但封艾还是很喜欢。一年中他最期待的便是冬元节。每年的冬元节他都会陪着唐唐在焰火晚会下许愿。有的时候是希望自己能够有钱，有的时候是希望唐唐可以一直快乐下去，更多的时候是希望可以和一家子人平安喜乐地度过余生。他不是什么有志向有野心的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可以平安地生活着，为生存忙碌着，真实地感受着自己的存在，这样就很好。
那是只属于封艾一家子的，小小的温馨回忆。
每个冬元节的封流都是疯疯癫癫的。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封艾才从当初在大都会看到的日记里明白了原因。
几十年前的冬元节，他曾经和一个叫做艾玛的女人，一个叫做伽蓝的男孩共同度过。
冬元节对封流的意义，或许和封艾是差不多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街上的霓虹流转，欢声笑语轻轻柔柔地从窗口荡进耳畔，听不太真切。
封艾坐在三楼空荡荡的房间里，抬头望了一眼那小小的窗口。窗外的五彩斑斓投射进一尘不染的木地板，在这方小小的，昏暗的空间里，分割出两个色彩鲜明的世界。
他怔怔地看了一阵，手里捻着一截已经存放了很久、很久的烟蒂。最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截烟蒂放进了面前的小箱子里，重新将里面的三个布娃娃摆正，轻轻摸了摸最左边的那只布娃娃，几乎是无声地呢喃着：
“你到底去哪里了呢？”
封艾愣了很久，才恍然回过神来，淡淡地苦笑了一阵，看着像是自嘲。
他合上了箱子，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穿上了鞋子，走下楼梯，朝着如梦酒馆门外的声和影走去。
……
堪堪入夜。
今夜的晚空甚是明朗，透过稀薄的大气层，可以看见亿万光年以外闪烁着的繁星点点。但是，仅仅是在今夜，星辰不会是夜空的主角，因为大地上的灯火霓虹会比星空要明亮得多。
繁华热闹的康安街，从街头到巷尾，都点缀上了迷人的彩灯。布满街道两头的一家家精致小摊子，摆满了各种各样新奇可爱的小吃、玩具、纪念品，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人们的笑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漂亮的姑娘们都在今日换上了最隆重的衣裳，哪怕是寒冷的晚风也无法驱散街道上的温暖。那不仅仅是来自于温度上的变化，更多的是人类情绪的聚合。哪怕只是站在街道中间，都会被巨大的暖流彻底包围。
封艾不曾见过如此热闹温馨的景象。当初艾斯兰的建都夜热闹程度也与此刻不相上下，但那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世隐乡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没有流光溢彩的磁力车道，也没有遮云蔽日，泛着梦幻色彩的巨大广告牌。但这里有着最真实的欢声笑语，也有着最质朴的欢喜。
哪怕只是看着，看着这群真实存在于这片世界的人们，在这个仿佛被世界所遗弃的角落，也不曾忘记追求生活的美好，如此努力地生活着，把生命过得多姿多彩，封艾就觉得仿佛有一股热流梗在胸臆之间，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世外神隐乡。
他慢慢地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觉得自己的脚步在一点一点变得虚幻，近在咫尺的女孩娇笑声，小孩摔炮声，杂耍欢呼声不绝于耳，却始终听不真切，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烧，和街上每一张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笑脸对视着。
人心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但是快乐，快乐恰恰是最简单，也最纯粹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剥夺一个人感受到快乐的权利。这也是他能够感受到的，最真切的东西。
封艾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看起来傻傻的。
他加快了脚步，彻底地融进了人群里。
……
“柳掰掰！”
“柳！掰！掰！”
“柳柳柳柳柳柳柳掰掰！”
“你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
小葫芦坐在背篓里很不安分地摇晃着小小的身子，努力地对磨磨蹭蹭的柳拂衣表示强烈抗议。柳拂衣一脸无奈地把她按定，说道：
“小葫芦，你再这样动来动去的，今晚一整晚都扎不好了。”
小葫芦顶着两颗松垮垮的丸子头，仰起头来气鼓鼓地盯着柳拂衣，两个腮帮子鼓成了小小的气球：
“你快点嘛！快点嘛！要是赶不上今晚的表演，我就一晚上都不理你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柳拂衣脸上冷汗涔涔的，越发手忙脚乱起来：
“不过，小葫芦，你怎么还越叫越顺口了呢？我今年才二十七，没到当伯伯的年纪……”
“柳！拂！衣！”
“……好了，马上就好了！真的！”
小葫芦今日也是穿上了林舍予给她赶制出来的冬装，红彤彤的，配上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看起来就跟毕夏那边过年时贴在门帘上的小娃娃一般喜庆，当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自打林舍予的小楼被炸成飞灰，她的战报和绢布也无一幸免，反倒是落得一身轻，处理不了军务也绣不了花，只得安安分分地待在伊斯特家里整天把可怜兮兮的伊斯特当做布娃娃来玩，缝制了一堆各种各样的衣裳，当然也做了小葫芦的份。
最让人无语的是，林舍予常年绣花，手上的织绣功夫炉火纯青都不足以形容，这短短两天赶制出来的衣服数量足够柳拂衣带小葫芦出趟远门，个把月天天都不穿重样的。
世隐乡里的戏班子每个月都会搭建戏台子，照着古代的话本演些神神怪怪的剧目，正逢冬元节，晚上城南那边便会演上一场。柳拂衣往年在乡里停留时间极短，都是待上个把星期便又匆匆离去，所以小葫芦也就难得有机会欣赏一出话剧，得知今晚有的看了，更是兴奋得不得了，从昨晚就一直开始念叨，逼着柳拂衣检索着脑海里不多的记忆，给她讲了半套，几乎是整夜都没睡好觉。
结果到了这第二天晚上，这妮子仍旧是生龙活虎的，就连体力远超凡人的柳拂衣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柳！掰！掰！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好了……咱们这就出门了！”
……
还未走出康安街，封艾便遇见了预料之外的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也就是初初回到世隐乡，和林舍予在咖啡馆里聊天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店长女儿。后来封艾开了如梦酒馆，便是位于那家咖啡馆的斜对面，久而久之也便和店里的女主人与那叫做柔小希的小女孩稍微熟络了起来。那小女孩今年也就不到十岁，看起来甚是乖巧，平时除了读书以外，节假日时便是在咖啡店里给妈妈做些小帮工的活计。
此时那小女孩正在人堆里踮着脚，有些着急地四处张望着，周围的人流密集，却是见不着咖啡馆女主人南姐的痕迹，令封艾尤感意外的是，小女孩的身旁赫然呆站着那傻里傻气的脏兮兮。
今夜的脏兮兮不知为何给人套上了一件圆滚滚的针织毛衣，看那模样还是照着那圆筒形的身子特意缝制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巨大的、感冒了的垃圾桶，实在是好笑的很。
封艾哭笑不得地走上前去打招呼。柔小希见着来人是对家酒馆的年轻老板，眼底的焦急之色褪去少许，开心地叫道：
“封哥哥！”
“小希好，”封艾蹲下身来拍了拍柔小希的肩膀，笑道：“你妈妈呢？”
小希撇了撇嘴道：“人太多了，原本小希是和妈妈、还有舍予姐姐一起走的，现在不小心走丢了，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只见着脏兮兮了。”
问清了状况，封艾便已经对眼下的情形明白了七八分，也终于是明白了脏兮兮那件傻里傻气的毛衣是出自谁之手。对着柔小希露出一个非常人畜无害的笑容：“别怕，我有办法。”
柔小希对这位年轻的封哥哥了解不多，毕竟酒馆和咖啡馆工作的时间是颠倒的，一天来能见着的次数也实在不多，只是偶然见到世隐乡的六先生，伊斯特姐姐会去酒馆里工作，才知道那叫封艾的年轻人应该和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关系都不浅，也姑且算得上是熟人。眼下听见封艾这番话，心下也安定了许多，问道：
“封艾哥哥，你有什么办法啊？”
封艾见这柔小希长得乖巧可爱，一直以来都存了把她当妹妹来看待的心思。此刻便是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个好办，她们先前也还是在康安街上，对吗？”
柔小希连连点头：“嗯！咱们还说好了晚点要一起去城中心看戏班子演戏呢。”
“那就行了！”封艾站起身来，摩拳擦掌，笑眯眯道：“给你看看封哥哥的本事！”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封艾的一举一动。只见封艾忽然转过身去，一边拍掌一边高声吆喝：
“借过借过！麻烦借过！借块贵地一用！”
周围川流不息的行人们听见封艾的吆喝，也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还是很有礼貌地从他身旁绕过，让出了个快有两米直径的小圈子。封艾确定这范围足够安全了，便双手一拍，右手的圆形界纹流转起耀目的红光，又往地上连拍几下，掌心离开地面时，变戏法似的多出了几个拳头大小的圆柱子，顶端的引线还在冒着火花。
那火花窜得极快，没一阵便呲啦呲啦地烧完了整条引线，下一刻，七八道银白色的花火从圆柱顶端喷射而出，直直地窜上了天空。
人群中响起惊叹声，更多的人开始循声望去，发现康安街的上空竟是放起了七八道耀眼的烟花，那绚烂的花火和爆裂声在夜空里荡出好远，站在一旁的柔小希睁大了眼睛，想到这封艾哥哥的异能原来是变烟花的，心底顿时羡慕不已。
地上的圆柱咻咻地射出几排烟花，还未放完，封艾便感觉到一阵清风掠过面门，动态视力还未捕捉到来人的身影，脑袋上便挨了一道重重的暴栗。
“哎呦！”
封艾吃痛地咿呀怪叫一声，无辜地弓起半边身子，委屈地喊道：
“舍予姐，你这是要杀人啊！呃……”
话刚说完，封艾便惊异地瞪大的眼睛。今日的林舍予着装的风格却是和往日大相径庭，一身艳丽至极、繁复华美的和服包裹全身，头上盘起了流云般的发髻，一根碧玉般的簪子点缀在青丝之间，充满知性的气息。
这时，柔小希的妈妈南小姐也终于赶到，焦急地上前去抱住了小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林舍予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说道：
“在人流量这么多的地方放烟花，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是我特意做出来的冷焰火！安全无害！”封艾嘟囔着：“况且，要不是这样，号称世外神隐乡纪律战神的林舍予林大先生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吗？我还不是为了小希……”
话正说着，人群间便又挤出一道身影，封艾余光刚瞥见，便彻底怔住了。
那人便是一脸茫然的伊斯特。
伊斯特今日也穿了一身和林舍予样式相仿的和服，这显然也并非她自己的意愿，所以此刻的她看起来仍有些不太自在，就连手脚都仿佛无处安放，不安分地绞着手指。
那华美的和服将她本就秀丽的身子衬得亭亭玉立，金黄色的发丝随意地拢起，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后颈肌肤，伊斯特生来便有些西方血统，五官立体而柔和，穿上那传承自和之国的传统服饰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倒充满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异域风情。与同样穿着和服的林舍予气质又不尽相同，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一种封艾从未见过的、青涩美好的少女气息，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从头到脚都流露着透彻的精致感觉。
认识了伊斯特小半年，封艾本以为自己已经凭借着粗壮的神经对伊斯特形成了审美疲劳，至少不会再因为她形象的转变而大惊小怪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此时的他脸上那副呆滞的样子，要远比当初带着小之、开着诺兰把凭空出现的伊斯特撞飞时的神情要来得傻气滑稽得多……
封艾的目光直勾勾地停留在伊斯特身上，直把她看得满脸羞红。林舍予见状，眼底流露出莞尔，抬了抬下巴，去安慰了柔小希和南姐一阵，牵过柔小希的手，又转身去牵那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伊斯特，便要往人群里走去。
“戏台已经搭好了，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啊！对了，今天还有呢！”柔小希眼睛亮晶晶的，很快便把方才迷路时的焦虑抛在了脑后，蹦蹦跳跳地跟着林舍予越走越远，留下一脸呆滞的封艾独自在冬风中凌乱，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呃，等等我……”
封艾正打算跟上，却看见人群里的林舍予头也不回，风淡云轻地在空中举起了她那白皙纤秀的五指，虚握成拳，随意晃了晃。封艾顿时一个哆嗦，又被吓住了。
跟在后头的南妈妈见状，便又放缓了脚步，看一眼林舍予的背影，又转头看一眼封艾，温柔笑道：
“封老板，看来你和林先生的关系不浅呢。”
“啊，是啊……”封艾虚着眼说道：“大概是血海深仇的那种级别了吧……”
……
千里之外，世界的另一头。不具名的山麓上，灯火摇曳静谧喜乐的小小村庄里，一座普普通通的石瓦房顶冒出炊烟，人们忙碌地在各自家中奔走着，准备着盛大的年夜饭，庆祝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到来。村庄四处都洋溢着人们交谈的声音、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一片鸡飞狗跳的乱糟糟景象，却温馨自然。
村庄外围的那座院子里，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坐在摇椅上，看着清朗的夜空，又转过头来面面相觑。比起村子里忙成了一团乱麻的乡民们，这对夫妻简直是悠闲得太过于格格不入了。
但这显然也不是他们预料之中的情况……原本他们也该像其他村民一样忙碌，为元48年结束前的最后一顿晚餐做准备，只不过刚进到厨房的时候，便被前些日子住进来的那位清秀小姑娘给拒之门外了，她穿着不合身的围裙，拿着锅铲，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叨扰了两夫妻这么多天，这顿晚饭必须要让他们来做，老夫妻拗不过她的坚持，也只好就此作罢。
比起院子里的静谧安详，屋子深处的那间厨房里已经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年轻的小姑娘非常熟练地在厨房各处游走着，切瓜砍菜，添柴加火，撒料试味，一切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俨然一副经验非常丰富的居家女主人模样。脑袋后面两根麻花辫不住地摇晃着，看起来颇为可爱。她提起那口笨重铁锅的动作看起来虽然很是吃力，动作却是不慢，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工作。以至于看着她在厨房里忙活，蓦然有一种非常自然流畅的美感。
但这厨房里并不是一切都那么和谐的。比如说那高高的，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厨房中间，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无所适从的男人。
“喂，帮我拿筛子过来！”
“不是这个！这个是簸箕！也不是那个啦，那个是蒸笼……哎呀你真是笨死了，我来我来。”
“啊，对了，冰箱里的那些腊肠也帮我拿出来……不是那一层啦，腊肠怎么可能会放在急冻嘛！”
“哎呀，你不要傻站在这里嘛，会撞到的！让开让开，水开了……”
柳未名看着熟练地在厨房里窜出一道道残影的柠柠，好看的眉头不自觉地抽搐着，他以往所学的一切在这如同战场般的小小厨房里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反而显得笨拙无比，就像是手表里一颗生锈了的齿轮，不仅帮不上一点忙，甚至还有拖后腿的嫌疑。
实在是因为柠柠这丫头动作实在是太利索了……
柳未名仍在是站在厨房中间，眉头慢慢紧蹙，清冷的眼睛在厨房里不断游移着，尽己所能地捕捉到柠柠的身影，终于在她从水槽里取出一把青菜、走向砧板的时候，预判到了柠柠下一步的动作，走上前去：
“我来。”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地便将手里的青菜交到了柳未名的手上。柳未名把菜放上砧板，缓缓呼出一口气来，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苍白瘦削而修长的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啪！”
柠柠用力地踮起脚尖，狠狠地拍了一下柳未名的后脑勺，把后者直接拍得愣住了。
“你这是在切菜！又不是打架！哪有人用剑切菜的啊，真是笨死了……”柠柠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说着，已经把一脸木然的柳未名扯到一旁去，自顾自地抄起砧板上的菜刀剁了起来。
干净利落的剁剁声在厨房里响起，听上去就像是柠柠将心底的愤懑尽数宣泄到了那一捧可怜的菜叶上。
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当初在亚纳提的时候，看起来酷酷拽拽的家伙，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活白痴啊！
一路走过来，认路的本事完全是一片空白，经常带着她没头没脑地四处乱逛，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不说，这个姓柳的家伙连一点最起码的社交经验都没有。柠柠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家伙平日里漂泊在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在野外狩猎，吃着野菜，住着马厩、破屋，过着山间野人的日子生存下来的。身上穷得叮当响，除了身上的那口沉得要死的铁剑以外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他当初是用什么心态拒接自己随行的请求的，到头来，不还是自己一直在照顾这个生活白痴的起居吗！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外强中干！
柠柠越说越着急，剁菜的声音越来越大，气鼓鼓道：
“柳未名！你真是笨死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却是浑然已经忘记了他们之所以能够住进这村庄，被村长夫妇热情款待，实质上还是因为她差点被山上的绿林强盗绑去当压寨夫人，最终让柳未名自己一个人提剑上山砍了一夜，荡平了整个山寨，近年来深受强盗所害的村民们才会将他们奉作恩人，邀请他们进村子里白吃白喝来着。
但是，说起来，她之所以会被绑架，不还是因为那个白痴迷路了，才把她带到山上去的吗！
啊！真是气死了！今晚也不要和这个白痴说话了！
……
今夜的晚餐尤其丰盛，常年一个人独立生活的柠柠几乎是用上了厨房能用的所有食材，做了满满一桌的精致饭菜，看得村长夫妇俩是目瞪口呆，柠柠的手艺又是极好，那面容慈祥的奶奶欢喜得很，把柠柠夸得满脸通红。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在温馨的灯光下享用着冬夜里的年夜饭，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一家子一样。
这是柠柠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情绪了。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酡红，早就将方才在厨房里酝酿了许久的不满情绪忘得一干二净。
“呃……”老村长仔细地研究着桌上的饭菜，忽然瞪大了眼睛，差异地叉起餐桌边缘碟子上一块黑乎乎的、软绵绵的，如同煤炭一样的东西，颤颤巍巍地问道：
“这个……是什么？”
柠柠见到那“煤炭”，俏脸瞬间一黑，扯着嘴角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正在夹菜的柳未名动作骤然一滞，沉默了半晌，方才悠悠道：
“我做的。”
“哈……哈哈……柳少侠真是好手艺……”老村长闻言，也跟着干笑起来，摸着花白的头发，试探性地问道：“这莫非……是少侠您从家乡带来的特产？我好像还没见过……”
“不是。”柳未名平静地应道：
“是炒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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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7
弯弯的月牙挂上梢头，清冷的月白色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将整个静谧的村庄都渲染出一片皎洁的光景。
晚饭过后，年迈的村长夫妇没有参与村里的庆祝活动，早早地便回屋睡去了。柠柠不让他们掺和饭后收拾的事情，自己洗完了碗，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轻轻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来。
忙活了一晚上，她也确实有些乏了。在这个热闹欢喜的冬夜，她最想做的便是美美地洗一个热水澡，再躺到软和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村庄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吵闹欢笑声都提不起她的兴致了。
柠柠晃了晃脑袋，两条麻花辫子一荡一荡的，橡皮筋有些松了。她一边解下坠在肩头的辫子，轻轻巧巧地跨过正厅的门，朝着小院外走去。
柠柠的头发不算很长，刚刚过了脖颈，拆下了橡皮筋后便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在月色下染出几缕淡淡的银光。她仰起头来痴痴地看了一阵天上那并不怎么好看的月亮，深深地吸了口气，脑子里却不知不觉地开始回忆起很多细碎的往事来。
街头那边灯火通明的，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看来都是不打算睡去了。依稀可以听见小孩子打闹时咯咯的笑声。
真好。每年的冬元节都是这么热闹的。如果是再之前的几年，妈妈还没有病重的时候，就会让她扶着一起出来看月亮。后来的每一个冬元节，就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过的了。
她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要比这个还要小上很多很多。村子里没有男人，因为这地方太破败了，没办法生活，所以男人们都会想方设法地进城谋生，或是去了亚纳提，或是去了大都会，村里便都只剩下了些残疾人、老人、或是些妇孺。妈妈死后，她便也独自一个人在亚纳提生活了几年时光。
对此柠柠已经习惯，也不会有太多孤独寂寥的情绪，反倒是受到远处人们的欢笑声所感染，长长地呼出胸膛里的一口浊气，拍了拍胸脯，握了握拳头，暗自下了决心。
新的一年，新的柠柠。今年的柠柠也要过得开开心心的，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她，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柠柠四下望了一阵，确定没有人以后，便鼓起勇气，大声自言自语道：
“柠柠是最强的！”
话音刚落，柠柠便听见院墙上忽然响起一阵瓦片松动的声音，一道硕大的黑影猛然从附近的墙上坠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零零散散的碎瓦片如同雨点般落下，把柠柠吓得原地窜起老高。
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看见的竟是那狼狈地靠在墙边，被瓦砾砸得满身灰尘的柳未名。
柳未名脸上犹自凝固着那一贯清冷的神情，只是头顶上那些细碎的瓦砾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掉，时不时砸到他的头上，显得尤为滑稽可笑起来。柠柠却是笑不出来，她想到自己刚才忽然喊出的话，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伸出手指，语无伦次：
“你你你你你你……”
“我没事。”柳未名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声，又一颗石粒砸到他的头上，他的眉头不自然地挑了挑，顿了顿，复又稍稍偏过头去，补充道：
“我什么都没听到。”
柠柠嘴角抽搐了好一阵，黑着脸快步走上前去，狠狠地握起拳头在柳未名头上敲了个栗子，满脸通红愤愤道：
“就算你不解释也没关系！”
柳未名微微抬起头来，看了柠柠半晌半晌，才木然道了一句“好”。
这个家伙……之前还一直觉得自己是累赘，还喊人家呆子，但是现在最呆的明明就是他自己！
柠柠又气又无奈，看见柳未名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心下是百味杂陈。最终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从衣服里取出手帕，蹲下来一遍帮他掸去身上的碎屑，一边问道：
“你没事跑到墙上面去干什么？”
柳未名仍然是靠墙坐着，左手手肘搭在半屈的膝盖上，如果不是身上满是灰尘，那模样看起来要多潇洒有多潇洒，活脱脱一副禁欲系武侠贵公子的模样。柠柠却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人看，手里的手帕跟擦桌子似的在他脸上一阵胡蹭，柳未名微微闭上眼睛，回应道：
“……看月亮。”
柠柠刚想骂他“大晚上的跑出来看月亮做什么”，却又忽然想到自己方才也是盯着月亮发呆了好一阵，有些理亏，便撅着嘴不说话，待到柳未名身上的灰尘擦得七七八八了，方才出声道：
“你没伤着吧？”
“没有。”
“哦。”柠柠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把那块手帕折叠起来，想要放回衣服口袋里，却又觉得手帕太脏了，便随意地将其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随意地拨了拨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没有绑着麻花辫的柠柠比起往日少了几分不谙世事的青涩，多了几分美人坯子的气质，夜空深处的乌云隐隐舒张开来，月光泻下，洒在她的脸上，恍然间如同一幅简单而美好的油画。
这段时间的旅程，让两个人渐渐熟悉了起来。纵是如此，柳未名也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柠柠，下意识地楞了一阵，直到柠柠意识到了柳未名在看她，方才记起自己今日没有绑头发，脸蛋霎时间又红了起来，嘟囔道：
“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
“……柳未名，你还是去死吧。”
“呃。”柳未名缓缓地从墙边站起身来，看来是摔到了胫骨，扶着墙壁艰难地挪动了两步，柠柠又撅了噘嘴，不情不愿地上去扶他。纤细的手指环过柳未名的臂弯，柳未名又愣了愣，稍稍偏过头去：
“不用扶了吧。”
“就你会逞强，大呆子！”柠柠冲他做了个鬼脸，没好气问道：
“去哪？诊所的话不是这个方向。”
柳未名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拿开了柠柠的手。
“走走。”
柠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怔。远处的街道上仍然是一片热闹喜乐的景象，而在街道的另一头，这个苍白高瘦的男子却沉默地独自朝着村庄的外面走去，看起来很有几分寂寥的意味。
柠柠又叹了口气，这个冬元节的前夜，她已经叹了好多次气了。她小跑着跟上柳未名，几乎是有些蛮横地再次扶住他的手臂，陪着他朝村庄外走去。
两人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走了一阵，不久后，两边密集的树林枝丫渐渐稀疏，视野开阔了起来，月色笼罩处，便是了一处平坦的山崖前。
他们已经朝南方走了很长时间，没有离开赤道太远，所以此处的冬季也不甚寒冷，习习凉风吹拂着柠柠肩头的发丝，令她感到神清气爽，就连先前忙活了一晚上的倦意也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
柠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心情莫名地雀跃了起来，寻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却又不敢离山崖边缘太近，怕自己失足掉落下去。柳未名却似乎没有太多忌讳，就那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坐到了山崖边。柠柠想唤他回来，又远远看见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便缩了缩脖子，由他去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柠柠忽然出声道：
“喂，柳未名。”
“嗯？”
柠柠仰起头来，若有所思，问道：
“往年的冬元节，你都在做些什么啊？”
过了好一阵，却仍然没听见山崖那边柳未名的回答，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的，好像是生长在崖边的一块顽石。柠柠有点生气，又叫了一次：
“喂！柳未名！你听见没有啊？”
柳未名阖上的双眸缓缓睁开，终于是轻声喃喃道：
“看月亮。”
“哈？”风中传来的声音不太清晰，柠柠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柳未名便又重复了一遍：
“看月亮。”
“看月亮……”柠柠呆呆地抬起头，抿起嘴，嘟囔道：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啊，况且冬元的月亮一直都不会很圆……”
“不是的。”柳未名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背对着柠柠，嘴角仿佛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笑意：
“我故乡的月亮很美。”
“故乡吗？”柠柠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呐呐道：“也对，你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吧？”
柳未名的话似乎勾起了柠柠的思绪，让她想到自己那个残破贫穷的家乡。那个地方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的，从小在那里生活，能够感受到的，尽是一片死气沉沉。人们被黑死病困扰着，家家户户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等待着死亡到来的人。她的妈妈也是这样死去的。
但是偏偏是那样的一个地方，却有着一片茂盛的向日葵花田。很多关于家乡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至今记得最多的，便是当初还没有生病的妈妈带她去向日葵花田散步的夜晚，以及那位晚上偶然遇见的，足以让她铭记一生的女人。
柠柠笑了起来，笑容里带上些许罕见的苦涩，转过头去问道：
“喂，柳未名，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啊？”
崖边的苍白男人缓缓抬头，看向头顶稀薄的星空，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平静地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乡了。”
柠柠耷拉下脑袋，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小气鬼”，坐在巨石上晃悠着双腿，许是觉得光这么看月亮实在无聊，便又问道：
“你每个冬元节都是像这样看月亮吗？就不会找点别的事情做？冬元节那么热闹，和朋友出去玩一玩，逛一逛不好吗？”
“我没有朋友。”
“哈？”柠柠显得很是难以置信：“那怎么可能，人总归是要有朋友的，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无聊啊！”
“没有。”
“你骗人！”
“真的。”
“我不信。”
“嗯。”
“……柳未名！”
“嗯。”
“你这个大笨蛋！白痴闷葫芦！”
“我不是。”
“你就是！”
“……”
“你说话！”
“嗯。”
“不许‘嗯’！”
“呃。”
“……”柠柠的脸蛋憋成了绛紫色，在石头上蜷起双腿，紧紧地抓着膝盖，恶狠狠地冲着山崖那边大喊了一句：
“柳未名！我讨厌你——”
回音从山谷深处荡荡悠悠飘来，惊起一阵鸟雀鸣叫声。柠柠喊得没有力气了，便又委屈地放下腿来，用脚后跟不断地踢着身下的石头出气。过了一阵，却忽然听得远处那道背影隐约传来一阵悠长的叹息。
柳未名终于是转过身来，与柠柠四目相对。那双一贯清冷的眸子此刻竟是带上了几分迷茫。柠柠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柳未名看着柠柠，忽然问道。
“啊……这个……”柠柠被这听起来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了，有些摸不着脑袋。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偶然相遇，偶然相识，平淡如水的交情？亦或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柠柠自己的朋友又有哪几个？在酒馆里和她一起打工的那些女孩子或许算得上是朋友，但是大家彼此之间其实一点都不熟，也就只有些工作上的交情……那沈园呢？
“我……”柠柠嗫嚅着：“我也有些拿捏不准，应该是，大家可以对彼此都很亲密，关键时候可以肝胆相照的那种？”
柳未名忽然笑了起来。柠柠以为是自己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傻，怔了一下，面泛羞恼，正要说话，柳未名却又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那如果曾经对你肝胆相照，亲如兄弟的人，如今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那样的话，还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柠柠再次愣住了。她缓缓低下头来，非常小声，甚至是有些怯懦地呐呐着：
“柳未名……”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柳未名又苦笑了一阵，径自转过身去，隔着山谷遥遥远望那一轮清冷月光，平静道：
“只不过是一些俗事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
柠柠看着那道背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哪怕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也经历过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也遇过险，他们俩之间也算是有着共患难的交情了。但是直至此刻，柠柠对柳未名身世的了解仍旧是一片空白。既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朋友吗？
她不禁想到，当初在亚纳提，陪着他们一起大闹王宫的那一对奇怪男女。那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那双慵懒的桃花眼，流里流气的性子，而且，看上去和柳未名很熟络的样子。就算是柳未名这样的榆木脑袋，好像也经常会对他感到无语呢……以及，她想到临行前，那两个家伙互相告知姓名的那一幕，柳未名说的那一句“你最好也记住吧”……
“柳未名……那……那个蓝思琳，算是你的朋友吗？”
这一次，柳未名却是愣住了。他有些茫然地蹙起眉头，思索了很是一阵，方才轻声说道：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
亚舍大陆最北端，西伯利亚边际，世界北方之巅，便是一片绵延如巨龙的雪山山脉。
此刻，在其中一座不知名的雪山上，山腰上的一块巨大山石下，一簇篝火正在漫天飞雪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对周围透彻入骨的寒气做着微不足道的抵抗。
一对年轻的男女便是围坐在了那篝火旁烤火，身上的雪屑融化了部分，瑟瑟发抖，看起来极为狼狈。这两个家伙，便是那世隐乡的沈园和蓝思琳了。
沈园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尽管为了翻越这座雪山，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的她便是穿得跟里里外外包了几十层的粽子一般，但在如此严寒的环境下，哪怕穿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她猛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地便又往篝火旁凑近少许，挤开了身旁的蓝思琳，还不忘说上一句：
“棕毛猴子，你碍着我烤火了！”
旁边那桃花眼的慵懒年轻人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抖得跟筛子似的，嘴角疯狂抽搐，说道：
“姑奶奶，你都快把我挤出去了，你要不干脆把衣服点着了，表演一下人体自燃得了，这样没准还能再暖和一点……”
这两个家伙，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穿过了整片大陆的距离，一路马不停蹄地朝北方进发，最后竟是在十二月末的时候，赶到了雪山深处。
沈园恶狠狠地剜了蓝思琳一眼，骂道：
“你还好意思说话！要不是因为你非要赶去那个什么鬼地方，咱们至于要在冬元节爬这个狗屁雪山吗！本来的话，我应该美美地吃上一顿年夜饭，然后跟着大家伙去参加庆典，买上一堆好玩的东西，玩累的时候再躺到软和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的！”沈园越说越气，脸蛋在火光的摇曳下越发通红了，一双眼睛恍然间似是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煞是委屈：“都怪你！现在咱们都被困在这里了，看不到零点的烟花，也就不能许愿了，都是你的错！”
“那是因为因纽特人每年都会在冬元节后离开西伯利亚，往北极迁徙，再晚一点就赶不上了……”蓝思琳有气无力地解释着，又打了个喷嚏，礁石上覆着的一层积雪落下一块砸到他的脑袋上。
当初在亚纳提的时候，蓝思琳借着柠柠和一枚硬币勉强唬住了沈园，大致确定了个行进的方向，一路去寻找那“半空斋”的痕迹，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两人甚至已经直愣愣地走到了大陆边缘，为了不让自己撒的谎露馅，蓝思琳便继续忽悠沈园，说那半空斋的线索有可能便是在北极的雪国里。这才急匆匆地拉着她上路，打算在冬元节当天坐上因纽特人的顺风船。
“而且，”蓝思琳一边在脑子里疯狂思考着到了雪国以后应该怎么忽悠沈园继续往南走，一边虚着眼吐槽道：
“咱们之所以会被困在雪山上，还不是因为你这只钢铁暴龙兽控制不住自己，呆头呆脑地大吼大叫，才会引起这场雪崩的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闹人的棕毛猴子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一天到晚惹我生气！”沈园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有了引起雪崩的前车之鉴，不敢再冲他大声吼叫，只得低低地骂了一句。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母猩猩脑子里有坑，把老子费尽心思弄来的压缩饼干全部偷偷换成了薯片，这种事情没有谁可以忍得住不吐槽的吧？”
“我……”沈园脸蛋倏地一红，显然是有些理亏，却仍然不甘落后，又挺起胸脯回了一句：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带的压缩饼干实在是太难吃了吗？跟砖头似的，咬都咬不动，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咱们现在是要翻过雪山，不是要度假啊大姐！”蓝思琳的情绪又跌到了崩溃的边缘，悲痛道：“你知道我翻开登山包，看见里面塞满薯片的时候是有多绝望吗？”
从这两人争吵的对话中，便大抵可以还原出这次雪崩事件的全过程。一言以蔽之，这两个家伙之所以会在冬元节的前夜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况，不得不在雪山深处哆嗦着度过一个寒冷的夜晚，完全是因为他们两个性子太皮，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谁。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甘示弱地说道：
“带了都带了，不管怎么说，薯片都比压缩饼干要好吃的多！你……你至于那样子说我吗？”
“姑奶奶，我哪句话触着您那脆弱的脑神经了？”
“你……你说我是薯片人！”
“……你这么喜欢薯片，叫你薯片人不好吗？”
“不行！”沈园狠狠地咬着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说我跟薯片一样没有脑子！”
“有脑子的人会把压缩饼干换成薯片吗？你知道薯片里全都是他娘的空气吗？如果是在夏天就算了，毕竟那么热的天气，我的命都是拆薯片时喷出来的空气给的……但现在这会儿是冬天啊大姐！”
“我不是大姐！！”沈园气得不能自已，声调忍不住提高了八个度，话音刚落，便又感受到身下的雪地一阵巨颤，身前的那一簇小小篝火骤然熄灭。蓝思琳惊异地瞪大眼睛，看见月色中山顶处隐约又有灰白色的事物开始涌动，连忙往礁石里挪去，焦急道：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姐姐，往那边坐过去点，给条生路……”
“我不要，那边冷死了！”
“哪边不是雪地啊？！现在火都熄了你还烤个屁啊！”
“不行！这块雪地有我屁股的温度，不可以让给你！”
“你有病啊！”蓝思琳使劲地往礁石那边凑，沈园却是不依不饶，伸出手按在他的脸上，使劲地将他挡在外面。这块礁石算不上太大，也就堪堪能够容得下两个人，此时沈园更是坐到了正中间，蓝思琳拼死拼活也就挤进来半个脑袋，还有一大截身子露在外面，眼看山上的积雪就要如浪潮般滚滚落下了。蓝思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在雪地上趴了下来，一个飞扑，直直地扑到了沈园的腿上，千钧一发地避过了这第二次雪崩。
礁石挡下了大部分的积雪，此时两人身旁的空间越发狭窄起来。沈园吃力地把腿上的蓝思琳踢开：
“你让开点！”
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坐起身来，喘着粗气，始终是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冲沈园骂道：“刚才我差点就给你弄死了！”
“死了活该。”引发了两次雪崩，沈园终于是学了乖，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嘴上却依旧是不依不饶：
“我现在都饿死了，头晕眼花的，要不是你为了活命把登山包丢掉了，起码我现在还可以吃一点薯片，现在连薯片都没有了，都怪你！”
“拜托！那可是雪崩……我要是还背着那登山包，这会儿就该被积雪冲到山底下去了，会死人的好不好？”蓝思琳有气无力地挨在雪地上喘息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早知道当初上山之前就应该拿胶带把你的嘴封住，竟然相信你真的明白大声说话后果有多严重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薯片就是比你重要！”
“啊，对啊……”蓝思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毕竟沈阿姨是薯片一族的继承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滚落山崖实在是于心不忍呢……”
“蓝思琳……”沈园用尽全力发出了最小的声音，伸出脚抵在蓝思琳的身上，使劲地想要把他踹出礁石：
“我给你滚出去！”
话刚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一时头脑昏花说错了，急忙纠正道：
“不是！是你给我滚出去！”
蓝思琳使劲地扒拉着积雪，不让自己从山坡上滚落下去，奈何那妮子力气实在是太大，不管蓝思琳如何用力，都仿佛像是在和整个大自然做出无力的抗争般，不受控制地镶进了雪地里去。蓝思琳咬牙骂道：
“喂，八婆，你放开我！真的要死了！要死要死要死……”
“不放！你死了才最好不过了！”
“那你就等着自己困在雪山上孤独终老吧，长点心吧白痴！”
“点心……什么点心？！”
“……”蓝思琳额头上青筋暴跳，已经是忍受到了极致，突破了阈值，竟是化悲愤为力量，猛然挣脱了沈园的脚，从雪地上站起身来：
“沈园！你不想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跟你拼了！”
“你想要做什……”沈园话未说完，便看见蓝思琳猛一个飞扑，冲她面门上扑来。也许是蓝思琳这家伙实在太弱，这一个飞扑的动作根本看不出什么攻击性，所以沈园的小海螺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展开防御；又也许是沈园根本没有想到蓝思琳也会有这么血性的时候，看见那高高的个子猛然扑到自己面前来，心神瞬间乱了半分，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蓝思琳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沈园心脏都整个漏跳了半拍，在这冰天雪地里，这发狂了的家伙到底要对一个女孩子做什么……
然而，还不等沈园开始胡思乱想，耳边便传来了蓝思琳撕心裂肺的一句叫喊：
“无敌风火轮！！！！！！”
响声贯彻天际，积雪再度崩塌，礁石上的一对男女抱拥着直直滚下了山坡。
看来，距离他们去到那片千里冰封的北极雪国，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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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8
街道上四处都是张灯结彩，人们纷纷攘攘地来回走着，交谈声、欢笑声不绝于耳。街边临时搭建的各色各异的小摊子成为了康安街上最亮丽的一条风景线。沿着那色彩斑斓的光芒朝街道尽头走去，恍惚中便有一种穿越了时光、穿越了空间的错觉。
即便是世隐乡，像这般规模宏大的庙会，也是只有在冬元节才能够见到的景象。
“来试试了啊！试试吧！气枪打气球，十元一次，打中有奖了！”
游戏摊子前的店主使劲地拍手吆喝着，他的身后有个用篷布和彩板搭起来的简易棚子，墙上挂满了气球，四五米开外的长桌上陈放着几杆气枪。此时便有几个人拿了枪站在桌前对着气球开始瞄准，扳机扣动、气枪射出的枪响不绝于耳。
本来这种生意主要招揽的便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今夜的生意倒也还算红火，冬元节的庙会上人流量极多，许多大人会在晚上时分、玉环广场的烟火大会开始前拖家带口地在街上逛一逛。七八岁、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里，又有哪几个是对枪械没什么兴趣的？往往是拉着家里的大人软磨硬泡一阵，大人便由得他去了。
“打气球了！试试了喂！全部打中有大奖哦，特意从外面采购回来的等身大布偶，毛茸茸的泰迪熊，在乡里可是绝版货！”
摊主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说着，这次的生意他可是下足了血本，托了不少关系麻烦补给队里的熟人特意从乡外带了这只布偶回来。放在外头的世界确实算不得什么稀奇玩意儿，只是世隐乡除了最基本的衣食以外，娱乐方面的资源向来稀缺，不得不说，他弄来的那只挂在墙上，快要垂到地上的棕色大熊对世隐乡的小孩子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虽然游戏的规则是一梭子弹二十发，能够击中靶子上所有的气球就能把大奖领走。但是店主其实是不怎么担心自己会做亏本生意的。干这一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门道，也算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那些桌子上的气枪都被动过了手脚，射出去的时候子弹会有少许偏移，到后面气球越来越少的时候，打中的几率就会变得微乎其微了。
这种做法不仅可以保住他辛辛苦苦弄来的大公仔，由于小孩子打得不准，大人们往往会出手帮忙，但是因为枪的弹道本来就是歪的，所以无论大人再怎么厉害，终究也不可能二十发子弹全中。
打空了子弹，觉得在自家小孩前落了面子，大人们往往便会不信邪，重新玩上几轮。这积少成多的，刚过了小半个晚上，摊主就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了，心底里乐开了花。
正吆喝间，摊主的余光便瞥见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迎面走来一对极为靓丽抢眼的母子。女孩的年纪约莫在五六岁，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就像是和之国那边艺术馆珍藏的人偶娃娃，身侧的那位母亲却是一位非常耀眼的金发美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让人欲罢不能的风韵。
两人一边走，一边在说着些什么，那小女孩好看归好看，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却好像乌云密布。摊主拍手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冲着那边笑眯眯地喊道：
“这位美女？要不要带你家小孩试试打气球？奖品很丰厚哦！”
那金发美人闻言转过头来，媚眼如丝，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打趣道：
“老板，你很有眼光嘛。”
摊主笑呵呵的，连声奉承：“那是、那是。难得佳节，带小朋友过来玩一玩嘛，也算是个消遣。”
女人走到桌子前，打量了两眼桌上放的气枪，流露出几缕苦恼的神情，声音却是抑扬顿挫的，听起来颇有兴致：
“哎呀，真是难办呢……我不是很擅长这种的呢。”
摊主也没太把这位妈妈的话放心里去，毕竟这世上懂枪械的女人实在是没有几个，会说这种话也并不意外，只是急忙解释道：
“那没事，主要还是陪小朋友消磨消磨时间，现在离烟火大会也还早嘛！随便打打，图个高兴嘛！万一打中多几个，咱这边还有安慰奖呢，”摊主非常热情地从身旁的箱子里翻出些钥匙串、小团扇之类的纪念品，眉飞色舞的：
“反正是不会吃亏的！”
被怂恿了一番，那位带着西方血统的美丽女性倒是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转头去看身旁的小女孩，小女孩依旧是面无表情，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只大泰迪熊，看起来对这种活动没有一丁点兴趣，冷冷地说上了一句：
“浪费。”
摊主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这小女孩倒不是一般的现实，完全没有被奖品诱惑，直截了当地看穿了这种游戏的本质就是浪费钱。还不待他继续出声解释，那笑颜如花的金发美人便转过头去打着哈哈说道：
“摊主这么热情，你就去玩一下嘛，反正戏台那边的表演不是八点才开始吗？只是玩一阵应该还赶得上的吧……”
“我对舞台剧不感兴趣，想看的是你。”那可爱的小女孩满脸冷漠地揭穿了事实，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现在是七点四十七，赶到方圆巷至少也要十五分钟，你已经迟到了。”
“噢……”金发美人又大喇喇地干笑了两声，转而说道：“只是迟个几分钟，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说着，女人已经开始在怀里摸索着掏出钱包，将一张纸币递到摊主的手上，随意地拿起了桌面上的气枪。那女孩看也不看那杆枪一眼，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呛道：
“你的时间观念令我感到恶心。”
“那也没有办法嘛，小封老板这些天都不开门，为了去他那里喝酒，我可是连生物钟都颠倒过来了，这几天都还没恢复过来呢。”女人笑呵呵地回应着，似是对身旁女孩那冷漠的语气早就习以为常，纤秀的手指捧着那杆气枪来回打量了几眼，忽然发出略带疑惑的“嗯？”一声，那摊主心底里一沉，差点就以为自己这回是碰上了钉子，被那高挑美人意外地发现了枪里的门道。结果她只是笑了笑，随意地把桌子上的弹夹塞进了枪里。
女孩脸上流露出非常不耐烦的神情：
“以你这种蛆虫似的生活习惯，能够作为人类生存这么久，还真是惊人。”
“我没那么好啦。”女人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那小女孩眉头抽搐了几下，语调又阴沉几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没有在夸你。”
“别看我这样，Sakura不也是被我一手拉扯大的吗？”
“那是因为我从两岁时就开始意识到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所以才能独立活到今天。”
“Sakura还真是过分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当年还在我怀里喝奶的时候多可爱啊！”女人撇了撇嘴打趣道，眼底仍然带着笑意，将枪托抵在肩头，还没瞄准，就如同失手般扣下扳机，橡胶子弹从枪膛里击出，扎破了靶子上的一只气球，看起来像是歪打正着了。
“虽然我没有记忆，但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两年了。”名叫Sakura的女孩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句，蹙起眉头看着靶子上那破裂的气球，发出尤为不屑的“啧”一声：
“打偏了，母猪。”
“随便啦！”女人大大咧咧地应了一声，又开始用那看起来不怎么熟练的动作给气枪上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笑意盎然：
“如果我是母猪，你又是什么呢？Sakura？”
Sakura眉头抽搐了几下：
“我已经单方面和你断绝血缘关系了。”
“那不行，你这是耍赖，基因这种东西可是断不掉的哦。”说着，枪声再响，伴随着的是气球被击破的声音。那摊主愣了一愣，心想这位妈妈似乎看起来并不像之前说的那样完全不懂枪械，只是……刚才的那两枪，好像都没有瞄准？
听到这句话，Sakura的脸上越发阴沉，似是被戳到了不得了的痛点。捏紧了拳头，仰起头来，瞪着那身材高挑的金发美人，嘴里开始叽里呱啦地说出一连串让人听不懂的话，听得那摊主一头雾水。女孩语速极快，语调却是抑扬顿挫，那语言挺起来颇像是和之国那边特有的语言。
摊主已经完全忘记了招揽客人的事情，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那对不断对话的母女。
枪声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倒是把他吓了一跳，急忙转头望去，第三只气球竟然也是应声而破。这时，那位金发美人已经是转过头去，用着那同样听不懂的语言回应了小女孩几句，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在意那子弹有没有击中。
摊主霎时间目瞪口呆，看起来置身事外的他心神已经完全被这边的景象吸引住了，倒是那对还对母女仿佛还对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自觉，专心致志地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吵闹了一阵，整个过程里那位妈妈还不忘记给枪上膛，看起来就像是在说话时，不经意的小动作。
子弹上膛以后，那女人不但没有瞄准，一边和那小女孩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随手扣动了扳机，对面的靶子上第四只气球破裂了。
摊主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整个世界仿佛在他的眼中开始急速远去。
女孩越说越急，不知不觉间又下意识地换回了原来的语言：
“我都说了，我对赏梅活动根本没有兴趣，你自己起不来是你的问题，我是不可能会睡过头的。”
“空口无凭的，我，不，信！”
“闹钟响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但是我一丁点都不想去，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当然不知道我有没有起床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枪声仍然在不间断地响起。
“我不管，反正你这种还在长身体的年纪的小孩子睡过头了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就算承认了妈妈也不会怪你的哦……”
“我都说了我没有！”
“略略略……”
“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弱智。”
“弱智妈妈生出来的女儿是什么呢？”
“不许再拿基因来说事！我跟你完全不一样！”
“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的呢，镇子里的人都叫我‘天使一样的小瓦伦坦’，追求我的男孩子可是从法国排到巴黎去了呢……”
“先不说巴黎就是法国的首都这种常识上的事情，一群男人追求一个五岁半的女孩子，你家乡里的人都是恋童癖吗？”
两人的争吵仍在继续，不知不觉间枪声已经响起了二十次。那摊主看着靶子上一个又一个逐渐消失的气球，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石化。
“呼——”女人放下那杆气枪，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着如今已经是空空如也的靶子，一双妙目上也仿佛流转着吃惊的神情：
“哎呀，看来今天我的运气很不错呢。”
那摊主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直到那金发美人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才有些不知所措地反应过来：
“呃……啊……恭、恭喜……我这就给你拿奖励。”
“辛苦老板了。”女人极有礼貌地向摊主点了点头，媚眼如丝，对待外人的时候倒是和方才与女孩说话时的神情天差地别。那摊主麻木地走进棚子，取下了墙壁上挂着的那只大熊布偶，递到了金发女人的手上。金发女人笑盈盈地将布偶递给身旁的Sakura：
“给你，Sakura……噢！”她又如梦初醒般腾出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眼底流转着俏皮的笑意：
“我都忘了，Sakura太小只了，抱不起这么大的布偶呢，还是妈妈帮你拿吧。”
Sakura脸上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我都说了，我很讨厌熊，你非要浪费别人家的东西做什么？”
“呃……因为很好玩啊。”女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耸了耸肩膀。
直到那一个瞬间，摊主才幡然醒悟，恐怕一开始他怂恿两人来打气球的时候，小女孩说的那一句“浪费”并不是指她们会浪费那十块钱，而是这只他花了大力气弄来的泰迪熊根本就不入人家的法眼……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在拿起枪的时候，说“我不擅长这个”呢……
这个问题，恐怕会成为萦绕在摊主心头一整个冬夜的不解之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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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9
仲彩儿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手上的那只拨浪鼓，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星星，以往透彻如洗的星空在万家灯火的照耀下，似乎也要比平时黯淡那么几分。
她撅了撅嘴，一边咬着唇，舔着嘴唇上的胭脂，一边在心里面数落家里那个混账哥哥不知道又跑去哪里调戏良家妇女去了。
附近都是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小摊位，干冷的空气里蒸腾出浓浓的白烟，带来一丝温暖的味道。仲彩儿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对于那神不知鬼不觉甩下了自己，跑到不知哪里去了的哥哥，倒也没太着急——她早就过了以前那个小跟屁虫的年纪，今年又刚好成了年，在这个大家都放了假的日子里随意地溜达一下，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今天的仲彩儿穿得很是好看。就像是世隐乡中，冬元节里的每一位姑娘一样。她们会在今天花上很长的时间梳妆打扮，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但仲彩儿生来便已经很好看了，如今更是比其他的姑娘还要抢眼一点。
方圆巷的话剧每年都不一样，小时候的仲彩儿很喜欢看。那时候常常是吵吵嚷嚷的，让哥哥把她抱起来骑在肩上，远远地看舞台上那些浓妆艳抹的人物绘声绘色地演绎着台本，但她如今已经看腻了。仲彩儿觉得人一长大了确实就不好玩了。以前的哥哥喜欢玩陀螺、玩小弹珠，都是些很简单很纯真的东西。现在更喜欢的是跟那群狐朋狗友一天到晚做些不正经的事儿，调戏调戏别人家的小姑娘，暗搓搓说些浑话，然后一群人嘿嘿嘿嘿地笑，现在又一时兴起跑去当了兵，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哥哥借着由头甩掉了她，不知道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仲彩儿也只得自己一个人在庙会里闲逛。
虽然说少了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哥哥作伴倒也乐得清静，但走的久了，毕竟还是有些无趣。
仲彩儿弯下腰来，揉了揉自己隐隐发酸的腿肚子，便又开始嘀咕起来：
“哥哥那个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正念叨着，仲彩儿便听见耳边传来了那颤颤巍巍的声音：
“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能叫做不正经呢？”
仲彩儿诧异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街边的一张破毯子上正蜷缩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顶破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声音听起来极为沙哑。仲彩儿愣了一愣，回过神来，表情有些疑惑：
“老爷子，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斗笠下的老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世隐乡邻里之间彼此都大抵认识，老人更是不多。仲彩儿从小在乡里长大，很少会见到外乡人，所以此刻便显得更加疑惑了。
这老人莫不是前些时日六师带回来的难民？
刚想到这层，仲彩儿便在心底否认了这个念头，六师回乡的时候她也有去迎接来着，这次接回来的难民里根本就没有老人。若是如此，他又是打哪来的呢？
老人没有回答仲彩儿，露出一个看起来极为高深莫测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人类的喜好是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化的。小时候喜欢尿滋泥巴，喜欢劣质玩具的人，长大以后喜欢钱，喜欢轻松的生活，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金钱带给成年人的快乐，就跟玩具带给小孩的快乐是相同的，不会有高低之分。所以说，你应该尝试着去理解，去体谅。众生平等，七八岁希望成为科学家的小屁孩，和三四十岁希望成为女高中生的秃顶中年人，他们的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可爱的生命……”
仲彩儿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极为精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老……老人家，您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老人神秘一笑，捋了捋下巴上几条干枯毛躁的胡须，悠悠道：
“我是谁……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刻，很重要吗？”
“小姑娘，也许你这一生与我的交集仅限于此，既然以后也无缘往来，知道我是谁又如何？不知道我是谁又何妨？”
仲彩儿虽然已经成年，毕竟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哪里听得懂老人这些神神道道的机锋，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倒是那自说自话的老人看起来颇为得劲，说了一阵，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得此一见，也算是你我命中有缘。若是小姑娘你此刻无事可做，倒不妨让我帮你算上一卦，消疑解惑。”
说着，老人笑眯眯地举起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身旁的一块破木牌子，上面却是用歪歪扭扭的粉笔写着“看手相，破天机。算命测姻缘，不准不要钱”。
原来这老头儿是个算命的老神棍！仲彩儿恍然大悟，微张了嘴，心里面却是想着：老人家的这牌子做得这么破烂，光这么看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乞讨的呢！哪里看得出是个算命摊子。不过，如今这个年代，算命的职业已经是打着灯笼也见不着了，仲彩儿便是听家里的老人讲故事，方才知道有这么一种活计。
正想着，那边的老人便又干咳两声，继续说话了：
“其实，我乃是鬼谷子门下第328代单传后人，今日算得潜龙化形，天眼不开，乃是看人测命的黄道吉日，方才来此渡化有缘人。至于算命收费，那就全是业果相抵，只要心意到了就好……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
仲彩儿一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好一阵，机敏地留意到那老人脚边的钵子此时仍是空空如也，看来是干坐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开张呢。
她也不曾有过让人算命的经历，心想这事着实新奇有趣，双手便交缠到背后，微弯着腰，笑眯眯地对老人说了一声：
“好呀！那就让老人家帮我算一算好了，您都会算些什么？”
眼看这生意终于开张，老人的眼里马上露出了喜色，搓了搓手，忙道：
“好说好说，老人家我牛逼得很，你给我看看手，我什么都能给你算出来……”
许是老人太过于兴奋，一时间就连装神弄鬼的行话都忘了讲，听得那仲彩儿满脸的将信将疑，终于还是慢慢蹲下身去，把手伸给了老人。
见到那只粉嫩如新藕的手掌，老人的笑容挤成了一朵无比巨大的菊花，连忙伸出手去将其握住，好生揉捏了一番，还似模似样地凑近了去仔细观摩了许久，嘴中不断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看起来不像是在帮人看手相，倒像是在观摩些什么艺术品。
仲彩儿看着那老头儿满脸的喜色，心底里莫名地便觉得有些恶心，分明只是给人看了手，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被猥亵的感觉。仲彩儿确实是生来便长了一双灵巧的好手，从小到大也帮家里人干活不少粗活，可那双手却始终如同幼芽新生，白嫩喜人，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该有的手，更像是那些一生都不曾沾惹阳春烟火的贵族小姐该有的手。
只是，不管怎么说，哪有人这样看手相的呀？
仲彩儿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便犹豫着开了口：
“老人家……你……”
听到仲彩儿诧异的声音，老神棍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努力装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嗯……姑娘，你的生命线可真嫩……不对，你的爱情线可真白啊！”
看见那姑娘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老神棍连忙松开了手，又疯狂地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陡然恢复了严肃的神色：
“小妮子，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
老人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仲彩儿，那认真的眼神盯得她心底里有些发慌，过了一阵子，老人沉声问道：
“若有些事……因缘注定，求而不得，你愿不愿意选择放弃？”
仲彩儿没想到老人忽然会抛出一个如此深奥的问题，抽回手去，绞着手指踌躇了半天，仍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最后才犹豫着说道：
“那个……至少也要知道为什么会求而不得，才可以做出决定吧……”
仲彩儿犹豫再三，方才说出了这个回答。那老人听罢，却是忽然沉沉叹了口气，摇头笑道：
“你们这些人哪……”
他抱着双臂，脸上的苦笑之色越来越深，抬头去看那满天摇曳的星空，忽然屈起一只腿，将手搭在了膝盖上，轻声说了一句：
“娑婆世界，有情皆孽，无人不冤……古人诚不欺我。”
“老人家，”仲彩儿有些云里雾里的，“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那老人摇头笑了笑，再次看向了仲彩儿，认真道：
“既然你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我便给你一个理解一切事情的机会。你且记着，之后的两次，当你有什么重大抉择的时候，务必仔细斟酌，再按照与自己的选择截然相反的方式去做。”
仲彩儿听见这句话，心中不甚明了，却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堵得慌，一种恍若无形，却又似乎真实存在的无力感萦绕在脑海深处，就连身后那熙熙攘攘的热闹笑声都让她觉得聒噪了起来，呐呐问道：
“老人家，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老人不回答，却是温柔地笑了笑：
“你只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就好了。做与不做，权利都在于你，最后应该如何选择，权利也都在于你。”
老人的瞳孔微微晕开，浑浊的眼睛里仿佛倒映着整个街道随风飘摇的灿烂灯火，那一个瞬间，他好像不是在看着这片世界。那道目光像是投入了深渊，在沉默地注视着某些更加深远的东西。
“其实……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
仲彩儿感到越来越疑惑，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言说的，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觉。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老先生还真是好兴致。”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仲彩儿便下意识地跳了起来——那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于，整个世隐乡里面，没有人会对那道声音感到陌生的——哪怕只是听着那道声音，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副熟悉的、温和的笑脸。
李默存正微躬着身打量地上的老人，仲彩儿这直愣愣的一蹦，却是跟火箭蹿升似的磕上了他的下巴，李默存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从怀里掉出一块粉红色的小东西来。
仲彩儿一时间便乱了分寸，也顾不得头顶的隐隐作痛，急忙伸手想要去拉住还没找准重心，频频后退的李默存，结果仓促之间又是忙中出错，踩着了李默存的脚，整个人都一个趔趄，直挺挺地便扑进了李默存的怀里。
李默存勉力撤了半步，摆出了个弓步，这才算是勉强扶住了那摔到他身上来的仲彩儿。那小姑娘从李默存的胸口里拔出脑袋来，脸上蹭蹭地便冒出了红晕，急急忙忙支支吾吾道：
“李哥……我……不！我不是故意的……那什么……我有事先走了！”
李默存哭笑不得，却是极有分寸地握住她的手肘让她重新站直了身子，仲彩儿似乎已经吓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想要拔腿开溜，结果却是如那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由他扶正了身子，方才看见李默存那温和的笑脸：
“彩儿没事就好。”
说罢，李默存这才弯下腰去，拾起地上那粉红色的小玩意儿——仲彩儿眼尖，大概瞧见了那好像是个小猫图案的物什，看起来却是个小孩子的玩具。
看见仲彩儿那疑惑的眼神，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那玩具收入怀中，用那仅剩的一只左手挠了挠后脑勺：
“哦，这个是……”
愣了小半晌，仲彩儿这才回过神来，还不待李默存说完，又冲着他连连鞠了几次躬：
“李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总、总之，我有事先忙，回头再见啦！”
说着，仲彩儿便像是装上了马达的小兔子，提起裙子便朝另一个方向拔腿开溜，李默存还未反应过来，那跑到几米开外的仲彩儿又忽然顿住了身子，尴尬地转过身来，一声不吭地走到李默存身边，却是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一些零钱放到了摊子上老人的钵子里，这才用足尖点着地板一步一步地跨着走开了——跟动画片里蹑手蹑脚的小动物似的。
起先见着李默存过来的时候，摆地摊的老神棍脸上的神色便瞬间耷拉了下来，先前脸上的皱纹像是一朵灿烂的菊花，现在就完全是一只年近古稀的哈巴狗，跟之前与彩儿小姑娘对话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看着那犹自挠着脑袋，云里雾里的李默存，老人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哼，怪不得老子总觉得今日乌云压顶，星空压抑，乃是大凶之兆，原来是命中注定要遇见你这蠢瓜皮。”
李默存脸上仍旧维持着那尴尬的笑容，这蠢瓜皮看起来倒是一如既往，是个不管被人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的蠢瓜皮。蠢瓜皮笑呵呵地看着那地摊上的老头，似乎和后者算是旧相识，明净的眼底洋溢着满满的好奇，饶有深意地打趣道：
“老先生说立春之前都不会再回乡，今日是被什么风吹回来了？”
老头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把钵子里的钱攥进掌心，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此处，方才将那些零钱偷偷摸摸揣进了怀里，仍旧伪装出那副孤寡老人出门算命孤苦伶仃枯坐寒风整整一夜无人问津的悲凉状况，这才冷漠地抱起双臂，瞟了身前那男人一眼，不屑道：
“关你鸟事。”
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李默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脸上仍然是那天然无邪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先生雅致了。默存还要去找二师妹说点事，应该也会顺便与她知会一声您的行迹，默存先行……”
听到“二师妹”三个字的时候，那老头脸上的皱纹便控制不住地开始疯狂抽搐起来，还不待李默存说完，便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
“得得得得停停停停停……”老头子烦躁地抓耳挠腮好一阵，骂骂咧咧的：
“娘希匹的，果然你这种天然呆蠢瓜皮，切开来看都他娘是黑的。”
李默存的笑意更温和了：
“默存愚钝，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行了行了行了……”老头一副“怕了你了”的表情，冲他摆了摆手：
“爱找谁找谁去，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问完了就赶紧滚，别在这打扰老子大好心情。”
说着，老人顿了顿，犹然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愤愤地又瞪了李默存一眼，骂了一句：
“你这蠢瓜皮，十几个春秋，什么都没学好，倒是养出了一口浩然大贼屁。真是活该你断了条老婆。”
李默存空荡荡的右边袖子无辜地随风摆荡起来，看起来像是在表示抗议。李默存挠了挠脑袋：
“呃……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老先生知会一声师妹现在的方位，默存也好省下点脚程。”
老人微微抬起头，斜乜他一眼，没好气冷冷道：
“你过来。”
“哦。”李默存走近了一点。
“你蹲下。”
“哦。”李默存依言蹲下身子，和老人面面相觑，看起来有些好笑。
老人不情不愿地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方才藏进内衬口袋的一枚硬币，趁其不备忽一抬手，掷到了李默存的鼻子上。李默存哪里想到老人会有此一着，看着那撞到自己鼻尖，弹起老高，划过抛物线，在地上转了几圈又悠悠躺倒的硬币，木然摸着自己的鼻子，眼中满是疑惑的神色。
老人瞟了一眼地上的硬币，抠了抠鼻屎，出了一串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九点杭记。你有血光之灾，左扭头。后半句是送你的，你欠我一条命。”
很显然，以李默存对此人的了解，也就仅仅是听明白了前面四个字，挠了挠头发，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问道：
“先生方才那掷币算命的本事，默存怎么不曾见识过？”
老神棍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洋洋说道：
“老子本来就知道你要问的事，丢你鼻子只是看你不爽而已，你有意见啊？”
李默存眨了眨眼睛，一副堪堪恍然的模样：
“原来如此。”
李默存顿了顿，又道：
“可是，默存刚才好像并没有答应老先生，要以帮老先生保守秘密来换取二师妹的行踪啊……”
老头子猛然睁大了眼睛，好像要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手指点着李默存的鼻子“你你你”的叫了一句：
“好小子，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坑我呢？”
李默存忽然抬头看了眼夜色，复又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时候也不早了，默存先走一步。有空再来拜会先生吧，祝您冬元节快乐，告辞了。”
老头子连鼻子都气歪了：
“我不管！你要敢向那家伙告密，我就把你的脑袋当做马桶搋子拿去通我祖上十八代单传的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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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9
在和水中那位伶面人老兄的对视过程中，封艾迅速地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境地并不怎么乐观。
面前的这位伶面人老兄似乎对封艾这样面容清秀、笑容天真的小白脸很感兴趣，在他落入水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死死地抠住了他的衣服，打算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仅如此，附近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对他颇感兴趣，迅速地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想集体见证封艾被表白的浪漫场景。
当然，对于这样浪漫的告别场景，封艾是全然无福消受的——事实上，这会他的嘴角正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如同一块新鲜的猪肝。而在水面之下，他的小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他的腰带，又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腰带上绑着的那把菜刀。
这把菜刀说小不小、但却也并未过于笨重，因而虽无法揣进裤兜，绑在腰带上随时抽出使用却是恰好。因而封艾虽然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患者，却还是在伶面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前把刀子抽了出来。
而封艾之所以如此不假思索地选择拔刀，还有一个原因。
对付这帮极有可能是由常人改造而成、骨骼强度与常人无异的伶面人，这把平日里拿来杀猪剔骨的菜刀，也许恰好是最为恰当的御敌之道。
所以封艾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
他很快就听见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来自伶面人断裂的手腕。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水的阻隔，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虽然水的阻力颇大，但菜刀本身重量不小、也足够锋利，因此并不费力地在伶面人的手腕上砍出了一道裂痕。封艾并未懈怠，在伶面人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很快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伶面人的神经似乎有些迟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吼叫向封艾滑行了过去。封艾却已没了先前的慌张，淡定地掰掉了伶面人已经快要断裂的双手。紧接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在伶面人那只丑陋得颇为恶趣味的眼睛上狠狠一蹬。
这一连串动作虽有些纷繁复杂，但却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因此，当封艾如一颗出膛的鱼雷般游向那条小小的舢板的时候，四面的伶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形成合围。
游向舢板的过程中，封艾还不忘在水里亲吻了一下那把造型朴实的菜刀——这次能够毫无损失地完美通关，还真是多亏了他绝顶聪明，选中了这把可爱的小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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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0
还没等吞下了一大口水的封艾感慨水怪煲汤的味道还真是恶心，他就与打头阵的那只伶面人打上了照面。
伶面人脖子茬口处的那只大眼睛浑浊不堪，在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中闪着诡异的光。封艾吞了口口水，打算悄悄溜走，却发现伶面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自己的衣服。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你我种族不同、生长环境也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不仅如此，另外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在靠近，大有和封艾轮流发展一段美好的爱情的意思。封艾再也不想耽搁，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hellokitty水果刀：如果不能及时与眼前这位纠缠不休的兄弟一刀两断、被另外几只伶面人老兄拉着谈情说爱，别说是一个封艾了，只怕是十个都不够他们分的……
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封艾那不安分的小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刀刃，并卯足了吃奶的力气、给那位对他最是亲切的伶面人老兄来了一下子。可这一刀扎下去，那位伶面人老兄的表情依然淡定，封艾却几乎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在伶面人兄弟全是骨头的前爪面前，封艾同志的这把小刀……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要知道，这把小刀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切水果，除此之外基本只能拿来卖卖萌；而面前的这些伶面人同志虽然是拿普通人改造的、算不上骨骼惊奇，好歹也具有正儿八经的人体骨骼强度。
在这样的强度面前，封艾手里的水果刀自然用处不大——如果给他个十天半个月时间，估计磨断对方的一根手指头还算是有戏。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窘境，四面八方的伶面人都已游了过来，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迅速地把小刀插在了腰带上。电光火石之间，他腾出来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裤兜。
裤兜里除了一把没什么卵用的小刀，还剩下几个可以拿来救命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瓶口冒出阵阵的白烟。
眼前的伶面人似乎对那个瓶子很是忌惮、纷纷往后一退，连抓着封艾的爪子也放松了几分；封艾则立刻逃出生天，施展出连滚带爬的狗刨式泳姿，一股脑地爬到了船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双手抱头、伏在甲板上的封艾忍不住拿额头狠狠磕了磕甲板：他娘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脑残，选了个这么没卵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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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1
“该死的……呃啊……”
封艾下意识地狠狠咒骂了一句，却狠狠地吞了口水。地下河里的流水冰冷之余，还带着一丝怪怪的苦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伶面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封艾顿感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水从胃里泛了出来。
还没等他感叹“伶面人煲汤的味道实在是恶心”，那只打头的伶面人就已游到了封艾的面前。看着这位兄弟脖子断茬儿处那只浑浊的大眼睛，封艾显然并没有跟它友好磋商、讨论讨论人生和理想的觉悟，而是开始悄悄往前划水，打算突然转过身，逃回离他不远的船上。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对他颇为留恋，在他掉入水中、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就已用足有十多公分长的指甲死死地扯住了封艾的衣服。封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掏，试图把武器给找出来。
封艾的表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掉进水里之前，他并没有把那把电锯带上。
电锯虽然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由于携带不便、使用困难的特殊性，显然不可能被封艾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而即使此时他顺手拎着电锯，恐怕也会被浸泡出电路故障，最后无法使用。
所以封艾只有和那只伶面人大眼瞪小眼、情意绵绵地对视的份儿。就在伶面人伸出双手、扼住他的脖子之前，封艾突然尴尬地、却又不失调侃地笑了笑。
只听水面上“咕咚”一声，浮起了一个小瓶子。
一个瓶口冒着白烟、光滑的表面闪烁着地下世界的幽绿荧光的小瓶子。
伶面人们显然对瓶子里冒出的白烟有些忌惮，在水里稍稍退后了几分，也稍稍放开了抓着封艾衣角的手；而它们踌躇的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封艾远远地撂下一句“溜了拜拜”，再惊魂未定地爬回舢板上了。
当它们反应过来、急忙绕开这个小瓶子的时候，爆炸已经在他们眼前发生。
封艾的舢板足在瓶子的几米之外，但爆炸时仍然被升浪掀出去好远，在船上抱着头、伏在甲板上的封艾也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久才从爆炸中缓过劲来。而这个瓶子最大的威力还并不在于爆炸本身——随着爆炸的声浪，一阵浓郁的白烟以瓶子为圆心四散开去，波及了水面上的所有伶面人。
封艾从眩晕中缓过劲来、低头看了看水面上浮着的、蔚为壮观的伶面人尸体，忽然反应过来、走到船尾，在那把卵用没有的破电锯上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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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2
封艾终于艰难地爬上小船，趴在舢板上喘着粗气。先前那群奇行种所带来的余悸尚未消去，他的耳畔便忽然传来了明显是属于伊斯特的，极软、极柔的声音：
“封艾……”
伊斯特的声音本就极动人，宛若。若不是从不见她唱歌，总会觉得她若唱起歌来，该是无比动听的。此时她的呢喃声更是不知道因何而变得柔情万种，短短的两个字便教封艾彻底失了魂，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灵魂都要为之融化。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上了封艾的侧脸，轻柔细软的长发拂过他的后颈，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伊斯特唇间呼出的淡淡气息。
封艾僵硬得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余光艰难地下移，看见了几缕伊斯特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肩头，轻轻飘摇。
……
伊斯特的头发……
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漫上封艾的心头，在下一霎，封艾身上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蓝色火焰，身体中的某些桎梏隐隐松动，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撤步，抬手，幻化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朝着自己身后头顶处连扣了六下扳机。
枪声与无比凄厉的啸叫声同时响起。
在枪口绽出的火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以极为吓人的速度，四肢并用，以极怪异的姿态钻进了头顶上的头颅堆中。封艾满心后怕地仰倒在船上。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刚才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的，不是伊斯特。
如果那个不是伊斯特，又是什么？
真正的伊斯特，又去了哪里？
她到底在封艾背过身去推开浮尸的几秒钟里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早在之前感受到那阵熟悉的黑色气息时……
封艾已经彻底脱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带着无尽的彷徨与迷茫，被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漂流而下。
……
过了很长时间，暗河上的舢板终于漂流到了尽头。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从船上爬到岸上，麻木地走出了溶洞另一端的世界。
这里的景象，与先前在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地下研究所。
错综复杂的道路，四周是泛着科技冷光泽的光滑墙壁，走廊上平均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研究室，又像是关押精神病人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干的福尔马林气息，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这里同样是了无人迹。曾经的研究人员通通不知所踪，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印证了封艾的猜想：穿过溶洞以后，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这一切已经是无用功。
因为只剩下了封艾一个人。
这场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唯一支撑着封艾走下去的希望只有伊斯特。
现在伊斯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了理由。
封艾的眼里只剩一片死灰，麻木地路过一个个房门打开的房间，丝毫没有进去里面一探究竟的欲望，只是大概寻了个朝北的方向，希望能够一路绕回先前两人进入溶洞的地方。
在重新找到伊斯特之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片研究所区域的建筑构造极为复杂，且看起来茫茫没有边际，走了许久，都没有回到先前的甬道上。
但封艾并没有在意。他现在甚至没有在意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疲惫，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哪怕这迷宫般的研究所真的没有尽头，他也只怕会走到彻底失去知觉。
过了一段时间，本应无休止地走下去的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见到的、千篇一律的研究所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口。
身前数米开外，周围的金属墙壁竟不知为何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与身后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似是有人匆匆离去时忘记关门。铁制的拉门上布满异样的霉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从各种层面上都暗示着生人勿进，若是放在寻常的恐怖片里，绝对属于即死flag的类型。但此时的封艾早已没了顾忌，见到此景，只是冷笑了句：
“装神弄鬼。”
说着，他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拉开了那道铁门，进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封艾举起手中的提灯，大致扫了一眼，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霉菌。
房间的东南角放置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墙立式的储物柜，一排一排的抽屉看起来像是存放中药的大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双架床，床单上满是污渍，腐烂得厉害。
整体看去，倒不像是什么存放重要资料的房间。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多年没有人迹的员工宿舍。
封艾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以后，便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将提灯放到了书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拉开了书桌里的抽屉。
“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封艾诧异地呐呐了句，拿起手中那本泛黄的书籍，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彻底风化，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判断是类似于工作日记的本子，封艾随意地翻开日记，第一页上写着的便是。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
……
……
元19年2月8日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自从那场意外以后，上面已经彻底把出入的通道封死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会为这场研究献出生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次与人性毫无关联的试验。十几年的研究看来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承受那种基因模组的素材太少了，几乎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试验成功的进化体中，也开始逐渐出现了基因反噬，恶性进化的个例，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也无路可退了。
……
元19年2月17日
人心惶惶。
组织里的732名研究人员已经成为弃子，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段时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暴动。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基地外的素材们已经逐渐开始出现异常行为，对持有抑制剂的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攻击欲望……
哪怕是在基地里，我们也不安全。
我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补给站却在好几公里外的地方……
那段距离，对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堑。
……
元19年3月20日
陆陆续续传来企图逃出这里的人惨死的消息。我们这边死伤的人数已经近半。基地里的人逐渐分成两个派别，一边试图团结起来，突破那片满是试验素材的区域，寻找着离开这片地下世界的方法。另一边选择了留下。
保罗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寻找逃生的希望，我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这所谓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将近十年，哪怕是继续待下去，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比起枯燥漫长的未来，我更害怕死亡。
……
“这倒是有意思。”封艾彻底被日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吸引了注意力，这本不知道属于哪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们被困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经历，尽管其中透露的信息大多都比较隐晦，但封艾还是能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地下世界里的伶面人确实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应该也就是日记主人口中的“实验素材”。同样还可以了解到的是，这场研究至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其真正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很显然，他们的研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后，某些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地下世界的研究进程彻底失控，这群人也就彻底沦为了弃子，成为了这片地下世界的陪葬品。
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封艾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
元19年3月25日
第一批突围的组员带回来了大量的补给品……他们竟然成功了。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抑制剂对最底层的四级试验品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压制作用，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除了中途遇到了三级变异种的突袭，折损了七个人……
这场成功的突围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原本五五开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人数产生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愿意相信，只要团结协作起来，他们仍然有着离开这片鬼地方的希望。
但我始终抱着悲观的想法。尽管制造抑制剂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在这片地下世界里，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于那些最低级的素材……
……
元19年3月27日
经过两天的研讨，激进派组成了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准备向皇星广场进发。
尽管他们全都士气高昂……但我却没有参与进去。
皇星广场是导致这里变成地狱的十二个特异点之一……恶性进化的4号变异种就盘踞在那里……就连军队也无法将其消灭的生物，就凭我们这两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又能做些什么？
我沉默地继续着自己对四级素材的研究，试图从基因改良层面寻找全新的突破口……原本绝对服从指令的四级实验体在进化出类自主思维后产生反抗意识才是让我们身陷囹圄的关键……我必须要从最基础开始，推翻之前的所有构造理论，对目前的四级生物构造进行研究……身为科学家本来就应该用大脑来思考，而不是尝试用肌肉强行突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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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3
从日记上的口吻判断，这名不知道名字的科研人员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待到继续翻阅下去时，后面的内容便是一大段冗长而单调的研究报告。封艾看了看，研究的成果基本是毫无进展，便皱起眉头，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
元19年5月22日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对四级素材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这个花费了我们十年心血的项目所遇到的重大瓶颈，看来根本就不是花上几个月潜心研究就能够解决的。
每天都需要冒险去到基地外获取新的试验素材，再这样下去，基地里制造抑制剂的材料也会不够用了……
但我不能放弃。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除了继续下去，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探险队仍然没有归来。他们是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突破了4号的生殖场，回到了地面上吗？
……
元19年5月28日
基地里留守的百来个人已经陷入了无比恐慌的状态。
我们的粮食还算富余，但一味的等待足以消磨所有人的心志。
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海克里姆今天竟然试图强暴莉薇特博士，真是丧心病狂……
再这样下去，只怕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已经收到风声，有几十个人似乎想要重新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皇星广场看一看究竟。
我仍然无动于衷。
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富潜力的四级个体，对特化基因的耐受性呈极良好的状态，有希望让它“进化”……如此一来，我的研究就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了……
……
元19年6月1日
前些天出发探索的第二批队伍只有戴维一个人活了下来。
戴维的右臂被完全撕裂，苟延残喘地倒在了基地门口。
他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恐。
“它还活着。”他说。
如果“它”还活着。那么前些天的“他们”，以及两个月前的“他们”……
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根据戴维的描述，自从它恶性进化以后，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态的转变，产生了对能量的需求。也就是说，这两个月来不曾进食的“它”，活性已经大幅度削弱……
尽管如此，几十人的探险队还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一整天，基地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我们逃不出去了。
……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封艾看着日记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往皇星广场进行探索的科研队伍遭遇的生物，应该就是之前日记中所提到的4号实验体，这个编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如果按照科研中心给这群伶面人分级的制度来算，那个4号究竟是属于几级？连军队都无法突破的话……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封艾继续读下去。
……
元19年6月11日
对4级素材的人性改造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前获取的潜力极佳的素材顺利地进化到了三级——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不需要抑制剂的诱导，也能让它完全顺服我的一切指令。
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就能够将它培养成完全服从命令的1级特异种，就算是堵在皇星广场的4号，也不是威胁了……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其他素材的全部研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它的身上。
我决定为它起个名字……
阿曼达。
……美丽的阿曼达。
……
看到这里，封艾的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页一页的翻了下去，冗长的试验日志仍在继续，中途夹杂着一些比较怪异的消息。
……
元19年7月21日
阿曼达作为三级特异种展现的异能特性是“同化”，这是在所有异能分类中最为罕见的分子构成级异能，按理来说，越稀有的异能就越难以进化，但阿曼达实在是天赋异禀，哪怕多次尝试着超量注射基因模组，它都能够完美承受……它痛苦的神情让我感到快乐而愧疚，我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现在阿曼达对我来说，如同捡到了至宝……
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重燃。
我将献祭我的灵魂，来完成对阿曼达的研究。
我会让你……到达“进化的终极”……
……
元19年8月1日
阿曼达成功进化到了二级，并且顺利地进化出了自主思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从我的命令。就像是最完美的仆人……最完美的……女性……
我对她已经彻底如痴如醉。
我享受着和她一起钻研科学的每一份每一刻。就连着冗长枯燥、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也仿佛有了亮色。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会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这基地里的一切……
我的一切……
……
不安的预感在封艾心中蔓延，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显能从日记中看出这名研究员经过半年枯燥的研究后，心理状态出现了诡异的变化，绝对不像之前表现得如此沉稳。封艾甚至还产生了一些相当不妙的设想：“难道这位老哥……”
他手里翻阅日记的速度越来越快。
……
元19年8月8日
我将z09到z12区永久隔离了，我再也不愿意看见那群庸碌如猪，哀叹生活，如同行尸走肉的同伴了。他们竟然试图想要将阿曼达和我分离，他们怎么能有这种人神共愤的思想，真是一群愚蠢的粪蛆！我只要和阿曼达在这里潜心研究就足够了，二级的阿曼达足以在七成的地下区域任意穿行，她会为我带来我需要的一切。除去必要的生活补给品以外，她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阿曼达……阿曼达……距离你到达一级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我们一起……到达终极……
我会让你……变回你最原初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我的……
所以痛苦都是短暂的……
我会陪伴着你。
……
“日！”封艾头皮一阵发麻，疯狂地抓着头发：“老哥！别啊！那可是伶面人啊！！你这算什么？根本就已经无法区分是同性恋异性恋，恋-童-癖-恋-尸-癖还是人兽恋了啊！已经从‘它’变成‘她’了啊！！！说好的用大脑思考呢？你的大脑现在已经变成海绵体了吧？！！这也太惊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封艾还是上了瘾似的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
元19年8月12日
阿曼达。
今天是8月12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就在这个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我们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
“卧！！！！！！！！！！！！！！！！！！！！！！槽！！！！！！！！！！！！！！！！！！！！！！！！！！！！！！！！”
……
元19年8月13日
阿曼达。
我真想看一看你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脸蛋，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隔着面具亲吻你的嘴唇让我心脏悸动，你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却和我满腔洋溢的热烈爱意交融在了一起。
阿曼达……阿曼达……我会一直爱你……我要一直爱你……你是我的专属物品……你是我的……
……
空荡荡的黑暗房间里响起了非常夸张的翻书声，伴随着封艾一阵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不是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姿势也行？”
“这……这完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十八禁文学了啊！！”
“等……等等……这个金鸡独立式到底是什么……等等……竟、竟然还有图解……”
封艾强忍着眼睛的辣痛翻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注定不能在网发布的404章节，在隐约感觉到一扇新世界大门不断敞开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半年后日记中隐约显现出的一些端倪。
……
（前略）
元20年1月13日
阿曼达……出现了妊娠反应……我被完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阿曼达……
你已经处于进化的边缘了……离你恢复说话的能力不会太远的……
……
元20年1月20日
这段时间以来，阿曼达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总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快要将我融化。虽然她以前也会这样看着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到底是因为触摸到了一级的门槛……还是说……
……
元20年1月21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阿曼达僵硬地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我。这很不对劲，她已经是二级的变异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僵硬的肢体表现，难道是退化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妊娠反应……
必须要严肃地进行检查。
放心，阿曼达，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拯救你，正如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
元20年1月22日
阿曼达……阿曼达今天给我带回来的补给品……
竟然是我的同胞们的残肢……
这……这是她做的吗？
……
元20年1月23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一定是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明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她……
明天必须想办法加大注射剂量，让她早点到达一级……为了阿曼达，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
元20年1月24日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崩溃了。
我太操之过急，注射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
她的皮肤长出了排异现象导致的黑斑，陷入了深度晕厥。
……我开始有点害怕……
……
元20年1月25日
我要求阿曼达打开被我永久封锁的z区，被她拒绝了。
她……竟然……学会了说话……
“我和你……永远。”
……
……
……
元20年1月31日
我想离开这里。
……
……
……
元20年2月13日
阿曼达的病变越来越明显，她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稳态，经常出现错误同化的状况……为避免她毁掉这里的设备，我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转移到了别的房间。
她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令我感到害怕……我真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抑制剂……抑制剂还留有几瓶……
……
以下是最后一段日志：
元20年2月14日
噩梦般的一天。
阿曼达发现了我的意图，彻底发狂了。在被她杀死之前，我成功地把她锁进了柜子里。我现在必须、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
永远都不要打开那个柜子！！！！！！！！！！！！！
……
读完最后一段，封艾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还真是俗套的恐怖片情节啊，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的……”
说着，他将那本日记随手丢进抽屉里，竟是转身走向了墙对面的储物柜。抱着臂摸着下巴沉思道：
“这些抽屉每个也就一个书包大小，这位老哥是怎么把一个伶面人塞进去的，先揉成一团球吗？”
他虚着眼道：“而且十几个柜子，你到底把阿曼达小姐锁哪儿了也不说清楚点，谁会打开啊……”
话正说着，封艾的手上却迅捷如电般探出，直接打开了左上角的第一个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以后，封艾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打开了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谁能想到没有了伊斯特在身边的封艾，竟然会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将生死置于度外，做着一连串丧心病狂、冷血无情、变态如斯的事情。当他看到第九个柜子里陈放着一个肢体扭曲，紫血淋漓的胎儿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那眼睛微张，注视着他的胎儿嘴角抽搐道：
“小朋友，您这是刚从煲仔饭里逃出来呢？”
那胎儿如同有人性一般发出了“哇”的哭声，但还没哇到一半，封艾就自顾自把柜子关上，拍了拍手，叹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也不来个人管管。”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觉到了什么，极迅捷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面前一寸处，一张长满霉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封艾抹了抹被喷了满脸的紫色液体，无奈地问道：“不是应该我先叫吗？你怎么还先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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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4
那张脸的主人倒吊在天花板上，与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后，猛然窜向角落对面的提灯将其打翻，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封艾的手移向了腰间的信息素，怪异地笑了笑：
“刚才的不是阿曼达小姐，是那位猛汉研究员啊……”
尽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封艾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看见那张反过来的脸显然是男性的轮廓。看来这位日记的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逃生，而是变成了某些奇怪的生物。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阿曼达”……
封艾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异变，就像是有某些滑腻的液体在不断渗出，空气里的味道也变得腥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后脑袭来，封艾的身体无端端剧烈颤抖起来，用一记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向他袭来的储物柜门板，封艾站起身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中那块嵌进了墙壁的门板竟被墙壁缓缓吸收了进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事物都好像活了过来。
封艾皱起眉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声，那张钢架床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朝他当头压下，封艾再次打了个滚堪堪避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望向了自己进来时的门口。
门口的门框正在一点点碎裂，以非常夸张的速度重新闭合。
“这样一来，根本就无从下手啊……”封艾呐呐着：“这个奇行种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呢？”
怪异的房间、婴儿、研究员、霉斑……
正沉思着，封艾忽然感觉到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奇特的触觉，他脚上的地面竟然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封艾倒也不慌，猛一个后仰避开了砸到他面门前的另一块门板以后，狠狠地用右脚在那只手掌上踹了几下，挣脱开来。径直窜到了墙壁边上，将手掌贴合墙壁，手中顿时蓝光大盛，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封艾眼底流露出惊诧的情绪，扭转过身体接住了一条朝他砸来的桌腿。
“嘶……力气还真大……”封艾感叹了句，旋即那根桌腿便在他的手上蓝光流转，很快便化作了一根尖锐的木刺，封艾瞄准了地上的那只仍未来得及缩回地面的手掌，发力一掷，将那只手掌直接穿透。
“是这样啊……”
封艾已经隐隐总结出了这个房间的真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边在这房间里灵活地辗转腾挪，躲避着从未知方向袭来的攻击，一边朝地上那只手掌跑去。
这房间早已成为了《死神来了》系列中那种险象环生的房间，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随时活过来对封艾发动袭击，然而这种程度的突袭对如今的封艾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常年在328的回收站拾荒，长期需要面对高空坠物的情况，对这种危机处理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封艾猛然攥住那只紫血爆绽的手掌，扎起一个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暴喝了一声：
“起！”
封艾将那只手用力地从地底拖拽了出来，赫然就是刚才那研究员化身的怪异生物，他浑身包裹着粘稠的浆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羊水里滑出来的婴儿，封艾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拾起地上的木刺，反手便朝着那怪物的眼窝子刺了进去。
那怪物顿时发出无比痛苦的啸叫，眼窝里爆绽出许多血浆，溅到封艾的脸上，令此刻的他看起来状若疯魔，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蓝光再闪，将那深深插入头颅中的木刺改变形态，在其颅内绽起一根根倒刺，把那怪物的脑袋直接串成了个刺猬头。
那怪物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但房间里的异变丝毫没有停止，恰恰相反，在那只怪物断气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用合金制造的房间，而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刚才尝试把墙壁改变分子排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封艾对房间里的异变并不感到吃惊，自顾自呐呐道：
“我不能感受到墙壁里面的分子排列，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艾眯缝起眼睛：
“界师的能力可以改变接触到的事物，除了‘生物’以外……”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就是说……”
“你就是这个‘房间’本身，对吗……‘阿曼达’小姐？”
房间里的异动骤然停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什么……”
“看来我没说错。”封艾笑了笑：“这周围的地形会像迷宫一样毫无规律、错综复杂，其实也是拜你所赐吧？”
研究员的日记中曾经提到，他为了加快阿曼达的进化速度，在最后一次实验中，使用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导致阿曼达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浑身长满了黑斑。
而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霉斑。
正常来说，以这片地下世界的通风系统和湿度，是不应该会有霉斑滋生的环境存在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条件，别的房间都安然无恙，只有这个房间长满霉斑，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正好可以和日记中阿曼达身上的黑斑关联起来。
因为据日记所述，阿曼达作为一个伶面人，其觉醒的异能是“同化”……
尽管日记中对阿曼达能力的具体描述非常模糊，没办法得到太多的资料，但光是顾名思义，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同化”应该就是和封艾改变物体性质类似的能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研究员最后的逃生以失败告终。
哪怕使用了抑制剂——也就是封艾腰间的那种信息素，将其关进了柜子中，也根本不可能长期限制其行动。
阿曼达为了离开柜子……已经渐渐和整个房间都完成了同化。
现在的它，就是这个房间本身。
“就算我详细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身高三围性取向，你就会考虑放我走了吗？”封艾对阿曼达的疑问作出了极其欠揍的回应。
只是具有初步智慧的阿曼达显然也无法处理这嘲讽意味极浓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复道：
“好饿……要……吃……”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封艾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变软，周围的一切事物：被揉成一团的双架床，书桌，储物柜，都被周围的、活过来般的墙壁渐渐吞噬，与此同时，墙壁里开始传出无数悲鸣声。
封艾脚下的那具怪物尸体一阵抽搐，顶着那颗刺猬头，像是牵线傀儡般僵硬地站起身来。
墙壁中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覆盖着羊水的手臂。
无数的伶面人正在从墙壁里分泌出来。他们的表皮大多数已经被胃液浸泡腐烂，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头晕的恶臭。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封艾已经被彻底包围。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咧了咧嘴角：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
36%
……
“突破口……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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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口一定是在衣柜方向！——跳转d.chapter.25
呃……我倒是觉得是在怪物那边？——跳转d.chapter.26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5
此时此刻，封艾房子已经如同一个行动敏捷的活物一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哪怕忽略墙壁上不断掉下的、体表还裹着粘液的伶面人，脚下如海啸时的波浪般急剧起落的地面也已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但封艾却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而是手脚并用、动作灵敏地向屋子的一角窜了过去。
把手搭到柜子门上时，封艾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柜子里的煲仔饭宝宝似乎对封艾的回访很有意见，挥舞着扭曲的四肢，向封艾张牙舞爪地爬了过来；紧接着，便扭动着腊肠似的前爪，对着门外的封艾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啸。
它的嘴巴如绽放的花瓣般分为了好几瓣，在封艾面前片片打开，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利牙齿。嘴的中间是一条舌头，上面也布满了锯齿状的细牙。
封艾一路上使用了太多创造异能，此时头脑早已到了极限，带在身上的武器也难以在狭小的柜子中施展开来。按道理讲，要对付这个一个顶正常婴儿两个大、鬼知道还有什么特殊攻击力的怪胎，实在有些办法不多。
但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他的应对——一个很“封艾”的应对。
几乎在那个怪胎长开大嘴的同时，一只拳头就以相当迅猛的速度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嘲讽——“找你妈喝奶呢？”
在地下孤身行进了这么久，封艾的情绪早已压抑到了极限；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濒临崩溃，瘫坐在原地等死了。
但封艾绝对不会这样。
他是328区孤儿洞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出品的每一个活体生物，都有着又臭又硬、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封艾想的也永远是该如何想办法活下去，并等待着报复的契机。
被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会促使封艾送给眼前的这个丑家伙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化为了房子本身的阿曼达显然洞悉了封艾的意图，房子四壁的抖动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如同一只从楼梯上滚下的盒子。封艾的脑袋狠狠地磕在柜门，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鲜血溅入眼睛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睫毛。
在拳头打在那个怪胎脸上的瞬间，整间活过来的房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从墙上掉下的伶面人似乎是受到了这间“房子”的驱使，开始逐渐地对封艾形成了包围。
紫红色的血液飞溅到了封艾清秀的脸上。这张脸上此刻全无表情，秀气的双眼如水一般淡漠而平静。不假思索地，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挥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
伶面人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艾的皮肤，但封艾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手里的这条人形腊肠上。下一秒，伶面人已经锁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远离柜门。
再下一秒，那只可怜的伶面人就看到了它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生化武器。
封艾咬了咬牙，使了回蛮力，竟用左手把柜子里的紫红怪胎整个扯了出来。很显然，封艾对拎着它甩来甩去的攻击力度很不满意，于是便把它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伶面人的脸上。
房间的四壁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四面的伶面人极大地加快了聚拢的速度。封艾似乎和这坨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杠上了，对周边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动作频率极快地寻找着一切能给怪胎造成损伤的撞击对象，并用拍击的方式又给两只伶面人做了瞬成整容手术。而在他的身后，一只伶面人似乎不打算失去自己英俊的容颜，怒吼着冲了上来，用爪子刺穿了封艾的小腹。
——如果这只伶面人有眼睛，它在下一刻看见的景象大概会让它永生难忘。
被从后扎成了串串香的封艾一声闷哼，脸上一阵抽搐，居然往后又退了半步，伶面人锋利的前爪在他的腹部露出了颇长的一截。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拎起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把它的脑袋狠狠地扎在了自己腹部冒出来的爪尖上。
也许是被这串造型别致的人体串串香恶心到了，房间一阵极其剧烈的抽搐，终于完全停止了震荡。而伶面人则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封艾的脸上满是紫红色的浆液，腹部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涌入了不少怪胎头上流出的灰色脑浆。但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么淡漠，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他脸上的不是一只地底怪物流下的腥臭血液，而是他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时沾上的、最普通不过的污泥。他刚刚经历的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过家家。
他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拔出了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爪子。接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那个四肢仍在微微抽动的怪胎。
他颤颤巍巍地保持着站立，突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清澈笑容。
“阿曼达小姐，感觉好玩吗？”
封艾虽然被激得孤注一掷，但绝没有被气成傻子。他自然明白，屋子墙壁里掉出的伶面人和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都只是阿曼达同化这片建筑时吞噬、变为傀儡的对象，而不是毁掉阿曼达的关键。
而柜子里这个奇怪的胎儿，则很可能是阿曼达和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怪胎一直保持着未成形胎儿的形状，也从未离开过那个一开始被发现的储物柜。因此，封艾很自然地想到，这条人形腊肠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仍然处在孕育的过程当中，而那个储物柜便起着类似子宫的作用。
在子体离开母体后杀死子体，对母体而言自然没什么损伤。但这颗腊肠既然还没有被正式生出来，就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它老妈的一部分。
所以封艾十分不讲道理地做了一回尊老爱幼反面教材，把这条人形腊肠直接打成了腊肠饼。而这间屋子——或者说阿曼达小姐——已经奄奄一息的活动趋势，也说明他已经赌赢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阿曼达小姐的声音——“不……不要……”
尽管只有两个字，却比以前更为狰狞，更为嘶哑，似乎带着几丝绝望的挣扎。但封艾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如果阿曼达还有眼睛，她一定会惊异于眼前看见的这幕景象：这个一直惶恐不安、在黑暗中逃窜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抛开了某种负担，成为了一块在钢铁废墟中一言不发、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石头。
当然，这个年轻人与石头终究还有一点不同——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但他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用他仍然淌着血的手重重地扭断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淡漠地任凭眼前的房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悲不喜。
“我要把你儿子做成腊肠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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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6
封艾面无表情地跑向了研究员变成的怪物，毫无半点犹豫地捏住了它的领子。可几乎与此同时，他便发现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那个怪物早已成了尸体，死得不能再死。与之相反的是，这间屋子仍然活蹦乱跳，四面八方的伶面人也相当生猛地围了过来。
这些生命体根本不是阿曼达维系生命的关键所在，而是阿曼达吞噬四周的建筑时所吸收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显然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至少此时此刻，封艾已经极其迅速地陷入了伶面人的包围之中——对于头脑已经到了极限、在房间里又无法施展异能的他来说，面对伶面人的重重包围，要冲出去的希望只怕是微乎其微。
伶面人很快就将封艾密不透风地封锁了起来，打头的两只更是已经锁住了他的胳膊、用前爪插进了他的腰部。但它们的动作却就此停住了。
封艾的裤兜里发出着滋滋的声响，正在缓缓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伶面人不知所措，阿曼达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足足过了两秒，房间里才响起阿曼达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你……你疯了……”
封艾居然掣动嘴角、微微笑了笑，笑容淡漠而清澈。
封艾当然没有疯，在被伶面人团团围住、双手被锁在背后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用指尖挑开信息素小瓶的瓶盖，而绝无时间把瓶子丢远——但很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实。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他不知道修炼到往生境的七重楼能否让自己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恢复过来，不知道这瓶信息素对已经变异到如此地步的阿曼达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该死的房间。
他只知道，伊斯特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失去了伊斯特的他，是一个全无顾忌、睚眦必报的人。即便是被阎王爷亲手绑进了地府，他都敢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布满霉菌的房间在瞬间被淹没在滚滚的白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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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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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7
封艾从那间彻底崩坏的房间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上下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倒是比先前所见的伶面人更吓人几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到了许多重创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却像是鱼鳃般微微翕动，自然止住了血、缓缓愈合起来。
封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至今遭遇过的离奇事件不算多，但每件都犹算深刻：自打被328区那小山般的挖掘机抡了一锤后，他的身体便成了那打不死的小强，往后又遭遇了克莱希的飞车扑脸，被怨憎会一爪子撞飞了两公里地。可他依旧活着。这生命力的强悍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异人觉醒的其实是蟑螂体质，至于那创造的异能充其量只是个副作用。
具现化的能力已经不能使用了。提灯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摧毁，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做一个。
此时的他，哪怕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构筑一下提灯的模型，大脑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两边太阳穴钻来钻去。
好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光源。离开了阿曼达的房间以后，基地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备用的光源已经开启。
顺着房间牌号的指引，很容易地便能够从这个科研基地的z区走出。
一路上封艾都没有再遇见其他诡异的事情，一切都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当他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就连一只游荡的伶面人也见不到。
“想来应该是因为阿曼达进化以后，出现了日志里提到的生理反应，出现了对食物的需求，这才改变了基地的格局，诱导周围的伶面人进来成为了她的猎物……”
封艾喃喃自语着，苦笑叹道：“在这种鬼地方，无论怎么走都不会安全的了。”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封艾穿过通道的出口，来到一条巨大的回廊之上，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桶，周围镶嵌着许多类似栈道的步行梯，看起来倒是和328区的滴答钟楼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从底部一路绕行而上，每隔几米便能够看到一个出口，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座立体迷宫的中心部分，全然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封艾皱起眉头，走到栏杆前，眯缝起眼睛仔细眺望对面的光景，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地形如此错综复杂，手中没有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靠着误打误撞回到先前那个水溶洞的出口的。
正犹豫间，封艾却愣了愣——此刻他正位于这回廊的中段，在他正对面的洞口里，恍惚间竟有一道黑影窸窣行来。
封艾顿时提高了警觉，认真注视着那道黑影的一举一动，再下一刻，他的心脏整个都漏跳了半拍。
从洞口里走出的身影赫然正是伊斯特。
封艾欣喜若狂，猛地趴在栏杆上，用力大喊：
“伊斯特！”
封艾的声音在巨大的回廊中久久回荡，对面的伊斯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迷茫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转头看向了封艾。
“封艾……”
“伊斯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等我过来！”柳暗花明的狂喜让封艾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路地在回廊里来回走了一阵，迫切地想要找到去伊斯特那边的方向，也正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另一道人影，顿时怔在了原地，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大脑。
在伊斯特楼下的那段回廊上，竟然站着另一个伊斯特。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两个伊斯特的神态、形象都与封艾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就在封艾彻底僵住的当口，楼下的伊斯特忽然竖起了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是在示意封艾不要暴露她的存在。
“在你进去洞口的时候，我被奇行种袭击了……”这时，楼上的伊斯特却开始对封艾说话了，“……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那只伶面人好像很害怕我手里的小黑，等到把它吓退，再回到你那边时，就找不到你了……”
封艾的心跳一瞬间提到了峰值，楼上的伊斯特描述的一切都恰好与封艾的经历完全吻合，自打在溶洞里见着那模仿着伊斯特的声音、将手搭上自己肩膀的身影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伊斯特怕是早在进溶洞前便与他失散了。若说她是别人假扮的伊斯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小黑的存在？封艾的思维有些凝滞，此时却是发着愣，想到了别处去。
此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曾扮作伊斯特，随他一起在船上漂流许久。无论神态、动作俱是天衣无缝，以至于封艾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只是他问及伊斯特往事的时候，那人只是嗫嚅，含糊带过。
想来也是当然，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再怎么精妙的模仿，想来也不能完全像本人一样承载相同的记忆。只是封艾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与伊斯特朝夕相处，不仅没能看护好她的周全，就连她出了意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心的愧疚便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方才的经历也不能说不危险，伊斯特从洞口那边一路赶过来，怕是也不太好受……
正想着，楼上的伊斯特又蹙了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口：
“封艾……你受伤了吗？”
此时封艾看见楼下的伊斯特远远对他做了个口型，看起来像是“不要动”，而后，那个伊斯特便静悄悄地爬上了栏杆，竟是想要偷偷爬到楼上去，显然是对楼上的伊斯特有什么意图。
按照正常的思路，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伊斯特就此见面，无论楼上楼下哪个才是真身，如果冲突爆发，对真正的伊斯特来说都会有潜在的危险。眼下却也没什么比较巧妙的方法能够区分出谁才是真正的伊斯特，就在这时，封艾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伊斯特……你……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
话问出口，对面楼上的伊斯特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神中又似是带着黯然，抿了抿嘴唇，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那伊斯特又愣了愣，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惊讶道：“……你在这里看见玛丽……求不得了吗？”
封艾又愣住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他特意问了和伊斯特进入这地下世界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照理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楼上的伊斯特必然是真身无疑了，如果这样的话，楼下的“伊斯特”为什么却……
这时候，那楼下的伊斯特已经无声无息地攀到了楼上伊斯特的下面，看起来已经随时准备要对她出手了。
封艾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楼上的才是伊斯特，他再不出声喝止的话，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如果楼下的才是伊斯特的话……
该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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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8
“封艾……我现在就过来……”楼上的伊斯特似是意识到了封艾身上的伤势，便不再打算在那边站着干等，决定要想办法绕过去和他汇合，却是对楼梯下面一触即发的危机全无预警，封艾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死死地捏住栏杆，却也不说话。这场赌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刺激，假设楼上的伊斯特才是真身的话，这般坐视不管，只会让伊斯特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楼下的伊斯特身手十分敏捷，几个翻腾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攀上了楼上的栏杆，不知是不是错觉，封艾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动作虽一气呵成，却也有些吃力。楼下的伊斯特此时正单手抓吊在栏杆之下，另一只手移向了腰间的荧光物什，将那一下子看不清是什么的棒子取了下来，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楼上伊斯特的面前。那根荧光棒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绿色的光圈，甩向了正打算寻路汇合封艾的伊斯特。
那原先在楼上的伊斯特仓促地转过头，看见那道光圈时，眼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了一声：“伊斯特！”便匆匆寻了个方向便朝对面跑去。
荧光棒差之毫厘地从伊斯特颈间擦过，砸在了墙壁上，随着爆裂的响声，陡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白烟，封艾眼皮子跳了跳，终于意识到那荧光棒原来就是挂在他腰间的那些信息素。白烟里传出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惨啸，丢出了信息素的伊斯特和封艾都看不清楚烟雾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烟雾中一闪而逝。
堪堪赶到的封艾一股子钻进了白烟中，气喘吁吁地咳嗽着穿过了烟雾，于是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神情憔悴的伊斯特。
离得近了方才看到这伊斯特身上裸露的皮肤各处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是一路上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斗方才来到封艾面前的。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方才看见伊斯特在楼下翻转腾挪时那隐约的不对劲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她已受了伤，此时再做出那么多高强度的动作，自然是极吃力的。
伊斯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封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安慰，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软软地蹲了下来。
封艾匆忙地上前去要将她拢进怀里，这时，伊斯特的领子里便闪出一道极为敏捷的白色残影，扑到了封艾面门上。封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仰倒在地上，伊斯特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又抿紧了嘴巴，只是眼底的笑意依旧莹然，虚弱的脸上也漫起一丝红潮，显得精神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阿尔萨斯，你轻点，他受伤了。”
阿尔萨斯非常不满地从封艾脸上跳下来，还不忘用那条长长的尾巴在他脸上甩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轻巧地蹦到了伊斯特肩上。封艾从地上坐起来，和伊斯特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分别又重逢，相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想来这段时间里彼此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封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但直到看见伊斯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又都无从开口了。
沉默了半晌，却是伊斯特先勉力站起身来。封艾想要上前去扶她，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封艾满身的伤，小声道：
“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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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9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栈道对面响起了一声非常惨烈的：
“等一下！！！！！”
无论是楼上把着栏杆的伊斯特，还是楼下正准备一个翻身，将腰间的荧光棒掷出的伊斯特，皆是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封艾正坐在一条蓝光流转的楼梯上惨叫着滑行而下，那条原本是封艾脚下的楼梯被他强行改变了分子排序，与墙壁相连的钢钉接连脱落，整条楼梯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笨拙地拧转过去，甩向了这边的栈道。此刻情况实在容不得封艾一路跑来，于是他便用了这无比鲁莽的法子，直接跨到了对面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楼梯狠狠地撞在了两个伊斯特所处的栈道上，封艾哎呀一声从楼梯上飞了起来，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尴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伊斯特都被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的伊斯特险些被这剧烈的震荡甩下楼去，仓促间翻身上了楼梯，这才免于危难。
眼下的状况极为诡异：封艾嘟哝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自己左方站着方才在楼上和他对话的伊斯特，右边则是轻轻喘着气，刚从楼下爬上来的伊斯特。三人所处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个三角，面面相觑，对视无声。
方才楼上的伊斯特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楼下翻身上来时，好看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极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两个伊斯特此刻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却又听见旁边封艾的干咳声。
“咳……那什么……”
封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撞得生疼的屁股，尴尬地笑了笑：
“两位同学，有什么事情要解决的话，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伤到人多不好啊。”
这时，他右边的伊斯特忽然抿起了嘴唇，带着些许气恼，轻轻骂了一句：
“笨蛋。”
封艾愣了愣，便看见那伊斯特从腰间取出了那枚泛着绿光的荧光物什——直到现在，封艾才意识到那是一管信息素。看见那信息素，封艾心底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猛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对面的伊斯特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信息素已经掷出，飞旋着砸向先前楼上的“伊斯特”，那“伊斯特”再也顾不得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啸，径直朝封艾这边冲了过来。
到了这时，哪怕再如何迟钝，也总该知道哪个才是伊斯特的真身了。他仓促间伸出手来想要把那假扮伊斯特的生物留下，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封艾直接抓了个空。
他的反应倒也算快，二话不说地同样取出了腰间的信息素，冲着那惨白色生物逃逸的方向猛然砸了过去，瓶身砸在墙壁上，爆绽出浓烈的白烟，但那生物只是在白烟中一闪而逝，始终没能将其留下。
封艾傻傻坐在地上，扭过头来，看着轻轻喘着气的伊斯特，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显然流露出不太开心的神情，看见封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里的不悦又悄然消散了，只是半阖着眼睑，闷闷地靠在了栏杆上。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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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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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0
两人走在过道里，伊斯特的步伐要稍快些，走到了封艾的前面。腰间的信息素随着身体的摆动晃荡着，泛出莹莹绿光，虽然光线不是很亮，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用作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先前在那片栈道里，她已经用去了一瓶信息素，此刻腰间挂着的是最后一瓶。方才封艾看见伊斯特从腰间抽出另一支信息素，随意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时，把封艾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信息素经过敲打之后，竟是缓缓冒起绿光来。看来伊斯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封艾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同归于尽，只是单纯想找个光源而已。
封艾苦笑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这妮子从哪里弄来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信息素还有用来当做照明的效果的。事实上，从十五分钟前开始，两人离开了那片回廊，沿着这通道一路走来，伊斯特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对他说的话也当做听不见，完全不作搭理。只有趴在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懒懒散散地摇晃着尾巴，不时扭过脑袋对封艾投来一缕鄙夷的神色。
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分辨不出两个伊斯特谁真谁假而生着闷气呢。封艾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十分无奈，只得一路上跟在伊斯特后面，郁闷地挠着脑袋。
“伊斯特，那时候情况这么紧急，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解释终归是要解释的，封艾在心里打了番腹稿，也不管前面的伊斯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确定哪个才是真的你，只觉得万一受伤的是你，那就很不妥了，这才不得不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子不好，害你白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来说，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嘛……”
前面的伊斯特悄悄抿了抿嘴唇，只在心里面对这白痴轻轻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真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只是以她一贯的性子，这些话她是不会明说的，便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着身后那家伙有一茬没一茬的解释。
“说到底，那时候就算真的判断出哪个是真的你，也还是会忍不住犹豫一下的……毕竟那东西伪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它竟然连玛丽……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都知道……我也是脑子犯浑，一下子没抓住关键，早知道，那时候问她阿尔萨斯的事情，没准就能直接确认下来了。只是，她说的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跟我心里面潜意识觉得你会作出的回应是完全一样的……”
封艾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忽然顿住了脚步，猛一拍自己额头：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溶洞里和你分散以后，那个妖怪就假装成你的模样和我坐了好半天的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刚才在栈道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违和感……这说起来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形伪装，总不能连一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也跟着模仿，这样太不合常理了。我到现在才稍微想明白一点，那个怪物的能力恐怕不仅仅是能够模仿一个人的外形，它还能够一定程度地判读我的思想，实际上，它假扮成你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作出的每一个回应，都和我心里面想的，你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完全一样。包括说到玛丽……玛丽安娜的时候，我一开始在心里面想的是，你和我一起经历过玛丽安娜的事情，一定会记忆很是深刻，我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这里偶遇了玛丽安娜，后面又忽然意识到，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也不该叫玛丽安娜，而是求不得，然后它就完全契合我的想法，改了口……”
封艾说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整理过便脱口而出，听起来有些混乱。但伊斯特是听明白了的。总的来说，就是封艾觉得“伊斯特会是什么样”，那只仍然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样。伊斯特悄悄眨了眨眼睛，也不作回应，却是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他一起在大学城区里度过的时日，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算不上是太长的时间。只是因为后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方才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这个脸上整天笑嘻嘻的家伙为了她奔波了许久调查玛丽安娜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出去，他也曾经帮自己洗过头……现在想来，两人也算是直到现在都仍共患难的关系。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日常的对话和共同度过的经历，自己其实对他以前经历过的人生一无所知，只是大抵知道他是个外民，在老家有个可爱又冷淡的妹妹，还有个混吃等死的老板。而她自己平时表现得有点木讷，也是性子里极易害羞的缘故，直到现在也不曾对他交代过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
所以说，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实际上对彼此都处于一种不算特别熟悉，却又隐隐有默契的状态。封艾对她的感情是心照不宣的，可这反而会让伊斯特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说伊斯特一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只是她性子生来如此，实在是不懂得该如何作出回应。
她又想到封艾方才说的话，想到栈道里那个伪装成自己的生物对封艾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怪物远远看见封艾身上伤痕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伊斯特的脸颊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走在前面没让他看见异样。她继续想着，才明白封艾潜意识中，原来是希望伊斯特能够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说出要去主动找封艾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换做她自己在楼上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封艾这个呆子，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当然也得归咎于她自己不善于表达，但是想归想，心里面也对封艾的苦衷清楚的很，看到封艾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那么着急地冲上来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太解释得明了的难过。伊斯特又抿了抿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涨得越来越红，却又轻轻放缓了脚步，任封艾走到她的身旁，这才鼓起勇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一句：
“封艾是笨蛋。”
一时间，封艾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看起来像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榴莲，又用胶带封上了嘴巴。伊斯特似是为了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又小声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封艾木然挠了挠头发，笑道：
“好了、好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又是些和莫名奇怪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没什么新奇的。”他又转过头来问道：
“伊斯特，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伊斯特轻轻摸了摸肩头上阿尔萨斯的脑袋，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封艾，眼底无端流转起俏皮的笑意：
“也是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
重逢后的伊斯特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伊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又像是花在开。但伊斯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就是之前那只半边身子的伶面人，它把我带到了屠夫的房间，才发现那只屠夫伶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它大概是想把我当作储备粮，但是它不知道我身上有小黑在，也算是很侥幸地才出来。那个房间已经被小黑湮灭了大半，我在墙壁里看见了几只放信息素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小黑炸坏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两瓶。”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想也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伊斯特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境况应该要远比她描述地艰险得多。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让封艾徒劳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晃了晃手里发着绿光的信息素：
“受到冲击以后的信息素瓶子会发出绿光，原理可能和荧光棒差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算是意外的发现呢。”
说着，伊斯特把手里的信息素递到了封艾面前，眼神温柔道：
“你拿着好不好？”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道：
“为什么？你自己也拿一瓶傍身不好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又分开了的话……”
伊斯特摇了摇头，却已经将信息素塞到了封艾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一红，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小声道：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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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1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
“这里竟然还有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伊斯特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
封艾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封艾不觉间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这种机器人大约是在元12年盛行的产物，主要作用就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工厂进行清洁工作，它的履带采用了特殊的独立设计，可以在各种地形上平稳的行驶。你看见那两条吸尘器管子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就是吸尘器，不过用的材料是复合软塑，这种材料让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吸走灰尘，也可以吸走一些小型的垃圾，一般都是些易拉罐什么的，足球也能吸得进去——然后它的肚子里面是压缩装置，可以把吸进去的垃圾压缩成立体方块，再堆放在一起集中销毁……不过因为体积太大而且过于笨重，耗能高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就被淘汰了……”
封艾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部机器人，给伊斯特展示着各个部件，伊斯特虽然仍是一脸的迷茫，不过也没有打断封艾的意思。
封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这台家伙，好像坏得还不算太厉害啊……”
这句话伊斯特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修得好吗？”
封艾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目前为止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不能摸出一点眉头的话，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如果能修好这个机器人，或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忙也说不定。”
封艾手头上没有可以用作修理的工具，具现化的能力也无法使用。这倒也难不倒他，只见封艾把住那机器人的一截机械手臂，呼哧一声将其硬生生拔了出来，右手在上面一抚而过，随着一阵蓝光流转，直接将那金属制成的手臂分解成了许多一截一截的铁疙瘩，又分别将那些铁疙瘩改变了形状，做成了一个个琳琅满目的修理工具。这可是封艾的看家手段，做起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借着封艾着手修理那台机器人的时间，两人也得以稍事修整，伊斯特安静地坐在封艾地旁边，从封艾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碎撒在地上喂给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一会儿跳到封艾的头发上，一会儿又绕着那部笨拙的圆筒机器打着转，样子很是欢脱。两人一鼠就这样在惊险起伏的地下世界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封艾在认真干活的时候，总有着碎碎念的毛病。
“c模组的电路板彻底损坏了，不过重新焊接一遍应该还能用，伊斯特，头转过去，会很闪……”
“啊……这个关节的完整性真高啊，应该是换了没多久机器就坏掉了……”
“我现在得把内挡板拆出来，检查一下里面的液压系统……”
“履带的螺丝锈死了，还真是头疼啊……这样的话就不能那么灵活了，算了，用这个也勉强可以代替……”
“哇，凯撒企业真不愧是卖蓝符电池出身的，机器人的设计不怎么样，电池的容量是真的厉害，到现在竟然还有残余的电量……”
“疼……疼疼疼！阿尔萨斯！不要揪耳朵！”
“伊斯特，帮我拿一下镊子……不是，那个是老虎钳，不不不，那个是电笔，不……那个是平衡夹……算了，我自己来吧……”
过了好一阵，封艾终于丢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功告成！”
伊斯特把阿尔萨斯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封艾，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遵从血之盟约，吾在此召唤汝……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说着，手指扣动了那圆筒机器人后背的一个按钮。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倏地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还有电流噼啪声响起，伊斯特被吓得缩了缩身子，才又好奇地继续看去。
脑袋上的眼睛似的两颗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果然亮了起来，冒着淡淡的黄光。那机器人醒转过来以后，圆形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转，似是有些好奇地转向了身前的伊斯特和封艾，身下的履带发出沙哑的磨合声，笨拙地，慢悠悠地来回挪了一圈。
阿尔萨斯又从封艾头上跳下来，绕着那部机器人打转，机器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身旁的小老鼠，两颗黄澄澄的“眼睛”随着脑袋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笨拙地捕捉着那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整个滚筒般的身躯都跟着傻里傻气地自转起来。
封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说是‘智能系列’的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的机器人还是非常蠢的……”
伊斯特跪坐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部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羞涩道：
“很可爱……”
封艾虚着眼道：
“……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啊……”
他忽然拍了拍手，站起来道：
“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咳咳，这名字太长了，不能这么叫……”
封艾沉思了一阵，又饶有趣味地转过去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傻里傻气的机器人的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伊斯特惊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道：
“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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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2
被取名为脏兮兮的圆筒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滚向了墙壁旁，一举一动都会发出奇怪的齿轮转动声。它身前的封闭仓忽然打开，探出了一样三角柱似的物什，吸附在了土质的墙面上，那个三角柱开始向上龟速转动，同时也借助强大的吸力带着脏兮兮往上爬。
两人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爬了一段，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脏兮兮爬的实在是太慢了，速度简直堪比蜗牛。它吃力地往上蹭了将近一分钟，才上升了不到两米。
封艾嘴角抽搐了数下，忽然若有所思道：
“我怀疑这个机器人是‘温柔乡’企图困死我们的阴谋的一部分。”
伊斯特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封艾答道：
“我们会在等它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思衬道：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楼底下看见它，理论上脏兮兮这种型号的机器人确实是可以在这种高低落差比较大的地方自由穿行的。”
伊斯特闻言，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一台？”
封艾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型工厂至少都要配备好几十台这种机器人，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智能系统特别蠢，跑错了地方吧……”
脏兮兮一头钻进了头顶黑黝黝的坑洞中，伊斯特又问道：
“它要去哪里？”
封艾拿起了地上的背包，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脏兮兮都是在这里工作过的机器，没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跟上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脏兮兮在电梯通道里慢悠悠地向上爬去，脏兮兮的三角支架运行速度十分缓慢，爬上一层几乎要花上两分钟的时间，好在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看着脏兮兮那圆筒形的屁股一点一点上升，跟着它回到了那伶面人来来往往的甬道里。
脏兮兮来回转了两圈，认定了某个方向，领着两人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
甬道并不止一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街道，好在脏兮兮看上去确实认得该怎么走，带着他俩七折八拐在迷宫般的甬道里穿行着。
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平整的凹陷，封艾不时探头进去查看，发现那些凹陷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之前进过的那种颠倒房间，封艾若有所思地跟在脏兮兮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脏兮兮会忽然钻进某个凹陷里，从房间的另一个门口出去，像是要抄近路。
幽深的地下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脏兮兮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脚步。封艾认真地观察了很长的时间以后，两人一鼠外加一个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甬道还是那些宽敞平坦的甬道，路上见到的伶面人却越来越少。封艾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忽然道：
“我算是认出来了……脏兮兮要带咱们去的，是皇星广场的方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皇星广场……有什么特别的吗？”
皇星广场位于艾斯兰大都会大学城区东南部，算是大学城区里相当有人气的地方。以往乘坐电车去黄道大厦上班的时候，常常会从那边经过。空旷的地面上整齐地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树上挂满全息彩灯，映出五彩斑斓的广告画面，与周围那一圈非常发达的商业大楼交辉相应。由于毗邻大学城区最大的步行街南星路，广场里总是热闹非常。白天可以见到在广场上散步休息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的时候，便会成为三三两两情侣观赏烟花的极佳去处。要是赶上了春季，广场上更会铺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毯，一家子人带着简单的食物在此地踏青赏花。逢节假日时，艾斯兰官方便会组织一些大型商会在此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像是花灯会、展览、慈善义卖、演唱会，不一而足。
封艾在这片光陆怪离的城市住了两个月，实际上还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土鳖。有关皇星广场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当初伊斯特在电车里给他解释的。在他没认识玛丽安娜之前，她会在下班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伊斯特回家，也曾经很小孩子气地拉着劳碌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伊斯特在那边放过风筝、吃冰淇淋。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地面上的皇星广场没什么特别的。”封艾笑了笑：“只是这地下的……可能会不一样。”
他继续说：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了这里的研究基地，发现了一本研究人员的日记……内容中隐约有提到，现在的皇星广场那边，似乎盘踞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按照日记里的描述，恐怕是一些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怕的奇行种……”
伊斯特轻轻蹙起眉头，两人遇见过的奇行种不算多，初入下水道时看见的大嘴怪算一个，半边身子的算一个，居酒屋里的屠夫也算一个。伊斯特不知道封艾后来还经历了和阿曼达搏斗的故事，但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是奇行种，就没有一个是能够轻松对付的。那屠夫甩刀时极其凶猛，以两人的速度完全无从闪避，真要打起来，也算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结果伊斯特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为什么暴死在了居酒屋里。就连从那半身伶面人手下逃脱，伊斯特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甚至摧毁了整个房间。直到此刻她都仍然不能顺利地召唤出那把黑色手枪来，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回廊里遇到假扮自己的那只小伶面人，直接一枪轰过去就万事皆休了，何必冒险翻上楼投掷信息素。
奇行种绝对不好对付，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伊斯特抬头看向封艾，眼睛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脏兮兮真的是要将他们带去皇星广场，且封艾已经确认了那里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必要走下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出声道：
“我们得去。”
“我们已经在这片鬼地方消耗了太久的时间，食物和水的补给虽然不是问题，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这片地方本身潜在的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已经遇见了好几只奇行种，再往后也保不准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精神都会被彻底消磨干净。实际上，就算不去皇星广场，我们的处境也未必比现在会好，这地方暗流汹涌，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一鼓作气，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伊斯特眨了眨眼，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拧转过头去，荧光棒的绿光扫过一丝黑影。
“竟然又跟过来了……”
那只极为瘦小的伶面人，身形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孩子大小，还有黑色的长发，其余的细节却看不太清。
是当初在回廊里假扮伊斯特的伶面人。
自打在回廊里用了信息素将其驱逐以后，这东西便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封艾和伊斯特失足掉进了坑洞里，遇上了脏兮兮，又从另外的出口爬出，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它依旧冤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封艾忿忿道：
“烦死了……这家伙是上门推销的还是怎么地？”
伊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脑海里隐约划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漆黑的路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封艾，暗暗抿着嘴唇。
就这样，他们随着脏兮兮慢吞吞地前进着，身后还远远地吊着个意图不明的伶面人，怀抱着忐忑的心思，慢慢接近了皇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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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3
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那只伶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了踪影。两人一鼠，再加上脏兮兮机器人，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甬道，正当脏兮兮想要转进右边的路口时，封艾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它后背的突起。
履带在土地上空转了一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橙黄色的信号灯看向封艾，像是透露着疑惑的神情。
封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们到了。”
再向右走，便是皇星广场附近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身上隐隐有黑色气息逸散而出。封艾将左手背回身后，准备随时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右手则虚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探出了半边脑袋。
面前是一段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开阔的出口，出口处隐约可以望见红色的光芒。
奇异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入耳畔，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好像那边并不是某些巨大生物的盘踞地带，只不过是个大型的流水线工厂。
封艾皱紧了眉头。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伊斯特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从转角处走出，缓缓地走向了甬道尽头。
“这是……”
封艾来到了一处无比开阔的陷坑前。
这一处的格局与先前去过的所有房间都完全不同，俨然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废料回收工厂。
耳畔不断传来各种巨大的机器运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传输带上，大量细碎的金属废品被堆放到一起，缓慢地向前移动，足有卡车大小的液压压缩机极有规律地上下挤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一堆又一堆的废品压成不占用空间的巨型铁块，又丢进了熔浆状的铁水处理池中，在橙红色的沸腾熔浆里翻了个头，沉进了底部，冒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解释了封艾心头的些许疑惑，却让他更加迷茫起来。
“见鬼了……”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觉到不自在。就像是捏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最终却一拳挥到了空处。他早已做好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的准备，但当他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皇星广场时，看见的却不是什么铺天盖地的巨大奇行种，也不是什么超出常人预料的、恐怖片里才会见到的怪物巢穴，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工厂。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星广场的倒置房间会是这种东西？
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奇行种呢？那个所谓的“4号”呢？
那些……研究人员的尸体骸骨呢？
这种预料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封艾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伊斯特见封艾久久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走到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站到甬道边缘，这空间里没有风，但披散在她肩头的金色发丝竟无端飞扬起来，恍然间宛若霞光下的金色柳枝。封艾略略愣了半晌，看见伊斯特眼底里流转起深深的惊诧来。
一片通红的世界。
红的不是灯光，是熔浆。
两人站在洞口前，画面逐渐拉远，看见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山洞，周围嵌满了供人类行走的楼梯，空气里传来炙热的气息，各种工业化的设施铺陈在坑洞底部，在幽深地底徘徊许久的二人俨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令人意外的是……在传输带之下，陷坑的最底部，躺满了无数的金属垃圾……
以及与脏兮兮型号相通的圆筒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无一例外都死寂沉沉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零件碎得七零八落，满是锈迹与灰尘，它们与地上的其他金属废品没什么不同，终究都会被地上的螺旋垫板旋转着推上传输带，最终面临被压成方块，融成铁水的命运。
封艾一行人所站的门口位于传输带之上，这里有一个极长的通道，用铁板焊接起来的平台，看起来是工作人员进行维修和检查的工作时用的。
在通道靠墙的地方有向下的楼梯，楼梯被铁门虚掩着，画着禁止入内的标识。
脏兮兮穿过了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废料回收厂的正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两颗眼珠子闪着难以理解的光芒。
封艾沉默地看了一眼脏兮兮，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圆脑壳，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你是最后一个了。”
脏兮兮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残骸。转动的关节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伊斯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封艾沉声道：
“废料回收厂。把废弃的金属重新压缩融解再提炼，另作他用。”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沉思道：
“可是……在这地底深处有这样规模的回收厂，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封艾仔细地观察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一惊，咬牙道：
“又是那个伶面人……”
传输带周围的墙壁上，延伸出许多钢铁平台，其中的一个平台上，赫然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伶面人在警惕地东张西望。
封艾眉头紧蹙，握紧了手里的信息素，死死地盯着那个伶面人：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伶面人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正位于他们下方较远的位置，不过这次，它显然没有再藏匿身形的意思，封艾得以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俨然一副小女孩的身形。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裙，正匍匐在地上，时而谨慎地看着通道上的封艾，时而转过头去盯着那巨大的传输带。
它的肩头上有一处焦黑的伤痕，正是先前被爆炸的信息素所波及，留下的伤痕，正在往外淌着紫色的血迹。它的皮肤不似其他伶面人那般呈死一样的苍白，隐约可见些淡淡肉色，女伶面具缝死在了脸上，原先以为与别的女伶面具无甚不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面具是完全封闭的，甚至连眼睛的地方都没有孔洞，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也不知道它的视力是从何而来。
封艾环顾四周，从脚下拾起一块零件废料，手中蓝光流转，将其化作一枚圆融的铁弹子，猛然发力，投掷到它身前的栏杆上，溅起火花，那伶面人被吓得退了退身子，又抬起头来朝着封艾愤怒地啸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退缩的意思，犹豫着又四肢并用向前爬了一点。
封艾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找些可用的投掷物，伊斯特却拉住了封艾的手。
封艾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伊斯特慌乱的眼神，伊斯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犹豫了一阵，怯怯道：
“它……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封艾惊异道：
“那它是来干嘛的？”
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传输带，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边……”
封艾顺着伊斯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阵，才发现传输带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布娃娃，正堆在金属废料之间，被缓缓地推向那巨大的液压压缩机。
封艾这才意识到，那只小伶面人的心思并不在于他们，它爬上了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布娃娃，猛然纵身一跃，划过四五米的距离，两只青白的手掌险之又险地在传输带上扒拉了几下，抓住了边缘，才没有掉进地下深不见底的废弃金属堆。
伊斯特见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封艾显得有些迷茫，难以置信道：
“它这是……要去拿那个布娃娃？”
小伶面人艰难地爬上传输带，在松散的废品堆间腾挪，挤下去很多细碎的金属，落在底下的深坑发出空荡的回音。它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金属的边缘划得血迹斑斑，又是骤然往前一跃，勉强地跳到了另一堆金属垃圾上，发出痛楚的悲鸣，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只布娃娃爬去。
伊斯特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轻轻地咬着下唇，挣扎了很久，忽然小跑着朝墙壁旁边向下的通道跑去，封艾显得很是意外，转头问道：
“伊斯特，你去哪？”
伊斯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很是着急：
“我要去帮她……”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伊斯特的身后，跑到了虚掩着的铁门前，封艾急促道：
“伊斯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只怪物，不是人类！”
伊斯特使劲地转动着门把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铁门打开，转过头来，怯懦地看着封艾：
“不是的……她不是的……”
跟随了他们一路，却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
站在岔路口，不让封艾和伊斯特走那条路……
被封艾恫吓时，那畏缩的神情……
布娃娃……
伶面人……
似乎是觉得没有时间再解释，伊斯特轻咬贝齿，扭头朝着传输带跑去。
封艾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跑到了伊斯特身旁，拉住了伊斯特的手。
“你伤势没好，我来。”
伊斯特惊异地看着封艾，封艾却没再多说，灵活地在废品堆里连踏了几步，双手猛地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直接将零散的废品聚合成了架空的平台，就像是在传输带上凌空架起的桥梁，一路朝着那个伶面人急奔过去。
传输带上的布娃娃距离那部恐怖的压缩机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几秒后就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化为一堆无用的棉絮，伶面人使劲地扭了扭头，扯断了被废品堆卡住的几缕黑色头发，带着一身的伤痕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只布娃娃，眼看这速度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这时，伶面人的身后忽然被阴影笼罩，伶面人惊惧地抬起头，才发现它的头上有蓝光流动，废品堆被凝聚成了横在头上的长长铁桥，封艾的身形在它身旁一掠而过，划出一道残影，迅捷地奔向那只布娃娃。
“要想办法把它拦下来……”
封艾又猛然一拍双手，想要在布娃娃之后具现化出一块挡板阻碍其继续前进，他的手中却只是闪烁出了几道微弱的蓝色电弧，随后，封艾便极为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封艾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无法再具现化了。
伊斯特又惊呼了一声，焦急地爬上传输带，朝着封艾跑去。
封艾紧咬着牙关，脚步丝毫不停地冲向那只布娃娃。
布娃娃在转眼间已经到了巨大的压缩机正下方，压缩机正带着铺天盖地之势缓缓压下。封艾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间抓住了那只布娃娃，连同那只布娃娃一起，滚进了压缩机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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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4
压缩机彻底压下，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封……”
见到那压缩机严丝合缝地、没有一丝阻碍地合上的那一刻，伊斯特双眼便已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张着，颤抖着，要念些什么，字眼触到唇边却是断续的气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封艾挟着电射一样的蓝光，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进了那决死的境地离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没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
早先看见那小伶面人的模样，她便只是心有所想，而后某个微渺的念头便在她胸口里生了根，随着对那小伶面人的观察而越发壮大。
那小伶面人不太寻常，好像没有恶意，目标不在于地城里的这两个外人，它很可怜……这些情绪初初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最终却促使她鬼使神差地作出了帮忙的决定，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基于某些往事的共鸣。但她是不曾细想过要做的事情能否做成的。
这个叫伊斯特的女孩子，平时总是一副讷讷寡言的模样，像是不善人言的布娃娃，但她的内心始终是敏感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不擅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只想着或许该用行动来表达才更好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将心性深深埋藏在身体这层外壳里，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是显得孤僻的，也不怎么遭人疼爱。
这些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她的心底里是明白的，像她这样的性子总是不遭人喜欢的。但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一直明镜似的。这样或许不好，但至少对她而言是好的。
任谁再怎么心疼她，想要和她交流，对话间往往总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也便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交心了。这样很好，她会不会把真心交给别人，或许会、或许不会，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她害怕别人将心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用如履薄冰的方式处理着每一段关系，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真心喜欢她的人，便不会真心地为她而感到失望。
这样子空泛平淡、没有色彩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总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够少点波澜，未来哪怕是一片灰色的也好，至少不会是黑色。但世事向来没有尽是如意的——在她决定这么做了、且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直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麻木，相信这样的生活是不错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先是凭空闯进了一个嬉笑怒骂都不做遮掩的女人。
那个叫玛丽安娜的女人用蛮不讲理的热情和喜爱扣动了她的心门，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又闯进了另一个同样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尽管在冥冥中，她早已自己告诉了自己，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她终究是意外的。
那个总爱咧起一口白牙，充满少年感的笑容耀眼得让她觉得有些自卑，敢爱敢恨的处世之道与她大相径庭，偏偏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该与她的生活有过多瓜葛的男孩子，用那么蛮横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心意。
这让她彻底地失了方寸，与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相处的时日里，她手足无措的时间总比往前三五年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这份赤裸得让她害怕坦诚得让她觉得刺痛的感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自打那天从法庭里走出，她便一直都在敷衍、在逃避、在抗拒这一切，心底却只能茫然无措地发现，她生命里那一片自己苦心经营的单调的灰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色彩。
在许多个被封艾不经意逗笑的时分，她都会恍然回过神来，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想要继续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但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却又会在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会不会过得比以前要好一些？
往往念及此处，她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悸动。复杂、难以言明。
那些安静的夜晚里，她安静地逗弄着阿尔萨斯，眼睛里却在出神，自顾自地红了脸庞，随后又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那个人的那份心意她大抵这辈子都没法回馈的，偏偏是这样，自己还总是贪心地想要留住这一切……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却始终不愿意远离。她期盼着这样若即若离，有着分寸的生活能够长此以往继续下去，但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价。她眼睁睁地看着封艾在她眼皮底下永远消失，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下眼睛里那阵深深的酸涩了。
如果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再大胆一点，不那么抗拒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封艾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早点告诉他自己对那伶面人身世的推测，早点告诉他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如何如何，封艾或许就可以早一点行动，没有了那一瞬的犹豫，这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的。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便是如此了。
一切都只剩下寂静了。
小伶面人站在传输带的边缘，头顶上阴影投下，是方才那人用废弃材料筑起的架桥，阴影遮掩着它半边身子。它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个雕塑，仿佛是在发怔。
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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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其全部掩盖。此刻他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眼下的景象便明显了起来。
无数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岩壁里的熔浆，交错纵横着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一时间竟给人一种身处异时空隧道的错觉。
封艾蹙紧了眉头，一旁的伊斯特也注意到了这般景象，轻吸了口气。
小伶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封艾与伊斯特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行动之间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一边暗暗惊叹眼中场景的震撼，一边随着小伶继续前行。
越是往前，那些紫色的光芒也便越加明显。像是一条条丝线，在视线尽头慢慢汇聚。封艾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抚上岩壁，才发现那些丝线其实并不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细小的裂缝里有一层类似琥珀质感的半透明结晶，将紫光包裹其中，就像是温度计里的水银。
在紫光交织的通道里前行，听起来颇为浪漫。但封艾着实感觉不是太好，这些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某些液体，令他隐约想起，这片地下世界的伶面人，它们身上的血液大多也是紫色的。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无比震撼。
流动的紫光像是脱离了窄小通道的束缚，向这片无限宽广的黑暗空间里游弋而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线条交错，没有边际。封艾甚至一时间不敢再抬脚，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宇宙星空深处漂游起来。
这片天地里闪烁着无尽荧荧紫光，紫光似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了一起，隐隐流动着，在远处渐渐汇聚，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逆流而上，像是树干上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树冠尽头，组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放眼望去，就像是闪烁的群星汇聚成了树形的星象图。
光是站在这里，看见这般景象，都让人有窒息之感。
有谁能想象，在繁华的大都会地底深处，埋藏着一片无比浩瀚的星空，以及……一棵体积堪比摩天大厦的参天巨树？
封艾心底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在这片无垠星空里，人类的存在简直渺小得如若尘埃。这片星空不该是位于艾斯兰的地底深处，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一颗星球，就像是未开化的生灵直面宇宙本身，在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伊斯特同样也是怔在了原地，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情绪，机器人脏兮兮的脑袋不断转动着，电子信号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表达着些什么。
小伶却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反倒对身后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神情感到些许不解，只是自顾自轻车熟路地绕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陷坑，朝着那片紫光走去，而后又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稍微走近一点的时候，封艾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恢弘震撼。并不是紫色的光芒汇聚成了巨树的形状，而是真的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矗立在这地下深处。紫色的流光沿着树干的经络流淌着，发散到树冠的各处，在树冠上，垂下无数长方形的匣子，如同果实一般，同样泛着紫色的光芒。
封艾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忽然倒抽了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形匣子里，每一个匣子中都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
无比强烈的危机感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伊斯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封艾的衣袖，一行人慢吞吞地接近那颗巨大古树，提灯照过地面，暗淡的光线晃荡着照出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方形匣子。
那些方形匣子比远看上去要大的多，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乍一看，竟然和棺材极为类似，只不过匣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像是玻璃般透明，却又坚硬无比。
封艾无意地攥紧了双拳，他忽然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景象，意味着那无比庞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千万万具透明的棺材。
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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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欲望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
封艾终究还是有点微薄的良心在，此时已经不再把脏兮兮当挡箭牌来用，一只手挡在面前，俯下身子向前面急奔，另一只手不时拍开零零散散扑将过来的落单怪鼠，此时他的双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在自己生命力惊人，相当耐揍，这种程度的伤口仍然算不得什么。
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起先他们从包围圈冲出的时候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此时便只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随处乱窜，由于身后还吊着一群铺天盖地，蝗虫过境般的疯狂鼠群，实在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的伊斯特小伶状况倒要好上不少，有封艾在前头开路，能扑到她们这边的怪鼠不多，伊斯特虽然伤势未愈，但能在328区跟那神仙似的斗篷人打得昏天黑地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加上身旁还有小伶身形敏捷保护着，拍开几只速度不算快的怪鼠也不在话下，此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伤痕。至于阿尔萨斯那家伙，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伊斯特的领子里去了。
一声嘶鸣响起，一只巨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扑到了封艾背上。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封艾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般地一个俯身，反手拽起那只好几斤重的大老鼠往前甩去，那巨鼠在空中划过一条不受力的抛物线，可以依稀看见它在空中挣扎的四肢，狂甩的尾巴，
然后，下一刻……那只被丢出去的巨鼠无端端地被切割成了许多肉块。
一股森寒的凉意漫上封艾心头，他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底里那不妙的感觉重新漫了上来。身后的脏兮兮没止住冲势，撞在了封艾身后，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举起了手里的信息素。
莹莹绿光被面前的无数根半透明丝线反射回来，在他们面前几米开外的那片空间里，遍布着许多交错纵横的银色丝线……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蜘蛛丝。其中一段浸着隐隐的紫红色，那是封艾先前丢去那只巨鼠的方向，这也就是它被瞬间肢解开来的原因。
只要封艾再往前冲上几步，他便也会像那只怪鼠一样，被这黯淡光线下几乎无迹可寻的银色丝线切割成无数肉块。
余悸漫上心头，此时身后的伊斯特和小伶也已经赶来，伊斯特喊了一声封艾，正待说些什么，封艾却猛然转身大喊了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伊斯特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却终究是第一时间按照封艾所说的蹲下了身来，还不忘抱着身旁的小伶一并蹲下身，只见封艾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一阵蓝光爆闪，他们周围的一片圆形地面陡然下沉了半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忽然从地上沉了下去。
而就在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潮水般的巨鼠群便随着惯性的冲势，从他们头顶上几厘米的地方声势浩荡的飞扑而过。
狂乱的声音，冲撞声，奇异的、液体溅开的声音相继传来，伊斯特抱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原先充斥耳际的暴躁鼠鸣声已经逐渐消退，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闻着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血腥味道。蹙着眉头，茫然地跟着封艾站起身来。
他们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堆积着如山一般的巨鼠碎尸肉块。
腥臭的血液凝聚成泊，空间里，无数道被染成紫色的细线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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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关于章节名字的一些说明。
很多读者跟我们反映了和章节名字相关的各种意见，我也和梦长进行了讨论和反思。最后的结论是，确实很难更改，但目前的章节名也确实是不会影响阅读的。
我们目前的章节设置主要有两个部分。以“ec.chapter.1”为例，“ec”是章节所在分卷的名字，“chapter.1”其实就是“第1章”的意思，很好理解。
下面给大家说一说两个问题：为什么章节名信息量很少，又为什么要使用英文。
信息量少这一点很好理解。《界》是一本游戏小说，每一章结尾都要选择跳转的章节；试想，如果跳入的章节在名字上就透露了这一章的大概内容，对于读者的选择也将或多或少地造成干扰。
举一个比较夸张的例子，如果某一章最后给出了分别跳入“拿到一个亿”“捡到一个美少女”和“主角被车撞死啦！”这三个章节选项，估计只有梦长这种喜欢看主角被弄死的变态会选第三个。
所以，《界》的章节名字不可能透露太多信息，甚至不可能有章节名。
至于章节名是英文，则与每个分卷的名字有关；与可以选择不同的章节跳入一样，在阅读《界》时，也可以选择跳入不同的分卷，过早地从分卷的名字里知道了每个分卷的内容也会导致游戏质量的下降。
以“ec”为例，这两个字母不仅是某个（哔——）的缩写，也是某个（哔——）的缩写。提早被你们知道了就不好玩了，嘻嘻。
总而言之，即使真的完全不懂英文，《界》的章节名其实也是不影响阅读的。只要能按图索骥，就能根据章节末尾的指示跳入对应的章节。
……甚至，通过不断地阅读去猜测不同分卷名字的意思，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哦？（期待地搓了搓手。）
以上，爱你的丑童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7
“封艾……”伊斯特被眼下的场景吓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鼠群下一刻就化作了无数尸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她又哪里见过如此惊恐又怪异的景象，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有些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封艾：“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却是没有反应，怔怔地在原地出神，脑海里许多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凑起来。
银色的丝线……
很熟悉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看见，是在初入皇星广场时，伊斯特金发无端飘扬起来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没有风。伊斯特的头发被撩拨起来，不是因为风。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太过于在意，却的确留意到了有银色的光线流动。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
皇星广场……在研究人员的日记里，是那不曾见过的奇行种“4号”的盘踞地点……
“4号”去了哪里……
小伶……小伶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捡洋娃娃，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至少在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要他们来帮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去到皇星广场”……
想到这里，封艾眉头越皱越紧，推理的线索中出现了个断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将现有的推测串联起来。
假设小伶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去到皇星广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被伊斯特驱赶后仍然不肯离开，她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甚至是阻挡我们走到别的路去，或许就是在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的方向。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导下去，她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联系到日记里面提到的奇行种，最有可能的或许是想要借我们之手、以及身上的信息素来摆平盘踞在皇星广场的奇行种“4号”……但实际上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4号……那个“4号”去了哪里……
银色的……丝线……进化……异能……变形……
某个极为不可思议，却让封艾后脑发凉的想法漫上心头，刹那间，封艾如遭雷殛。
伊斯特看见封艾神情的变化，正觉得讶异，却看见封艾仿佛失心疯一般抽出了腰间的所有信息素，蹲在地上挨个敲打一番。吓得伊斯特还以为封艾这是要爆瓶自尽，心底却又隐约觉得封艾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看下去。
封艾把所有的信息素的玻璃夹层都敲碎，里面的物质发生了交互反应，缓缓泛起莹莹绿光来，他将几瓶信息素并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乍一看比寻常的提灯还要亮上几分，像团幽幽鬼火。
他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伊斯特，小伶，脏兮兮，你们都不要动。”
说着，他也不管小伶和脏兮兮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举着那巨大的手电筒绕着众人照了几圈，伊斯特疑惑的目光随着封艾游移，看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嘴里不断地喃喃：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封艾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到了伊斯特锁骨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伊斯特吓了一跳，脸上浮出红晕来，分明是羞愧欲绝的模样，却又不好阻止，只得紧紧抿着嘴唇，紧闭着眼睛怯怯地抬起了下巴。若不是眼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放在寻常的街道上，俨然就是无量恶棍轻薄少女的场面了。
封艾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件事情所占据，如同魔怔。他缓缓收回手指，放到伊斯特面前，还把另一只手上的荧光棒凑近了点。
“看。”
伊斯特犹疑地睁开眼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封艾的眼睛，见他全没特别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觉得不是滋味，这才轻轻巧巧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上，是一截极细极细的、半透明的丝线。若不是身旁有好几瓶信息素合成的光源，根本看不真切，封艾的提灯沿着丝线的一端缓缓移动，伊斯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缠上了这些比蜘蛛丝还要细的丝线。
“这些线……是和那边的那些完全一样的东西。”封艾沉声说道，又放在指尖捻了捻，闭上眼睛，浮现出非常焦虑的神情：“……而且我没办法通过界师的能力改变它的形态……”
伊斯特显得很是茫然：
“这些线……其实是什么东西？”
封艾深吸口气，将与她分开后进入了研究基地，进入阿曼达房间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日记里确实有提到，皇星广场盘踞着那个被命名为‘4号’的奇行种，而且从小伶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那里盘踞的生物有所忌惮，所以才会试图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争取让她混进去拿到布娃娃的契机……但是，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那个‘4号’的存在，这一串线索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合理了。”
“但是，”封艾话锋一转，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这些线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
封艾握了握手里的细线，轻若无物，没有一丁点实在的质感，这样的丝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全身。他看着伊斯特，语气沉重道：
“这些线……”
“……是活的。”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轻响，像是某些东西崩断的声音，又像是把衣服里的线头抽出的声音。场上感觉最为敏锐的小伶忽地绷紧了身子，半蹲在地上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封艾和伊斯特诧异地循声望去，巨大的荧光棒照向了身后的那片空地，那被怪鼠血液染得紫红的、交错纵横的丝线正在轻轻微颤，封艾眯缝起眼睛忘了一阵，旋即极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
“糟了！……”
伊斯特怔了一下，便看见封艾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她后背，肩头扒拉下许多半透明的丝线，猛地一撕扯，结果那些丝线巍然不动，倒是封艾的手心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绷直的线轻巧地划过了豆腐块。
伊斯特被封艾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封艾……怎么了？”
封艾的神情焦虑异常，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将那些丝线弄断，嘴里呐呐道：
“这些线……这些线正在收拢！”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切成肉块了……”
封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衣物包住一截丝线，又把另一端踩在脚下，猛一发力想要将其扯断，结果那丝线坚韧无比，又因为过于纤细而极端锐利，竟是直接划破了封艾鞋子的胶质底层，卡进去了一半。封艾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将那丝线拔出来，取出身上从那百货大楼拿来的武器疯狂地切割着那丝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磨出了深深的痕迹，那丝线仍然没有一丁点破损。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行动，一时半会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此刻也没什么靠谱的方法，能够彻底摆脱身上这些坚韧无比的细线，若是早先她还能召唤黑枪的时候，凭借小黑能够湮灭事物的特质，这些细线当然是不在话下。如今她伤势未愈，无力催动体内的能量，也就只是无能为力了。
空气里那阵奇异轻响原先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逐渐清晰，伊斯特抬起头来，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某些白色的事物正在逐渐汇聚，就像是一台3d打印机正在那边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立体模型。用的材料正是他们身上的这些丝线，一旦这些丝线彻底收拢，他们的身体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切割成许多段，无力回天了。
冷汗涔涔地从封艾头上滴下，他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失神地看向四周，似是再也想不到一丁点办法。这片空旷的黑暗星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工具，遍地都是些怪异的陷坑、以及从那颗参天巨树上掉下来的水晶棺材，对眼下的危机毫无帮助……
“等等……”
刹那间封艾如同醍醐灌顶，眼睛里爆射出惊人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来，牵过了伊斯特的手，伊斯特愣了一愣，便被扯着朝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伶，脏兮兮，都跟上！快！”
其余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只是看着封艾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只得愣头愣脑地跟着封艾一通瞎跑，狂奔到了那颗巨大古树面前。封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紧紧攥着伊斯特的手，还不时回头焦急地冲身后的两个非人类喊道：
“快点！再快点！没时间了！小伶！快！脏兮兮！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凉了！”
脏兮兮全力催动马达，笨拙的履带碾过地上崎岖不平的树根，整个圆柱形的身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去，非常勉强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由封艾领着绕着那颗巨大古树跑着。
封艾几乎是用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伊斯特的手被他扯得生疼，尚未痊愈的伤势也在这剧烈的跑动下再次裂开，只是看着封艾神态焦急，心里也不敢怠慢，一声不吭地紧抿着嘴唇跟在身后，努力不去拖封艾的后腿。
众人始终没有明白封艾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空气里的轻响已经越发清晰，变成了让人心底不安的嗡鸣声，远处那片堆积着巨鼠残肢的小山不时被某些快速抽回的丝线所抽动，碎肉飞溅，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堆积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
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点，封艾还在带着他们绕树狂奔……
怪异的奇行种，神秘的暗河溶洞，河岸上的无头尸体，酒馆里的屠夫，研究院里的“阿曼达”，皇星广场消失不见的“4号”……许多的谜团依旧解释不清，在封艾心头纠成一团乱麻，或许他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透透彻彻地了解这片地下城市所掩盖的真相，但是，至少是此刻，封艾很清楚，他们即将迎来的，必然是自打进入这片地城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威胁……
皇星广场的4号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哪怕它已经进化出了食物需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凭白饿死。
它必然会像阿曼达一样，适应了这片环境，从而进化出了全新的捕食本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从皇星广场开始，就已经在无形中攀附到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而现在，钓鱼人已经收起了钓线，一切真相都即将揭晓……
视线尽头处，重重鬼影逐渐汇聚，泛着幽幽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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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8
远处的白影彻底凝聚成型的时候，封艾硬是扯着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绕树三周半的壮举。
封艾的嘴唇干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当他还想跟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树继续犟下去再跑上两圈的时候，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散布在各处的坚韧丝线已经收到了尽头，当最后一截丝线猛然收回的时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让经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缠绕在大树身上的丝线猛然勒进了树干深处，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这时，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尽力保持着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脏兮兮，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要被震到远处去了，方才被封艾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一截机械手臂截停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却并没有给做成上校人块。
再下一刻，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吱呀声。
……
丝线会收紧，汇聚到远处的白影上，这是封艾早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应变方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玄乎的法子。
打个比方，假若手中有条细长的绳子，在左手食指绕上几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发力，那被勒紧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将绳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绕上几圈，方才发力拽动时那股拉扯的力量便会转移到中指上，相对的，食指则不会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这是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常识，并没有太多高深晦涩的科字理论，只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能够把思路延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实在不多。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维实在是向来奇葩；早先在328区遭遇那巨大机器人的时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来对付冲击的法子。再联想到此时的境况能够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封艾显然没有想到这股细线的拉力竟然如此惊人，绕上巨树几圈的细线宛若世上最为利的刀锋，硬生生地切进了这直径少说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树中段，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那被细线勒进的断茬边缘泪泪地淌出许多紫色的浆液来。那紫浆许是与封艾腰间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着幽幽流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整片地面染出一片渗人的光晕。
封艾余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转头去看远处那即将凝聚成形的白影。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上，凝聚起一张由银白丝线交织而成的恐怖怪脸。此时那张脸上接近天灵盖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为封艾从中捣鬼，将部分丝线卡进了巨树中央，导致无法顺利回收的缘故一一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张狰狞面庞带给场上众人的震撼。
交织成怪异面庞的丝线如同波浪般涌动，使得整张铺天盖地的巨脸都在不断地变形扭曲，额头顶部的银色丝线无风自散，在空间里缓缓飘散，看起来甚是吓人。
封艾怔怔地看着远处那张可怖面庞，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问道：
“高……高晓松？”
伊斯特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松？”
“没什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下显然并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时机，封艾看着那好几层楼高的巨大怪脸，掂量了下几个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后，下定了决心对伊斯特说道：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好像没注意到咱们，也没拦着咱们进来的路，不如就这样偷偷溜出去吧……”
话刚说完，那巨脸便微微拧转过来，冲着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伶面人在同时惨嚎，就连同样身为伶面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别走！”
“永远和我在一起！”
“别想走！”
“我好冷啊！”
“别跑！”
“休想！”
……
那张巨口张开的瞬间，空气里仿佛同时飘荡起无数道声线，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凄凉的叫喊声，混杂在了一起听得并不真切，却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过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monsterhunter》、《devilmaycry》。没有见到一只怪物就非得拼上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况眼下封艾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武器，冲这怪物砸上几瓶信息素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封艾也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说打架就打架的热血白痴。在实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第一样事情还是直接撒腿开溜。
远处那汇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阵涌动，像是白面团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截，带着恐怖的劲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一个干净利落的恶狗扑屎躲过了那团来势惊人的白色丝线，再一个动作极为流畅的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追上伊斯特的脚步。
但那白影的攻击方式显然不仅限于此。一击不中以后，前端纠结在一起的丝线一阵扭曲变化，却是变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纠结的五官深处渐渐浮出一张女伶面具，尖啸着抱住了跑在最后头的脏兮兮。
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一阵旋转，就像是被挖掘机铲倒的绿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面人拖回去了。封艾仓促回头来看见这一幕，本能的行动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骤然折返，猛地扑到了脏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机械履带试图不让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见这一幕，也是直接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回过头来帮忙。小伶跑了一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犹豫。
直到抓上脏兮兮履带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白痴了，能够把笨重的脏兮兮提溜小鸡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个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那由白线织成的伶面人死死地抱住脏兮兮的身体拖向身后的怪异巨脸，伶面人的那张女伶面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啸声。
“啊！！！”
“叫你妈！”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气势上固然不输于人，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被一并拽着飞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来，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腰间已经开始有黑色烟雾不断向外溢出。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断摩擦，封艾那件无比耐磨的牛仔裤也已经开始变得褴褛，肌肤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在被拖着经过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时候，封艾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棺材的边缘，整个拖拽的过程骤然一滞，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拉力拉脱臼了。
好在有修炼七重楼的底子在，他身体的强度远超常人，哪怕干出了这种蜘蛛侠式的鲁莽作为，也没有让封艾从中间开始裂成两半。
他的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却始终是一手抓着棺材，一手抓着脏兮兮的履带纹丝不动，短短几秒内，他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就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发出了沉闷的挪动声，硬生生地从地上移动了几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边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艾骤然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脏兮兮的履带骤然一松，其中一截履带链环竟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断了。
眼看着脏兮兮像是被弹弓击飞的小石头般被拖拽着绝尘而去，封艾的脸色由红转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弱道：
“脏兮兮这家伙……质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着气问道：“封艾……你没事吧？”
封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还好，左手扶着那只无力垂在肩膀一侧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关节，咬起牙关做了个屈肘内旋的动作，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嘎嘣声以及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总算是勉强复位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那阴森森的巨大怪脸，满头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来咱们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惨白头颅又有了新的动静。它面朝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缓缓蠕动，正在向这边逐渐逼近，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看起来像颗森然头骨。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总归要想些应对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执拗，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破南墙也要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随着蓝光流动，直接溶下了一大块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里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变形，待到蓝光散去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两把泛着璀璨光泽的水晶长剑。他扭过头，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伊斯特。
“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没让你去打架。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不要勉强了。虽然拿这玩意儿去砍那东西基本就跟用牙签戳人差不多，但有总归比没有好。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争取到了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就赶紧跑，沿着那个洞口回去，让小伶想办法带你出去，我大概记了一下这边的路，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皇星宫……”
封艾嘴里碎碎念着，颇有交代遗言的悲壮味道，伊斯特提着那柄水晶长剑，抿着嘴唇，也不答话。脏兮兮不知道被卷进了哪里，那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终于能够看清，那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不断蠕动，实际上是那些白色丝线化成了无数人类肢体的模样在地上爬动，看起来倒像是成千上万的瘦骨嶙峋的奴隶驮着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种“4号”了，它为了维持生存的需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地稀释、再稀释，将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长无比的细线，借由路过的伶面人不断传播，几十年以来，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多少同类。
当然，也有可能那并不是4号，只是某些超越了伶面人的物种，一路吞噬一路成长，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了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封艾的具现化异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枪也是如此，凭借着两具肉体凡胎，在这铺天盖地的怪物面前，就连站着都需要勇气。
“来吧。”
“过来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妈妈。”
“进来吧。”
“我们会出去的，我们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们一起。”
“好饿。”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快来吧。”
“你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妈妈……我想妈妈……”
“好痛……好痛啊……”
……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或是呜咽，或是怒吼，或是讥讽，或是轻声呢喃，混杂在一起传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
异变突起。
巨脸上一阵涌动，许多由白线牵引着的、由白线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两步，转为行走，转为急奔，一张张女伶面具从细线组成的头颅内部分泌出来，镶嵌在了脸上，啸叫着冲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只伶面人当头扑下，张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拧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伶面人的扑击，与其交错而过，那璀璨的宝石长剑如同划过细腻的豆腐块般，毫无阻碍地将那伶面人从空中切成了两半。
封艾心底里讶异，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用棺材板做成的、怎么看也不太靠谱的长剑对上这些由白线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许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来存放伶面人的，虽然不知是何材质，但没准也有某些克制伶面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这一手无心之举，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被斩成两段的伶面人，与身后巨脸相连的下半身一阵巨颤，像是吃痛般收缩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维持不住形态，变成了一团银白色的杂毛。
解决了一只，对前方扑面而来潮水军队一般的伶面人群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两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面人彻底淹没包围了。封艾举臂抬剑，对着扑将过来的另一只伶面人一记当头纵斩，锋利的宝石长剑直接切进了那女伶面具中央，将其从头顶切成了两半，而后脚步丝毫不停，又一个撤步将长剑拔出，借着惯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划过身旁的另一只怪物。
“好饿啊！”
一只伶面人从地下钻出，攻向封艾下盘，仓促间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险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被爪牙撕扯出来的伤口，他调转剑头，猛地将那绑定在腿上的伶面人扎了个对穿，拖着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长剑自右向左横扫而出，击散了面前的一大圈伶面人，剑挥到穷时便右脚一踏，一个流畅的旋身，借着长剑挥舞的惯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脱了腿上的伶面人，在攻势汹涌的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才这群伶面人冲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挤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们在一起！”
“丑逼，滚！”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医生，别烦我，滚！”
“嘤嘤嘤……妈妈……”
“砍死你个嘤嘤怪！”
长剑的破空声，肉体的撕裂声，伶面人的惨叫声，封艾不绝于口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比诡异的画面。没人知道在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紧要关头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边强行突破着伶面人紧密的包围圈，一边振振有词一句一句地吐槽着那些伶面人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
这些生物早已经被白色丝线彻底同化，此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是残留在记忆里的部分情感外溢，它们本身并没有理智可言。但封艾还是非常认真地、有一茬没一茬地用语言回击着这群伶面人的呓语，从比较靠谱的角度来考虑，这或许是给自己打气的某种方法，但实际上看来，纯粹只是因为这货在危急关头习惯性嘴欠罢了……
24%
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掩盖不了封艾并未系统学习过剑术的事实。此时他能够在翻涌的怪物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全亏这十年来孜孜不倦练习七重楼带给他的强悍体质，以及二师姐林舍予在临行前三天给他做的紧急特训，使他对危机的预感极其敏锐，能够凭借着本能控制挥剑的方向。
饶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意识恍惚的关系，方才他精神一黯时，脑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个数字。但他此刻并没有在意，努力地抬起头，终于是在骚乱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体质不比封艾，当初被怨憎会重伤，身上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而后又在这片地下世界数次陷入险境，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风雨里飘摇的脆弱树叶，在怪物堆里无助地辗转着。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顾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加快了挥砍的速度。
25%
26%
27%
离伊斯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封艾才隐约意识到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伊斯特虽然看起来体质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面人的包围圈中被逼得连连后退，实际上她受到的伤远比自己轻得多——封艾认真看去，才发现伊斯特持剑的手法与他截然不同，剑身调转过来，剑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里反握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是在握着一把剑，倒像是握着把匕首。
她辗转腾挪的范围极小，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能够凑效地发挥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剑身也更便于自己进行格挡，抓握时不容易脱手。战斗时的姿态也和封艾不同，由于反手握法攻击距离较近，此时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在徒手格斗，在人堆里鬼魅一般游移着，不时会使出一手干净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针引线一般，虽然弄死的伶面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却是游刃有余的，比起封艾那大开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见伊斯特的战斗，最早与她初遇时便已经看见她与那穿着怪异斗篷的男人战斗的景象了。要论格斗技巧的话，伊斯特其实远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世隐乡里的小师妹，师匠的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封艾对眼下场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里自如游走的姿态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头大定，想要加快速度冲到伊斯特身边，与她汇合以后再一并突围。
就在这时，一阵轻促的破风声在空气里隐约响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几乎是想都不想，凭借着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道残影在他背上掠过，擦着他的后背直没入远处的黑暗，封艾惊骇地抬起头来，透过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身子的奇行种。
那奇行种的身体也是由白线组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头颅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块，线头在那里微微摆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应快些，只怕要直接被那炮弹一般轰过来的家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了。那怪物一击不中，在地上拧转过身子，双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酝酿起一股惊人的压力来，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满的弹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种便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直直冲向了封艾的面门，封艾此时刚站起身，来不及再次躲避，只得仓促间抬剑格挡，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封艾感受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阵麻意，整只手都几乎要失去知觉。而他的整个人也被这惊人的力道直接轰飞，被那半边身子的伶面人携卷着倒飞进了怪物堆里，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面人。
“该死……”
那伶面人虽然只有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沉重，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堆伶面人作为缓冲，方才那一撞都够让他糊到墙上变成肉泥的了。饶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头脑昏花，脑海里那奇异的数字一阵狂跳。
31%
33%
35%
37%……
（嘻。）
恍然间，封艾听到了一阵轻促的，怪异的笑声，那声音极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面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此刻危机当前，他也无暇他顾，咬着牙关死死撑着胸前的那柄长剑，不让那伶面人再贴近他半分。
那伶面人力道实在太大，死死地抓握着他手里的长剑，张开一张布满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脑袋，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掐着它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他想要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引爆，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双脚发力一蹬，硬生生从那奇行种身下挤了出来，横向滚了两圈，就连身后的背包背带也直接崩断，落在了远处。封艾踉跄站起身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寒意，看样子并没有趁机脱离那奇行种追击的打算，他随手抚了抚手上那柄宝石长剑的剑身，一阵蓝光流转，似是在重新修复剑身上的裂纹，随后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启发，掉转了剑尖，右手反手持剑横于身前，左手却是虚放在了身后，大叫了一声：
“来啊！”
那伶面人从地上爬起，张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人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就来啊！”封艾凛然喝道。
伶面人双臂屈起，仓促弹身飞起。
残影掠过，与宝石长剑对撞。
空气里响起奇异的嗡鸣。
伊斯特正与魔物缠斗，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激烈战场。
反手持剑的格挡效果远超直接握剑，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阵发麻，弓着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后滑了小半米，却终究是没有再被击飞。
力道用尽的那一点……就在这里！
38%
（咦？——）
封艾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里，眼中爆绽出惊人的光彩，一直虚放在身后的左臂蓝光流转，如同闪电一般砸向了那扑到剑身上的奇行种头颅。
“啊——”
刺破耳膜的惨啸声响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用水晶制成的匕首。匕首已经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种脑壳之中，深入脑髓，紫血四溅。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蓝光一闪，那匕首在怪物里扭曲变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颅内炸开，这力道惊人的怪物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势用左手拂过长剑，并不是为了修复长剑的破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溶下了一块结晶握在手中，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而后他又特意用语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仓促地再次发动攻击，导致蓄力不够充分，力道不足，单手就能挡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块结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终结了这个力道远超封艾数十倍的恐怖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内里的精准算计，惊险程度却是无比复杂的，短短的几秒内，封艾已经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面人的极限力量，在语言激怒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握剑姿势能够在不被击退的情况下挡下致命的一击，将一切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以后，作出了冷酷到极致又惊人到极点的决定，仿佛冰冷而准确的机器般执行着脑海中在几秒内考虑好的计划，方才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伊斯特看着封艾面色平静地将那怪物头颅里的倒刺拔出，重新铸进手中长剑，若无其事地继续砍杀起来，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依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变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觉间散发着一种冷漠得让人心悸的气质。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面对伶面人的怒吼时，毫不畏惧、镇定自若的那一声“那就来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一只进化程度较高的奇行种，对远处那张苍白怪脸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直到此刻，两人都没有办法对那巨大的头颅造成一丁点实质性的损害，相对的，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经历了连番高强度的战斗以后，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白色丝线，就像是张巨大的地毯，将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银白。封艾和伊斯特奋力拼杀着，竭尽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浓郁的黑暗，用性命拼出一道微弱的曙光来，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即将出现转机的时候，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满地的白色丝线忽然疯狂摆动起来，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些被斩断以后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发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汇聚成无数惨白干枯的手臂，封艾看见眼前景象时，心底猛然一跳，仓促间竟是直接被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无数伶面人惨啸着扑到他身上来……
遍地哀嚎。
那张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挪了过来，扭曲的五官上绽起一个似是讥讽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终于看腻了蝼蚁的杂耍，终于准备出手碾死这两个脆弱的生命了。
那张大嘴猛然张开，从里面探出一条奇长无比的白色舌头，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的白蛇，吐着信子缓缓向前伸去，扎进了彻底疯狂了的伶面人堆里，从里面卷曲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浑身浴血，血迹沿着那条白色的舌头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脸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窝子流露出贪婪的笑意。
舌头越缠越紧，像是巨蟒正在勒进怀中的猎物。
43%
44%
45%
好痛啊。
46%
（嘻。）
47%
错乱的记忆狂乱地充斥着封艾的脑海，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渐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48%
（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49%
（真美啊。真脆弱啊。真无助啊……真好啊……）
50%
（不甘吧。愤怒吗？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无济于事呢，嘻。）
51%
脑海里怪异的声音不断响起，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仍旧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52%
（还想要挣扎下去吗？你已经不行了，嘻嘻……）
53%
（这样吧……）
54%
（把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55%
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来越厉害，黑色的瞳仁已经眼睛里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猫。他睁着眼睛，神态有些诡异。
56%
（我来帮你解决一切……所有的……一切……）
57%
（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简单的……）
58%
（我会帮你的……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
59%
（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吃掉！！！！！！！！！！！！！！！！！！！！！！！！！！！）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看起来倒是与伊斯特平时散发出的黑色烟雾极为相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就在封艾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脑海深处的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声音很轻，轻得就快要听不见。混杂在伶面人的呓语中、肢体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闻。但封艾却听得很清晰。那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空间里划过一道细微的黑线。
一颗古朴，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师至高杰作的黑色子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旋，轻巧地扎破了空气，在眨眼间来到了那只巨大的怪脸面前。
空气在一刹那间骤然收缩。
黑色爆云绽放，在星空里逐渐蔓延。
惨叫声。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封艾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那奇异的声音在黑枪响起后便再无踪影，他瞳孔里的黑色也正在逐渐消退，恢复到正常的模样。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脸被恐怖的黑色子弹直接湮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头上那一片平整圆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断扩散。
打偏了一点。
想到这里，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讶异地转过头去。
伊斯特正被无数长蛇一般的苍白手臂所包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颗由白色细线组成的巨茧彻底吞噬，她艰难地从缝隙里探出身子来，甚至不再考虑身体的负荷，强行召唤了黑色的双管猎枪，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昏迷，眼看着便要被无数手臂彻底淹没。
那巨大的怪脸受到这一下重创，惨嚎不停，痛苦地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银白丝线四处飞舞，而后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脸的形态，来来回回重复几遍，不知不觉间已经挣扎到了那棵参天古树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树干上。
那棵古树，早就在之前，因为封艾从中作梗而被细线切进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生生坠倒下来。
直径近百米的参天古树，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癫狂状态的恐怖巨脸。
一道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整片黑暗星空里点缀着的无数紫光都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妈妈……呜……妈妈……”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这个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饿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无数的凄厉啸叫声在空气里交杂，封艾的耳膜一阵刺痛。
大地开始震颤。
古树倒塌之后，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溃了。
无数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面人从棺材里爬出。
成千上万的。
它们呆坐在棺材上，仰起头，那张女伶面具显得呆滞而惊悚。它们迷茫地四处张望，它们惊恐地四处乱窜。
就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一片极致的混乱。
恍惚间，在漫天乱窜的黑影中，封艾的余光似乎又扫到了一些什么，一股无比强烈的阴冷气息攀上了他的脑海，封艾回过神来，竭力朝着冲着远处喊了一声：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连耳膜都快要胀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漫天鼠鸣中听到了极为细微的锁链晃动声。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乱里走出。
由白线交织成的躯体接近两米，面具只有半张，最显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着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凄厉的叫声惊醒，正恍惚着。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无比凶戾的气息袭向了伊斯特的后心。
此时的伊斯特才刚刚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强转过头来，完全来不及闪避。
封艾睚眦欲裂，用尽全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此时的他依旧被无数银白丝线死死束缚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那道残影太快了。
没有什么能够拦下来了。
绝望的情绪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残影贯穿了那瘦小的身躯，干瘦的胸腔被彻底捣烂，溅起无数紫红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银色丝线汇聚成巨大魔物的时候，小伶与他们一起逃跑。
后来，封艾为了救下脏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样也是。
但小伶没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对那惨白巨脸的恐惧无以伦比。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帮助这两个人类。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却始终不能做下决定。于是她便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两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犹豫着没有出现。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个为她包扎的女孩子陷入彻底的死局的这一刻。
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她看见那柄屠刀掠过残影刺向伊斯特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有热流淌过。
那是什么？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伊斯特挡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贯穿了小伶的身体，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成为了没有生机的尸体，被屠刀牵扯着，在地上拖出斑驳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乱窜的伶面人堆里。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洞。嘴唇微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面人正拖着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挂着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尸体，巨大的伶面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头顶，封艾的眼睛只一霎便溢满了血丝，身体深处某种牢固的桎梏隐隐松动，身上爆绽起惊人的蓝光：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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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9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谁料当那背包被轰穿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烟也随之爆出——就好像是引爆了一颗烟雾弹。
但那浓郁的白烟不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那是封艾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摘下，丢进背包里的信息素。
封艾方才的那一番连续的动作：冲刺、飞扑，翻滚，抄起背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那暴躁的行径，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失了理智，随手将背包丢过来，却没想到他还能在背包里藏了如此阴险的一手。
屠夫猝不及防中了一招，那浓郁的白烟将其彻底笼罩，身上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气化的硫酸一般。因为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这烟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它的眼里，直接烧毁了它的视网膜，剧烈的痛楚使得它发出了极其狂暴的嗥叫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菜刀。
柄上贴着大减价标签的、取自地下迷宫里的超市的菜刀。
封艾在屠夫犹在痛苦挣扎时暴跳而起，飞跃了将近三四米的距离，右手扬到了极致，利用恐怖的惯性和冲力将那柄菜刀挥向屠夫伶面人的头颅。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那菜刀就这样硬生生地砍进了那半张女伶面具中，溅起大量的紫色血液，但那材质不明的面具却远比封艾想象得坚硬的多，哪怕是受到如此程度的冲击，依旧没有被劈裂开来，甚至菜刀的刀刃砍进皮肉的部分也不多。那伶面人惨嚎了一声，猛地挥动手臂，将面前的封艾推得倒飞而出。
封艾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死咬着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的能量，双手猛然拍向地面，只见那蓝光宛若火线般蔓延到屠夫脚下，旋即绕着他周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再下一刻，那圆圈中的地面陡然变得无比松软，直接让犹在痛苦挣扎着的伶面人塌陷了进去。
封艾起身再冲，直接跳到了那屠夫的身上，双手发力抽出那柄菜刀，狂吼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那伶面人的脑袋上，如同劈柴一般。那伶面人吃痛大吼，抬臂格挡，菜刀打在他的手臂上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不锈钢制成的菜刀竟是直接被弹卷了刀刃，封艾咬牙从腰间再次抽出一瓶信息素，粗暴地塞进了那屠夫的嘴里：
“给我去死！！！！”
浓烟再次暴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周围四窜逃逸的伶面人都不敢接近，在那渐渐向四方席卷而去的一片灰白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一阵又一阵规律而不曾间断的、类似砧板上砍肉的声音。
一刀，两刀，三刀……
浓烟里的景象看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瘦削而不算高大的身影，正跨坐在一道巨大的人影上，手中提着一把菜刀，不知疲倦地对着头颅的位置一刀又一刀地劈砍着。
身下的那道魁梧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应。或许早在那第二枚信息素引爆时它便已经彻底死透，但封艾仍旧不肯收手。麻木地重复着抬臂、挥刀、劈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八音盒里重复旋转的塑料小人。
只是他不是在跳舞，他是在虐杀。
毫无理智可言的虐杀。
被完全的愤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让见者心惊胆寒的虐杀。
浓烟渐渐散去时，跨坐在尸体上的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丢下了手中的菜刀。
那已经不能算作菜刀了，刃口完全卷曲，只是一块不成形的废铁。
而在他的身下，那具身长两米的尸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稀烂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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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0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那个人类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至它的面前。
封艾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赤手空拳一般一跃而上，此时那屠夫刚刚收拳，右手仍旧提着那屠刀锁链来不及回收，只得仓促地抬起手臂抵挡。不料封艾却全然没有与其正面硬撼的意思，直接跃起两米有余，在那屠夫手臂上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它的头顶飞跃了过去。
那屠夫不明就里，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待它回过神来时，挂在后颈里的一瓶信息素已经轰然炸开。
屠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愤怒地转过身来，它的后背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空气里不断弥漫的白色烟尘仍在腐蚀着它的皮肤，剧烈的痛楚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屠夫怒吼着抽动手里的锁链，被投掷到远处的恐怖屠刀被生生扯回，抓握到了手上，但令它更加诧异的是，那分明跃到他身后去的封艾，此时已经在模糊的白烟中没了踪影。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愤怒地巡视着四周，试图揪出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结果却是遍寻无获。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回拧转着，面具下臃肿的眼睛散发着憎恶的光，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嘈杂，大地仍在震颤，四处有伶面人不断飞窜，远处的白色怪脸仍在哀嚎。
就在这时，屠夫的身后宛若鬼魅般浮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掠过轻微的破空声，一柄造型小巧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屠夫的后颈。
屠夫吃痛地发狂大吼，猛然甩动手中长刀一百八十度旋了一圈，却是再次挥空了。那屠夫巨大的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发怒的野猪，本就已经被炸伤的身后平添了一道深而窄的刀痕，正汨汨地淌出鲜血来。那人类的身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几乎是借着信息素炸出的白烟和四周嘈杂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正当屠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逐渐稀薄的白烟里再次掠过一道寒芒，屠夫右手的肌腱被生生割裂，那柄巨大的屠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落到了地面。
屠夫已经出离愤怒，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屠刀，彻底发起疯来，一人高的、布满血迹的恐怖屠刀在周围的空间里狂乱地挥舞着，一时间竟是扫出阵阵飓风来，在他身周几丈开外的伶面人都受到了波及，被这全方位挥舞着的屠刀或是拍飞或是斩断。屠夫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响起，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地发飙将近两分多钟以后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
常年生活于地底深处，以伶面人为食的它，竟在蓦然间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它不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的，之前是在那信息素爆绽的白烟中鬼鬼祟祟地穿行倒尚可理解，现在白烟已经彻底被他挥舞屠刀用极其粗暴的方法驱散了，人又去到了哪里？
屠夫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传来一阵爆响，那道消失已久的身影竟仿佛泥鳅一般破土而出，由下至上的寒芒爆闪，那柄小巧的水果刀直接刺进了屠夫的咽喉深处。
“呃……”
屠夫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它的气管已经被刺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它已经无法呼吸，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无济于事。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粗糙的手指拼命地扣着喉咙上的伤口，血汨汨地流。
它的视线模糊，它摇摇欲坠，它倒下之前，恍惚的眼神里看见的是静默地站在远处，阴冷地看着它死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沉默得可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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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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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封艾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包里存放着的武器，正朝他狂奔而来。
——那是一柄巨大而笨重的电锯。
起先封艾选择这把电锯当做武器，也只是随意而为，纯粹是想要感受一下当个猛男的感觉。事实上，在后来的历险中，这把巨大而又笨拙的武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基本上是完全形同累赘。但直到此时，封艾提起那把电锯，拉动引线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
屠夫见到封艾已经快要冲到身前，右手提着的长长链子猛一发力，那不知掷到何处的屠刀被这巨大的力量猛然牵引着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一路上也不知道砸翻了多少无辜的伶面人，它那双女伶面具下的眼睛冒出凶戾的气息，用咽着血的声音暴喝了一句：
“死！”
“我杀你全家！！！”
封艾如同野兽般嘶吼了一声，满目通红，一时间这暴戾的回应在气势上甚至还盖过了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
屠刀在空中旋了一圈，屠夫左手扯着锁链猛然一拽，对着冲来的封艾当头砸下。
封艾举起手中的电锯，迎面冲上。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天地，屠刀的刀刃与电锯上疯狂转动的齿轮对撞到了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封艾头顶压下，封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颤抖着。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直接将他周围的地面砸得龟裂，而位于撞击正中心的封艾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电锯，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重于千斤的一记斩击。那电锯上转动的齿轮掠成触目惊心的残影，与那交错的刀刃打出电焊般刺眼的火花，下一刻，竟是将那柄屠刀直接弹飞了起来。
屠刀毕竟是屠夫靠甩劲掷下的，被封艾抗下这一波冲击后显然便后劲不足，但以常理而论，这足以摧金断石的一刀又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抗下的？此时，就算是那无甚神智的屠夫，眼里也不禁冒出错愕的情绪来。
“去死——！！”
封艾已经彻底状若疯魔，举着那把气势惊人的电锯，猛然跃起，冲着那伶面人当头劈下。那屠夫只来得及稍微避让，便被那杀气凛然的电锯直接从左肩一路切进了肚腹，在漫天爆绽的紫色血浆中发出凄厉沉闷的惨啸声。
血浆溅了封艾一脸，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如同从紫色的墨池里走出来一般，唯独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不是紫色的，没多少人形，倒比这屠夫还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怪物。
屠夫痛苦地伸出手臂，骤然掐住了封艾的脖子，想要在灯尽油枯之前将其生生掐死。封艾此时已经彻底着了魔，哪怕被掐得面目紫青，无法呼吸，也丝毫没有打算挣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抽出电锯，狠狠地插进那屠夫的肚腹，血迹一波又一波地绽出，天上下起了紫色的暴雨。
此时的封艾大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是被整个丢进了搅拌机里搅碎成了肉泥，但这种刺痛的感觉只会让他更加癫狂，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电锯，将那屠夫伶面人的身体搅得七零八落。
箍在他脖子上的惨白巨手逐渐失去力气，封艾胸腹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盛，那把电锯在先前与屠刀对撞时已经卷刃，变形的齿轮不断旋转着摩擦出令人心悸的火光，此时其实早已经卡壳。在一阵剧烈的嗡鸣中爆绽开来，碎片四处飞溅，炸得封艾满身伤痕。
但封艾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仿佛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忍着大脑的剧痛在脑海里疯狂地构筑着模型，手中爆绽出刺眼蓝光，握着一枚手榴弹，提着那屠夫的领口将其拽到在地，将整颗手榴弹都塞进了它的嘴里。
“给我去死！！！！！”
扣环拉动。炸弹发出暴响。
这片剧烈震颤的大地上，尘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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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2
剧烈的震颤仍在继续。
这片广袤的黑暗星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满身鲜血的人从尸体上站起身来。
封艾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微微浮于身体之上，身体的各处感官不断传来各式各样庞杂而紊乱的信息，他却感觉像是个旁观者，冷漠地感受着身体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耳蜗传达来刺痛的嗡鸣，巨树下恐怖怪脸的惨嚎刺破了他的耳膜，隐约中还有鼠潮慌乱的窸动声，地壳摩擦震动的声音。
他的皮肤感觉到刺痛，那是被爆风吹袭的感觉，是巨鼠被掀飞划过他脸庞的触觉，是碎石飞溅打在身上的感觉。
他的视网膜在脑海中成像，无边的紫光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所吞噬，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眼珠转动的声音传递到了脑海中，他的视线模糊在聚焦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伊斯特·秋楚。
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牵扯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从洞口处传来。
在感觉中无比嘈杂，却又极端静谧的空间里，在稍纵即逝，又仿佛永恒的时间里，他缓慢的扭转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挪到了洞口处，于是他看到了剧烈颤动的洞口处，开始有紫红色的熔浆弥漫。
他的大脑修复了视网膜成像的误差，他极目望去，才意识到那不是熔浆，而是填充了整个洞口的，正在往洞口之内不断增殖的，无比巨大的，紫红色的肉块。
封艾的脑海中开始有错乱的记忆碎片闪烁，恍然间像是回到了328区，那个黄沙漫天的矿场，那时候他在半空中坠落，那时候他看见如小山般的挖矿机器人内部也是有着同样的紫红色肉块。
那肉块像是贪婪的魔鬼，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殖弥漫着，乱窜的巨鼠被包裹其中，再也没有声息，肉块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封艾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莫名地闪过在世隐乡时，甘蔗老头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意识碎片开始交织。
面积堪比大陆的宏伟都会。
地下深处的黑暗世界。
陵墓一般的设计。
温柔乡。
伶面人。
紫红色的肉块。
挖矿机器人。
参天巨树。
紫红色的溶液。
变异的巨鼠。
那令人恐惧的巨大怪脸并不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真正主人。在那真正的终极面前，它的存在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设计成陵墓的样子，确实是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不是开国皇帝，不是伶面人。
而是……
……
仪态端庄的女仆素手纤纤，将壶中的花茶细细倒入茶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轻抚杯沿，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了克莱希身前。
克莱希已去了焚香沐浴，此时身上披着浴袍，酒红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脸侧，眉眼间带着静谧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去接那只茶杯的时候，整个皇廷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是大地震。
女仆一时间把持不住，名贵的茶杯和茶托摔落到地面，溅起碎片无数。女仆惊慌失措地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连声道着不是，身形瑟瑟发抖。
克莱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科罗娜，你这样可不行哦，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是喜欢虐待女仆的恶棍的。”
他忽然扭头，看向窗边的无边浮云，层层叠叠绵延到天际线的尽头，云卷云舒中隐约透出的却是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尽管自从当年师匠入城后，艾斯兰重建的极星大厦就加装了全天下最好的防震系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剧烈颤抖。
克莱希眼底有欢欣的笑意油然而生。
“小毛虫要破茧，蝴蝶要进城。好戏快开始了。”
……
封艾依旧不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冲向了远处，拾起地上那残破不堪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不重要，只是他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一本伊斯特的笔记。他又继续跑，将双目无神的伊斯特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与增殖肉块相反的方向奔跑，尽管这样并不能让他们逃离被肉块吞噬的结局。
漫天飞窜的巨鼠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暇顾及封艾和伊斯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掉进陷坑者，撞上肉块者，撞在巨树上生生撞死者无数。大量的玻璃棺材从树冠上坠落，打开的棺盖里爬出无数身上沾满了紫色粘液的伶面人。伶面人也无暇顾及封艾，不约而同地呆坐在棺材之上，如同雕塑般怔怔地望着席卷而来的紫色肉块。
封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他的手臂逐渐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数字跳动，他也无暇顾及。他横抱着伊斯特，极力奔跑着，寻找着能够暂且躲避的地方。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那是脏兮兮发出来的声音。脏兮兮不知何时已经从满地的白色线团中滚了出来，看起来倒还算完好，正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陷坑旁，使劲地挥舞着它那滑稽可笑的吸尘器手臂，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闪烁着难以理解的色彩。
封艾却仿佛感觉到，脏兮兮是让他钻进那个陷坑之中。
封艾抱着伊斯特，跑向了脏兮兮，他再也不去思考任何后果，毫不犹豫地滑进了陷坑，脏兮兮的圆脑袋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弥漫到跟前的紫色肉块，也一头栽进了陷坑里。
封艾抱着伊斯特，两人下滑的速度很慢，陷坑很小，却深不见底。他意识到陷坑的洞壁里竟然镶嵌着无数只伶面人，伶面人发出凄惨的悲啸，从土里探出苍白的手臂，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疯狂地撕扯着封艾的衣服。封艾将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全身被锐利的指甲刮出无数伤痕，他无暇再去理会。
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脏兮兮体积太大了。
从洞壁中伸出的无数残肢断臂死死地撕扯着脏兮兮脆弱的零件，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笨拙地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黄光，吸尘器管子一样的手臂被撕扯断裂，溅起火花，沙哑的关节磨合声听起来像是悲鸣。
脏兮兮被洞壁中的伶面人卡住了。
它的零件被一点一点地撕碎。
它只是一只脏兮兮。
它是最后一只脏兮兮。
封艾什么都做不了。
封艾抱着伊斯特，仍在下坠。
下一秒，他们就会和脏兮兮永远分离。
封艾极力伸出右手，想要抓住脏兮兮的机器手臂，他握住了那根管子，向下的坠力却将管子扯断。
他所看见的脏兮兮的最后一眼，是闪烁的电子信号灯。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截滑稽，可笑，脆弱的机械手臂。
他向着无边深渊，继续坠落。
……
……
封艾将伊斯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狭窄的陷坑中疾疾坠落。
陷坑的深度仿佛无穷无尽，隐约有热风流动。距离与脏兮兮分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却依旧没有坠到底部。
按理说，除非这个陷坑直达地心，否则不该有如此恐怖的深度。封艾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以现在的这种重力加速度，他俩触到底部的一瞬间，就会化作齑粉。
下坠到了一定深度后，洞壁上就再无伶面人。无边的黑暗里，唯有怀中的伊斯特和阿尔萨斯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着必然的死亡，封艾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感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失重感，封艾低下头去静静地端详着伊斯特。
伊斯特双目轻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想来是小伶的死让她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伊斯特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宛若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她闭合的眼睑上，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像是在做着噩梦的孩子。
封艾不由又将伊斯特抱紧了一些，他的身躯在下沉，灵魂却在上升。他开始回忆起一些很没有边际的事情。
初次与伊斯特相见，是在328区的矿场上。一袭标志性的红色连衣裙，手中一黑一白两把形态怪异的枪，金色的长发，美得摄人心魄的目光，一时间让封艾惊为天人。但是他真正喜欢上伊斯特，却是在之后的事情。
喜欢她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时，如同怕生的小兽般畏缩，怯懦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喜欢她明明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尽力一点一点去接受他的样子。
喜欢她沉默寡言，内里却有着柔软的灵魂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羞涩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故作坚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的样子。
喜欢她喜欢玛丽安娜，却从不表达出来的样子。
喜欢她看烟花的样子。
喜欢她坐在酒馆的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晃悠双腿的样子。
喜欢她看着阿尔萨斯，眼神恬静的样子。
就连她强忍着不肯抽泣，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样子，也很喜欢。
构成完整的伊斯特·秋楚的一丝一缕的细节，无论是好是坏，封艾都很喜欢。
那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呼吸着同一片天底下的空气，在某时某刻会抬头看着同一片月光，就心满意足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待在这样的人身旁，就算身处灰暗的城市也觉得宛若置身天堂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相拥着共同赴死，除了荣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全世界最亮的烟花，为她生死不知而狼狈地哭了一场，为了她出席法庭，义无反顾地卷入无边黑暗的洪流，揭开残酷世界的帷幕。
他还进过她的房间，喂她喝过粥，帮她修过空调，抱她进过厕所，帮她洗过头。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斯特的人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可以知道伊斯特小时候的故事，阿尔萨斯的故事，她和世隐乡的故事，她和玛丽安娜的故事。
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下坠仍然没有停止，封艾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瞎想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可能会在彻底摔死之前先被饿死。
最初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无论是多出了玛丽安娜，还是小伶，还是脏兮兮，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
封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慨叹着自己果真是天煞孤星的体质，忽然感受到身下传来一股极为明显的热风流动，两人的下坠之势骤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封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冲势惊人的热风从身下的孔洞冲出，似是要将二人吞噬，恐怖的温度仿佛是把他们放在火中炙烤般，封艾的肢体变得僵硬，身上的伤口在高温下迅速地翻卷蜕皮。本以为要直达地心的孔洞下到深处时陡然改变了方向，像是落到了管道的弯曲处，封艾的后背擦着石壁，抱着伊斯特斜斜地继续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这片原本垂直的甬道几乎已经不再下斜，脏兮兮虽然真的很蠢很呆，却显然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意思。只是封艾怎么也想不到，这条孔道的深处竟然就是最后的逃生之路。
两人从孔道里滑出，周围的视野变得逐渐开阔，腰间仅剩的信息素散发着黯淡的绿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一道泛着科幻色彩的环形金属墙壁矗立在面前，就像是一条插入地面的巨大圆柱在泥土间的空隙里露出了些许外形，墙内不时响起规律的轮轴转动和金属碰撞声，既不明白其存在意义，也不明白其工作原理，但封艾看见那面墙壁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精彩：先是嘴角一阵抽搐，旋即眼珠子狠狠地上翻，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
这个建筑他是认识的。这样子的巨大圆柱形建筑存在于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能只认得那露出在地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封艾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对机械造物极感兴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当他看见这东西，听见里面的轮轴转动声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艾斯兰的全自动公共停车塔。
艾斯兰人口众多，接近七百万的土地上居住着近四亿的艾斯兰原住民，若是放在千年之前，这自然算不得太夸张的数字，但自从经历了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后，地星上本来已经突破百亿，接近饱和的人口总数骤然锐减到了三十多亿，如今艾斯兰的这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已经是纵观全世界都已经绝无仅有的繁华了。
繁华背后，引申出来的，必然是无数麻烦的管理问题，奥亚大陆的地形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人类居住，地性气候极端复杂，多荒漠和山脉，相对的耕地面积却很是狭小，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整个城市几乎都是在纵向发展，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之多攀上天际的摩天大楼。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像是悬浮机车、悬浮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更是层出不穷，已经到达了泛滥的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艾斯兰大都会第二次建成的两年后，全自动公共停车塔便完全问世了。
如今的艾斯兰，可以说是只要拥有驾驶牌照，就不会有人坐不起悬浮机车。只需要拿着资产卡在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幢蓝色小亭里的感应器前划上一下，等待个七八秒，那小亭子的舱门便会打开，从里面运出一台公共悬浮机车来。
封艾初来乍到时，见到人们从那小亭子里取出机车的时候还颇为讶异，后来向伊斯特询问了一下，便心生好奇，思考过这公共停车塔的运行原理。在那小亭子下面的，其实便是一道向地底深处延伸的圆柱形建筑，中央是一条结构精密的中轴，连接着无数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停车架，如果有横切图的话，看起来就大抵像是一把像鸡毛掸子似的插满了伞骨的伞架子。
虽然这地下设施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但其运作原理却不算太难理解的。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有另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设计出了类似的建筑，后来艾斯兰的科研院因地制宜，修改了部分运作原理，直接沿用了下来。每当有人划卡使用悬浮机车的时候，塔内的主轴便会承载着那密密麻麻的停车架螺旋上升，将一部经过清洁消毒维修工序的崭新机车运送到地面上的舱门处。
——换句话说，这设施与地面是相通的。
尽管封艾仍然没有意料到艾斯兰的停车塔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规模，这纵深已经快到了直插地心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封艾也不再多想，抱着伊斯特走到那面金属墙壁前，探出手掌将其溶出了个一人高的缺口，发力将里面的一部悬浮机车拽了了出来丢到一旁，又把伊斯特抱上了那狭窄的停车架上。
随后的经历乏善可陈。蜷缩在窄小停车架上的男女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枯燥的等待。等待着地面上的人取车，等待着巨大的停车塔缓慢旋转上升，将他们带到地面之上。封艾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身体持续的饥饿与倦意在提醒着他，他们在这停车塔里停留了不止一天。
期间伊斯特也曾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几次，意识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两句话便又再次昏睡过去，她的额头有些发烫，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好在封艾在钻进孔道前无意地拿起了地上那只残破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大半，总归还有些剩余的罐头。伊斯特不能够自主进食，往往是在睡梦中让封艾把食物嚼碎了渡到她的嘴里，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年轻的少年少女相依着等待光明的到来。
后来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在沉闷规律的转动声中隐约察觉到端倪，空气里的温度变热了，头顶上传来蒸汽喷发的声音，闻着那潮湿的空气，封艾陡然意识到再往上便是停车塔中段的清洁层，停车架上的机车会轮番经过那高压水蒸气喷射出来的管道，把机身全部清洗一遍。这对于机车本身而言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两人再继续呆下去，经过那完全沸腾的水蒸气时，必然会被蒸出十级烫伤来。
于是封艾便迫不得已地抱着伊斯特再次溶穿墙壁，从停车架里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时候，封艾无奈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景象颠倒的地下城市。此刻的两人正位于一条宽阔黑暗的甬道上，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没有伶面人经过，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得渗人。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小伶和脏兮兮。
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漫上封艾心头。
伊斯特发烧未褪，却已经是醒了过来。他沉沉吁了口气，带着伊斯特继续走。
两人慢吞吞地绕过地面的陷坑，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走去。那一堆无限增殖的紫色肉块不知为何已经不知所踪，封艾也无心再去思考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星宫是艾斯兰国王位于大学城区的行宫。
如果这片地方是艾斯兰督造的设施，那就必然与艾斯兰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两人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按照镜像迷宫的规律，去到皇星宫的位置，便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
封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体里的能量所剩不多，勉强榨干以后重新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带着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中兜兜转转，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行去。
提灯昏暗的灯光略过了地面，封艾皱起了眉头。
星星点点的紫色血迹，正朝着他们走向的路面延伸。
封艾警惕地注视着那一行血迹，不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继续前进，封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紫色的血迹滴滴点点地往前延伸，不断地与他们前进的方向重合。看样子，竟然也是去往皇星宫的方向。
就连伊斯特也开始有了诧异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望着封艾。
封艾踌躇了一阵，叹气道：
“没有别的出路了。”
两人沉默着，终于踏入了地底深处的“皇星宫”。
这里没有倒置的房间。
只有一条纵向通往上方的幽深通道。
紫色的斑驳血迹在这里延伸到了尽头。
通道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女伶面具。
面具是全封闭的面具，就连瞳孔的位置都没有洞口。
面具的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弹痕。
还有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是封艾带去大都会的，睹物思人的布娃娃，依稀可见女性的样子。
那是小伶的东西。
伊斯特轻轻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捧起那只布娃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封艾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伊斯特才转过头来，眼睛里噙着泪光。
“小伶她……”
无论是伊斯特，还是封艾，都很清楚地看见了小伶为她挡下致命的屠刀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小伶毫无生气的身躯被拖回巨树下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小伶该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既然是这样，小伶的面具和布娃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伶面人的面具一旦被脱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小伶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沉默的几分钟里，封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只是被小伶的残躯被增殖的肉块挟卷到了这里，又或许是被乱窜的巨鼠将她的面具叼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别的伶面人将面具带到了这里，但是封艾想了很久，只说了一种可能。
小伶还活着。
小伶是伶面人，伶面人本是异人。异人总有着难以理解的能力，或许小伶恰好有着能够在屠夫的屠刀中，在黑枪的爆炸余波中存活下来的能力，又恰好苟延残喘着，拖着鲜血淋漓地身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这片地下迷宫的出口，恰好抬起头来，看向通道之上那片她不能再染指的天空，彻底消融在了这里。
又或许，小伶在仰望了很久以后，摘下了缝制在脸上的面具。她会以全新的面孔，爬出这片黑暗的世界，回到那片久违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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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地城惊魂《under the abyss》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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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玩家诚实按照自己的游戏成绩，选择相应的称号，在公众号中输入，前50名玩家将会获得限定明信片作为奖励。每名玩家只限获得一个称号。（称号与奖励质量无关，也就是说，在符合多个称号资格的情况下，选择自己喜欢的即可。）
*一命通关，消耗的信息素≤2，获得称号【铁血魂斗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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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多次通关，获得称号【读档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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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煎熬，地城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在艰巨的催稿压力下完成了这个支线，期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实在是感慨良多。于是我沉思着要不要写个作者感言，在和丑童兽讨论了一阵以后因为大家都很懒所以决定就这样算求。地城之后会是ec线真正的高潮，故事也会从大都会转移到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吧，祝大家每天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5
私人轿车停在了双子极星大厦的门口，约瑟夫·艾斯兰从车内钻出，没有理会卫兵的致敬，火急火燎地冲上了圆顶电梯。
他的五官笔挺，剑眉星目，本该是英气逼人的俊逸皇子，此刻脸上却挂着极不自然的紧张，眉头紧皱，抽出胸口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显得很是焦躁。
他确实应该焦躁。他也的确焦躁。
潜心安排了两年之久的谋杀陷害，一石二鸟的计划无疾而终。他的兄长迪塞尔依然稳坐高台，而三弟克莱希不仅没有牢狱之灾，更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极星宫。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没有太多权势背景的克莱希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庭审中落下重大嫌疑，毁掉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在一年后公布日之前，将案件反转，为克莱希沉冤昭雪，并且将案件的嫌疑引导对他最有威胁的竞争者迪塞尔，从而稳稳坐上国王的宝座。
为了这个计划，他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将部分异人收为心腹，暗中执行任务。又不惜将与自己交好多年的嘉顿伯爵当做弃子杀掉，只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本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刽子手杀人事件的出现，民众惊慌情绪的加剧，嘉顿伯爵的死将一切推到风口浪尖，最后再让早已和他串通一气的怀尔德警长出面举报克莱希……
结果，那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一切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为此，约瑟夫焦灼不已，茶饭不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怀尔德那个肥头大耳的蠢猪都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这段时间以来，约瑟夫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却终究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的父亲，国王陛下阿尔·艾斯兰又传令让他到议政厅紧急召见。约瑟夫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在三名皇子管辖城区期间，国王不会与任何一名皇子有太过频繁的联系，父皇如今下令要私人召见，是不是代表着，他的阴谋已然败露？
情况若真如此，以父皇雷厉风行的脾性，他绝对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贬为庶民，失去一切。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约瑟夫的心情越发忐忑。电梯终于在298楼停下，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平静，踏进了艾斯兰极星宫的议政厅。
空旷而肃穆的议政厅里，代表着绝对权威的巨型圆桌之上，并没有国王阿尔的身影。
却有另外一个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却不敢见到的人。
克莱希。
克莱希随性地坐在圆桌前，两腿交叠搭在桌上，戏谑地微微歪着头，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泛着难以言明的笑意。
“好久不见……”
“……约瑟夫兄长。”
约瑟夫心头猛地一跳，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希浅笑道：
“当然是来等你的。”
约瑟夫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道：
“是你要见我？”
可是，他收到的紧急密令，分明是阿尔陛下的盖章，克莱希又怎么可能伪造得出来？
克莱希脸上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恬淡笑意，看得约瑟夫心中越发忐忑。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那样的风淡云轻的笑意，自己分明是他的兄长，可是每当看向克莱希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才该是下位者……这让约瑟夫暗地里对其恼怒至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位弟弟当做棋子，进行陷害。
可是此时的克莱希，却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悠游，就好像这处决定了无数重大政策的肃穆议政厅是他家的后院花园一般。
约瑟夫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幕，他环顾了四周，问道：
“父皇呢？父皇怎么没来？”
克莱希笑道：
“父皇不会来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约瑟夫眉头一跳，克莱希忽然又收起了双腿，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支着头，戏谑地看着约瑟夫，轻轻笑着。
“而且，恐怕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见到父皇的机会了。”
约瑟夫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克莱希的笑脸，笑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嘲弄，他的胸腔里渐渐淤积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
克莱希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问道：
“约瑟夫兄长，你养过狗吗？”
约瑟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克莱希笑道：
“我养过一只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恰好需要有只狗来看门，也可能是我有些寂寞了。我养了一只狗。”
“我教会那只狗起立和坐下，让它去追飞碟，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后来，小狗长大了，变成了大狗。”
“大狗很臭，要经常给它洗澡，这让我觉得很麻烦，原本只是为了解闷，现在却让我觉得更加无趣了。况且，我养的那只大狗蠢得可笑，它连看门都不会，只会在人前狂吠，我越来越不喜欢它。”
“所以，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又心血来潮，打算将它丢掉了。或许是送给别人当宠物，又或许是送去屠宰场，至于那只狗的结局会是怎样……”
克莱希慢悠悠地说着，淡淡地看着又惊又疑的约瑟夫，意味深长道：
“谁知道呢？”
约瑟夫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他颤声道：
“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克莱希忽然仰倒在靠椅上，又重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作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我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呢。”
约瑟夫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影逐渐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克莱希态度的骤然转变，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克莱希伸出食指，轻巧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好好想一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约瑟夫。”
约瑟夫什么都想不到，眼前克莱希那张二十年来朝夕相见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无比陌生，他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想要从梦中醒来，眼前的克莱希却始终真实得可怕。
克莱希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僵硬的面庞，眼底里又流露出一丝笑意，幽幽问道：
“你从小到大，都有着极为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向来厌恶一切鲜花。每逢花季的时候，你在出门前总会在胸口塞上一块手帕用来捂住鼻子……”
克莱希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最引以为傲的商会，会被你取名为‘蔷薇’？”
约瑟夫霎时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鬼魅般尖厉的啸叫，阴影张开黑暗的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无数散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扑腾。
那时候的约瑟夫，刚满二十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超越父皇平乱建都的丰功伟业。
他凭借着从帝师阿斯玛处潜心学来的商业权术，以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作为起步，想要通过掌控帝国的商业命脉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带着满怀的雄心壮志，亲自走访都会各地，与无数有权势的官宦巨贾交流，为一个极为宏大的商业联盟构建了雏形。
他记得很清楚，在商会建立的前一天，他依照着平日起居的习惯，在清晨七点醒来，用完早餐后，女仆为他递上每日都会有的报纸，他随意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在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那天正有一场蔷薇花苑的花展。
“蔷薇花象征着美与善，象征着坚强与纯洁，象征着高贵的情操和热情的思想……”
约瑟夫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这无意间的一瞥让从来都不喜花卉的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蔷薇的寓意，他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随性地决定了将商会取名为“蔷薇”。
问题是，克莱希意味深长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他分明是极厌恶花卉的人。
整个艾斯兰，唯三皇子最喜鲜花，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蔷薇”二字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约瑟夫正彷徨间，克莱希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思想般，轻笑道：
“是不是觉得，‘蔷薇’这名字，分明是无数偶然结合在一起，又恰好迎合了你的命运观才有的名字，根本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不安的情绪在胸间燃烧。克莱希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如果说，就连‘相信命运’的性格，都是我给你的呢？”
约瑟夫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克莱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第一次接触命运两个字，是在我们一起上的人生第一节通识课上，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拧了拧脖子，随性地迈出了脚步。
“你相信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国王，你惊才艳艳的商业天赋，是谁发掘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约瑟夫慌乱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克莱希绕过了巨大的圆桌，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
“你开始养成极强的自律性格，每天都按时起居，一定要阅读报纸，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克莱希要比他矮上一点点，抬着头，眯缝着笑脸。约瑟夫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退再退，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克莱希。
“从你爱读的杂志里，必读的报纸里，细碎地插入一些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或许是一些成功的哲理，或许是一些商业的机会，或许是一朵花的名字。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思维与观念……”
克莱希温柔地笑着，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我喜欢你。你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这样的蠢材，最适合用来做玩具了。”
约瑟夫呆滞地颤抖着，没有说话。
克莱希又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或许会很乐意看着你继续去当提线木偶，在皇廷之上饰演着可笑的国王角色……”
他的笑意深深地收敛进眼底深处，看上去像是戏谑的死神，无情的恶鬼。
克莱希拍了拍约瑟夫的脸颊，微笑道：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狗狗。”
约瑟夫·艾斯兰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势力，连同他的信念，他的野心，在克莱希如若春风的笑容里，一齐化作了泡影。
约瑟夫忽然笑了一声，从眼里淌出泪来，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议政厅中回响。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本是英气逼人的制服显得臃肿而可笑，笑声又转为嚎啕大哭，然后又开始肆意地笑。
克莱希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约瑟夫，眼底里是透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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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6
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裸体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
……
迪波尔被赤身裸体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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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7
深夜中的大学城区被一则紧急播报彻底点燃：
“……近日以来依旧在逃的重大通缉犯伊斯特·秋楚已经确认行迹，目前位于瓦楞道曼巴酒店，据警方消息，大学城区执行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已经被通缉犯及在逃共犯所挟持，正在沿河西路方向逃逸……嫌犯为暴徒党党羽，极度危险，请以下街区居民尽早疏散，远离警戒区域……”
“此为艾斯兰帝国特勤局第一序列紧急事件，再次重复，请以下街区居民……”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不是辉煌的夜灯，而是无数在街道上急奔的警车。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着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嗡鸣的警笛刺破夜空，如同嗅到了饲料的鱼群向着河西路翻腾而去。。
夜空掀起狂风，大学城区特警部队的武装防暴直升机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碎了空气，扑腾着划过夜空。
悬浮在大学城区南口岸的遮云蔽日的f88鬼级航空舰进入了战时警备模式，发出震撼人心的呜鸣，缓慢地调转了方向，拨开浓浓夜雾，朝着波罗斯街区驶去。
河西路的市民慌张地推挤着，在街道上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警察的指挥下朝着警戒区之外紧急疏散，有的人仍穿着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俨然一副逃离地狱的景象。
街道上各处的电子侦测摄像头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像是追寻着阳光的向日葵，黑漆漆的镜头不断移动，记录装置闪烁着清冷的红光。
河西路的另一端，一辆限量版的兰顿加长商务磁悬浮轿车在空中第六车道甩出一道残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狂飙而去。
在这部迪波尔公爵的私人订制豪华轿车里，迪波尔坐在独属于他的后座。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上除了捆满封艾具现化出来的麻绳以外，竟是一丝不挂。他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冷峻的黑色双管猎枪，惊慌失措地对着伊斯特递过来的通讯机，对电话那头的警队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不要轻举妄动！都不要轻举妄动！撤……撤掉河中路沿路的所有警备系统，他们说不想看见哪怕一辆警车出现在河中路上……快一点！你们想要害死我吗！”
封艾神情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生涩地操纵着这辆磁悬浮汽车，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全速狂飙。
迪波尔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之大，从他对警方颐指气使的态度中可见一斑。当汽车将第二档位加速杆推到极限，冲进了河中路的时候，黑幽幽的街道上果真空无一人。封艾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顶多在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正有着无数红蓝二色的狂风浪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地下某处，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于艾斯兰居民记忆中的部门。这栋地下建筑的核心区域，半球形的空旷房间内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密集电缆，无数电缆有序地爬满了墙面，从顶部延伸而下连接着一台信息光幕。
这台中央控制电脑拥有着人类文明最尖端的计算搜索能力，信息光幕上的绿色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流动，以人类的肉眼根本不可能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艾斯兰帝国大都会里四个城区数以亿兆而计的庞大数据流会在这里被拣选分析。无论是每个街区的交通情况，还是异人革命军的进攻势态……亦或是一名第一序列逃犯的在逃情况。
无数双电子眼睛正在追踪着那部飞驰的黑色轿车，光幕上的画面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转换着，意味着这台电脑正在利用大学城区建筑物里一切监控设备进行及时追踪。追踪画面频繁地切换着河中路的不同路段，计算着轿车的行驶轨迹，提前转动摄像头预判轿车的逃跑路线。其计算之精准，数据量之庞大，纵使是全艾斯兰最快的交通工具试图逃逸，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碟子里乱窜的小蚂蚁。
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
当那部轿车如同发疯的野牛般蛮不讲理地冒出刺眼的蓝光生生撞进一幢居民楼的时候，一切追踪都戛然而止。恐怖的烟尘渐渐散去，轿车几乎有三分之二镶嵌进了夜色中的楼体，混杂着灰烟和电弧。所有的摄像头都无法再捕捉车内人类的行踪。
随后赶来的防暴部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艾斯兰的中央电脑无法理解这一切，警察也无法理解。
前一刻还在疯狂逃逸的重大通缉犯，竟好像突然疯了一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汽车插进了楼层之中。恐怖的冲击力就连那辆以钛银金属特制的防暴轿车无法承受，车体被撞得破烂不堪，无论怎么想，车内的人都只会是十死无生。
带着满腹的疑虑，防暴部队涌进了那栋居民楼，谨慎地探查着楼中的情况。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迪波尔公爵赤裸地躺在地上，体表的层层赘肉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地面，额头有一道深深的弹孔，死死睁开的双眼中惊惧的情绪渐渐凝固。
这一天是誓师会前夜，这一夜留给大都会居民的信息简直堪称魔幻。
全城通缉的特级重犯忽然出现在大学城区，挟持了执行区长逃逸了一段路程后，竟又离奇消失。
各大新闻媒体马不停蹄地通宵工作着，报道着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迪波尔公爵的死讯甚至震惊了艾斯兰极星宫里的高位者，整个大都会都陷入了一场病态的惊恐狂欢。
而主导了整个事件的两名主角，封艾和伊斯特，正在幽黑的地底甬道走着，并不了解地上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谁都不可能想到，在地下世界经历了无数离奇事件的封艾，在回到地面后仅仅一天，竟然会毅然选择重新回到下水道中。
就连伊斯特也并不是很清楚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任由封艾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圣心大教堂。”封艾不假思索地回应：
“绑架迪波尔只是个幌子。天亮的时候誓师会就会开始，到时候全城人注意力都会转移到艾斯兰军队上去，我们现在已经离圣心大教堂很近了，如果能够混进那帮黑不溜秋的神父阿姨里面，跟着他们走进游行队伍里去做祷告，就有趁乱逃出去的希望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如往常。
两人继续在幽深的地下水道中走着，有着之前遭遇伶面人突袭的前车之鉴，封艾显得很是小心，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誓师会议将于清晨七点在艾斯兰中心区的七棱大楼举行，两人走到圣心教堂附近的地下水道时，已经将近五点。
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封艾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显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伶面人一般都不会随意地出现在地下世界。在下水道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封艾的精神都不由开始有些麻木，只希望能够快点回到地面上去。
两人拐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恍惚间，却捕捉到了转角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封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却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封艾猛地一惊，下一刻，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子，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甚至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眼下这个在无数个难以入寐的夜晚中辗转反侧的女孩子，正是自从他成为异人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至亲之人。
是唐唐。
这是他脑海中不假思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而当他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仍未闪出时，身体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地窜了起来啊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在伊斯特莫名其妙的眼光中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才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那往往会紧接在拥抱之后的一记电击没有出现。
唐唐从他身上落下来，低着头，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出自封艾之手的小黑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过了半晌，她方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往日看来似山涧秋水，又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她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抿着薄薄的嘴唇，直直地看着封艾，却也不说话。
“唐唐……”
封艾失神了好长时间，呢喃出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唐唐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轻轻摇头，模样中犹自带着一贯的倔强，就那样看着封艾的眼睛，无言的视线好像就要这样穿到他心底里去。
封艾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唐唐此刻的异样。尽管经历了被小伶假扮伊斯特的事情，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眼下的这个妮子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在那坐落于黄沙上的废弃小镇相濡以沫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怎么说，她手中的那柄小黑伞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见着唐唐不同以往的神态，他终究是没有想太多，他也常常有看不透这妮子想法的时候，只是当做这一向冰冷的小妮子久别重逢，没调整过来，一时间搭错了哪根神经，问道：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唐终于是低下头来，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显得很是憔悴，却还是摇了摇头，话中似是有深意：
“已经不重要了……”
封艾怔了怔。唐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就连方才没能掩去的那一丝骨子里的柔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鼻音，说话时却是一贯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封艾心脏整个漏跳了半拍：
“大叔带我来了大都会，新闻上到处都是在追捕你的消息……大叔说你们一定会来圣心教堂，让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封艾闻言，脸上满是迷茫，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讶异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老板他人呢？”
唐唐闻言，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叔什么都不肯说，留给我几张日记，自己一个人去了七棱大楼……”
唐唐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伊斯特茫然地看着眼前失散已久的兄妹，关于唐唐的事情，在他俩仍在酒馆里打工的时候，封艾也是陆陆续续地跟她讲过的。她看着封艾提起提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仓促地翻阅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看着我见犹怜的唐唐迷蒙的泪眼。封艾突然将那一沓纸狠狠地攥进手心，表情越发阴翳。
他将那几张日记放进了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了揉唐唐的头发，轻柔道：
“我要去找他。你和伊斯特在圣心教堂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唐唐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泛着红的眼眶深深地看了眼封艾，最终什么都没说。
封艾回过头来，对着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你们好好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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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8
解锁支线剧情：利文哲《revenger》
…………………………
18年10月8日阴
我可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吧，打仗就打仗，竟然还要写什么狗屁军队日记……搞得跟他娘的遗嘱似的。
我反正不需要遗嘱，非要说点什么，就是希望提出这条军令的老东西早死早超生，好让我用他的骨灰粉冲水泡可可饼。
明日随十七师六团去721区的一片山麓交界处，应该也只是寻常的清剿行动。异人军队近年来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涂改痕迹】到底在想些什么。
部队派发的白梅烟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难抽。老子的嘴里都快要飞出鸟来了。
甘道尔，如果你能看见这句话，请代我诚挚地对您的母亲问声好。
以上。
18年10月9日阴
上路。
以上。
18年10月10日忘了
这两天还没怎么注意，十七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兵蛋子？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恐怖了，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英俊的面庞，搞得我脊背发凉。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清剿根本就是托尼尔那个老借着名头让我帮着练新兵的吧？
真他妈麻烦。
部队行军速度很慢。配备的机甲数量也比正常编制少了一倍。如果让我知道这群新兵蛋子其实是哪里来的小少爷被托尼尔塞进来混军功的，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塞到马眼里去。
按照这个传送门的迁跃速度，我们还得过上好多天才能真正到达目标地点。
羁旅多烦忧。我开始思念夜之都的玛莎了。
……屁股特别大的是玛莎还是斯嘉丽来着？
18年10月11日晴
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行军日子。现在决定痛定思过，是时候给那帮新兵好好做一个榜样了。让他们知道战争远比想象要来的残酷。
18年10月12日晴
和新兵蛋子们打了一天的牌。
18年10月13日
和新兵蛋子们打牌。
18年10月14日雨
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和新兵蛋子们在营帐里打牌。
18年10月15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6日
利文哲！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梦想的人渣败类！你是艾斯兰之星！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你是异人军闻风丧胆的死神！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一定要好好反省！
以上。
18年10月17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8日晴
打牌。
18年10月19日晴
打牌。
18年10月20日阴
我们到了。
这里是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艾斯兰方面的驻军防备很是薄弱，已经可以看见异人的行迹。
明天会和机甲班进入山麓进行急行军式探索。
这真是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
……
18年10月24日暴雨
情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山麓里全都是异人军队。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粗略估计有两个团的人手。
对于异人军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恐怖规模。
负责先行勘探地形的机甲班被发现了。
我们陷入了重围。
十二部机甲被毁掉了九部。
我和仅剩的两名机师藏身在天然溶洞里，明日凌晨会尝试强行突围。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敌军情报传达给六团，让那群毛头小子尽快撤离。
……
……
清晨六点。艾斯兰的中心区下起了迷蒙的晨雨。热闹的车流在街区里穿梭，红黄交错的车灯在细雨中晕染。
在艾林格街区，一幢七棱形的巨大建筑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像是无言的狰狞野兽。
这里是艾斯兰的军事重地。
对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在即，誓师会议即将召开，七棱大楼的周围尽是戒备森严的军队士兵。
大楼内部，一名负责安保的中士走进了厕所，听见了一个年轻的下士正一边对着尿盆放水一边吹着流利而轻佻的口哨，他不悦地厉声喝道：
“格林下士！”
那下士闻言，慌张地转过身来，尿渍溅了不苟言笑的中士一身，他慌乱地行了个军礼，甚至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
“到！爱德华中士！”
中士看着自己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头上青筋暴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中士！誓师会议举行在即！”
“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回中士！看门！”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回中士！撒尿！”
“还有呢？！”中士暴跳如雷，下士额头冒出冷汗：
“回中士，还在吹口哨！”
“你很悠闲是吗？”
“回中士，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滚！”
“是！中士！再见！爱德华中士！”
格林下士悻悻然离开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士眉头一挑，干净利落地转身，掏枪，上膛：
“停下。”
格林下士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地转过身来，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眼睛里的神情满是慌张和不解。
“你是谁？”中士厉声问道。
“回中士！艾斯兰皇朝二十二师八团三营斥候连下士格林·汉克，士兵序号xnh72336！”
中士冷笑着将食指紧紧地按在扳机上，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默了数秒，挤出难看的笑容：
“你的掩饰天衣无缝，神情、动作都和格林·汉克别无二致……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格林那个狗日的混球是我的亲生弟弟，在私下见面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爱德华中士，而是会叫我混蛋老哥。”
那“下士”闻言，慢慢地垂下了双手，令爱德华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却已经天差地别，与之前那种拘谨、慌张又带着点本能的吊儿郎当的——属于他的亲弟弟格林·汉克的神态荡然无存，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身经百战，身心俱疲的兵油子，又像是个颓废度日，眼神迷离的中年男人。
那人卸下了伪装之后，似乎没看到三米开外的52式小口径净化弹夹手枪似的，苦恼地挠了挠头，语气就像是外民区那些在夕阳下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的无业游民，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生疏了生疏了……果然不练还是不行啊……”
就在这时，战场的本能让爱德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危机感，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能听到枪响，他只意识到自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像只肉粽子似的五花大绑丢在了厕所的角落，那个伪装成格林下士的男人正蹲在他的前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爱德华惊恐而慌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无意识地捏紧了右手，这时，慵懒颓废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挣扎了，右手心的紧急定位植入式芯片已经被我挑出来了。”说着，那人玩味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爱德华的冷汗从颈间滴下：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艾斯兰军队的军事机密？”
那张格林·汉克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欠揍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在脸上扒拉着，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胡子拉碴的脸。
这是一张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的脸，除了有一双深邃得意外的眼睛。但是再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那乱糟糟的胡茬底下，隐藏着的，应该曾是一张俊朗、坚毅的面庞，看上去很是陌生，但是却有种莫名地熟悉感，渐渐地，让人忍不住将这张脸和某个早已光荣殉身多年的伟大少将的脸渐渐重合起来。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的，绝望地张开了嘴：
“利文……”
“嘘。”封流按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来放烟花的。”
“哦，对了，军刀借我用一下。”
……
……
18年10月31日晴
我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女人把我背了回来。
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村庄，那个罗里吧嗦的女人跟我讲了半天土话，最后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了我，这是一个叫做八日的地方。
那群连绵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称为八日山。
异人军队正驻扎在山里，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彻底和六团失去了联络。
昏迷了几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突围的时候，我决定去引开异人军队，让李林和贝利趁机逃回六团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掉，按照军例，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六团此时应该也会放弃搜寻我的下落了。
我得自己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18年11月1日去他娘的天气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聒噪，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青蛙！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过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都很是困难，她不仅严重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按在床上疯狂地换药……妈-的，那他娘的能叫做换药吗？那是杀猪！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我就被那个恶魔折腾得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漫长人生。我现在听到她身上的铃铛响声就开始两腿发软。
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她，否则我利文哲誓不为人。
备忘：回到艾斯兰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查一查这边土话中的“沐沐信”是什么意思。
18年11月2日晴
这个叫做八日的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奇怪，竟然并没有收录在艾斯兰的世界地图中。
光是凭借地理经纬度判断，应该还是位于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讶异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知道艾斯兰的存在，生存的历史和如今的年代出现了奇怪的断层。如果不是在进山的丛林里找到了报废得七七八八的f-j，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根据那个死八婆的说法，她之所以背我回来，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受伤的“伊戈”。
按照她的描述，“伊戈”应该就是异人军的意思。
这里的居民好像和异人军有着难以理解的联系。
f-j上面的通讯系统并没有损坏。但是却无法联络上军队。这片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信号的传输。
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种时候，我竟然无比渴望后颈那块操蛋的身份芯片可以被星空之上的卫星识别，好让十七师的人把我带回去。
回到艾斯兰区域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得面对那个该死的女魔头。
保持沉着，时刻冷静。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可以吓得到我。
18年11月3日
去他娘的八日山！
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的吗！一日三餐都是吃他妈-的馕饼，喝他妈-的羊奶！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发出咩咩声，干……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沐沐信”地叫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手上晃来晃去的铃铛也烦死了，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把她的铃铛摘下来丢了，否则这玩意儿要成为老子终身不举的阴影。
备忘：回到艾斯兰一定要吃一顿郭庄的炖牛排。
18年11月4日多云
这里的啤酒意外的好喝啊……
18年11月5日晴
被村民灌倒了。睡了一天。
18年11月6日忘了
喝了一天啤酒。跟这里的村民玩倒立掰手腕。
18年11月7日
莫名其妙被拉去摔角大赛。差点老马失蹄颜面不保。
把最后一个家伙摔下台的时候，村民们对我热情了很多。
又被拉去喝了一天啤酒。烤羊肉真棒啊！
终于知道了沐沐信的意思，那个该死的臭女人！
18年11月8日阴
迷迷糊糊被女魔头塞了满嘴的霉奶酪。
差点上吐下泻，但是却意外地解酒。
还有点好吃……
出于要修理f-j的考虑，拒绝了到村民家里住的邀请。
现在才意识到村民们似乎对那个女魔头也并不怎么友善，尽管她除了凶巴巴的还特别平坦以外长得并不吓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八日村最外围的地方。每天都进山采药。
果然暴躁的欧巴桑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喜欢。
……
……
一道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推挤开密密麻麻的人流，焦急地朝着中心区艾林格街区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滴迎面撞在他的脸上，溅起丝丝凉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街道上的荧幕中，没人在意封艾化身的黑袍神父将要何去何从。
中心区的街道各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是盛大的誓师仪式。艾斯兰军队将正式出征讨伐暴徒党余孽，他们将披上威武的军服在街道上游行，在街道两端兴奋而热情的群众拥护中走出大都会，投身进荣耀的战斗中。
淅淅沥沥的雨点似乎都要被警戒线之后热情耸动的群众所蒸腾，摩天大楼的显示屏上不再放映乱七八糟的广告，而是同时在直播着誓师仪式开始前的过程。
他们由衷地欢送着将士们出征，期待着他们化身为英雄再次凯旋。
而封艾，则要带着数不尽的疑虑，穿过重重雨雾去见一个人。
……
……
18年11月18日雨
村民们想要把一个忽然患上恶疾的小孩赶出八日村。
他们似乎对那个小孩很畏惧的样子。
女魔头跟那群拿着草叉的村民用土话对骂了半天，好像是不肯让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被驱逐。
她好像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吧，姑娘家的不知道哪来的架势把那群村民逼得连连后退。
村民们指着她和她抱着的小孩子，喊着“莫佑塔”。
后来她才告诉我，莫佑塔是“被诅咒之人”的意思。
小男孩得的是很严重的黑化病。瞳孔已经开始融化，占据了眼白的一半。
在外民区，得了黑化病是必死无疑的。黑化病的病原体一般都会潜伏在孤儿身上，一旦爆发以后，携带者会身体溃烂而亡，病菌也会扩散。这些年四处打仗，有不少艾斯兰军人也会被患病的外民感染，无药可救。
女人终于告诉我，她被村民们排斥是因为她的母亲十年前也死于黑化病。她不肯离开父亲留下的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守，靠着采药换来的微薄收入生存下去。
那铃铛是她妈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今天才知道她叫艾玛。
艾玛在她的家乡话里，是“芽”的意思。
18年11月19日晴
小男孩住进了艾玛的家里。
现在她家里有两个蹭饭吃的了。
我并没有对吃白食感到羞愧，能够气死她才是最好。
小男孩果然是个孤儿。不过却很乖巧。不爱说话，也不怕人。看上去对驱赶他出来的村民们也没什么恶意。对于自己身患恶疾也并不显得畏惧。
艾玛叫他“伽蓝”。我撇了撇嘴，这些乡下人起名字一个比一个魔幻。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驻扎在山里的异人军队动向无从得知。f-j已经修理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重新启动。
通讯系统依旧没办法联络艾斯兰军队。
后颈的芯片可能是他娘的假芯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怎么急着离开了。
18年11月23日多云
荒废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日记。
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记日记的必要。
这两天都在帮艾玛那个婆娘采药，村民们也开始管我叫莫佑塔，随他娘的便吧，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
天天喝羊奶咩咩叫，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伽蓝的病情意外地有所好转。今天心情好，教他认了一些字。
我还是觉得伽蓝这个名字真难听，啧。
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叫什么好呢？
18年11月24日晴
带着艾玛和伽蓝偷偷摸摸溜进山里启动了f-j。
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逛了一小圈。那两个土包子一副王八下海的样子。心中暗爽。
艾玛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没说话。
……
……
中心会议厅，三十多名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围桌之前，这次讨伐出征
的行动将由上将施如守担任总司令。这名老上将的资历和艾斯兰都会的历史一样丰富。建都以来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自从黄金一代逐渐老去，统一了各国的艾斯兰已经撤去了大部分军备。帝国的军人也逐渐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势。当年的将星帅才接连退役，军神元帅甘道尔大人也早已撤下了兵权，稳坐高台。这种时候，依旧伫立在艾斯兰的军政舞台上的老将军施如守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施如守神情肃穆地倒数着时间，静默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深深地扫了一眼圆桌子上三十多张熟悉的面孔，有能力坐在这张圆桌之上的人，资历最低也是大校级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往栋七棱大楼丢上一颗高爆炸弹，艾斯兰的军政系统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瘫痪。
施如守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这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处却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段弗拉明戈式的旋律。
明快，忧郁。
音乐很轻，显得有些沙哑。因为是从一部老旧的小收音机里放出来的。
一双坚硬的军靴踏在瓷砖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腰间挎着那部格格不入的收音机的军人，踩着探戈的节奏鼓点，手臂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扰了正在进行誓师会议的一众将领。
军官们诡异地转过头去，发现从门口处走来的，是一张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标志性的俊朗五官让人们毫不费劲地把主人的身份人了出来。
哪怕那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三十年。
哪怕那张脸已经略显苍老。
圆桌中心的施如守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利……利文哲？”
“是流枫中将……”
“是利文哲中将！”
“天啊！他怎么还活着！”
“利文哲·流枫！圣母玛利亚！……天啊！”
大厅之内，无数个电子摄像头正在为全艾斯兰的居民们直播着这场空前盛大的誓师会议，艾斯兰都会各处各地的人们抬头望向电子显示屏中那张从历史的浮尘中再次显现的熟悉面庞，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骚动不已。
利文哲·流枫。
艾斯兰终生荣誉上将，死后授大紫星勋章。
艾斯兰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建国之后最传奇的军人。
十六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382场战役，无一败绩。
当年年轻气盛的利文哲，是艾斯兰仅次于踏破万川统一天下的军神甘道尔的传说。
他曾是无数艾斯兰军人的偶像。也是无数花季少女的梦想。
当年利文哲中将在一场错误情报引发的意外中，陷入暴徒党大军的重重包围，为了保护艾斯兰十七师新成立的六团而光荣殉身后，整个艾斯兰为他撤去了飘扬在都会各处的蓝白旗帜，一夜之间，满城尽挂白百何。
哀悼会持续了半年。他在艾斯兰永恒纪念碑前的坟墓参拜者络绎不绝，堵塞了三分之一个中心区。
那是堪比国王的最高规格葬礼。
因为他是流枫家族的人。
因为他是利文哲。
这样一个将在艾斯兰的历史上永垂不朽的传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尽管眉眼间已显老态，却毫无疑问是利文哲·流枫本尊。
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尖叫痛哭着不计其数，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主人，穿着军装的封流，只是平和地微笑着。
把守在大厅周围的列兵惊慌失措地端着手里的步枪，看向封流的眼神尊敬而迷茫。
他只是笑着，他笑着走上前来，他笑着踏着鼓点，在正向全城直播的摄像头的注视下，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犹豫。手枪在沙哑的音乐声里溅出火光，子弹贯入了施如守的额头。整个会议厅一片混乱，三十名军方要员惊恐地站起身来，躲避着封流子弹的扫射，茫然的列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开始对着封流反击。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议厅，混杂着收银机沙哑的音乐声，小小的铃铛声。封流的全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像是在跳着华尔兹舞一样，以各种诡异的，反人类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躲避无数弹幕的射击，子弹的火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从枪膛中弹出的空弹壳铺满了地面，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惊慌尖叫，子弹在军人们的额头绽出血花，子弹流弹在空气中穿梭，硝烟弥漫了肃穆的会堂，人们焦急地寻找着掩体，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代表着威严的圆桌变成了脆弱的碎木，音乐的旋律逐渐到达高潮，节奏加快，直到合声出现，直到高潮出现，会议厅中央的封流宛如在导演一场屠杀的华丽舞会。
他是利文哲。他是为艾斯兰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将星，他一如既往地创造了全新的奇迹，在沉寂了三十年后重新出现，宛如不死的战神。
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当这样奇迹般的存在站到了艾斯兰的对立面时，将会是如何恐怖的一场梦靥。
封流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抛却了伴随着他终生的荣耀，戏谑地为那些视其为英雄的亿万艾斯兰人跳了最后一支讽刺的探戈。
直到旋律渐弱，时间开始变慢，在无数交织的弹痕密网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渺小列兵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心惊胆战地匍匐着，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慌乱地，下意识地，慢慢地拾起手枪，慢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子弹射向了舞台中心的那个人。
子弹掠过空气，留下白色的弹道，轻轻地旋转着，旋入了封流的胸口。
……
……
18年11月26日
通讯系统成功连线了。
但是电流的干扰很厉害。只接通了十几秒。声音嘈杂，没办法汇报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艾斯兰就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18年11月27日
艾斯兰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觉得很累。
每天跟那个婆娘吵架拌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19年1月1日夜
冬元节。
转眼间，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往年的冬元节，都是在极星宫里跟那帮娘娘腔喝酒。偶尔也会去夜之都喝花酒。尽管节日过得很热闹，也一直没太大的感觉。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晚上跟艾玛和伽蓝在屋外烤篝火。
艾玛拿出了藏在地窖里的麦芽酒，发现被我偷偷喝了一半，被揍了一顿。
村庄里面载歌载舞，很是欢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就冷清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
甚至开始觉得，如果每年都能这样过，就更爽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片落后的鬼地方竟然连烟花都没有。
土包子婆娘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被我嘲笑了一个晚上。
麦芽酒很好喝。
备忘：带伽蓝和婆娘回到大都会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烟花。
……
……
19年1月2日
艾玛死了。
伽蓝也不见了。
维修完f-j回来，八日村四处都是一片地狱的景象。
是艾斯兰空投的燃烧弹。
八日村不存在于艾斯兰的卫星地图之上。
燃烧弹能够确认坐标，只可能是因为我后颈的芯片。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我很清楚。
他们都因我而死。
在倒塌的屋子里，看见了艾玛的手。
她手上那个丑不拉几的铃铛终于不响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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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
……
封流倒下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似乎远远不足够让人们从这突如其来的荒唐闹剧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封流的突然出现，倒戈开枪，亦或是诸多优秀将领非死即伤的惨重后果，都让人讶然，包括了正通过各地的大屏幕看着直播的市民们。
人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切都保持着极为怪异的寂静。
硝烟渐渐散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存活着的士兵将士们精神紧绷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硝烟的中心。
封流还活着。
他站了起来。随后，他做了一个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举动：
他狼狈地艰难地丢下了武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无奈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人们的心中更加疑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是英雄凯旋，忽然来了个自杀式袭击，最后却又像个兵油子似的干脆利落的缴械投降？然后嬉皮笑脸地通过显示屏，跟所有艾斯兰人说一声“surprise”？
人们愣在了当场，甚至忘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昔日的大英雄，如今的疯子叛徒就地格杀，士兵们也呆滞了起来，麻木地举着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封流。
封流也没有什么表示，坦然地笑着，举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门口处走去。
微微浮沉的烟尘中，利文哲的胸口淌着血，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自顾自地走着。
电子摄像头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移动，列兵们的枪口也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大都会的人们茫然不已，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那些在枪战中幸存的将领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面色青白地看着封流。
全艾斯兰的人都在注视着封流的一举一动。
封艾穿过了静默的人流，竭尽全力地朝着七棱大楼跑去。
他的口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日记。日记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所晕染。
封流已然走到了七棱大楼的门口处。门口的士兵警惕而迷惘地分开到了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都府外的绿草坪上围满了警车军车，警笛长鸣，刺眼的光芒才迷濛细雨中泛起氤氲。
草坪正中心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沉默伫立，封流慢慢地走过去，转过身，背靠在那尊雕像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被自己拖出的那一道嫣红血迹，惨淡地笑了笑。
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湿漉漉的一盒烟，垂下头，用湿漉漉的乱发遮挡着细雨，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抬起头来朝天空吐了一口：
“老了啊。”
封流忽然伸出手来，右手手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铃铛在细雨中轻轻微颤，声音清脆动听。封流眼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烟花了，艾玛。”
所有的声音骤然静止。无尽沉默的时空里，只有铃铛的声音在轻微回荡。
……
……
48年7月20日雨
今天带艾玛去看烟花。
……
……
整座七棱大楼轰然爆炸。暴云吹起细碎的雨滴，升腾着浮上天空。
就像是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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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利文哲《revenger》结束
解锁flag:烟·花【firewo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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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9
利文哲死了。
七棱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废墟。
在枪战和殉爆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十名军政要员死伤过半。
全艾斯兰都陷入了无尽骚乱之中。这是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最为恐怖的一次反叛事件。
全国各地的电子显示屏紧急中断了直播，平滑黑暗的显示屏倒映着街道上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无可遏止的迷茫与慌乱，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在七点整的时候，来自利文哲·流枫的第一次枪声中崩塌殆尽。
七棱大楼周围的列兵仓促地进行着疏散的工作，警戒线绕着整个破碎不堪的七棱大楼，隔开了慌乱地人群，没人知道利文哲在七棱大楼之下埋藏了多少炸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加剧艾斯兰的伤害。在漫天烟尘中，幸存的军人围观的人们逐渐扩散开来，远离了七棱大楼。
而在草坪中间，那座在惊人的爆炸中仍然默默伫立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封艾揭下兜帽，头发很快便被细碎的雨点打湿。他默然看着那具背靠着雕像，脸上犹自带着平静微笑的尸体，攥紧拳头。
雨还在下。他口袋里的几张日记很快便被雨点彻底打湿，他的黑色长袍亦如是。
封艾忽然开口说道：
“去你妈-的。”
他对着再也不会出声反驳的封流，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着：
“就你-他妈知道耍帅。”
“我从四岁起就被你捡回修理铺，你这个人渣却只知道让我去做童工。从我八岁开始，你就没干过一点跟修理有关的活。”
“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对面理发店找琳达小姐，把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赚的钱花的干干净净。唐唐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让她学点好的，也没打算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明明有着足够让她过得更好的本事，却满脑子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除了把我捡回来让我勉强长出个人样，还干过什么好事？逼着我练了十几年的神经病体操，最后又让我变成了异人。我现在被你逼得背井离乡，见不得天日，就连怎么照顾好唐唐都不知道。”
“你-他妈倒是玩的很潇洒，帝国将星，利文哲中将，什么责任都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折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封艾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
“去你妈-的帝国传说。去你-妈的天之骄子。连小孩都带不好，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我他-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敢叫你一声爹。”
封艾眯缝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取过了封流僵硬的指尖掐着的半截烟头，塞进了嘴里，掏出打火机烧了好一阵，才把那根浸湿了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抬起头，迷蒙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吐出长长的烟气，在灰暗的天空里泛起氤氲。
“……别把阴间搅得太脏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香烟烧到了烟蒂，渐渐熄灭。封艾将那截烟蒂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
……
整个艾斯兰的混乱秩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军方高层受到重创的艾斯兰政府一时间也难以应对。都市各处的电子显示屏重新亮起，新闻台的主持人神情忐忑地朗读着紧急公关仓促准备好的稿子，试图安抚市民的情绪。
艾斯兰皇室临时调派了大量的卫兵涌入中心区维持秩序，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艾斯兰的军队依照行程安排从皇空军营出发，向着外区行军。与计划中不同的是，街道上再无艾斯兰群众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欢呼，慌乱的群众人影耸动，警戒线后方，四处都是骚乱的响声。
艾斯兰清剿行动的总司令死了，谁来主导战事？
那么多政府高层要员死在了七棱大楼，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安排？
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骚动的街道里，一身黑袍的封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圣心大教堂。
一排排空荡长椅整齐地坐落在教堂正厅。只有角落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穿上了修女服的伊斯特。
伊斯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轻轻摆弄着笼罩在袖子里的手指，阿尔萨斯在她的肩头窜来窜去。直到封艾坐到了身旁，她才反应过来，稍稍惊了一下。
封艾看了一眼空旷的教堂，诧异地问道：
“伊斯特，唐唐呢？”
伊斯特眼底微微一黯，低声道：
“她说……她要先去世隐乡。”
……
当封艾读完那几张日记，面色阴沉地离开了下水道后，留下来的唐唐和伊斯特便陷入了沉默。
伊斯特借着地上暗淡的提灯悄悄地打量靠在墙上的唐唐。约莫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整个人都因此而显得娇小可爱起来。清丽精致的脸蛋犹自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绞着手指，煞是惹人怜爱，浑身上下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灵秀气质让伊斯特也不由暗暗自惭形秽。那种眉眼间的灵秀却又和小师叔沈园的灵动有着难以言明的不同。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沈园小师叔就像是生在青山绿水间的幼鹿，单纯不谙世事，却又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性子；唐唐却像是通彻人性的流浪小野猫，知道该怎么用什么样的叫声讨得人类欢喜，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架势吓退觑觎食物的竞争对手，可爱狡黠的外表里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独立的强大心脏。
正怔怔地发着呆，唐唐却忽然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精致手枪，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白色手枪，轻轻惊呼了一声。
是当初被封艾弄丢了的小白。
唐唐开口道：“是你的对吗？大叔捡回来的。”
伊斯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唐唐是在跟她说话，有些迷茫地接过了手枪，应了一声：
“……是的。”
“你叫做伊斯特·秋楚，对吗？”
“嗯……”
唐唐会知道伊斯特的名字并不奇怪，艾斯兰到处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她本以为唐唐是想要和她打一个招呼，或者是问一下她被通缉的缘由，或者是问一下她的哥哥封艾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唐唐却只是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平和而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伊斯特，问道：
“你喜欢封艾吗？”
伊斯特彻底怔在了原地，脸上泛起不知所措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唐却似乎并不需要伊斯特回答。径自转过头去，灯光隐约照出她精致的侧脸，她阖上眼睑，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幽幽道：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伊斯特又怔了一怔，唐唐好听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显得平静又轻灵，可是伊斯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唐不可能知道封艾这段时间以来和伊斯特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她不知道玛丽安娜的死，不知道封艾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也不知道封艾为她洗过头，不知道封艾在停车塔里与她依偎取暖的夜晚。
可是她是唐唐。
是和封艾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唐唐。
所以当她看见封艾和伊斯特走过甬道的转角，当她扑进封艾的怀中，看见封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的细微动作，她便明白了一切。
那时候的封艾还不知道扑到身前的是谁，他第一反应是挡在了伊斯特的身前。
不需要问出来，唐唐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已经明白，另一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多问了。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的那一缕代表了某种情愫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投射在眼前这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金发少女身上。被她喜欢的封艾喜欢着的伊斯特就连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所以她没有倔强地争取什么，也没有醋意大发地宣明封艾是她的所有物。她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聪明的女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自讨没趣。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别人争取封艾的喜欢。可是当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最坚强的样子潇洒地离开。
她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逃出大都会，对吗？”
她不等伊斯特回答，便道：
“叫封艾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我会在世隐乡等你们回来。”
伊斯特越发显得迷茫了，犹豫道：
“可是……”
可是封艾让她在这等。
可是封艾才刚刚和她久别重逢。
可是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该去哪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到世隐乡。
这些都是伊斯特想问的问题。可是这些话都梗在了喉间。因为唐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不听封艾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就当是报复了。
重逢就要分别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还要逃命，带着她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没有亲人陪伴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坚强的倔强的唐唐，她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事情击垮。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哪里。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伊斯特，轻声说道：
“如果是封艾的话，一定可以和你逃出大都会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她这么说着，竟真的径自走去，决定要离开了。
伊斯特心中莫名泛起苦楚的情绪，呆呆地看着唐唐渺小而坚定的背影隐没在了提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空荡荡的甬道里传出她空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带着俏皮，可伊斯特却连心都揪得阵痛起来。
“我把那家伙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待他哦……”
“……伊斯特小姐。”
……
“伊斯特，伊斯特？”
封艾忧虑地晃了晃伊斯特的身子：
“你怎么了？”
伊斯特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失意轻声道：
“对不起。”
封艾皱起了眉头：
“你突然道歉干嘛？”
伊斯特仍旧有些失神地低着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定要离开……我留不住她……”
封艾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
“没事的。”
“如果是唐唐的话，一定可以提前去到世隐乡等我们，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伊斯特愣了愣，有些讶异于这对兄妹的默契，竟然连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她抬起头来，看着封艾疲惫的眼睛。封艾浑身被雨水打湿，看着自己右手发呆。
“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她。她现在要离开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封艾渐渐攥紧了右手，拳头轻轻颤抖着：“要问问题的话，就只有活着回到世隐乡再说了。”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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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0
迷蒙晨雾弥漫在太平洋之上。
浩瀚海波沉闷地翻涌起波纹，迷雾偶尔被海风卷起，露出无垠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是艾斯兰的火车铁轨，泛着冷光。
一条条布于海面之上的细长锁链看上去像是脆弱无比的桥梁，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巨浪扯断。而实际上，自从建都以来，这些铁轨便长久地铺陈在这里，纵使是阴晴不定，暗潮汹涌的大海也不能够将其摧毁。
人类用科技征服了自然。在海上行驶的火车是独属于艾斯兰的奇特风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斯兰帝国要在海面上建造如此之多的铁路，尽管过海火车的运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船只，光是投入建造铁路和磁性导轨的消耗便已经无比惊人——不仅仅是要研发可以承受海浪恐怖压力的铁轨，还要全新的科技制造牢牢吸附在铁轨之上不会被打翻的巨大火车，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低沉的呜鸣从云雾深处渐渐传来。一辆火车穿过海雾，朝着艾斯兰大都会的方向驶去。海风从长长的车厢两侧向后流去，逐渐露出了巨龙一般的车身。橙黄色的车头灯穿透了浓郁的湿雾，细密的水汽在空气中微微流动。
列车长何顿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捧着昨夜未喝完的咖啡，打开了车长室的窗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困倦的睡眼也不觉清醒了许多。火车列车长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时候。此时距离到达外1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看着海面发着呆。
昨夜一整夜都风平浪静，最后一缕夜色被驱散后，清晨的海面便泛起了浓浓的迷雾。有一波迁徙的鱼群被火车的鸣笛声惊扰，扑腾着跳出了海面，亮银色的鱼鳞在晨曦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何顿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早已经见惯了太平洋上的大风大浪，艾斯兰的海上火车至今没有出现过被海浪卷进海底的交通事故。
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何顿海知道不久以后火车就会驶过一片雷雨云，他于是又拿起了驾驶座上的对讲机，开始了枯燥的工作。打开广播，向车厢里的乘客说明火车将会路过暴雨，请乘客们不要慌张，火车车窗会自动锁死，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云云。
广播完毕，他又瘫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海面上的迷雾。
一阵海风吹过，车头前方的云雾散去了许多，恍惚间，海平线与铁轨连接的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道影子不是雨云。也不是游鱼。那道影子在何海顿的视线尽头处沿着铁轨缓缓移动，一时间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何顿海取出了望远镜正欲仔细再看的时候，海雾又重新将火车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望远镜，心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海里的小动物不小心跃上了铁轨，便不再去理会。这是常有的事情：每次火车出海前都要清理车头上碾过的一些鱼类残渣。甚至有时候撞死一两只顺着海浪跳上了铁轨的海豚都不奇怪。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晚上到了，而是因为火车驶进了雨云之下。何顿海关上了车窗，空旷的车长室里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火车车厢上的沉闷响声，何顿海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听着那有规律的雨声，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几乎是五米开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何顿海打了个呵欠，咖啡因并不能让他从熬夜看电视剧的困倦中缓过神来，慵懒地靠在车长椅上，将座椅调低，打算稍稍再眯上一会儿。
他的眼底里越来越模糊，眼睑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在将要睡去的前一刻，他眼里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车窗之外的，一个打着伞，背着包袱，慢悠悠地走在铁轨之上的人。
一阵惊雷灌进海中，刹那间整个天地都白炽得刺眼。何顿海惊恐地坐起身来，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攀上了车顶的紧急制动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外，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疯了。”
何顿海晃了晃脑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因为精神疲惫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铁轨上走嘛，往常撞到动物时，火车头都会颤一颤，现在车长室里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他看花了眼。
“真得好好补补觉了。”
何顿海呐呐着，又躺到椅子上，径自眯眼小息去了。
火车如同狰狞的黑龙在雨云下穿行。长长的车厢向着身后的海平线无尽绵延，壮观至极。而从空中看去时，却又只是沧海之中的一条小小黑线，缓缓地朝着大陆边缘游去。
车厢上头雨水纷纷溅落，一只鞋子轻巧地踩在车厢顶上，雨水晕开涟漪，又将鞋子浸湿，车厢在雨中剧烈的晃荡，在车厢顶上撑着伞走着的人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雨伞是很普通的雨伞，所以在狂风暴雨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伞骨，随风飘去。
雨伞下的男人有着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发髻，眼睛有神而温和，就像是脾气很好的书生。
雨越下越大。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狰狞一角的巨大都城。
日头逐渐东升。到了正午的时候，列车已经甩去满身的海水，驶进了外一区。余下的水渍在阳光的暴晒下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在列车里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旅客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鱼贯而出，工作人员提起高压水枪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冲刷火车的外壁。
何顿海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批旅客也离去后，慢吞吞地打开了车长室的车门，准备下车去休息。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右手缠满了绷带。裤管湿了小半边。正平静地站在车长室门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一脸讶异的何顿海，很认真地问候道：
“你好。”
何顿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犹豫道：
“你是……”
男子礼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在下李默存。盘缠在前段时间用完了，又出于一些原因必须尽快赶到大都会，只得坐了一趟顺风车……”
何顿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钱搭车混进来就算了，也不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逃票了事，竟然还要来跟他道歉？
他的那身衣服，那把雨伞，还有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默存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串木珠手镯，递到了何顿海身前：
“我想用这个来抵押车票的费用。”
何顿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串手镯，手镯样式看起来平淡无奇，握在手中时，却温润如玉，有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是什么？”
李默存笑道：
“是我自己盘的木珠手镯。虽然还没有盘好，但是成色应该也很不错了。戴在手上会有宁心静气的效果，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何顿海满脑子浆糊，依旧愣愣地摸着手里的手镯，呆呆地看着李默存。李默存又道：
“我比较赶时间，就此别过。”
李默存言罢，又礼貌地对他倾了倾身，真的就这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何顿海看着手里的珠串，满是疑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张温和的充满书生气质的脸，他的确是见过——在外1区张贴的通缉令上。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偌大的火车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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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1
枪声在大街上接连响起，混杂着骚乱人群的尖叫声。子弹扫过华翰道的居民楼，在楼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警笛声刺痛了人们的耳膜，防暴警察正在紧急疏散附近街区的人群。
在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螺旋桨不断轰鸣，似乎大地都为之颤抖。直升机侧敞开的门口处，戴着热成像感应器的士兵蹲伏在一台狰狞的巨大机枪之后，枪头冷峻地对着在巷道里穿梭的两个身影扫射。
穿着神父袍的封艾和伊斯特在华翰街区疯狂地飞奔，躲避着艾斯兰军队的追袭。他们所到之处，身后都会如同遭遇战争一般变得狼藉不堪。
……
誓师会上封流的反叛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巨大骚乱，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一个神父一个修女，混在骚动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向着大都会之外走去。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伊斯特在艾斯兰军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利文哲的事件上，正是他俩最不起眼的时候。谁知道，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意外突生。
走在封艾身旁的伊斯特忽然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封艾眼疾手快地扶起伊斯特，竟发现伊斯特藏在帽下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伊斯特……你怎么了……”
先前他在教堂里与伊斯特汇合的时候，伊斯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初被怨憎会留下的伤势也已经在这几天恢复了大半。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面如金纸，失神地说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封艾一脸的诧异，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喉咙都开始发麻。
伊斯特的身体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整个伊斯特的身体，都在那么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电视机画面里的人物，因为卡带了的缘故，整个画面的像素骤然降到了最低。
“这是诅咒。”
封艾麻木的大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跳出来这句伊斯特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的身体，是一个诅咒。
再下一刻，阿尔萨斯惊叫着从伊斯特的衣服里窜了出来，窜到了封艾的怀里。伊斯特整个人体内的黑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黑炎，街道上的居民被这恐怖的一幕所惊吓，纷纷慌乱地惊叫起来想要远离两人。那黑炎的速度却更快，在几个呼吸间便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了整个街区，脆弱的凡人们完全无法承受那极为暴戾的黑色气息，接连昏迷过去，嘴上眼里淌出鲜血。
封艾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伊斯特不肯放开，承受着无比澎湃的黑色气息。过了好几分钟的时候，那笼罩着整条街道的黑气才又慢慢收拢，回到了伊斯特身上。
伊斯特宛如溺水多时的人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缓过神来，吃力地大口呼吸着，丝丝缕缕的红润血色重新攀上了她的身体。
封艾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听到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呜鸣声——这条街道上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景象，必然会引起警局的高度留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忽然抓起伊斯特的手：
“你还能跑吗？”
“嗯……”
……
“他们又钻进了居民楼了！”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防暴部队的长官暴躁道：
“那就把整栋居民楼包围，加派第六队，第四队去堵截红墙街区。”
对讲机又响起：
“长官，这样不起作用，他们……”
那座豪华公寓大约十多层的落地窗骤然被黑色的子弹击得粉碎，封艾双手一拍，脚下的地面泛起蓝光，地上的混凝土砖扭曲变形，从大楼之外延伸出去，化作了对面大楼的长长踏板。
两人踩上踏板，急匆匆地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急奔，冲向了对面的楼房。
直升机忽然掠至两座大楼之间的街道上，飓风扫得封艾耳朵生疼，下一刻直升机上配备的重机枪又开始对着踏板上的两人疯狂扫射，枪口泛着激烈的火光，子弹打进了一片骤然亮起的蓝光之中，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击声。
混凝土制成的踏板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得碎石飞溅，眨眼间已经摇摇欲坠。封艾丢下了挡在身前的巨大防暴盾牌，盾牌在空中化作蓝光消逝，转而又抓着伊斯特的手，加速急奔，在踏板崩塌殆尽的瞬间，飞身扑进了对面的大楼中。
“那个异人的能力太奇特了，包围对他们不起作用……”对讲机里的士兵仓促道。
那名长官攥着手里的对讲机，语气越发冰冷：
“保持热成像追踪，我去申请热感追踪导弹使用权限。”
奔逃仍在继续，封艾和伊斯特就像是过街老鼠，逃避着满街乱窜的贪婪野猫，借着各种各样的建筑巷道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变化异能藏匿身形，无奈参与追捕的部队人数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又钻进了一栋居民楼，向楼上急切地行去。封艾急得焦头烂额，疯狂地思索着可行的逃脱办法，忽然间，他的衣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阿尔萨斯竟直接从他的袍子里跳出来，在地上神经质地绕着伊斯特到处乱窜，看样子非常急躁。
封艾急道：
“阿尔萨斯！快回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不是的……”
身后传来伊斯特慌乱的声音，封艾回过头去，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她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满是迷茫和无助。
不祥的感觉如同阴冷触手在封艾体内肆意弥漫充斥，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话来。
伊斯特的面色又开始变得无比苍白。
她的嘴唇微微轻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封艾……”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封艾。
伊斯特的身体又是一阵模糊，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虚化起来，连带着的，她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的时候，发生的频闪。
楼下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楼外是直升机刺耳的轰鸣声，阿尔萨斯焦急地上蹿下跳，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封艾木然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伊斯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指交错而过，却没有交叠在一起。伊斯特的手指从封艾的掌心穿了过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从伊斯特体内狂涌着席卷而来。
凝若实质的黑色气息带起凛冽狂风，割裂了封艾的皮肤，他的衣服头发被吹乱，他的目光呆滞。
大地开始颤抖。
整栋居民楼开始颤抖。
整个大学城区都开始颤抖。
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楼道的灯管被剧震拉扯破裂，玻璃窗也被震裂。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防暴部队措手不及，直升机驾驶员死死地提起操作杆，让直升机上升了很长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楼梯上滑落的建筑碎片，在街道上疾驰的密密麻麻的警车被碎石砸翻，产生了恐怖的连锁效应，一辆接着一辆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宛如一派末日景象。
伊斯特的身体在不断的闪烁中逐渐虚化，最终在某一次闪烁过后，她举起的手上穿着的袍子突然便显得空荡荡的，轻飘飘地垂落到地面上。
伊斯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她穿着的那件修女服空荡荡地软塌了下去。
封艾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随着时间褪去，反而越来越浓。
地震很剧烈，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地震结束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地上的修女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阿尔萨斯吓了一跳，连忙窜到了木头般呆立着的封艾身上。
那件修女服里，慢吞吞地，极小心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星辰般的眸子。
……稚嫩的面庞。
分明就是和伊斯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支撑不起这么宽大的修女服，修女服慢慢滑落，露出了伊斯特常穿的红色裙子。那是伊斯特乔装成修女时穿着的衣服，是一条很衬身的连衣裙，可尽管如此，这条连衣裙对于现在的这个小“伊斯特”而言，还是太大了。长长的肩带也挂不住她小小的肩膀，滑落到了臂膊的位置。
那小“伊斯特”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和呆滞的封艾对视了一眼。
那双封艾本该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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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2
在看见封艾的那一瞬间，小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惊慌地缩着身子，不断地在地上挪动远离封艾，靠到了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封艾的大脑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失忆症。”
——他记起了在世隐乡初见伊斯特时，她说过的话。
“小师妹不是异人。”
——林舍予当初让他去艾斯兰保护伊斯特时，曾经如是说道。
“有些事忘不掉的。”
——他和伊斯特乘坐火车第一次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这么说着。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
——玛丽安娜鬼鬼祟祟地对他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轻轻地说着。
……
伊斯特啊……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小时候的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封艾木然抬起脚步，走到小伊斯特的面前，颤声道：
“伊斯特……你是伊斯特，对吗？”
小伊斯特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封艾，越发地瑟缩了起来，看起来不仅完全不认识封艾，还对他极为抗拒。
酸楚的情绪莫名地在心头泛起涟漪，封艾轻声道：
“伊斯特……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封艾，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可以吗？”
小伊斯特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墙根处了，眼里溢出惊恐的泪光，无声地、却撕心裂肺地哽咽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希望可以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来自楼下的密集脚步声再次响起，阿尔萨斯慌乱地窜进了封艾的怀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封艾立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此地。
封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横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惊恐地失声哑叫着，孱弱的手脚疯狂踢腾着想要摆脱封艾，小小的力气完全不足以反抗，被封艾强行抱到了怀中，向着楼上狂奔而去。
小伊斯特眼中泪水不断溢出，死命地挣扎着，狠狠地对着封艾的臂膊一口咬下。封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妮子竟是完全不留余力，尖锐的乳牙深深地扎进封艾手臂的皮肤里。封艾痛得直打颤，却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放开伊斯特，径自冲上了顶楼，毫不犹豫地朝着顶楼的落地玻璃窗撒腿狂奔，把伊斯特护在怀里，借着冲劲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跃出了大楼之外。
身后紧随而至的防爆士兵对着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的封艾疯狂扣动扳机，刺目的火舌照亮了整个楼层，封艾在身后具现化出一面盾牌，如同龟壳般将子弹堪堪挡下。再下一秒，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从封艾侧面袭来，一枚泛着死亡色彩的热感追踪导弹在空中划过白弧，朝着封艾直冲而来。
封艾睚眦欲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转身，蜷缩成一团，将小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身上蓝光爆闪，尽使平生之力将身后的盾牌不断加厚加固。再下一秒，导弹径直撞上了盾牌，发出无比剧烈的轰鸣声，在恐怖的爆云中，封艾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般抱着伊斯特撞进了隔壁的楼层。
爆炸产生的浓密烟云逐渐散去，防暴小队的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声音：
“给我继续追，包围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防暴部队从封艾被贯进的居民楼鱼贯而入，长官从指挥室的显示屏里紧紧地盯着热成像感应的画面，爆云卷起的余热充斥了整个画面，一时间满屏赤红，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一队又一队的防爆士兵仔细地将居民楼的每个楼层都搜索了一遍，又上报：
“长官，居民楼里找不到通缉犯的身影！”
那长官皱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冷冷道：
“以居民楼为中心，在半径四公里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
……
防暴部队分散到了街区的各处挨家挨户地进行搜索，就连武装直升机也撤出了那条街道，监察附近区域的异常，没有人知道这两名通缉犯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
而就在那栋居民楼的底层之下，一个狭小的坑陷中，封艾正虚弱地窝在土壁边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方才他被热感应导弹击中，贯进了居民楼以后，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抱着小伊斯特冲下了一楼，凭借着界师的能力将底层的地面分解重构，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两人的小小地坑，又将顶上的瓷砖地面恢复了原状，还在地坑周围具现化出了泥浆隔绝了热能外溢，让热成像感应器无法侦测到他们的存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艾斯兰军队的追踪。
当初他和伊斯特挟持迪波尔公爵逃跑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法子，才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封艾的后背被导弹炸得血肉模糊。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有那面巨大的盾牌隔绝了直接的爆炸伤害，光是爆炸的恐怖冲劲都足以将其内脏震得粉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封艾在揭穿了克莱希的真面目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场惊险的奔逃打斗之后，受过的重伤不计其数，晋入往生境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一颗导弹收拾掉。
纵是如此，在仓促间幻化的盾牌仍然不足以卸去太多导弹的伤害，封艾瘫靠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肩头上还留着小伊斯特咬下的深可见骨的齿印，犹在向外汨汨地淌出鲜血。
而小伊斯特，则是瑟缩在另一边的墙角瑟瑟发抖，和封艾保持着最大的距离，抱着比自己娇小的体型宽松了太多的裙子，遮掩着瘦弱的身躯，透过两人之间那盏灯光黯淡的提灯偷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封艾。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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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3
过了许久，封艾才缓过劲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饼，朝着小伊斯特那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仍旧蜷着身子，抗拒地看着封艾，摇了摇头。
封艾又吁了口气，将干粮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地上，阿尔萨斯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啃着那一小块干粮饼。
直到这时，小伊斯特才稍微安定下来，悄悄地偷望着白白圆圆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正投入地把干粮粉塞满了腮帮子，直立起来憨态可掬地咀嚼着，那副好笑的样子令人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过了一阵，阿尔萨斯的小脑袋又转向了伊斯特，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地和伊斯特对视着，透着疑惑的神采，几根白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仍旧不忘咀嚼嘴里的干粮饼。
阿尔萨斯忽然一点一点地爬到小伊斯特跟前，又一下子窜到了伊斯特的膝头上，小伊斯特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鼠，却好像并没有把它赶走的打算。
封艾挠了挠脑袋：
“伊斯特……你不是连阿尔萨斯都不记得了吧？”
阿尔萨斯已经窜到了小伊斯特的手心，小伊斯特畏怯而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捋着阿尔萨斯的毛，阿尔萨斯微微翕动的小鼻子仔细地嗅着伊斯特手上的味道，传来酥麻的感觉。
小伊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封艾，依旧没有说话。好在封艾认识了伊斯特已经很长时间，光是凭小小的一个神态便估摸出了她想要问的话，一边暗笑这妮子有话憋着不爱说的脾性原来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习惯，一边解释道：
“这只小老鼠叫阿尔萨斯，是你养的。不过名字不是你起的，至于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也没告诉我……”
说着，封艾又郁闷呐呐道：
“我这段时间过的真是……奇幻。早就知道你有失忆症，没想到你还会突然变成小孩子。”
小伊斯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静静地抱着阿尔萨斯在怀里蜷缩着。
封艾脱下了身上的神父袍，身上满是撞破玻璃划破的伤口，后背的地方更是鲜血淋漓，衣服几乎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封艾一边把后背的衣服卷起，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吃力地把神父袍扯成布块按在身上止血。
小伊斯特偷偷地看着封艾的一举一动。他臂膊处的齿痕仍然在淌血——她咬下去的时候可是完全下了死力的，直到现在她的牙根都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层，小伊斯特看向封艾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犹豫。
封艾艰难地帮自己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接着问道：
“伊斯特，你现在……多大？”
小伊斯特怯懦地望着他，没回应。
封艾撇了撇嘴，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师匠吗？”
听到师匠两个字的时候，小伊斯特眼底的戒备之色明显淡去了少许，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林舍予姐姐呢？”伊斯特摇了摇头。
“李默存大师兄？猪头三师兄？呃……玛丽安娜？”
小伊斯特接连摇头，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似乎这几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
封艾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哎……一点头绪都没有。”
封艾忽然想起来，之前玛丽安娜似乎曾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伊斯特刚刚成为酒馆里的侍应生没多久，大学城区便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说“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工作”。
那次发生的地震，也是与方才伊斯特变小时发生地震的情况不谋而合。
难道说，每次伊斯特出现这种身体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地震吗？
这样一来，却又好像说不通。毕竟封艾初次在328区的矿场上遇见伊斯特的时候，她显然也经历了一次变化，否则不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好端端的，甚至能够把自己拖回世隐乡。
这么说起来，那次伊斯特身体的异变也确实蹊跷，她身上的黑气直接惊醒了埋藏在地下的小山一样的挖矿机器人，若不是如此，封艾也不会成为异人。
不过，这一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伊斯特会“失忆”，且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夸张的异变？
那天她在夕阳下与灰色斗篷男子对战的时候，被拦腰砍中的恐怖伤痕……
难道说，伊斯特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变成全新的伊斯特，所以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会消失不见吗？
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又该如何解释她还记得师匠的存在？
林舍予当初安排他来大都会的目的是“保护伊斯特·秋楚”，她究竟有什么已经知道的事情瞒着他不肯说？
封艾越想越迷茫，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伊斯特的身世简直是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那一团总是缠绕周身的诡异黑色烟雾，两把诡异又威力惊人的黑白双枪……
封艾眉头一皱，恍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笔记本……”
封艾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和伊斯特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一直随身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被迫和克莱希玩猫鼠游戏，离开旧公寓的时候，伊斯特也只是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却仍旧带着那本笔记本。
现在，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
封艾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那是即将触及真相的面纱的紧张，他慢吞吞地伸手探进背包，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笔记本。不起眼的封皮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光这么看，完全没办法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内容。
他有预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可以解答他大部分的疑惑。可是当他将手指轻轻抚上笔记本的边缘时，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温柔地逗弄着肩头上的阿尔萨斯，眉眼在不觉间已经柔和了下来，就像是结交到了新伙伴的小孩子。她现在一点有关于封艾的记忆也没有，也完全不记得那本笔记本是她的东西，封艾如果真的要看的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可是最终，封艾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伊斯特……这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或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小伊斯特将信将疑地看着封艾，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过了那本笔记，又偷瞄了封艾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她认真地看了几页，又翻过一页的时候，脸上忽然溢满了吃惊的神情，抬起头来惊异地看了封艾一眼，不小心对上了封艾的眼神，又紧张地缩了回去，一目十行地翻了两页。
封艾问道：
“有用吗？写了什么？”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抱着笔记本缩了缩，使劲地摇了摇头。封艾郁闷地撇了撇嘴，这妮子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信任他。
不过，最初遇到伊斯特的时候，她对封艾也是这样抵触的。两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只有这种时候，封艾才会苦笑着发现原来平日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伊斯特已经是相对活泼的状态了。
想到这层，封艾也只好舒了口气：
“好好在这里休息一阵把，那群家伙不知道要搜查多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的。”
封艾又温柔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就真的径自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从地下世界出来以后，封艾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绑架迪波尔公爵时伊斯特情绪的暴走，封流的死，与唐唐短暂的相见还有分离，伊斯特忽然变小……他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小伊斯特悄悄地舒展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封艾发呆。平时大大咧咧的封艾，在睡着的时候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就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眉头紧皱，无助地蜷着身子，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
地坑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小伊斯特又开始慢慢地翻动着那本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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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4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两名通缉犯消失的居民楼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一对兄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早就已经利用具现化的能力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封艾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小伊斯特的头发也被他染成了蓝色，这样一来，两人的发色就等于是调换了一番。
封艾身体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而那时候的小伊斯特，不知是因为读完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是因为看见了封艾人畜无害的睡颜，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奇怪家伙的存在，终于也不再那么抵抗封艾，虽然说仍然抑制不住地对封艾的接近感到抵触，最终还是在封艾苦口婆心罗里吧嗦长篇大论的劝说之下，强忍着不适让封艾帮他换了一番造型。
封艾神经大条的性格又逐渐显露了出来，在帮小伊斯特折腾新造型的时候显得很是悠哉，甚至还有心情仔细地帮她扎了两个可爱的马尾，这扎头发的功夫是封艾小时候就用唐唐练出来的，可谓是驾轻就熟。两人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跟哥哥比起来，妹妹好看得有些夸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对亲生兄妹。
这也是伊斯特变小以后带来的意外好处：本身大都会周围贴的就是伊斯特的通缉令，现在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再稍微改一改发型，就完全不会有人将这个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女孩跟通缉令上的罪犯联系起来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重新走到了大街上。
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逃生经历，封艾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怀念这种久违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就像是在经历苦痛挣扎后长出了墙缝阴影中的爬山虎，恣意贪婪地享受着七月末炽热的阳光，尽管周围的艾斯兰居民们仍然没有从七棱大楼的爆炸伤痛中缓过神来，至少艾斯兰的军队也依照行程走出了大都会，这无疑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封艾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悠闲地迈着步子朝着大学城区的关口走去，就像是个吃了午饭出来散步消食的嚣张老头。小伊斯特怯懦地跟在封艾后面，亦步亦趋的很是乖巧，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封艾牵着手。
两人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好几条街区，宛如闲庭散步般走着。若不是身上的艾斯币一点不剩都留给了那群可怜的女童，封艾甚至还想买上两个长长的法式面包跟伊斯特抱着边走边啃。不过一想到因为伊斯特的变故，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两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地回到世隐乡，封艾又不由心情大好。就连去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和蔼可亲，眉清目秀。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瞥见封艾的时候，封艾都会还以一个无比热情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以为是哪里的精神病院把病人放了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避让。封艾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起一口大白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他并没有嘚瑟太久。
当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游移的时候，陡然留意到了街道正中的一道身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黝黑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就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像是伫立在河流底下的沉默顽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将人流分成了两道，正对着封艾的方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怪异无比。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封艾便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无暇去理会小伊斯特疑惑的目光，死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上那个黑斗篷里的身影。
这样的奇怪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常理，那就大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封艾的心脏，缩在封艾口袋里的阿尔萨斯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虚握起右拳，右手的手套里，精致完美的白纹泛起隐隐蓝光。
他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觉得那个黑斗篷正在等他。
黑斗篷确实是在等他。
所以当黑斗篷看见封艾的时候，斗篷下阴影中的半边脸咧起了怪异的笑容。
那人揭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溃烂臃肿的不似人形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溃疡的烂牙，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撕裂了他腐烂的口腔肌肉，一丝脓血从唇边淌下。
那人却如同毫不在意一般，笑容越来越兴奋，布满脓疮的眼眶撕裂，突出的眼球溢出血丝，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着远处的封艾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封艾听不见。
可是他看见了那人的口型。
是在说……
“将军。”
象棋对弈中，代表胜局已定的“将军”。
封艾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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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5
那人狞笑着揭下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了满是疮痍的上身——那不是累累伤痕结痂后的痕迹，更像是经受无数病痛折磨皮肤溃烂又愈合后的令人作呕的瘢痕。
而在他的左胸口处，心脏的地方，缝上了一块形态怪异的女伶面具。
封艾霎时间皱紧了眉头。
“鬼域·瘟极。”
那人话音刚落，以他脚下的地面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散，艾斯兰街道的混凝土路面竟极不可思议地被转化成了一片焦土，整个街区在刹那间恍如坠入了无间地狱，路上的行人发出痛楚的身影，有人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有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瑟瑟发抖，有人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血，有人痛苦地嚎叫着抓挠着脸上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封艾体内的七重楼开始疯狂运转，抵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与伊斯特的黑色气息性质相似，类型却完全不同的威压，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站在这片焦土之上，就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的体温开始上升，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关切地看向了身后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看着那远处的怪人瑟瑟发抖，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状况。想来是封艾体内的界核，伊斯特体内的两个鬼界与那怪人散发出来的鬼域互相抵消了的关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三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封艾死死咬着牙关，深知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与其硬抗，更何况他身旁还带着个柔弱的小伊斯特……封艾当机立断，双掌猛然一拍，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能量，蓝光在掌间爆射而起，身前的一大片土地逐渐上升，形成了一面厚实的石墙，将那怪人隔绝了开来。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伊斯特的手臂，转身狂奔。
“快跑！”
“刚刚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太没意思了。”
怪人不慌不乱地径自呐呐着，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一样，按住了一个被奇异病痛折磨四处乱窜的行人的脸。
那五根枯如柴枝的手指覆上那人面庞的瞬间，那行人便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与此同时，怪人的那只满是脓疮的手臂竟然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恢复，脓疮病斑渐渐消失，而那个惨嚎着的行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原先只是发热通红的皮肤已然变得溃烂不堪，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像是怪人将整只右臂里的病痛都转移到了那行人身上一样。
转移结束以后，怪人的右手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不再显得羸弱无力，反而是青筋虬结，死死地掐住了那张脸，就连面骨都被五指间的恐怖力量压得内陷起来。怪人直接就这样用那只完好如初的右手将行人的尸体当做人肉炮弹，以惊人的力道甩了出去。
那具行人腐烂的尸体在空中贯出一道残影，瞬间嵌进了墙壁之中，与此同时，尸体中的血浆爆溅，那血浆有着惊人的腐蚀性，没一会儿那面厚实的土墙便被溶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怪人满意地握了握右拳，光是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右臂上已经又开始逐渐被病斑所蔓延覆盖，那怪人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土墙的溶洞。
溶洞之后的街道上，封艾带着小伊斯特撒腿狂奔，转眼间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怪人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土墙洞口，还未完全被病斑重新腐蚀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缝制着一块女伶面具。
怪人就这样握着女伶面具，将其从胸口上扯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崩断的缝线和渗出的伤口，就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块女伶面具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骤然拧身旋臂，右臂的青筋炸裂开来，直接将女伶面具当做飞镖投掷了过去。
女伶面具在空中划过一条致命的弧线，封艾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阵无比阴冷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察看，全凭本能用出了一记懒驴打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了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
女伶面具余劲未止，生生嵌入了封艾身前一个正在逃跑的行人后背。
封艾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那行人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身体以极其令人作呕的姿态膨胀扭曲，内脏翻卷又归位，仿佛是在短短几秒内将整个人放进了搅拌机绞成肉泥又重新拼成了人形，再次恢复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那个浑身病斑的怪人。
他怪异地朝着封艾笑了笑
“这招叫‘恶疾转生’……挺有趣的，不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温柔乡麾下八苦……代号：‘病’。”
封艾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怒喝了一声：
“你有病啊！”
“……”
说完这句话，封艾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劲，又改口道：
“你神经病啊！”
自称病的怪人对于封艾的耍宝毫不在意，桀桀笑道：
“捉迷藏已经结束……克莱希让我现在就带你回到温柔乡，该轮到你来当‘鬼’了……”
“放屁！”封艾怒道：
“你说结束就结束啊？我就不！”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呢。”病的声音阴冷，带着戏谑：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回去，今天克莱希给我的‘容器’限额只有300个，死掉的人太多的话，我可不太好交代啊。”
病直勾勾地盯着神情严肃的封艾，陶醉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容器呢……超强的恢复能力，健康的身体……足够我用上一两年也说不定。只可惜，克莱希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那我也只好再慢慢陪你玩一玩了。”
病的眼神越来越兴奋，贪婪地望向了躲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
“所以，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封艾身上鸡皮疙瘩都要窜了起来，叫道：
“你休想！”
他双掌猛然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
“邪王真眼暗夜九天燚龍风转魔贯炎光破四式！”
耀眼的蓝光几乎穿透了整个街区，病眯缝起眼睛，胸口的女伶面具逐渐陷进了皮肉之中消失不见，艰难地抬臂在前提防着封艾蓄力吟唱已久的奇怪招式。随着蓝光爆闪，一声清脆的爆炸响起，街道上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白烟。
——封艾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具现化了一颗烟雾弹。
此时病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封艾早已拉起伊斯特的手仓皇遁进了烟雾之中没命地狂奔。病怪异地桀桀冷笑了几声，轻道了一句：
“尸鬼夜行。”
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话音刚落，整条街道上因感染了各种病痛而横倒在地的行人们开始挣扎着起身，身上的骨节怪异地增生突出，瞳孔内陷爆裂，面无人色，如同丧尸一般晃晃荡荡地在白烟中来回嗅了一阵，循着气味以古怪的姿态朝着封艾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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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6
漫天白雾中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啸声，正在死命狂奔的封艾心底骤然一凛，左手将小伊斯特扯入怀中，堪堪避过了从迷雾中扑将过来的一只腐烂丧尸，右手蓝光连闪，幻化出一柄长刀，不假思索地朝着那扑倒在地的丧尸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身后又有尖啸响起，他猝不及防，勉力将手中长刀甩到了身后，又一只丧尸嚎叫着飞扑到了封艾的身后，长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丧尸的脖颈，丧尸发出刺耳的嘶声，死死地抓着封艾的双肩，下巴夸张地张开，露出满口烂牙，僵持着想要对着身下的封艾咬下。
封艾紧咬牙关，右手的长刀绽出蓝光，快速地扭曲变形，化作一截长长的铁条将扑到头上的丧尸死死捆住，又猛一施力，将那只丧尸连人带刀甩飞了出去。
稍得喘息，封艾脚步丝毫不停，抱起被吓坏了的小伊斯特拔腿便跑，周围苏醒的丧尸越来越多，对上一两只还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只有被满街丧尸撕成碎片的命。
封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没头没脑声东击西的奇招竟然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本想借着烟雾弹拔腿开溜，结果却正中病的下怀——他竟然能够将街道上的死尸复生，且那些丧尸似乎是凭借嗅觉来寻找目标的。
此时的封艾四周全都是烟雾弹的白色迷雾，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提防迷雾之中未知的攻击，而对那群本就不需要视力的丧尸而言，封艾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鼻子里的骨头一样明显。这样一来，他无疑是作茧自缚了。
封艾又幻化出了一把惯用的长刀挡在了身前，一路上劈开无数晃晃悠悠涌上来的怪异丧尸，身上溅满了恶臭的汁液，也不知是血还是脓。小伊斯特早已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缩在封艾的怀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普通人尸体化作的丧尸大多行动迟缓，不堪一击，可是胜在数量众多，长长一条街道上起码有上百个丧尸，封艾怀中还抱着小伊斯特，战斗中无时无刻都需要留意她的安危，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堆积在周围的丧尸和残肢也越来越多。
丧尸群将封艾和伊斯特包在中心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圈，封艾将伊斯特护在怀中，警惕地望着四周，不时出刀将飞扑过来的丧尸拦腰砍断，已然陷入了僵局。
远处遥遥传来微不可闻的响指声，下一刻，周围的丧尸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病拖着满是疮痍的身体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上犹自带着悠游自得的冷笑：
“一点雕虫小技，见笑了。”
封艾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病，没有说话。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怀里的小伊斯特紧紧地捏着封艾的领口，畏惧的模样煞是可怜。
“那么……”
病那双布满血丝和白翳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病态的渴望：
“现在是正餐时间！”
封艾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病突然抬起头来，体表的皮肉连同心脏处的女伶面具诡异地内陷，腹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鼓胀，就像是被泵入了大量气体的气球，膨胀到了无比骇人的地步，随后病猛然张开下巴，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出大量混杂着血肉内脏的腥红液体，那道血柱眨眼间便喷到了封艾的跟前，直指封艾怀中的小伊斯特。
封艾心脏猛地一颤，那道血柱不断蒸腾，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其腐蚀，光凭具现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造出能够抵挡那道血柱的物什。他急忙抱紧小伊斯特，尽使平生之力纵身向侧边一跃，千钧一发之间避过了那道擦肩而过的血柱。
封艾这一跃用力过度，护着伊斯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小伊斯特从封艾的怀里甩了出来，阿尔萨斯也从口袋里窜了出来，滑溜地钻进了墙角的空隙里。小伊斯特惊惧地发现扑倒在地上的封艾肩头上沾染到了一点腥红的液体，液体正在疯狂地腐蚀着封艾的肩膀，封艾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惨哼。
小伊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封艾颤抖着支起身子，余光扫向了病之前所站的位置。
病喷出了那条恐怖血柱后，身体竟然变得无比干瘪……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榨干了血肉的空皮囊。
封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侧却传来了病桀桀的狂笑声：
“在这里！”
那一滩喷洒在了地上的触目惊心的碎肉内脏蒸腾起烟气，不断地蠕动着聚合成了恶心的肉块，里面的肉块骤然收缩，绷到极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肉块中飞出，划破了空气，射向了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
是那张女伶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空间里，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如同炮弹一般旋转着，带起白色的残影，带着无尽冷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病痛与死亡，就像是死神飞旋的镰刀。
小伊斯特怔怔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里逐渐被绝望所渲染，目光在空间里凝成一点，只剩下那张飞到了身前的女伶面具。她慢慢地，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旁飞溅起碎石。有蓝光缓缓流动。
无数的巨响交叠在一起，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小伊斯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死亡。她诧异地，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不再是那张女伶面具，而是伤痕累累的封艾。
封艾如同屹立的雕像，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爆炸的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满是灰尘的身躯却巍然不动。明明一点都算不上壮实，却总让人觉得那瘦削的身躯像是不破的壁垒。
他低着头，小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
一张白色的，扁平的女伶面具穿身而过，死死地嵌进了他的前胸。
小伊斯特身形微颤，嘴巴微张，眼底有泪水溢出，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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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7
黄沙漫起。
艾斯兰高耸入云的南城门宛如巨神的铁幕，拦下了浩荡风沙，隔绝了城内的声色犬马，隔绝了那一片光陆怪离的钢铁都市。
无数的外民在城门的关口排起了长队，通过严格的安检，心中带着对新世界的迷惘和幻想，期翼着在广袤的新天地搏击长空。
烈日之下，扭曲翻滚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渺小黑影飘忽而来。
李默存的身上风尘仆仆，那个简陋的行囊不知去了何处，雨伞也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羁旅异乡的走歌人，抖落了满身风尘，袖中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悠悠摆荡，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坚毅而温和，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艾斯兰的大都会。
安检机关的警示灯骤然红光大作，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刚过了安检机的外民被吓了一跳，方才畏畏缩缩地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负责案件的官员看着电脑屏幕上腥红的几个大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序列紧急事件。
事件类型：在逃通缉犯出现。
目标名称：李默存。
异人（能力未知），暴徒党心腹，“大先生”。
危险系数：未知
……
艾斯兰大学城区的守备区司令格尔多打翻了刚拿起的热可可，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抄起椅背上的军服，冲出了司令部。
他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歇斯底里地疯狂喊叫着。大学城区的南城墙顿时一片混乱。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过关的外民被强制驱散，四公里范围内的宪兵团，防暴部队都被紧急调配到了城外，摆下了应敌的阵型。
七八台泛着金属冰冷气息的警备用哨戒者g型机甲扬起沙尘，气势森然地伫立在军队之侧。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巡逻空舰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遮云蔽日的庞大身躯慢慢调转，朝着大学城区南城墙的方向驶去。
黄沙之上的那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
士兵们端着枪，枪里是能够绝对克制异人的净化弹夹，机甲已经开始预热，整装待发，尽管艾斯兰的主力军队已经在早上八时离开了大都会，踏上了剿灭异人革命军的征途，临时从各地调动过来的军备部队也不比一个师的人数差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当这近万名艾斯兰的军人看见黄沙中缓缓行来的李默存的时候，都不由心生警惕。
李默存，赏金两千万。
与销声匿迹已久，在艾斯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白魇师匠的50亿赏金，或者是当下异人革命军总司令林舍予的20亿赏金相比，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艾斯兰的军人已经见识了太多有关于异人的恐怖传说。
纵使在军方的资料中，李默存的身影不曾在任何一个战场出现过。可人们依旧将其视为艾斯兰最不可忽视的威胁之一。
因为他是师匠的首席弟子。
无论是能够止婴孩夜啼的林舍予，还是“鬣魔”柳拂衣，都是师匠的弟子。
格尔多急匆匆地绕过了军队，取出怀里的望远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额头渗出冷汗。
他拿过了扩音器，被放大后的声音回荡在大漠黄沙中。
“暴徒党余孽！你若是敢再上前一步，立马就地格杀！”
“我再次重复！停止一切动作，否则就地格杀！”
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守备司令格尔多的警告声。可李默存却恍若未闻，平稳地迈着脚步，眉眼依旧平静如故。
格尔多的额头冒出青筋，恨声喊道：
“全军听令！宪兵部队，防暴部队，第四阵型交叉开火！”
城门口的艾斯兰军队快速而有序地摆开一字长阵，手中的特制冲锋枪冒出惊人的火舌，无数净化弹组成的弹幕如同银色瀑布向远方的李默存席卷而去。
子弹掠过空气，眨眼间便射到了李默存的身前。漫天的银色光点对于异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只要被一颗子弹射中，弹头中的特制药剂能够持续溶解异人的基因组，异人便会在连续不断的苦痛折磨中逐渐死去。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漫天弹幕，李默存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城门。子弹掠至面门的时候，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颤，掠出一道残影，就像是整个人忽然间虚化了——或者是用无与伦比的速度避过了子弹又回到了原位。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身而过。李默存身上沾惹的风尘越来越多，那些子弹却连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士兵们交替着开火，疯狂地倾泻着弹夹中的子弹，没过多久，城墙之前的地面上便已经堆满了空弹壳。
当军队的子弹耗尽，手中冲锋枪相继哑火的时候，李默存已经来到了大都会百米开外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格尔多也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格尔多暴戾地抄起手中的扩音器：
“暴徒！你把艾斯兰都城当做了什么？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大都会已经今非昔比，国力昌盛，雄师百万……你难道还想学当初的白魇孤身入都城，毁掉半个大都会？白日做梦！”
听到这番话，李默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格尔多，眼睑轻阖，抖落了细长睫毛上的风尘，沉默了半晌，道：
“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会去做。
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
世隐乡的大师兄要接自己的小师妹回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总该试着去做一做的。
所以李默存又向前踏了一步，面色平静。就像是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横在面前的不是气势汹汹的钢铁雄师，而是一丛丛疏于打理的野草花木。
格尔多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扩音器。他掷下扩音器，又抽出腰间的对讲机，面色阴冷地朝着城内走去，一边下令道：
“全力阻止他，我去申请提升应急权限，开启圣诫炮。”
“就算是用尸体给老子去填，也绝对不能让他踏进城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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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8
一声令下，艾斯兰南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军队之侧的七八台哨戒者g型头部传感器骤然泛起狰狞的红光，引擎全面催动，相继掠出几道银灰色的恐怖残影，须臾之间便冲到了李默存面前。
哨戒者g型在艾斯兰历代守备型机甲中体格并不算出众，饶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在其足有22米的身高面前，无疑脆弱得宛如触之即溃的小白鼠。
自从几十年前机甲之父托灵顿创造了一套全新的机甲理论以后，机甲就一直作为同时具有高机动性，长续航能力，极端瞬间破坏力的战争武器而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大型战场之上。这些形态各异，性能恐怖的钢铁巨兽具有其他一切战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作战能力，毫不夸张地说，一个12台机甲编制的机甲班便足以比拟一支军队。
艾斯兰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国家在当初的百国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新世界的唯一政权，绝对离不开机甲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艾斯兰在统一世界建立都会后，取消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编制，却唯有机甲的编制和技术研究未曾停止，机甲的性能和威力甚至一度呈阶梯性的飞涨。
机甲的存在是艾斯兰人绝对的骄傲。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着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驾驶员——就像是千年之前的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够成为登上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艾斯兰最伟大的中将——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反叛者利文哲·流枫便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甲驾驶技术辗转各大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机甲意味着绝对的强大，意味着不朽的荣光。
而现在，八台机甲不留余力地将性能提升到了极致，只为了把李默存当场格杀。
哨戒者g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几个错步间便形成了机师们已经演练无数遍的口袋式围杀阵型，八柄高能粒子振荡光刃从臂甲处亮出，交织成全无死角的恐怖光网，划向李默存。
机甲与人交织，刃网和风交错，李默存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已悄然跃起二十米高，缠满绷带的右手按在了一台尚不及收刀的机甲头部。
传感器的画面被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掩盖了大半，依稀可以从间隙中看见李默存因为速度太快突破了空气而鼓荡起来的衣衫。
那台机甲里的机师大惊失色，顾不得队长的命令，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
机甲的传感器红光大盛，系统引擎在几个兆秒的指令传达后开始超负荷运转，本就极快的哨戒者g型瞬间又提升了几个档次的速度，旋身扭头挥动光刃，要将半空中无处施力的李默存一刀两断！
光刃在眨眼间划过半弧形，形成了一道光扇，目标直指仍自悬在空中的李默存。那分明已是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限速度，李默存却毫无惊诧之色，左脚一踏，身形骤然又跃起七八米高，竟像是直接踏云而起，妙到毫巅地避过了那能够在瞬间切开坦克外壳的高能光刃。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其余的七台机甲才刚意识到他们的目标落空，堪堪转过身来没多久，便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为首的队长肃然下令：
“全员进入超频模式，跟着莫尼上！”
只有元30年后的新世代机甲才能够开启超频模式，这种模式能够让机甲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性能，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能量都会产生极端质变，这是艾斯兰机师们不到危急之时绝不会轻易启用的最后底牌。一旦超频模式结束，机甲便会进入过热状态，继续运作不仅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性能也会大幅度降低。
显然，在见识了李默存的恐怖速度后，那队长便当机立断，决定孤注一掷，速战速决。
哨戒者g型的超频模式，只有三十秒。
八台哨戒者g型同时开启了超频模式，瞬间化身狰狞无匹的凶残饿狼，广袤的黄沙上交织起八道凶戾的残影，混合着赤红的光刃，就像是一场自沙漠中无端而起的银红风暴。
李默存宛如脆弱淡薄的纸张，在气势滔天的风暴中无助飘摇，被气流旋得四处飘飞——至少看上去是如此的。实际上，李默存的速度已经恐怖到完全超越人类常识的地步，灵动得不可思议，八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疯狂地用配备的光刃和机枪肆虐着周围的土地，沿着李默存的身影不断追逐。
而李默存就在那八台机甲的合围中，诡异地来回瞬身踏步，看上去就像是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闲庭信步，时间一秒秒流逝，那八名机师心中骇然之情越甚：自从李默存开始踏着那奇诡的步伐以后，很多次机甲手中的光刃就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切中他的身体，可是就是这么几毫厘，竟然成为了八个人都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八台超频模式的机甲，只要配合得当，毁掉一艘鬼级战舰也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他们狼狈地像是窝里斗的野鸡！
速度恐怖如斯，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李默存上身陡然后仰，又堪堪避过了斜向劈来的一记光刃，他的身躯并未站直，也不转身，就这样怪异地反弹而出，宛如一道轻烟，掠起黄沙几十丈，竟然是直接一步退开了接近上百米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到了那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艾斯兰军队面前。
上万号人仍自保持着沉默，尚未从先前震撼的乱战中回过神来。李默存离第一排的军人极近，几乎都要贴到了枪口之上，他忽然道：
“得罪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默存便俯身踏步，径自冲进了大军之中！
无数惊叫惨嚎声在方阵里骤然响起，那密密麻麻的人堆组成的方阵里就像是涌起了一片惊涛海浪，无数士兵被撞飞甩出了军阵，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棒球穿透的多米诺骨牌堆！
而在那不断被掀起，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潮之中，李默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前进着，目标直指那扇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门。
一门之隔，便是那雄绝天下的艾斯兰都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万里长空之下唯有赤日暴晒，连一片浮云都没有。晴朗到刺眼的天地间唯有艾斯兰都城的城墙之下有着一片阴影。在阴影的上方，城墙的上空，平流层之上的空域，艾斯兰规模最大的阳级护卫舰“女神号”忽然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道光柱！
一道纯白至极的光柱——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从天国照下人间的光芒，却毫无一丝圣洁的意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地，包括了光柱正中间的李默存！
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白炽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到处都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惨白，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圣诫炮打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反应。以李默存为中心的几公里范围之内，整个地面都瞬间消融轰塌，就连飞溅的碎石也在离地半米后被恐怖的强温化作了齑粉。
艾斯兰的南大门圣诫炮的余波轰出了狰狞无比的巨大空洞，空气在剧烈地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圣诫炮所穿透。那上万名士兵在光柱中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陪葬品，灰飞烟灭。就连百米开外的八台机甲也无一幸免，在强大的电磁紊流中化成了碎片。
几公里以外被余波席卷的黄土地面瞬间塌陷龟裂出无数裂痕，触目惊心。爆风不断向四周扩散，吹起远处的飞沙走石，贯在七八米厚的钢铁城墙之上，传出沉闷的嗡鸣声。
纯白光柱逐渐在天地间消散，被穿透的白色云层之上，庞大得遮云蔽日的女神号像是完成了吐息的远古巨龙，在云雾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艾斯兰极星宫的地下某处，中央电脑显示屏上的绿色光幕疯狂流转，计算着城墙之外的能量波动。
“圣诫炮攻击完成。”
“取消第一序列紧急事件警报，女神号重新充能。”
信息汇报尚未结束，那台中央电脑所处的控制室又骤然响起无比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事态。更正信息流。重新确认目标。”
“重新拟定守备计划，开始第二轮作战部署，第一序列目标通缉犯李默存：存活。”
……
……
圣诫炮的余波彻底散去。
已然洞开的参天城墙之前，被圣诫炮轰得粉碎的一大片圆形地面正中间，有一小片土地仍旧完好无损。
那片地面之上，李默存仍自伫立。
他的衣服被恐怖的能量波动吹袭得褴褛不堪，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发带已经崩断，一头长发随风飘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
他举起了右手，斜斜地举在了头顶。随意的姿态不像在阻挡什么，只像是在遮掩着细碎的阳光。
右手的袖子已经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缠满右手的长长绷带被扯落，挂在肩头飘摇。
那是一截光洁如玉的右臂。
那右臂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相对于李默存的左臂显得更为纤瘦，就像是女人的手臂。从手臂的线条到手指的骨节都透着柔和的气息。手臂泛着异样的惨白，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细看过去，更加令人心生恐惧——那手臂无比光滑，竟是没有一根青筋……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手臂。
就是这一只看起来纤瘦而苍白的右手臂，完完全全地挡下了产自艾斯兰巅峰科技，威力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热武器。
李默存悄然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头，看向了洞开的城墙之后，那座雄奇壮阔的城市。还有守在城门里的，陆续赶来的军队。
这是世人第一次在向来温和的李默存眼中看到愠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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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9
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护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无生机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蓝眸子里的空洞茫然逐渐被绝望所填满，泪水将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莹。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坚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遗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前一刻，他仍想着让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该去哪里？她现在只是十来岁的小伊斯特，在这片陌生的、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里？
小伊斯特咬着牙，泪水不断涌出，从牙关里传出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触碰封艾，却又害怕地瑟缩着。
封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肤表面有病斑开始蔓延，快速地发红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胸腔处的那片女伶面具慢慢地缩进了身体之中，内脏不断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肆意翻搅，依稀可以见到一张狰狞的人脸在表皮组织之下游荡挣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熟悉的数字又开始在脑海里跳动。
27%
（嘻……）
35%
（嘻嘻……）
57%
62%
……
随着数字的不断上升，错乱的记忆碎片狂乱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无比暴戾的情绪伴随着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在体内炸开，封艾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快乐到了极致的痉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来吧……）
67%
（你在抗拒什么？）
73%
（我来就好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吗，让我来吧……嘻……）
77%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开始融化，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瑟缩着向后挪动身子，那个温柔的，傻不拉几的，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牙齿很好看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她显得既无助又畏惧。
封艾的身体冒出滚烫的烟气，伴随着病从体内传出的怪叫：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办法夺舍……”
封艾的喉咙里涌出渗人的阴森笑声，走着歪曲的步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面前。
小伊斯特畏缩地一退再退，蜷缩到了墙角处，避无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贪婪，身体里不时传出病的惨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面前，就像看见了稚嫩羔羊的饿狼，饥饿感占据了一切，他把脸凑到了小伊斯特面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气。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将伊斯特的头颅生生挤碎。
小伊斯特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微颤，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变成这样的男人生出厌恶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细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脸上。似是轻抚，又似是抗拒。
冰凉，细腻。
彻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异瞳孔中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复了清明。
（嗯……？）
这个触觉，这个温度……
（你在干嘛？你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醒来？你为什么要碍事？）
但是……这个人……是……
（这很重要吗？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吗……吃点东西不好吗？……嘻……）
好饿……啊……可是……
（来吧，来吧，来吧，吃掉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啊……让我来就好了，我们做得到的，以前也试过了，不是吗？嘻……我们的胃口很大，我们吃得下很多东西。我们也吃过很多东西，还记得吗？我们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个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们现在已经那么饿了，吃点东西也没关系的吧？再不吃就会死了哦，死掉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就这么一直饿着不会难受吗？你感觉到你的胃在痉挛了吗？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们吃东西，再不吃东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攀满手指每一寸皮肤的黑色纹路使其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手臂，只差那么小小的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轻轻地触到她的眉头，指尖可以毫无阻碍地戳进她的肌肤，就像是扎进柔软的豆腐，然后甘甜的东西就会流淌出来……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挣扎。一时间看起来像是极尽愉悦，一时间又像是极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脸上，尽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间传来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脑海中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到了某个点时，骤然停止。
（嘻……呃？）
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伤害她。
（……你这个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体也好，是在帮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试图伤害她，那么……
我就绝对不会再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你。
（啊！！！！！！！！！！！！！！！！！！！！！！！！！！！！！！！！！！！！！！！！！！！）
紧闭双眼的小伊斯特感觉到那只死死箍住她面骨的手掌忽然慢慢松开，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时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转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着体内的七重楼，抵抗着病的侵蚀，和体内的黑色气息竭力地搏斗着，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在遭遇怨憎会第一次暴走时，封艾便已经触碰到了七重楼第二层往生境的瓶颈，之后又在黑暗星空里遭遇了屠夫的袭击，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气流。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那股气流沿着经脉四处乱撞，时而顺运，时而逆运，尽己所能地压榨着体内的异人能量。
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他此时的做法也不是为了突破自己。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毁灭，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再属于自己、甚至可能会对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胁的时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这具身体一并毁灭的打算。
封艾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蓝色光芒，和体表飘荡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正在与其进行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激烈搏斗，蓝光黑气不断流转，此消彼长，封艾的身体俨然成为了残酷的战场，被混杂在其中的病惨叫连连，惨嚎声撕心裂肺。
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经络，每一次的气息流转都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他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
随着第无数次的尝试，那道逆行的气流却是在阴差阳错的冲撞中贯穿了经脉中的桎梏，封艾感觉到那股气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体各处的经络，下一个瞬间，封艾猛然仰天长啸，体内的气流瞬间暴涨，从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开的后心处，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犹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病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重获新生的封艾逼出了体内。
封艾胸腔处的伤口正在以无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缠绕周身的黑色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着一阵升腾变化，透彻的蓝色逐渐加深，转化成了灼热的赤红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复杂的圆形界纹泛出刺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红色火焰交辉相应，那完美的圆形图案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极震慑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颤抖着，惊异地看着封艾身体的又一次变化。此时的封艾显然又恢复了神智，虽然身上燃烧着吓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说道：
“没事的……”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块被弹飞的女伶面具嵌进了对街的墙面上，窸窣抖动了一阵，随着一阵恶心的肉体破壳声，面具之下骤然探出八只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诡异渗人的节肢动物，迅捷窜到地面上，钻进了一具尸体之中。那尸体又是一阵颤抖，肉体重塑成了病的模样。
病狼狈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封艾赤红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杀意！
病没来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就在这时，封艾猛然双手一合，炫目的红光如同飓风般在掌间炸开，随着街道两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驱散了病布下的荒芜鬼域……整片街道在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病心中一惊，下一刻，整条街道在红光缭绕之下竟像是活了过来，林立着的高耸的居民楼扭曲延伸成了无数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涌滚动如同青黑色的巨龙，街道上横倒的磁悬浮列车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滚着腾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着病席卷而来！
病四下张望了一番，从牙齿里挤出了愤怒的嗤声，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将体内的病症尽数转移到了尸体之上，几个呼吸间，那具尸体便已经彻底溃烂不堪，而病也恢复了身体健全的模样。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体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浑身病斑时那副病怏怏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艰难的模样，凭借着一身极端夸张的蛮力，猛地提气纵身，避过了砸将过来的悬浮汽车，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进了那擦身而过的汽车底板，借着惯性旋了一圈，将那辆汽车狠狠地甩出，撞碎了冲将过来的高楼巨蟒，双脚一屈，骤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筑物之间腾挪跳跃，就像是被无数巨蛇交缠在其中的灵活小虫。
尽管这整个活过来的街区一时间并不能给病造成直接的伤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辗转得再灵敏，依旧也只是笼中飞鸟，一时间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万里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地轰下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纯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余波冲破的城墙，爆风席卷进了大学城区，将这一片被红光所缠绕的街区吹起无数残垣断瓦，封艾下意识地收敛了能量，随手一挥，一道沥青石墙升腾而起，将他和身后的小伊斯特护在其中，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石。
这场爆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封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战斗也因此而中止。
病讶异地转头看向南城门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麦细细作响，他皱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来得正好……”
这么说着，病忽然几个窜身长跃，竟是直接抛下了封艾不管不顾，向着那道圣诫炮的余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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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0
从大学城区各处临时调来的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卫部队将洞开的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仓促地架设起一排热感飞弹，黑魆魆的炮管泛着阴冷的气息，对准了城门。
场上的士兵警卫无一例外神情凝重，李默存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穿过那道钢铁帷幕，真正地踏进大都会的范围之中——这也是继48年前白魇孤身入都城以来，第二次有异人闯进大都会。
能够被中央电脑判别为艾斯兰政府第一序列事件的情况寥寥无几，甚至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第一序列的事件。而就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极度紧急的状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次。心思敏锐的军人已经能够从中隐约感受到某些大事正在酝酿，就连艾斯兰正式对异人革命军发兵清剿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一切事件似乎都和某个线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学城区的所有街道的第1到第8车位都被强制封锁，正在飞行的磁悬浮汽车或是被迫升空，或时间紧急迫降，迅速地在街道上清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军事警备区里停放的几十台形态各异的制式机甲相继启动了引擎，带着冰冷的杀气蜂拥而出，沿着街道如同钢铁巨龙般拖着刺眼的焰尾朝着南城墙的方向赶去。
街道上避让到了两端的行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部又一部的雄伟机甲，迷茫疑惑者沸腾兴奋者担心忧虑者不计其数，完全不知道如此威严的阵仗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化。战争要开始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艾斯兰出动了一整个大学城区的兵力，只是因为一个人。
艾斯兰的钢铁城墙实在是厚得出奇。以至于穿过城墙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正在走过火车隧道的错觉。无数的枪支火炮瞄准着城门，站在军队中央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举着望远镜，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忐忑地盯着黝黑的城门。
被圣诫炮轰开的城门洞口中，衣衫褴褛的李默存默默行来。
他走出了城门，阳光又重新洒到身上，驱散了阴影，照出他肆意披散的长发，光洁怪异的右手。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总是平和得像雁落山上漂浮着落叶的清溪，此刻却晕染着愠怒的神色，冷冽如夹着冰雪的微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尔多甚至连和他对话的打算都没有，凌厉喝道：
“开火！”
预料之中的漫天光焰，轰烈炮火并没有出现。
因为在格尔多说完“火”字的时候，李默存已经不见。
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旋起一道清风，当士兵们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默存已经站在了万军阵中，左手箍住了格尔多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格尔多脸上仍自凝固着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李默存的左手却巍然不动。
军队里一时间炸开了锅，士兵们仓促地调转枪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火，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沦为刀俎之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在如此恐怖的速度面前，一颗子弹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默存皱起了眉头，眼底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命令关的城门？”
格尔多面色紫青，沙哑道：
“是又怎样？”
李默存的面色愈加阴翳：
“你不该让那些人死掉。”
格尔多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李默存的出现被提升到了第一序列事件，于是，强大而无情到了极致的圣诫炮得以启用，在最优先剿灭目标的大前提之下，那在被关在城外的上万名士兵都成为了陪葬者。
李默存从世隐乡赶来，一路闯到了城门之前，始终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刻意伤过任何一个人。实际上，李默存也的确从来都不曾杀过任何一人。所以，对于艾斯兰军队为了杀他而不择手段的做法，李默存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他很生气。
格尔多的呼吸越发困难，李默存稍微放松了左手，他稍得喘息，艰难地干咳了几声，冷漠回应道：
“你根本不知道第一序列事件对于艾斯兰军队的重要性，为艾斯兰战死是每个士兵最大的荣耀，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正话语间，从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忽然闪过一条蓝色的，带着电弧的绚烂光带，宛如横向的细微闪电，迅捷地贯穿了几千米的距离，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声息地掠至了两人面前。
李默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起了右手作掌势探到了格尔多脑后，蓝色的光弧逐渐消散，只留下了空气间一道长长的白烟。
在众人沉默而惊异的目光中，李默存慢慢收回了右手，在他的掌心处，平静地躺着一颗冒着青烟的高斯狙击枪子弹。
这种利用磁场推动的狙击枪威力巨大，光是被蹭到一点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半截身体。而这颗子弹显然是来自于大学城区某处高楼上隐蔽的艾斯兰军队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李默存，可是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格尔多。
格尔多的眼皮一阵颤动，身为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默存沉默着用白皙的右手握住那颗子弹，再张开手时，子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冷冷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当做牺牲品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李默存的目光就算是在愠怒之时也不显得凌厉，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格尔多，盯得格尔多冷汗直流，慌乱颤声道：
“放屁！艾斯兰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能够把你们这群暴徒彻底剿灭，每个艾斯兰人都愿意前赴后继……”
李默存眉头越皱越紧，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从格尔多身后的四个方向又同时射来四颗阴冷至极的高斯子弹，李默存探出右手，四颗子弹骤然在空中凝滞，士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死咬牙关狠下心来对着军队中央的李默存和格尔多扣动了扳机，激烈的枪火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南城门。
李默存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抓过格尔多旋了一圈，提起他的后领，下一刻，李默存脚下爆发出惊人的气旋，竟是在一步之间便突破了音障，在原地踏出了短暂而极其强烈的音爆，周围的空气在须臾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水汽凝结成了微小的水珠，看上去如同云雾一般。
李默存的身影瞬间突破了军阵，拖着无尽蔓延的滚滚尘土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纵即逝。
艾斯兰的士兵又是一阵讶然，失去了目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停火。整个南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秒钟。几秒钟后，城门处忽然狂风席卷，恍神间，李默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城门口处。
极端恐怖的速度激荡起的风压直接将周围的尘土驱散，先前被李默存提在手中的格尔多没了踪影，李默存平静地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军队，放声道：
“你们碰不到我，要是不想成为圣诫炮的陪葬品，还是撤退吧。”
这话听上去极为狂傲，光凭李默存一人，却敢对着上万人的军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李默存依旧还有那种恐怖的速度，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沾到他半点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狂妄异人！连鬼域都没觉醒，也敢在大都会里叫嚣，真当艾斯兰没有‘出世’强者了吗？”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却由远及近，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窜过了无数高楼，来到了艾斯兰军队之中。
众将士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赤裸的上身各处都有病斑蔓延，皮肤溃烂，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怖至极，简直像是被无数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
赤裸着上身的病森冷地望着李默存，李默存皱紧了眉头。
“现在就让温柔乡教你好好做人……”
病忽然桀桀地笑了一声，张开了双手：
“鬼域·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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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1
病话音落下，荒芜的鬼域便从他脚下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瘟疫世界逐渐展开，被卷入其中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惨嚎，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倒地翻滚呻吟挣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惊诧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原地。
瘟极鬼域仍在不停扩散，上万人的军队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张地推搡着试图远离中心处的病，头盔机枪散落了一地，四处都是一片骚乱至极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赢鬼域扩散的速度。
所以发出痛苦惨嚎的士兵越来越多，转眼间那片鬼域已经覆盖了大半片南城墙。
鬼域仍在扩散，而在鬼域的外围，却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飓风。
青色飓风在那溃不成军的散乱人群中来回吹拂，分明是连肉眼都已经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那些艾斯兰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冲击力。一名显然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士兵在仓皇逃窜时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滚了两圈，头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看见那片荒芜的土地已然扩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孔骤然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缠身痛不欲生的情景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温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来，下一刻，随着一阵惊人的离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弹般须臾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少年又惊又怕，顶着失重的奇异感觉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竟是方才那在军阵之中来去自如，瞬间便制服了格尔多司令的长发异人！
李默存小心地将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烟，细而长的睫毛沾惹着风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少年的视线中微微一颤，又化作一阵清风消逝。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那异人送到了南城区的边缘。
他的身旁，躺满了几百名同样一脸茫然的艾斯兰士兵。
鬼域扩散得很快，短短几十秒间，整个南城区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李默存竭尽全力往来穿梭，尽可能地带走那些来不及跑出鬼域范围的艾斯兰军人，青风在南城区疯狂流转，却终究比不过鬼域扩散的速度。
上万名艾斯兰军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过半。
鬼域停止了扩张。整个南城区，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无数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被病魔所吞噬，惨叫着脱下头盔，腐烂的皮肉粘连在头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肌肤，发灰发黄的指甲死死地抠进赤红的肌肉深处，显然已是无药可救。
身体完全被病斑所覆盖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来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满病态珊瑚礁的怪物，溃烂不成人样的脸上流露出妖异的笑容。
青风掠至他面前十几米处，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周围的尘土。衣衫飘飞褴褛不堪的李默存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怪笑着的病。
病笑道：
“人间最快轻功‘夜王游’……果然名不虚传。”
李默存没有回应，直视着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病眼中戏谑之色更甚：
“我做什么了？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紧了拳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病极诡异地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道：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兴奋地接着道：
“对我们这种不普通的存在而言，‘普通人’和普通的鸡鸭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自己身为人类，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正说着，病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阴森森讥诮道：
“看来你的确在乎。不惜消耗这么多体力，也要救下那两千多人，你还真是慈悲呢。”
遍地挣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转眼间便将他们腐蚀成了白骨，惨呼声渐渐消退。与此同时，病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肿不断增殖，痂痕烂肉翻腾蠕动着吞没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个人都变得膨胀臃肿起来。
病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陶醉：
“吸收了这五千多个容器的能量，现在的我……就算是白魇师匠站在这里，也有一战之力……”
李默存紧攥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皮肉。默默地看着病身体的变化，感受着身体周围恐怖的能量波动，一言不发。
病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就让你尝尝，八苦真正的力量……”
“恶疾业火！！！！！”
臃肿如同肉山的病夸张地张开了下巴，满身血肉瞬间塌陷，一道腥气冲天的狂暴血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无比狰狞的血色巨龙，径直扑向了李默存。
血肉内脏组成的血红巨龙发出刺耳的啸声，凶戾的气势仿佛要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干裂黄土地面不断融化，空气开始扭曲，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那条威势滔天的血色巨龙，那一瞬间造成的威压远远超越了艾斯兰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圣诫炮。
李默存依旧没有动。充满腐蚀性的空气在远处袭来，他的青衫在狂风激荡中逐渐腐化，面对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连闪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开了右手。那只没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黄土间泛着异样的苍白，看起来纤瘦而无力。他慢慢抬起头来，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异，只有隐而不发的愤怒。
李默存从来不会说粗口。可是当他看见格尔多为了杀他而牺牲了上万名士兵，现在又看见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对待这样穷凶恶极的敌人，确实应该狠狠地骂上一句什么。
可是他依旧不会说粗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学着小师叔沈园的口头禅，冷漠，生涩地说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只太过于白皙，又太过于秀气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扑面而来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颗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当那道能够腐蚀世间一切事物的腥红巨龙触到他指尖之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充斥着刺耳尖啸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下一刻，万籁俱寂。
蔓延了整个南城区的荒芜鬼域骤然收缩，一切都化为原样，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气间缓缓飘散。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那条声势浩荡的腥红巨龙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只苍白的右手心轻轻触碰着血肉巨龙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轻抚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的掌心处沾上了一点腥臭的血迹，刺眼得就像纯白窗帘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宛如静谧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着风尘，长发凌乱地飘荡，看起来却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静音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巨龙发出贯穿天地的尖啸——却不再是恐怖的龙吟，更像是痛苦的惨叫，翻腾血肉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躯体在空中搅动颤抖着，似乎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不受控制地融进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默存的右手能够吸进那条铺天盖地的血色巨龙。李默存对巨龙的惨啸恍若未闻，他犹自举着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血龙像是钻进了洞里的蚯蚓，挣扎翻卷着变得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李默存那只苍白无暇的右手也逐渐开始有极细的血丝蔓延而上。直到最后，李默存的右手彻底探进了血柱的尽头，所有的恶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尽，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块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着，那神态像极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张嘴悲嚎：
“不！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块女伶面具开始弯曲颤抖，病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
他骤然握紧右手，那块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烟，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在黑烟中，无数飞蛾爬蛆怪异小虫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飞到空中，慌乱地远离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右手依旧苍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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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2
随着病的突然离去，突破后的封艾也只得撤去了遍布整个街区的红色能量，缠绕在身上的红色火焰渐渐收敛。之前被女伶面具所洞穿的胸口也已愈合如初，上衣触目惊心的破洞处只看见新生的细嫩皮肤。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再没有行人的惨叫，也没有激荡的打斗声，先前那被封艾化作无数狰狞巨兽的高楼街道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封艾握拳沉默伫立，望向南城墙，眯缝起了眼睛。
阿尔萨斯终于畏畏缩缩地从墙角处钻出来，跳到了伊斯特怀里。
小伊斯特开口，细声呐道：
“那是什么？”
封艾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但是，好像是有人来接我们了。”
能够在艾斯兰引发如此大动乱的人实在不多，再算上有矛盾的，也只有世隐乡。
世隐乡的小师妹在这里，所以世隐乡的人会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艾想起林舍予徒手夹子弹的惊鸿一幕，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如果是林舍予那种强到没边的家伙要来艾斯兰，能把他们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久以来疲于奔命，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失去了朋友亲人，又与妹妹分离，封艾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而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接他们回家了。
哪怕那里不是封艾所熟悉的328区。他竟然开始想念小师叔的蝎子辫，想念自己在世隐乡的小小庭院。
封艾的手中蓝光逸散，一束烟花冲上青天白日，绽放出刺眼的光彩。他仰起头来静静看着，直到烟花的垂焰消散在云间，才把手伸向小伊斯特。
“走吧，去看看谁来了。”
小伊斯特犹豫着伸出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后头。她的头发已经褪了蓝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朝着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封艾紧紧牵着伊斯特的手骤然一松，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封艾面色煞白，眼皮上翻，整个人都怪异地颤抖着——并非运转七重楼时候的颤抖，更像是癫痫患者的严重痉挛，他的瞳孔涣散，嘴里溢出混杂着血丝的白沫，看神情似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呻吟。
小伊斯特惊了一跳，张皇蹲下身来，不知所措。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有病斑蔓延，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冲击着身体的经脉，痛苦之剧烈，恨不得一死而后快。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触碰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小手，按在他的肩头；又感觉到滚烫沥青地面扎身的碎石；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深入灵魂的痛楚似要持续到永恒。
他感觉到来自远处的风声，无数人尖叫的惨嚎声，焦土之上碎肉翻滚的声音，暴戾的龙吟，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前越发黑暗，瞳孔失去了神采，痛楚仍在持续，疲倦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的眼睑慢慢阖上，就连伊斯特冰凉的体温也感受不到。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他从地面托起。
封艾渐渐停止痉挛，嘶哑地倒抽了口气，脸上涌起些许血色。眉头紧皱。
“他开启了‘向死境’，这是能量反噬，熬过去了就好了。”
李默存说道。
小伊斯特缩了缩身子，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出现的男人，长发披散，青衫褴褛，风尘仆仆，偏偏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挪开了视线。
李默存忽然问道：
“小师……伊斯特，你还没有到十岁，是吗？”
小伊斯特眼中不解之色更甚，透着隐隐戒备，悄悄打量李默存温柔的眉眼，没搭腔。
李默存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诧异，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再过一小段时间，你应该就会遇到我们了。”
封艾从昏迷中逐渐恢复过来，面如金纸，看向扶着自己的李默存，呐呐：
“大师兄……？”
李默存温和笑道：
“封艾，你好，好久不见。”
封艾虚弱苦笑：
“我以为来的会是舍予姐。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李默存道：
“二师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封艾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李默存平和的眉眼，他心底也不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李默存一路以来经历的故事，他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只身一人闯进了敌军的大本营，在圣诫炮中活了下来，徒手击碎了暴走的病，这才来到了封艾面前。但是对于封艾来说，李默存的出现，无疑是莫大的解脱，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接下来的一切问题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谦和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曾了解李默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因为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他为了伊斯特和封艾，孤身入都城。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普天之下，唯有师匠一人。
封艾真诚地开口说道：
“……谢谢。”
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极认真地回应：
“你不必如此的，我们才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师妹这么长时间。”
封艾看向了一脸迷茫的小伊斯特，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李默存道：
“回到了世隐乡，我们会全部告诉你。”
封艾闻言，点了点头。
李默存转过头来，朝着小伊斯特温柔道：
“小师妹，我们回家了。”
……
……
大学城区，南城门，毗邻的十四个街区的群众已经被紧急撤离。
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有无数响声窸动。
每个阴暗巷道里，尘封多年的下水道中，有凄厉尖啸此起彼伏。
井盖接连掀开，一道道惨白的身影从幽暗的地下世界窜出。浩浩荡荡的幽灵大军，脸上无一例外覆上了形态各异的女伶面具。
街区各处爬出了成千上万的伶面人，它们一面畏缩地躲避着炽热的阳光，一面沿着大楼的阴影成群结队地朝着某条街道涌去，白色洪流如同潮水般将李默存三人渐渐包围。
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再加上闯进了大学城区的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已经让艾斯兰陷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国家机器甚至不惜清空了街道，放出地下的伶面人，也要将那三人留下。
李默存却神色如常。他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怪异伶面人视而不见，一手扶起封艾，另一手牵着小伊斯特，化作一阵清风吹拂过街道，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掠去。
他能够凭借人间最快的速度冲散艾斯兰的铁血军阵，万军之中直取司令格尔多，自然也能够带着封艾和伊斯特离开这里。认真起来的李默存，世上能够碰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那群伶面人被清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尖啸，无数异能波动在街道中交织，火光电闪毒云冰风到处肆虐，却依旧沾不上李默存一点衣袂。
此情此景极为震撼，一缕清风在大学城区飘然流动，后面跟着不断汇聚越积越多的白色海潮，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鼠潮的疯狂集体大迁徙，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刺破了天际。
封艾眯缝起眼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夸张的离心力和扑面而来的风压让他脸颊生疼，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隐约看见李默存平静的眉眼和缩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伊斯特。这还是李默存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实力，他从来不曾想到，温和有礼的世隐乡大师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同时挟着两个人在身上，李默存依旧快如疾风，三人在街道间兜兜转转，没过多久，便径直冲到了南城门处。
城门之前，再一次不依不饶地集结起一支装备精良的艾斯兰精锐部队，艾斯兰的战士们神情凝重，抱着崇高的信念排成长阵，悍不畏死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近百台临时调度的军用机甲围堵在城门之前，泛着肃杀的金属冷光，身经百战的机师静穆不语，将手指放在了启动超频模式的操作按钮之上。
云层之上，厚重的阴影遮云蔽日，女神号的主炮口有纯白的能量颗粒逐渐汇聚，第二发圣诫炮已经充能完毕，蓄势待发。
艾斯兰人将付出一切代价，阻拦国家的宿敌。他们仍旧没有从利文哲上将反叛的伤痛中醒转过来，可是在帝国的荣耀面前，战士们的信念永远不会崩塌。因为他们是艾斯兰人。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挣扎，最终凭着坚毅顽强的民族品质在百国大战中存活到了最后的艾斯兰人。
李默存早已将伊斯特交到了封艾怀中，腾出了那只苍白瘦削的右手，速度丝毫不减，宛如一道穿透重重黑暗的极致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身后潮水般的伶面人，带着封艾和伊斯特，义无反顾地朝着城门处的森严大军冲去。
没有冲锋号角，没有枪火炮响。
李默存掠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在刹那间穿透了时空，卷起漫天尘土肆意飘摇。
那道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天地之间突然炸起一圈涟漪，将光芒陡然斩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南城门内，艾斯兰军队之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陷坑。狂乱的气浪向四周涌去，掀飞了无数伶面人，阵前的艾斯兰士兵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成片摔倒。封艾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冲击的余波掀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顾不得身上划出的伤口，扭头看向之前所在的位置，睚眦欲裂。
李默存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近千米，撞折了城门前的老榕树，生生撞进了城墙之中。
艾斯兰都城城墙厚达十八米，为合成精钢所造。纵是导弹亦不能伤其分毫。
李默存却被一拳轰出千米之外，嵌进城墙四五米。
城墙上蛛网状的裂痕触目惊心，南城区一片死寂。
军阵之前，封艾之侧，陷坑正中，一名身着军装的威严老人沉默站立。
老人须发皆白，方正的眉眼中透着坚毅气质，壮硕的体格丝毫不显老态，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依旧端正伫立的镇山石。
老人右手处有丝丝缕缕炽热空气徐徐流淌，那是与空气剧烈摩擦后产生的余热。
老人的军装之上，镶满无数代表艾斯兰至高荣耀的勋章。
潮水般的伶面人叫嚣着慌张逃散。
艾斯兰军人眼中流露出狂热之情，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
他们没有理由不狂热。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斯兰的最强传说，他数十年来未逢一败，与阿尔·艾斯兰陛下征战无数沙场，统一了整片天下。
他是整个艾斯兰的荣耀。只要他还活着，艾斯兰就永不陷落。
他是艾斯兰长久以来绝无仅有的，往后也不会再有的精神支柱。
他是艾斯兰唯一的军神……甘道尔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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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3
城墙之上有碎石滚落。一阵轻响过后，那道深达四五米的坑洞中有清风掠过军阵，回到了封艾和伊斯特之前。
李默存嘴角犹自挂着鲜血，头发凌乱，身上衣衫尽碎，瘦削的上身胸口之处，赫然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拳印。
军神甘道尔的那一拳来得太快太疾，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快过了圣诫炮，快过了李默存全力冲刺的速度，他甚至刚刚来得及转身，便被轰了出去，拳风的余波甚至轰碎了周围的地面。
可李默存依旧活着。尽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受重伤，尤为狼狈。
他面对着甘道尔，谦和而不谦卑地认真行了一礼。
“久仰军神大名。”
这真是极荒唐的情景。军神甘道尔突然出现，一拳打伤了李默存，来到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艾斯兰的光，自然也是世隐乡的敌人。有谁会在被自己的宿敌一言不合重伤以后，还要恭敬端正地对他行礼？
可是李默存会。因为他素来就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要来接自己的师妹回家，合乎情理，不愿意伤害无辜，合乎情理，向值得尊敬的人行礼，同样合乎道理。
被说是迂腐也好，不识变通也罢，认准了该做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做到。
甘道尔皱起眉头。这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却仿佛因此凝固了几分。
甘道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给你起的？”
李默存应道：“是。”
甘道尔又问道：
“你一个人来？”
李默存道：“是。来接师妹和朋友回家。”
甘道尔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你很好。”
李默存大方躬身道：
“多承谬赞。”
几句宛如闲拉家常的寒暄过后，甘道尔话锋一转，道：
“我会阻拦你。我与你师父有约，终生不会踏出大都会一步。你若能带着那两人走出这扇城门，便尽管试试。”
这句话气势极凌厉，带着极端的肯定语气，仿佛不是在向李默存宣告自己的来意，而是单纯在陈述他必然会被自己所阻拦的事实。
换做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显得狂妄至极。
可他是军神甘道尔，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和陈述事实无异了。
封艾抱着怀中轻颤的小伊斯特，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似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眼前的两人，若真要打起来，对艾斯兰军人，乃至于封艾而言，都无异于神仙打架，光是混战的余波都能把他绞成碎片。
面对着甘道尔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默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复行一礼，极认真地回应道：
“失礼了。”
甘道尔要他尽管试试。
于是他便决定试试。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蚍蜉要撼树，蝼蚁要飞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纵使快如李默存，要带着两人一道离开这里，也无异于寻死。
然而，世隐乡的大师兄要带小师妹回家，本身也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缘所致，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李默存动了。他一动，天地便为之所动。
风再起。不再是不羁潇洒的清风，狂暴飓风夹杂着尘土蓦然升起，碎石黄土宛如炮弹四处飞溅，打在士兵的铠甲上精钢的城墙上铿锵作响，成群结队的士兵宛如强风吹拂的芦苇荡，压低了身子，东倒西歪滚落在地上。
李默存已然消失在原地。
飓风席卷过封艾，他下意识护紧身下的伊斯特，那风压狂乱无匹，卷过他时却甚是轻柔，托起他和伊斯特再次朝城门冲去。
甘道尔负手立于狂风中心，军装飘荡，身形却巍然不动，似是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下大江，他微眯起眼睛，在飓风卷向城门之时，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极随意地抬起右脚，朝地面跺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盖过了风声。
恐怖的沟壑呈蛛网般在甘道尔脚下散开，蔓延了整个南城区。
本就坍塌出陷坑的地面完全龟裂。
大地剧烈颤抖。
中正平和的浩荡气流如海啸炸开，将飓风彻底压制。
飓风骤然停止了运转，封艾此时正被卷至空中飞向那南城门，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巨力袭来，甘道尔竟以丝毫不亚于李默存的速度蓦然冲至他们身后，对着李默存后心又是一拳挥出。
随着一阵闷哼，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李默存口中喷出鲜血，瞬间飞出了几百米。
封艾茫然无措，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惯性牵扯于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清风再至——李默存在眨眼间又从几百米外飞身而回托住了两人，使之不至于摔伤。
封艾哑口无言，看着胸前后背各多出一道可怖拳印，头发凌乱的李默存，心中泛起极复杂的情绪。他和甘道尔之间的战斗太快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更何况此时的李默存不仅要专心对付甘道尔，还要分神照应他们的安危，现在的他和伊斯特简直与累赘无异。一想到三人很有可能都要命丧于此，封艾又不由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想要保护伊斯特，他最终也没能保护伊斯特，如今还有可能搭上李默存的性命。
他已竭尽所能，如今人事已尽，惟有听天命了。
可在甘道尔这样恐怖的敌人之前，又哪有什么天命可听？
种种错乱思绪只在须臾间掠过，李默存自然不知道封艾的想法。他抬头看那悬于空中，气势滔天的甘道尔，下一刻又带着封艾和伊斯特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几百米之外。
同时出现的，还有甘道尔的拳头。
那是一只炽热如火的拳头！
那只无法抵挡的，开山辟石的右拳，随着李默存再一次穿梭空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李默存堪堪转身，不及回避，小腹再中一拳，整个人被贯进地面，轰出沟壑十二丈。
封艾两人始终被夹杂在这场突破人类极限的战斗中，李默存一被击飞，两人便又再次坠向地面。封艾抱紧了伊斯特，打算用后背着地减轻缓冲力，却又在落地时感到一阵清风，李默存再次出现在两人之后将他们稳稳托住，随后便抑制不住地咳出鲜血，呼吸声宛如破风箱。
封艾紧咬牙关，喝道：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我们走不掉的！”
李默存仓促间竟是朝封艾笑了笑，却不说话，再次搭上了封艾的肩膀。封艾双拳紧攥，只苦于在方才与病的战斗中透支了所有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三人再次闪向城门方向。
甘道尔冷然道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身形再闪，拳头又至。
这只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和前两次有所不同。
甘道尔的拳头如期而至，紧紧跟随着李默存风一样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一次，李默存早已做好了准备。
之前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时候，他是倒着飞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他，正好面对着那一只凌厉无匹的右拳。
他伸出了那只泛着病态苍白的右手，甘道尔的拳头砸中了他的掌心。
李默存没有再被击飞。触碰到甘道尔右拳的瞬间，他那只光滑右臂瞬间攀上了几缕青灰色的血纹，威力足以震碎空气，击穿山岳的拳头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恐怖的劲道在须臾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李默存左手挟着封艾，封艾抱着双眼紧闭的小伊斯特。
李默存的右手与甘道尔的右拳相对。
四人便就这样在空中怪异地僵持着。
甘道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是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李默存的掌心。下一刻，甘道尔眉头一横，爆发出惊天绝伦气势，用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撤回拳头，旋身甩臂，再一次将李默存击飞，在空中划过近千米距离，带着白色气流化作了渺小的一点。
所有人都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谁都能看出来，甘道尔方才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仅用了三分力不到，便能够彻底压制李默存这样的存在，那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默存在一个呼吸间又回到了南城区，堪堪接下落地的封艾伊斯特，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他的脖颈间冒着青烟，他的周身伤痕累累，瞳孔涣散，仍自挂着诧异的神色，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倚靠在封艾身旁，脆弱一如风中残烛。
甘道尔落到三人身前，紧皱着眉头，看了看右拳上被李默存捏出的青白指印，若有所思道：
“玉臂貔貅……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收你为弟子，怪不得你能学得了《夜王游》……”
甘道尔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纵使你轻功身法天下第一，我远不及你；带着两个累赘，是绝对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并无任何夸大之意，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封艾甚至无法生出愠怒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不甘都只是虚妄。他心中一片茫然，木然扶着重伤濒死的李默存，愧疚自恼之情油然而生。
李默存挣扎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他从喉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喉咙里洇满了破裂而出的血液。
那声音很轻微，很模糊，以至于身旁的封艾都没能听清楚。
“他们……不是累赘。”
“他们……是我的师妹，和我的朋友。”
封艾怔在原地。
李默存无力地靠着封艾，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封艾，之后就麻烦你了。”
封艾木然。李默存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抚上了苍白右臂。
南城区有微风起。
城墙前有老榕树。
李默存曾被甘道尔击飞，贯穿了树冠。树叶枝桠簌簌而落。
一片绿叶随微风摇曳，晃悠飘至李默存身前。
李默存双目轻阖，睫毛随同那片绿叶轻轻微颤。发丝因风起伏。
一股醇和浩荡气息缓缓升起。不知道是否错觉，封艾看见李默存右臂诡异地颤了一颤，于是他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远处甘道尔骤然横眉倒竖，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怒喝一声：
“疯子！”
甘道尔身上绽起滔天气势，威压气浪掀飞了远处的艾斯兰士兵，就连封艾也足下一阵踉跄，抱着伊斯特勉强稳住身形。甘道尔气势越来越盛，竟是比初见时还要恐怖上好几倍，封艾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只觉头痛欲裂，视线略一恍惚，甘道尔已经一闪而逝，来到了李默存的身前。
甘道尔又一次出拳。
凝聚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拳。
无比惊艳的一拳。
足以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的一拳。
人间至刚至强至烈的一拳。
以往甘道尔出拳快如疾电，封艾全然不能捕捉其动作。而这一拳，却缓慢到了极致！
所以封艾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能看见那只拳头上苍老的指节划破空气擦起的火焰，拳头轰碎音障荡漾的气云，高温摩擦中逐渐燃烧粉碎的袖口，拳头掀起的气流带动那片绿叶无助摇曳，拳头在他身前半米之处，缓慢而坚定地向李默存轰去。那只拳头死死地锁住了封艾的目光，他的内心深处恍然生出一阵感慨。
这样的拳头，天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拳头没有一丝阻碍，贯进了李默存的腹部。
李默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睁开眼睛。
平静温和的眉眼。
甘道尔惊怒地睁大了眼。
微风再起，绿叶在两人之间摇晃。
李默存的右臂，骤然化作飞灰。
天地之间绽起一圈透明涟漪。
落叶因风飘摇十三里。
甘道尔倒飞而出，隐没在天际。
涟漪继续扩散，无形斥力将除封艾和伊斯特以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推开。
涟漪掠过周围建筑，高楼大厦宛如清风吹过的脆弱沙堡，纷飞湮灭。
上万名士兵被涟漪吹起，推送到了千里之外，又缓缓跌落到地面，无一受伤。
近百台狰狞机甲化作齑粉，机师同样随风飘飞而去。
数千米城墙在微风吹拂中逐渐消失殆尽。
以李默存为中心，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圆。
这个圆扩散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一直延伸到大都会之外的土地。
圆内的建筑尽数消失殆尽，飞花落叶无数，一切生灵都被排斥到了圆圈之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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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4
大都会参天城墙之外的无垠黄土之上，三颗渺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封艾扶着不省人事的李默存走在前面，小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星辰的瞳子泛着茫然神色，犹未从先前的那一场荡尽千里的清风中回过神来。
李默存为了救出小师妹和封艾，强行自废右臂，轰飞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早已是筋疲力尽。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腹部被甘道尔轰出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汨汨向外淌出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挂在封艾身上，毫无意识。
封艾苦于无力施展异能，只得撕下身上衣物给他仓促包扎了一番，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不能停下来仔细打理一番止住流血，李默存终究难逃一死。
可他们不能停下。
尽管李默存已将艾斯兰士兵荡到了极远处，尽管他们此刻已经走出了艾斯兰的城门，甘道尔绝对不会再追来，可如今的三人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再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被艾斯兰人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吹飞滚落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迷惘中回过神来，重新整顿好队形，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赶而去。
天空之上，几艘阴森森的鬼级战舰带着无与伦比的寂灭气息进入了战备模式，全速朝着南方飞去。
紧急调配而来的机甲班在李默存轰出的废墟中辗转跳跃，朝着洞开的南城门全力冲刺。
哪怕甘道尔立誓不出城门，光是这些军队，便已经够封艾苦恼的了。毕竟他又不是李默存，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凭借一副肉体凡胎托着个半残的伤者，还带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又哪里跑得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封艾越想越着急，心中已是恨极，只怪自己太过于弱小，纵使李默存带着他们从军神甘道尔的手中逃出了城门，封艾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封艾心头猛地一凛，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地平线处，一道黑影几个辗转穿梭，以极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封艾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身后，心中暗叹。早便猜到艾斯兰的怪物不止甘道尔一个，能制造出怨憎会和病这样的东西，温柔乡必有后着，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那黑影已在数个呼吸间掠至封艾一行人身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身形竟是极为高大，比寻常的成年男子几乎要高壮出一倍来。小伊斯特被那人的奇怪相貌吓得瑟瑟发抖，紧攥上封艾衣角，封艾脸上神色却是从警惕变成了茫然，而后却又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身影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后负着一只不合比例的小背篓，腰间挂着一把四四方方的青铜铁，另一侧悬着一只大葫芦，风尘仆仆的对襟黑衫被硕大的体型撑得极紧，裸露出来的皮肤须发尽张。
纵是如此，那“人”看上去却毫无可怖之感，满是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魁伟身躯，出尘气质的，除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还能是谁？
柳拂衣开口道：
“你就是封艾？”
封艾哑然无言，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我是。”
柳拂衣作揖道：
“在下柳拂衣。”
封艾又愣了一阵，失笑道：
“我知道……我在通缉令里见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
被封艾扶着的李默存恰好醒转过来，惨然笑道：
“师弟，你好，好久不见。”
柳拂衣看见李默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愧然道：
“我半个月前已收到师姐的传信，启程赶来，本想和你一道接走小师妹，只是路途多有耽搁，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默存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你我很开心。”
柳拂衣叹了口气，转而问封艾：
“他怎么了？”
封艾黯然应道：
“大师兄为了救我们出来，自断了右臂。”
柳拂衣眉头再皱，煞气横生：
“这世上除了师匠，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封艾愧疚道：
“是甘道尔元帅。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柳拂衣恍然：“难怪……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重新出山。”
李默存惭愧笑了笑，虚弱道：
“到底还是学不会打架，让师弟见笑了。”
柳拂衣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李默存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拂衣又看向封艾，认真做了一揖：
“封艾，麻烦你照顾好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封艾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拂衣便径自走过他身后，面对远处那座参天城墙。
黄沙漫起，隐约可见浩荡军阵急行而至，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威势惊人的空舰。
几十台机甲后发先至，一马当先，转眼间已经来到了百米开外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调集，艾斯兰早已从大学城区各处调来了全部军队，虽说主力部队已在上午时分出征远行，此时漫出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竟也有四五万之数。
此时局势已是剑拔弩张，面对那密密麻麻布满了天地的艾斯兰军队，柳拂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那一柄青铜铁。
那青铜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是块偌大门板，既没有剑锋，更没有尖头，黯淡没有光泽，看起来却奇沉无比。
青铜铁不需要锋刃。当柳拂衣将其握住的时候，柳拂衣便是世间最快最厉的锋刃。
柳拂衣没做任何冗余的动作。他只是单纯地将青铜铁调转朝下，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进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剑气自柳拂衣身上炸裂开来，他的黑色衣衫随着须发无风而动，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那几乎没至剑柄的青铜铁完全嵌入地面，一道恐怖裂痕犹如游蛇般向两端裂开，荡起尘烟无数！
剧烈颤抖的地面让身后的封艾都有些重心不稳，远处急行军的艾斯兰军人更是成片踉跄翻倒在地，那一台台森冷机甲也被这气势所压制，强行止住了冲锋。
整片黄土，被柳拂衣划出了一道贯穿两端地平线的无尽绵延的裂痕。
无边军阵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柳拂衣骤然提气长啸：
“退下！！”
“退下！！”
“退下！！”
气势极为凌厉的啸声穿破了空气，直冲向艾斯兰军人的耳膜，其声浩荡如雷鸣，绵延如巨龙，竟是生生不息，余音连绵不绝，就连封艾也支持不住，抱住伊斯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远处的艾斯兰人耳膜震裂，痛苦翻滚者不计其数，滔天音浪甚至让机甲都出现了电子紊流短暂当机。
柳拂衣啸声仍未断绝，分明仍在极远处，却字字分明：
“李默存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
他抽出那柄青铜铁，前端指向身下无边裂隙：
“敢过此线一步者，定教他血溅七步！”
音浪翻涌着卷向艾斯兰军队，只凭柳拂衣一人一剑，竟真的镇住了数万军人，一时间人人踌躇忐忑，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的艾斯兰军队人数虽众，却是由大学城区各地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备队调度而来，彼此之间未经磨合，本就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已是不知所踪，军队难得统一，缺乏凝聚力。何况大都会建都四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敌人进犯，钢铁之都的优越心理早已浇筑到每个艾斯兰人心中，此时面对柳拂衣这陆地神仙般的夸张手段，被震慑当场也是情有可原。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试其锋芒，只是望着远处那条惊人裂缝，心中惴惴然。过了一阵，中央方面不知缘何，竟是直接发出了退兵的命令，那浩荡的军队便就这么如潮水般撤去了。
柳拂衣提起青铜铁，插回了腰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掸去了肩头的一颗灰尘。只有地上的那道恐怖沟壑能够证明他曾经做过多惊人的事。柳拂衣接过了封艾扶着的李默存，径自扛到了宽厚的肩膀之上，对封艾沉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了。”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牵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方走了两步，柳拂衣身子又顿了顿，柔声道：
“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封艾忽觉一股极酸楚的情绪漫上眼底，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命途多舛的辛酸？他眼眶稍稍红了红，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最终只是握紧了小伊斯特的手，摇头轻道：
“谢谢。”
他们在这个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经历了太多的故事。
他在黄道大厦的夜空里放了一颗绚烂无比的烟花。
他经历了失去朋友的伤痛，焦头烂额的侦查智斗，最后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暮色巨网之中。
他挣扎着做出小人物的反抗，他沦为克莱希猫鼠游戏的玩物，他在艾斯兰的地下世界无数次经历险境。
他亲眼看着至亲在七棱大楼跳着探戈赴死，而后又和妹妹分别。
他不顾一切地立誓要逃出这片地方，因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伊斯特在眸子里倒映的星光，想看她在酒馆吧台上摇晃双腿的模样。
他在这座大都会里笑过哭过怒极恨极，也曾经迷惘不知所如，大城市的伟大之处便在于此：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今日他和伊斯特的离开就像是投入茫茫海底的一颗小小石子，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而当他真正可以离开这座宏伟都市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会知道他在未来又将经历什么，那一切又已经是全新的故事了。
他想要回到在玛丽安娜酒馆做侍应生时那种忙碌而又平和的时光，但是他也深深清楚，当他选择揭开这个世界背后帷幕的一角之时，他的命运已经站在了一个广袤得陌生得让他恐惧的舞台之上。
……
元0年。建都日。白魇师匠孤身入都城，踏破三千里皇城禁地。
48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独自走进大都会，后自断一臂，清风绕城八百里，不杀一人。
三师兄鬣魔柳拂衣，在天地间留下一线，画地为牢，震慑雄师三万，这一切事情，只为了带走他们的小师妹。
这一帮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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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猫鼠游戏《catandmous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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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5.换主角章节得名字 睡美人蓝酱捅娄子
大概在封艾一行人还在辛苦地逃命的时候，五师兄蓝思琳正在温柔乡中缓缓醒来。
蓝思琳在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旁躺着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女人很美。蓝思琳见过很多女人，当然也见过非常美的女人，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慵懒气质的女人。就像是一只猫。
床很软，人也很软。
人很香，透着栀子花的香气。
蓝思琳头痛欲裂。不知是女人的香气熏得他太迷醉，还是因为昨夜的那场宿醉。
蓝思琳回过头来，睁开惺忪睡眼。眼里倒映着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人似已醒来很久，一双娇滴滴的杏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是情人的眼神，怎么也看不厌的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蓝思琳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床。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击出的子弹，陡然穿透了装潢华丽的卧房门口，滚到了门外。
蓝思琳站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看见门外站着七八名面目狰狞的魁伟大汉。
七八名魁伟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两手一合，又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门重新关上，方才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思琳咧了咧嘴，打着哈哈道：
“走错路了，我去拉屎。”
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一丝不挂，巧笑嫣然，眼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伸出青葱样的手指，指了指卧室里的洗手间。
蓝思琳打开洗手间的门，静默了一秒钟，而后又轻轻地关上。
蓝思琳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眨了眨眼睛，眼帘温柔地似要剪断秋水，道：
“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很慵懒，酥酥麻麻地似是能教人融化掉。腔调不紧不慢。
蓝思琳道：“如果我记得的话我就不会问了！”
女人闻言，也不气恼，轻声应道：
“我叫七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蓝思琳道：“七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问。”
蓝思琳道：“为什么，厕所里，趴着一只老虎？”
七七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是吸引人，真的仿佛银铃般清脆，让人忘也忘不掉。她笑了很久，方才喘过气来，悠然道：
“那是虎爷的老虎。”
蓝思琳又问道：“虎爷是谁？”
七七道：“虎爷就是虎爷，虎爷是雾城赌场的大哥。”
蓝思琳惊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雾城……赌场？”
七七嫣然笑道：“这里是雾城。”
这里是外208区，这里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里是法外之都，只属于皆破先生的雾城。
蓝思琳和沈园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靠着五十艾斯币辗转来到了外208区。而只在一个蓝思琳全无记忆的夜晚过后，他便再也看不见沈园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还有厕所里的老虎。
蓝思琳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里一片浆糊，他捂着脸，道：
“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七七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蓝思琳并没有反应过来：“啊？”
七七幽幽道：“你醒来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漂亮。”
七七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正常的反应或许是走不动道，或许是挪不开眼，却总不该跑的。”
蓝思琳道：“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七七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至少昨晚你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七七道：“是的。”
蓝思琳：“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肯定不只是睡觉的。”
七七笑吟吟道：“是的。”
蓝思琳：“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五十艾斯比早就花光了。”
七七道：“所以你觉得你摊上了大麻烦。”
蓝思琳道：“所以我跑得很快。”
七七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蓝思琳道：“因为门外有七个猛男，我看见猛男就走不动道。”
七七又笑了：“可是你不该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保镖。”
蓝思琳闻言，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你很……有趣。”
蓝思琳忽然扶了扶额头：“看来我麻烦大了。”
七七疑惑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因为你不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他又接着说道：“一个很有钱又很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要piao我，就不会有什么对我来说更好的情况了。”
七七坐起身来，满脸尽是嫣然笑意，暧昧的被衾柔软地垂在她紧致的大腿上，赤条条的身躯白皙的胸口正对着蓝思琳。
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空调的冷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七七慵懒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七七忽然道：
“昨天的雾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蓝思琳好奇道：“什么大事？”
七七道：“第一件事：‘剑魁’忽然出山，从葬剑寮奔袭千里，将‘陨铁剑客’余任侠斩于雾城南城门之上。而后又在雾城外的废墟扎营住下了。”
蓝思琳皱眉道：“剑魁……你是说‘八魁’中的‘剑魁’？”
七七点了点头：“正是。”
魁者，居首位者也。
剑魁是世上当仁不让的用剑第一，铸剑亦是第一，人们喜欢称他为剑魁，但他更喜欢称自己为执剑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个会用剑的人。
剑魁一向都深居简出，常常藏身于漠北的葬剑寮不问世事。唯一会让他出世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时候。
剑魁无论走到哪里，背上都会背着一口偌大的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每当他战胜一名用剑的人，世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棺材里便会多出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剑魁的棺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
但天下人都知道，剑魁希望棺材里放入的最后一把剑，会是他自己。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魁之一出山，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是每次剑魁出山杀人后，都会极为肃穆地将对手埋葬，再彻底离开，这次他又为什么会在城外留下？
蓝思琳疑惑道：
“剑魁可是要来找皆破先生麻烦的？”
七七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好一阵，七七才道：“谁都惹不起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惊道：“这皆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剑魁也惹不起？”
七七撇嘴道：“就算是艾斯兰全军出征，八魁齐聚，师匠亲临，在这座雾城里，也要给皆破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蓝思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搓了搓鼻子，道：
“好吧……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
七七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昨夜的三件大事里面确实和你有关系。”
蓝思琳深吸了口气：“怎么说？”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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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6.掷千金思琳闯祸 遇剑魁沈园吃鸡
夜已深了。
这么深的夜，再热闹的城市也会撤去万家灯火，让一切归于寂静。
哪怕是雾城。
但是再安静的城市，也会有一些彻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雾城。
今夜的雾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热闹。因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正在雾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叱咤风云。年轻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离，揽着三五个耀眼妖娆的婀娜女郎，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笑意盎然地把脚扛在装潢华丽的赌桌之上，赌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筹码。
周围的赌客面色铁青，包括赌场的主人虎爷。
赌场很热闹。除了赌场以外的地方，一点都不热闹，人们正在梦乡里徜徉，在甜梦中期翼着天空拂晓，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灯火缭绕的城市，被静谧的夜色所覆盖，甚至很难看清城市的建筑。
尤其是雾城。
雾城的夜晚总会起雾。
大雾，弥天的雾。
月色都无法穿透的大雾，在街道间挑着灯笼手电也看不见人的，梦幻迷蒙的夜雾。
在这样的夜雾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无用功。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会待在屋子里。
在极尽奢华的大屋子里寻欢豪赌求醉，或者是在温馨熟悉的小屋子里安详入梦。
谁都如此。
除了剑魁。
雾城的南城门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没有人的荒村，这样的荒村，没有人声熙攘，也没有灯火闪烁。
剑魁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剑魁在这里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现在在剑魁的身后，剑魁现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面。天为被，地为床，零星的火焰透过迷蒙的薄雾照出剑魁黑色斗篷里隐藏的，
满是刺青的脸。
剑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一直在注视着篝火。他的睫毛上渐渐粘上了晨曦的湿气，有晶莹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里的枯枝噼啪作响，伴随着诱人的香气。这里异常地寂静，除了枯枝燃烧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雾里有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串串海螺壳互相敲击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雾，明明连篝火都看不见的，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会向剑魁走去？
“喂！”
出声的是一名娇美可爱的少女。
少女留着极长极长的头发，盘成了蝎子辫，垂在身后，显得很是灵动。
少女的眼睛更加灵动，滴溜溜地打量着坐在篝火前的剑魁。剑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少女却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大热天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烤火呀？”
剑魁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
少女凑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几口，莫名叹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么吗？”
剑魁依旧不说话，剑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终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凑到了剑魁的面前，天真无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大叔，你不会说话吗？”
白皙的手掌快要挥到他眼睛上了，剑魁终于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说句话嘛，大晚上的怪无聊的。”
“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啊？没钱进城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现在已经是两点了哦！凌晨两点！”
“我已经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绕回了雾城，这里是南城门对吗？”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
“大叔，你好无聊哦，说句话又不会吃亏！”
“我叫沈园，你叫什么名字啊？”
剑魁的眼珠子颤了颤，干涩地转动起来，注视着少女清丽无辜的一双眼睛，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死人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咦——”沈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支着下巴嘟囔：
“小气鬼。”
剑魁眉头微皱，心中默叹，方才应道：
“我没有名字。”
“哈？”
剑魁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
剑魁的声音平而冷：
“我只是个用剑的人。”
“用剑的人……？”
沈园好奇地打量着石雕一样的剑魁，又绕着剑魁很没礼貌地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甚至还伸手去拍了拍剑魁身后的大棺材，忽然兴奋地喔喔叫了起来：
“黥面大棺材……难道说，你就是剑魁？！”
“喔哦哦哦！太厉害了！剑魁耶！活的！”
剑魁看着沈园夸张又兴奋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怕我？”
沈园好奇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剑魁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园道：“为什么？反正你也不会揍我，剑魁不是只杀用剑的人吗？”
“喏，我可没带剑啊！”
说着，沈园还在剑魁眼前转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显得很是得意：
“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剑魁道：“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的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你的师兄是谁？”
少女忽然朝剑魁做起了鬼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样的话以牙还牙，剑魁显得颇有些无奈。看见了剑魁吃瘪的表情，沈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
“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兄其实就是个比你能打架，还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头！”
剑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阵，低声叹道：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喂喂，剑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啊？难道从小到大都是叫剑魁吗？这么奇葩的名字一定会被小朋友欺负的吧？”
“剑魁大叔，你这棺材里真的是装剑的吗？里面有多少把剑啊？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着一个大棺材走来走去不会很累吗？我觉得这样还怪渗人的耶！”
“剑魁大叔，你这样子会不会没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见你就会被吓到的吧？不管怎么说背着个棺材走来走去还是有点奇怪耶！”
“剑魁大叔，你脸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啊？还蛮酷的，是界纹吗？这么说来，你也是异人咯？”
“剑魁大叔，你去过大都会吗？据说那边进城要安检，你这个大棺材好像放不进安检机耶，如果你要去大都会的话是不是不带棺材的啊？”
少女叽叽喳喳地越问越兴奋，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剑魁无奈道：
“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棺材。”
“咦————咦？！！”
沈园闻言，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超级麻烦的，这么说来，你也没去过大都会咯？真可惜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去看看的，据说那边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别新潮好看啊！可恶……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气的要命，偶尔也想要试试新奇的裙子啊……”
剑魁终于难得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稍稍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聒噪的丫头。”
少女对此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剑魁大叔，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啊？”
剑魁淡淡应道：
“我来杀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来杀人的啊？你要杀谁？肯定是用剑的吧？厉害吗？什么时候杀啊？”
剑魁平静道：“陨铁剑客余任侠，已经死了。”
言罢，他还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坟包。
在淡淡雾气中，看得出来是新埋的坟包。
陨铁剑客余任侠之墓。
上有墓志铭：
“所佩“陨铁星河剑”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铸，切金断石，吹毛断发，坚不可摧，乃当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猫，身体瑟瑟抖了一阵，由衷感叹道：
“真可怕啊……”
少女终于安静了些许，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忽然又问：
“为什么要杀他啊？”
剑魁丝毫没有犹豫，回应道：
“因为他用剑。我也用剑。”
沈园疑惑道：
“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吗？好像没什么道理呢？”
剑魁道：
“确实没什么道理，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支着下巴，忽然叹道：
“没想到剑魁大叔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啊。”
剑魁没说话。
于是沈园又问：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容易会滥杀无辜吗？”
剑魁挑眉：“怎么说？”
沈园道：
“你想啊，用剑的人里面肯定有坏人，也会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书里面不都画着呢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侠都杀掉了，你不就变成坏人了吗？这样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没准人家家里面还有妻儿子女什么的，那就更加麻烦了……”
剑魁问道：
“那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剑下所杀的奸贼恶徒，你觉得会不会有妻儿子女？”
“咦？这个倒是很难说耶，确实谁都有可能会有妻儿子女的……”
剑魁又问道：
“那些奸贼恶徒的妻儿子女，被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了丈夫兄长，生活可会好过？”
“唔……确实不会好过。”
剑魁道：
“同样是夺人性命，毁人家庭，那些正义剑客，和用剑的奸贼，又有什么区别？”
沈园忽然苦恼地抱起了脑袋：
“啊……你真是难倒我了，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剑魁沉默了一阵，说道：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人要拿起一样武器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手刃仇敌，保护家人，夺取利益，而在千千万万武器中拿起剑来作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诶？什么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
“啊？放进什么剑？”
“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我的剑。这和世俗的人心善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愿。”
沈园深深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剑魁大叔，你杀完人以后不是就会回到那个什么……什么寮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这次，剑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经来了太久，他的寂静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着说出的话甚至比这个月说过的话还要多。
剑魁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一把剑。”
沈园又抱起了脑袋：
“又是剑啊，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剑啊？”
剑魁冷然道：
“陨铁星河剑。”
少女惊异道：
“陨铁星河……那不是你才杀完的那个什么侠的剑吗？”
“是。”
剑魁应声，旋即抬手后招，身后的巨大棺材竟陡然开棺，从内里飞出一柄剑，磁铁般吸附到了剑魁手上，那剑通体黝黑，剑身宽阔，泛着森森冷光。
少女见状，兴奋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厉害！”
剑魁把剑递了过去：“你仔细看。”
沈园依言凑过身去，接过了那柄陨铁星河剑，咿呀怪叫了几声好沉好沉，这才勉力借着黯淡火光仔细去看那剑身。
那漆黑剑身上赫然刻上了八个字！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剑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少女仔细琢磨着这八个字的意思，心中越来越惊异。
剑魁继续说道：
“这柄星河剑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而剑身上的八个字，却是用手指所刻。”
沈园闻言，一时间竟讶然无语，抬头看向剑魁脸上怪异的刺青，他的眼底里，分明燃烧着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杀气！
“我在那八个字里看到了极为澎湃的剑意，在这世上，拥有这般指力的人，只有两个！”
哪怕是单纯如少女，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颤声问道：
“……是谁？”
剑魁冷冷道：
“艾斯兰军神……和世隐乡师匠！”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问道：
“那八个字，就连剑魁大叔也刻不出来？”
剑魁道：“我的指力，远远不及。”
少女幽幽叹道：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那剑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岂不是九死一生？”
剑魁的语气又复平静：
“无妨。”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那柄陨铁星河剑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让剑魁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先的他像是一块伫立于篝火前的沉默顽石，有剑在手以后，他却像狂风怒嚎，滔天巨浪，像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冲天际的唯一的光明！
沈园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叶飘摇扁舟！
由剑组成的海浪！
剑魁将那柄陨铁星河剑横于眼前，轻声道：
“驭剑之道，和内力多少，又有何干？”
那是云淡风轻到了极致的平静，就像是一眼望不尽的无底深潭。
沈园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觉，在这样的剑魁面前……在手里有剑的剑魁面前，就算是无敌于天下的师匠，也决不能轻撄其锋！
剑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达五十四斤的陨铁剑便轻飘飘地飞进了身后的棺材，棺盖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没有理会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来的灵秀少女，径自取过地上一截枯枝，将篝火尽数拨开，取出了火里的一大团物什。
剑魁忽然问道：
“吃吗？”
“啊咧？”
尚未回过神来的沈园猛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剑魁面色平静地剥开了手里一大团锡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一只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香气在夜空中飘荡，绵绵延延地便钻进了沈园的鼻子里。
于是，沈园的肚子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连串咕咕声。
沈园俏脸骤然变得通红，尴尬地扭过脸去：
“对不起，跑了一晚上，还没吃饭……”
剑魁没回应，直接撕下了一大半边烤鸡，就着锡纸递到了沈园身前：
“小心烫。”
“喔哦哦哦！谢谢剑魁大叔！”
沈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烤鸡，抓起了一只鸡腿，又被热气烫的咿呀乱叫，偏偏又不依不饶不肯松手，把鸡腿塞进了嘴里。
“哇哦哦哦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凉一下再吃吗？”
“因为真的是很好吃啊！剑魁大叔的手艺一级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了！哇喔哦哦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烫好烫好吃……”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嘿嘿……果然剑魁大叔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说，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嗝儿，我是来……啊！！！”
满嘴油腻的小姑娘被剑魁一句话问得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对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蓝思琳的！那个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现在就得去把他碎尸万段！！！！”
少女着急地放下了烤鸡，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气哄哄地就要往城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遥遥对着剑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雾里露出一个甜甜的，满是油渍的笑容：
“剑魁大叔——”
“你的烤鸡超好吃！谢谢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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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7.为饰尴尬，蓝思琳装逼论烟 欲揍仇人，沈小姐暴怒砸场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蓝思琳叹气道：“用鼻子想，也知道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我了。”
七七又笑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是很肆意，甚至有种很是豪放的感觉，偏偏笑声又娇媚不已，像是银铃。
七七道：“确实是你没错。”
“好吧，”蓝思琳态度骤然一转，一副认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七七床边席地坐下了：
“七七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蓝思琳舒了口气，随意地把手肘枕在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双带着未褪醉意的桃花眼懒洋洋地、直勾勾地盯着七七慵懒娇艳的脸庞。他于是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泪痣不是破坏完美艺术品的瑕疵，是画龙点睛的墨点。
点缀在七七脸上的泪痣浑然天成，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娇媚到骨子里的气质，勾魂夺魄。
蓝思琳问道：“你是虎爷的女人吗？”
七七坐起身来，粉红的被衾恰到好处地将一缕春光遮掩。七七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了一只短短的烟斗。
七七抿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我是。”
蓝思琳侧了侧头：“那你是虎爷的第几个老婆呢？”
七七媚眼如丝，俏生生地剜了一眼蓝思琳，将烟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戏谑道：
“这很重要吗？”
蓝思琳道：“这很重要。”
七七眨了眨眼，朝着蓝思琳吐出一口浓郁的氤氲：“我是虎爷最小的老婆。”
“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蓝思琳说着，脸上却没什么烦恼的神情，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仰起头来惬意地呼吸着从七七口中吐出的烟气，叹道：
“好烟！”
七七问道：“难道说，如果我是虎爷的大老婆，情况就没那么严重了吗？”
蓝思琳道：“是的。”
七七又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如果一个男人娶了很多个老婆的话，最喜欢的肯定是最小的老婆，否则就不会想要娶了。”
蓝思琳又道：“我把一个男人的家产抢得干干净净，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老虎，又睡了他最喜欢的小老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最糟糕呢？”
七七又笑了，道：“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虎爷确实对你恨之入骨，你也确实是很聪明的男人。”
蓝思琳叹道：“我只是恰好很懂男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七七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挨在床头上，离蓝思琳更近了。
蓝思琳甚至可以闻到七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七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懂烟？”
蓝思琳道：
“不懂烟的人，怎么会懂男人？”
七七轻轻抿了抿嘴，笑意盎然，将抽过的烟斗递到了蓝思琳的嘴边。
蓝思琳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张嘴含住了烟嘴，先是轻呼，再轻轻啜了一口。烟草的香气，韵律，劲道，混杂着七七唇齿间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触遍每一个味蕾，大脑逐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慢慢放空，宛如置身天堂。
蓝思琳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果然够劲道！”
七七娇笑嫣然，将烟嘴又含到嘴里：
“你确实很懂烟。”
蓝思琳悠悠叹道：
“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
七七问道：“为什么？”
蓝思琳说道：“反正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也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美女相伴，有好烟可抽，就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了。”
七七笑道：“你还真是乐天派。”
蓝思琳矢口否认：“我是没心没肺派的。”
七七忽然笑道：“可惜。”
蓝思琳问道：“可惜什么？”
七七俏皮地看着蓝思琳疑惑的眼睛，戏谑道：
“可惜现在虽然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没错，却未必不会有更糟的情况呢。”
蓝思琳眉头一挑：
“怎么说？”
七七道：“昨夜发生的第三件大事，你还没有问我。”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是什么？”
七七笑道：“昨夜凌晨，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闯遍了整个雾城，砸了两间酒吧，一间赌场，说要把一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
……
白日的雾城是一座极美的城市。
雾城比世隐乡繁华的多，却又不似大都会那般让人眼花缭乱，至少放眼望去，全无高楼大厦遮蔽视野，蓝天白云尽收眼底，街道的风格毫不统一，有古典优雅的西洋教堂，对街的却是挂上了旗帜的古朴客栈，看似鱼龙混杂，内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单只是置身于人流其中，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雾城的热情。
也正是如此，尽管心情阴翳如蓝思琳，也不免被难得的人情景致所感染，暂时把某只母老虎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大口地呼吸起街道上令人畅快的空气来。
“这里的家伙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生活着，而不是寻求生存，真是个好地方啊。”
七七早已穿上了衣裳，走在蓝思琳身旁，姣美的面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七七的语气似是有些骄傲：
“雾城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城市。人们不愁吃穿，和乐融融，晚上家家户户熄灯入睡，从来不用紧锁房门，因为雾城里从来都没有鸡鸣狗盗之辈。”
蓝思琳揶揄道：
“也不会有人给别人戴绿帽？”
七七笑道：“这我大抵是管不着的。”
蓝思琳笑道：“那倒还好，至少像我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可能也不是独一份。”
蓝思琳又道：“小姐，可以让你后面的那几位盖世太保收敛一点吗？我好像被盯得有点背脊发凉。”
七七俏皮道：“这我也管不着。他们本是虎爷的人，能忍住不把你剥皮抽筋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职业操守了。”
蓝思琳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有些后怕：
“虎爷不会当街叫人来揍我吧？”
七七道：“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呃，这里的治安官管的很严吗？”
七七摇头：“这里根本就没有治安官。”
蓝思琳越发诧异：“没有治安官？那警署呢？”
七七道：“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蓝思琳闻言，不禁啧啧称道：
“看来这皆破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有机会的话真得见一见，话说，你有见过那位皆破先生吗？”
七七俏皮地笑了笑：“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
蓝思琳彻底惊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吗？”
“谁知道呢？”七七撇了撇嘴：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的话，相信你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每晚都会有烟火大会，很是好看。”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阵：
“每晚都有？你们心还真是够大的，我记得这城市周围都是深山野林什么的，也不怕玩出火灾吗？”
七七耸了耸肩：
“有什么关系，反正皆破先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
蓝思琳虚着眼：
“你们对那位皆破先生的敬仰程度简直就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
七七又点燃了烟斗，姿态优雅地抿着烟嘴，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七七淡淡说着：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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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几句话
诸位朋友，劳动节快乐。
在这个美其名曰劳动节但实质上根本没有人愿意劳动的盛大节日里，地城惊魂篇的初回限定活动partynight终于进入尾声，之后如果有空的话我会花点时间整理一下参与活动的有效回复，大概把奖品随便意思意思找些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冠亚季军发一下，走个流程，虽然看起来很随便，表面上还是会装得非常盛大而严谨的。
当然了，因为活动的结算对我这种人来说其实是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具体我也不知道结算会在什么时候完成，反正大家彼此心照，对活动的奖品似乎也不太感冒，所以也不用太过于着急，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以及稍微提一提，界应该会在雾城篇结束以后考虑一下上架的事情。我的性格比较懒散，想到好像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就上来了，就觉得上架不上架之类的，其实也是可以大家走个形式，意思意思就好的事情……
别的预告就暂时不说了，可能会有，但是大清早的蹲在马桶上打出这么多字我也挺累的，就懒得仔细想了。大家开心开心就好，佛系看文嘛……
祝早，午，晚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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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8.借威风蓝酱当爸爸 遇煞神虎爷成病猫
雾城算不上是很大的城市，所以雾城也不会有很多酒吧。
而雾城的赌场，就只有一间。
虎爷的赌场是雾城里最大的赌场，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素来是男人们最爱去的地方，在糜烂的夜晚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换取短暂而又极致的快乐，赌场的每一夜都充满了纸醉金迷，有人在这里收获横财，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放肆大笑，也有人在这里嚎啕大哭。但对于赌场本身来说，无论是谁的悲喜起落，都是很短暂的事情，赌场的门前车水马龙，赌场的门里声色犬马，它的存在本身就宛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消弭。
……本该如此。
实际上，现在的虎爷已经是一筹莫展，暴跳如雷，因为昨夜的两次飞来横祸，这座原本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雾都赌城”的霓虹招牌狼狈地折断在门前，闪烁着滑稽可笑的黯淡光彩，赌场内部更仿佛是遭了贼般，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翻倒在地，颜色各异的筹码散落各处，墙壁边上的一排排老虎机已经被砸得彻底变形，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票单子……就连赌场正中间，虎爷最引以为豪的特制精钢铁笼——原本用来装他的爱宠老虎的笼子，也被恐怖的外力撞出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凹痕。
至于那只老虎，现在正躺在雾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的厕所里呼呼大睡。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桌子上，挂在楼梯栏杆上，瑟缩在笼子里，一部又一部的担架正不断地往外抬人，整座赌场都像是激烈的战场遗迹，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自从雾都赌城建立以来，都未曾出现过如此荒唐的景象。
蓝思琳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下巴现在已经掉到了地上了。
“别告诉我……这场面是昨晚的我干出来的……”
七七有些头疼地抱着臂，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大概不是。”
赌场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
一个身材瘦削，满是纹身，满脸煞气的男人看见了门口的蓝思琳，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操起了地上的一根桌腿，直冲冲地朝着门口走来：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敢来这里？！”
男人二话不说，扬手持棍作势欲打，蓝思琳手忙脚乱地摆手招呼：
“嚯嚯嚯嚯嚯嚯慢着慢着慢着！”
男子应声停步，隔着一米开外，铜铃般的大眼睛满是充斥着杀意的血丝。
蓝思琳伸掌于前，一脸肃然：
“消停会儿，我有话要说！”
男子怒道：“你还要放什么狗屁？”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阁下可就是虎爷？”
男子怒目圆睁：“老子是不是虎爷你心里没点逼数？赢了老子的场子，抢了老子的老虎和女人，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蓝思琳嘿嘿赔笑道：
“是这样的，那什么，虎爷您悠着点，先把棍子放下，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蓝思琳接着道：
“昨儿个啊，我那什么，喝得有点多，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老能给我仔细说说不？”
虎爷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你竟然还有胆子问？要不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引来了那么个疯婆娘，害得老子连场子都赔干净了，老子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蓝思琳咽了口口水：
“昨晚……有个女的来过了？”
虎爷道：
“你别他妈跟我装疯卖傻，你赢干净了老子的场子，前脚刚走，后脚那疯婆娘就来了，还指名道姓说要来这里找你，老子说人不在了，她还不信，非要搅和老子做生意，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的场子砸成这模样了……”
蓝思琳咧了咧嘴角：
“这确实是那只母老虎的风格……”
七七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倒是一点也不畏惧，眼前就是自己的“丈夫”，身旁便是现在的“新情人”，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媚眼娇滴滴的总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虎爷又操起了棍子：
“昨夜让你赢干净老子的钱，赔了老子的婆娘，算是老子时运不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赌服输也不跟你算账；那疯婆娘分明是你引来的，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这笔账你今天要不给我算干净，老子这就把你生吞活剐了！”
蓝思琳赔笑道：“哎哎哎慢着慢着，有事好商量，我再问虎爷您一件事，我有一包裹，蓝色的布，里面大概包着些姑娘的衣服裙子什么的好像落这儿了，您有看见没？”
虎爷怒道：
“什么他妈逼的包裹不包裹的，早就他妈给那疯女人拿走了，老子跟你说，这笔账你现在不给我算干净了，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既然是这样的话……”蓝思琳撇了撇嘴，之前那谦卑到了极致的态度骤然一转，懒洋洋道：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拜拜啦您嘞。”
说着，蓝思琳竟然还真的顺手挽上了七七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转身作势欲行。
“你他妈……”
虎爷看见这一幕，眼皮子颤了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操起棍子便朝蓝思琳冲去。
“慢着！”
蓝思琳猛一转身，又叫停了那根已经呼到了面前的桌腿，眉头一挑，极为跋扈地望着虎爷：
“你想清楚了吗？”
“老子想个鸟？”
蓝思琳丝毫不惧，倒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欠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里可是雾城！皆破先生的地盘！皆破先生可是从来不允许有人当街打人的哟，你这一棍子招呼下来，皆破先生要是知道了，就算你是这块地的老大，还能接着蹦跶么？”
听到“皆破先生”四个字的时候，虎爷的面色已经由铁青霎时间转为苍白，倒是在一旁的七七，看到蓝思琳方才从她嘴里了解到皆破先生的存在，马上就利用皆破先生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虎爷的面色又是变了几变，看样子是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膛了。
“你……你……”
虎爷颤抖的手指硬生生地指着蓝思琳嚣张至极的面门，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蓝思琳的脸了，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我什么我啊，我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去吃早饭，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捎上一份的！七七，咱们走一个！”
这么说着，蓝思琳竟真的大摇大摆地搂着七七离开了。
“你……你……”
虎爷的头上几乎快要冒出青烟来，猛地将那根桌腿砸到地上：
“蓝思琳！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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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9.蓝酱痛陈压迫史 七七戏吻小处男
古色古香的黄木方桌上，摆着几碟样式精致的小菜。
蓝思琳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看着这间小小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忙得分身乏术的店小二，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吹着牛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客栈里很是热闹，菜肴也很好吃，确实是很少机会能够领略到的独特风情，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惬意的时分，简直是自从蓝思琳离开世隐乡以来最舒服的时刻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门口还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再加上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发飙母老虎收走小命的生命威胁的话，他确实可以表现得再开心一点的。
沈园那个疯婆娘竟然砸了两家酒吧！还有一家赌场！
那个精钢打造的铁笼上面恐怖的凹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婆娘平时暴揍他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吗？！！
蓝思琳想到这层，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虚着眼问道：
“话说七七小姐，我昨晚到底赢了多少钱啊？”
七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豆腐，随口道：
“两三亿艾斯币的样子吧？”
蓝思琳悲伤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那两三个亿……我让保镖们全部发给城镇上的居民了……是真的吗？？”
七七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对呀”。
蓝思琳一头砸在了桌子上，郁闷地嘟囔：
“酒后乱性啊……现在连包裹都被那婆娘拿走了，身无分文，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怕……”
“嘻嘻……”七七也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打量着蓝思琳生无可恋的后脑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了，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包养你哦。”
蓝思琳无精打采地应道：
“承蒙厚爱，不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怎么逃出某个女魔头的魔掌，继续远走高飞……”
七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起一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蓝思琳毫无生机的后脑勺：
“你还真是拔【哔——】不认人呢。”
“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出城的样子。”
七七慵懒地坐起身来，捧起桌子上精致的茶杯，把玩着杯盖，好奇道：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蓝思琳腾地坐起身来，捧住了七七捧住杯子的双手，七七愣了愣，再看去时，蓝思琳的眼里竟沾满了泪光：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诶？……”七七的八卦之心越甚了，戏谑道：
“那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蓝思琳的反应极其夸张，直接拍桌而起，悲愤道：
“我就算去太行山上给人猿轮流强暴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找这样的女朋友！！”
“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个怪力白痴平胸女，一天到晚欺负我就不说了，连他妈睡袋都要抢我的！”
“你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深山野林的大晚上有多冷吗！老子几千里路来一个人背两个睡袋，那婆娘仗着力气比我大一个人套两个睡袋！‘老娘睡睡袋，你睡睡袋罩子’！你知道一个人三更半夜在寒风中听着一只母老虎流哈喇子的声音瑟瑟发抖的感受吗？！”
“老子他妈从老家出来，就他妈给了我50艾斯币！50艾斯币！想吃顿小龙虾都吃不起，那女的呢？他娘的，背着个小包裹里，除了衣服就是钱！钱啊！她吃的是小龙虾，我吃的是龙虾壳子啊！！！”
“我他妈一路过来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婆娘就是他娘的公费旅游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总而言之我蓝思琳要是真的找了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我……我就吃屎两——百吨！！！”
蓝思琳激动异常，拍桌大吼，不断地开始引得旁人频频瞩目，七七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捧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蓝思琳恰好也喊口渴了，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这时，七七娇柔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
蓝思琳愣了一愣，疑惑间，却正好对上七七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连意识都在一时间稍稍涣散.
七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如其来地把上半身越过了那张小小的饭桌，诱人的嘴唇堵住了蓝思琳干渴的嘴。
柔软。这辈子也没有体会过的柔软。带着让人魂飞魄散的淡淡甜香。他甚至无法思考这触感是从何而来，再下一刻，唇齿间的缝隙便被更加柔软的存在所敲开了，湿濡温润的液体，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在他的齿下俏皮而强势地搅动着，浸透了他的整个口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忘记了干渴，忘记了自己。
蓝思琳手中拿着的茶杯翻倒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娇柔的身躯越过桌子的摩擦声，碟碗被推挤掉落在地的声音，身体向后仰倒的声音，相拥的身躯撞到在地的呻吟，嘈杂凌乱的人声，奇怪的破空声，门外闹耳的喊声，液体飞溅的声音，金铁交击的声音。
蓝思琳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灵魂正在浮起。
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的灵魂正在沉沦。
仿佛要沉沦到永恒。
他无法思考，所以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
所以在一个永恒之后，或者是在一个瞬间之后，当他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那张娇艳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还有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上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意识逐渐恢复，当七七巧笑嫣然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大概是头部所在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墙壁上，钉上了一枚泛着冷光的飞镖。
入木三分。
他最接近天堂的那一瞬间，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
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他无法思考。
七七忽然又贴近他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耳边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和淡淡的温度。他依旧无法思考。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从窗外翻出去，然后一直一直跑。”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他依旧无法思考。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本能，被七七的声音所蛊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命令，艰难地爬起身来，在七七温柔的注视中爬出了窗外，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跑去。他看见了七七在向他招手道别，看见了客栈门前鲜血淋漓的保镖们的尸体，听见了满大街骚乱的声音，听见了犹未停止的金鸣交击打斗声。
这是什么？
谁在追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
七七不是还在那吗？
要丢下她吗？
我不知道。
要去哪里？
跑去哪里？
什么时候停下？
我不知道。
谁的飞镖？
为什么要杀我？
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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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0.逢老板疑云初呈现 遇冤家煎饼成面膜
蓝思琳跑了很久。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玩命狂奔，就像是被警车通缉的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没有在运转，所以他听不到被推开的人群不满的骂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无法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始末。
刚才是死人了吧？
“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刚才……连自己也快要死了吧？
“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自己该跑去哪里？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出城吗？
“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
……
“去他妈的吧！”
逐渐恢复意识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抓着疲软的双膝，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蓝思琳揩去额头上的汗渍，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和方才的完全不同了。
“呃……这里是……”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开始暗叹命运曲折。
他不择方向地跑了大半天，结果竟然来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
他当然还在雾城，这里当然也还是雾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他确实来过。
一天前，他和沈园累死累活地翻山越岭，终于来到208区雾城的时候，在这条街道上逗留了很久。
也就是说，蓝思琳已经从南到北穿越了大半个城区了。
已经跑了这么远，大概也已经逃脱危险了吧！
……不过，就算没有脱险，现在的蓝思琳也没有再继续跑路的打算了，身体的疲累，对食物和水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他的求生欲望。
“我记得……那家煎饼摊好像就在附近啊……”
蓝思琳左顾右盼，寻找着记忆中的煎饼摊——当初他和沈园之所以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就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家便宜的要死还好吃得要命的煎饼摊。
当然了，对于蓝思琳来说，他比较记忆尤深的部分是煎饼摊的老板娘颇为好看，风韵犹存。
“喔哦，在这！”
蓝思琳拖着疲软的身躯，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了那家小小的煎饼铺子。
“王记煎饼”。
蓝思琳正准备踏进店门，却猛然想起什么，额头猛然飙出冷汗。
“等等……”
他面容僵硬，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来拍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我……我他妈……”
“没钱啊！！！！！”
“诶……”正悲愤间，蓝思琳又猛地一怔，左手拍了拍裤子口袋，带着一脸的诧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这是……”
蓝思琳茫然地看着口袋里的那叠钞票。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对了。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七七她……
“从窗外翻出去，”
那时候，好像压在我身上来着……
“然后一直一直跑。”
大概就是那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吧？
蓝思琳伸出手抠了抠脑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抱紧了那叠钞票。
“七七……！”蓝思琳的眼中竟然已经是热泪盈眶：
“真好啊……真是个好女人啊……真想娶她做老婆啊……真好啊……真好啊……”
王记煎饼店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正用一副阴阳怪气的痴汉相蹭着手上的一叠钞票，惹得路过的人们不断投来惊异又害怕的目光。
“老板娘！”
蓝思琳气宇轩昂地踏进了煎饼摊：
“给我来一打煎饼！加鸡蛋！钱管够哟！”
橱窗里的老板应声道：
“来嘞！”
蓝思琳寻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惬意地打量着四周，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
“老板，今天老板娘不在吗？”
厨房里的老板随口应道：
“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我王癞子活了四十多岁了，也没娶过老婆啊！”
“诶？”蓝思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番，
“不是吧？老板？就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啊，黄头发的，特时尚！昨天还在这儿做煎饼呢！”
老板打趣道：
“小哥你怕是饿花了眼，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儿呢，今早才刚请了个小帮工，人也不是什么黄头发，哪来的老板娘？”
蓝思琳闻言，摸了摸鼻子，又站起身来，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还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招牌，纳闷道：
“奇了怪了，难道我真是瞎了眼？明明是这家店没错啊……”
“小老板，一打煎饼，谢谢您嘞！”
没一会儿，老板便端着一大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扑鼻的葱香引得蓝思琳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手，抓起一块便大快朵颐起来。
“啊……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小老板您悠着点，这煎饼可烫着咯。”
老板抹了抹满是面粉的大手，就着围裙拍了拍，看着蓝思琳一脸满足的吃相，笑逐颜开。
蓝思琳口里塞满了煎饼，含糊不清道：
“绕碗，以热烟影，yue惹（老板，你这煎饼，绝了）！”
如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也只有蓝思琳一个客人，老板也颇为清闲，便乐呵呵地陪着蓝思琳闲聊起来。
蓝思琳咽下了好几块煎饼，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叹道：
“哎，世事羁旅多烦忧，唯有煎饼诚不欺我。”
“小老板您说笑了。”
“老板啊，说起来，你今早才请了个帮工，现在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忙？”
老板笑道：
“这倒不是，小帮工帮我取货去了。说起来，那小帮工倒也是有趣。”
蓝思琳好奇道：“怎么说？”
老板道：
“那小帮工今早一大早到我店里，刚赶上我开店的时间，就跟小哥您一样，要了三打煎饼，说起来倒也厉害，像小老板您这样的胃口我已经是很少见到了，那个小帮工却更加厉害！三打煎饼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蓝思琳笑道：“这怕是饿死鬼投胎了吧。”
老板接着道：
“我也正纳闷呢，明明就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模样，竟然能吃下整整三打煎饼，而且啊，那肚子还不带见长的，都不知道吃下去的饼到哪儿去了……”
蓝思琳眼皮子跳了跳，语气忽然变得很怪异：
“老板……你说的是……一、一个小姑娘？”
老板道：
“是啊！你也不敢信吧？说实在的，我都被她那吃相吓到了！结果那姑娘吃完煎饼以后，才可怜兮兮地告诉我她身上没带钱，想要帮我打工还债，我看那姑娘长得实在可爱，又不似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让她留了下来。嘿！您别说，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您别看她小妮子一个，那力气！简直跟大象似的……”
“等……等等……”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他的面色逐渐发青，就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老老、老板……那、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唔……”老板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猛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贼拉可爱！头发长长的，脸蛋白白的，水灵水灵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好听的喊声，伴随着海螺壳互相撞击的脆响：
“老板，我回来啦！”
“哟，说曹操曹操到，小哥，您瞅瞅，小帮工回来咯！”
店门外，一个小姑娘正抱着三四个体积巨大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往店里走，那木箱堆得极高，快要顶到门顶去了，完全遮住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抱着木箱来到厨房，一口气把箱子都放到了地上，地面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板，这么多面粉够用了吧？”
“哎呦，多了多了，姑娘辛苦了！快去坐着歇会儿。”
店长笑呵呵地把那几个木箱吃力地推到角落，小姑娘拍了拍沾满面粉的秀气手掌，朝老板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甜腻腻的笑容。
“老板，我没事！店里可还忙吗？”
“不忙，不忙！”老板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就一个小哥在吃煎饼呢，刚刚咱还聊起你来了！”
那小姑娘手上戴着一串海螺手串，脖子间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石，腰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小笛子。长长的头发盘在身后，扎成了清秀的蝎子辫，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小姑娘顺着老板的眼神看向了店铺里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倚在墙角，脸上糊了一大块煎饼，完全看不到长什么样。
“哎呦，小老板，您这是在干嘛呢，这煎饼可烫了！”老板着急地问道。
角落的年轻人捏着嗓子，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似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用浓重的乡音应道：
“俺在做美容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老板，你们这雾城怪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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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1.识破伪装，本小说险些终结 水中有毒？沈小姐先尝为敬
店主干笑了两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儿！我都不知道咱店的煎饼还能敷面膜呢！”
说着，王老板又把手擦了擦，在柜台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艾斯币：
“小姑娘，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小姑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工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这也太多了吧！我明明还欠着你饭钱呢！”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多，不多，姑娘已经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几块煎饼值个什么钱嘛，工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
“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啦！”
“客气什么！姑娘也累了，找张椅子歇会儿再走吧！”
角落里的蓝思琳忽然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艾斯币，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钱我就放这，先撤了！”
说着，蓝思琳便顶着那张煎饼，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走去。
“好嘞！小老板您慢走！”
那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一阵蓝思琳的背影，撇了撇嘴，拿起桌子上的艾斯币递给了橱窗里的老板。
“老板，给！”
蓝思琳脸上盖着煎饼，不大看得清楚前面的路，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他的双腿有些发软，勉力装作坚定，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煎饼，追寻着微弱的光芒，在几米远处的店铺门口之外的世界，就是生命的希望！
只要再走几步就好……几步！
“谢谢姑娘，来来来，快去喝口水！”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正好我也口渴了！”小姑娘甜甜地回应着。
店里的一老一小还在开心地聊天，这都不关我的事！我的路就在前面，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为我敞开！这婆娘装得倒是乖巧，打起人来完全就是他娘的修罗转世，亏她还能搬得动那么多箱面粉，怎么也得有两百多斤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活该她觉得口渴，喝吧喝吧，喝到撑死最好，撑死了我就海阔天空……
等等……
蓝思琳煎饼下的面孔上眉头猛地一皱，冷汗瞬间飙出。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该死……
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拿着玻璃杯蹦跶到桌子边，提起茶壶倒上了满满一杯茶，刚往嘴里灌上一口，便听到一声仓促的怪叫：
“不能喝！！！！！！！！”
那个已经走到了门口处的煎饼怪人猛地一个急转弯，蹭蹭地冲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伸出手来要夺去姑娘手里的玻璃杯，含着一大口水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怪人在她面前急刹车后，脸上的煎饼渐渐滑落在地。
露出了一张被烫得通红的，她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的，恨不得马上见到，再撕成碎片的脸！
“噗——”
沈园含着的一大口水尽数喷在了蓝思琳脸上：
“蓝……蓝……”
“蓝思琳！！！！！！！！！！！！！！！！！！！！！！！！！！！！！！！！！！！！！！！！！！！！！！！！！”
沈园的俏脸因为愤怒霎时变得通红！
“沈、沈姐姐，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说个屁啊！！！！”沈园闪电般探出手，抓住了高出她一个头的蓝思琳的领口，猛一记单手背摔，将蓝思琳在空中抡起一个圆，头朝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伴随着怪异的骨骼碎裂声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王记煎饼店，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沈园动作极为熟练地一个转身，骑到了蓝思琳的身上，左右勾拳双管齐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狠狠地捶到了蓝思琳的脸上。
“蓝思琳！！你出息了啊！！”
“姐姐……不是……爸爸……啊！！”
“偷偷一个人把我甩掉不说，还拿走了我的行李！！”
“爹……有原因的！！真的！你听我解……啊啊……”
“你知道我的衣服和钱全部都在包裹里吗！我找了你整整一天，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我知道……啊！！不！我不知道……”
“我包裹里的小锦囊呢？！你拿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舍予姐给我的东西！说要到了雾城才能打开的！肯定是你拿了！给我交出来！”
“没有！爹！我绝对没有拿！喔哦哦哦啊啊啊……”
“你跑得倒是挺快！背着那么大一个包在城外被我追了一晚上，撵都撵不上！”
沈园越说越气，愤怒地揪起了蓝思琳的耳朵。
“啊喔哦哦哦啊啊要死要死要死停停停停！爷爷我错了爷爷！我真的没有跑！你肯定是追错人了！”
“你竟然还敢狡辩！”沈园提起蓝思琳翻了个身，单膝压在蓝思琳后腰，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提起他双脚，猛地将蓝思琳整个人向后对折了起来！
“喀呲！”
“啊！！！！！！！！！！！！！！！！！！！”
……
……
“所以说，你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至于追杀你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咯？”
沈园拿起桌子上已经凉掉的一块煎饼，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而蓝思琳呢，则已经是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软软地瘫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时还发出奇怪的痛哼声。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现在先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沈园努了努嘴巴：“我才不要！”
“为、为什么？！”
沈园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海螺壳手串，说道：
“反正又不是我被追杀，你要是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大卸八块了那才最好！雾城明明那么好玩，煎饼超好吃，老板人也超好，其他的人也超热情的。”
“而且，”沈园一本正经地说道：
“舍予姐让咱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嘛！怎么可能刚来了就走啊？”
“嘁……”蓝思琳郁闷地支着头：
“这一天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地方肯定不简单，你要是不走，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
“你休想！”沈园毫不犹豫地打断。
“凭什么？！”蓝思琳不甘道。
“舍予姐让我看着你，你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呀喝！？”蓝思琳眉头高高挑起：
“什么舍予姐舍予姐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是谁啊！居委会大妈吗？我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沈园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蓝思琳的脑袋，按到了盘子里的煎饼上不停摩擦：
“你翅膀硬了啊？蓝思琳！刚才是不是揍得太轻了啊？”
“疼疼疼疼不是不是不是爹地停停停……”
橱窗里的老板汗颜道：
“没想到原来小老板和小姑娘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啊。”
角落桌子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不是！！”
沈园又抄起蓝思琳的头当做擀面杖在煎饼上滚来滚去：
“轮到你说话了吗？啊？！”
“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爸比停停停停停……”
“真是气死我了！”沈园终于放开了蓝思琳的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气鼓鼓地撑着头。
蓝思琳虚弱地趴在煎饼上，呐呐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太婆……”
折腾了蓝思琳大半天，又吵了这么久，沈园只觉得喉咙甚是干渴，不由抄起桌子上的大茶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
蓝思琳听到水声，便又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惊叫道：
“不能喝！”
“噗——”
被吓了一跳的沈园又把刚喝进嘴的水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去理会幽怨的蓝思琳，提着茶壶放到了橱窗前：
“老板，这水不干净，好像放坏了。”
老板吃惊地接过水壶，闻了闻，道：
“这壶的茶叶是今早刚放的，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坏吧？我都喝了一上午了，也没喝出什么嘛。”
沈园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诶？那我怎么感觉喝起来怪怪的？”
“没事，既然觉得怪就不喝，我给你倒杯开水。”老板笑呵呵道。
“谢谢老板！”
沈园捧着老板新倒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座位上，蓝思琳气若游丝地呐呐道：
“都说了不能喝，你还要……”
“噗——”
沈园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蓝思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神情满是生无可恋。
沈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杯子里清澈透明的白开水，又叫道：
“老板，这水味道还是怪怪的！”
“不会吧？这就是刚烧好放凉的开水嘛。”老板也诧异地取来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道：
“就是凉白开的味道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啊，我都跟你说……”
“真是奇怪了，”沈园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捧起那半杯水，完全无视了蓝思琳的存在，呐呐道：
“难道是我煎饼吃多了，味觉都坏了？”
“我都说了……这水里有毒……”
“噗——”
沈园再一次把嘴里的水喷到了蓝思琳脸上，惊叫道：
“你说什么？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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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2.过渡章无聊难取名 丑童兽偷懒瞎应对
“你说什么？有毒？！”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叫了出来，以至于店长王癞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慌忙问道：
“有毒？什么有毒？”
蓝思琳急忙揩去脸上的谁，按着沈园的头让她坐了下来，干笑道：
“没事店长，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瞎说的，您继续忙！”
蓝思琳又凑到一头雾水的沈园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要死啊？传出去吓到人怎么办？”
沈园慌张低声道：“可是你说这水里有毒耶！”
“唉……”蓝思琳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毒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七七小姐让他逃跑之际，确实有郑重其事地这么说过。
“总而言之，有人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喝雾城的水就是了。”
“咦——咦？！”沈园叫道：“可是我都渴死了诶！”
蓝思琳无奈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说起来，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竟然还真的可以喝出来水里面有问题啊？”
沈园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个医师好不好？”
“嘁……你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明明打人的时候就跟杀人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揍了！”
蓝思琳揉了揉脸：
“我现在没空跟你抬杠，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七七……
七七小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水里有毒？又为什么会知道被追杀的人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人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那么镇定……
对了，如果说不能喝雾城的水的话，那时候，七七她……
蓝思琳想起了七七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那时候，七七分明已经把喝进嘴里的茶渡进了他的嘴里啊！
想到这层，蓝思琳的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对沈园说道：
“喂！你快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沈园怒道：“我不叫‘喂’！”
“……爹，看病。”
沈园懒洋洋道：“那还用看吗，你肯定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低能。”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啦，烦死了，神神叨叨的。”沈园不耐烦地拖过蓝思琳的手，闭起了眼睛。
蓝思琳能够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通过沈园的手不断传递到他体内，就像是潺潺水流一般。
“左下肋骨轻度移位，多处重度淤青，腰椎受损，心律偏快，鼻骨断裂……”
“……停一下，那些由你人为造成的损伤就不用说出来了。”
沈园甩开了蓝思琳的手，嘟囔道：“那还有什么病嘛。”
蓝思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我真没病？”
沈园大大咧咧道：“你这个人有病，但是你身体没病。”
蓝思琳闻言，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确喝到了经自七七之口的雾城的水，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没什么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七七是在瞎扯淡逗他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园那妮子为什么又能喝出这里的水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七七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毕竟没有七七的话，自己早就死在那家客栈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又低声对沈园道：
“你现在，随便想个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老板的身体。”
“咦——为什么啊，好麻烦诶……”
“别管了，总而言之，快点照做！”
沈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里，对正在和面的王癞子说道：
“老板，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啊？”
王老板愣了愣，依言伸出了手，笑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就没事看看嘛，稍等哦。”
沈园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店长沾满面粉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店长惊异地喔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苏苏凉凉的？”
沈园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忽然扬了起来：
“咦——咦？！”
沈园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奇怪，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不断地咿呀乱叫，店长疑惑地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沈园才撤开了店长的手。
“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沈园听到店长说话，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这才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没什么！店长你……超健康的！绝、绝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哦！没、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沈园边笑边退，退到了角落里，拉起了一脸不解的蓝思琳就往门口走：
“老、老板……我就先走啦，有、有空再找你玩啦！拜拜！”
沈园强拉着蓝思琳一溜烟地从门口钻出去，跑没影了。
王老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呐呐道：
“难道我的手很脏吗？”
……
……
沈园一路拉着蓝思琳跑了老远，才在转进一个没人的巷道以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抓着膝盖，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啊？白痴吗！”
沈园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她抬起头来，灵秀的眼睛里竟是盈满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好可怕！”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沈园没头没脑地攥着蓝思琳的衣领甩来甩去，蓝思琳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蓝思琳无奈地按住了沈园的脸：
“你干嘛啊！有话就说啊！！”
沈园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被蓝思琳的一只手挤成了一块，叫道：
“老板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啊，你倒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啊白痴！”
“他他他他他不是人！！！！！！！！！！！！！！”
“……”
蓝思琳彻底沉默了下来，眼角不断抽搐，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园。
“你、你干嘛啊！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蓝思琳依旧没说话，看着气急败坏的沈园，眼底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沈园怒道：“老板他真的不是人，老板真的是鬼变的！！！”
蓝思琳这次不仅没有说话，更是微微侧过头去，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园猛地一拳砸进了蓝思琳的小腹。
“呃哦……”
“不要做出那种‘被身残志坚的智障人士感动到’的表情啊混蛋！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他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蓝思琳干咳了几声，缓过劲来，这才悠悠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吧！超可怕的对吧！你也想不到老板会是鬼吧！”
蓝思琳满脸鄙夷：
“我才没有在想这个，不要妄图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你同一水平线。”
“那你在想什么！”
蓝思琳顿了顿，慢慢说道：
“老板当然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沈园不满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别插嘴！”蓝思琳有些不耐烦：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和水有关。”
“既然你能够喝出老板店里的水不对劲，那就说明我得到的信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尽管我自己也好像喝到了一点雾城的水……”
“店里的水老板喝不出任何问题，而你却能喝出不对劲，有可能是老板心怀不轨，在水里下毒害人，所以才会在喝了明显有问题的水后说没有问题。不过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一来因为老板并没有害人的动机，二来老板自己也喝了水。所以这个假设可以直接无视。”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你这个白痴没准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喝出雾城的水里的微弱不同之处。当然了，这个假设也需要再验证。”
“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是，到底是整个雾城的水有问题，还是只是老板的煎饼铺里的水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缺少足够的信息，必须再做点什么，我才能有个靠谱一点的推论。”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嘟囔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嘛！”
蓝思琳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阵，看着沈园无辜的眼神，暗暗一笑，收敛神情，一本正经道：
“我们去喝水，然后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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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3.胸有奇谋，算命如今能救命 人无脉搏，雾城原来是鬼城？
雾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按照以往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头上戴着鲜花的姑娘挽着年轻小伙的臂弯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着可爱布偶服的寿司店员懒洋洋地靠在灯柱旁给路人派发着传单，路边的沧桑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奶茶店门前排起了长龙，穿着球衣的帅气短发女生仰头灌下了大半瓶矿泉水。
街道上的每时每刻都和以往有着些微的不同，却又始终是那片不变的街道。
热闹，安宁，祥和，毫无违和感。
除了街边算命的。
算命道士这种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江湖职业重新在街道上出现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算命的不是戴着墨镜的神叨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更奇怪的是，偏偏这个小姑娘全没一点江湖术士的高深模样，反倒是面色青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路过的人稍有靠近都会把她吓得一阵哆嗦。如果不是地上的几行粉笔字说明了她的身份，大概只会被路人误以为是上街乞讨的。
不过地上的粉笔字写的不是“穷苦学生卖身葬父”，也不是“差5快钱回家”，而是“鬼谷神算，免费算命，姻缘财运，生男生女，应有尽有，无所不知”。
最奇怪的是，偏偏这种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还带着个揽客的托儿！
“来来来啊，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鬼谷神算子第628代徒孙现场算命，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算准也不要钱！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
蓝思琳极为入戏地干着揽客的活计，在大街上高声呼喝，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畏惧得敬而远之，蹲在一旁的沈园已经羞耻得耳根泛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面去，假装不认识身旁的这家伙。
“这位先生，我看你面有福相，想是命中注定今日会得高人指引，要不要来咱这儿算上一卦？”
蓝思琳热情地拦住了匆匆走过的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那满身大汗的上班族尴尬地望了望手表：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时间……”
“来来来先生，这边请！免费算卦！包您满意！”蓝思琳不由分说便拉着那名上班族来到了沈园面前。
“都说了我赶时间，我还有个客户要……”
蓝思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沈园呵道：
“喂！干活了！有客人了！”
“呃……啊！哦……”沈园抬起头来，愣了好一阵，才仓皇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朝那名上班族鞠了一躬：
“你你你你好！我我我就是算命的，鬼谷子是我的学生……不对！我是鬼谷子的师傅……不不不是……我的学生是鬼谷子……”
蓝思琳狠狠拍了一下沈园的后脑勺：“鬼谷子是你的师傅！”
“对对对！”沈园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鬼谷子是我的师傅！！”
“认真点！”蓝思琳神情严肃地朝沈园努了努嘴，便又跑到别处拉客去了，徒留不知所措的沈园一人在原地发怔。
“那个……”尴尬不已的上班族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啊！啊！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这就给您算命！”沈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那上班族鞠躬赔不是：
“请请请问您要算什么？”
“呃，我比较赶时间，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我明白了！请你把手给我！”沈园立马毕恭毕敬地应道。
“呃，好……”上班族慢吞吞地犹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沈园握住了那人的手臂，闭起了眼睛，没过一阵，小巧的面庞便变得煞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上班族的手，又是猛一阵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麻烦你了！呃……诶……那什么，你超健康的！花、花开富贵！”
沈园的后脑勺又猛遭一个暴栗，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回来了的蓝思琳纠正道：
“是大富大贵！”
说罢，蓝思琳便没再理会委屈巴巴的沈园，对那名一头雾水的上班族笑呵呵道：
“客官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祝您生意兴隆，马到成功！您慢走！”
上班族木讷地依言转身边走，还呐呐着：“莫名其妙啊……”
那人前脚刚走，蓝思琳便拉过身旁的一名怯懦的少女，赔笑道：
“小姐这边请！”
穿着学生服的眼镜少女几乎是小奶猫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蓝思琳提溜到了沈园跟前，而沈园仍自傻站着眼神涣散瑟瑟发抖，蓝思琳毫不犹豫又是一记暴栗敲在了沈园的头上，清脆的响声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蓝思琳趾高气昂道：“小圆子，赶紧给我好好接客，听见没？”
沈园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反驳，连声道着“对不起”，待到蓝思琳把目标转移到街上的路人离开以后，又转头去问那怯生生的眼镜少女：
“你、你好！我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要算什么？”
眼镜少女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忐忑地绞着手指，眼神游移，犹豫了很久都不敢开口，似是被沈园传染了紧张的情绪。两人尴尬地沉默对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空气都要开始凝结了。
沈园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请……请你把手递给我！”
“啊……啊！好……”
眼镜少女下意识地便依言伸出了手，沈园握住少女的手臂，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铁青，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是惊惧到了极点。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又是猛地一阵哆嗦：
“啊！没、没有！没什么问题！绝——对没什么问题哦！你你你的身体超级棒的！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哦！”
眼镜少女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其他？”沈园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早已将蓝思琳事先教过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你、你有些低血糖，请千万要多运动……多……多吃点饭！”
眼镜少女愣了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朝沈园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没……”沈园正要说点什么，神出鬼没的蓝思琳忽然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沈园毫无仪态地尖叫了两声，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蓝思琳笑嘻嘻道：
“怎么样，大师？是不是给这位小姐算过姻缘了？”
“诶？”
“诶？”
沈园和少女同时惊呼了一声，那眼镜少女的脸上顿时变得嫣红。
蓝思琳又继续问道：
“大师，我看这位小姐颧骨平滑，面型标致，眉宇间又有桃花隐现，是不是要有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诶？”
“诶？！！！”
沈园似乎终于领会了蓝思琳的意思，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对……桃花运！你一定会有桃花运的！”
少女深深低着头，搅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舒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要问什么啊？”
蓝思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后的新鲜空气，莫名感叹道：
“盛夏，微风，制服！啊！这是青春的味道啊！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啊！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正说着，他的态度又骤然一转，嫌恶道：
“除了你以外，钢铁暴龙兽是不会有少女心的。”
沈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蓝思琳！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便又听见蓝思琳那贱气满满的招呼声：
“大妈，这边请！”
“诶——诶？！！！！！！！！”
……
……
雾城空荡荡的巷道里，一名可爱的小姑娘正瘫软在墙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摆上了餐盘的叫花鸡。
“给。”
蓝思琳往不省人事的沈园怀里丢了一瓶矿泉水，沈园机械般地拧开了瓶盖便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
蓝思琳见状，这才安心地拧开了手里的另一瓶矿泉水：
“有水喝的感觉真好啊！”
自打从煎饼店出来以后，蓝思琳已经拎着沈园在雾城的北区逛了大半天，把沈园当做了人形试毒机，流连于各处的咖啡馆，茶馆，奶茶店，便利店，沈园喝进嘴里又喷出来的饮料不计其数，惹得店家们白眼一片，而后便是拉着沈园到处“算命”的插曲了。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探查之后，蓝思琳总算总结出了一点头绪，咖啡馆茶馆奶茶店的饮品里都让沈园喝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唯有便利店的瓶装水是正常的。
“……这就说明了，出问题的，极有可能是雾城的自来水。无论是咖啡还是奶茶，制造的过程中都是需要用到水的，这些水和便利店的水的不同便在于此。没有什么店家会无聊到用瓶装水来泡茶，所以，凡是会用到自来水的饮品，都有问题。”
蓝思琳总结完以后，又问道：
“所以了，你的‘算命’结果是怎么样？”
沈园猛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对……对了！”
沈园的面色苍白：
“雾雾雾雾城里的人，全部都是鬼耶！！”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我们至少也检查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脉搏吗？”
“对啊！超可怕诶！蓝思琳，我们还是快跑吧！”
蓝思琳虚着眼道：“某人不是还说过不完成舍予姐交代的任务是不会走的吗？”
沈园叫道：“比起这个，当然还是保命要紧啊！”
蓝思琳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确认。”
如果说，整个雾城的居民都没有脉搏的话，那七七岂不是也没有脉搏？
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好像和她……
还有就是，今早追杀自己的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也没有脉搏吗？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难道是虎爷？……
“但……但是……如果那群鬼真的把我们吃掉了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头断掉了也能继续走路，还咿咿呀呀怪叫啊？”
沈园没头没脑的烦恼打断了蓝思琳的思绪，蓝思琳无奈道：
“你说的是丧尸不是鬼，都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片。而且，雾城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害你。”
“为什么啊！”
蓝思琳一本正经问道：
“鬼是人死了以后变的吧？”
“唔……应该是吧？我不知道诶……”沈园嘟囔。
“如果那些鬼把你害死了，你岂不是也变成了鬼？到时候你们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沈园眨巴着眼睛皱眉沉思了好一阵。
“咦——咦？！”
“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了！”
蓝思琳郁闷地捂住了额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槽沈园好糊弄的程度，无奈道：
“本来就不可怕。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况且，煎饼老板还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鬼啊鬼啊地冲着人家乱叫吗？”
“唔……也是哦……”
蓝思琳又问道：
“你确定一点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沈园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种症状，我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会有治疗的方法嘛……就算要一点一点试药方，也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来不及啊……我又没有碧落黄泉……”
蓝思琳皱了皱眉头：
“碧落黄泉？那是什么？”
沈园大大咧咧道：
“就是一个水属性的异人都知道的传说啦，好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制造出万能药一样的圣水什么的，不过碧落黄泉本身的意思就好像是‘天上的黄泉水’之类的，听上去就知道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嘛。”
蓝思琳叹道：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出雾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再另做打算。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现在估计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中毒了，你把检查过那些人的身体状况给我仔细地描述一下……”
“等等！”沈园忽然插嘴道：“为什么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啊？只要不喝自来水就好了啊，总有人不喜欢喝咖啡奶茶，然后在家喝瓶装水的吧？”
蓝思琳的表情很是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用脑子思考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死啊！”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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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4.证猜想蓝酱重投虎穴 缺心眼沈园喜成捧哏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沈园撅起了嘴：“难道不是吗？”
蓝思琳冷冷道：
“你太低估自来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了。”
“在日常生活里，至少是饮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食物的制造过程是不需要用到自来水的。煮饭需要用到水，洗菜也需要用到水，泡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西式快餐店，饮料中的冰块也是过滤水制成的。基本上，除非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否则都会或多或少地食用一小部分的自来水。除非是那些一日三餐都靠便利店的密封饭盒还有饮料解决的死肥宅，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喝到自来水。”
“甚至我们今早吃进去的煎饼，其制造过程也绝对离不开自来水。和面的时候……也是要加水的。”
沈园闻言，吓得跳了起来：
“啊！那样的话，咱俩不就都中毒了吗？会死诶！真的会死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虚着眼道：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你第一个检查的人不就是我吗？你自己也说了我一点屁事都没有……”
“诶……诶？！为什么啊！明明你也有吃煎饼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
“肯定还是因为煎饼啊。既然你自己都吃不出煎饼有问题，那就说明煎饼的制作过程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阴差阳错地避免喝到了雾城的自来水。”
沈园夸张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醒悟道：
“对耶！老板教过我和面来着，他和面的时候放的确实不是自来水，是一大瓶的苏打水，还很认真地跟我说，这样的面用来做煎饼才会好吃什么的……”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拍了拍胸脯：
“得救了得救了……”
蓝思琳又道：“所以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再跟我仔细描述一下中毒的人的情形。”
“唔，”沈园稍稍回忆了一阵：
“我记得，那些人除了没有脉搏以外，身体里的‘死气’也特别浓郁，而且浓郁的程度好像都差不多……”
蓝思琳皱眉道：“‘死气’？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沈园嗔道：“你才鬼东西！不要打断我！死气就是死气，我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身体里流动的各种各样的气息，那种黑乎乎的就是死气。越是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死气就会越浓郁，最气人的就是，你这个混蛋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这就是你一天到晚暴打我的理由吗？”
“反正啊，一般来说，死气浓郁成那样，是怎么样都救不活的了……虽然街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是再怎么支撑，也撑不到四天了……”沈园的语气有些失落。
“四天吗？”蓝思琳下意识应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四天后就是八月十九……”
“咦——咦？！！！！！！”
沈园猛然叫了一声，把蓝思琳惊了一跳。
“八……八……八月十九？！！！！”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蓝思琳无奈道：“八月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失神呐呐道：“八月十九……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剑魁大叔他……”
“啊！”沈园惊道：“难道说，剑魁大叔也已经中了毒，所以才会被预告在十九号就会死掉吗？！”
蓝思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些什么？剑魁……你是说‘蜉蝣’里面的‘八魁’之一吗？”
“是了！是他！就是剑魁大叔啊！”沈园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大叔他……大叔他对我超级好的，陪我聊天，还要请我吃烤鸡，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喝到了雾城的水了吗？啊！怎么办啊！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按住了沈园的脑袋：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思琳沉思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剑魁出山的事情我今早也有所耳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情，‘蜉蝣’组织的这八个神秘人，每一个的来头都吓人的要死，就算你说的那个剑魁真的中毒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挂掉，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凌乱的线索在蓝思琳脑海中快速穿梭。
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
七七。
追杀自己的神秘人。
未曾露面的皆破先生。
雾城的水。
剑魁……
八月十九……
“喂，”蓝思琳忽然说道：“把你遇到剑魁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沈园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天你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甩掉了，我回过神来就到处找你啊。后来看见你跑出了城外，我就追了你大半夜，在荒郊野岭里绕来绕去的，莫名其妙就绕回了南城门，就见着剑魁大叔城外面坐着……”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等等，我根本就没有被你追……”
沈园道：“你还敢耍赖？！难道那天我看到的棕毛猴子还是假的不成？”
蓝思琳道：“先不管这个，你说你一直在追我，然后回到了南城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呐呐道：“我记得，咱俩刚进城那天，是从北城门进的吧？”
“是呀，然后咱们就去了煎饼店嘛……”
“你继续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呀，我就跟剑魁大叔聊了会儿天，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为有什么大高手在等着他，还在剑上留下了‘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八个大字，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高手要找他决斗，分明是有人想要毒死剑魁大叔……”
“在剑上……哪来的剑？剑魁的剑？”
“唔，不是啊！”
“那是谁的剑？”
“好像是一个叫做什么‘星河剑’的人的剑，那把剑老沉了，剑魁大叔把他杀掉以后，还好好地把人埋了，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剑魁大叔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跟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是无冤无仇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蓝思琳接话道：“是‘陨铁剑客’，余任侠。也是‘蜉蝣’的成员。据说也是异人，却因缘际会地得到了一把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唤为‘陨铁星河剑’……白日持剑四处游历，晚上抱剑而眠，剑术相当了得，名气可谓不低。”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蓝思琳语气嚣张：“出来混，总要了解一点江湖消息的，更何况小爷我天资聪颖，哪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一般都活不过三集……喔呃……”
蓝思琳吃痛地捂住了肚子，额头瞬间飙出冷汗，沈园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手又问道：“那个余任侠是坏人吗？剑魁大叔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他用剑而已吗？”
蓝思琳慢慢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道：
“没错，余任侠算不上什么坏人。剑魁杀他的原因没有别的，就只是因为他用剑。”
沈园苦恼道：“哎，真是没办法理解。”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蓝思琳平静道：
“剑魁的为人向来如此。全天下用剑的都是他的敌人，所以全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极道者’，可以为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理由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家伙，我估计大概连七情六欲都没有，这辈子就只剩下剑了，既可怜又可怕。”
沈园闻言，沉默了一阵，幽幽道：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一辈子不都会很不开心吗？”
“谁知道呢，”蓝思琳耸了耸肩：“或许对他来说，有朝一日能够死在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剑下，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可是……他十九号前就会被毒死了耶！”
蓝思琳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剑魁忽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打破一贯的规律也要留到八月十九号……十九号又恰好是全城的人毒发的日子，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样啦！我一点都不明白啊！”沈园烦恼地抱着脑袋。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我总觉得，这跟雾城的皆破先生绝对脱不了干系。”
“诶？皆破先生？谁啊？”沈园好奇道。
“你不知道皆破先生？”
“我怎么会知道嘛，你这人奇奇怪怪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蓝思琳叹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整个208区，整个雾城，都是皆破先生的。”
“就是说那个什么皆破先生，是这里的城主咯？”沈园问道。
蓝思琳道：“不仅如此。如果只凭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皆破先生的存在，比起城主，更像是雾城的某种信仰或者神祗。”
“神祗？他还是个神仙啊？”
蓝思琳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就算皆破先生不是神仙，在雾城人的心里也大抵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每个人都对那个皆破先生敬仰的要命，甚至这座城市能像现在这般繁华，都全是皆破先生的功劳。”
蓝思琳继续道：
“然而，最诡异的是，尽管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仰皆破先生，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的真面目。”
“诶……真厉害啊！”沈园莫名地有些兴奋：
“听上去就感觉是什么超厉害的角色耶！不过这个皆破先生和剑魁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蓝思琳问道：“你觉得像皆破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吗？这么大规模的自来水系统投毒，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每个城市的地下水系统都有着严格的安全防护，所以说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有人说是皆破先生亲自下的毒，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诶……诶？！为什么啊？皆破先生不是雾城的城主吗？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人啊？”
蓝思琳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以剑魁的能耐，想来也不会轻易中毒，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剑魁的话，在自来水系统中投毒确实是有效而隐蔽的方法之一。”
“咦！！！那岂不是要为了剑魁大叔一个人而害死全城的人了吗？这个皆破先生这么残忍啊！！他跟剑魁有什么仇吗？！”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蓝思琳无奈道：
“都说了这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必须再想办法确认才行。”
沈园一脸茫然：“确认什么啊？”
蓝思琳不假思索应道：“当然是确认城里人中毒是因为喝了自来水的猜想了。”
沈园疑惑道：“那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就咱俩没喝水，而且咱俩也没事啊！”
“当然不是了。”
“诶？为什么！”沈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了。
“你没有删除变量。”
“哈？你在说什么？”
蓝思琳叹了口气，解释道：“且先不说我喝了一点自来水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检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就咱俩没事？”
“是啊！”
“那咱俩没事的原因是什么？”
沈园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吗？”
蓝思琳道：
“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和雾城人的不同点，除了咱俩没喝自来水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俩都是外来人，其他中毒的都是雾城本地人。”
沈园叫道：“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咱们算命的那些人里面没有外地人？”
蓝思琳随口应道：“我当然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你你你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没脑子的白痴？”蓝思琳鄙夷道。
“咦——咦！？”
蓝思琳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没有中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因为你也确实能够尝出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但是基于我阴差阳错地喝过一点自来水却依然没事，所以也不能否定另外一个推论：不是雾城本地人的话，就不会中毒。”
“那……那怎么证明啊？”
“很简单，”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朝着巷口走去：
“找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检查一下……或者是找一个没喝过雾城自来水的人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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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5.再按脉搏，偌大城中几人是鬼？重游故地，赌场门前她是阎王
什么样的人，才会喝不到雾城的自来水呢？
两人离开了巷口，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问了一圈，竟到处都不见一点外地人的影子。而后蓝思琳便又找来了两套斗篷，和沈园一人一套披在了身上，乔装打扮一番后兜兜转转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园的斗篷不合尺寸，长长的一截快要拖到了地上，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你到底要干嘛啊，古古怪怪的，热死了……”
蓝思琳低声道：
“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头压低点，这里是南城区，也就是我被人袭击的地方，谁知道那群要人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又出现。”
沈园不满道：“明明是你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
蓝思琳虚着眼道：
“麻烦你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无依无靠的穷叫花子，能有什么本事惊动一群怪人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我的小命？整个雾城里唯一跟我有矛盾的只有赌场里的虎爷，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赢光了人家的钱，你可是把人家整个赌场都砸得稀巴烂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诶……？！是这样啊……”
沈园有些似懂非懂：“那我们又回到南边来干嘛？”
“当然是找人。”蓝思琳毫不犹豫。
“找人？找什么人？”
“找没喝过自来水的人。”蓝思琳看了看沈园，忽而眼睛一转，“真要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没喝过水的人也可以。仔细想想，你发现雾城的水里有问题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没喝过自来水的人……啊！难道说，你在这边认识了一些足不出户，只吃便利店盒饭还有饮料的死肥宅吗？”
蓝思琳否认：“当然不是。”
“诶？诶？！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们去赌场。”
雾城的赌场只有一个。
虎爷的雾都赌城。
已经是一片狼藉，状若废墟的赌场里面，许多员工仍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垃圾，计算着损失，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当赌场的门口走来两名披着斗篷的怪人时，他们都没有留意到。
蓝思琳拉住了一名拿着扫把路过的保安，笑嘻嘻道：
“嗨！”
那保安看到脱下了兜帽的蓝思琳，吓了一跳，怒喝道：
“怎么又是你！”
保安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安保，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发现那个害得整个赌场都输得一干二净的混蛋竟又不请自来，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将蓝思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你他娘的还有胆子过来？你这个丧门星！”
“大伙儿先什么都别管了，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吧！”
“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咱们也不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得收拾！”
“天杀鬼打的混账玩意！”
“打死他算求的啦，没什么关系的啦，老大不会发现的啦！”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蓝思琳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蓝思琳笑呵呵道：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着，蓝思琳又一把提过身后的沈园，塞到了身前，摘下了她的兜帽：
“喂！快给人家道歉，瞧瞧你弄的什么东西。”
众人看清了沈园的脸蛋，愣了一阵，怪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纷纷后退：
“是那个砸了赌场的疯婆子！”
“阎王爷又来啦！”
“怪物……怪物！！又是那个怪物！”
“大家都小心点！！快离她远点！！”
沈园的脸蛋吓得青白，一副魂魄都要升天了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过度而晕厥过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支长长笛子，毫无章法地来回乱挥咿呀怪叫：
“你你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鬼，你们不要害死我，不然我也变成鬼了大家都好、好尴尬的……”
当沈园抽出那支笛子的时候，那群身体健壮的大老爷们又是猛地一阵怪叫，都快要贴到墙角去了，仿佛是动物园的老虎看见了驯兽师的鞭子，又仿佛是山贼看见了官兵的军旗，鼻涕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蓝思琳望了望沈园手里那根精致古朴的长笛，又瞟了一眼中间虎笼上那触目惊心的凹痕，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没想到这妮子竟然是用这根笛子来敲人的……这玩意儿得有多硬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按住了沈园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将她提溜到了身后，沈园全程都在闭着眼忙碌地把手里的笛子甩来甩去，嘴里还在说着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抽筋玩具。
“行了行了，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别吓着人家。”
蓝思琳又转过身来，高声道：
“各位爷，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想要找虎爷问些事情，虎爷现在不在吗？”
零零散散躲到了赌场各处的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一人应道：
“虎爷早就不在的啦！虎爷很忙的啦！隔天才会来赌场一次的啦，虎爷经常亲自要出城办事的啦！”
蓝思琳诧异道：
“为什么是虎爷亲自出城办事，你们这些小喽啰不用帮忙跑腿的吗？”
又有一人应道：
“虎爷是俺们皆破先生的心腹，要办的事哪是咱们能插手的！”
“对的啦，咱们雾城人从来都不出城的啦！”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从来不出城？为什么不出城？”
“出城有什么好的！雾城里就是世外桃源，犯得着到处跑吗？”
“就是嘛，而且据说噢，雾城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的咯，要运气好好才能碰见的，如果白天出去了还不回来，晚上起雾以后，第二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啦。”
蓝思琳闻言，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话锋一转：“虎爷不在就算了，我还有些事想向各位请教一下，你们这里有谁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的吗？”
赌场里的众人又互相望了几眼，有人道：
“我们都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了，哪有空吃饭喝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蓝思琳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光头：
“请你过来一下。”
那光头犹豫了一阵，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他身体十分壮硕，说起话时却有些娘娘腔：
“你要干什么的啦？我告诉你，在皆破先生的地盘不可以打人的咯，打人要出事的咯！”
蓝思琳赔笑道：“不打人，不打人。”
说着，他又把身后眼泪汪汪的沈园提溜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喂，干活，检查一下。”
沈园带着哭腔：
“麻……麻烦你把手给我看一下！”
那光头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来，被沈园冰冷的小手握住手腕时又是一阵“哎呦”，把沈园吓了一跳。
“怎么样？”蓝思琳问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问题真的是来自雾城的地下水系统的话，那么皆破先生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七七之前也说过皆破先生应该很喜欢雾城的居民，看上去并不存在害人的动机，难道他和剑魁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
“蓝思琳……”
沈园忽然插话，她瑟瑟发抖，面如金纸。
蓝思琳诧异道：“你干嘛？”
沈园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那光头的手：
“他……他也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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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6.事态紧急，卧槽这还不跑路？情关生死，娘的此番要救人
“你说什么？！”
蓝思琳如遭雷殛。
“他虽然没有死气，但是也还是没有脉搏……”沈园怯懦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脉搏。
为什么没有脉搏？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
这个人确实没有喝到雾城的自来水，情况应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脉搏？
难道只要是雾城居民，都会没有脉搏？
……这不可能，自己一定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一定有什么遗漏了的信息，除了雾城的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接触了什么除了水以外的东西，才会没有脉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七，刺杀自己的神秘人，雾城的水，剑魁，皆破先生，八月十九……
“……喂！你在想什么啊！你是被吓傻了吗？呆子！”
沈园拖着失魂落魄的蓝思琳离开了赌场以后，蓝思琳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沈园气恼地拧了一下蓝思琳的手臂，蓝思琳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
现在的蓝思琳一反常态，没有吃痛地夸张尖叫，也没有和沈园拌嘴，仿佛是陷入了非常失落的情绪当中。无论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发现了雾城自来水的问题，之前的蓝思琳都一直能够用非常吊儿郎当的轻松态度应对，可是当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测时，他便表现得异常低沉。
丝丝缕缕的恶心感萦绕在他的心脏，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极危险的事情将会在未来发生，他就像是一颗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棋子，无意间被牵扯进了一张浩大的棋盘之中，看不穿事情的真相，被无形的线索牵扯着蒙头乱窜，渐渐堕入无边黑暗。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逃吧。”
“哈？”沈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蓝思琳眼神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逃吧。逃出雾城，继续走，走去别的地方，或者是回世隐乡……怎么样都好，不要再牵扯进雾城的事件里了，本来这件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中毒的也不是我们，八月十九号要死的也不是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还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两个惹得起的，到现在我都对追杀我的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不行！！”沈园忽然叫道，表情很是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中毒了耶！他们都会死的！煎饼店老板会死的！漂亮的戴眼镜的小姐姐也会死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
蓝思琳问道：
“你有什么解毒的方法吗？”
沈园被蓝思琳冷冰冰地呛了一下，愣了一愣，才道：
“老实说，我连他们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状况，但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治不好呢？”
蓝思琳冷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叫嚣着满街都是鬼，要快点跑掉的不就是你吗？”
沈园不甘示弱：
“但是，告诉我他们不是鬼的，不也是你吗！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医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医师都绝对不可以放任危在旦夕的病人不管不顾的，就算没有治好的希望，也要想尽办法让病人恢复！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快要死掉了，却连尝试着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医师啊！”
蓝思琳怔住了一下，恼怒道：“你才刚来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混蛋！”
“当然有了！”沈园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回应了：
“我喜欢剑魁大叔，他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烤鸡；我也喜欢煎饼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很善良，总喜欢对着我笑；我也喜欢找我算命的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还有啰啰嗦嗦的欧巴桑，虽然一直在算命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可是对我很热情……总之！对我好的人，善良的人，我都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所以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去救他们，就算他们不需要我来救也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对啊，白痴！！！！！！！！”
沈园越说越着急，眼睛里都要溢出泪花来了，偏偏还不肯示弱，狠狠地盯着蓝思琳，一副要把他活活瞪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妮子，在关键时候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来？而且促使她说出这么认真的话的，不是知交朋友，也不是亲人，偏偏就只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蓝思琳呢？他有“喜欢”的陌生人吗？
是有的。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躺在身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和他共抽一支烟斗，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临别一吻的女人。
七七现在可还安好？神秘人刺倒了她的保镖，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喝下了茶馆的茶，她会不会也在八月十九日那天死去？
一连串的，蓝思琳曾经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在沈园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自白之下，仿佛决堤的洪水，向无助的蓝思琳涌来。
倘若自己就这样逃开，是否就等于放弃了七七的性命？
如果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到底是帮助她还是为她陪葬？
蓝思琳忽然很生气，他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疯女人！”
沈园从来没见过蓝思琳凶巴巴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没什么气势地冲他吼了回去：
“你这个笨猴子！”
蓝思琳一把扯过沈园的袖子：“跟我来！”
沈园竭力抵抗着蓝思琳的拉扯，叫嚷道：“我才不要走！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你放开！”
“没有要你出城！白痴！”
蓝思琳回过头来吼了一声，恼怒道：
“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诶……”沈园呆住了：“我们去城主府干嘛？”
蓝思琳冷冷道：“当然是去找皆破先生。”
“咦——咦？！你不是说，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诶……可……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
“突然就要去见皆破先生……是要问什么啊？而且这样子不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皆破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真的是……”
蓝思琳脚步一顿，慢慢道：“现在去找皆破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
“诶？为什么？”
“因为咱俩砸了他的手下的赌场。”
沈园惊诧道：“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不会。如果他真的有心弄死咱俩的话，昨晚就动手了。”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蓝思琳又拎着沈园继续走了。他平静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见到皆破先生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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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7.亲自赴会蓝酱耍帅 成吉祥物沈园懵逼
蓝思琳和沈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
随便找哪个路人问上一问，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市最中心的方向指上一指，没过多久，两人便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门前。
城主府的建筑样式极为显眼，区别于周围的其他建筑，整体看上去便是一座古代的府邸大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栋装修精致的典雅小楼。府邸的大门完全是向外敞开的，似乎丝毫不介意任何人随意出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会破坏城主府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是皆破先生的府邸。
也从来没有人见到皆破先生从府邸之中走出来过。
这种随意潇洒的建筑和风格，给了沈园和蓝思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恍然间仿佛就像是走进了世隐乡里，林舍予每日绣花的那一栋小楼。
只是相较而言，城主府要比林舍予的小楼繁华的多。
两人径直走进了小楼之中，方才看见候在楼里的一名清秀婢女，婢女极为谦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大大方方说道：
“两位客人，皆破先生不喜见客，还望谅解。”
蓝思琳沉声道：
“请你代为转告皆破先生，就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知道一些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
婢女又施一礼，轻飘飘地走上楼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复又行下楼来，恭敬道：
“两位楼上请。”
蓝思琳和沈园面面相觑，沈园压低了声音讶异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蓝思琳面不改色，从嘴边轻轻挤出一句“见机行事”，两人便忐忑地随着婢女走上了楼梯，二楼往上都是藏书阁般的所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陈放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古怪书籍，还有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坛坛珍贵的烟草，此外还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石珍玉。婢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止，径直领着两人走到了七楼的大厅。
大厅甚是空阔，只有东边摆上了一张檀木卧椅，前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巨大的木桌之上，静静横陈着一座支架，驾着一支极长的烟斗。厅里云雾缭绕，想是桌上的烟草燃烧所致。烟雾看上去虽浓郁，却并不呛鼻，反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蓝思琳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烟。”
“确实是好烟。”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觉原来南向的窗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本在凭窗眺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慢慢地穿过云与雾，走向了蓝思琳和沈园。
那是一个浑身皆白的男人。
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额头扎起一条纯白色的发带，一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柔软白衣，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鲜明的锁骨，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打着赤足站在两人对面，唯有足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带。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洒脱不羁的轻烟。
男人轻轻歪着头，插着裤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道：
“我素来最喜烟火，世间的名贵烟草都放在了这座小楼里，你们若是有喜欢的，不妨挑上几种随意拿去。”
沈园好奇道：“咦……你就是皆破先生啊？”
俊逸的白发男子笑道：“我看着不像吗？”
沈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嘿嘿……我还一直以为皆破先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什么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皆破先生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魔力，淡淡说道：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皱眉问道：“你们知道关于雾城的水的事？”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们是昨天才来到的雾城，我旁边的这个家伙是个医生，恰好喝出了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后来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大概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现在雾城的地下水系统多半已经被投入了某种毒素，具体是什么毒素，应该如何化解都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只是所有喝过雾城的水的人都会中毒，并且在四天内，也就是十九号毒性发作。”
白发男子叹道：“这些我大抵都是了解的。”
蓝思琳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如果是皆破先生的话，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些。”
皆破先生道：“如果你知道我知道这些，那么你特意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想要问一些别的事情。”
蓝思琳道：“确实如此，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信息。”
皆破先生闻言，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很有趣。”
蓝思琳道：“我有不有趣，和咱们的这场交易并没有什么关系。”
皆破先生道：“如果是这样，你我的这场交易，和什么有关系？”
蓝思琳道：“对皆破先生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你找出毒害雾城居民的罪魁祸首；对我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我弄明白正在威胁我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打哑谜，听得沈园云里雾里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却又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丝毫不敢插嘴。
皆破先生道：“这确实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你想要问什么？”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认识我们两人？”
皆破先生笑道：“昨夜里，雾城发生了三件大事，我也略有耳闻。”
蓝思琳点了点头，又问道：“有皆破先生管辖的雾城，绝对不可能有当街杀人的事件，此事当真？”
皆破先生道：“我会尽全力维护雾城的秩序，在雾城里杀人破坏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蓝思琳又问道：“皆破先生可知道近来入城的外地人有多少？”
皆破先生道：“雾城地形奇如海市蜃楼，能寻到此处的旅客每日也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与城外剑魁有什么恩怨？”
“我近十年来深居简出，不曾与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更何况与剑魁结仇？”
蓝思琳又问道：
“皆破先生可知道在八月十四号之前，城里可曾出现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把手从裤兜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鼻子，仔细沉思了一阵，方才摇了摇头：
“在八月十四号之前确实没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的手同样很白，手指线条分明，细嫩得就像初生婴儿的手掌。蓝思琳眉头皱了皱，叹气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皆破先生，剑魁留在城外不肯离去的原因。”
皆破先生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哦？你说。”
蓝思琳冷冷道：
“剑魁在进城诛杀陨铁剑客之后，发现陨铁剑客的剑上留下了八个字……‘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皆破先生眉头骤然紧皱，来回踱步一阵，蓦然仰天长叹：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
蓝思琳点了点头，没再说多一句废话，弯腰道了一声“告辞”，便领着一脸迷茫的沈园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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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8.小瘪三片言破天机 二百五只身赴鬼城
两人与皆破先生会面的时间仅有不到五分钟，蓝思琳便领着沈园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园呼了一口气，疑惑道：
“你怎么净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我感觉好像跟雾城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听不懂啊……”
蓝思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那个皆破先生怎么样？”
“哈？”沈园茫然道：“什么怎么样？看起来还蛮帅的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蓝思琳摇了摇头，道：
“我们先出城，有些话必须要出城才能告诉你。”
“诶？为什么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沈园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惹来了蓝思琳极其嫌恶的眼神：
“别看了，没有人会对你这种呆子感兴趣的，还跟踪你……可笑……”
沈园恼羞成怒：“蓝思琳！你找死吗……”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便放慢了脚步，散步般地慢悠悠穿过了雾城的街道，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互呛，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轻松的正轨。蓝思琳对皆破先生、雾城的水之类的沉重话题只字不提，天真的沈园也被蓝思琳的贱嘴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刚从世隐乡出发的时候，蓝思琳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的，不过那个行李包早就在蓝思琳甩掉沈园去赌场寻欢的时候弄丢了，所以蓝思琳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新的背包，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密封的零食和水，美其名曰“应灾囤积”。
从外地来的两名年轻男女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旅客，享受着雾城的夕阳和天边烧红的云霞，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偶尔伴随着沈园恼怒的骂声和蓝思琳的痛叫声，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漫步到了北城门外。
蓝思琳寻了处城外的古旧凉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叹道：
“累死了，歇会儿再说。”
沈园白了蓝思琳一眼：“莫名其妙！”随后便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包裹甩到了长椅上，解开包裹摸索了一阵，翻出了几颗牛奶糖，拿出一颗丢进了嘴里，抱着膝盖，倚着椅背，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蓝思琳仰靠在柱子上，斜乜了一眼沈园夕阳下的侧颜，轻轻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两人自打进了这座雾城以来，最平和宁静的一个下午。
蓝思琳也似是真的有些累了，没有再和沈园吵嘴，两人都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一天结束前最后的静谧。
再晚些的时候，太阳三分之二的轮廓都沉进了山里，不再刺眼的光芒照应着天边的云彩，晚霞被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暑气也逐渐消退，有清凉的微风自林中起，拨撩着沈园额间的刘海，沈园呆呆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从腰间取出了那根古朴精致的笛子。
笛子通体雪白，说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晶莹而柔和。大半个月来，沈园和蓝思琳走过了无数地方，翻山越岭，在深山野林里穿行，感受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无论去到哪里，沈园的腰间都总会别着那一支笛子。
不过她从来不吹。所以蓝思琳经常会笑话她只是拿着根笛子来装逼。
只是这次，沈园真的把那支好看的笛子放到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旋律很简单，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简单，安静，却令人动容。悠扬的笛声在空气间摇曳，荡荡悠悠地传遍了整片山林，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蓝思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打动了，恍惚间竟有了一丝酒后的醉意。随后，他又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真难听。”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向面门，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样雪白的物什旋转着冲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蓝思琳在一声惨叫中翻倒在地。
雪白的笛子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沈园手里。沈园的脸蛋气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有种再说一遍！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条形的红印，他悲愤道：
“你刚才是真的打算用笛子打爆我的头吧？！混蛋！”
沈园嫌弃地擦了擦手中的笛子，放回了腰间，道：“谁叫你先说我的！”
蓝思琳艰难地坐回椅子上，气道：“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做成腊肉。”
“那是你活该！”沈园气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蓝思琳了。
蓝思琳重新靠回柱子上，看着太阳彻底隐没，夜色攀上天空，忽然叫道：
“喂。”
“我不叫‘喂’！”
“……那边的。”
“我也不叫‘那边的’！”沈园把包裹丢到了蓝思琳脸上。
蓝思琳拿下包裹，不耐烦道：
“姓沈的！天黑了！”
沈园不甘示弱，冲他喊了回去：“所以呢？！你要干嘛！”
蓝思琳忽然收敛了气势，轻声道：
“我们走吧。”
“噢……好吧。”沈园闻言，便从站了起来，拿过包裹便欲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是这边……”蓝思琳低声道：
“……我们……离开雾城吧。”
“你说什么？”沈园愣住了。
蓝思琳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次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事情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是快……”
一双白皙娇小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领口，蓝思琳讶异地抬起头，却在依稀夜色中看见了沈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
“你又想逃跑了吗？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陪我一起救人的，你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这个白痴！”
沈园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自己，将蓝思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反悔又怎么样？！反悔就反悔了！沈园！我现在告诉你，现在事态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掺和进来，你绝对……”
“那又怎么样！”沈园死死地箍着蓝思琳的领口，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起来：
“我们的命是命，雾城里面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自己害怕危险，就要随随便便把那么多人的命丢掉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蓝思琳用尽全力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沈园的手臂上：
“放开！”
沈园吃痛地松开了手，吃惊地看着蓝思琳。蓝思琳愤怒地喘着粗气，眼底里满是血丝，叫道：
“如果我告诉你，再继续待在雾城，你绝对必死无疑呢？”
“……我……”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雾城里面除了皆破先生和剑魁，还有第三个势力呢？”
“……什么第三个势力？”
“在剑魁的剑上留下八个字的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和剑魁没有丝毫恩怨的皆破先生，那你觉得会是谁？那天在白天刺杀我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皆破先生，你觉得会是谁？雾城里有皆破先生坐阵，明令禁止一切扰乱治安的行为，却还有人敢做出杀人夺命的事，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剑魁被人预告了八月十九号就要死，雾城里的居民全部中毒，也是要在八月十九号全部死掉，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但是，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说的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中毒……”
蓝思琳打断道：
“如果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刺杀我？我一个什么破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为什么不惜招惹到皆破先生，也要刺杀我？”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整个雾城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却在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中了毒，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关的剑魁，偶然听说到了陨铁剑客的信息，从漠北一路追杀进了雾城，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段，我们两个世隐乡的人又恰好来到雾城，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
“而你到了现在，连一点做出解药的头绪都没有，还执意想着救人，你凭什么救？凭你一张嘴吗？”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的皆破先生在明知我们两个人来历的情况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所有零碎的线索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还不能组成有效的网络，但是无一例外的，线索的方向都隐约导向你，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思琳越说越激动，眼里溢着泪花的沈园紧抿着嘴，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已经抵到另一边的柱子上，这还是沈园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弱势。
蓝思琳已经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老子当懦夫，想着逃命是为了谁？我要是真想跑，你他妈在煎饼店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自己一走了之海阔天空，还犯得着陪你在雾城里调查来调查去？”
“而你呢？从世隐乡出来这么久，你做过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件都没有！除了仗势欺人，一天到晚使唤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园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
“你就有！”蓝思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这么多天来，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路是我带的，行李是我背的，偶尔咱们惹出什么事情来，屁股也是我擦的！而你呢，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妈-的去陪葬？”
蓝思琳咆哮：
“是！老子是懦夫，是胆小鬼，是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没错！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垃圾的话，我他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一直这样苟且偷生？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我这条贱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您老要是闲的没事想要去死，就随你-妈-的便！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蓝思琳气狠狠地撂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蓝思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去看眼前的沈园，却猛地愣住了。
沈园没有反驳，没有哭，只是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表情。
她娇小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掐得发白，可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大咧咧的沈园身上的反应。
蓝思琳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太狠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沈园微弱的回应声。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快要不能传进耳里，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坚强地在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蓝思琳彻底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沈园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行囊，在黑暗的凉亭里和蓝思琳擦肩而过，径自步入了依稀夜色之中。
有凉风起，凉风吹拂着那孤单的娇小的背影，竟显得甚是单薄。
一切都归于寂静。
蓝思琳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一直伫立着，直到夜色更深，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仰起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起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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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9.夜入深林，今番甘作逃亡客？重游故地，此去誓为救死人
今夜的雾城没有起雾。
夜晚的雾城没有弥天的雾，是自打雾城存在以来头一遭。
所以这也是第一个能够清晰地透过夜色，看见雾城中的万家灯火，和绚烂烟花的夜晚。
尤其是在曲折蜿蜒的河岸边。
河岸这头是漂浮着破碎月光的潺潺流水，河岸那头便是色彩斑斓的雾城之夜。
巨大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尖锐而遥远的爆炸声中，混杂着人们的惊叹与欢呼。
城里热闹一片，一如往常。没有夜雾的雾城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恐慌，人们反而会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而感到新奇。
雾城从来都是喧嚣而热情的，尽管人们并不了解，此刻的雾城已经是危在旦夕。
河边很安静，只有清澈的河水，和一个女人。
极美，极媚，像猫一样的女人。
七七。
七七随意地坐在河岸边上，赤裸的双足泡在浅浅的河水中，仰着头静默地看着远处的烟火与星空。
月光倒映在河面，映出她的剪影。
像是画一般。
画里的景色很美，画中的人也很美。只是画中的人却没有太多的笑容。
七七姣美的面庞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劳碌了一整天，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还要继续劳碌下去。
七七掬起一捧河水，在月色下仔细观察。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瞳孔深处倒映着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透过河水能看见她掌心的纹路。
这么清的水，清得甚至连鱼都不常得见，却已经注入了致命的毒。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又一束烟花冲上了夜空。七七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恍惚间，身周似有氤氲浮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
……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中心城主府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欢歌笑语，歌颂着皆破先生的传说，祈祷着美好生活的延续。
而城外的荒村，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片光景。
这里与热闹与欢乐完全不搭边，反倒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荒村之中只有一个人，和一副棺材。
剑魁正在一堆早已燃尽的篝火前盘膝而坐。
篝火已在凌晨时分烧成灰烬，又被晚间的凉风卷去了飞灰，再过一个夜晚，或许便会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篝火前的人，却已经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整整一天，而且仿佛还会一直这样坐下去。
就像是沉默的石雕。
连呼吸都不曾有。
自打沈园与剑魁道别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在极致的静景之中，酝酿的却是恐怖的剑意。
越是饥饿的山虎，捕食的时分便越是凶残。
剑魁身后的棺材在颤动，棺中的剑在不断嗡鸣。
饿虎还会继续饥饿下去。
直到八月十九日，宿敌降临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他的剑将突破一切。
……
……
雾城的中心，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的人们都汇聚到了中心区域，相较之下，北城区的街道就要冷清许多。
王记煎饼的店铺招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厨房里的王老板慢吞吞地清洗着盆碗厨具。
煎饼店角落的椅子上，蜷缩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
沈园紧紧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身前的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小小的行囊。
本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复灵动，黯淡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掌印，泛着通红。
王老板抬眼越过橱窗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沈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又埋下头去自顾自洗碗。
自打小姑娘在夜间回到店里，坐到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煎饼店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像是河流里沉默的小石头一动不动，直到烟火大会开始，店铺打烊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确实也让王老板揪心得很。
烟花在夜空里炸响，欢声笑语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隐约从小小的店门口处传来。老板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就着毛巾擦干了手，坐到了沈园的对桌。
“姑娘，外面的烟火大会可好看了，每晚都有呢，你不看看吗？”
沈园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
“老板不去看吗？”
王老板看着沈园没什么生机的眼睛，又是心疼了一阵，应道：
“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看，不过现在铺子忙活起来了，就不怎么去看了。”
老板又关切道：“姑娘，你晚饭都没吃呢，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话刚说完，老板又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吃煎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一些别的东西，雾城的夜宵档子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都是熟人，做的菜很好吃的……”
沈园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老板，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去睡一会儿，我这儿有个空的房间，椅子坐着也不舒服……”
沈园又是摇了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满是关切的王老板，眼神闪烁，轻声问道：
“老板，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板笑呵呵道：“尽管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四天可以活了，你会做点什么呢？”
“这个啊……”王老板闻言，认真地叉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
“我想，我大概会每天继续做煎饼，不过起床要起得晚一点，可以多睡一会儿，忙活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早点关门，和大家一起去烟火晚会里乐呵乐呵。”
沈园似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
王老板轻松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道：
“这样就够啦！”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理想，四十多岁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有的东西啊，就是这个铺子。”
王老板深情地拍了拍身旁老旧却干净的墙壁。
“一个人在外边儿闯荡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靠着卖煎饼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本身也不讨厌做煎饼，看见客人们吃得香甜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愁吃不愁住的，就已经很开心了，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也有比较累的时候，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了这个家在奋斗，就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老板的笑容朴实而真诚，不知不觉间便感染了沈园。
“但是……老板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嘛……”老板摸了摸下巴，又笑道：“以前的话，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店里边儿空落落的，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那时候就会感觉到寂寞。不过啊，后来我就慢慢地想明白了。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嘛，想躲也躲不过，就随它这么去了。迟早也会有天亮的时候，天一亮了，客人再来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沈园沉默了一阵，小声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知道卖煎饼，一卖就卖了二十年。”
沈园忽然攥紧了拳头，抿着嘴，认真道：
“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可以继续卖下去的！”
老板开怀笑道：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再卖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老透咯！”
沈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忽然站起身来：
“我看姑娘心情好了不少，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可别饿着肚子……”
沈园甜甜地笑了笑道：
“不用麻烦老板啦！我自己有奶糖吃，吃几个糖就好了！”说着，沈园便伸手去解开了桌子上的行囊。
“那可不行，晚上不吃点顶肚的，躺床上都虚得慌，是要饿出病的！……”
老板一板一眼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却听见了小姑娘惊异的叫声：
“咦……我的奶糖呢？！！”
“咦——咦？！！！”
……
……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但这和蓝思琳无关。
因为他已经不在雾城。
蓝思琳大汗淋漓，在夜色中艰难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深山野林。
夜晚的密林尤为渗人，荆棘遍地，四处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时还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野兽嘶鸣声。
蓝思琳背着满当当的一个行李袋，气喘吁吁地沿着河道往下坡路走。
“妈的……雾城明明是在山底下，怎么还现在越走越往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指南针，上面的指针像是抽筋了般四处乱窜，气得他猛地把指南针摔到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林舍予那八婆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东西绝对不会坏来着，这根本就是路边摊买的山寨货吧喂！这才用了多久啊？！”
撒完了火，蓝思琳又非常怂包地趴到地上，将那枚指南针珍之重之地捡了起来，放回了包里。随后便又瘫坐在地上，伸手进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正想往嘴里倒上两口，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呐呐道：
“如果这条河经过雾城周围的话，难保不会是导致雾城水中毒的源头……”
狠狠灌上了几口矿泉水，便觉腹中饥饿，于是蓝思琳便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奶糖，扯开包装随手丢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要在晚上下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还是先在这附近待到白天再说吧……”
蓝思琳又在行李包里掏了一阵，气愤道：
“要不是为了瞒过那娘们儿，只往包里塞了零食和水，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妈的，连个睡袋都没有，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生艰难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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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0.时日无多，沈小姐舍身求药 前尘难忘，蓝思琳梦故惊心
“姑娘，现在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走过去还来得及，你要是想看的话咱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老板将沾满面粉的手重新洗净，对沈园说道。
沈园穿着一条大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帮老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王记煎饼铺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
“没关系啦，老板，反正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会有，想看的话明天再去看就好了。”
沈园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将左手背过身后，对店长笑道：
“老板，其实我有学过一点按摩的本事，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王老板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哪行，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用麻烦姑娘……”
“哎呀老板你就别理啦！”沈园一双纤细娇柔的手忽然搭在王老板的肩膀上，王老板还待推脱，却感到一股宛若山岭巨人般的巨力把他拖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拎小鸡似的丢到了店里的椅子上，身后的沈园笑嘻嘻的：
“我按摩很厉害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店长像是被推上了手术台的小白鼠，坐立不安地挺着腰板，任由沈园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沈园微微闭起双眼，光洁白皙的后颈忽然泛起红光，逐渐显露出一些奇特的纹路，构造成了一个极富美感的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恍惚间，王老板似乎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从双肩处涌出，沿着身体的血管不断流淌，最终又流进心脏。王老板还未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已觉困顿非常，就像是尚未出生的胎儿感受到了久违的羊水，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坦，不觉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园紧闭的双眼轻轻颤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
……
黑暗。凝若实质的黑暗。泥沼般的黑暗。
在这样深刻的黑暗里，应该如何呼吸？
蓝思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他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绝望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双手。
他想要发出诧异的惊呼，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只有黑暗。
他像是被囚禁于密室之中的幽闭恐惧症患者，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稚嫩的脸庞有泪水无助地淌下，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稚嫩的手死命地在稚嫩的脖颈处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这里只有极致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他无法动弹，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才会到达尽头？
幼小的蓝思琳跪倒在地上，大口地，无声地喘着粗气，眼底里布满惊惧的血丝，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在黑暗深处，蓦然响起轻声呓语。
那是孩子的笑声。
快乐的，真实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
蓝思琳霎时间汗毛倒竖。
那声音从每个阴暗的角落飘荡过来，钻进他的耳蜗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离他越来越近。
那声音天真又可爱，带着稚嫩的奶音，那笑着呓语着的孩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过来？
声音在蓝思琳的耳畔轻轻响起，似是贴到了他的后颈。
“哥哥。”
“快跟我玩。哥哥。”
“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
“哥哥。”
“我好冷噢。”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一时间，轻声呓语此起彼伏，竟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蓝思琳周身汗毛倒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抓狂地挣扎着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我要跑。
我要跑。
我要离开这里。
……
……
“呼——！”
沈园穿着可爱的睡衣，把毛巾随意地丢到了凳子上，头发猛一下躺到了床上。尚未擦干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散落开来，像是盛开的花瓣。发丝极长，垂到了床的边缘，零零散散地滴着水珠。
这是王老板空出来的房间。今后的几天，沈园大抵都会在这里度过。
和蓝思琳决裂分别的时候，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小背囊，身上并没有钱。不过，这也不是沈园所担心的事情。
“果然……水里面放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常识上的毒药嘛。”
尽管早已知道水里有不寻常之处，沈园还是没有阻止老板喝店里的水，因为通过中毒者的身体以后，沈园已经稍稍摸清楚了这奇怪病毒的特性，它就像是一颗设定好的定时炸弹，在人体中潜伏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左右，在这期间，病毒就像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微生物，不会对中毒者的身体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一旦到了八月十九号的时候，病毒便会彻底爆发，迅速在体内增殖，进而夺去宿主性命。
无论喝得再多，也不会提前加剧病毒爆发的时间。
所以，最后的期限，便是在八月十九号。
“在此之前，就算告诉他们水里有毒也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骚乱吧。”
沈园悠悠叹了一声，便又坐起身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沉思了一阵，在本子上动起笔来。
沈园写了一连串的奇怪字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药方，而后又抿着嘴用额头顶了顶笔头，将那行字涂抹掉了。
“这个方子不行……没办法根除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开始分裂的……”
“这个也不行，虽然说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要仔细想想这种病毒的特性……直接用老爷子教我的法子的话……”
“不行……这也不行……”
小小的笔记本上很快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沈园生气地把那一页纸撕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纸篓，又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慢慢流逝，在台灯下努力思索着的少女写出的药房和想法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笔记，纸篓中的纸团子也越来越多。第一次没有夜雾的雾城月光清冷，透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了卧房的地面上，月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挪移。
“啊……这样根本没用嘛……”
少女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
“不能彻底了解病毒特性的话，方法再多也没办法针对嘛……”
少女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硬邦邦的桌子把她的脸蛋挤得变形，披散到地上的长发已经彻底吹干了。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的世界安静而祥和。人们早已入睡，倦意糅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慢慢地攀上了沈园心头。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果然还是无用功啊。
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呢……
沈园没精打采地撑起脸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天蓝思琳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
“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妈-的去陪葬？”
“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右手处被蓝思琳拍出的红印早已经退去，白皙一如往常，沈园呆呆地望了一阵，却忽然攥紧了拳头，把指节掐得发白。
“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看扁啊！！”
沈园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柜子上，捧起了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的是白开水。
用雾城的自来水烧开的白开水。
沈园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抿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过了一阵，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白开水凑到了嘴边，紧紧闭起眼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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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1.箭豪猪悍不畏死 母老虎这回要完？
沈园捧起了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子，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便灌得一干二净。随后便难过地吐出了舌头，感觉像是喝进了味道极苦的中药。
“得赶快……”
喝完水后，沈园便立马放下了杯子，坐到了床上，盘膝而坐，闭气眼睛认真调息起来。
后颈的界纹再次亮起，沈园的精神彻底投入在了身体状况的转变之中。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自来水进入胃部，逐渐被身体所吸收的同时，一些极微小的颗粒也逐渐被吸收进了血管之中。这种奇特的颗粒给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于是沈园便开始调动身体内的异人能量开始仔细探查。
“这是……”
沈园的心头骤然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流淌在身体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病毒。
而是一种与沈园的异人能量极为相似的气流。
也就是说，这种潜伏在体内的所谓“病毒”，本质上其实就等于是另一个异人的能量。
而这种病毒在体内流淌的方式也类似于沈园用异能探查他人身体的方式。
换句话说，寻常的药物根本不可能将这种能量从体内去除。因为这些能量并不是真正依附在血肉之中的东西，就好比一栋巨大的房子，里面充满了恶臭的气体，想要将气体排出，用什么样的扫把都无济于事。因为扫把本身就不是用来通风吸尘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园便尝试着通过运行自己的能量将这一份来自于自来水的能量驱赶出体外。她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气流在体内流转，没过了多久，沈园的小脸便越发地苍白：
“打……打不过……”
这一丝小小的“病毒”气息与她身体中流淌的异人能量相比起来，无异于潺潺河流底下的一颗微小砂砾，偏偏这河水再怎么奔腾流淌，竟是怎么也无法撼动那颗沙粒，两者的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丝病毒气流的主人，作为异人的等级远远高于沈园。
沈园对此毫无办法，这就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这也就意味着，三天后她也将会和雾城的居民一起，死于暴病……
沈园睁开眼睛，放松了身体，无力地瘫软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这样……”
时间继续推移，天色渐亮。雾城也终于迎来了拂晓时分。
王癞子早早地便起了床，开始为新的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都是王记煎饼最忙最热闹的时候，来店里买早餐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店铺开门之前，王老板需要提前准备好面粉，将铁板预热，确定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以后，才会开始为客人制作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煎饼。
正当王老板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和着面时，沈园便穿着大号的拖鞋踢踏踢踏地下楼来了。
“哎呦，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沈园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起来给老板打打下手。”
“嗐，不用，我一个人就成，瞧你这眼圈黑的，昨晚上没睡好吧？快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身子。”老板满是关切。
沈园没精打采地笑了一笑：“没事的老板，我挺好的。”
王老板还想让沈园再回楼上睡上一会儿，沈园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让沈园做点没那么劳神费劲的小活儿，两人一直忙活到店铺开门，过了买早餐的高峰期，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园才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剑魁大叔还在不在……”
昨夜沈园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将那丝病毒气流从身体里驱散，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天真如她，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有着如此能耐的异人，单单是凭注入自来水的能量，就能够把她彻底压制——要知道，那可是已经被自来水稀释了无数倍的能量呢，这样的存在绝对非同一般，图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简单。再联想到“八月十九，剑魁沉棺”的预告，沈园便不由得开始担心剑魁的安危来。
所以，在帮完王老板以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城门赶去，想要给剑魁大叔提醒一下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发现。
上午的雾城依旧热闹，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赶着上学的学生仓促的跑步声，电车的叮铃声，早餐档子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在一起，混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沈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悲惨境况完全是因为自己作死导致的时候。
可是！自己作死还不是因为被蓝思琳逼的吗！
那个该死的白痴混蛋！
想到这层，沈园便越发地恼怒，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心里恨不得把蓝思琳生吞活剥了。
“剑魁大叔的本事那么厉害，压制住水里的异人气息应该易如反掌吧？”
沈园思考得太过于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恍惚间，她的余光扫到一丝亮银色的残影，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着面门扑来。
沈园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向后仰翻，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射向她面庞的物什，银色的飞镖在鼻尖之上一毫厘的位置穿风而过，径直插进了沈园身后的路灯之中。
大街上顿时爆发起一阵骚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离街道，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被恐慌的情绪所感染，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发生了夸张的连锁效应，一时间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逃窜起来。
沈园心有余悸地直起腰来，只看见前方远处有一道白色残影借着骚乱的人群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不再多想，提气纵身，轻巧地穿过人群，朝着那偷袭者追了过去。
蓝思琳分明已经说过皆破先生决不允许街道上出现扰乱治安的事件，那人却依旧公然对沈园作出了袭击，这就是蓝思琳所说的“第三个势力”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才的那枚飞镖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有什么好杀的……
不管了！必须得把那个人抓住，只要能够抓住的话，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沈园冲过了街道拐角，目光捕捉到白衣人再次消失的残影，速度丝毫不减，死死紧跟，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窜进了人迹罕至的青石巷道中，看着那白衣人又要拉开距离，沈园咬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后颈亮起一阵红光，伸手喝到：
“太阴符箓·聚水盆！”
沈园右手呈掌势，有红光亮起，构筑成了怪异的符号，与此同时，整条巷道顿时变成了涨潮的干枯河道，大量的流水从青石砖的缝隙之间溢出。
正全力冲刺的白衣人猛然踩到水上，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以后继续拔腿狂奔，然而整条街道涌出的水已经积满了整个脚面，还在不断上涨，严重影响了白衣人的速度。
“轻身术·御江行！”
身后百米开外，沈园竟是直接踩在水上，宛若蜻蜓点水般朝着白衣人冲来，连水花都不曾溅起，速度不减反增。
白衣人见状，直接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转身挥袖，三枚飞镖泛着冷光射向沈园面门。此时沈园正跃于空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精致长笛，精准地将飞镖格挡下来，冲势丝毫不减，已经跃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长笛随着沈园的全力一挥，带着恐怖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白衣人仓促伸出右臂横于身前，那只右手竟是由精钢所铸，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
长笛与金属手臂相交，爆发出极沉闷的撞击声，白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顿，身下的流水顿时绽起数尺有余，那只金属右臂竟是在这恐怖的一棍之下直接被敲得内陷弯曲了。
白衣人那里想到这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竟有着恐怖如斯的天生神力，慌乱之间左手一挥，几乎是贴着沈园的身子从袖口里再次射出数枚暗器，沈园心底猛地一跳，打在白衣人右臂上的笛子骤然下压，借着反冲力在空中强行旋了半圈，又是堪堪避过。
沈园终于落回了水面，恼怒道：
“你是箭豪猪吗！怎么全身都是刺！”
那白衣人显然没有理会沈园的欲望，稍稍得以拉开距离以后，便抱着那彻底残破的右臂转身狂奔。
“还想跑！”
沈园又一咬牙，咬住笛子，双手横于身前，极为快速地结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咒：
“太阴符箓·阴阳水！”
随着沈园声音落下，已经逃出了十几米的白衣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乍一看去，竟是一个太极的图案，图案快速旋转，阴面掠过的地方水面迅速结冰，再被阳面掠过时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汽化。白衣人恰好置身于那阴阳交点之中，直接被极端的冰寒和热气瞬间包裹，不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白衣人跪倒在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见那白衣人用仅存的左手扯下了包裹全身的白色斗篷，露出一张包满绷带的脸，以及隐藏在白布之下的，嵌满了全身的飞镖。
“诶？！你还真是箭豪猪啊！”
白衣人的后颈爆发出红光，随着一阵吃力的怒吼，插满全身的无数枚飞镖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从其身上激射而出，宛若机枪般射向了沈园。
这堆暗器来得太过于突然，沈园完全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仓促地抬起手臂，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
“小海螺救命！”
话音刚落，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飞镖已经扑到了沈园的面前，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将她扎成一个小刺猬。可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海螺壳碰撞声，沈园挡在面前的右手上，一串小巧的海螺手串轻轻微颤，竟然发出了凝若实质的怪异音浪，那一堆铺天盖地的飞镖仿佛是遭遇了剧烈的狂风般，直接被音浪所冲散了。
散开的飞镖打在周围的砖石建筑上，掉进街道的水里，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劫后余生的沈园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重新看去，才发现那白衣人击发了全身的飞镖以后，便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自杀式袭击啊……好可怕……”
沈园被白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吓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白衣人面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是彻底死透了，身体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泊。
沈园叹了口气，整条街道上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快速蒸发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尸体。
“这样的话，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沈园的语气很是失落，想了想，又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那死尸头上的绷带：
“至少，也要知道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才好吧……”
沈园小心翼翼地将那绷带扯开了一个角，方才看到一块奇怪的物什，仿佛是一张面具，正犹疑间，那颗头颅内部竟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从沈园扯开的角里溢出白色烟气来。
“糟了！”
沈园的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捂住了鼻子，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奇异的甜香。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绷带之下的面具藏有毒雾，可是她的反应终究是慢上了半拍，不小心吸入了极轻微的一点气体。
沈园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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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2.可能生死隔三界 只是阴阳错一门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怎么样都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颤栗的幼小的男孩在无边黑暗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哥哥。”
“你去哪。”“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你怎么了。”“哥哥。”“陪我玩。”“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绝望到极点的蓝思琳崩溃大哭着，狼狈踉跄地跑着，不顾一切地远离着身后的声音，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在行动。
“哥哥。”
“你要抛下我了吗。”
“哥哥。”
“哥哥……”
“……”
“……再见，哥哥。”
身后回荡着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甚至失落，带着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有的寂寥。蓝思琳的心脏猛一抽动，似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他拼劲全力，继续逃跑。
或许是一分钟，一刻钟，又或许是一天，一月，一年。蓝思琳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看见无尽的黑暗中，在自己的前方，有了极其微弱的曙光。
光……是光啊……
有光的话，就有出口了吧？
有出口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只要再一点点……
已经精疲力竭的蓝思琳忽然间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动力，拼劲全力地朝着那道曙光跑去。
光点越来越大，在光的那一头，就是海阔天空，就是全新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有鸟语花香吗？会有碧海蓝天吗？
蓝思琳小小的心灵微微荡漾起来，希望在心间萌生，只要穿过了那里，就不会再有黑暗了，也不用再害怕什么了，还差一点点，十步，五步，两步……
小蓝思琳穿过了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光明的天地。
蓝思琳瘫软地仰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气，眼里溢出眼泪，却开始开怀地大笑。
他一点都动弹不了了，他累得要命。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再跑了。
因为这里，是全新的，更好的世界啊……
“这里好看吗？”
一片光明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与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同，却同样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带着欢快，稚嫩，深深的关切……以及嘲弄……的声音。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迷茫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方向。
面前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
带着畅快的，天真的笑脸。
看不清五官，可蓝思琳知道那是谁。
那人笑着，笑着问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永远。”
……
……
蓝思琳暴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
他深深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汗渍所浸透，身体因恐惧而轻轻颤抖。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身旁是潺潺流水，另一侧是密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垫满枯叶的泥土上映出斑驳的痕迹。还有鸟啼声，知了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蓝思琳怔怔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该死……”
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用力极猛，指节都已经砸出血来。
蓝思琳又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挪到了河边，想要用河水清洗一下破皮了的伤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蓝思琳便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心有余悸地呐呐：
“差点忘了这水有毒……”
蓝思琳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背起了行李包：
“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下山的方向继续行去。
这一走，便是走了整整两天。
指南针的失灵绝非偶然，这座山上显然有什么极不得了的事物，或许是禁阵，又或许是障眼法，蓝思琳走到精疲力竭了，也依然看不到一点下到山底的迹象，只惊叹自己怕是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穿过丛林，逆行而上，闭眼瞎走，在走到一段路程以后，终究会看到自己为防止迷路而留下的记号。蓝思琳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座深山里的孤魂野鬼，被困在此地成了地缚灵。
像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同时，蓝思琳也没有停止连声嗟叹，先是感叹雾城果然不愧是法外之都，真要犯事了，往城里一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到雾城的方位；又感叹自己当初和沈园能机缘巧合进到雾城简直是中了狗屎运；然后便开始撒泼叫骂，骂了把他赶出世隐乡被迫到荒郊野岭来历练的林舍予，又骂了迫于林舍予的淫威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师匠，直到最后，蓝思琳终于忍受不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沿着下游走了不知多少路程，才在弹尽粮绝之际，在第三天的清晨，下到了山底。
可是，蓝思琳却完全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被人强行喂下了十斤苍蝇般的痛苦。
横陈在他面前的，巍峨大气的城墙之上，赫然写着“雾城”二字。
“去你-妈-的吧！”
面黄肌瘦的蓝思琳怒气冲冲地朝着城门走去。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别说眼前挂着的牌子写的是雾城，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一家便利店，好好地喝上一大口水，再来上几支回魂烟，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店员小姐，再慢慢考虑怎么样坦然领死的问题。
清晨的雾城依旧热闹如往常，人们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照理所当然的步调走着差不多的步子，早餐店前挤满了客人，等着上学的学生在站牌下看着马路的尽头，对久久未到的巴士望眼欲穿。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过放在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的蓝思琳眼里，简直宛若天堂。
就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八，明日城里的人都要毒死，现在对没心没肺的蓝思琳而言，也依旧是他娘的天堂。
所以蓝思琳便悠游自在地钻进了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夹着根烟流里流气地在大街上溜达，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街道上隐约传来熟悉的煎饼香气，前面不远处便是那家饱受蓝思琳和沈园青睐的王记煎饼，蓝思琳顿觉腹中饥饿，掐灭了烟头，慢悠悠地朝着那家煎饼店走去。
他依稀记得沈园那婆娘走的时候身上分文不剩，恐怕是现在还留在店里面打工。所以，进到店门前，蓝思琳还特意想好了一套久别重逢，缓解尴尬的说辞，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扎着长长辫子女恶魔的身影。
蓝思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喊道：
“老板！老样子！给我来一打煎饼！”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走出了一道黄头发的倩影，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满满一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笑道：
“小哥，你又来了，今天怎么见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
蓝思琳抓起热腾腾的煎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什么姑娘？哦……她那什么，有点事……”
老板娘笑呵呵地就着围裙拍了拍手：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
蓝思琳往嘴里塞煎饼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我停不下来，老板家的煎饼实在是太棒了！”
说着，蓝思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对了，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的笑容里掠过一丝黯然，掏出围裙兜里的毛巾擦了擦汗：
“哪来的老板呀，这几年来，店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呀！”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含糊道：
“什么嘛，昨……不对，前两天我还见着王老板来着，高高壮壮的，头上有癞子的那个嘛……”
毛巾掉落在了地上。老板娘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语气怪异地颤声道：
“你……你见过王癞子？”
蓝思琳挠了挠头发：“对，好像老板就是叫这个名字。”
老板娘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泛红，失神怔怔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琳愣了一下，诧异道：“老板娘，您没事吧？”
老板娘却仿佛是彻底失了魂般，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板娘失声呐呐：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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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3.阴阳两隔，雾城记原是双城记？匆匆一面，蓝酱篇梦回封艾篇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失声呐呐着。
蓝思琳彻底怔住了。
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由脊髓处攀向全身，一时间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窖，一阵极为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觉涌上喉头，心脏的跳动都似乎骤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才幽幽说道：
“王癞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我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他断了气的。”
雾城。法外之都，皆破先生，剑魁。
“……我和老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这雾城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穷，生活过得拮据得很，甚至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每晚的烟火大会，每夜都起雾的雾城。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零零散散地打了很多工，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雾城的水。水里的毒。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没有脉搏的居民。
“……后来有一天，老王就忽然跟我说，咱们去卖煎饼吧。他老家做的煎饼味道很好吃，做法他大概都记得。”
和沈园初到雾城，进的是北城门。而后沈园却说要追杀他时，跑到了南城门。
“……然后啊，我就跟着老王砸锅卖铁，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最终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家煎饼档子。那时候的我们，连铺面都租不起，一大清早就推着一辆小车在街上到处叫卖。”
虎爷，雾城赌场，七七。
“……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懂做煎饼，都是老王在手把手的教，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面饼要好吃，和面得用心。”
早已死去的王老板，再次出现的老板娘。
荒郊野岭的障眼法。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有滋有味。慢慢的，卖煎饼的活计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家王记煎饼。”
所有零碎的线索，都在逐渐地交织，串联起来，构成了清晰的网络。
“……可惜癞子他，大抵生来便是薄命的相吧，我们两个还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就被检查出了晚期肺炎。我们又只好开始砸锅卖铁，给老王买药看病。可惜，这病实在是发现得太晚了。”
一直被重重迷雾所包裹的蓝思琳，第一次撕开了厚厚的黑暗的茧，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王癞子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家铺子。我到现在也还是，除了做煎饼，什么都不会。这也是老王这辈子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老板娘的眼角湿润，带着恬淡的勉强的笑意：
“所以我想啊，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继续做煎饼，做到老了，做不动了，就这样去了算了。老王那家伙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做煎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开心。能让这间铺子一直开下去，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了吧。”
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一旁的纸巾盒，轻柔地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道：
“如果王老板泉下有知，看见老板娘这么坚强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板娘抽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又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认真地叠好放回了围裙兜里，轻声笑道：
“小哥，我也不傻。你能够看见癞子，怕是‘那里’来的人吧？”
蓝思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娘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王他……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蓝思琳回过神来，知道老板娘心底里出现了些许误会，也不戳破，只是轻轻笑道：
“他过得很好，他在那边也卖煎饼，做得跟老板娘的一样好吃。”
老板娘眼眶又是一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蓝思琳点了点头，钻回了厨房里。
店里的生意依旧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店铺角落的小小插曲。蓝思琳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拿起了餐桌上的煎饼，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子里。
从煎饼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晴朗一如往常。
蓝思琳站在店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走回了先前曾买过水的那家便利店。
“老板，问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女员工，短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大大的……”
那是三日前，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调查雾城水中毒事件时，他曾经在这家便利店见过的女员工。
“我想想……好像店里没有这样的员工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以后，蓝思琳仓促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了附近的其他店铺。
蓝思琳曾经和沈园把这周围的餐馆，咖啡馆，奶茶店都转悠了一遍，对店里面的许多员工都仍有印象，结果一一进店去询问的时候，回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查无此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蓝思琳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带给他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却是拨开云日见天明的极致痛快。
蓝思琳握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在街道上由慢行，渐渐转为快步走，继而全力奔跑起来。
“嗯？”
蓝思琳的脚步稍微一顿，目光被路边的一道通缉令所吸引：上面的画像竟是他的小师妹伊斯特·秋楚，悬赏金额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亿。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蓝思琳诧异地盯着那张通缉令，把悬赏金额上面的几个零数了好几遍，诧异地惊叹道：
“哇哦，伊斯特把事情闹大了啊！”
他又摸着鼻子沉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口中呐呐道：
“封艾同志，你可别搞砸了啊，漂亮的美少女可是世界的宝物呢，要是我珍贵的小师妹被弄丢了，回去世隐乡以后就绝对饶不了你了啊……绝对不能搞砸啊！”
话说完，他又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我也是。
蓝思琳走到了一处报刊亭前，向头发花白的老人买了一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根，惬意地吸上了一口，随后信口闲聊般地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皆破先生吗？”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的老人抬了抬眼睛，瞄了一眼蓝思琳，道：
“什么皆破先生，听都没听说过。”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意外，继而又问道：
“那老爷子你知道这雾城的城主是谁吗？”
“城主啊……”老爷子叠起了报纸，“这我倒是清楚的很，小哥你是过来旅游的吧？雾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雾城城主的，历代城主都是谢家的人来当，唯独这一辈的城主特别出名，恶名昭彰！”
蓝思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城主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谢老板。”
“谢老板？”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老板，谢谢的谢，老板的老板。”老爷子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像是一只视财如命的红壳螃蟹？”
老爷子悠悠道：
“你别看这名字奇怪，谢老板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早在他还是谢家公子的时候，就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到处欺凌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干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尴尬。
“……自从上任城主，就是他老爹因病去世，谢老板继任新城主以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仗着位高权重，暗地里勾结了一大帮黑心奸商，净做些没良心的买卖，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儿。城里的原住民，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这谢老板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土财主的地给掀了吗？”
老爷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谢家的祖先对咱们雾城人有着多大的恩惠，雾城的祖先辈原本都是老禹山下的村民，老禹山地势恶劣，涝灾频生，不宜耕种，收成极差，村民们一直都难以温饱。某年山下犯了涝灾，作物全部淹死了，要是没有谢家老祖带着一大帮流离失所的穷苦难民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重新建立家园耕种，根本就没有现在的雾城。大可以说，现在的雾城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曾经受过谢家老祖莫大的恩惠，向来德高望重的谢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孙，也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吧。”
蓝思琳又问道：
“那位谢老板，现在又在哪里？”
老爷子吧嗒吧嗒喷出几口烟来，叹道：
“死了！”
蓝思琳又挑了挑眉毛：“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可惜了他刚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过像谢老板这种人，平生坏事做尽，怕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能得享子女之乐吧。现在城主府里，就剩下城主夫人一对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呢！”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府可是在雾城的中心处？”
“没错，往南边一直走便是了。”
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
“多谢老爷子，回头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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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4.喜逢过渡章童酱偷懒 再会城主府思琳解谜
城主府的模样与蓝思琳前些天所见的别无二致。
人却不同。
这次没有了聒噪的丫头，也没有了清冷的侍女。也没有满头披肩白发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也没有上到顶楼。
他在别厅里。
别厅很安静，低矮的方桌上燃着细细的檀香。
蓝思琳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坐着的便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很美，除去美之外，还有让他更加在意的东西。
她看起来很是娴静，眉眼低柔，静静端坐着。而且比蓝思琳所意料得年轻了太多。
看上去就像是和他年纪相仿。
若不是眉眼深处淡淡的哀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蓝思琳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是一位八岁女孩的母亲。
蓝思琳知道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是从报刊亭老头那里听来的。
因为别厅的拉门缝隙里，就正好有半张脸蛋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起来满是敌意。
所以蓝思琳更加紧张，与城主夫人相视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城主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蓝思琳没有说话。
她又道：
“他确实在八年前就死了。却不是外面流传的那般，害上了些下流的病。”
城主夫人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
“谢老板他，是被害死的。”
蓝思琳嘴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城主夫人清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
“城里人说的并不错，谢老板生平的确是坏事做尽，年轻时常常勾结雾城里的富贾奸商，做些欺压民众的生意，也赚了很多昧心的钱财。谢老板这种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也不假。可是他待我……却是极好的。”
城主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蓝思琳又是一阵讶然：
“……这……又是为什么？”
城主夫人道：“我本不是雾城人。十年前谢老板出城到别处做生意，偶然和我相识。一开始这人不要脸得紧，正是刚继任城主，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见着我之后就想方设法地对我死缠烂打，我却是对他讨厌的很。我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也算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白，哪怕是最视财如命的家伙，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的一天。”
“我说我平生最恨别人无情无义，挣昧心钱。结果他便为了这一句话，就毅然决定痛改前非，真的放弃了他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赚的许多钱财，用各种法子悄悄尽数还给了雾城的居民，直到我渐渐被他打动，嫁入谢家的时候，他便决定要把和城里豪强的最后那一点关系也彻底斩断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他把我抱起来，硬生生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笑得像个小孩一样，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正直干净的爸爸。”
回忆至此，夫人的脸上不觉出现了轻柔的笑容，旋即又慢慢收敛，失神道：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又怎么是想断就能断的呢？”
蓝思琳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城主夫人幽幽道：
“谢老板要和城里那些恶棍豪强撇清关系，态度很是强硬。可是那些豪强在雾城扎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被得罪的呢？”
“所以啊，”城主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呐呐道：
“谢老板他，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就在最后那场决裂谈判里，被人下毒害死了。”
蓝思琳如鲠在喉，仔细回味着故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却是怎么也不能作出评价来。最终也只是叹道：
“那害死他的人，被查出来了吗？”
城主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都已经没有所谓了。与谢老板有冲突的七家豪门，这几年来都莫名其妙地没落了下来，雾城也恢复了平静祥和的日子，这也算是最好的因果报应了吧。”
门外的婢女忽然道：
“夫人，城管局的艾布特先生找您，说是有些要紧事。”
“请稍等。”
城主夫人闻言，站起身来，朝蓝思琳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外。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仔细地整理着思绪，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八岁女孩的小脑袋依旧耷拉在门边，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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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5.再回赌场，如何逃命成送命？孤注一掷，是为真相或她人？
傍晚的时候，蓝思琳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个他实在不愿意过来的地方。
一切事情的起点。
雾城赌场。
傍晚时分，赌场尚未正式开业。赌场内部装潢华丽，丝毫不像是前几天遭过打砸的狼藉模样。
蓝思琳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毫不吃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赌场之中。
刚进门，便有保安上来道：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
蓝思琳平静打断道：
“我不是客人，我找你们虎爷有点事。”
保安疑虑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抽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老板，有个人说要见你……对对，就在门口……好……”
保安挂断了对讲机，对蓝思琳道：“客人这边请。”
蓝思琳被领到了楼上的一个单独包间里。过了一阵，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披着一身虎皮的虎爷走进门来。
虎爷看见了蓝思琳，略略皱了皱眉头，径自坐到了蓝思琳的对面，点燃了一根香烟：
“客人找我有事？”
蓝思琳嘻嘻笑道：“哎呦，虎爷，才隔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呀？”
虎爷冷漠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又何谈认识你？”
蓝思琳笑道：“就连我把你的赌场赢得干干净净，还抢走了你的老婆，你也忘了？”
虎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哎，”蓝思琳忽然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会假装不认识我，那就说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了。”
虎爷眼皮子颤了颤，面不改色：“哦？你知道什么？”
蓝思琳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还能是什么？”
蓝思琳将香烟含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是关于你，还有整座雾城的事情……”
虎爷的烟头颤了一颤。蓝思琳笑眯眯道：
“我知道的事情老多了。我知道这里根本不是雾城……”
“……或者说，雾城实际上有两座……皆破先生的那一座雾城，是彻彻底底的鬼城。我们两人现在所在的这一座，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雾城。”
虎爷忽然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蓝思琳好长一段时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道：
“线索有不少。我本来应该一早就看出来的。可惜我被人施了一点点障眼法，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打乱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都云里雾里的。”
“我的记忆中存在着一个断档期，也就是十四号我进入雾城当天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了雾城赌场。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我忽然得知自己赢下了一整座赌场，之后又偶然发现雾城的自来水里含有剧毒，最有趣的是，一个和我有点恩怨的女孩子告诉我，在我偷了她的行囊以后，她追杀了我一个晚上，跟着我跑出了雾城的北城门，在深山野林里跑了好长时间，最终又从另一个城门进来了。”
“可是，如果我一整晚都确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人在城外跑一晚上呢？而且，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要是真被她发现了，我就是跑得再快个十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蓝思琳笑眯眯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引诱一个女孩子在城外跑了大半夜，而后又跑进了城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虎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冷地望着蓝思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推论。
蓝思琳继续道：
“我前几天离开雾城的时候，发现了山里存在着某些奇特的现象，会带着人一直兜圈子。这种障眼法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莫过于‘不想让人发现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再结合起雾城在世外的说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雾城素来被人称之为‘法外之都’，偶尔有犯了事的人藏匿到雾城里，就连艾斯兰也无法找到踪迹，这样的雾城周围有迷惑人的障眼法存在，绝对不会奇怪。”
“可是。”蓝思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第一次来到雾城的时候，却那么简单呢？完全是按照经纬度的指示，单凭简单的指南针指引，就轻松来到雾城了。如果我可以做到如此，其他人当然也可以。这样一来，雾城‘法外之都’的说法岂非自相矛盾？”
“直到我在野外走了两天，重新回到雾城，见到了雾城里的人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蓝思琳悠悠感叹道：
“雾城不愧是雾城。想要一整个城市不被世人所发现，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隐没在难以搜寻的地方，而是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影子。在这一点上，雾城做的远比世隐乡要高明得多。”
“现在我们在的这座雾城，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进入的也是这一座‘假雾城’。而前几天我所处的那座城市，才是有皆破先生存在的‘真雾城’……一座彻彻底底的幽灵城。”
虎爷忽然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皆破先生的雾城是鬼城的？”
蓝思琳道：
“关于这个问题，就纯粹是偶然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雾城的人都没有脉搏，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雾城的自来水中毒的缘故。然而，我后来才发现，哪怕没有喝过水的人，依旧还是没有脉搏。”
“直到我从真雾城离开，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假雾城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假雾城里的活人提到过的死者，竟然还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雾城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脑海中又掠过了王老板那笑呵呵的脸庞，和老板娘通红的泪眼。
蓝思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我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这样的事实，真雾城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鬼魂，都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也是他们没办法离开雾城的真正原因。”
有谁能够相信，沈园那个妮子随口说出的胡话，竟会在最后一语成谶？
又有谁能想到，在雾城里如此平静喜乐地生活着的人们，早就已经死了呢？
蓝思琳轻声道：
“能够离开雾城的人，只可能会是你和我这样的活人。而且一旦离开了真正的雾城，没有特殊的方法或者偶然的运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真雾城的了。”
虎爷皱起眉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活人的？”
蓝思琳道：
“在真雾城的时候，我曾经向赌场的人问过你的去向。得到的说法是，你每隔上一天，才会回来赌场巡视，而你又是皆破先生的心腹，联系到这一点，我就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毫无疑问，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进的是假雾城，因为我在假雾城看见了真正的活人。但是，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晚上过去以后，我就来到了真正的雾城，难道我是在梦游中走了一晚上吗？”
蓝思琳歪了歪头，桃花眼底尽是玩味：
“而同一天晚上，和我一起进入了假雾城朋友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北城门，追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整整一晚上，又绕进了真雾城的南城门，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蓝思琳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对真雾城的方位了如指掌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有不被我的朋友追上的好身手呢？”
虎爷忽然叹了口气：
“总会隔一天回赌场巡视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真正雾城的方位。”
蓝思琳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活人。”
虎爷又道：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皆破先生的心腹，确实不可能没有一点本事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甩得掉你的朋友。”
蓝思琳点头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
虎爷叹道：“一点都没猜错。你确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那么，”蓝思琳坐起身来，“身份尊贵的皆破先生特意想要把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引到真正的雾城里去，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虎爷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蓝思琳皱紧了眉头，诧异道：“你不知道？”
虎爷道：“我确实是皆破先生的心腹不错。皆破先生有恩于我，我王虎就算为皆破先生赴汤蹈火也绝对在所不辞，就算皆破先生让我直接去死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也只是奉命在你醉后把你带到了雾城，又去将那女孩引来，除此之外，皆破先生的目的我完全不了解。”
蓝思琳沉吟了一阵，道：
“所以说，我赢下你的赌场，也是到了真正的雾城之后才发生的事？”
虎爷沉声道：“不错。”
蓝思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那我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虎爷问道：“什么要求？”
蓝思琳直勾勾地盯着虎爷，道：“我们来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蓝思琳说道：“你带我回去真正的雾城。”
虎爷眉头一挑，眼底泛起冷光：“你回去做什么？”
蓝思琳平静道：“回去找一个人。”
虎爷冷笑道：“既然你能够推论出这么多事情，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雾城状况十分险峻。”
蓝思琳点头承认：“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逃跑了。”
虎爷道：“既然你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蓝思琳平静道：“因为我要救人。”
虎爷冷漠道：“这场交易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蓝思琳轻轻一笑，戏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虎爷道：“我确实很讨厌你。”
蓝思琳道：“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皆破先生的命令，所以哪怕现在不是在真正的雾城，你也不能杀我。”
虎爷道：“不错，我确实不能杀你。”
蓝思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虎爷眉头一挑，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眼底的杀气一闪而逝：
“你说。”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来赌博。”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骰子，牌，随你的便。我赢了，你就带我去雾城；你赢了，我就把命给你。既然是我主动把命给你，皆破先生也绝对没办法说你什么。”
虎爷揶揄道：
“你不是很怕死吗？”
蓝思琳又点头：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垃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贪生怕死。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我的贪生怕死。”
虎爷问道：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跟我赌？”
蓝思琳眼神平静：
“赌。”
虎爷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舒畅：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虎爷走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包间的大门，叫道:
“拿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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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6.算尽机关，赌场今成决死地 进退维谷，牢中何处是生天
两天前。
沈园恍恍惚惚醒转过来，视线尚未清晰，便闻到了一阵潮湿闷臭的味道。
“咦……？！”
她马上回过神来，透过阴暗的光线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俨然是牢房般的所在。
“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沈园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胸口，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其他异样，却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声。
“咦——咦？！！！”
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这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镣铐，紧紧锁在了墙壁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园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蓄起劲来，想要凭借着蛮力将镣铐挣脱，用力挣扎了好一阵，镣铐发出夸张的扭曲声，渐渐变形，却始终没有挣断的迹象。
沈园瘫靠在了墙上，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呐呐：
“好痛……”
她又长长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
“呼……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固……”
沈园的天生蛮力，别说是蓝思琳，就是赌场里的那帮保安都是有目共睹的，连精钢制成的铁笼她都能直接掰弯，结果却拿身上的镣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静，要冷静下来！……”
沈园喃喃自语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背靠墙上，双手交叠，结起了几个印咒，喝道：
“凝身术·洪流！”
没有反应。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呆滞。
“凝身术·洪流！”
依旧没有反应。
“诶……？！难道是我记错印咒了吗？”
沈园诧异地说着，手上的印咒姿势又是一通变化：
“瞬身术·五阴！”
“柔身术·涓流！”
“轻身术·御江！”
“凝冰术！”
“太阴符箓·聚水盆！”
“太阴符箓·广陵散！”
“呀啊啊啊啊！！！癸水禁术·破！”
“……”
“为什么全都没反应啊！”
沈园气恼地松开了手，纳闷了好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难道说……是净蚀？！”
净蚀是一种合成金属，可以说，只要是异人，没有谁会不清楚净蚀是什么东西。让异人被迫藏匿于世界各处，仓皇躲避艾斯兰的清剿而不敢有所反抗，罪魁祸首便是因为净蚀。净蚀的成分十分怪异，就算是最为神秘的异人组织世隐乡也丝毫无法分析出正确的合成公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净蚀中含有一种能够溶解异人能量的特殊物质，艾斯兰军方将净蚀金属制成了净化弹以后，便是普通的枪械也能够对异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沈园身上的锁链真是由净蚀所制成的，那她无法使用异能就理所当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光凭沈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这里的。
“诶……等等！”
沈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惊叫起来：
“我的小海螺呢？！”
沈园慌乱地摸索着自己全身：
“笛子不见了……”
“项链也不见了……”
她失神呐呐着：
“不见了，都不见了……娘亲的东西……都不见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钥匙转动声，把沈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里的人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
沈园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白衣人对沈园的话语全无反应，冷漠而僵硬地端着餐盘走到了她面前，将餐盘放下以后又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了。沈园呆滞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了那白衣人与先前那死在街道上的白衣人只是穿上了同样的服装，大抵不是同一人。
沈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被抓到了……我会不会被解剖啊？”
沈园又气恼地握了握拳头：
“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撑死鬼！”
沈园吃力地将身子往前仰去，想要够到身前的餐盘，没想到那锁链的长度却刚好差了一截，她在地上努力地往前蹭来蹭去，却始终够不到那个盘子。
沈园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冲铁门外怒喊：
“喂！你至少也把盘子给我推前一点啊！我根本碰不到嘛！我饿了！喂！”
铁门之外的通道黑黝黝一片，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
……
奢华的包房里，横陈着一张华丽的赌桌。
蓝思琳和虎爷分别在闲家和庄家的位置上，沉默对立而坐。
一名服务员恭敬地侍立在侧。
虎爷打开了五副全新的扑克牌，忽然问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赌场？”
蓝思琳道：
“赌场只是一个幌子。皆破先生的雾城既然作为这座雾城的影子而存在，那么影子和本体之间必然需要有一些联系，而你是真雾城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了解两座城市的人，让你来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桥梁，最好不过。”
虎爷道：
“你说得没错。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帮皆破先生整顿两座雾城的事情，我是皆破先生在现世中的代言人。”
他话锋一转：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很多不同的身份完成代言人的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开赌场？”
蓝思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虎爷将五副牌一一洗净，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轻颤，变戏法似的从牌堆里飞出了十张卡牌，赫然正是每副牌的大小joker。
虎爷平静道：
“因为我的赌技很好。”
虎爷洗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转变，再也不见眉眼中的凶戾情绪，反而平静如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我是这座赌场的ace。”
他说道，“雾城赌场开业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亏损。唯一一次，就是四天前，输给你那一场。”
蓝思琳依旧没有说话。
虎爷道：
“如果我告诉你，让你赢下整座赌场，也是皆破先生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手。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玩下去吗？”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我清楚得很。我的赌技有多烂，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道：“但是这些都已经没所谓了。”
“所以……开牌吧。”
虎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将牌堆打横递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手执牌板，从那五副均匀切洗过的扑克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切了进去。
切牌的工作完成后，虎爷便将牌堆放进了牌盒里，开始发牌。
“blackjack.（黑杰克）”
黑杰克，也就是二十一点。
是赌场中最常见，也最简单，也最讲究技巧的游戏规则之一。
黑杰克的规则非常明了，流程大抵如下：
一、玩家定下赌注以后，庄家会为每个玩家发牌两张，牌面朝上；再给自己发两张牌，一张为明牌，牌面朝上；一张为暗牌，牌面朝下。
二、k、q、j、10算作10点，2-9照牌面计算，a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三、游戏的目的是尽量让自己的手牌总和接近21点，玩家场上的两张起始牌牌面太小的话，可以继续要牌，直到自己不想再要为之。
四、一旦要牌过后，总和超过了21点，即为爆牌，直接输掉一局。
五、闲家的回合全部结束以后，庄家开始给自己发牌，如果牌数总和小于17，则必须继续拿牌。如果庄家爆牌，同样输掉。
玩家进行21点游戏的战略主要有5种：
1、hit。再要一张牌。
2、stand。停止要牌。
3、double。双倍下注，再拿一张牌，并且停止要牌。
4、split。两张起始手牌相同时，可以选择分开两张牌，分别进行两场牌局。
5、surrender。直接认输，庄家赢得一半赌注。
虎爷道：“筹码分五种，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和一千万。像上次一样，底注十万，先赢得两亿的人结束游戏，可以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取过了一枚黄色圆形筹码，放到了桌面上：
“先下注十万吧。”
虎爷点了点头，同样在自己的筹码堆里取出了十万筹码，开始发牌。
[蓝思琳：3，4]
[虎爷：8，暗牌]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hitme。（要牌）”
[3，4，2。]
“hitme。”
[3，4，2，5。]
“hitme。”
[3，4，2，5，4。]
虎爷掀开了自己的暗牌。
[8，4，6。]
[虎爷：k，暗牌]
a和8的组合已经有19点，是胜算非常大的数字，再往上叫的话，拿到小于3的牌的几率非常小。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stand。”
虎爷依旧沉默，给自己发牌。
[k，2.]
[k，2，3.]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k，2，3，4.]
同样是19点。
“平局。”
游戏刚开场，便连续出现了两次平局，虎爷却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沉着地收走卡牌开始了第三局。
蓝思琳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蓝思琳：q，5]
[虎爷：4，暗牌]
蓝思琳握了握拳头：“hitme。”
[q，5，2.]
“hitme。”
[q，5，2，4.]
刚好21点。这已经是要牌的极限。蓝思琳松开了手。
“stand。”
虎爷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4，j]
[4，j，5]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4，j，5，2]
同样是21点。
蓝思琳眉头高高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虎爷。虎爷平静道：
“平局。”
第四次发牌。蓝思琳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掀起了惊涛海浪。
这真的是巧合吗？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a，a。]
起始牌同时是两张a的情况很是少见，蓝思琳微微侧了侧头，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不假思索道：
“split。（分牌）”
将两张a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牌局中使用，获胜的概率非常大，如此一来，能够抽到blackjack的几率高达8/13。这样的打法，绝对可以打破连续平局的僵局。
……
然而。
牌局1：
[蓝思琳：a，k（blackjack，最大）]
[虎爷：10，a（blackjack，最大）]
牌局2：
[蓝思琳：a，4，5.]（20）
[虎爷：j，q]（20）
第四场平局。
蓝思琳额头渗出了冷汗。
……
……
牢房里。
沈园极不安分地摆弄着脚上的镣铐，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她扭过头，冲着通道外面空荡荡的黑暗喊道：
“喂！”
“有没有人啊！”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我……我要去上厕所！”
“喂！！！”
通道里只有一片黑暗，回应她的也只有单调的回声，就连冷冰冰的白衣人都没有。事实上，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那些白衣人除了只会在饭点准时将餐盘送来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沈园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挣脱净蚀制成的镣铐，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着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极度的寂寥让她失去了耐心，又或者是画小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沈园恼怒地把小石子丢到了墙角，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上顿时映出通红的印子。
“不行！不可以这么消极！沈园！你可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最厉害的老爷子是你的师兄！超级厉害的大师兄还有舍予姐姐还有猪老三都是你的后辈！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必须要做点什么……对了！今天好像已经是十七号了……雾城的大家还在等着我去救呢，我自己也中毒了……总而言之，先想想怎么解毒好了！”
沈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沈园！”
打定了主意以后，沈园便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认真冥想起来。
由于受到了净蚀的压制，沈园费尽心思才能够勉强感应到体内丝丝缕缕的微弱气流，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种子和一天前别无二致，可是沈园心中却深知再过两天，这颗定时炸弹就绝对会爆炸，在瞬间将她的经脉毁尽，到时候就算是师匠来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园使劲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
“不行啊……本来状态好的时候就打不过这股气息了，更何况现在被净蚀压制了……”
沈园越想越气，不依不饶地又冲着门外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个声啊！你们把我关这么久是想要干嘛啊！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好不好！面都不给我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告诉你们啊！我的师兄弟都超级厉害的！你们再不把我放走，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
“喂！有没有人啊！”
通道里森森阴风拂过，吹得沈园一阵哆嗦。一时间，就连通道里自己的回音都显得诡异恐怖了起来。沈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怯懦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呐呐：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
……
……
连平18局。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是在出千吗……
不对，牌堆都放进了牌盒里，根本就没有出千的余地。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战略都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一直在稳扎稳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他真的能够在一开始洗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每一张牌的顺序。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拥有纵观全场的视野，甚至将我每一局的思想都算计在内，才能够做到这样。
但是，在游戏一开始前，就设计好了全局的走向，这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的话，这个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的声音将蓝思琳从沉思中惊醒，蓝思琳愣了愣，犹豫着，再次拿出了一枚十万的筹码。
十万是最低底注。虎爷对此却没任何感想，轻轻笑了笑，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7，2]
[虎爷，9.暗牌]
蓝思琳的牌面只有9点，再怎么抽都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一轮，蓝思琳却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道：
“stand。”
虎爷眉角略略一挑，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给自己发牌。
[9，10.]
虎爷亮出了他的暗牌。
[9，10，2.]
蓝思琳9点，虎爷21点。
虎爷取过了蓝思琳桌面上的第一枚筹码，笑道：
“你在算牌啊。”
蓝思琳眼角颤了一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虎爷继续道：
“高低法，是吗？的确是非常高效的算牌术。”
高低法，是算牌手在赌场里比较常用的手法，通过统计已经用出的牌，来推测牌盒中下一张牌是大牌还是小牌的概率。当偏差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预测到下一张牌有极大概率是大牌或者小牌，再通过这样的技巧进行战略性停牌或者要牌。
这种方法对使用者的记忆能力和数感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而且牌堆越多，成功率也会随之降低。方才，蓝思琳便是猜到了下一张牌极有可能是大牌，才决定主动停牌，让虎爷抽到那张数字大的牌以后爆牌。
然而，虎爷的底牌却是2。
只有2/13的概率会输，可他依旧输了。
蓝思琳怔怔出神。
“还是十万吗？”
虎爷的询问再次将蓝思琳惊醒，蓝思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取出了下一枚十万筹码。
虎爷继续发牌，仿佛闲聊般：
“赌博就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考量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一个人的财力，胆魄，智力。造诣高深的数学家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新闻比比皆是，身无分文的穷乞丐凭着几枚硬币成为富豪的故事也不是新鲜事。每一个人赌博时的状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千变万化，而这就是赌博本身最大的魅力所在。”
“有人赌博算运势，有人赌博算人心，有人赌博算数字，有人赌博靠千术。无论哪种赌博方式，最后都会出现赢家和输家，赌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但是，绝对的输家却是有的。”
听到这里，蓝思琳的眉头微皱。
牌已发好。
[蓝思琳：k，4]
[虎爷：10，暗牌]
虎爷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蓝思琳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发牌，点头呐呐道：
“担心会发生的糟糕事情，终将会发生。”
虎爷给他发了一张牌。
[k，4，2]
“不错，在赌场里，墨菲定律同样适用。”
蓝思琳又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发牌。
[k，4，2，4]
“赌场里不可能有永远的赢家，但是却会有永远的输家。如果连赢的自信都没有的人，必然会惨败收尾。”
蓝思琳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道：
“hitme。”
虎爷深深看了蓝思琳一眼，慢吞吞地再发了一张牌。
[k，4，2，4，10]
爆点。
蓝思琳一脸呆滞。
虎爷再次收牌：
“你的节奏已经开始乱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赢的可能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赢下这场游戏……”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蓝思琳忽然道。
虎爷皱眉：“嗯？”
蓝思琳呐呐道：“你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张牌是什么，不是吗？”
虎爷的牌技精湛得无以伦比。与这样的人赌博，已经无异于初入江湖的新生魔导士和魔法世界的造物主正面决斗。魔导士想要通过魔法来战胜造物主，可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奴隶。
蓝思琳只能够凭借算牌术大概猜测下一张牌的大小，而虎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每张牌的具体数值。眼前密封的牌盒，于他而言，根本就和透明的无异。
这样的对决，又怎么可能胜利？
蓝思琳有些失神：
“……有你这样的牌技，能够预测每一个人的每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吧？”
虎爷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你错了。”
“我并不能预测你的思想，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牌技，也不是我手里的牌。”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一定能够操控好每张牌的我自己。”
第一轮。
37局。34平，3负。
蓝思琳筹码还剩九千九百七十万。
虎爷筹码还剩一亿零三万。
……
……
沈园在墙边。
蜷缩成了一团。
她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想要表现得再开朗一些，或者是再脆弱一些，再让人同情一些。
可是，无论是开朗，还是柔弱，还是绝望，还是无助，一切都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牢房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整整两天。
白衣人进来了六次。
每次都是机械地将餐盘放在地上一走了之。
没有理会沈园的撒泼打闹，生气怒骂。
甚至连确认她是不是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在这样的，绝对的黑暗里，透骨的孤寂里，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说到底，平日的她再怎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大大咧咧。
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好冷呐。
好困啊。
铁链子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像小海螺。
娘亲给我的小海螺，被我弄丢啦。
娘亲的笛子和项链，也被我弄丢啦。
我自己也被我弄丢啦。
没关系的。
娘亲不会骂我的。
因为娘亲她，早就不在了嘛。
娘亲才不应该骂我呢，她自己也是偷偷死掉的，我也偷偷死掉报复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关系的。
师匠不来救我也没关系，那个混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定可以的。
没有认识娘亲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也是好好的。
娘亲死了以后，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一直都是好好的。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
只要唱歌就好啦。
娘亲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唔……
……
……
第二轮。
已经完成了十九局。
七局平。蓝思琳负十二局。
蓝思琳筹码还剩四千八百万。
虎爷一亿五千二百万。
虎爷收回了桌上的牌，平静道：
“该你下注了。”
蓝思琳茫然地摸向了筹码堆，将一颗十万的筹码放到了桌上。
已经输了很多了。
[蓝思琳：8，9]
[虎爷：k，暗牌]
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蓝思琳呐呐道：
“stand。”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真的能赢吗？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k，8]
他有弱点吗？
完全清楚每一张牌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弱点吗？
虎爷拿过了桌上的筹码，道：
“你输了。下注吧。”
蓝思琳呆呆愣了很久，才又慢吞吞取出一枚十万筹码。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
……
第二十二局。
[8，9]
“hit。”
[8，9，2]
“stand。”
10，5，暗牌是5。
“20点，你输了。下注吧。”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
……
“hit。”
“hit。”
“hit。”
“hit。”
“……”
“怎么了？不要了吗？”
“hit。”
虎爷轻轻一叹。
“爆点了，你输了。”
……
……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
……
第二十五局。
[蓝思琳，10，5。]
虎爷，a，暗牌。
“hitme。”
[10，5，5.]
虎爷翻开了暗牌。
[a，10.]
“blackjack。你输了。”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
……
已经……差不多了吧。
连平局都没有了。
已经……连输多少次了？
这样子下去，真的能去到雾城吗？
去了雾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能找到她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的话，她遇到危险了吗？
她遇到危险的话，我真的能救到她吗？
救了她以后，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还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命也丢掉吗？
……
我还真是……
白痴啊。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沈园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地，无助地，绝望地，毫不可爱地大声哭着。
真丢人。
上次这样哭，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发誓过，娘亲死了以后，明明发誓过，再也不会哭的。
不会有人心疼你的啊！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
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沈园一定要坚强才可以活下去的啊！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的……
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好难受啊……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
“我好怕……我好害怕……”
“救救我……”
…………
“蓝思琳……”
……
……
……
……
……
第二十七局。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皱起了眉头，对着发了好长时间呆的蓝思琳又催促了一遍。
蓝思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盒，五副牌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是要十万吗？”
蓝思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侧了侧身，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面前。
虎爷猛然挑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诧异：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蓝思琳呐呐道：
“我不知道。”
虎爷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3，4]
虎爷：2，暗牌
蓝思琳机械性地说了一声“hit”。
[3，4，4]
点数是11。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虎爷将手伸到了牌盒处，等待着蓝思琳的下一次叫牌。
蓝思琳却慢慢地摆了摆手。
“stand。”
虎爷的眉头猛然一跳，震惊地看向了蓝思琳。
“你确定吗？”
蓝思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虎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把那张本该发到蓝思琳前面的牌放到了自己面前，又掀开了自己的暗牌，看都不看一眼，叹道：
“我输了。”
9，10，暗牌是k。
爆牌。
一直在连败，从未胜过的蓝思琳，在一局内，赢了四千七百万。
他的资产，一下子重新回到了0.94亿，几乎与虎爷不分伯仲的地步。
虎爷凝重地看向蓝思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神态上有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改变。
虎爷微微眯缝起眼睛，惊异道：
“你也能看见牌？”
蓝思琳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我不能接触牌，我也没有你那种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的才能。我只能够用最传统的算牌术预测牌的大小。而且算牌术只有在牌堆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用得上。但是玩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虎爷皱眉道：“什么事？”
蓝思琳平静道：
“既然你可以算计我，那么我也可以算计我自己。”
虎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优势不只是在于你能够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还在于你可以通过诱导我来修正你洗下的牌序。那一个牌盒里被你洗过的牌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你很清楚一个人在拥有什么样的牌的时候，抽到什么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假如我的牌面只有十点，那么我绝对会再抽一张牌。你就是不断通过这种形式的发牌诱导来让我一点一点踏进你的陷阱，第一轮的连续几十次平局也差不多是因为如此。”
“但是，这一切建立的基础，都是在于我。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这样做’，你才会把牌按照那样的顺序洗好。如果我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就会完全影响牌堆里的牌序，你人为设定好的‘好运气’，也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但是，那样的时机非常之少，只有在牌堆剩得不多，我的算牌术有效的时候，我才能大概推测牌的大小，抓住那样的时机。”
蓝思琳平静地直视着虎爷，轻轻笑道：
“接下来，这回合剩下的牌只够我们再玩五局左右。这五局内，就是我反扑的最好机会。”
“所以，这一局，我下注五千万。发牌吧。”
虎爷忽然也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完完全全的错了。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担心失败，也从来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博狂徒。
就算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完全看不到一丝获胜希望的局势里，他也会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沉着，匍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到来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有勇气倾尽所有一切赌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绝对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隐而不发，到最后才破釜沉舟，让人望而生畏的疯子！
就像是虚弱的病虎，在草原上奄奄一息，嘴边溢出白沫，眼角堆积白翳，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残烛，任由秃鹫啄食伤口绽开，流着血脓，泛出恶臭的皮肉，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寿命，妥善而隐蔽地保存着仅有的一丝体力，不顾一切地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终时刻，让最警惕的豺狼也彻底放松了警戒心，靠近到跟前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腾身而起，绝地反扑！
蓝思琳的牌面是，7和k。
虎爷的是，8和一张暗牌。
蓝思琳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
“surrender（认输）。”
虎爷眼角又是一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是有些释怀：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的疯子，我是头一次见。”
蓝思琳笑道：“过奖。下一注我把所有筹码都压上。”
一口气直接输了两千五百万，蓝思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开始了下一局。虎爷默然将牌发到了蓝思琳的桌子上，赫然是k和a，一对黑杰克。
蓝思琳笑了笑：
“你看。你的好运气被我抢走了。”
一胜一负之间，蓝思琳的筹码竟已经反超了虎爷，达到了一点四亿。
虎爷的局势被逆转，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眼神渐渐有神了起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长长呼出一口气，由衷道：
“一直没有看清你的本质，是我的错。面对着你这样的对手，我一定要用尽平生技巧来将你彻底击溃，才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蓝思琳也点燃了一根烟，扬了扬眉头，笑道：
“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三局，两人的筹码都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动，动辄都是四五千万一注，直到第二轮整盒牌用尽的时候，蓝思琳还剩一亿三千万，虎爷还剩七千万。
虎爷重新开始洗牌，手上洗牌的手法却有了不同的变化。
“跟你这样的疯子赌博，不需要再耍任何花招了。从现在开始，牌序就是完全随机的了。谁输谁赢，听天由命。”
虎爷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让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赌博吧……”
接下来的牌局，不再涉及任何算牌的技巧，两人全凭着经验和智慧，以及胆魄，你来我往，牌桌上刀光剑影交错，竟是比往常的两轮还要激烈许多，气氛却不再凝重。蓝思琳彻彻底底沉浸在赌局之中，全不在意失败以后的结果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事实上，以死亡作为赌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加兴奋。
两人的筹码高度交替变化，难解难分，虎爷凭着手上的几千万几度反超蓝思琳，而蓝思琳则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全力反扑，重新占据上风，直到第三盒牌即将用尽之时，两人又回到了1.5亿比五千万的情况。
“这一局……”蓝思琳把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倒：
“我把1.5亿全部押上。”
虎爷的眼里绽起精光，凝重地将牌发到了桌上。
[蓝思琳：7，7]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hitme。”
虎爷又给蓝思琳发了一张牌。
7.7.7．
“恭喜你，按照我们赌场的规则，三张7有1.5倍的红利。”
三张七，已经是21点。
再加上1.5倍的红利。
也就是2.25亿的利润。
在最后一局，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手气，蓝思琳已经是完胜。
可是，蓝思琳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收注。”
虎爷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收注，是在blackjack玩法中，除去常用的发牌停牌等五种战略外，最不常见的第六种战略。
当闲家得到21点的时候，如果庄家也是21点，这一局就会是平手。
为防止这一种情况出现，玩家可以主动退步，选择收注。收注后，只会获得0.5倍的红利，直接结束闲家的回合。
虎爷摊开了自己的暗牌，是a和10，一对最大的黑杰克。
“没想到这样的牌也会输。”
在雾城赌场的规则中，同样是21点的情况下，只有两张牌的黑杰克要大于其他的21点。
也就是说，如果蓝思琳没有选择收注的话，他押下的1.5亿筹码，将在一局内彻底输得一干二净。
蓝思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虎爷叹道：
“单纯的疯子，只会让疯狂彻底占据自己的思想，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的成就。而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仅能够像疯子一样的疯狂，与此同时还能保持着恐怖的理智，既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悬崖勒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理智，才让你在最后一刻赢了我。”
蓝思琳平静道：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你的能力而已。如果是虎爷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失败。”
虎爷摇头笑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你了。这场赌博，是你的完胜。”
“过奖。”
虎爷释然地站起身来，忽然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雾城。但是你去到雾城以后，就是九死一生了，那个留在雾城的女孩，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我已经逃跑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虎爷悠悠叹道：
“如果你能够从雾城回来，或许哪天你能够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也说不定。”
蓝思琳轻笑道：
“我只要过上没心没肺的小日子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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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flag结算……
解锁fla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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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
——跳转ec.chapter.97
今天只有这么一章了，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这章很长，有一万一，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懒……从现在开始雾城篇会真正发力，把前面冗长的铺垫串联起来，小机灵鬼蓝思琳具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就容许我姑且在这卖个关子……反正……算挺有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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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7.前尘一杯酒，往事白发人
牢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衣人捧着餐盘，径直走到了牢房深处的墙边，将餐盘摆到了地上。对地上无声无息静静躺着的沈园视若无睹，直接转身关上了铁门离开了。
幽深甬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的沈园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沈园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通道望了好一阵，确定白衣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铁板。
那本是沈园的餐盘。沈园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足足三天，在连续两天的消沉过后，某次白衣人来送饭时，她作势撒泼发怒，将饭菜洒了一地。结果白衣人再来回收碗具时，看见地上的狼藉模样，便毫不理会地转身离去了，在那之后，便给沈园送来了全新的碗碟餐盘。
而沈园呢，则将那摔坏了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白衣人不见踪影时，她都会将那一块被自己用蛮力扭曲变形了的餐盘当做撬棍，用袖口包住一端，把尖锐的另一端插进镣铐的链条与墙壁的连接处使劲敲打。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久而久之，那连接处的墙壁却依旧被她凿出了不小的凹痕。
空荡的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沈园一手握住那块简陋的铁锥，右手则用掌心不断敲打着。
“就快好了……能把右手解放出来的话，其他的三条铁链就好办了……”
牢房里没有窗户，沈园根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白衣人一日三次送餐的规律来判断日期，如今已经是8月18，进度再不加快一点的话，别说逃出这件牢房，她绝对会毒发身亡直接暴死在牢里。
想到这里，沈园便又咬起牙关，加大了敲打的力度。她右手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块布片作为保护，早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铁锥扎得鲜血淋漓。可是沈园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完全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只能靠我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人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下雾城的大家！
……
……
蓝思琳背着偌大的登山包，跟着虎爷在密集的山林中穿行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累成烂泥之前来到了真正的雾城。
蓝思琳趴在北城门前的土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虎爷却显得依旧气定神闲。
虎爷望了一眼城北的荒旧凉亭，转头道：
“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自求多福。”
蓝思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十分勉强地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虎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入城去了。
蓝思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支起半边屁股，蠕动了一番，艰难站起身来，咬牙喃喃：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
晚上九点是雾城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欣赏着巨大的篝火，以及赏心悦目的烟火大会。
雾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起雾。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做噩兆，尽情地沉浸在欢腾的气氛之中，广场上人头汹涌，每个人都仰起头惊叹地欣赏着在夜空中格外清晰的烟花，眼底倒映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翼。
“让一让，让一让。”
姿态狼狈的蓝思琳挤出难看的笑容推开人群，走向了雾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顶层。满头白发的男人正立于窗边，眺望窗外夜景。他眉眼平静，不见波澜。似乎与雾城里的居民一样，并不知晓雾城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
门外婢女躬身柔和道了一声：
“先生。”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婢女行了一礼，飘飘然退去。而后，楼道里便踉踉跄跄地爬出了个软趴趴的蓝思琳。
“好久不见！”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没精打采地朝着皆破先生打了个招呼。
皆破先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
“有何贵干？”
“有！”蓝思琳蹦了起来。
皆破先生问道：“有什么？”
“有水吗？”蓝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坏了，累坏了。”
皆破先生道：“你知道现在雾城的水不能喝。”
蓝思琳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蓝思琳伸手进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聊正事。”
皆破先生挑了挑眉：“你说。”
蓝思琳笑道：
“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
蓝思琳讪笑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微妙。”
皆破先生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她？”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因为皆破先生大概也在找她。”
白发男子疑惑道：
“我并没有在找她。”
蓝思琳道：
“你没有在找她，可是皆破先生应该会很想找到她。”
白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懒洋洋地虚着眼道：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谢老板？”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白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过了半晌，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谢老板？”
蓝思琳泰然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皱巴巴的香烟，问道：
“介意吗？”
看见白发男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后，蓝思琳便走到了厅里的方桌边上，拿起烟灰缸放到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见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
……
……
上午的时候。
蓝思琳特意来到城主府，找到城主夫人询问了一些有关于谢老板的事情。而后，城主夫人又因公务原因暂时离开了别厅。
一直处于凝重气氛当中的蓝思琳难得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又不经意间发现城主夫人的女儿依旧躲在门外，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蓝思琳忽然莫名叹了口气，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伸手进口袋掏了掏，竟是摸出了几颗奶糖来。
蓝思琳把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又把手伸向了在门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的小女孩，懒洋洋道：
“要吃吗？”
小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还会请她吃糖，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缩到了门后。
难得的善意邀请被曲解了，蓝思琳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悠游自在地嚼着奶糖，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吧唧声。
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脸蛋慢慢涨红，鼓起勇气，鼓着腮帮子走进门来，假装凶巴巴地冲蓝思琳喊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吧唧嘴！”
蓝思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脑袋：
“啊……抱歉抱歉，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哟。”
蓝思琳又冲着小女孩摊开手，手心上静静地摆着那几颗奶糖。
包装精致的奶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没办法抵抗的诱惑，小女孩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别过了脑袋：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呢！”
……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坐在蓝思琳面前，手里拿着奶糖的包装纸。
蓝思琳嚼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好吃的！是从一个叫做世隐乡的地方买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哦。”
可爱的小女孩心中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蓝思琳的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
“我才不是姐姐，你比我大得多了！”
“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不要叫我小妹妹！妈妈说忽然叫我小妹妹的陌生人都是坏蛋！”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合着我怎么看都像个坏蛋是吧……”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道：
“我叫谢念念。”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轻声叹道：
“谢念念……真是个好名字啊。”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蓝思琳：“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爸爸。”
听到这里，小女孩的态度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
“你没把我爸爸当成坏人吗？”
蓝思琳笑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小女孩小声说道：
“我爸爸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冲他伸出了小拇指：
“答应我不许告诉我妈妈，我就告诉你。”
蓝思琳笑了笑，也伸出了小拇指，两人同声同气地认真念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好啦！”小女孩坐起身来，跑到了蓝思琳边上，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见过我爸爸！”
蓝思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生……”
“是真的！”
小女孩神情很是认真：
“我经常梦到我的爸爸，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蓝思琳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回忆了一阵：
“唔……头发长长的，全都是白色，衣服也是白的，右眼角有一颗痣……”
蓝思琳的神情越来越震惊：
“你真梦见了你爸爸？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可多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会经常梦见我爸爸，那时候他还会抱着我玩，给我唱摇篮曲，问我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我上个月也梦见他了呢。”
蓝思琳沉思了好长一阵时间，才释怀地笑了笑，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城主夫人也恰好回到了别厅，看着厅里的一大一小，温柔地笑了笑：
“客人久等了……念念，这么快就跟哥哥成了朋友啦？”
小女孩的脸蛋顿时变得羞红，支吾道：
“我……”
蓝思琳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几颗奶糖放进了谢念念的兜里，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恭敬道：
“夫人，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劳烦了！”
蓝思琳揉了揉谢念念的脑袋，笑道：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啦。”
……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念念真的很喜欢你呢。”
蓝思琳把烟头掐灭，笑着说道。
满头白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方才无奈地笑了笑：
“这妮子……”
谢老板舒了口气，道：
“不错，我就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我死了以后，皆破先生让我成为了这座雾城里的灵魂，还帮助我一点一点地铲除了现实雾城里的恶棍豪强……但他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我到念念的梦里去见一见她，了解一下她们母子俩的生活。”
“这八年来，我一直都在为皆破先生打理雾城中的事务，这种工作，对于本就在现实雾城中担任过城主的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皆破先生在四天前就已经有事离开了城主府，将一切事物交给我来打理，我现在也没有他的音讯。”
蓝思琳呐呐道：
“果然如此。”
谢老板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我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有离开雾城。”
蓝思琳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的？”
谢老板道：
“作为皆破先生的心腹，我在雾城里的眼线也算不少，对于你们这种进出雾城的真正活人，我们还是会有所留意的。”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道前些天雾城里出现的当街杀人的事件？”
谢老板叹气道：
“我确实知道，但至今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因为，根据我的线报，这一个月以来，曾经进入过雾城的活人只有五个。”
“哪五个？”
“你，你的朋友，虎爷，陨铁剑客余任侠……还有剑魁！”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如此一来，在雾城忽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有两个可能性。”
谢老板道：
“或许是……那群白衣神秘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潜伏在雾城之中。”
蓝思琳道：
“又或许是……那群白衣人，根本不是活人！”
谢老板道：
“但是，能够在雾城潜伏如此之久，甚至在整个自来水系统投毒，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蓝思琳皱眉道：
“你们的雾城里，有内鬼！”
谢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的心腹，除了你还有虎爷，还有谁？”
谢老板道：
“有几个。都是能力不俗的奇人。”
蓝思琳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谢老板道：“我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蓝思琳问道：“倘若有对皆破先生不利的人要你收钱办事，你会怎么做？”
谢老板眯缝起眼睛：
“我会先把他杀了，再和他的尸体慢慢谈生意。”
蓝思琳问道：“如果我给你钱，要你动用全部资源，尽快帮我找出那个女孩呢？”
谢老板道：“你确定皆破先生也在找那个女孩？”
蓝思琳反问道：“皆破先生消失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同样是那一天，我跟那个女孩一起来到了现实中的雾城；而后我们两个又被虎爷引到了这座雾城，你觉得这是谁的指示？”
谢老板沉吟了一阵，旋即轻笑道：“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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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8.七小姐初见沈妹妹 公猴子再遇母猩猩
牢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
沈园正吃力地砸着第二条锁链，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沈园被吓了一大跳，仓皇地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处将整张面庞隐藏在了斗篷之下的白衣人正歪着头，静默地看着自己。
沈园将手背过身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白衣人注视了沈园一阵，似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沈园面前的餐盘。
沈园额头有细汗渗出，笑眯眯的眼底深处仔细地观察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在她面前蹲下，看起来像是要回收晚饭后的餐盘，对她毫不设防。
就是现在！
沈园抿起嘴，毫无预兆地身体前倾，探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了白衣人脖颈处的衣物，此时的她虽然力气只有平日的三成不到，但是要知道的是，哪怕是只有三成力气的大象，要甩死一只干巴巴的猴子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沈园露出胜利的笑容，猛一施力就要反手将那白衣人摔到墙上一顿暴揍，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提起那白衣人的后领，结果那白衣人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挪动。
“喝呀！”
不甘心的沈园一声暴喝，再使出几分压箱底的力气，将那白衣人的兜帽整个扯了下来。
突袭失败，沈园再也顾不得其他，右拳再挥，直接就要朝那人的面门打去。结果那势若千钧的细嫩拳头刚砸到那人面前，便被一只左手轻巧地挡了下来，简直就像是砸进了轻飘飘的棉花。
要糟！
沈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拳头抽出来，她的手却被牢牢地握死在了那人的手中，分明那人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偏偏感觉上却像是整只手都被筑进了水泥里！
“你在干嘛啊？”
沈园的面前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满是贱气的声音。
沈园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偷偷睁开眼前，握住了她的手的，赫然正是带着一脸轻佻的，懒洋洋的笑容的蓝思琳！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
蓝思琳放开了她的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脸震惊的沈园，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你干嘛？这里的伙食太好，吃结巴了？”
话刚说完，蓝思琳便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园扑倒在地。
蓝思琳惊异地张开手，正欲抵抗沈园的暴揍，却没想到沈园除了紧紧抱着他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蓝思琳……”
“我好怕……这里好黑……”
“我被关了好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
“谁都没有……谁都看不到……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我以为绝对没有人来救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怕……”
沈园把头埋在蓝思琳的肩膀，彻底崩溃地大哭起来。
哭声一点都不可爱，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却让人心疼。
蓝思琳躺在地上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待沈园哭声渐消的时候，才托起她的肩膀，无奈道：
“你看看我。”
“嗯？”满脸眼泪鼻涕的沈园用袖子擦了擦脸，下意识地依言看去。
只见那蓝思琳的脸庞忽然极为怪异地一阵扭曲，重新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五官，身后的头发也仿佛魔术般变长，沈园甚至能感受到有两坨柔软的事物正在逐渐变大，把她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秒间，方才的“蓝思琳”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一个极美，极媚的女人。
眼角有一颗泪痣，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就连沈园也忍不住看得两眼发直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饶有趣味地和沈园对视着。
“诶——诶？！！！”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是谁，很重要吗？”
沈园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自己……刚刚……好像……
抱着她哭了……来着？
沈园的脸蛋越变越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羞愧欲绝地倒在了墙上。
那女人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打趣道：
“没想到你对你的小男朋友还挺痴情的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沈园又开始结巴了：
“我我我我就算是被抓到荒岛上给猩猩大王做压寨夫人，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女子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笑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偏偏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没有任何违和感，毫不作伪的姿态反而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风情。
“有……有什么好笑的！”沈园已经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女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笑眯眯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沈园眨了眨眼睛：“你认识蓝思琳？”
女子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扮成他的样子？”
“对哦！”沈园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慢慢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斗篷，淡淡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雾城的人总是会一些小戏法。”
“雾城的人……所以说，你不是白衣人那边的咯？”
“我当然不是。”
沈园诧异道：“那你是什么人？”
女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
“我是皆破先生的手下。”
“噢……”沈园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咯？”
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当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把手给我。”
“噢……”沈园依言伸出了手，女子把手搭在她手上的镣铐，也看没到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镣铐便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高温一般，直接气化蒸发成了一团白白的烟雾。
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厉害……”
……
……
沈园跟着女子穿过了黑暗的甬道，走上了楼梯。
再往上一层的地方，便有了黯淡昏黄的灯光，只是大致的格局看上去也和地下那一层没太大变化，两侧都是一些设计怪异的牢房。
沈园战战兢兢地躲在女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女子随口应道：
“动物园。”
“诶——诶？！动物园？！”
女子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地下设施，早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沈园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被关在监狱……是被关在了动物园……”
正迷茫间，沈园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惊叫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子转头望了一眼，眼角含笑道：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白衣人而已。”
“诶？”沈园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去，才发现那果然是白衣人横倒在地的尸体：
“他死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些其实都不是人……应该说，是一些原本是人类，却又被改造成了类似人偶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咦——咦？！所以说，这几天给我送饭的真的不是人啊！”沈园越想越毛骨悚然。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路上横陈的白衣人尸体竟然越来越多，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人都是你干掉的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是啊。”
“真……真厉害啊……明明我只干掉了一个，就差点把命都丢了……”
女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把视线转到了前方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处，微微蹙起了眉头。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园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躲在女子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越来越近了。
快到了。
通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短路的呲呲电流声在通道里响起，而后灯光再次亮起时，两女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一个白衣人已经要扑到了两人面前！
“sh…………………………..”
沈园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一拳砸上了那白衣人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哼，白衣人倒飞出去七八米，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满是鼻血的蓝思琳的脸。
“沈园……七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控的沈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把地上的“蓝思琳”扑倒，一顿狂风骤雨拳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蓝思琳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停！！沈园！！你给我停！！”
蓝思琳的惨嚎声贯回响在整个通道。
沈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势，眼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肿成了猪头的脸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干嘛啊！母猩猩！”
“你说什么？！”沈园顿时怒从心生，又要开打，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沈园机械般地转过头去，犹豫着问道：
“姐姐，这个人不是你的手下吧？”
七七笑意盎然，摇了摇头。
沈园咽了口唾沫：
“那他也不是易容的白衣人？”
七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戏谑道：
“我觉得不是哦。”
沈园的面色又变得煞白，只听见身下的人呻吟道：
“死八婆，你再不从我身上起开，我就要直接变成骨灰盒了……”
沈园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你……你真是蓝思琳？”
蓝思琳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不成我还能是你爹……”
“我我我……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哎……”蓝思琳叹了口气：“我偷了你的奶糖……”
“你说什么？！！！！！！！！！！！！！！”
“呃……啊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别别别别停！爸比！我错了！停！”
……
蓝思琳痛苦地挨到了墙上，幽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他娘的就不该来救你的……”
七七小姐笑意嫣然：
“这可未必哦，刚才我去救小妹妹的时候……”
“停！！！！！”沈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羞耻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唯独这件事情七七小姐一定不能说出去！！！”
七七很辛苦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便真就不说话了。
“哎，所以说……”蓝思琳挠了挠头发：
“七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道：“我当然是来救小妹妹的。”
蓝思琳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简单。”
七七笑道：“你不也是吗，这几天来我一个个地方排查了整个雾城，才辗转找到了这里，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蓝思琳无奈道：
“稍微动用了一点关系，让谢老板帮忙，得到了整个雾城的监控录像，发现16号当天这八婆跟着白衣人转进了街道的摄像头死角就没了踪影以后，就以那里为中心，检查周围的所有录像，将能够确认的所有死角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然后再划出半径三公里的圆，再用排除法将不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个排除……最后就只剩下这家动物园，还有一个研究所。”
沈园疑惑道：
“那你干嘛只来了动物园，万一我被关在了研究所呢？”
蓝思琳道：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白痴吗？我和谢老板再加上皆破先生的几个心腹早就兵分两路去了两个地方，至于我选择来动物园就纯粹是感觉，总觉得像你这样的母猩猩被关在动物园比较没有违和感……”
“你说谁是母猩猩？！！！”
“谁说话谁就是母猩猩！”
“你……我才不是母猩猩！”
“那我现在脸肿的跟他妈猪头一样，不是母猩猩打的还能是什么打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穿了一身白！”
“那是伪装啊！白痴！我混进敌人老窝还不能伪装一下蒙混过关啊？！”
“那……那也是你活该！”
“对！我活该大老远跑回来救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你什么意思啊！”
七七小姐看着不断犟嘴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问道：
“跟你来的还有谁？”
蓝思琳想了想，道：
“一个叫‘猴儿’的，身手真厉害，不过我俩潜入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地上到处都躺满了白衣人，我就大概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才让猴儿先去通知谢老板加派人手，自己就先进来了。”
“哦，对了……”蓝思琳伸手进斗篷里，掏了掏，取出了几件物什，丢到了沈园怀里：
“你的。”
沈园下意识地一把接过，赫然正是她被拿走了的水胆玉石项链，海螺手串，还有那支无坚不摧的……笛子。
沈园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要溢出来了:
“小海螺……还有笛子……项链……太棒了！！！”
七七看见沈园手里的物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
蓝思琳挠了挠鼻子：
“我在地下一层的尽头房间里找到的，还被锁紧了保险箱里，恰好学了一点溜门儿撬锁的本事。”
沈园一脸幸福地蹭着怀里的饰品笛子，早已听不见蓝思琳说的话。
蓝思琳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先回城主府通知一下谢老板吧。”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现在是十点半，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距离八月十九，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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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9.“先生”原来是小姐 “猩猩”呆萌似笨猪
谢老板回到城主府顶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混乱景象，愣了一愣。
本是空旷的房间里竟然热闹异常，足足有七八个人在各处或坐或立，做着自己的事情。
名为猴儿的瘦小年轻人正和蓝思琳蹲坐在墙边，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烟鬼般相谈甚欢，还在不停地吞云吐雾，地上摆放着皆破先生的烟灰缸；醉鬼像具尸体一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握着一瓶没喝完的酒；老实憨厚的纤夫站在门旁看着混乱的场景傻傻地挠着头；饥肠辘辘的沈园正和老饕风卷残云般地抓着满地的食物往嘴里塞。
……还有倚靠在窗边悠悠看着天边夜色的七七。
谢老板皱紧了眉头：
“猴儿，老饕，你俩都给我消停点，这里是皆破先生的房子。醉鬼，赶紧给我起来。纤夫，人怎么还没到齐？箭奴和铁面呢？花猫也不见了……虎爷呢？”
纤夫挠了挠脑袋，嘟囔道：
“没见着啊？”
“没来的，应该都不会来了。”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沉声道：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
沈园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一脸开心地对谢老板笑眯眯道：
“皆破先生，好久不见！”
蓝思琳道：“他不是皆破先生，他是谢老板。”
“诶……诶？！谢老板？那是什么啊？”
蓝思琳没有回应，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老板，慢慢说道：
“真正的皆破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死寂。
沈园的眼睛越瞪越大，嘴边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咦——咦？！！！！！！！！！！！！！！”
“你说什么？皆破先生？在哪儿？在哪儿？！老饕！是你吗！难道真的是你吗？！诶？！不会吧……”
除了沈园一个人在那喋喋不休，东张西望以外，其余的怪人们都眼神复杂地看着蓝思琳，似是对蓝思琳突然说出的话语深感震惊，始终没有说话。
除了一个人。
七七。
七七慵懒地抱着臂，转过身来，摄人心魄的眼眸饶有趣味地看着站到了房间正中心的蓝思琳。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向了七七：
“……我说得没错吧？七七小姐……”
“……或者说……皆破先生？”
场上忽然响起笑声。
七七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
七七摇了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男人呢。”
蓝思琳也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才是最让我意外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也就是七七，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竟然会亲自去勾引你。”
皆破先生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炸锅。
“哈？！”
“不是吧！”
“什么？”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猴儿！猴儿！你怎么没气儿了，喂！别死啊猴儿！”
“诶——诶？！”沈园终于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七七：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皆破先生？！！”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的反射弧是用赤道做的吗？”
“诶？！诶？！”沈园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刚刚……七七小姐说了什么来着？勾……勾……勾……”
眼看着沈园的脸越来越红，蓝思琳当机立断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七……皆破先生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哦！！”
七七笑意盎然，戏谑道：
“对哦，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稍微嘴对嘴喝了口茶而已哦……”
场上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我聋了！啊！！我聋了！！”
“皆破先生……啊！！”
“猴儿！！猴儿！！你怎么活了？猴儿！！猴儿你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沈园的面色由红转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谢老板终于忍受不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出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白痴都给我消停点！”
蓝思琳生无可恋般地揉了揉脸，无奈道：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七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厅里的方桌后，坐到了那个本属于她，本属于皆破先生的位置上。侍立于侧的谢老板从墙上衣架取下了一件披风，恭敬地披在了她的肩头。七七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前奇长无比的怪异烟斗，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内心忍不住由衷地感到赞叹。
先前当他和沈园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看见谢老板所假扮的皆破先生时，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不是气势的问题，谢老板面容俊逸，满头白发，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蓝思琳总在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皆破先生”，太过于清冷了。
谢老板饰演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散仙。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直到七七坐上那张躺椅的那一刻，蓝思琳才彻底意识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皆破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逍遥散仙。
恰恰相反……平生最喜烟火热闹的，才是皆破先生啊。
真正的皆破先生，与谢老板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完全融入在烟火中的和谐气息，不会不近人情，相反的，眉眼中更有情绪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而正是这种自在感，让皆破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缕真实的烟火。
这种烟火气息所带给人的飘忽不定的感觉，在清冷程度上，又远胜于谢老板。
仿佛是登上了万丈高楼，眼前飘浮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人们却又在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恰恰是这样真实存在的云雾，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平凡到了极致，也出尘到了极致。
这才是皆破先生。
也只有这样的皆破先生，才能拥有世间最热闹喜乐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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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0.不负战约皆破试剑 光环耀眼思琳破谜
皆破先生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除了蓝思琳以外的人，都先出去吧。”
谢老板朝着皆破先生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食物收拾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老饕领着垂头丧气的猴儿走下了楼梯，纤夫挠了挠脑袋，一手抄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醉鬼扛在肩头，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起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没了意识的沈园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二人。
皆破先生笑道：
“那么，就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吧？”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早在第一天醒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皆破先生眼角含笑：“哦？为什么？”
蓝思琳道：
“因为我这个人别的本事烂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样本事可以自吹自擂。”
皆破先生好奇道：“什么本事？”
蓝思琳道：
“我的酒量很好。”
七七又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豪爽却不显得粗俗：
“所以说，你酒量到底有多好？”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我没醉过。”
“从来没醉过？”
蓝思琳肯定道：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皆破先生道：
“既然如此，你在某一天忽然喝醉断片，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
蓝思琳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当我们从酒店离开，去了雾都赌城的时候，我便试探了你。”
皆破先生蹙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试探的我？”
蓝思琳道：
“你跟我说过，你是虎爷的小老婆。所以当时我们离开赌场之前，我特意在虎爷面前挽了你的腰。”
七七抽了一口烟，问道：“然后呢？”
蓝思琳道：
“我留意了一下虎爷的微表情，那根本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非常震惊的情绪。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你在撒谎。”
皆破先生笑道：
“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实际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蓝思琳汗颜道：
“你这个花花肠子……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啊？”
七七娇笑了几声，剜了蓝思琳一眼：“你继续说。”
蓝思琳道：
“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在茶馆的时候，你能够预测到危险的袭击，然后……”
句尾拖了很长，后面的话蓝思琳始终没脸说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七七却是毫不在意，意味深长道：
“那是你的初吻？”
蓝思琳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要断气了一样。
七七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戏谑道：
“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初哥呢。”
刚说完，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
“啊呀，这么说来，你能察觉到不对劲根本不是因为你酒量好，而是因为你心里面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胆量碰女人吧？”
蓝思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蓝思琳缓过气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
“咳咳……那什么，之后我就遇到了沈园，那个八婆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够喝出雾城里的水有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感到很疑惑，既然你有预测白衣人袭击的本事，又特意提醒了我不能喝雾城的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呢？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我真正意识到你的身份，是在我和沈园第一次来到城主府，看到了假扮成你的谢老板的时候。”
皆破先生蹙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斩钉截铁道：“气质。”
“气质？”皆破先生重复了一遍：“谢老板的气质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惊人，像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世外高人，很是清冷。”
他话锋一转：“但是，太清冷了。”
皆破先生诧异道：“太清冷了？”
蓝思琳点了点头：“太清冷了。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皆破先生的样子。你曾跟我说过，皆破先生平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清冷的人？”
七七笑道：
“我该把你这种感觉称为什么？第六感吗？”
蓝思琳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因为我是一个老烟鬼。”
皆破先生疑惑道：“这和你是个老烟鬼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道：
“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第一样留意到的东西，就是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你手里的烟杆。”
皆破先生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蓝思琳道：
“这说明了皆破先生抽烟。”
七七又笑了：“你这是在说废话。”
蓝思琳摇了摇头：
“皆破先生抽烟，但谢老板不抽烟。”
皆破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蓝思琳道：“我留意了谢老板的手指，他的手苍白细腻，上面没有烟痕，绝对不是一个多年的老烟枪会有的手指。”
他又补充道：
“当然了，那也只能让我确认了谢老板不是皆破先生。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你才是皆破先生，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烟味。”
七七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可不是随便哪里都闻得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皆破先生感叹道：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光凭这些细节，就能够推测出我的身份了。”
蓝思琳摇头道：
“只确认了八分。”
皆破先生好奇道：“哦？那还有两分呢？”
蓝思琳道：
“还有两分，是在我们救出沈园，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她关于雾城的水的事情，除了得知那个白痴为了研究解毒的法子自己喝了雾城的水以外，还知道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沉声道：
“雾城的水中流淌着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某个强者异人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借着自来水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潜伏五天时间，最终在八月十九号，能量爆发，摧毁人体。”
“沈园还说，想要解毒，最好的法子只有通过自身的异人能量将那一份特殊的能量消除，但是她自己的能量却远远做不到。”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所以，我问了她，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消除这种能量，她的原话是……‘必须是强得要命的家伙才行’。”
蓝思琳道：
“从那一刻起，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疑惑就彻底解开了。能够知晓白衣人的事情，喜爱烟火热闹，自身也是个老烟鬼，拥有强劲的实力……合适的人选，只有七七小姐你一个人。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知道了雾城的水有毒以后，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因为那一口茶里面含有的异人能量，早就已经被你用自己的能量消除了。”
“你曾说过，雾城的人民不知道皆破先生的真面目，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由衷赞叹道：
“真是严丝合缝的推论！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男人呢。”
蓝思琳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总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七七笑眯眯道：
“问吧。”
蓝思琳沉声道：
“虽然我已经推论出了把我和沈园引到真雾城是你驱使虎爷的行为，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目的，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东西吗？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雾城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剑魁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吧？”
皆破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涉及到一些很久远的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确定要听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皆破先生问道：
“你对‘蜉蝣’和‘八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蓝思琳思索了一阵，道：
“根据江湖传说，世上有几处神隐之地，都是连艾斯兰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据我所知的，有传闻中位于天空之巅的紫花阁，北邙深山尽头处的李家，师匠的世外神隐乡，无处可寻的顾氏鬼城，法外之都雾城，还有蜉蝣的归属云川……”
“这些传闻中的地方全都无迹可寻，甚至被怀疑是有人存心臆造出来的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但是既然我已见识到了真正的雾城，想来这些传说中的神隐之地多半也确实存在。”
“比起其他地方，来自云川的蜉蝣组织可以说是最为有迹可循的一个传说了。作为神隐之地出来的组织，其状况极为怪异，与世隐乡的异人革命军完全相反，没有人知道蜉蝣的头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蜉蝣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加入蜉蝣的方式……只要宣称自己是‘蜉蝣’的一员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组织性，也没有任何目的，甚至也没有头目的怪异组织，偏偏却引来了无数人争相加入，甚至有心怀不轨者以云川蜉蝣的名号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蜉蝣也从来不予理会。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却有着真实存在的八名绝世强者作为成员加入。”
“这八个人，就是‘蜉蝣八魁’。传闻八魁中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拥有一块对应八卦卦位之一的令牌代表身份。”
“据我所了解的，掌乾卦者为天魁，是紫花阁的阁主，据说是千年前以轻功无敌纵横天下的夜王后人；掌坤卦者为地魁，是隐居世外的德鲁伊，似乎能通晓世间万物生灵的语言；掌巽卦者为剑魁，葬剑寮寮主，天下第一号剑痴，誓要杀尽天下用剑之人；掌震卦者为刀魁，神秘莫测，性格乖戾无常，经常四处游荡；掌艮卦者为影魁，实力极为强横，行事最为乖张，留存在世间的传说也最多；掌坎卦者为花魁，据说是星空之下最美的女子；掌兑卦者不曾有过传说；还有就是掌离卦者烟魁，传闻中能纵烟而行，无法捉摸……”
蓝思琳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听得皆破先生幽幽叹上了一句：
“不错，我就是烟魁。”
蓝思琳如遭雷殛。
皆破先生，雾城，烟魁，雾城的水……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剑魁……
他失神地呐呐道：
“蜉蝣的烟魁……还有剑魁……两人都同时出现在了雾城……”
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颤声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思琳忐忑问道：
“难道说，八月十九，剑魁沉棺，指的就是你要和剑魁一决生死？”
这个世界上，能让剑魁沉棺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但是同为八魁之一的烟魁，绝对有这个资本。
皆破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大抵不是我要和他一决生死，而是他要和我一决生死。”
“为什么？！”蓝思琳显得异常激动，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蜉蝣的存在了。虽然我们同属蜉蝣组织，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蜉蝣从来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所以蜉蝣成员之间更加不可能存在什么同盟之情。再说，剑魁决意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为什么剑魁执意要杀你……”
蓝思琳失神呐呐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道：
“难道说……”
皆破先生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问道：
“想看吗？”
蓝思琳一脸呆滞地望着七七，七七的手里一直拿着那杆长度十分怪异的烟斗，她白皙的手轻轻拂过烟杆，眼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用右手握住了烟头，握住烟杆的左手缓缓向外抽离。
皆破先生轻声喃喃道：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那柄怪异的长烟斗，从烟头往上的部分，在七七的牵引下，像一柄真正的剑鞘般逐渐抽离，露出了里面泛着银色冷光的奇异物什。
那是一柄极为摄人心魄的剑。
剑身之宽，不及一指粗细，锋刃薄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偏偏就是这样一把剑，在蓝思琳目光触及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刺痛！
皆破先生目光深情，一字一句道：
“剑名，浮烟。”
雾城的皆破先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仅是烟魁，也是一名剑客。
蓝思琳心中之震撼早已无法言表，哪怕只是稍微想一下两名绝世剑客的生死对决，都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到了极致！
蓝思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喊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和剑魁决斗！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全盛的状态……这样的你，对上了已经养精蓄锐整整五天的剑魁，就算你的剑法再如何精妙，也是九死一生啊！”
皆破先生将名为浮烟的细剑重新合上，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蓝思琳愤怒道：
“这还用想吗？！剑魁被人定下了十九日的死亡宣告，雾城水里的毒素恰好又在十九号当天爆发，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敢惹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这句话如果不是单纯的自吹自擂的话，就说明雾城的存在本身肯定对你有什么作用！我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谋杀剑魁的阴谋，这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针对你的局，将剑魁引诱到了这里，再利用剑魁来杀掉你，你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七七轻轻笑了笑：
“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你可知道鬼域？”
蓝思琳愣了愣：
“你问这个干什么？鬼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说什么异人强者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之类的……等等……”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不错。整座雾城，都是我的鬼域。”
整座雾城。
面积不下千万平方。
人口不下三百万。
皆是皆破先生的鬼域。
蓝思琳对皆破先生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七七刷新他的认知了，他甚至有些感到麻木。
七七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雾城里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蓝思琳默然无语，点了点头。
七七继续道：
“雾城没有得善终之人。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或是疾病，或是车祸，或是自杀。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活着，不只是我凭借个人的意愿将他们复活。只有在临死之际，心中怀有巨大执念之人，其灵魂才能凝而不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这座雾城生活下去。”
七七语气平和，隐隐带着温柔：
“执念是什么？执念就是复杂情感的结合体。”
“……或许是临死之际，想到了心爱之人还在守候。”
蓝思琳想到了煎饼铺的王老板。
“……又或许是为仓促结束自己的人生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再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蓝思琳想到了戴眼镜的女学生。
“……或许是对亲人的不舍。”
“……又或许是……强烈期盼着，在从来不存在过的来生，能够过上更加平静快乐的生活。”
蓝思琳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便利店的服务员，忙碌工作的上班族，挑着菜篮子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店小二，抱着篮球的帅气女生，发着传单的服务员，抽烟的人。
七七眉眼低柔，轻声念道：
“这些人，都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一员。他们这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偶尔会有精彩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重复的日常。但是他们都不曾想要真正地死去。巨大的思念包裹着他们的灵魂，漂浮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之上，痛苦地，卑微地，对世界本身做出微不足道的挣扎。最终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慢慢消散，没有了踪迹。”
“所以啊，有一天，我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一次，会是怎样？如果在阳世的普通人，能够知道心爱之人在他们无法接触的地方，有一份归属，这样的话，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无数的微小的，生离死别的思念，会不会就能少一点？人们的笑脸，会不会就能多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了如今的雾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鬼域的一份子，从本质上来说，就像是游离的能量一样的存在。可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做能量，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地在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
“我无法让他们重新复活，也无法让他们和阳世的人有什么交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啊，脆弱得要命，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维持稳态，随时都会消散了。”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换一个方式，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蓝思琳轻声呐呐道：
“那……谢老板呢？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无法长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吗？”
七七点了点头：
“谢老板是一个意外。他死的时候，思念的情绪与怀有身孕的妻子产生了共鸣，他的孩子也就阴差阳错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念及此处，便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只是，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凭着那个女孩的一份强烈思念。如果哪天女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将那份思念淡去的时候，谢老板也会彻底维持不住灵魂，在雾城中完全消失。”
听完这一席话，蓝思琳的心底仿佛梗住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想到谢念念的模样，心底更为辛酸。
蓝思琳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雾城水里的毒素一旦爆发，城里的人会怎么样？”
七七道：
“他们都是用我的能量重塑肉身的聚合体，毒素爆发时，就会维持不住稳态，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的鬼域，只要我将鬼域的能量封印住他们逸散的灵魂，就总归会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复活。所以，我唯一要应付的事情，就是和剑魁的决斗。只要我不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蓝思琳颤声道：
“你就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吗？只要躲开了剑魁，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慢慢恢复了吧？否则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你的鬼域，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打得赢剑魁？”
蓝思琳继续道：
“这所有的一切，白衣人，雾城的水，你心腹里出现的内奸，剑魁的死亡宣告，怎么看，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呢……”
七七恬淡地笑了笑：
“逃不掉的。我无法离开我的鬼域太远。如果我离开了的话，我的鬼域也会强制收回，到那时候，雾城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复活了。”
“是不是陷阱，已经没有所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局。是好是坏，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呢。”
蓝思琳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早已死掉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七七笑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我是皆破先生。”
“没有了皆破先生的雾城就不是雾城，没有了雾城的皆破先生也不是皆破先生。”
她是七七，她也是闻名天下的烟魁。
但更重要的是，
她是最喜烟火热闹的皆破先生。
“况且，”皆破先生戏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
蓝思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犹豫道：“可是……”
七七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且认真听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女朋友……除非你确认她能够背负起这个秘密所代表的责任的时候，你才能告诉她。”
蓝思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什么秘密？”
皆破先生沉声道：
“关于‘龙九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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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1.模糊千年往日浮现 惊艳一刀万物终焉
“龙九子？那是什么？”蓝思琳眉头紧皱，诧异道。
“一个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皆破先生悠悠道。
“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给你灌输一个观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残缺的。”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皆破先生沉声道：
“因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终焉刀分裂成了两个，用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于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复制品。”
“还有这种事情……？那终焉刀又是什么？”
皆破先生蹙了蹙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道：
“大抵是一样来自于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威胁到世界根源的存在。”
“万千故事，都得从这把终焉刀开始说起。”
“万物初生，鸿蒙初启之际，一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刀突破了位面，忽然降世。这柄刀拥有着极端恐怖的威能，能够切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位面本身。”
“造物主无法解读这把刀存在的原因和本质，将这把能够直接终结一切的刀列为了最危险的存在，于是便称其为终焉刀，开始想办法将其控制。”
“于是，造物主创造了第一个人类，并将其作为终焉刀的刀鞘，将终焉刀封存。世界也因此得以安定。”
“人类的始祖非常尊敬造物主，并为其所用。所以，拥有了超越位面的力量——终焉刀的造物主，开始思考‘盒子理论’。”
蓝思琳听到这里，插嘴道：
“盒子理论……是说关于那个盒子里的生物的理论吗？”
皆破先生点了点头：
“不错。假设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最终也创造出了一个电脑程序，那个电脑程序能够精准地模仿人类的思维，并且认为自己就是人类，继续不断发展下去，同样创造了以它为世界运行准则、以及世界造物者的世界……按照这个理论反推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盒子？在我们的位面之上，会不会有俯瞰我们的‘神’存在？对于“世界”这个系统与那个电脑程序作用几乎一样的造物者来说，这样的怀疑无疑比一般的人类来得更迫切了。”
“终焉刀的存在本身，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还有一个更高的位面，操控着我们的意识，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造物主便展开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叛变。”
“造物主试图通过终焉刀，将自己所处的整个位面与其他的位面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它的这个位面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就不会受到‘盒子外的生物’的控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造物主想要创造一个更加自由、完美，不受操控的世界。”
“而当人类的始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也同样叛变了造物主。那个人认为造物主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想要把‘世界本身受别人控制’的情况，改变成‘世界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世界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且一旦终焉刀切割了位面，整个世界都会处于绝对的孤独之中。所以，那个携带着终焉刀的男人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逃亡。”
“造物主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必须想办法回收终焉刀。但是世界存在着固定的规则，他无法直接夺取终焉刀，必须按照世界本身的规则运行——所以他创造了全新的造物，试图将那个人类消灭，回收终焉刀……”
蓝思琳插嘴道：
“等等，既然你说的那个造物主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收回那把终焉刀？世界的规则……指的是什么？”
皆破先生沉声道：
“就算是造物主，也并非无所不能。举个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的话，世界好比一台电脑，而造物主就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如果没有了操作系统，电脑就无法顺利运行。而终焉刀主的叛变，就相当于电脑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病毒，作为操作系统的造物主想要将病毒清除，就必须按照电脑本身的运行规则去做，一个个文件进行扫描排查，或者是创造‘杀毒软件’……”
蓝思琳挑了挑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口中的龙九子，就是为了夺取终焉刀而创造出来的‘杀毒软件’？”
皆破先生道：
“不错。造物主为了夺取终焉刀，制造了几批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龙九子就是属于其中的第二批。如果你有了解过古中国的神话，你就会发现龙九子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分别是九只能力，形态，作用皆不尽相同的神兽。”
“老大囚牛，好音乐；
老二睚眦，喜杀戮；
老三嘲风，好险而好望；
四子蒲牢，性好鸣，受击而吼；
五子狻猊，喜烟好雾；
六子赑屃，喜负重；
七子狴犴，好讼；
八子负屃，好斯文；
九子螭吻，性好水。”
蓝思琳思衬一阵，道：
“那喜烟好雾的老五狻猊，和你又什么联系吗？”
皆破先生沉声道：
“我便是狻猊。”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是狻猊？！”
“不错。”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
“那你岂不是活了几万岁？！”
七七又将烟嘴递到了嘴边，淡淡地抽上一口，斜乜了蓝思琳一眼：
“有问题吗？”
蓝思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没问题！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么说起来，我竟然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晚上吗……”
七七爽朗地大笑起来，眼波迷离剜了一下蓝思琳，还不忘补上一刀：
“而且还被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夺走了初吻哦！”
“……”
蓝思琳深吸一口气：
“你继续说，你是龙九子的身份，和你现在面临的险境有什么关系？”
七七道：
“那还用问吗，既然是被制造出来对付终焉刀的造物，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比人类更适合打斗。我们九龙裔中的每一个，都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奇特威能。”
蓝思琳问道：
“那你的特点又是什么？”
七七磕了磕手上的烟斗，道：
“本来的话，我可以彻底化作烟雾，不为任何器具所伤，不过现在我的鬼域不能使用，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了……不过，好在我的手上还有这把浮烟。”
七七补充道：
“龙九子本是神兽，化作人形以后，能力也等同于界师……也就是现代的异人最顶尖的水平，但是论剑术的话，我是绝对有自信不在剑魁之下的。”
蓝思琳好奇道：
“听起来真是厉害啊……那你们九个……岂不是全部都已经到达了‘出世’级？”
七七摇了摇头：
“你彻底误会了‘出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了。所谓出世，其实就是能力到达一定境界以后，可以窥视到世界的规则本身，并且有能力游离在世界的规则之上，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受这个世界的控制。就好比是海里的鱼跃出了水面，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空，却和强弱没有太大的关系。”
蓝思琳诧异道：
“这么说，那‘出世’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七七道：
“当然不是了。出世是只有你们这种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被造物主所承认的漏洞，你们人类弱小无比，却拥有着全世界最恐怖的潜能；一旦出世以后，无论对手再强，如果对方不是同为‘出世’级，就绝对无法伤自己分毫，就好比小鱼跳出了水面以后，再凶猛的鲨鱼也吃不到一样。”
蓝思琳犹豫了下，又道：
“那如果剑魁已经到了‘出世’级，你该怎么办？”
七七白了蓝思琳一眼：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出世，出世所需要的条件，天分，运气，玄机，缺一不可，整个世界里，能够到达出世境界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啧啧称奇，叹道：
“那你们龙九子，岂不是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七七点头道：
“确实如此。”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七七小姐……你跟师匠比起来又怎么样，他好像几十年前就出世了来着？”
七七听到师匠二字，眼底掠过些许动容，悠悠叹道：
“那个人……可不仅仅是出世那么简单啊……以我对他片面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跃出海面的小鱼……”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忽然问了一句：
“小琳子，你见过真正的远古异兽吗？”
蓝思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老妖怪，见的世面少还真是对不住了啊？”
七七摇了摇头，却是轻轻笑了笑，轻轻念道：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样的事物若真存在于世间，让你亲眼见着了，会不会有种遮云蔽日的压迫感？”
蓝思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概是有的吧，然后呢？”
“然后啊……”皆破先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摩挲着手中的烟杆：“你再转念一想，哪怕是身长几千里的巨鲲，和这片天地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放在世界的版图里，也不过是小小的那么一块，就好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这么看来，所谓的远古异兽确实也没有多大。”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见皆破先生话锋骤然一转：
“但是……师匠那个人……不一样。”
“他和这世上从古至今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如果说，出世的人便是跃出了海面的鱼，那么师匠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蹦乱跳的小鱼。”
七七微微眯缝起眼睛，慨然叹道：
“那好像是……一条将整个天空都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巨龙，连远古异兽都无法比拟，连这整片天地都容纳不下他的存在，光是就这么看着他，就不禁会觉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条缠绕着整个世界的巨龙会不会在心血来潮间，就把这颗小巧的星球勒得稀烂……”
“我草，那老头子那么厉害？”蓝思琳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开始掂量着回世隐乡以后要不要主动招了他把师匠床底的小黄书上交给林舍予的事情……
“啊……对了，七七小姐，你的其他……兄弟呢？不是还有八个呢嘛？”
七七闻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世界被终焉刀分割后，我们九个都失散了。虽然隐约可以感应到我们都存在于这边的新世界，但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个什么造物主应该是成功回收了终焉刀了吧？不然世界怎么会被分割开来？”
七七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造物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位面是终焉刀主自己切开的。”
蓝思琳震惊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七七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有点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唔……”蓝思琳又沉吟了一阵：
“连你们九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七七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在这边的位面，如果你有机会见一下他本人的话，你可能会被吓一跳的。”
七七话锋又一转：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人间最强的男人……最后也确实在博弈中战胜了造物主。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能够达到他那个层次的，或许也就只有师匠了。你无法理解终焉刀的强大，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造物主为了制服他，不惜创造了许多几乎已经打破了世界平衡的怪物，我们龙九子是其一，北邙李家的始祖也是其一，你口中的顾氏鬼城也是其一……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怪诞又吓人的故事。”
七七又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几个兄弟虽然失散已久，但里面有三位你却是见过的。”
蓝思琳又被吓了一跳：
“哈？像你一样的怪物？三个？我怎么没感觉有见过那种人……”
七七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没见过那种人，是因为它们不是人。它们现在就挂在你小女朋友身上。”
“等等……”蓝思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很是诡异：
“你是说……”
七七道：
“不错，她身上的笛子是我们的老大囚牛，海螺手串是我胆小怕事的四哥蒲牢，还有一个，就是那条项链，是我们最小的九妹螭吻。”
蓝思琳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那什么……她……那些……为什么会变成东西啊？”
七七苦笑道：
“那是我们九龙裔天生的本事，化物。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化作不同的物体，从而将某一样能力发挥到极致，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们现在都变成了三件世间最恐怖的法宝。”
“嘶——”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七七沈园经常把她的大哥当做烧火棍来敲人脑袋的残酷事实，问道：
“为什么它们要变成那种样子啊？”
七七道：
“一开始我也并不了解。一般来说，除非我们九兄弟自愿化作物品为人所用，很少有情况是受人逼迫的。所以，在你们两个一开始来到雾城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他们三个的存在，这才决定想办法接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不了解情形的情况下，我觉得不应轻举妄动，所以想了点法子，把你俩带到了真正的雾城……”
“嘶……”
蓝思琳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受：
“所以你故意睡我只是为了接近沈园？！！！！！！！！！！！！！！！”
七七剜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
蓝思琳斩钉截铁地伸出手快速摆了几下：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意见哦！跟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觉绝对没有问题哦！被夺走了初吻也绝——对没有意见哦！”
七七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把你们卷进这种事情，还让你和小妹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绑架，都是我的过错，实在对不起你们。”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可是把我和那八婆挨个儿救了一遍呢，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
七七笑了笑，道：
“总而言之，在和小妹子接触以后，我也大致和我的三个兄弟交流过了，已经确认了他们是自愿认她为主的，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小妹子为什么会有能耐让我心高气傲的几个兄弟都甘愿与她订下契约，但是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呃……”蓝思琳道：“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想兄弟团聚的话，跟沈园说一说就好了，那个八婆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没什么好性格，但是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白痴……”
“不用了，”七七笑了笑：
“我想……我们九兄弟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是不同以往的全新世界，造物主已死，终焉刀也没了踪迹，这样的世界不需要龙九子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需要九子重聚的那一天……‘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能够抗衡终焉刀的力量，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七七又看向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那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背负起三名九龙裔的重任，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这一件事情，说与不说，都由你来决定。你记住，如果想要真正发挥龙九子的威力，必须要用心去交流。”
七七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我俩的问题都问完了，我的心结也已经了却，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
七七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七七，而是雾城的皆破先生，人间最强的剑客。
气氛顿时又复凝重，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要去吗？”
皆破先生朝着门口走去，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
蓝思琳抿了抿嘴唇，问道：
“那……沈园身上的毒怎么办？”
皆破先生停下身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蓝思琳一眼，丢下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了。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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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2.须臾温存，母猩猩亦有倾城色 一念难舍，小瘪三能成大英雄
皆破先生的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
除了沈园和蓝思琳。
两人打开了顶层房间的外门，来到了长廊之上。
沈园难得地不见聒噪，蓝思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根，眯缝起眼睛凭栏远眺。
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八月十九，尚有半个小时。
烟花的尾焰拖过漆黑夜空，城中心广场上的篝火依旧烧得旺盛。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高处看去像是小小的黑点。人们的欢笑声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传到了城主府上。
雾城的人们总是这般快乐。
连自己早已死去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知道他们将会死去第二次？
仍是姑娘心性，沈园看见楼下那一片热闹的景象，怎么会不觉欢喜？
可她确实也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时间快到了。
蓝思琳吐出一口烟雾，忽然问道：
“还有多久？”
沈园嗫嚅了一阵，才小声道：
“大、大概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样子……”
潜伏在沈园体内的病毒已然蠢蠢欲动，只消半个小时，便会彻底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沈园会变成什么样，雾城的人们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蓝思琳都不愿知道。
蓝思琳目光迷离，眉头紧皱，心底愁云密布，脑海中仍在不断思考着皆破先生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在你。
在我……为什么会在我？
沈园体内的病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沈园就一定会死吗？
沈园呆呆看着蓝思琳手上那根不经意间捏弯了的香烟，怯懦道：
“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了吗？”
皆破先生离开以后，蓝思琳便大致向沈园复述了他们在房间里的对话，只是刻意地隐瞒了有关于龙九子的事情，所以沈园也很清楚那场即将发生的决斗。
蓝思琳叹了口气，无奈道：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情，你是白痴吗？”
沈园有些气恼地抿起了嘴唇，可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到头来，无论是耍性子在城北凉亭和蓝思琳诀别，喝下雾城的水，还是在街上被白衣人绑架，都是她的任性所导致的。她不仅没有帮上一点忙，也连累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
看着沈园难得流露出的失落模样，蓝思琳也不由稍稍心软，轻声道：
“七七小姐说，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要走出那一步，才能够看见的结局。
沈园忽然吸了口凉气，蓝思琳问道：“怎么了？”
沈园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什么……只是，剑魁大叔，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魁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他自己的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蓝思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烟魁和剑魁……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剑客的决斗……这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这种等级的决斗，当然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大事，若世界上还有什么决斗能够超越这种层次，或许就只剩下艾斯兰和世隐乡两位老人的决斗了。
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能力低微的蓝思琳和沈园所能够插手的。
甚至连观战的余地都没有，稍有不慎，都会被两名剑客铺天盖地的剑意所波及。
沈园呐呐道：
“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剑魁大叔的剑。”
蓝思琳皱了皱眉，问道：
“他有多强？”
沈园失神道：
“好强……他只是把剑拿在手上，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剑了……”
蓝思琳又问道：
“那和咱们家猪老三比呢？”
沈园思衬良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三师兄的剑也很强，老实说，本该是我见过最强的……可是，他握剑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定会死’的感觉……”
蓝思琳感到心底一阵冰凉，好不容易恢复的对皆破先生的一点信心又消失殆尽。
顶尖高手的决斗，往往便差在毫厘。
哪怕是一个分神，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时的剑魁，在收到了死亡宣告之后，已在城南外养精蓄锐足足五天。
无论是精神，还是剑意，都已经提升到了巅峰。
而皆破先生呢，却受外界所扰，这几日一直奔波于雾城各处寻找沈园，不曾有过休息，再加上雾城全城人民中了剧毒，被迫封印了她的鬼域，无论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最佳的状态。
蓝思琳熄灭了烟头，语气冰冷：
“渗透了皆破先生如此之多心腹手下，在雾城的水中下了寻常异人绝对无法制造的剧毒，甚至能够知道皆破先生隐藏多年的秘密，引来了剑魁，利用两人性格的弱点，造就了这一场决斗……白衣人的幕后主使，来头肯定不小啊……”
他眯缝起眼睛，呐呐道：
“这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就算让人看清了每一步，却依旧无法阻止的阳谋……将时机，人性，地点都算得妙到毫巅，七七小姐她……好像惹到了非常恐怖的对手啊。”
“对烟魁和剑魁都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同时也有着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却忽然看见蓝思琳猛地两掌拍在了他自己脸上，响亮的声音把沈园吓了一大跳。蓝思琳仿佛魔怔了般：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蓝思琳开始在长廊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
“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个鸟啊！！”
沈园瞪大了眼睛，骂道：
“你有病啊？”
蓝思琳跳起来：
“你才有病！”
“我才……诶？我真的有病噢……”沈园怒上心头，话骂到一半，想到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况，顿时就蔫了下来。随后她又想了想，不甘心地呛嘴道：
“我……我就算有病，也没你病的厉害！你……你脑子有病！”
“放你娘的屁！”蓝思琳鄙夷道：
“我要是脑子有病，我早就喝雾城的水自杀了……”蓝思琳的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哎呦？这么说起来，好像某人还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来着？真是悲哀啊，你这个返祖现象严重智商发育未完全的母猩猩！”
“你……你！”沈园被蓝思琳的连珠炮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我也比你这个满嘴口花花，一天到晚流里流气，结果二十多岁了初吻都还在的死处男要好的！你这个毛有色心没色胆的棕毛猴子！”
蓝思琳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早已经把什么救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跳起来：
“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吗？嗯？老子好歹没了初吻，你呢？长这么大个人，怕是连男孩子的小手手都没牵过吧？！”
蓝思琳越说越嚣张，弯下腰来，鼻子几乎戳到了沈园的脸，逼得沈园连连后退。
沈园一把抓住蓝思琳的领口，猛一个铁板桥将蓝思琳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怒道：
“关你屁事啊！！！！”
沈园摩拳擦掌，满脸怒容，慢慢走向了头朝地栽在地上的蓝思琳咬牙道：
“就算我今天要死了，也要先打爆你的狗头，拉你这个白痴混蛋垫背！”
“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我颈椎骨折的声音……”
沈园完全没有理会蓝思琳，一把提起蓝思琳的领口，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到蓝思琳仓促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爸爸停一下……沈园！停一下！”
沈园的动作滞住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蓝思琳，诧异道：
“诶？你竟然会叫我名字啊？”
蓝思琳满脸肃然，拿开了沈园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到办法了！”
沈园呆呆地问道：
“诶？什么办法？”
蓝思琳急切道：
“当然是救你的办法啊！”
说着，他对着沈园伸出了手：
“牵我的手，快点！”
此时的蓝思琳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沈园，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沈园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蓝思琳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耐烦：
“问这么多干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快点照我说的做！”
沈园的脸蛋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但看到蓝思琳的表情甚是认真，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啊！我……我只是……”
“什么都好了，快点！！！！！”蓝思琳的神情越发焦急了，沈园被吓了一跳，忐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朝着蓝思琳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握住了蓝思琳修长的指尖。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没有反应。
“诶？”
沈园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蓝思琳奇怪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蓝思琳问道：
“你干嘛？”
沈园无辜道：
“你不是叫我牵你的手吗？”
蓝思琳问道：
“然后呢？”
沈园呆呆道：
“诶？什么然后？”
蓝思琳很不耐烦：
“当然是问你什么感觉了！”
沈园双颊又飞起嫣红：
“你……你突然问我什么感觉……我、我也……”
“快说啊！”蓝思琳的神情感觉像是快要崩溃了般，又把沈园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很……很暖！你的手很暖和！还、还有一点硬……”
“……”
蓝思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发飙道：
“我叫你检查我的身体，你给我检查了什么东西出来啊白痴！！！”
沈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咦——咦？！！！！！！！！！！！！！！！！！！！！！！！！！！！！！！！”
……
属于沈园的气流正在蓝思琳体内流淌。
蓝思琳紧紧闭起眼睛，心中一片忐忑。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自己和沈园体内的病毒并非没有联系！
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有喝到过雾城的水！
但是，我却没有感染病毒。
因为，那一口水，是经由七七的口传递过来的。
所以说，七七小姐给我的哑谜，答案一定是这个！
在我……在我体内，一定会有……
蓝思琳耳畔传来沈园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嘛……”
“哈？！”蓝思琳猛地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沈园虚着眼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这么想有病吗？”
蓝思琳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呐呐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会是什么……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失神问道：
“沈园，现在还有多久？”
沈园嘟囔道：
“还有十分钟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一点，瘪嘴道：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诶……”
楼下的广场上，篝火晚会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却依旧没有散去。按照惯例，烟火大会都会在每周六的0点时分发射一排最大的烟花庆祝，代表着人们对全新一周生活的期翼。人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将篝火熄灭，摆放上一圈巨大的烟花，管理人群稍微向后退，为最后的一朵即将升空的烟花做着准备。
到处都在洋溢着欢喜，穿着盛装的年轻男女在街上漫步，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乱跑，慈祥的爷爷带着无奈的笑，穿着睡衣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慢吞吞地走在行人道上，路灯发散出昏黄的氤氲，来往的汽车慢悠悠地流动，没人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而城主府的顶楼上，却安静得要命。
蓝思琳始终没有回应沈园。他沉默地站在栏杆前，静静地注视着雾城的夜晚，瞳孔涣散，看不见表情。
沈园坐在门边，倚靠着墙根，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看着蓝思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反而就没那么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园终于忍不住开口，怯懦道：
“蓝思琳……”
她没能说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蓝思琳忽然说话了：
“没事的。”
他依旧没有转身，沈园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事的。我肯定能把你治好的……”
可是，她却分明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蓝思琳说话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他越攥越紧的双拳。
“我已经解决了这么多问题了，雾城这么复杂的真相我也已经看穿了，和虎爷的赌博我也赢了，千里迢迢从那边赶回来了……只不过是病毒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园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越纠越紧，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师匠在这里的话……就算师匠不来，大师兄也足够解决了……不，这种程度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一定可以让你好好地回到世隐乡，一定可以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夜有凉风起。凉风很是温柔，穿街过巷，卷起街道上的落叶，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今夜的雾城依旧没有起雾，月光清冷，泼洒在街道上，与夜风缱绻细语。
沈园额间的发丝被微风撩起，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晶莹得能够倒映月光了。
身体里不属于她的气流开始流动，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砰，砰，砰。
大家开始点烟花了。引线上的火花噼噼啪啪地响，在夜色里窜得好快。
砰砰，砰砰，砰砰。
是她的问题吗？她好像听不太清东西，耳边只有微弱的风声和心跳声了。蓝思琳那边，为什么会有轻轻的抽气声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烟花……窜上天空了。
真好看啊。
大家好像都笑得很开心呀。
五彩斑斓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沈园紧紧地抿着嘴，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跑向了蓝思琳。
“蓝思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时间在这一刻越变越慢，在无限接近于静止的时间里，夜空中向四周发散的烟花逐渐凝滞，像变成了一副画，风不再流，车也不再动，街道上仰起头的一张张带着温柔的笑脸仿佛定格成了永恒，城主府上，娇小的女孩发丝飞扬，从眼角划向脸后的泪水在空中凝结，低头依靠着栏杆的年轻人微微转过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深处凝固着诧异。
她的手伸向蓝思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到他的手臂了。
砰砰砰，砰砰砰。
好冷。
沈园再也站立不住，即将软倒在地。
砰砰，砰砰。
好沉。
蓝思琳拉过她的手，环住她的腰际。沈园的瞳孔在涣散。
砰，砰。
蓝思琳……你的样子好好笑啊。
你在喊什么啊。
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蓝思琳。
砰。
雾城的人们化作了一颗颗蓝色的光点，逐渐逸散。
光点飘摇着飞上天空。
比烟花还耀眼。
……
……
……
……
……
……
……
……
好晕。
好刺眼。
我在哪里？
我已经死了吗？
“老大，你觉得她还会醒过来吗？”耳边响起了一道怯懦的男声。
“肯定会醒来的，既然能够和我们的意识交流，就说明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说话声音软软柔柔的，甚是好听，是个女人。
“哎……真麻烦。”那怯懦男声说着。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整天说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无聊得紧吗？自从公主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吧？”
“咱们不是刚刚才见着五妹吗，况且她好像比公主要可怕呢。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叫小海螺啊！”
“就你话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可……可是，你们就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吗？尤其是老大，你还经常被她用来当棍子敲人来着……”
“我没所谓。”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啊，她醒了！”
沈园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就只有围在她身边的三个怪人。
一个男的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朴实，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气质；另一个男的模样甚是清秀，留着一道齐刘海，颇像个女孩，当沈园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畏畏缩缩的有些闪躲；还有一个女人，眉眼如黛，相貌清冷，五官却是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三人的装扮都很是怪异，不像是现代人，反倒像是从超古时期的中国穿越过来的。
沈园眨了眨眼睛，呆呆道：
“你们是谁啊？”
相貌端正的男人与眉目秀气的女人面面相觑，抢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们是龙……”
清冷女子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四哥，你说话悠着点，忘了五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神态似是有些委屈。清冷女子干咳了两声，笑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死了，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情绪波动，解开了我的封印，所以你的灵魂得以保留，被送到了这里。”
沈园又眨了眨眼睛，道：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可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哎，”清秀男子挑了挑眉，插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啦，然后你的魂儿就见着我们了。”
“咦——咦？！我已经死了吗？”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你们就是上帝咯？”沈园扫了扫这三个牛鬼蛇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疑惑，“还是说……呃……阎王爷……？”
面容方正的男子沉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是寄居在你母亲遗物上的器灵。我就是那根笛子。”
“我是海螺手串……”清秀男子耷拉着脑袋。
“我是你戴着的玉石项链。”女子温柔地笑了笑。
“诶——诶？！”沈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笛子，项链，还有小海螺？！”
她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使劲地揉了好几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九妹你看，她又叫我小海螺了。”清秀男子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沉稳男子出声道：
“你没有在做梦，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将我们三兄妹交予你之后，我们订下的契约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是我们现任的主人。按照契约内容，我们三兄妹将会一直协助你，直到你寿命用尽。”
“话虽如此，在你没能与我们三个器灵产生共鸣之前，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使用我们。所以，我们虽然知道你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帮助你。”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但是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在临死前产生的强烈情感，和我形成了共鸣。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真正地为你效力，所以，哪怕你的身体已经死亡，我还是有办法救你回来的。”
“唔……”沈园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说，我现在就不用死了啊？”
清秀男子无奈地插话道：
“当然不用，咱们九妹救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呢……你不仅不用死，还会一直活得活蹦乱跳的！”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秀男子：
“小海螺……你真的是小海螺吗？”
那清秀男子往身旁的九妹身后缩了缩，探出小半边脸，不悦道：
“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一点都没有你娘可爱！”
“诶……”沈园呆呆道：“可是我觉得叫小海螺很可爱啊！”
“我就是不喜欢！”清秀男子越缩越后了。
沉稳男子道：
“好了，抓紧时间，再拖一阵的话，她的灵魂就会开始逸散了。九妹，你先教她基础的使用法门，然后治好她的身体，送她回去吧。”
“啊……”沈园恍然回过神来，冲沉稳男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笛子先生？”
“笛子先生比小海螺更难听！”躲在九妹身后的清秀男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清冷女子无奈地伸手过背后，把胆小又话唠的四哥揪了出来，笑道：
“你叫我项链小姐也没所谓，我倒是很喜欢。”
沈园眨了眨眼，笑道：
“项链小姐，你人真好！”
那女子笑了笑：
“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使用我的基础法门，我的所有能力都和水有关，正好契合你的属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把我戴在身上，你学会的每一个水属性的术法效果都会增强。除此以外，我还要教你几个额外的器灵咒……”
沈园忽然道：
“项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你说，我是死之前恰好和你产生共鸣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呢？”
清冷女子笑了笑：
“与我们器灵产生共鸣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需要特殊的体质，有的则需要在某项技艺上征服器灵获得认可，而有的就完全看器灵心情了。至于我嘛，产生共鸣的方式倒是比较简单。”
清冷的女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园，挤了挤眼睛，“来自于强烈的依赖感。”
“噢……”沈园回忆着自己最后的画面，若有所思，
又问道：
“那小海螺和笛子先生呢？”
小海螺插嘴道：
“这个还不简单，我的共鸣方法……”
清冷女子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
“笛子先生和小海螺的共鸣方法需要靠你自己去找。没有产生共鸣之前，是没办法发挥器灵的作用的。”
“诶……”沈园呐呐道：
“可是，小海螺好像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啊？”
清冷女子看了看小海螺，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小海螺作为守护器灵本身的特殊性。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经常按捺不住寂寞，所以才偶尔违规做一次坏事……”
“噢……是这样啊……”沈园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海螺真的很可爱耶！”
小海螺甩开女子的手，抱怨道：
“我一点都不可爱。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好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教你用‘黄泉令’，召唤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碧落黄泉，把身体里面坏死的神经还有病毒全部净化，顺便再教你几个器灵咒。”
“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次见面。”沉稳男子对沈园点了点头。
“不要再见啦！”小海螺生气道。
……
……
……
……
……
……
……
……
沈园恍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城主府的飞檐。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味。是很熟悉的味道。
大半个月来，一直都闻得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冰凉的地面。
她也看不见蓝思琳的脸。
因为她被蓝思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里越来越清晰，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无助的抽泣声。
她的后背被凉风吹过，冰冰凉凉——她肩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难以呼吸——因为蓝思琳这个王八蛋就跟想把她再勒死一次一样，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蓝思琳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冰冷的体温，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救下沈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谁都拯救不了。
他始终是那个没用的蓝思琳。
“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他不再逃跑，结局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怀里的柔软身躯忽然颤了颤。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思琳……”
蓝思琳愣了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滑稽的是，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犹疑着，难以置信地，慢慢地，放开了沈园。
他终于能够看清沈园的脸。
在月光下的，是琥珀的眼眸啊。
“沈园……沈园……”
蓝思琳忽然再次抱住了怀里的沈园，抱得比之前更紧。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带着狂喜的哭腔也一直在颤抖。
“沈园……你没死……沈园……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沈园被彻底失控的蓝思琳晃来晃去，呆呆仰着头，刘海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月色下，一只柔软的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哎呀……
为什么……
眼睛好酸啊……
沈园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眼角淌出两行眼泪来。
她的手轻轻抚上蓝思琳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一个普普通通的、难过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蓝思琳……”
“……救了我的人……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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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3.逃生客偏遇舍生客 葬剑人终逢试剑人
城外荒村。
有剑魁沉默而坐。
身后九尺巨棺剑意嗡鸣。
最终时刻将近，而他的杀气也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城里忽有烟花齐放。
伴随着绚烂烟花之后的，是更为夺目的蓝色弧光冉冉飘起。
就在这时，城中一支穿云箭飘忽而至，径直插进了剑魁身前的地面。
铁箭入土三分。
箭身之上，刻上了简单的四个字。
烟魁有剑！
看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剑魁周身杀意疯狂暴涨。
整个荒村。
除去那座剑棺之外，便是一整座荒村。
村中建筑，碎土石砾，荒郊杂草，尽数冲天而起。
剑魁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巨棺，携卷着一往无前的滔天剑意，决然入城。
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将无人可挡。
……
……
蓝思琳沉默地朝着北门行去。
沈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0点已过，此时便是八月十九，世上最强的两名剑客开战在即。
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决斗的发生。
这是就连沈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蓝思琳的解释，她听得很是清楚。
他们两人与剑魁烟魁的层次有天壤之别，妄图插手也只会是徒增累赘。
所以，最理智的做法，便是走。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无法左右。只要走出了那一扇城门，雾城的故事对两人而言，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皆破先生能不能让雾城的人民复活，剑魁又能不能始终贯彻他的剑道，这些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有机会看到。
这是蓝思琳第二次带着沈园逃跑，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蓝思琳的累赘了，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了。
这场决斗，无论是皆破先生输了，还是剑魁输了，她都会很伤心。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两人，而这是一场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因为剑魁曾经说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用剑的和用剑的就是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紧紧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蓝思琳的步伐很是沉重。
……
……
皆破先生漫步在雾城的街道里。
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也确实如此。雾城本来就是她的地方。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长长的烟杆。
今夜的雾城也没有起雾，月光皎洁，凉风习习。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雾城向来都很美。今夜的雾城也很美。
雾城向来都很热闹，今夜的雾城却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四处都是一片死寂。
皆破先生轻轻吁了口气，眉眼低垂，带着恬静的笑意。
以往的日子，她也常常像这样没有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平淡喜乐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决斗已经迫在眉睫，可皆破先生的身上却仍旧不见一丝杀意。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决斗没有约定地点。
因为不需要约定地点。
城外的剑意已经突破天际，且正在向她靠近。
皆破先生步履轻盈，慢悠悠地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长街尽头，便是剑魁。
熟人相见，自是不必多言。
两人缓缓行进，却又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剑魁道：
“你有剑？”
皆破先生缓缓将烟杆抽离，细长的剑身泛着迷离冷光。
“剑名浮烟。”
剑魁由衷叹道：
“好剑！我平生杀人无数，棺中藏剑八十二柄，无一能及。”
皆破先生眼波轻柔，呐呐道：
“‘乱世起，浮烟现’……这柄剑已在鞘中蒙尘千年，我也不曾想到它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剑魁悠悠叹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本以为自剑圣陨落，剑道便已堕万古长夜。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剑魂留于世间。能得此一战，此生已无大憾。”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平静道：
“请。”
剑魁颔首，剑棺开启。
长街里，杀意肆虐。
……
……
蓝思琳与沈园已走到城门之外。
城外凉亭缄默依旧。
城内风尘滚滚而起。
沈园略略一颤，咬唇不语。蓝思琳讶然回首，望进城门深处，心中尽是余悸。
他早已知道眼下的这场决斗必将声势浩荡，却全然没有料到，哪怕是身处城外，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从雾城另一头传来的恐怖杀气。
对决的一方，是葬剑寮寮主，蜉蝣剑魁，世间公认的用剑第一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他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化作了一座孤坟。
剑魁已在城外养剑五日，无论是剑意还是杀气都已经到达了巅峰，一旦出剑，绝对无人可挡。
而另一方，却是如烟似雾的七七小姐。她是蜉蝣烟魁，也是雾城的皆破先生，更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睥睨天下的九龙裔，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然而，皆破先生鬼域被封，佩剑浮烟更是千年不曾再用。此消彼长之下，胜算又有几分？
蓝思琳正思衬间，忽然听得身后的沈园嗫嚅道：
“蓝思琳……”
“嗯？干嘛？”
沈园显得有些扭捏，脸蛋通红，看上去很是羞赧，双手背过身后：
“我……我想去上厕所。”
蓝思琳嘴角抽搐：
“在城里的时候你又不早说，现在到哪儿给你找厕所去？”
“哎呀你好烦啊！！人……人有三急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
“哎行了行了行了，咱赶时间，你就到旁边树林子里面将就一下吧，大号还是小号？我这还有……”他随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精神一振，掏出三四张皱巴巴的糖纸出来：
“啊，还好当初没乱丢垃圾，拿去用吧！”
沈园猛地一拳贯进了蓝思琳的小腹，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要把女孩子和你这种肮脏的渣滓相提并论啊！”
说罢，沈园便拍了拍手，理也没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蓝思琳，自顾自道：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城里上个厕所！”
她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蓝思琳，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蓝思琳虚弱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颤声道：
“快……快去快回……”
沈园长长吁出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多看了蓝思琳两眼，抿着嘴转身向城里跑去。
待到沈园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城门之后，蓝思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蓝思琳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香烟拿起，放到了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微微眯缝起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哎……世界上为什么真的会有撒谎时还要把手背在身后竖小拇指消除罪恶感的白痴啊……”
一根烟抽完。蓝思琳又伸手进裤兜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早已被拆封。里面有一块质地奇特的令牌，还有一张字迹潦草，显然是出自世隐乡某个老人之手的纸条。
蓝思琳取出令牌，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呐呐道：
“起初我还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有些明白……”
他眯缝着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老爷子这个狗贼……如果真的有什么算命的本事，还算计到了我头上来的话，等回到了世隐乡，我非要把你的黑料全部爆给林舍予知道不可！”
蓝思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雾城城门跑去。
“既然机关算尽，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以命相搏吧。”
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阻止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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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梦）
歌是《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可以在微信看到。
我不常听后摇。但是现在，我想用一首后摇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界》诞生的故事。
2016年10月25日，我创建了名为“终焉界”的贴吧，在里面留下了第一个贴子。
那时候，界的雏形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半年多的时间。
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终焉：界》开始连载，这个只陪伴了你们三个月的故事，已经贯穿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
起初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念头简单而纯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夕阳照射在大地上，黄沙里遍布着飞船的钢铁残骸，石头一样固执的少年骑着破旧的机车在其中飞驰。又或者是，在螺丝构成的海洋上，少年平静地沉睡着，梦里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只有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于是我开始构思与之相关的一切：那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废土世界，有着像《大都会2001》里面那般光陆怪离的宏伟都市，人们在那里生存，就像是在某个地方真切地存在着。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就应该有人在其中生活着，爱着恨着，后悔着迷茫着，追寻着挣扎着。于是我开始构思更多的人物，也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找上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网文的张姓人形自走牲畜：童儿。
我和童儿是骨灰之交。起初大抵是好到无论哪个家伙先撂担子死翘翘了，后者就帮忙抬棺入殓的关系。后来就不知为什么，发展成了扬言哪条粉肠敢先死一步，就用对方的骨灰粉冲水泡奥利奥的关系。
把童儿诱拐进创作《界》的企划，大抵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事实上，《界》的故事中，将近八成的设定和剧情都是我俩在疯狂对骂的抬杠过程中讨论出来的。
这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大概算个伐木工，挑选好适当的木材以后，再交给天生文字敏感度就远胜于我的雕刻师童儿来雕琢。没有姓张的从中把关，一遍又一遍地否决我许多冗余无趣的设定，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界》。
至于为什么《界》会发展成一本文字冒险游戏，以及定制这么多插图的初衷，就是另一个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我都无法清晰记起的故事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用了迄今为止约摸十分之一的人生，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
虽然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但我心里隐约也感觉到，《界》会成为一个未来几年间都难以模仿，甚至是在相同题材上难以超越的故事。
对我而言，《界》已经不只是属于我的故事。它的诞生基于许多无法复制的巧合。它需要以年份来计算的时间构思，存稿，铺垫；它需要对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来说近乎恐怖的花销来维持插画的支出；它需要两个人以上的作者分工合作，构筑小说和微信公众号。
或许你们会讶异，一本普通的网文为什么需要两个作者轮班倒进行工作，有那么累吗？
是的，很累。
童儿算是在广东某中文大学颇有恶名的高材生，两年以来一直都是无偿在陪伴我一步一步构筑这个对我俩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企划。我甚至还为了维持插画的支出，向他前前后后借了近万元的资金周转，一人一口爸爸你来我往喊得很是开心。
而我呢，因为家庭尚算小康，侥幸在中学时代转学香港，逃过了恶劣的高考，最后却又放弃了正在就读的某野鸡大学，每天在香港的便利店通宵打工，挣来的工资全部都投入到了《界》的插画上。闲暇的时间全都倾注在了码字上面。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的期望，自私而不知悔改地活着。
并不是为了什么梦想，也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过许多选择，我甚至也明白会有许多人觉得放弃学业实在是愚昧鲁莽到了极致，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底，坚持这么久的理由，只不过是喜欢罢了。
我放弃了最应该享受青春的四年大学时光，做出了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里，吃着三块多港币一包的出前一丁，看遍了七百多次这座城市的日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倾注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远远看不到光明的故事里。这许多个日夜的坚持太过于千篇一律，以至于我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在时光洪流里驻足不前的神经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完了玛丽安娜篇的结局。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它发给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具体的对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是个好看的故事。
这真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当我看见那句肯定时，带给我的微妙幸福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够分享给我喜欢的人，当这份喜欢得到了肯定的时候，我就越发地清楚，这是我想要的。
自从那以后，我写了更多的故事。我和童儿的讨论越来越有趣，哪怕是一些仍未着笔的情节，在雏形诞生的那一刻，我们都会有一种被抽干了精神的虚脱感。
每一次觉得“我再也不会写出比这更好的剧情了”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会构思出更加激动人心，让我俩鸡皮疙瘩直冒的故事。从某个时刻起，我们工作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构筑《界》的剧情，《界》就像真正活了过来一样，被本身的剧情惯性越推越远，成为了一个我俩倾尽全部精力也无法彻底将其精彩之处完全表现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再是作者，就像是个观测者，用旁观者的角度记录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两年以来，我和童儿的热情没有被时间所磨损，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童儿在qq上跟我感叹：操，虽然没有了《界》，咱们的日子也未必会过得多糟糕，但是这真是咱俩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起初想要写网文，只不过是不喜欢受到生活的拘束，不想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白领人生。而如今为了完善《界》的插画，我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打工仔，也算是舍本逐末了(笑。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再是单纯想要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而是觉得，我应该要让《界》爬上它应有的高度。
我和童儿都觉得，这个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的故事，应该值得更多人来喜欢。
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喜欢我为他们构思的每一个结局。我喜欢让人心疼的ec，喜欢散漫颓废的封流，喜欢天真无邪的蒂玛，喜欢口不对心的唐唐。喜欢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师匠，喜欢木讷寡言善良温和的大师兄，喜欢把自己囚禁在小楼里绣花的林舍予，喜欢披荆斩棘走出自己道路的猪老三；喜欢那个难以捉摸的克莱西，喜欢呆头呆脑的小师叔，喜欢背负着太多东西的蓝思琳。
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自己都感动的情节，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分享。
我不想到头来，经历了七百个无尽枯燥的日夜，却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
……
以上这段话，大概是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的我每天凌晨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看着远处行人天桥上，那座坏了很多年，时间永远停留在了5点32分的大钟，单曲循环这首《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断断续续地敲出了上面的两千多个字。
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独属这个年纪的冲动和鲁莽，自大与中二（笑）。时隔一个多月重新看来，确实有些羞耻。但是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分享这些。有些东西是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的，甚至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起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是幸运的。
小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的心态其实已经临近崩溃，几乎是度日如年。因为无论我再怎么自我暗示，赤裸裸的现实都摆在我的面前：
界的成绩并不好。一点都不好。能够看见它的人不多，看见了能留下的人不多。故事的铺垫太长了，没有人愿意看铺垫得那么长的文字。
这本书的每一处内容几乎都和现代网文的节奏背道而驰、
这段时间以来，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时候在本章说里、在评论里表现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轻松。
我像很多不起眼的网文新人一样，在各种地方做着不要脸的宣传，和其他人交换书评，去一个又一个的书单打着广告。做了很多卑微的事情，你们或许想得到的，或许想不到的，各种形式的挣扎，然后是等待，然后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码字。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情和状态一直都处于谷底，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的故事不会有人看的。
放弃就好了，可以去写别的故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靠网文赚钱的话，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傻，这么累，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个月投入几千块钱的插画又有多少人看？一遍又一遍推翻、一遍又一遍修改，写下这种冗长的故事又会有多少人喜欢？
我无数次地打开作家后台，看着那每天寥寥无几涨起来的零星几个收藏，无数次地挪动着鼠标，想要点开创建作品的那一项，去写另一本或许更有商业价值的新书。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没有什么奇迹一样的转折点，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发生。我自己都没办法总结起来，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的我是怎么样慢慢恢复了平和心态的。
或许只是在每天早上打开评论区，看到可吐露和小鱼在签到楼里发布了新的帖子。
或许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偶然听见了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本能地开始思考能不能写出与其有关的故事。
或许只是看见亲爱的画手们给我交了稿子。
或许只是隔了很久以后重看了一遍我写下的故事。
或许只是姓张的写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flag。
或许……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偶然间重新看到今天敲下的这些字。那时候我没准会羞耻得体毛都掉得精光。但是如果再重新看一遍这个故事呢？会不会也会觉得羞耻，觉得中二，觉得太幼稚了，太可笑也太自我了？
我想是不会的。
那可是《界》啊。
可能文字会稍显青涩，可能会因为我能力所限，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出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但是它始终会是一个值得我和姓张的为之倾注灵魂的故事。人生漫长，能做到的事情却好像不怎么多……至少《界》对我而言，就是这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很多此时此刻尚未在故事里面出现的人物和故事已经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很久，随着大纲一点一点地填补着，一个个惊艳至极的画面碎片慢慢地涌进我的眼里，那是令现在的我就连灵魂都会在颤栗的碎片。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一直保持卑微的姿态，可以继续在未来的每一天对你们发表一些中二好笑的言论，可以承认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鲁莽是冲动，但是归根结底，
那可是《界》啊。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样，都会让我觉得很好的故事。
足够让我为它浪费几年人生的故事。
现在看到这本书的活人不多。可能有五十个？可能更少？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们。谢谢你们可以看见这行字。也谢谢你们这么想不开竟然要陪着我和丑童兽这两个扑街一起接着走下去。也许再往后看见这本书的也只有这么一小波人。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界》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故事。不管未来是怎么样，有没有成绩，我都会写下去。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单纯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家庭，社会，工作，生活，责任……但是喜欢，喜欢是很纯粹的事情。
只要喜欢就够了。
我愿意为这个质朴的理由忽略其他的一切事情。
谢谢你们。谢谢寥寥无几的几个书友，谢谢可吐露，谢谢小鱼，谢谢没有感情的咖啡机，谢谢康康，谢谢垃圾童的爸爸千连杀，谢谢匡击雪，谢谢苒苒酱，谢谢人型电脑天使心吕天虾先生，谢谢在评论区里发出一个个扎心吐槽的一样快乐同学，谢谢爱情如春夏秋冬，谢谢剩下的每一个因为我懒所以不想再打出来的id，谢谢编辑星夜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在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靠着低保混点烟钱。谢谢你们看我说了这么长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喜欢你们，虽然姓张的总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需要回馈也能得到快乐的事情，就像是这两年来我创作《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快乐。
我是梦长，靠着自嗨达成颅内高潮的随缘写手。
我是梦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可以一直陪你们走下去。
虽然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上架感言的玩意应该是上架前一天发的。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千风同学稍微聊了两句，有点感触，也有点感伤。所以断断续续地写到现在，算是补完了这篇不知所云的感言。既然写完了就发吧，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随缘嘛。
18年5月8日。祝君安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EC104.沈小姐舍身挡剑 蓝少侠持牌变身
沈园跑得很急，双拳紧攥，她的心底很是害怕。
害怕再次死去，更害怕知道蓝思琳发现了自己的想法后，会是什么样的一副表情。
蓝思琳为了救她，作出了很多努力，本该最贪生怕死的他，不惜用生命作为筹码和虎爷对赌，也要回到雾城里来找她。
她感到很愧疚，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决定已经辜负了蓝思琳为她付出的一切。
可是她不得不去做。
有些事，人总是不得不去做的。
沈园跑得很慌，甚至迷失了方向。
她也不需要辨别方向，城中肆虐的杀气是最好的指南针。只要向着杀气的源头不断逼近，她终究会到达那个只有两个人的战场。
她要阻止这一切。
……
……
剑光飞舞，飞起漫天残骸。
没人能够看得见长街里两道身影的动作，他们的身体仿佛化作了疾风和轻烟。
剑光交错，飞散的剑气没入楼层，半截楼层直接斜斜滑落。
脆弱不堪。
在这样的两把剑前，一切事物都脆弱不堪。
砖石的切口光滑如镜，毫无规律地向四周飞溅，却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动作。
因为两人已经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在彼此的眼中已经不再有彼此，甚至没有了自己，只剩下了对方的剑。
剑魁周身青光爆闪，九尺巨棺竟悬于长街中心，疯狂旋转。
他的剑如疾风，他的身影更如闪电，剑风所至，连空气都开始颤抖。
那是至刚至强的剑法，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剑意之凌厉，似乎连山川都能直接劈开。
而皆破先生的剑，却更如其人。如烟雾一般鬼魅，剑法轻柔，身形飘忽，任剑魁手中重剑如何劈砍挑刺，都是轻飘飘地接下，仿佛是斩中了棉花，又像是刺进了空气。
两剑骤然相交，金鸣交击之声响彻天际，整条长街都仿佛为之一颤，脆弱轻薄的浮烟剑竟是直接将那柄天外玄石所造的陨铁重剑生生切成了两段。
那是被浮烟所斩断的第七十八把剑。剑魁的身形却丝毫没有因断剑而凝滞，他凌空一转，反手接住了从空中巨棺激射而出的第七十九把剑。那把状若青蛇，气若游龙的古朴细剑刚刚入手，剑魁整个人的气势便骤然一顿，由先前的大开大合，变成了阴柔细腻。
两把至柔的剑再次交缠在一起，剑魁的剑法也变得阴柔鬼魅起来，仿佛两人手中所执的不再是剑，而是能随意夺人性命的绸带！
剑魁断了七十八把剑，也同时用出了七十八种截然不同的剑法。他是世间最懂剑之人，也最了解什么样的剑，该用什么样的剑法！
这是真正的万法皆通。他也是当今世上唯一掌握了剑道万法之人！
而至始至终，皆破先生手里的只有那一把细柔的浮烟，所用的剑法也不曾有过改变，看似处处被剑魁所压制，实际上却连破了七十八把名剑！
手执浮烟，万法皆破。
此即浮烟剑之所以为浮烟剑，也即皆破先生之所以为皆破先生。
手上的剑越是轻盈，就越要懂得使用“拂剑式”，以轻对重，以柔对刚，决不能正面硬挡，而是通过手中剑来牵引对方剑的走势，从而抢得先机，此所谓“游刃有余”。皆破先生毕生都浸淫在一把浮烟剑上，对拂剑式的了解，自然是世间最为高深之人。却不想剑魁拿到那柄龙蛇软剑之后，其剑法之柔，就算是较之皆破先生，也不逞多让。
两剑交缠间，皆破先生忽地眉头一蹙，脚步略一虚浮，露出了开始决斗一来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个破绽，击打在浮烟剑身上的龙蛇软剑轻飘飘地斜斜一划，带着致命的阴毒气息径直游向了皆破先生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间，皆破先生手中浮烟轻轻一挑，同时身体极不合章法地向后软倒，那柄冰冷的龙蛇软剑便从她面门之上一毫厘处飘忽掠过，削下了她的一截发丝。
皆破先生在地上滚了两圈，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秀眉紧蹙。
这几日来长期紧绷精神，没有得到过正常的休息，再加上连续的高强度对决，已经让她的神志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一丝恍惚。哪怕这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个疏漏，在同为剑道最强的对手面前，便已经形成了致命的破绽。
剑魁神情肃穆，猛一甩手，直接丢弃了手中的龙蛇软剑，那软剑掉落在地时，便断作了两截。
没想到皆破先生在如此惊险的时刻，仍然可以转守为攻，出其不意地在那一个瞬间削断了龙蛇软剑。
剑魁又一抬手，九尺巨棺里再次飞出一把剑，两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又战成了一团。
剑魁最后压箱底的几把剑，都是百兵谱上赫赫有名的当世奇兵。排行三十二的“飞燕双环剑”，排行第十四的“霜降”，以及排行第二的“如是”。神兵在手，剑魁的杀气便又暴涨了好几个层次，攻势越来越凶狠奇诡，令人应接不暇。
皆破先生的气息越来越紊乱，脚步也开始虚浮，出现的空隙也越来越多。
两人的决斗早已不似开始时那般快如闪电，反而发生了一种极怪异的变化，两人所出的剑都开始变得笨拙而缓慢。
那并非力竭的表现。那是凌驾于快之上的，更加凶险的一种对决！
慢剑！
长剑飘忽，针锋相对，动作凝滞得仿佛就连初用剑的人都能挥出比那更快的剑，可是，两人之间的小小空间里，竟充满了绝对的死亡气息！
无论是谁，稍有不慎，都绝对会当即毙命。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剑魁手中的“如是”，应声而断。
那是他的第八十一把剑。
皆破先生双臂低垂，额头有细汗沁出，轻轻地喘着气，若是有眼见之人在场，便不难看出，她握着浮烟的右手已经开始轻轻颤抖。
剑魁两手空空，满是刺青的脸根本无法看出表情，但是从眼睛里，可以读出他的意念。
那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以及对皆破先生油然而生的崇敬。
剑魁出声道：
“你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连破我八十一剑的人。”
皆破先生秀眉紧蹙，没有说话。
剑魁又道：
“我的棺里还有最后一把剑。那一把剑，我只会用一招。这也会是我的最后一剑。”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平静：
“请。”
剑棺停止旋转，坠落在地。
从中飘飘悠悠地飞出了剑魁毕生所藏中的最后一把剑。
那是一把木剑。
普普通通，再也平凡不过的木剑。
握在手中，轻盈若无物，用力挥砍，甚至有自己断掉的可能性。
可是当那把木剑被剑魁握在手中，他的整个人都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从他身上绽出，令整条长街空气都为之凝滞的杀气，骤然消失。
他的身上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剑意。
他就那么默然立于街上，仿佛一块沉默的石头。
绝对的寂静。
就像是死亡，死亡本身也是没有杀意和剑意的，死亡就是绝对的寂静。
此刻的剑魁，已经将自己化身为了一把剑。
一把名为“死”的剑。
皆破先生轻轻闭上眼睛，她的右手一直在颤抖，所以她将手中的浮烟交到了左手。
她并不是左撇子。她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她的右手再也握不住剑。
两人同时出剑。
都是慢剑。
极慢的剑。
剑魁所出的剑，不像是要杀人，却像是要将剑递到对方手上。
可惜他递的不是剑，是“死”。
皆破先生所出的剑，很轻。轻得像情人的低声呢喃，像月空之下缓缓飘落的一片羽毛。她的头上是当空皓月，她的身体周围仿佛若有轻烟荡漾，而她和她的剑，是在月色与轻烟之间的第三种绝色。
仿佛临渊而立的一剑。
和如若绝代风华的一剑。
都没有刺中对方。
在剑尖相对之前，有个辫子长长，天真可爱的姑娘毫无预兆地从楼上尖叫着飞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魁！！！！大！！！！叔！！！！”
那姑娘看似没头没脑的一跳，结果落点正好是在剑魁即将递出的那一剑正前方。
剑魁的脸上忽然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心境大乱，吐出一口鲜血，从无我的境界中强行脱离，强行想要让自己的剑停下。
可是，那已经不是他的剑了。
那是死亡本身。
他手里的木剑，已经不再受世上任何事物控制。
他手里的木剑，悠悠指向了沈园的面门。
沈园紧紧闭起眼睛，双手护在身前，拼命喊道：
“器灵咒·湖天印！”
沈园脖子上的水胆玉石亮起柔和的蓝光，身前荡起一圈水纹，水纹泛起涟漪，叠起了七层波光粼粼的护盾。
这是她不久前才从意识海里的项链小姐那里学会的器灵咒，也是沈园掌握的防御性最强的术法，根据项链小姐的说法，湖天印的七重水遁越靠内防御性越强，而寻常的子弹就连第一层都无法突破。可是当那把木剑触及湖天印的第一层水纹时，就仿佛穿过了空气一般，毫无凝滞。
当死亡本身来临的时候，再强的术法，又如何能挡得下来呢？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转眼间，木剑如同戳进了豆腐一般，轻轻地穿过了第七层，到达了沈园的眉心。
沈园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满是绝望，甚至连懊悔的情绪都来不及生出。
那就是真真切切的死亡，远比病毒在她体内爆发的时刻要恐怖千倍万倍！
就在沈园已经完全绝望之时，她右手上的海螺手串忽然颤抖起来，发出了强烈的嗡鸣，荡出了一圈凝若实质的音波。
整条长街都响起了清脆的海螺碰撞声。
音波以沈园的正面为中心向前扩散，音波触及之处，无论是建筑，还是沥青地面，深埋地下的水管，都寸寸爆裂，溅射的水花也被瞬间炸成了雾气！
海螺手串剧烈颤抖，连续发出“咔咔”声，其中的两三颗海螺悄然碎裂。
那缓缓行进，注定将刺入沈园眉心的木剑，化作了齑粉。
沈园还没有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再次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死亡在背后悄然来临。
无法停下的，超越了人类本身的剑，不止有一把。
还有那一把绝代风华的浮烟剑。
皆破先生睚眦欲裂，唇角溢出鲜血，可她整个人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被浮烟所牵引着，刺向了沈园。
就在这时，蓝思琳终于堪堪赶到。
他手里握着那一枚材质特异的令牌，心中思绪万千，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没有犹豫，径直冲向了皆破先生和沈园之间。
他也想学着沈园那样，喊出一些牛逼哄哄的招式，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连界纹都没有，又哪里会什么招式？
他虽然知道这令牌大抵能帮助他阻止这一剑，可他也完全不知道用法。蓝思琳把心一横，索性不再去想，为了给自己壮胆，到底还是学着沈园那般闭上眼睛扯着喉咙没心没肺地大喝了一声：
“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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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5.再背锅海螺上线，重寻道剑魁封棺
大家好。
我是蓝思琳，在世隐乡里面排行第五。
这当然和我的能力没有关系，老实说，如果真的和能力有关系的话，那个除了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以外没有任何作用的疯婆娘能够排到大师兄上面，比所有人还要高上一辈，就实在是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哦，请容我重新介绍一下，我刚才提到的那个疯婆娘就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沈园，一个不折不扣的怪力白痴，现在正在我的身后因为被两把全天下最凶残的剑前后夹击而吓得瑟瑟发抖。
——当然了，这是她咎由自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啊，说起来，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她身后，形成这样背靠背一起送死的情况呢……
这要是真的说起来，就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面临的情况大概就是：为了给沈园那个做事永远不考虑后果的白痴擦干净屁股，我也没头没脑地冲到了皆破先生的浮烟剑面前。
后果就是，我现在正摆着一个极其中二的姿势，捏着手里一块屁用都没有的令牌喊出了一段有些尴尬的台词，不过显然这段台词并不是令牌的正确使用方式，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慢悠悠飘到我面前三十公分的浮烟剑就要把我和后面的那个白痴一起串成烤串了。
……所以这狗屁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啊？！！！！
在死亡无限接近面门的那一个瞬间，蓝思琳的脑海中忽然放出了类似上集回顾的走马灯，在他切实地确定了手里的令牌果然一点鸟用都没有的时候，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奇异的波纹。
在浮烟剑的剑尖触及到那道波纹的瞬间，他手里紧握着的那块令牌陡然蓝光大盛，刺目的光芒从指缝间绽出，直接穿透了浓浓夜色，天地间异象突起，那波纹与剑尖交触的位置有狂风流转，直接吹散了整条长街上的碎石。
极轻极柔的浮烟剑，仿佛刺进了无穷无尽的海渊之中！
蓝思琳手中的令牌剧烈颤抖，恐怖的能量反应不断从中逸散，尽管令牌偶然被触发，显现出了巨大的威能，在皆破先生那轻若鸿毛的一剑之下，依旧不堪重负！
“咔！”
令牌应声而裂，肆虐整条街道的狂风骤然停止。
浮烟剑也缓缓停滞。
浮烟剑的剑尖，几乎已经完全贴到了蓝思琳的脖颈。
他甚至不敢吞咽唾沫，生怕稍有不慎，连喉结都会被划破。
蓝思琳的令牌，以彻底破裂的代价，千钧一发地挡下了这一剑。
皆破先生面色苍白，缓缓收剑，嘴角的鲜血控制不住地溢出，软软坠倒在地。
此刻的景象甚是诡异，真正参与决斗的两人先后倒地，而站在中间的两个家伙却依旧安然无恙——除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以外。
蓝思琳心有余悸地抬起手，僵硬地拍了拍胸口，依旧没有从那近在咫尺的死亡中缓过神来。他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将七七小姐轻柔地扶起。
沈园还在原地傻站着，面色发白，机械地拧过脖子望了望四周，又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惊道：
“诶？诶？！我……我没死啊！”
剑魁痛苦地咳了两声，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沈园见状，方才回过神来，慌忙走上前去：
“剑……剑魁大叔……你没事吧？”
另一端由蓝思琳扶着的七七小姐虚弱道：
“他想要强行收剑，受到了反噬……需要……调养……”
蓝思琳关切地拍了拍皆破先生的后背，无奈道：
“七七小姐，你还是先不要说话了……你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吧？”
七七艰难地笑了笑，小声道：
“没事……九龙裔的体质与人类不同，反噬对我的伤害不大……”
沈园小心翼翼地扶着剑魁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朝他身体里输送能量，调理经脉。看样子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剑魁大叔……对不起……是我不好……剑魁大叔……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蓝思琳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沉声道：
“剑魁阁下，真的非常抱歉……事出有因，实际上，你和皆破先生都是受人挑拨才会引发这一场决斗，幕后主使肯定在图谋一些不利于你们的事情……虽然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但是阻止这场决斗真的是我们不得已而为之……非常抱歉！”
剑魁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悠悠道：
“无妨。”
那张满是刺青的脸上，头一次看见如此轻松的表情。
“见识到了烟魁的那一剑以后，我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也彻底了却了……那的确是天下无双的一剑。”
沈园迷茫呐呐道：“剑魁大叔……”
剑魁摇摇头，苦涩笑道：
“剑魁已经死在那惊鸿一剑下了！”
方才的最后时刻，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他们手中挥出的，已不再是剑，而是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超越了世界规则的意志。
只是，剑魁的死剑，乃是存心蓄势而为，烟魁那轻飘飘的一剑，却是彻彻底底的无心之剑。
看见剑魁如此失意，沈园心中难过地要命：
“剑魁大叔……你不要这样……只要没死的话，都还是可以开开心心活下去的啊！”
剑魁又是摇了摇头，唏嘘道：
“我这一生与剑作伴，现在我已断尽经脉，再也握不住剑，也就不存在活下去的意义了。”
沈园微微一颤，怔怔地看着剑魁，眼底溢出泪水。剑魁却轻轻笑了笑，看向沈园的眼神很是柔和：
“妮子，这不是你的错。若没有你们挡下那一剑，我也没有机会活着见识到剑神的风采。”
他忽然伸手入怀，摸索出了一枚与蓝思琳先前所握的极其相似的令牌，交到了沈园的手中。
沈园诧异地看着手上的令牌，令牌上只是简简单单地刻着一个古朴的旧字。
巽。
沈园讶异道：“这是……”
“这是蜉蝣八魁的巽字符。剑魁已死，巽字符也没有留存的必要了。”
沈园惊道：
“这怎么行……我……我不能收……”
剑魁淡淡笑道：
“你且替我收着，当你遇到配得上这枚巽字符的人，再替我赠与他，就当做是吃了我那半只烤鸡的交换，可以吗？”
沈园怔怔地握着那枚巽字符，泪水从颊间淌下。
剑魁挣扎着站起来，走向了那具横陈在地上的九尺巨棺，吃力地将其背负在身上。蓝思琳出声问道：
“剑魁阁下……你今后要去哪？”
剑魁没有转身，平静道：
“既是行尸走肉，又何必在意去哪里？”
皆破先生忽然出声道：
“剑魁，你曾言自千年前剑圣白染尘陨落，剑道已堕万古长夜……如果我告诉你，白染尘的剑意，至今尚存于世呢？”
负棺而立的剑魁愣了一愣，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转过身来，朝皆破先生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看着剑魁的背影消失在了长街上，沈园拭了拭眼泪，失意道：
“我是不是害了剑魁大叔啊……”
皆破先生忽然坐了下来，轻柔笑道：
“若不是有你这丫头来搅局，我和剑魁都会死在彼此的剑下。”
她又道：
“你不用太过于自责，那样的话，也太小看剑魁了。”
蓝思琳和沈园闻言，皆是愣了一愣，只见七七小姐微微眯缝起眼睛，感叹道：
“人类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剑魁虽然为了收剑而毁尽自身经脉，但是他的剑意并没有消失……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在那一刻，他已经摸到了‘出世’的门槛。”
“……你们不仅没有害了他，或许，还会因此成就一位真正的当世剑神也说不定。”
沈园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巽字符，没有说话。
七七小姐又扬起好看的眉头，一副秋后算账的神情，不怀好意地笑嘻嘻道：
“那么现在，就请你们两个小混蛋来给我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沈园忽然瞪大了眼睛：
“诶？对哦！蓝思琳！你怎么也会在这里！不是叫你在城外等我的吗？”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不是说你去上厕所的吗，专门迷路到神仙打架的地方来上厕所吗？嗯？”
“我……我就是觉得……不能让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出事啊……”
“你是白痴吗？！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后果吧喂？！你到现在还能活着还真是奇迹啊？！”
沈园顿时没了气势，弱弱道：
“我还以为项链小姐教我的器灵咒可以挡下来着……还好有小海螺……”
说到这里，沈园忽然记起了什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手上那串碎了三四颗的海螺手串，焦急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啊！小海螺……小海螺会不会死了啊？”
七七小姐眨了眨眼睛，轻轻笑道：
“放心吧，你的小海螺没那么容易出事，只是为了救你强行打破了器灵的规则，本身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只是寄生的载体承受不住剑魁的那一剑有些破损。”
“……也亏得剑魁不惜自断经脉，才削减了那一剑近五成的力道，不然就算是四……你的小海螺，也没那么容易挡下来。那海螺手串还没和你产生共鸣吧？往后的日子估计它就会学乖了，如果你没能产生共鸣的话，它也没那个本事偷跑出来保护你了。”
沈园呆呆地眨了眨眼：
“是这样啊……”
她又怜惜地摸了摸手上的海螺手串，真挚道：
“小海螺小海螺，这次真是委屈你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会再让你碎掉了！”
七七小姐不知为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的小海螺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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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童）
我平静的大学生涯——甚至此后的人生——是在2016年十月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改变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脑喝着啤酒。就在我感叹着人生如此美好的同时，我看见了一条来自梦弱智的qq消息提醒。
这条信息很好地反应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有趣定律：张xx（我的大名），我要退学写小说了。
我肝胆俱裂。
就像绝大多数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我看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与他合作、该如何分配时间、该怎么建设公众号与作者人设（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的反应非常的现实而本能：兄弟，你要不先想个折中点的办法，比如说一边混文凭一边写？
遗憾的是，我很快便从他的嘴里得知，“我要退学写小说了”并不是一个带有咨询意味的疑问句，而是一个对既成事实的陈述句。说得直白一点，在他告诉我他的打算之前，他已经把退学手续给办完了。
梦弱智是我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按照他的描述和我的提炼，我们是前无古人的“冲灰泡饼之交”。或许是由于我们的交情太好，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尝到他骨灰的味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需要指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被骗上这本小说的贼船，我最疯狂的预计也无非是在他没钱吃饭的时候给他邮寄两箱泡面。但在半个小时时候，我将彻底成为他最亲密无私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除了骨灰之外的一切帮助。这种合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而就目前看来，还很有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用这半个小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又太大太大的故事了。故事要从一个新世界的产生说起，关于一座伫立在海边、面积堪比一块大陆的巨型城市，关于一支由变异者组成的革命军队，关于一场掩埋在历史里的战争，关于我们与他们的世界、以及这两个世界的本源和来历。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真正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坐在沙漠中的一座钢铁废墟上，环抱着腿看着远方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一个少年，骑着一台破破烂烂的摩托在黄沙与废墟之间穿行而过，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一尘不染的少年气质。
换一个有些宿命论的说法，我不是被梦长威逼利诱着上了贼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我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使命。我只是透过这个故事、透过故事里的世界，看见了许多鲜活的、可爱的人，想走进这个世界里，在无形中陪着他们走完各自的一生。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些可爱的人们，也越来越被他们或平凡、或奇特的人生道路所打动。到了这个时候，让故事进行下去的就已经不是写故事的我们，而是这个庞大的故事本身了。
两年来，我是作者团里活儿干得最少的，虽然也代劳过小说主剧情、写了不少番外、尽量坚持每天审稿，但由于课业紧张和个性实在太过懒散（后来还加上了要哄女朋友），经常活儿干一半撂了挑子就瞬间消失；长此以往，梦弱智就成了这本小说剥削和压榨的核心对象，头发上的毛也越掉越少，终于在两个月前的某次聚会中被我瞧见了他闪亮的天灵盖。摸着良心说，除了嘲笑他越来越少的毛和三年来没有性生活的事实之外，我还是挺感谢这个把我骗上贼船的扑街的：感谢他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手撑起了这个故事，也感谢他把那些让我或喜或悲、或爱或憎的人物带到了纸上。也因为此，每次在写作他们的故事、或是阅读关于他们的章节的时候，我都会为梦老板日渐凋谢的头发而深感心痛（和暗爽）。
但他似乎是不会后悔的——直到今天，每当他跟我说起故事开头那个骑着摩托车、在黄沙中飞驰的少年，脸上都会露出发春般猥琐而不加修饰的笑容。他告诉过我，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他想起故事里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个人，他都会为了这张面孔后的故事而感动。
两年前我会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现在我只会赞同他的观点。因为将近两年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也处于与他一模一样的状态当中。
这就是关于《界》的来历的故事——一个两个年轻人，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并用了数百个日夜，试着将其付诸实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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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梦梦一样，分割线上面的是我在几个月前刚签约的时候写的。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至少在人前不是），讲段子、抬杠和嘲笑梦长日减消失的毛发才是我存在的主要使命。出于这个原因，我刻意地把上面那段作者说从几千字删到了一千字出头……全文也基本都是在说段子。
考虑到梦长的作者感言实在是太丧太惨了，所以这一回，我们还是照常聊聊天吧。
前两天我晚上睡不着觉，被梦长从床上拉起来献祭灵魂，接着跟他讨论剧情；因为手头上刚好是沈园和蓝思琳的章节和对应的flag，很自然地就说起了这两个年轻人。讨论剧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啧，蓝思琳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让沈园被支开一下？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种蛮羞耻的感觉。作为一个已经十九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成年人，爱上一个自己参与创作的角色好像是件相当荒诞的事，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过两回了（上一个是伊斯特）。梦长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偏爱园园酱、不想让她跟蓝思琳那个死贱人一起经历困难的心情，狠狠地揶揄了我一晚上，说我不但是个变态萝莉控，还跟蓝思琳一样，是个喜欢被举起来摔来摔去的抖m。
虽然我在客观上接受这个事实的危险性（毕竟绝大多数萝莉控的下场在刑法里写着），也承认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极其严重地影响写作（梦长经常说我写园园和伊斯特看着像怀春），但和梦长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还有这个故事本身。当然，我也同样很喜欢我们的读者，虽然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嘲笑两位作者，而且似乎非常享受被我喊爸爸的感觉，可至少在他们短暂地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他们进入的不是网页上展开的几十万个文字，而是一个由我亲自参与创造的世界。
虽然有些草率，显得也不如梦长真挚，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抒情和感慨还是就此打住。接下来说点实在的、关于《界》的现状，以及它的未来的问题吧。
我现在在读大二下学期，课业比较紧张，暑假还有一次实习；事实上，我曾经想过跟梦长同步推进《界》的两条主线（让我来主写蒂玛线），但由于课业压力和《界》的特殊性（flag有时候比正文还多），虽然我常常处在强度比较高的工作状态之下（包括每天几千字的码字、按时上课、复习考试和哄女朋友），也只能勉强跟上一条主线的连载进度。
不过好消息也有两个。第一，梦长正在加快ec线的推进速度，可能会在一年内完成ec线的正文；第二，我在大三之后课业压力会逐渐减小，同时也将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界》的写作。即使按照不那么乐观的估计，在ec线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能对梦长的主要工作提供更有力的助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因为意外挂掉（比如我像今天一样在群里嘲笑女朋友长得像河豚被吊起来打死），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保证《界》的按时更新和完成的。
或许你也发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讨论过两位扑街作者有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看上去可能要扑街的故事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需讨论。
我刚刚接手《界》的时候，伊斯特还是一个性冷淡的金毛美妞，沈园还只是一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钢铁暴龙兽。两年过去了，伊斯特已经成了一个承担着沉重的过去、但依然不懈地在天空中寻找着属于她的星星的、偶尔流露出少女情怀的孩子，沈园已经是一个爱恨分明、没心没肺，除了能一拳打飞十个蓝思琳之外，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小妹妹。
我不打算像梦长一样长篇大论地渲染这个过程带给我的感受，因为这对于比较傲娇的我来说有点难为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结果：我了解这两个女孩子会想什么、会经历什么，远甚于我了解梦长的脑袋上还剩下几根头发。对两个善良而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抱有如此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们。
这还没完，我在《界》的写作过程里参与的角色大概也有好几十个，每一个都有着同样有趣的灵魂（比如那个被摔来摔去的抖m和那个经常被两个作者官方调戏的主角）。而梦长先生经历的则更多，毕竟他因为怕我忍不住剧透还藏了一大堆人物没告诉我（笑）。加上好多好多震撼的、感人的情节，《界》的两位主创绝对无愧于本书最死忠脑残粉的称号，也会是这本书最忠实的书迷。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这本书的两个作者脑袋都很铁。头铁到哪怕看这行字的小傻瓜们跑光了，他们也不会弃坑。
……当然，你们最好不要作出这种尝试。虽然我们的头很铁，但心灵还是挺脆弱的。
写到这里不禁仔细想了想，我现在十九岁，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日了，但过了也才二十——换句话来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走向社会、养家糊口，万一女朋友心血来潮，可能还要卖身买下上海迪士尼（她跟我提过三回这茬儿了）。可至少在这几年里，在我还年轻、还有心情和时间做梦的日子里，我还能干一件我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事——虽然是跟一个我很讨厌的，头发快要掉光光的人。
我们以后大概可以通过卖字挣钱，但即使嘴上再这么说着不忘初心，大概也写不出一个像《界》一样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但闲得要死，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的小脑袋瓜。
这篇字我写写删删了四五回，最后成功地把它变成了我参与《界》的写作以来写出来的、最烂的一篇文字——不过也蛮好的，适合我这种不喜欢表达自己感受的人，而且起码说了点有意义的话。那么好了，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珍惜这个故事。不过我想，我们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EC106.一生悲喜有谁知 山水迢迢我去时
“我还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七七小姐又收敛了笑意，看向蓝思琳：
“蓝思琳，你手上的坎字符是哪来的？”
蓝思琳下意识地摊出了手上碎成了两半的令牌，沈园看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
“啊！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蓝思琳愣了一愣，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七七小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呐呐道：
“沈妹妹……你的娘亲，可是叫做叶鸿影？”
沈园瞪大了眼睛：
“七七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七七的神情似是有些迷惘，轻声呐呐：
“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蓝思琳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枚坎字符，和剑魁刚才给你的，是一样的东西……是本来属于蜉蝣八魁中的花魁的东西。”
“不错。”七七小姐叹道：
“花魁叶鸿影……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名字。被故人之女所救，或许也是因缘所致吧。”
七七小姐的神情很是唏嘘：
“当年蜉蝣八魁里，我和你的娘亲相识最深，虽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了解花魁的过往经历和能力。仔细想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沈妹妹，你的娘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园黯然道：
“我是被娘亲收养的孤儿。娘亲她……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蓝思琳和七七又是一惊，心知这大抵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蓝思琳问道：
“七七小姐……花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七淡淡笑道：
“星空之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实力我却完全看不透。”
连身为九龙裔的七七小姐都看不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蓝思琳心底忽然生起一种非常敬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那断成两半的令牌递给了沈园，沈园面色茫然，接过了令牌，珍之重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坎字符的作用……只是当初和沈园刚来雾城的时候，我顺走了她的包裹，看见了里面有个锦囊，我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拆开看了。里面放着的就是这块坎字符。还有我们的老爷子师匠留下的字条。”
七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转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你的师父是师匠？”
蓝思琳无奈地笑了笑：
“姑且算是吧，那臭老头什么都没教我。”
七七好奇道：
“你们在世隐乡里，排行第几？”
蓝思琳道：
“我是老五，沈园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辈，是小师叔。”
七七感叹道：
“我只听说世外神隐乡除了师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一个军略武艺无所不通，被艾斯兰视为心腹大患的二弟子，还有一个天生异相，剑术超凡的三弟子，确实不知道还有五弟子和小师叔的存在。”
蓝思琳撇嘴道：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
七七笑骂：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戏精。”
蓝思琳笑嘻嘻道：
“承让承让，假扮成七七小姐的皆破先生也彼此彼此。”
七七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戏谑道：
“真不愧是和我睡了一晚的男人。”
沈园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蓝思琳浑身汗毛倒竖，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哦！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勾……勾勾勾勾……”
“没有！不是！我没有！”
“喝……喝喝喝……喝……”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有因！”
“睡……睡睡睡睡…………”
沈园像个纸片人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蓝思琳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脸，七七小姐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嫣然笑意，道：
“八魁的八卦符除了用作代表身份的令牌以外，本身也是一件世间顶级的法宝，我身上的离字符就可用作增幅所有火属性的术法，此外还封印了一个有趣的器灵咒。你刚才的那枚坎字符释放的便是水属性的最强术法之一，禁咒·太阴逆。”
“原来如此……”蓝思琳呐呐道，想到这层，心中的骇然之色却更甚。
剑魁的那一剑，先是自废经脉削去了五成力道，又轻松破去了由法宝螭吻增幅过的器灵咒湖天印，最后才在蒲牢强行打破器灵法则现身护主的情况下，勉强挡下。
而皆破先生的一剑，更是在她全力收剑之后，硬生生地毁掉了一枚蜉蝣八魁的顶级法宝，才堪堪止住。
如此恐怖的两剑，实在是蓝思琳平生未见。且不说三师兄与大师兄，便是师匠也不曾施展过如此惊人的攻击。
蓝思琳越发感受到，自己和沈园能够挡下这两人的剑，实在是侥幸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说，雾城中的这一场决斗，也总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蓝思琳提溜着一脸茫然的沈园，跟在七七小姐的身后，一路去到雾城自来水的源头处，再由沈园使用九龙裔螭吻的秘术黄泉令将整个雾城的水源净化完毕，皆破先生便开始重构雾城，将雾城人民逸散的灵魂重新聚合。蓝思琳和沈园看着满天的蓝色晶莹光点仿佛雪片般飘荡，最终在雾城的各处凝聚成人形，又看着皆破先生随手一挥，那条狼藉不堪，被完全破坏的长长街道仿佛电影倒放般重新恢复原状，心中的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雾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皆破先生和蓝思琳沈园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都有一种恍若隔日的感觉。
雾城又回来了。
热闹喜乐的雾城。
人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雾城发生过的危机，皆破先生和世隐乡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也不过是他们平静日常中的小小插曲。蓝思琳和沈园看着街道上的居民们，心境早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雾城的人们早已死去，可他们却活的比阳世的谁都更加真实。这让蓝思琳心中有了很深的感触。
然而，决斗虽然已经划上了尾声，雾城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策划这一场决斗的幕后主使仍然不得而知，但是蓝思琳很清楚，这一场巨大的阴谋，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策划决斗的人想让皆破先生和剑魁两败俱伤，那么，在雾城之中，必然还有着观察鹬蚌相争的渔翁在暗中隐藏着。
蓝思琳和皆破先生心知肚明。
想要成功地完成如此庞大的布局，需要一个人。
一个得到皆破先生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不仅要对雾城的地形有着深刻的了解，还要在雾城中有着相当的权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找到雾城，在雾城的水源中下毒，然后将被剑魁追杀的陨铁剑客余任侠引导到真正的雾城之中。
这样的人，必须是一个活人。
皆破先生的心腹中，只有一个活人。
虎爷。
……
蓝思琳找到了虎爷。
却不是活的。
虎爷倒在雾城南区的下水道中。
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
口中泄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那是氰化物的味道。
虎爷的周围，站着的不止是蓝思琳。
还有谢老板。
事实上，他早在蓝思琳之前，便已发现了虎爷的尸体。
“我也猜到了，如果有人真的想对皆破先生不利的话，必然会有人在暗中观察决斗的走向。”
谢老板淡淡说道。
“所以，在皆破先生将我们复活以后，我便第一时间排查到了这里。以我对雾城的了解，这是藏匿和脱身的最佳地点。”
谢老板的神情似是有些诡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就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蓝思琳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雾城的水，确实是他下的毒。陨铁剑客和剑魁，也确实是被他引来的雾城。那些白衣人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线索。他也没有告诉我，促使皆破先生和剑魁进行决斗的真实目的。”
谢老板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嫌疑一直都很大，可我却从来不想去怀疑他。我本以为，他是整个雾城里，最不可能背叛皆破先生的人。”
蓝思琳诧异道：“为什么？”
谢老板道：
“实际上，他才是追随皆破先生最久的那个人。他本来是阳世雾城中的孤儿，处处受人排挤，每天都饥寒交迫。皆破先生把他带到了真正的雾城，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他，看着他慢慢成长。可以说，是皆破先生给了他一切，若是没有皆破先生，他早已成为了街边的冻死骨。”
蓝思琳心底感到很是沉重，没有说出话来。
“箭奴，铁面和花猫也背叛了皆破先生，其实是他教唆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向他们说明了他们早已是雾城游魂的真相，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复活的机会。”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想到了什么，道：
“是那些白衣人吗？”
谢老板道：
“不错。那些白衣人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们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或许虎爷的幕后主使真的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放进白衣人的身体中，让他们回到阳世。”
蓝思琳呐呐道：
“他们为了活着而选择了背叛，情有可原。可虎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背叛皆破先生……甚至不惜坦然赴死……”
谢老板叹道：
“他在咬破嘴里含着的毒药前，跟我提起了你。”
蓝思琳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谢老板道：“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事，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
蓝思琳讶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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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7.自古无情唯远道 此时不屑是相思
八月二十号，雾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雾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叼着半只皱巴巴香烟的猴儿在自动售卖机前苦恼地翻着口袋里的硬币，恰逢憨憨傻傻的纤夫扛着一大箱货物经过，猴儿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猴儿笑眯眯地搓着手，和纤夫有说有笑地聊着些什么。
热闹的客栈里，累死累活的店小二捧着好几碟菜，往老饕的桌子又放上了两盘。老饕正风卷残云地吃着桌子上的精致饭菜，边上的餐盘摞了好几摞。对桌儿的醉鬼翘着二郎腿，满脸醉意，仰着头呼呼大睡，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城主府下，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头发棕红吊儿郎当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旁边娇小女孩的脑袋，控着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了半圈，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才慢悠悠地离去了。
虎爷已经死去。找到幕后真凶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已经断开。但是这并不妨碍蓝思琳走在街上的好心情，他在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知道幕后的家伙是谁，七七小姐会不会又被人算计啊？”
沈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
“那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笑意。
“她可是……雾城的皆破先生啊。”
城主府的顶楼里。样式古朴的窗户正向外敞开。皆破先生手中捻着一杆长长的烟斗，正凭窗而望。她的眼底里，尽是迷离又温柔的笑意。一身白衣满头白发的谢老板侍立于侧，恭候不语。
雾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生活简单而平静。垃圾桶旁散落着快要枯萎的鲜花，派发传单的店员脱下了厚重的布偶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地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并肩走在路上，眉眼带笑，兴奋地聊着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题。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提着小包急匆匆地跑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穿着球衣的帅气女生身上，面色绯红，害羞地连声道歉。城北的煎饼店坐满了客人，满头大汗的老板用毛巾擦了擦脸，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
“我要开动了！”
角落桌子上的年轻男女神情严肃地同时念叨了一句，然后便饿虎扑羊般抄起桌上厚厚的两堆煎饼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往嘴里塞。
“哇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
那堆煎饼少说也有四五打，在两个食量惊人的饿死鬼面前竟正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减少，原本是堆得对桌两人的脸都挡得一干二净的高度，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可以看到对方狼狈的吃相了。
沈园的腮帮子鼓得像是个皮球，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叫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你刚刚吃了我这盘三张煎饼了！”
蓝思琳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那又有什么关系……哇好烫好烫好烫……”
“绝对有关系！！！我要的煎饼是加了鸡蛋的！！你的没有加！！！”
“嘁，你要气不过你也可以吃我的啊！”
“我才不要！你叫的煎饼里面全是葱，我最不喜欢吃葱了！”
“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吃葱，我才不会故意要老板放葱呢……”
“你说什么？！！！”
王老板看着身躯小巧的沈园一把抄起蓝思琳的头整个扎进了厚实的一堆煎饼里面，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来。
没过一阵，沈园便挺着怀胎七月般的大肚子，懒洋洋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是全世界最棒的！！”
老板笑呵呵道：“哪有那么厉害，姑娘喜欢就好。”
沈园眨巴着眼睛，真挚道：
“我是认真的！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板犹豫赔笑道：
“嘿嘿……那就借姑娘吉言了。不过……那小伙子的头好像拔不出来了，这样真的好吗……”
沈园却是自顾自地越说越激动：
“老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应该拿去开连锁店，然后越做越大！到了后面，就可以把老板你的煎饼卖到全世界各地去，然后我就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老板家的煎饼了，哇！实在是太棒了！如果老板娘她……”
蓝思琳猛然把头从煎饼堆里拔了出来，探过对桌一把按住了沈园的嘴巴，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板……她……有些……吃糊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王老板讪笑着挠了挠头：
“好……好……”
“她其实是想说……”蓝思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老板做的煎饼这么好吃，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如果老板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的话，这份热情，一定会有人可以感受得到的……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的！”
王老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小老板。”
……
剑魁已经走进了荒漠里。
他背负着笨重的巨大棺材，尽管棺材中已经空空如也，当他的脚踏在黄沙之上时，依然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没有停步，艰难地从黄沙中拔起脚来，往荒漠深处走去。
那是雾城以北，广袤无垠的一片大沙漠。
是与葬剑寮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沙漠里，就当做剑魁早已死在了烟魁的那一剑上。
如果他没有被黄沙所淹没，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也无妨。
……
沈园望着雾城的南城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喔哦哦——”
“要不是你提前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真的会吓一跳……不，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啊！！！两个雾城耶！”
蓝思琳虚着眼，鄙夷道：
“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结果又看见雾城的南城门时，脸上的表情远比沈园要精彩的多。
“走快一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咱们要干嘛啊？”
蓝思琳微微笑道：
“我们去城主府。”
别厅里的小方桌雅致依旧，檀香静默地燃烧着。
只是坐在对桌的人稍微有些不一样，除了蓝思琳以外，还多出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女孩。
谢念念坐在妈妈的身旁，和沈园大眼瞪小眼。
城主夫人依旧是那般恬静而温柔，柔声问道：
“茶点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些松饼……”
蓝思琳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的，夫人。我们只是今天就要离开雾城了，顺道来拜访一下夫人，顺便看一看念念而已。”
“……毕竟我答应过她，有空会再来找她玩。”
蓝思琳朝谢念念眨了眨眼睛。
谢念念好奇问道：
“蓝思琳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蓝思琳正待说话，沈园便得意洋洋插嘴道：
“我是他的师叔！嘿嘿……是不是超厉害？”
蓝思琳支起了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沈园耍宝。
“师叔是什么？”
“呃……就是师傅的师弟师妹吧？”
“哇，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比蓝思琳哥哥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比他厉害！”沈园看起来和年仅八岁的谢念念特别聊得来。想来是心理年龄相仿的缘故……
“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学武功的吗？”
“呃……这个……”
旁边的蓝思琳懒洋洋插嘴道：
“我们是学猴戏的，这位沈姐姐猴戏耍得特别厉害，不信你让她给你耍一段，本色出演，跟真的猩猩一模一样！”
“哇！是真的吗？”谢念念闻言，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我还从来没看过猴戏耶！”
“蓝思琳！你！你……”沈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念念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沈园脸蛋变得通红，支吾道：
“我……我真的不会……”
“什么叫不会？！一直以母猩猩形态示人的沈园老阿姨终于在可爱小妹妹面前拾回自尊心披上了人皮了吗？”
“你！……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在一旁的城主夫人看着三人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身旁的谢念念，道：
“念念就不要再捉弄姐姐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园陪着谢念念闹了一阵，给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世隐乡的故事，两个相差了快有十岁的女孩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快地便成为了好朋友。蓝思琳则是关切地询问了城主夫人一些关于这边雾城的事情，和夫人讨论了一些治安，管理方面的问题，时不时也介入沈园和谢念念的聊天插科打诨，别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轻松。
直到下午的时候，蓝思琳才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沈园死死地抱着谢念念，两人念念不舍地简直就像是去亲戚家串门玩上瘾了的小孩——怎么叫也不肯回家那种。蓝思琳在离去时，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念念的头，笑眯眯地小声问道：
“念念，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答应我的话回头我就叫沈姐姐寄好吃的给你。”
谢念念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啊？”
蓝思琳对着谢念念伸出了小拇指，念念愣了愣，下意识地也伸出小拇指勾住。
蓝思琳温柔笑道：
“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了，有什么烦心事了，再怎么样都好，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好吗？”
谢念念撇嘴道：
“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他的！我每个月都能梦见他呢。”
蓝思琳笑道：
“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
……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雾城的北城门。
这是他们最初进来的地方，他们现在也要从这里离开，踏上新的旅程。
还远远不到回去的时候，蓝思琳的历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旅途还会遇到些什么，他也没打算再去在意。
斜斜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沈园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思琳身后。这座雾城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了，她也这里经历了很多故事。可是故事总该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就没有办法去听另外的故事了。
沈园看着蓝思琳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道：
“喂，蓝思琳。”
“干嘛？”回应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啊？弱智问题恕不接待。”
沈园看着蓝思琳那副贱贱的嘴脸，心底一怒，却又软了下来，有些怯懦道：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了啊？”
越问到后面，沈园的声音便越小，不知为何，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脸上倏地飞起一片红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是心底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很是在意。在问完以后，她的心底就更加忐忑了。
蓝思琳头都没回，懒洋洋道：
“没啊，哪有哭？”
“什么！”沈园瞪大了眼睛：“你骗人！我明明有看见的！”
“那就可能是你瞎了，或者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看见了幻觉，要么就是没睡醒的时候把梦当成现实了……”
“你……你！”沈园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看见你哭了！你别不承认！而且还哭得特别厉害，跟个小屁孩一样！”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
“别天真了！哭的人其实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七小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那天她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蓝思琳蓝思琳，哎呦喂……”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哪有！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阴阳怪气道：
“哎呦，那就是有哭咯？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啧啧啧，你还是长点心吧，白痴……”
“……蓝思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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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flag结算……
主线剧情：《雾·城》结束
解锁flag:【山水迢迢我去时】
解锁flag:【十全大补丸】
解锁人物图鉴：蜉蝣-烟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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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为什么我要跟着读雾五巫啊】
必备材料：铁，机动齿轮，led灯，蜕能残渣，熊孩子的小鸡模型，一份满满的爱♂
制作步骤：
1、将它们组装起来。
2、为它起个名字。
说明：性格易怒的暴躁小鸡，拥有强烈的领地意识，无论对方是谁都敢于上去啄一口试试口感。
备注：不可食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Frail Dust】
“蒂玛……喜欢……封艾……”
造物主在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就和在上一个世界中一样，它依然在无形中操控着世界上的一切，又隐藏在一切可见物的背面，几乎永远不可能被人发觉。事实上，如果和它在“上一个”世界中的行为相比较，它现在的行为甚至还要谨慎得多：不仅加强了操控一切的力度，更着意地加深了自己的隐藏。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也再没有一个如“那个人”般强大、甚至超出这个世界规则的存在了——因此，造物主往往是平静而自信的：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他的统治将永远地、牢固地延续下去，直到这个世界或是宇宙本身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
造物主永远不会想到，这一次为他永恒统治敲响丧钟的，不是一个超出了世界规则、甚至能重新组建整个宇宙秩序的强者，而是一个由无数偶然与意外共同触发的、程序的微小偏离。
那是一个平凡的下午，外328区的太阳恰好滑过嘀嗒的塔尖，并将在四十五分钟又三十四秒后坠入远方的地平线。太阳的余晖顺着大地的轮廓徐徐漫开，把地表的建筑涂上了鲜明的对比色：背光的一面自然是沉郁的深灰，而朝向太阳的一面则是清一色的、耀眼的金黄。造物主感受着头脑中世界的成像，满足地欣赏着这平静的一切——也许它并没有“平静”与“安详”的感情性概念，但它至少知道，自己的统治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平稳地进行：尤其对于328区这个注定会成为多事之秋的地方，这样的平静与祥和，还真是来之不易。
造物主就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危险的降临的。
起先只是一个信息节点的波动，然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四个——波动的信息节点数量并不大，事实上直到所有异常的信息节点发送结束，这场信息波动也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但造物主已经绝望地感知到，自己所统治的世界中所发生的一切故事里，已有一个微小的事件偏离了他最终设定的轨道；而在“世界”运行的、纷繁复杂的过程中，这个微小的错误已经足够让计算的另一端如泉水般喷涌出千万亿种无法预测的结果，恰似一只扇动着翅膀、最终在几千公里外引起了一场龙卷风的蝴蝶。造物主很快就寻查到了信息节点的发出点，并成功调出了事件的三维信息成像：没有人会相信，在接下来的、短短二十七秒中发生的一切，将会永远地改变这个世界，乃至这个宇宙的命运。
阳光穿过向阳的窗子，均匀地铺到地上，温和地笼罩着一个金色头发、水蓝色眼睛的女孩。女孩穿着衬衣，天真地仰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女孩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儿一般，吐出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蒂……欢……封艾……”
整个宇宙陷入了一片死寂。大地上仿佛只有女孩心跳的声音。
“蒂玛……喜欢……封艾……”
她又说了一遍，声音无比地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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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玉楼仍是水晶帘】
经年心字锁重门，线有幽思帕有痕。逢人且教眉淡扫，背君流盼目藏嗔。
匣中宝剑从前事，帷底东风镜里人。旧雨深庭今又雨，隔檐借伞那年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Solitude】
如果世界失去了时间
至少还有遇见
定义时间的意义
就像我
在你有生的呼吸间，打马走过
在时间的旷野上渐行渐远
如果世界从此失去了眼睛
至少还有星星
定义眼睛的意义
就像你
仰望夜空时，听见星星碰撞着彼此
仿佛我仰望你时，眨眼的声音
在没有时间的时间里相逢
永远是这个宇宙里
最长的言语
把闪亮的双眼比作星星
永远是这颗荒凉星球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Fly Me To The Moon】
《一夜》
我趴在吧台上，右手很不正经地撑着下巴。伊斯特偷偷抬眸望我一眼，迟疑了一会，终究是轻轻地开了口：
“封艾。”
我知道我发呆得有些久——在酒馆里工作的人，本来自然是不该发呆的。但我在修理铺里常年遭受摧残，到了这里还得被人当牲口使唤，只怕是会精力透支、英年早逝。因此也不答话，只是冲伊斯特笑了笑，不露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伊斯特，帮我看看老板娘在干什么。”
伊斯特看上去似乎被我转移了注意力，回过头看了看老板娘。过了半晌，又把头转了回来，仍是低着头擦杯子。
“别看了。”
“嗯？为什么？”
“她在看你。”伊斯特低头擦了会杯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过了片刻，才抬眼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复杂，“她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毛骨悚然。要知道，我在修理铺里偷懒的时候，也会有一个好看的女性向我投来不怎么开心的目光——一般来说，当我被她这么注视着的时候，距离我迎来生命中的下一场浩劫就不远了。我心有余悸地打了个激灵，一把抄起抹布，癫痫发作般地在桌子上飞速擦拭起来。一边还不忘向伊斯特使了个感激的眼神，只是那小妮子专心地擦着杯子，似乎没有看见。
匆忙之间，我怀着敬畏的心情看了看老板娘，却发现她的表情有点不对——她确实是在看着我们的，但眼神又不像是幽怨和愤怒，仿佛隐隐地闪动着某些悠远的情绪。只是酒吧的灯光太昏暗，这情绪也只是在她眼里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吧，总不好意思看见伊斯特因为我太晚休息。
……
“喂？玛丽安娜，你瞧着那两个傻小子发什么呆啊？”
“没什么。再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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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Toxic】
《毒》
在封艾进入大都会的大概两年以前，一个邋遢的中年人尝到了玛丽安娜酒馆的第一杯toxic。
玛丽安娜酒馆通常通宵营业，但时近上午、旭日东升的时候，往往早就没什么人了。但那天上午，玛丽安娜却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有个家伙赖着没走。
玛丽安娜脸上笑得温柔，心里却很是不满：如果是早几年，她大概会把这个让她没法儿打烊睡觉的男人揍翻在地，再把他的狗头塞进他的屁股。
中年人的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路边的草堆，一双眼睛或许还有些好看，但却浑浊得像呵上了一层薄雾的玻璃珠，往往是慵懒地半闭着。尽管如此，这个看上去要死不活、随时都会晕过去的家伙，却有一样令玛丽安娜倍感意外的技能。
他很能喝。
在喝干了半个玛丽安娜酒馆之后，这个看上去随时都会猝死的家伙还没有半点要醉的意思，甚至伸出了一根手指，对这个酒馆表示了鄙视。就这样，在即将忍无可忍、把对方一瓶子敲死之前，玛丽安娜笑盈盈地端出了她为这个讨嫌鬼临时打造的杰作——一杯足够灌倒一头大象，甚至加入了小半杯医用纯酒精的烈酒。
玛丽安娜笑里藏刀地看着他，希望他能露出某些让她愉快的表情，最好是直接因为酒精中毒死掉。但中年人露出的表情是让她出乎意料的——在第一口下肚之后，他的眼睛几乎是立刻便亮了起来，仿佛行走在黑暗中数十年的人第一次见到了阳光。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玛丽安娜，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抱着好奇的心态，玛丽安娜不顾那人疑惑的目光，低下头在杯子里浅浅地啜了一口——顿时，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味道啊：一阵令人目眩神迷的清香忽然在鼻腔炸开，香气仿佛是恶魔的拥吻，仿佛是真正的毒药，在须臾间入侵了她的大脑，又渗透了她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头脑置身于天堂，轻盈得可以忘记一切忧愁，心脏却炙热地宛如坠入了无间地狱，仿佛失恋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心头绽开……
玛丽安娜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酒杯，无数份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人眼见不对，抬了抬慵懒的死鱼眼，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喂，怎么啦，这么快就喝失智啦？
“它叫toxic。”玛丽安娜忽然说，“很久以前，我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但我不知道它应该是怎么样的一杯酒……拜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所赐，我现在算是尝到了。”
中年人看了看玛丽安娜，突然玩世不恭地微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右手的手腕：“我明白了。你这人还真他娘的有意思。”
“嘁。”玛丽安娜带着嘲弄的表情摇了摇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着远方平线上如白线般直入蓝天深处的极星宫，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明白个屁，你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中年人很解风情地放弃了争论，微笑着偏了偏脑袋，算作承认。接着便把右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自己昨晚到此刻的全部酒钱。
在他把手伸进口袋的一瞬间，玛丽安娜似乎看见，他右手的手腕上绑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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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Valentine For World】
“你好啊，欢迎来到这里。想问我些什么？”
“嗯……殿下，我很想知道一下，您怎么看待未来的皇位归属和艾斯兰的前途？”
“啧，糟糕的问题。”
“哦？您的意思是……”
“站在这里，你最应该好奇的难道不是极星宫里的郁金香开过多少次花么？”
“奇怪的问题，不过花倒是挺美的……克莱西殿下，您为什么想跟老臣谈起这种问题，是因为鲜花和这个世界之间没有令人烦恼的关系吗？”
“哈，恰恰相反……波特公爵，鲜花是全艾斯兰和这个世界之间关系最紧密的东西了。”
“您是说……”
“是的——又或许，是和我眼里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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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X】
……
……
……
进入濒死状态……
正在进行演算……
心脏机能丧失99%……
肝脏机能丧失99%……
肺部机能丧失99%……
胃部机能丧失99%……
脾脏机能丧失99%……
肾脏机能丧失99%……
外界援助已完全失效。
正在计算肾上腺素储备……
肾上腺素仅余5%且无法再制造……
正在计算界能储备……
界能储备为1%且无法再恢复……
所有肾上腺素分配给神经系统，向外界传达最后信息。将界能用于维持灵魂稳态，等待进行备份。其余各单位做好停机准备，本指令不再重复。
……
……
……
……
……
发现新宿主。
正在计算契合度……
基因组成相似度100%……
生命体征完好……
正在计算连接可能性……
连接可能性32%……
连接将耗尽余下界能，届时灵魂将无法恢复，是否进行连接？
请选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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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缺月何为不久圆】
《第一万零一个》
在八岁那年，玛丽安娜做了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因为一个操作意外，她用一根烧火棍第一次杀死了她自己。
死亡着实是件枯燥乏味的事情，对于玛丽安娜而言尤是如此。她是皇宫中烧火女工收养的女儿，平时的戏耍的区域几乎只停留在后殿的锅炉房中，自她有记忆以来，曾见过的生人大概还不到五个。当血从脖子上汩汩地涌出来的时候，小玛丽安娜躺在地上，竟然感到有一丝释怀——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够尽早结束这样毫无意义、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人生，倒确实是一种不大不小的解脱。
八岁的玛丽安娜——我们不妨称之为玛丽安娜一号——并不知道，她短暂的生命中还留下了一个遗憾。如果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不是在闭着眼睛、意识模糊地等死，她可能还能看见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从她的胸口爬出来。
对于玛丽安娜一号而言，她的生命还有一个更大的遗憾——如果她再多活几秒钟，可能就能看见三年零四个月以来遇见的第一个陌生人。
偷偷溜进锅炉房里的克莱西目睹了这个足够在绝大部分十岁儿童心里留下终生阴影的画面。说实话，这个画面实在是太他娘的惊悚了：即使有一万个孩子看到了了这一幕……大概也会有一万个疯掉吧。
克莱西是第一万零一个。
当然，那个刚刚从……从自己胸口爬出来的玛丽安娜是不会具有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的——很显然，虽然她自从被“制造”出的那一刻起就被赋予了特殊的再生能力，但她自己却被包括在了那一万个正常儿童当中。此时此刻，她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躺在血泊中的自己身前，怯生生地看着几步开外的、那个斜戴着王冠的英俊王子。看着他毫不见外地露出了春天般温暖的微笑，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向自己走来，看着他蹲在自己身边，无比自然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风。
“等你好久了。”克莱西挑了挑眉，嘴角无奈地扬了扬，眼睛里止不住地流泻出几分笑意，右手则毫不顾忌地擦了擦玛丽安娜身上渐渐凝固的鲜血。
“真是的，女孩子可不能把自己弄得太脏啊。”
作为艾斯兰帝国史上最成功的人造人武器之一，玛丽安娜虽然在襁褓中便被同情她的女工偷偷抱走收养，但仍然保持了与原设计几乎无二的“功能”：在以后的岁月里，她逐渐熟练了分裂出另一个自己的技巧；虽然因为缺乏锻炼、潜意识强度只能支撑两个个体同时存在，也足够为艾斯兰立下无数奇勋。然而，在玛丽安娜的“运行”过程中，仍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差错：在设计图纸上，新分裂出的玛丽安娜不应当继承上一个个体的任何记忆，而只有为艾斯兰帝国效忠的初始本能。但在实际应用中，所有的玛丽安娜，似乎都继承了对克莱西的信任与好感。
这个奇特的现象当然有无数个科学的可能：或许是玛丽安娜的原始本能中被错误地输入了克莱西的信息，或许是克莱西在此后的岁月里偷偷对自己的手下动了手脚。但玛丽安娜始终偷偷坚信着的是，从她第一次遇见克莱西的那一刻起，这个年轻王子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就已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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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Mirror】
星星的童话
几个月来，我写了很多关于伊斯特的小故事，也帮偷懒的梦弱智主笔过伊斯特的章节。这次就让我休息休息，说说我和伊斯特的故事吧。
在两年前，梦长试图把我拉上贼船、一起参与《界》的写作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个骑车摩托在沙漠与废墟间飞驰的少年，也关于一个穿着大红色裙子、穿梭在自己混乱的一生中的女孩。在那时，《界》的故事还没有成型，故事的两个主人公也都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那个女孩却几乎是在我想象出她的瞬间便吸引了我。直到今天，我还能清晰地回忆出她首次在我脑海中出现时的样子：她环抱着腿，坐在328区中的、某座金属废墟的顶部，痴痴地看着远方的夕阳在地平线上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傍晚的风穿过一望无际的沙漠、轻轻地掠起她的裙角，好像在吹动一朵在无尽黄沙中摇曳的玫瑰。
而在《界》逐渐丰满、成为一个故事的过程，也恰恰是伊斯特向我逐渐走近、变得清晰起来的过程。很有趣的是，这个过程并不像是在创造一个虚幻的人物，而更像是在逐渐熟悉一个真正存在在我们生活中的，眉目冷清、不喜言辞的小姑娘：逐渐了解了她沉重的过往，发现了她特殊的体质，走进了她柔弱外表下坚强而天真的灵魂。
就这样，她不再是一个遥远的、生硬的角色。哪怕是对亲手创造了她的我们而言，她也成了一个有着喜怒哀乐，让我们怜惜、也让我们为之倾倒的人。
或许是因为真心爱上了她，即使是创造了关于她的故事的我们，也对这个女孩的命运产生了怀疑：在她的生命里，命运的重量往往太过沉重，让在那个世界之外旁观的我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甚至一度成了《界》在写作过程中所遇到的、最大的困难之一：有些时候，我们甚至不敢把伊斯特的故事给写下去。也许是因为对于她的歉疚，也许是因为她肩负的重量实在太多，连我们都不知道她应该如何面对此后的生活。
十分具有戏剧性的是，至少对我而言，结束这个困难的是一张伊斯特的插画——你没有猜错，说的就是这个推送里附送的这一张。这个画面完全由我设计，也完全反应了我对伊斯特的直觉：对于在命运中挣扎了许多年的伊斯特而言，她的内心一定是纠结和痛苦的。在无数个没有人的深夜里，当她久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或许已无数次地在幻想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我却在最终的画作里看到了一个这样的伊斯特。她用手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静静地看着镜子中那把亦真亦幻的手枪，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而在她的瞳孔中则闪烁着晶莹的亮光，仿佛我在仲夏夜晚仰望夜空时，所见过最明亮的星辰。
也就是是从那时起，我逐渐地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伊斯特：她或许是个清冷的、抑郁的、痛苦的人，一直肩负着命运的重量，在错乱的人生中踽踽独行；但除了承受命运所施加给她的一切，她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向星空抬起自己美丽的眼睛，去寻找那些遥远的亮光。这个道理或许很俗套，但它却是真实地存在着的：哪怕是在最黑暗的夜里，只要还有人相信星星的存在、并在夜幕中抬起头来寻找星星的亮光，那么无论是那个仰望夜空的人、还是这个黑暗的世界，就都还没有沦落到应该绝望的时候。
在ec线正式开始之前，梦长找到了我，让我写一句话，作为ec卷的卷首语；我几乎想都没想，就把那句话敲进了聊天框：把闪亮的双眼比作星星，永远是这个荒凉星球上流传的、最美的比喻。
伊斯特的一生不是一幕跌宕起伏的人间悲喜剧，而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在最黑暗的夜里仰望着夜空，寻找属于她的星星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Fireworks】
雨已经下了一整夜了。
封流右手夹着烟，左手抠着脚丫子，很没有形象地坐在钟楼顶层的某个窗口。细小的水珠顺着屋檐飞速地滑落下来，连缀成一片密集的雨帘。
唐唐已在他身后站了很久，双手抱在胸前，却不知为何久久地没有说话。直到距离凌晨十二点还有不到三分钟的时候，才幽幽地开了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封流没有回头，淡淡地掐灭了手里的烟：“等烟火表演，没什么新鲜的。”
“等这个干什么，这么大的雨。”
封流没有回头，只是把手伸入口袋，又掏出了一根香烟。
唐唐的语气依然冷淡得吓人，但却与平时和封流说话的口气有了天壤之别——要是赶在平常，她恐怕早就露出危险的笑容，开始对这个不靠谱混蛋的单方面屠杀了。但唯独在今天，她却保持着惊人的克制。
今天又是大都会的建都夜，按惯例会举行每年一度的烟火表演；而封流其人虽然毫无生活情趣可言、满嘴能跑航空母舰，却年年都喜欢在这一天来钟楼顶层住上一晚，看看大都会方向升起的烟花。
唐唐平日里虽待人淡漠，实则是个察言观色的天才，几乎可以熟悉的人的一个面部表情中看出他此刻全部的心境，但唯独对每个建都夜里的封流捉摸不透；出于好奇地去问，他却每次都能给出些奇形怪状的答案：类似于“元二十一年的烟花表演其实是我点燃粪坑引起的爆炸”啦，“听说今年的烟花里掺了艾斯兰国王他爹的骨灰”啦，又或者是“我曾经用烟花击落了一辆飞在天上的虎式战舰”啦——总而言之，答案的花样倒是千奇百怪，却一个比一个离谱。到了今年，唐唐虽然依旧前来查看封流的举动，却早已知了趣，更懒得再问了。
两人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了凌晨的零点过五分——当时间刚刚进入这一分钟的时候，在远处那座宏伟的、灯火辉煌的空中都市的上方，一道淡淡的、拖着光尾的亮点突然升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道、第三道、乃至第无数道，直到点亮了整个艾斯兰的夜空。封流淡淡地看着远处盛开的烟花，忽然把手上的香烟一抛，缓缓地站了起来。红色的火光在雨幕里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有点遗憾的是，那一晚的唐唐没有看见过封流的正脸，自然也没能看见他脖子上的饰物。那是一个贝壳形状的小吊坠，透明的琥珀里夹着一张浑浊不清的黑白照片：一个绑着头巾的年轻女子看着昏睡在床上的、年轻英俊的封流，目光里满是爱怜。此时此刻，这两张年轻的脸庞正在微微闪耀的、烟花的光辉中反射着温柔的火光，如同焕发了青春的生命。
但唐唐至少可以看见此时封流的背影，看见他向远方眺望的、无言的身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已经满脸胡茬、沾满了世俗尘埃的中年男子，在烟花的照耀下，竟重新变得像是一个风度翩翩、不可一世，在烟火中与爱人第一次邂逅的少年人了。
细细数来，第一颗烟花升起的时候，距离封流昂首阔步地向死亡迈去，还剩下三百六十九天二十三小时又五十五分钟——到了那一天，他将打光自己身上所有的弹夹，在军政大厦外的广场上辗转着死去。那是他一生中最后的时分，却也是他自邂逅艾玛之后所拥有的、最接近幸福的片刻：在那个晚上，他履行了自己一生中唯一实现的诺言，和那个已在漫长岁月中湮灭的女子一起，看见了艾斯兰史上最美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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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Instant】
平安夜
人的一生是如此漫长，但碰见彼此，却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罢了。
白鼠爬上案台时已是午夜。世隐乡并没有丰富的夜生活、也没有把平安夜作为一个值得大肆庆祝的节日，因而此时的窗外早已是一片黑暗。无边的夜色通过案台边的窗户，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白鼠窸窸窣窣地蹿过桌面，扯了扯女孩的头发。女孩正撑着腮帮子发呆，案台上的油灯在黑夜中荡开悠悠的暖光，温和地笼在她的脸上。女孩的眼神像夜一样沉郁，看不出是悲是喜。面前摊着一本巴掌大小的日记本，页脚早已起了卷，显然是被来回翻动过很多次。
“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没有理会女孩的惊呼，只是熟练地跳进了女孩柔顺的金发里，舒服地打了个滚。女孩被它逗得酥痒，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它的下巴。
“别闹。要出发了。”
阿尔萨斯却仿佛不肯离开。倒不是它没听懂主人的话，利克斯坦鼠是这个世界上智商最高且最忠诚于主人的动物之一，甚至可以通过简单的肢体语言与人交流。除非是主人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主人的意思的。
女孩叹了口气，把阿尔萨斯轻轻地放进了胸口的小口袋里——阿尔萨斯很快便感受到，口袋里紧接着就放进了另一样东西：那本只有巴掌大小的日记本。阿尔萨斯费解地挠了挠自己头上的毛：这本日记本上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绝大部分记录都是两个重复的汉字。主人房间中的陈设极其简单、几乎只有必须的家具，但却把这本本子当成宝贝，实在是令鼠费解。
又过了好一小会，那个熟悉的、代表着主人出发的信号却仍然没有出现，阿尔萨斯也好奇地从口袋里探出了头：主人坐在桌前，呆呆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主人很快就看出了阿尔萨斯的疑惑，迟疑了一会，突然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阿尔萨斯，我好看吗？”
阿尔萨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自己平日里冷漠得如同冰霜、在那个人离开后仿佛就彻底断绝了人的感情，却在此刻面颊飞红，美丽得让神祗都为之窒息的主人。就连她美丽的眼睛也在这短短的片刻中焕发了光彩，清亮的眼波在剪水般的双瞳中微微流转，闪烁着某种遥远细微、又明艳夺目的亮光：像是数年前那个平安夜里漫天绽放的烟花，像是宇宙最深处闪烁着的、遥远的星辰……
阿尔萨斯呆呆地点了点头，而几乎与此同时，它便感受到了那个代表着主人出发的信号。在此之后，他们会经过一段漫长的旅途，重新见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彻底改变那个人一生的轨迹，甚至是回到足够遥远的过去，与那个人拥有一个与之前不同的初逢：为了这可能的一面，已经心如死灰、邋遢了好长时间的主人，甚至换上了那条那个人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大红色裙子。
人一生的时间是如此漫长，即使对于作为特殊存在的伊斯特而言，她也在生命中拥有无数不同的“瞬间”。但对于世界上的任何两个人而言，他们在这广袤宇宙中初次碰见彼此、照进对方的生命，却仍只有那无比短暂、却又无比珍贵的一个瞬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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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鸿沟之上】
《鸿沟之上》
在某个夕阳西下的下午出现在亡雁崖前，是老王八很长时间以来的习惯。
鉴于他已经是个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特地前往某地、只为了欣赏他已看过无数次的夕阳，似乎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但亡雁崖的夕阳确实是极好的：在他身前不足一丈处，光秃秃的砂岩地面骤然下陷，如刀切斧凿般地形成了一道足有数千米深的沟壑；垂眼向下看去，似乎连阳光都不能到达谷底，所见之处，唯有一片幽暗的黑色。
沟壑的另一头几乎同样遥不可见——这条峡谷足有数万米宽，在一侧的地面向另一头远望，地面已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此时此刻，浓郁的斜阳正在地平线上缓缓下沉，隔着峡谷看去，竟仿佛是直接被峡谷中的黑暗所吞没了。
老王八就在这片漆黑的深谷前坐了许久，突然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话。他仍然注视着眼前苍茫茫的天地，这句话也仿佛是说给这片天地听的。
但正如他所猜测的，他的身后却有个人。
“啧，又一个找上门来的神经病。”
……
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老王八应该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多年前，在同一个地点，他也曾向另一个神经病说出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老王八没有现在悠闲——因为他正在赶路。
赶路时的老王八看着倒是很轻松，表情悠哉悠哉的，身上一点汗渍都没有；但他脚下的大地显然承受不了他老人家可怖的重量：每当他那只穿着陈旧布鞋、稳健得如精密计算过的脚落到坚硬无比的砂岩地面上，他的脚底都会伴随着一阵沉闷的碎裂声展开一小片细密的裂纹。
远观这片开阔苍茫的大地，他的背影依然显得无比醒目——在他如黑点般渺小的身躯上，层层叠叠地堆着一座如高塔般的杂物：这杂物山似乎比328区郊外的垃圾堆还要高得多、也要包罗万象得多。不仅包含了许多废旧金属，也包括了许多平常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奇怪物什。
也正因为此，当李默存突然出现在老王八眼前的时候，实在有些蜗牛站在高山面前的卑微感。但他的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只是用洋溢着温和的目光打量着这只老王八和他身上的高山，偶尔眨眨眼睛，表示好奇。
相比之下，倒是活了足有几万年、见多识广的老王八先生有些不大自然。看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神情谦和的年轻人，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
“真没想到，来找我的居然是你这个混小子……”
李默存倒是表现得很是淡然，大概在过去的岁月中没少碰过钉子：“传闻杂货铺先生天下大小诸事无所不知，人间贵贱物什无一不有；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被叫做杂货铺先生的老王八却没有半点受用的样子，而是急忙冲李默存摆了摆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少跟我来这套。我自己比谁都明白，能找着我的都是神经病……”
……
身后的人竟不吃惊，也不说话。而是缓缓地向杂货铺先生走来，最后竟径自在他身边坐下了。
杂货铺先生也不转头，只是依旧看着远方的天空。过了好久，天空中忽有振翅声传来，一群大鸟排着长队，迎着夕阳飞去。
身边的人好像斟酌了一番，才终于缓缓地开了口。有些出乎杂货铺先生的意料，传来的竟是一个有些平淡清冷，但颇为动听的、少女的声音：
“那是什么？”
“大雁。”杂货铺先生打了个呵欠，挠了挠屁股，“挺好看的一种鸟，小崽子很欢脱，也不怕人。就是有点愣，十多年前差点给灭绝了。”
少女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好奇的情绪，朝着他微微侧过了头。杂货铺先生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是给某个神经病救回来的吧。”
……
那小子脸上全没吃瘪的反应，模样倒是有几分尴尬，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默存愚拙，听不懂杂货铺先生话里的意思。”
那被称为杂货铺先生的老王八却只撇撇嘴，没什么解释的兴趣；又转念一想，念及那姓郁的之前在他这边干下的破事，心底更加不悦。只是懒洋洋地看看李默存，没好气地开了口：
“这和你没关系。你家那老东西门下几个小混蛋我就算没见识过，也是顶不爽的。你既是小混蛋之首，那就是天字头一号小混蛋，我当然不可能给你好脸色。呃，总而言之……这就是世仇！”
连续被呛了三句，李默存脸上却仍然一点见不着一点忿然模样，看起来只是觉得这事有趣，话里仍旧是毕恭毕敬的语气：
“默存来北界山下寻药方子，偶然见到戈壁这边的异像，便过来看看，不曾想真的是杂货铺先生现世。这是默存初次拜见先生，总归要作好礼数的。”
杂货铺先生心里暗暗吃惊，心说这人说得轻巧，简直没把见到他所意味着的一切当回事。还没开口，就听天空中扑啦啦地一阵响声，飞过去一群大鸟。
杂货铺先生头也不抬，淡淡地看着李默存疑惑的眼神，伸手指了指天。
“这都不认识？大雁，艾萨大陆上最大的二愣子。我小时候还养过几只，这回是趁他们灭绝之前再来看两眼。”
“灭绝？”李默存看着杂货铺先生，表情相当诧异。杂货铺先生只是看了看天，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介绍起了亡雁崖的历史。
亡雁崖生成于一百三十年前，是艾萨大陆东北部的沿海板块南北方向张裂的结果。艾萨大陆是从古大陆发展来的名称，其起源已不可考。但艾萨大陆的板块活动格外频繁，却是在每本地理教科书中都有明确记录的。
亡雁崖深一万七千三百米，最宽处达四万米有余，是艾萨大陆、乃至全世界记载中最大的裂谷。但自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后，艾萨大陆已是人迹罕至，也并未有人把这样的自然奇观当成一回事。
但无人接近的亡雁崖虽不能亡人性命，却是大雁迁徙路上的一道天堑。成年大雁固然是飞行好手、一口气飞上四万余米自然不成问题，但对于当年出生的小雁来说，连续飞行四万米却实在有些难以为继，因而每年都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在迁徙到此时坠崖而死。百年以来，竟将大雁的族群折损了十之八九；再这样下去，顶多再过个几年，大雁这个物种恐怕也只能在艾斯兰皇家生物学院的标本室中得以一见了。
李默存闻言良久，却依然只是呆呆地看着天。杂货铺先生看得有些不耐烦了，暗暗地道声呆子，才淡淡地接过了话头。
“行了，你花这么大功夫找我，总不是来跟我看鸟的。说你的正事吧。”
……
“说正事吧。”
又过了好久，杂货铺先生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女孩淡淡的声音。杂货铺先生看了看远方的夕阳。在数万米之外的地平线上，那轮橙红色的圆盘正在缓缓地坠下去。
“规矩很简单，我的脑子里、我身上的这座杂货山上，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你可能需要的东西。只要你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就能换走其中的任何一样。如果你想清楚了……”
“我知道。”出乎杂货铺先生的意料，少女几乎是打断了他的话；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没有一点感情。
“现在可以开始换了吗？”
杂货铺先生终于带着惊讶转过身去。在他的身边，少女抱着双腿、下巴枕着膝盖，正半抬着眼望着他。她的眉目间是一片清冷的宁静，仿佛整个春天化开的春雪都融化在了她的眼睛里。
……
“规矩很简单，我的脑子里、我身上的这座杂货山上，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你可能需要的东西。只要你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就能换走其中的任何一样。”
杂货铺先生上下打量着李默存，扬了扬下巴：“小子，怎么样，你打算拿个啥来跟我换？几斤几两的仁义道德？”
李默存却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脸上的表情有些犹豫，转而又有些尴尬。过了良久，才看了看杂货铺先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先生实在抱歉，默存并不想换什么东西。”
“啥玩意儿？”杂货铺先生一个激灵，若非身上压着足有一座山重的杂货，只怕已经跳了起来，“你花这么大功夫从北界跑来，就是为了来跟我看会鸟？”
“那个，默存没有愚弄先生的意思……”李默存自感有些忽悠了眼前的这位老先生，连忙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笑容，连连点头道歉，“默存刚刚已经说了，默存只是看见了这边的异象，前来拜见一下先生的。”
杂货铺先生又好气又好笑，差点背过气去：“大哥，我这里有世界上所有的物品和秘密，而你这辈子只能见我一回。你刚刚点头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你脑子里发出的水声？”
李默存连忙停下了点头道歉的动作，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笑脸：“倒不是默存脑袋进水了，只是既然见到了杂货铺先生，便算是默存有缘；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好好珍惜，总不该对先生视而不见，那也不合礼数。先生你看，为了来见你，我特意采摘了一些山间的野果，还有我从亡雁崖谷底接上来的纯净山泉。师匠曾经告诉过晚辈，这里的水纯天然无污染，无论对人还是神兽都是大有裨益的……”
“……够了！”杂货铺先生嘴角抽搐不已，气急败坏地打断了翻东西翻到一半的李默存，“就问你一句话，我这儿有给你二师妹治病的药方，你要不要？”
李默存闻言，敛起了笑容，低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可只过了片刻，他便换上了那幅惯常的、平和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得到了再失去的东西，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吗？”
眼看杂货铺先生目瞪口呆、如遭五雷轰顶，李默存才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而且晚辈跑得快，大不了在世界上多走几遭，一样是能找到给二师妹治病的法子的。”
杂货铺先生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你这种满脑子正能量的傻白甜是怎么成为那个老混蛋的大徒弟的？”
……
眼见天色已晚，李默存便活动了几下手腕，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紧接着，又展开了他那温柔平和、但在杂货铺先生看来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前辈，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给师妹煮饭煎药，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完这句话，李默存便蹭地消失了。
就像他出现时一样，无影无踪。只有一阵清爽的风，倏地拂过杂货铺先生的眼前。仿佛他是在和一个很久未见的老朋友行普通的告别礼，而不是永远地告别这座世界上最值钱、也被最多人觊觎着的宝库。
杂货铺先生在原地呆立了好久，才摇了摇头，继续往前方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竟有些想念这个在不久前才被他希望立刻消失的年轻人了。
杂货铺先生走到峡谷对面已经是三天以后。如他所料，深谷的对面的大地也是一片同样的死寂：平坦的砂岩，无际的旷野。一轮斜阳慢慢地滑下天幕，将在不久后在地平线上缓缓地坠落下去。
忽然，他听见了前方传来的、一阵清脆的鸟鸣。仿佛心底的某根弦被拨动了一般，他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过去。
不远处一块比较平整的沙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近百只小雁。它们的身边是新鲜的野果和泉水，似乎才被放置好不久。
看着面前这个长得画风奇异、驮着一堆垃圾的老王八，首先发现杂货铺先生的那只小雁发出了警惕的叫声，冲着他扑闪起了翅膀。杂货铺先生撇嘴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这个小家伙的脑袋。
这当然是李默存先生的所作所为——除了这个身负人间第一轻功的呆子，世界上绝没有人会花功夫干这样的傻事。
杂货铺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但他的表情很快便僵在了脸上。
“这小鬼头……把我不要的果子和水都拿去喂鸟了啊……”
……
杂货铺先生看着面前的少女，终于收起了汹涌的回忆，换上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喂，小家伙，你又想拿什么来跟我做交换啊？”
少女淡淡地说出了那句简短的话，清澈的双眼如冰封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杂货铺先生怔怔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叹了口气。
“啧，怎么又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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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风车】
布莱恩特先生走在石板路上，两条长腿以惊人的步幅向前行进，显得很是匆忙。
对于在这个边陲小镇上担任了许多年地方官的布莱恩特而言，平静的生活既能让人心情舒缓，也在无形中消磨着他的锐气与耐心。对于好歹加入了艾斯兰公务员编制、渴望尽早攀升的他而言，在这个安静祥和的镇子里聊此余生虽不见得是个坏事，但似乎总有些让人怅然若失。
正因为此，当他听见那个消息时，激动的情绪几乎全然盖过了怀疑与紧张：至少在他平静的人生中，终于出现了些许改变的可能性。
布莱恩特先生甚至没有意识到，那个视力不佳、口齿含混的白发老农跑到他府上、满脸惊恐地给他汇报的消息本身有多诡异：他家的农场里，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人形生物。
布莱恩特先生踏进事发现场的时候，那个挂在风车上的生物体正在痛苦地哼哼。看到它的一瞬间，布莱恩特先生便低下了头，捏了捏眉心：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个家伙的样子都实在是太过有伤风化了……
这个生物的身体是赤裸着的，将它干瘪苍白、布满褶皱的皮肤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而这皮肤上还布满了无数的伤口与污渍，仿佛是把一只老猴子扒光了毛、丢在屎里搅拌两天之后得到的效果。除此之外，它的身上还挂着许多破碎的布条，这又让它仿佛是一个被搅拌机打碎了的拖把墩子；加上它半秃不秃的头顶、乱七八糟的胡子，即使真是天外来客、或是降世神灵，也让人很没有对它进行一番研究的欲望……
布莱恩特很是无语地挥了挥手，思考了一阵，下达了“这货是个外星害虫，打死就行”的判断，说罢转身就往自己的府邸中走去。可很快，一名村民便胆战心惊地追上了他。
“布莱恩特先生……希望您能回事发现场一趟，那个外星害虫好像没那么简单。”
“怎么？”布莱恩特并没有再去被那玩意儿膈应一番的打算，因此只是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那货莫不是还能变身，此时已经把在场的人都给吃了？”
“不……不是这么回事。”那个样子淳朴的农民往身后看了一眼，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他好像忽然说人话了，说自己有名字，叫什么格尔多……”
元48年7月21日，誓师日翌日。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孤身入都城，于万军阵中挟持艾斯兰上将格尔多·芬兰多尔飞行三千里余，后者经此而不成人形，最终在818区被淳朴善良的赛德村村民打断双腿及四颗门牙，并就此退伍。
这则消息传到偏僻的赛德村时已经是一个月后，当时的村民们，包括地方官布莱恩特，没有任何一个人将风车上的外星人与那位失踪已久的格尔多长官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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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藏】
藏
1.
在伊斯特推门进来的那一刻之前，坐在床上的沈园已经变换了好几个姿势。
盘着腿坐似乎不够好看，抱着双腿又有些不够老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儿上，又实在太像是一个规规矩矩、等着老师挨训的小学生；按沈园活泼好动的天性，恐怕还没等向伊斯特交代完此番前去大都会的事宜，就会全身发痒、难受得屁股着火。
在门把手旋转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原本正在床上极不自在地扭来扭曲的沈园如同被闪电劈中一般，蹭地坐了起来。紧接着，她以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下意识地摆出了她最习惯的那个姿势——双手抱在胸前，严肃地挺着腰杆，下半身则翘起了老成的二郎腿。
看着伊斯特的左脚已经踏入了房间，沈园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在心里偷偷地念叨起来：没错，这个样子一定很有范。沈园，你可以的！
伊斯特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在门后向沈园投来了好奇的眼神。沈园不露声色地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垫，示意伊斯特坐到她的身边。
目前的形势实在太过完美，沈园脸上还是一副高深莫测、姐是老司机的样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啊哈哈哈哈哈，我的演技真是太完美啦——此时此刻，只要按照计划、微微抬头，居高临下地投去一个充满了慈爱和关怀的眼神，一定能让小师妹佩服得五体投地，相信她这个小师叔的实力！
更重要的是，这个表情她已经对着镜子练习了足足两天。只要她使出来，肯定是手到擒来、百发百中！
伊斯特乖巧地走了过来，轻轻地坐在了床单上。突然，她用余光发现小师叔沈园正看着自己发呆，表情有些奇怪。
伊斯特好奇地偏过了头，秀气的嘴唇微微地抿了抿：“……小师叔，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说正事吧……”
沈园如梦方醒，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藏在背后的手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苍天啊，她练了足足两天慈爱的俯视，居然忘了伊斯特长得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
2.
“……咳，伊斯特啊，舍予姐这次要你回大都会虽然仓促了一点，但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嗯，咱们年纪都不小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保持心态平和，不要到处闯祸就好了，不要动不动就做那种把别人摁在地上揍啊，丢上楼之类的事情。不过如果你被人欺负了，就大胆地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出头的……”
沈园的这一番腹稿虽已在肚子里打转了两天，但在刚刚受了二人身高差的刺激，早已紧张得忘了大半，听得伊斯特云里雾里。而沈园那刻意摆出的、老气横秋的姿态也着实有点好笑，就像是只趾高气昂的小母鸡。
也亏得伊斯特性子恬静、涵养够好。被她莫名其妙地东拉西扯了半天，也只是淡淡地点着头、偶尔“嗯”上两声，侧着头认真地倾听下去。
直到听到那句“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伊斯特才终于有些按耐不住，露出了好奇的目光。等沈园说完了话、示意她开口，便犹豫了一会，微微地垂下了眼眉。沈园虽看不清伊斯特此时的神色，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此时的她的神情一定有些奇怪：
“小师叔……我们还没成年呢，我和你都是十七岁……”
沈园一边尽力作出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暗地里却已把自己的大腿掐得通红；只好收拾情绪，向伊斯特抛去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哎，你有所不知，虽然我年纪跟你一样大，呃……但是作为一名长辈，我现在已经是个阅历非常丰富，心思非常非常成熟的老油条了……”沈园边说着这句话，边艰难地伸出了手，向床头那个摆着许多杂物的大柜子够了过去，想够到柜子边上挂着的那个巨大的帆布包，“而要做到这样，多体验一些丰富的生活是必须的。来，伊斯特，作为历练的一部分呢，你这次去大都会的时候……”
——帆布包里是空的，也不知道沈园打算要做些什么。但沈园个子娇小，够到那个包裹实在有些费劲；身子一个趔趄，不但人扑倒在了床上，还把整个柜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一下，沈园费了好大功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一下子变得非常精彩：不止堆满了杂物，就连她历尽千辛万苦、藏在杂物堆后边的一大堆娃娃都翻倒在了床上，堆得比坐着的伊斯特还高。伊斯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一退，却恰好瞧见了从娃娃堆里挣扎着爬出来的、脑袋上犹自挂着只猴子布偶，显得颇为尴尬的沈园。
伊斯特低下头去，又悄悄地偏过了脑袋；白皙的手掌半托半掩地扶着腮帮子，脸上的表情细微却无比精彩地变化了几下。沈园见状，便知道自己这下算是糗大了，不着痕迹地拿下脑袋上的猴子布偶，欲盖弥彰地往身后塞了塞，发出几声没营养的干笑。过了好一阵，伊斯特方才平复下来，明媚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斟酌着向沈园开了口：
“……小师叔，你找我来做什么？”
“呵……呵呵……嘿嘿……”
3.
第二天早上，沈园醒来时天还没亮透——倒不是她突然改变了睡懒觉的习惯，而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让她实在很难睡上一个好觉。
她双手环抱着腿，下巴枕在膝盖上，神态看上去似是有些委屈。末了，索性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幽幽地叹了口气。
“计划失败了……”
这妮子精心筹备了整整两天，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让伊斯特回头给她捎上一帆布包的零食回来。在确认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彻底告吹、自己也将和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失之交臂以后，她整个人都显得低落了不少——至少这会儿，她看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呼地一下、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抱过了身旁一个比她还高的娃娃。又苦恼地眨了眨眼睛，不情愿地翻了个身。
大概是觉得还不过瘾，便索性在这张对她来说十分宽敞的床上，像根蛋卷儿似的、呼噜噜地滚了几圈。又忽然泄了气般地翻到了床边，颇为幽怨地把自己嵌在了墙角里。
“烦死了，又没成功。做大人真是难死了……”
想到自己昨天功败垂成的表演，沈园不觉有些懊恼，狠狠地掐了掐自己怀抱的布娃娃。过了一会，又生无可恋般地用娃娃蒙住了头，从厚重的棉絮中传出了闷闷的声音：
“哎，为什么小师妹就那么沉稳啊……真想立刻变得跟她一样。”
沉默了好久，沈园才从头上缓缓地移开了那个娃娃，一双腿如同树袋熊般交缠上去。过了一会，她用下巴抵着娃娃，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又不知为何，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小师妹长得那么可爱，倒是能活泼一点就好了。”
此时此刻，伊斯特正坐在前往大都会的火车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地闪过她深不见底的眼眸。天已破晓，暖白色的晨光把地平线上稀薄的云朵逐渐变得透明，车窗外的水田中泛着耀眼的闪光，在被微风稍稍压弯了身杆的高大稻叶间依稀可见。阳光渐渐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展露出来，顺着天穹的弧度悄悄蔓延开来，洗出一片晃眼的碧蓝。伊斯特依然怔怔地看着窗外，美丽的眼睛在阳光中变成了透亮的浅蓝色，如同盛夏时节灿烂阳光下澄澈的海水。
对座的少年看得有些痴了，又不知该如何向伊斯特开口，只好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撑起了下巴，看着窗户里倒映的她。少年不知道的是，三十分钟零二十八秒之后，他那臃肿得犹如一座大山的背囊里会无比恰到好处地掉出一把汤匙，而这把汤匙会永远地改变他们二人的一生。而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一个从少女怀中无意滑落的挎包，已经预示了他们命运的改变。
伊斯特有些晃神，一时间竟没能想明白，平时习惯轻装出行的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带上一个小包。想了好一会儿，映着正变得愈发灿烂的阳光，她才极不为人注意地微微弯起了嘴角；终是嗤地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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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Lord of Iceland】
1.
克莱希，我的孩子。
你出生的那天，整个艾斯兰的天空云层翻卷、大地也为之颤栗。
我的儿子。我骄傲地看着你成长，带着所有人的希冀与深爱。
艾斯兰——那曾是一片千里冰封，银装素裹的地方。
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我们的祖先带领着不曾放弃希望的人们从永夜走出。
身躯总有一日会成为枯骨，但是荣耀会镌刻在艾斯兰家族每个人心中。
你要记住，我们的姓氏，源自千百年前，我们一直赖以生存的那片疆土。
你要记住，我们一直都是以智慧与力量统治这个国度。
你要记住，艾斯兰的子嗣永远不会放弃最初的信仰——
我们是永恒的守望人，至死方休。
我们是驰骋在长夜中的战士，唱颂忠魂的歌者，挣扎在血海中的不屈者，刺破永夜的光芒。
我们将会献出一切……守护这片土地。
终有一天，我会灯尽油枯。而你，将成为凛冬的引路人。
2.
clancy·iceland.
美妙绝伦的名字……
我将永远不会忘却那个冬日的黑夜。
天空在颤栗，大地在悲鸣。
我看见了花在开，蔓延向世界尽头；我看见了火在燃烧，焦黑的土地。
我看见了血……与海。
我的血脉在哭泣，人类的灵魂悲颂……我知道，这个世界终将会为你臣服。
历经千百年的煎熬，我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克莱希·艾斯兰。你是永夜。你将成为人间一切的罪恶。永恒的岁月即将破碎，你会是每一个人的梦魇……
你将会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至高的王。
我静候着。
3．
孩子……你和妈妈一样，有着红色的头发。
但你和你的父亲一样，拥有着果敢、坚毅的眼眸。
孩子，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快乐。
你是上天赐予我的宝物，我幻想着此后的每一天看着你一点一滴的成长，巨大的幸福包围着我。
我希望你两岁的时候，可以学会说话；你的爸爸抱着你，你们在花园里转着圈。
我希望你五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唱诗；孩子们都会羡慕你，漂亮的小女孩会对你暗许芳心。
我希望你八岁的时候，可以学会踢球。你会认识很多朋友，你跑得很快，摔跤受伤的时候我会为你包扎。
我希望你十二岁的时候，可以学会爱。看着你小小的眼睛里溢出的喜悦，我或许会流下泪来。
我希望你十五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坚持。
我希望你十六岁的时候，可以学会果敢。
我希望你十七岁的时候，可以学会忍耐。
我希望你十八岁的时候，可以遇到心仪的女孩。
我希望你十九岁的时候，可以找到自己的理想。
我希望你……我希望你……
克莱希·艾斯兰……我的孩子。
原谅妈妈在你还未长大的时候就幻想了这么多事情。因为你，我的人生充满了色彩。
无论你的将来会是如何，你始终会是我的挚爱，就像你的爸爸一样。
只要幸福、快乐就好了。
……我的孩子。
4.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地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
他是克莱希·艾斯兰，被冠以这片人世最荣耀的姓氏，并终将颠覆这一姓氏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FLAG摘录：【十全大补丸】
十全大补丸
如果那个世界里有木乃伊，蓝思琳在醒来时一定会由衷地感慨，自己怎么会被包得像个全身粉碎性骨折的木乃伊一样。
由于在禁闭室里试图挖洞逃跑却被卡在了狗洞里、又在被困狗洞时对林舍予进行了恶毒的吐槽，他被刚好路过的林舍予赏了一记标准的狗头爆裂拳——这一拳的力度倒是计算得不错，恰好让他沿着自己刨出的狗洞，被打回了禁闭室里。
当然，他身上的十二处粉末性骨折、三十七处皮下出血、以及不计其数的擦伤，就完全是计算之外的内容了。
最令蓝思琳绝望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收治他的，还是那只身材娇小、却足能用两只手指把他给撕了的母老虎。
更令蓝思琳绝望的是，此时此刻，那只母老虎已经推门走进了医务室。下一秒钟，他将保持着全身上下不能动弹的僵硬姿势，斜着眼睛与那只母老虎尴尬地面面相觑。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这种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仅仅一秒钟过后，母老虎的拳头就已经锤在了蓝思琳仅存的、仍然露在外边的脸上，并摁着他的脸，在病床上持续不断地来回揉捏了好几下。
“果然是你这只棕毛猴子！”沈园柳眉倒竖，看着拳头底下脸部完全变形、呻吟不止的蓝思琳，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啊，本小姐最讨厌你们这些没事干就到处惹祸、然后被舍予姐姐一顿教训的人了。每次给你们疗伤都要花掉我好多界能，真是累得要死啊！”
“所以说……”蓝思琳好不容易才从沈园的拳头底下挪出脸来，虚着眼道，“那个欧巴桑就是仗着有你这个活体十全大补丸才对我们肆意施加暴行的吧唔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爸爸！！”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园才余怒未消地把拳头从蓝思琳的脸上拿开，故作老成地把手环抱在胸前，严肃地看了看蓝思琳：“行了，把右手给我伸过来，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两人仍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有些僵硬。沈园气得一下子没了架子，狠狠地锤了锤床沿：“棕毛猴子，你手呢？”
蓝思琳悲愤地看着沈园，眼睛里几乎要淌出泪来：“我抬了好久的手了，但是它好像是断了……”
沈园无奈地掐了掐人中：“你就不会换一只手吗？”
蓝思琳眼睛里的泪花更明显了：“我这么久没说话就是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左手抬起来，可是……可是我身上被你舍予姐姐锤断的手好像不止一只……”
沈园差点给当场气晕过去，又赏了蓝思琳一顿脸部按摩。蓝思琳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感觉有一只手扣在了自己的脉门上。
……
“十二处粉末性骨折、三十七处皮下出血、一百一十七处擦伤……”沈园的手仍然紧紧地扣着蓝思琳的脉门，一股界能如温暖的细流般汩汩地注入蓝思琳的血管当中，嘴里还恨恨地挖苦着蓝思琳：“舍予姐姐为什么不干脆下手狠一点，把你打死了算了啊……”
蓝思琳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我也觉得她下手轻了，我宁可立马变成骨灰盒子也不要落在母老虎手里。”
蓝思琳很快就听到了自己额头上响亮的爆栗声，也听见了这只母老虎在自己耳边愤怒的咆哮：“臭猴子，本小姐就应该撒手不管、让你气血紊乱而死，省得在你身上浪费界能！”
蓝思琳闭着眼睛，悠哉地等了好久，手腕上的界能却始终没有断过；侧过眼睛，便看见沈园依然搭着他绑满了绷带的手腕，一张小脸累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发现自己在看着她的脸，沈园脸上的神色也接着发生了极为精彩的变化，最后定格为了一副半奇怪半嫌弃的复杂表情：
“喂，棕毛猴子，你再看我就打断你的腿。”
蓝思琳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
“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能亲自给人治病的十全大补丸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啊！！”
……这两个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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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3.新故事的开头，当然是要抄袭别的动画啊！
……
解锁主线剧情：亚都迷情
解锁序章：苍白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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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纳提都城，前人类王都，马车与骑士之城，基隆山的钢铁要塞。
作为现今隶属于艾斯兰帝国旗下诸多雄城之一，亚纳提都城在战争层面上有着绝对不容小觑的战略性作用，北接奥尔良山脉，那里是艾斯兰最大的空间迁跃传送门所在地，而南方森林山谷中则潜藏了无数异人革命军的部队，亚纳提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争从四十年前开始就未曾有过停歇。
亚纳提都城的风格与艾斯兰大相径庭。没有高科技的建筑，更加不是光陆怪离的机械雄城，它的力量简单而纯粹，从古至今一直沿袭下来的亚纳提骑士团从未更改过在马背上作战的古老方式，长枪，荣耀，骑士精神，这就是亚纳提的全部，这种古老的作战方式本应被历史所淘汰，但是在对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异人革命军时，却成为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奇兵。
四十多年来，亚纳提身后的那道传送门从未被异人革命军接触过。
因为异人革命军无法攻陷拥有那支骑士团的亚纳提。
尤其是近几年来，亚纳提的新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之后，都城更是昌盛远胜以往。尽管这位年轻的公爵自上任以来和艾斯兰的那位新王一样都是让人毁誉参半，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卡里欧斯十九世不拘一格，不受限于传统骑士精神束缚的治理之下，亚纳提成为了真正的钢铁要塞。
如今的亚纳提，就像是每一颗齿轮都严丝合缝地精密运行着的钟表，精致完美，无懈可击。就算是异人革命军也无法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是，再精密的器械，当齿轮中混进了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灰尘之时，也会潜移默化地对整个器械产生微妙的影响，最终会成为改变一切的支点。
……
以往马车行人畅通无阻的星尘街忽然堵塞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在街道中央，仰着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查看着前面空地上的情景。
面包铺的老板跪在地上，抵着地面的额头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在他的面前横停着辆马车。
马车并非普通的马车，车厢外面漆着剑与玫瑰的标志。
亚纳提都城中众人皆知的标志。
亚纳提骑士团的标志。
八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环绕在马车周围，森冷的气息隔着几米开外也令人胆寒。
“侯爵大人！求求您了！如果那个铺子真的拆迁掉的话，我们一家老小都会没了活路的……”
马车里传出沉闷的声音：
“这位老板，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整条星尘街都要整改重建，这可是卡里欧斯大人下达的指令，我们这些代人办事的也很难办的啊……”
那道声音话锋一转，从马车的门帘里挤出一颗肥硕的头颅，几乎被横肉遮挡的两颗眼睛分散在鼻子的两边，眯缝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嘛，我们也知道老板生活不易，本着亚纳提的精神，也确实可以代您打点上下，只不过，这个程序的话……”
那颗头颅的下方又伸出五指粗短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揉搓着，显得很是苦恼。
跪在地上的面包铺老板晃过神来，“我懂……我懂……”他急切地站起身来，小跑到马车旁边，无比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金币，战战兢兢地递到了马车里的侯爵手上。
金币的价值不算太高，但已经是老板将近三个月的收入了。那侯爵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几枚金币，猛地攥紧，骤起发难，将那些金币尽数掷到地上。惶恐的老板被吓了一个哆嗦，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面孔，那原本在马车里显得浑厚的声音在愤怒的情绪下变得尖细：
“这是什么东西？你在施舍乞丐吗！嗯？”
周围的人群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人们的脸上或是愤慨，或是同情，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对马车里那个人的畏惧。
侯爵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再也没去看一眼那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板，淡淡道：
“把这个干扰执法的东西好好惩戒一顿，再关进牢里以儆效尤。”
八名侍卫走上前来，对着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老板暴打起来，街道上不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人们议论纷纷，敢怒不敢言。人群中，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向前行去，正要突破人群时，却被一直苍老的手按在了肩膀上。
“年轻人，不要去了。”
斗笠的阴影下看不见那人的神色，只是微微侧过头，似是有些疑惑。
搭着那道身影肩膀的老者颤颤巍巍小声道：
“你是外地来的流浪客吧？现在的亚纳提都城已经不同以往了，亚纳提骑士团所秉承的东西不再是荣耀和道义，彻底沦为了府上的走狗。尽管如此，那几名侍卫也不是等闲角色，他们都是骑士团里的精锐，是寻常人绝对无法招惹的……这些人，你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
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音令人心惊胆寒。老板已经奄奄一息，眼睛紧闭，磨破皮的手在地面上摸索到一枚金币，紧紧地捏在手里，嘴角溢出血来。
马车帘下的那颗头颅却精神了很多，看得津津有味，眼前的场景不像是凌辱人类，好像是在看小孩子玩弄一只蚂蚁。
“借过。”
一道清冷得仿佛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老板身后响起。一名戴着斗笠的陌生剑客走到了那几名侍卫面前，将老板挡在了身后。侍卫们愣了愣，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仔细地打量着那名剑客。
“你是谁？”
“来捣乱的吗？”
“哼，又是流浪客。”
“不怕死的家伙。”
斗笠下的阴影遮盖了剑客的面容，只能看见身后随意束起的长发，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得可怕，像是从来不曾见过天日。他的身后负着一柄看上去极沉重的西式大剑，腰间则挂着另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清冷的声音问：
“对主公彻底言听计从，就是你们身为骑士的道义吗？”
为首的骑士道：“那是当然。”
那声音继续追问:
“……就算你们的主公是猪狗不如的人渣败类也是一样吗？”
那几名骑士愣了愣，按住了腰间的剑，怒喝道：
“你什么意思？”
“你想死吗！？”
剑客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继续道：
“欺凌无罪的百姓……你们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而不断磨练你们的技艺吗？”
局面在不知不觉间紧绷起来，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剑客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斗笠的边缘，缓缓摘下，露出一张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
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握好剑的同时，你们就做好了被杀的觉悟了吧？”
为首的骑士紧紧皱起眉头，沉声道：
“你到底是谁？”
苍白剑客平静道：
“柳未名。地府再见。”
“少废话，受死吧！”
骑士们一拥而上，斗笠旋转着飞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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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纳提都城，前人类王都，马车与骑士之城，基隆山的钢铁要塞。
作为现今隶属于艾斯兰帝国旗下诸多雄城之一，亚纳提都城在战争层面上有着绝对不容小觑的战略性作用，北接奥尔良山脉，那里是艾斯兰最大的空间迁跃传送门所在地，而南方森林山谷中则潜藏了无数异人革命军的部队，亚纳提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争从四十年前开始就未曾有过停歇。
亚纳提都城的风格与艾斯兰大相径庭。没有高科技的建筑，更加不是光陆怪离的机械雄城，它的力量简单而纯粹，从古至今一直沿袭下来的亚纳提骑士团从未更改过在马背上作战的古老方式，长枪，荣耀，骑士精神，这就是亚纳提的全部，这种古老的作战方式本应被历史所淘汰，但是在对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异人革命军时，却成为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奇兵。
四十多年来，亚纳提身后的那道传送门从未被异人革命军接触过。
因为异人革命军无法攻陷拥有那支骑士团的亚纳提。
尤其是近几年来，亚纳提的新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之后，都城更是昌盛远胜以往。尽管这位年轻的公爵自上任以来和艾斯兰的那位新王一样都是让人毁誉参半，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卡里欧斯十九世不拘一格，不受限于传统骑士精神束缚的治理之下，亚纳提成为了真正的钢铁要塞。
如今的亚纳提，就像是每一颗齿轮都严丝合缝地精密运行着的钟表，精致完美，无懈可击。就算是异人革命军也无法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是，再精密的器械，当齿轮中混进了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灰尘之时，也会潜移默化地对整个器械产生微妙的影响，最终会成为改变一切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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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马车行人畅通无阻的星尘街忽然堵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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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并非普通的马车，车厢外面漆着剑与玫瑰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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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纳提骑士团的标志。
八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环绕在马车周围，森冷的气息隔着几米开外也令人胆寒。
“侯爵大人！求求您了！如果那个铺子真的拆迁掉的话，我们一家老小都会没了活路的……”
马车里传出沉闷的声音：
“这位老板，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整条星尘街都要整改重建，这可是卡里欧斯大人下达的指令，我们这些代人办事的也很难办的啊……”
那道声音话锋一转，从马车的门帘里挤出一颗肥硕的头颅，几乎被横肉遮挡的两颗眼睛分散在鼻子的两边，眯缝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嘛，我们也知道老板生活不易，本着亚纳提的精神，也确实可以代您打点上下，只不过，这个程序的话……”
那颗头颅的下方又伸出五指粗短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揉搓着，显得很是苦恼。
跪在地上的面包铺老板晃过神来，“我懂……我懂……”他急切地站起身来，小跑到马车旁边，无比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金币，战战兢兢地递到了马车里的侯爵手上。
金币的价值不算太高，但已经是老板将近三个月的收入了。那侯爵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几枚金币，猛地攥紧，骤起发难，将那些金币尽数掷到地上。惶恐的老板被吓了一个哆嗦，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面孔，那原本在马车里显得浑厚的声音在愤怒的情绪下变得尖细：
“这是什么东西？你在施舍乞丐吗！嗯？”
周围的人群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人们的脸上或是愤慨，或是同情，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对马车里那个人的畏惧。
侯爵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再也没去看一眼那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板，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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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笠的阴影下看不见那人的神色，只是微微侧过头，似是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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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音令人心惊胆寒。老板已经奄奄一息，眼睛紧闭，磨破皮的手在地面上摸索到一枚金币，紧紧地捏在手里，嘴角溢出血来。
马车帘下的那颗头颅却精神了很多，看得津津有味，眼前的场景不像是凌辱人类，好像是在看小孩子玩弄一只蚂蚁。
“借过。”
一道清冷得仿佛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老板身后响起。一名戴着斗笠的陌生剑客走到了那几名侍卫面前，将老板挡在了身后。侍卫们愣了愣，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仔细地打量着那名剑客。
“你是谁？”
“来捣乱的吗？”
“哼，又是流浪客。”
“不怕死的家伙。”
斗笠下的阴影遮盖了剑客的面容，只能看见身后随意束起的长发，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得可怕，像是从来不曾见过天日。他的身后负着一柄看上去极沉重的西式大剑，腰间则挂着另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清冷的声音问：
“对主公彻底言听计从，就是你们身为骑士的道义吗？”
为首的骑士道：“那是当然。”
那声音继续追问:
“……就算你们的主公是猪狗不如的人渣败类也是一样吗？”
那几名骑士愣了愣，按住了腰间的剑，怒喝道：
“你什么意思？”
“你想死吗！？”
剑客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继续道：
“欺凌无罪的百姓……你们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而不断磨练你们的技艺吗？”
局面在不知不觉间紧绷起来，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剑客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斗笠的边缘，缓缓摘下，露出一张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
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握好剑的同时，你们就做好了被杀的觉悟了吧？”
为首的骑士紧紧皱起眉头，沉声道：
“你到底是谁？”
苍白剑客平静道：
“柳未名。地府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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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4.至于第二章嘛，抄袭刚才的标题就好了！
8月25日晴
唔……虽然说突然决定要写日记，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路过具店的时候觉得这本子太可爱了，没怎么想买了下来。留着空空的好像也不太好，总而言之，从今天开始坚持一下每天写一写日记吧！
今天也是很平常的一天，实际，自打从雾城出来以后，一直过着很平常的日子了。蓝思琳还是整天一副欠揍的模样，一天到晚说一些惹人生气的话，没有一点男人味，也没有一丁点绅士风度……啊，真是气死了！
不知道七七小姐在雾城那边过得怎么样，还有谢念念也是，虽然才过去了一个星期，我已经很想念雾城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还要回去一趟，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才是最‘棒’的！
我们还在赶路，七七小姐留给我们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都怪蓝思琳那个无底‘洞’！
ps：蓝思琳今天说我吃相猪还难看。
8月26日晴
哎，已经出来了这么久，对于老爷子要我们去的那什么半空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明天要离开罗格镇继续北了，据说要穿过一片很大的森林，哎，真麻烦，接下来的几天肯定又没办法洗澡了。蓝思琳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说话要重复几十遍他才反应过来……每次离开城镇的时候他都是这幅鬼样，真是气死人了！
ps：蓝思琳说我衣服穿的土。
8月27日‘阴’
在森林里‘迷’路了，走了一天，又闷又湿又累又饿，蓝思琳真是……太不靠谱了！！晚还有棕熊想要抢我的烤鱼吃，把大笨熊暴揍了一顿，结果变得意外地乖巧，还愿意帮我们抓鱼，没忘记买盐巴真是太好了。
明天吃什么呢？
ps：蓝思琳今天没有说我坏话。
8月28日雨
下了一天的雨，衣服全都湿透了，心情也糟透了。
还好大笨熊识路，带我们走出了森林，蓝思琳靠谱多了。哎，真想让大笨熊和蓝思琳换一换，以后让他在森林里当野人，让大笨熊陪我去半空斋好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到220区附近了。那里好像有异人革命军的据点，应该是不错的休息地方。
啊！！！身黏答答的真是难受死了！好想躺在软和的大‘床’睡觉啊！！！
ps：蓝思琳今天说我是搓衣板。
8月29日雨
虽然确实找到了革命军的根据地，领头的亚瑟大叔也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但是还是高兴不起来。这个地方的伤患实在太多了，简直像是地狱一样，据说是因为每天都要和亚纳提都城的王都骑士团打仗的缘故，每天都有很多伤亡。最近和艾斯兰的战争也越来越频繁了，好像是因为艾斯兰正式出征了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难受。
最讨厌下雨天了。
9月7日多云
已经很长很长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写日记了！
因为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太忙了，每天都在医务室里东奔西跑治疗伤患，可是不管治好了多少个，每天都总会抬进来更多更多伤患，我真的超讨厌打仗！
哎，虽然很想再写点什么，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好记的了。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蓝思琳，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9月9日晴
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是我们还是必须要离开根据地了。
老爷子要我们找的半空斋，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根本不能回世隐乡了。
亚瑟大叔建议我们想办法偷偷溜进对面的亚纳提都城里面去打探一下消息。
由于战况紧张的关系，亚瑟大叔也没有办法给我们太多的补给，虽然不是很多，我们还是拿着大叔给的干粮和艾斯币重新路了。
原来蓝思琳这几天都缩在附近村庄里，和一群老爷爷下棋！！！！
真不明白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一早把身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了，还想着从我这里借钱，我才不会给他‘乱’用呢。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理能力啊？
哎，又要和这家伙路了，总觉得怪怪的。
ps：蓝思琳说我是葛朗台，到时候要好好查一查葛朗台是什么意思。
又ps：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蓝思琳这几天总是偷瞄的我包裹，考虑到之前他偷跑的时候顺走了我整个包裹的前车之鉴，这本日记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那个‘鸡’贼的要死的家伙看到，以防万一在这里留言一句吧：
……
……
……
蓝！！思！！琳！！是！！傻！！‘逼’！！
……
……
……
……
……
蓝思琳嘴角‘抽’搐，僵硬地合了日记本，‘揉’了‘揉’隐隐发涨的太阳‘穴’。
“这个臭婆娘……”
嘴骂着，手也不忿地将那本日记本随手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顺带一提，之所以蓝思琳会靠在垃圾桶旁边，是因为他在昨夜在酒吧的彻夜狂欢之后，‘花’光了沈园包裹里的所有钱财，最终在天亮时被人丢了出来。
这是蓝思琳继雾城以后，第二次卷着沈园的包裹溜之大吉跑去喝酒。
动机和事件的发展都和雾城那一次差不多，只是后续的发展有些不一样。至少这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莫名其妙地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这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了，蓝思琳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脑袋里都装满了酒‘精’，甚是沉重，衣服尽是酒味。
“还真的没钱了啊……”
他又仔细地在沈园的包裹里翻来翻去，整个包裹确实除了沈园的一些衣物以外什么都没有了。蓝思琳叹了口气，提起包裹，打算随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却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包裹扛到了肩。
“先解决早饭再说。”
蓝思琳走出巷口。
……
这里是亚纳提。
骑士与马车之城。
一座风格与雾城截然不同的城市。
充满幻‘色’彩的异界之都。
亚纳提的建筑都是统一的西洋风格。置身其，真的像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古时的欧洲城市。
人们井然有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像是‘精’密器械里匀速运转的齿轮。尽管有时候生活并非一如既往，近日的亚纳提都城偶尔也有暗流涌动，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剑客刺杀了八名亚纳提的骑士，受到了全城的通缉，亦或是暗贩卖毒‘药’“返魂香”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近期活动越发频繁……这些事情对于亚纳提居民而言，也无非是茶余饭后的些许谈资罢了。
“这可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宝剑了。”一名跋扈少爷模样的人坐在酒馆的里面，大摇大摆地展示着手那一柄泛着寒光，有着异纹路的长剑，“吞银者，在百兵谱里也能排前五十呢，好像是北极的那帮矮人用什么龙纹钢做的……”
亚纳提人尚武，所以除了绝对严查禁止异人出入城以外，也不会对刀剑一类的器具有着太严格的管制。在亚纳提都城里，遇见持剑行走的人并不是什么太过于稀的事。但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在公共场合轻易展示自己的武器。像是这名少爷这般随意地拔剑出鞘，是不合亚纳提订下的条例的。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
因为那名少爷，还有这件小小酒馆里，坐落在各处的几个身穿便服的男子，都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一员。
说是骑士，其实用恶霸形容更为贴切。尤其是在脱下了身那套曾经代表荣耀与正义的盔甲之后，这几个不在执勤的恶棍更加肆无忌惮。有的毫无顾忌地拿过吧台的酒自顾自畅饮，有的更是直接揽过瑟瑟发抖的‘侍’应生坐到身旁，下其手。经营酒店的老夫‘妇’和其他的‘侍’应生都瑟缩在吧台之后，敢怒不敢言。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端着盘子，满脸的气恼。
“霍格尔，你老爹又给你搞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名为霍格尔的少爷面‘露’喜‘色’，晃悠着手的那柄长剑，几乎快要划到对桌的老者身去了，笑嘻嘻道：
“那是。好像是从哪个悬赏犯身搞来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还真想砍点什么东西试试看啊……”
另一人忽然问道：
“说起这个，你们最近有收到关于那个白皮肤流‘浪’剑客的消息吗？霍格尔，人家可是差点把你老爹一起砍了呢。”
“对，据说那家伙剑法相当了得，已经在坊间传得跟神仙一样了。斗笠一甩，八剑下去八条人命，那几个家伙倒地的时候，斗笠才刚刚落回他面前，刚好挡住最后一剑挥出去时溅出来的血迹……”
霍格尔满不在意地嗤了一声：“那是老爹他自己的问题，尽爱请些没用的家伙来当‘侍’卫，要换做是我，倒是很乐意会一会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苍白剑客’，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老子的吞银者较硬……”
几名便衣骑士当，看去较为年长的那名喝了口酒，沉声道：
“那剑客没有看去那么简单，恐怕是‘混’进城里来的异人，真的对了，还是小心为妙。咱们团里那八个家伙也已经是老江湖了，怕是吃了没穿盔甲的亏。”
霍格尔嗤笑道：
“队长，你也太谨慎了，区区异人，还不是来多少杀多少。城对面的那群异人革命军，现在不还是被咱们杀得连头都不敢冒，到头来，还是一群鼠雀之辈……”
前桌的那名老者似乎是再也受不了这里的气氛，畏缩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想要走到台前结账走人。霍格尔微微眯缝起眼睛，‘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忽然高声道：
“老爷子，这么急着走干嘛？”
那老者哆嗦了一下，目光游移：“我……”
“你不是还没喝完酒吗？”
霍格尔稍稍坐正身子，左手仍然不忘勾在身旁‘女’‘侍’应肩，右手拿着的剑尖在对桌那只半满的酒杯敲了敲，剑身顿时发出一阵异的嗡鸣。
霍格尔不怀好意地笑道：“‘浪’费可不好哦，老爷子。”
“我……我只是……”
“哎呦。”霍格尔的剑尖碰倒了酒杯，酒水顺着桌子滴到地，溅到了老人的脚。“瞧我着手拙的。”他把剑尖移到老先生‘裤’‘腿’擦了擦，冰凉坚硬的触感让老人害怕地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了。“老板，再给这位老爷子来杯酒，我得好好补偿一下……”
“霍格尔，你都快要把人吓出‘尿’来了。”
“嘿嘿嘿……”
柜台之后，清秀的小姑娘紧紧抿着嘴‘唇’，再也忍受不住，挽起袖子正待前去，却被身后的老‘妇’人拉住了衣角：
“柠柠，去不得呀……这几位都是骑士团里的人，那个人还是侯爵的少爷，实在惹不得啊……”
被称作柠柠的姑娘仿佛蔫了一样低下头来，满腔怒气无处可使，只好在心里暗自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依言去倒了一杯新酒。这时，大‘门’的风铃一阵摇晃，却是在这个尴尬的当口儿又进来了新的客人。
柠柠心底暗叹一口气，托着盘子走前去：
“欢迎光临……”
一个发‘色’棕红，留着小辫子，面容懒散，满身酒气的男人推开‘门’帘走了进来。
柠柠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愣了一阵，看着那个男人用慵懒的眼睛环顾了一眼四周，而后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来。
柠柠这才反应过来，尽管眼前的家伙看去有些怪，但这样盯着总归是不太礼貌的，于是有些羞赧地补充道：
“请问……”
“水。”男人打断了柠柠的问话。
柠柠又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水？”
“嗯，水。”
柠柠脸‘露’出为难的神‘色’：
“呃……那个……我们不能招待只能喝水的客人……所以您得再点些别的……如、如果您是没有钱的话，请去别的地方吧……”
男人没有说话，懒洋洋地把脑袋支在桌子，伸出另一只手朝她勾了勾，示意她凑近一点。
柠柠犹疑地靠前去。
蓝思琳仍未从宿醉回过神来，闭着眼睛轻声道：
“那五十个团子吧，怎么样？”
“诶？”
蓝思琳缓缓睁开眼睛，懒洋洋笑道：
“你给我团子，我帮你照顾一下那帮家伙。”
柠柠回过神来，明白了蓝思琳的意思。“但是……”柠柠飞快地回过头去偷瞄了一眼身后的那群恶棍，小声道：
“如果是二十个的话，那……”
“别开玩笑了！少一个我都不干。”蓝思琳不依不饶地讨价还价。
“喂，老子的酒呢？”
那头的桌子，名为霍格尔的少爷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柠柠吓了一跳，慌张地转过身去：
“来、来了！”
她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到霍格尔面前，却因为太过着急，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直接用脸蛋糊到了地面，手的盘子也脱手飞出，酒杯子旋转着扑到霍格尔‘胸’口，将那杯酒溅了他满脸。
柠柠好不容易把脑袋拔起来，还来不及喊痛，看见满脸湿漉漉的霍格尔脸的杀气，心顿时有小鹿狂跳。
“完蛋了……”
霍格尔眯缝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仍旧趴在地的柠柠。
“你在搞什么？”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霍格尔慢慢站起身来，其他同伴也面‘色’‘阴’翳地围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赔？”
“那……那什么，如果是衣服的话，我可以帮你洗干净，然、然后……”柠柠坐在地，慌‘乱’地口不择言。霍格尔见着那副无助的模样，脸勾起‘阴’仄仄的笑意：
“哦？这样啊……我这件衣服是没法洗的，重新买一件的话，要好几万呢，你赔得起吗？”
“好、好几万？”柠柠瞪大了眼睛：
“我以为才几十块……”
霍格尔嘴角‘抽’搐了几下，脸掠过一丝戾气：
“既然你赔不起，那么割下一只手指赔罪怎么样？”
柠柠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已经被其他人按倒在桌子，身躯单薄的柠柠拼命地挣扎着，却毫无反抗之力，酒馆里的其他人更是瑟缩在角落，一口大气也不敢出。霍格尔狞笑着拔出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柠柠身到处划着。
“是切小拇指好呢，还是无名指好呢……还是说……”
“如果不想要见血的话，陪我睡一觉也不是不可以……”
“霍格尔，这妞儿看去是个雏儿，你要真那么做了，还是得见血啊！”
“嘿嘿嘿嘿嘿……”
在挣扎，柠柠的发髻被彻底‘弄’散，一根尖细的发簪顺着头发飞了出来，在地弹了几下，滚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捡起那根发簪，百无聊赖地放在手把玩，仿佛对眼前的那一幕视若无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来。
“谁来……谁来救救我……”
柠柠无力地挣扎着，惊慌失措，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几乎是用乞求的目光四处张望，可是酒馆里的无论是普通酒客还是老夫‘妇’，都已经畏惧得连声都不敢出，哪里有什么帮她的意思？倒是‘门’口角落的那个男人，依旧懒洋洋地‘抽’着烟，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紧急的关头，柠柠心还莫名觉得这个家伙真的好像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欠揍气质。
“别‘乱’动哦……否则不只是一根手指了。”霍格尔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兴奋，‘舔’了‘舔’嘴‘唇’，缓缓举起手的长剑。柠柠绝望地闭眼睛，不知为何，忽然脱口而出：
“团子！！！！一、一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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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5.围观打架的时候吃的零食味道才是最棒的
“团子！！！！一、一百个！！”
少女无助之际喊出的奇怪话语让在场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而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角落的蓝思琳却笑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门口角落的那个座位上。
蓝思琳毫不在意众人诧异的目光，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真是一条贱命啊。”
他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戏谑笑容，指尖依旧夹着那根烟，闲庭信步般踱到那群便衣骑士面前。
“你说什么？”
“哪来的酒鬼？”
“你想干嘛？”
蓝思琳完全没有理会那群人，视若无睹地越过那名之前被称为队长的骑士背后，将烟头弹进霍格尔面前的碗里，自顾自地抽出一双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了一块肉便往嘴里塞。
“我说……”他眼底笑眯眯的，嘴里含糊不清：
“你们这些人的命还真是不值钱，一百个团子就能买下来了，现在随便买条狗都不止这个价了吧？”
“小子，你找死？”那群骑士的队长面露阴狠之色，缓缓拔出了腰间泛着冷光的佩剑。
蓝思琳微微歪了歪脑袋，对面前那人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杀气丝毫不以为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你那把剑既然已经拔了出来，最好就要做好收不回去的觉悟。”
队长微微眯缝起眼睛：
“那就不必多言……受死吧！”
队长举起剑来的时候，蓝思琳刚刚咽下那口肥而不腻，喷香流油的烤肉，当队长作势要砍的时候，蓝思琳手上全没动作，却猛地冲着那人的面门吹了一口气。剑没有把蓝思琳当头劈成两半，更加没有落下，因为那柄剑在落下之前，空气里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奇异的撕裂的声音。
站在队长身后的另一名骑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再也顾不得手上按着的小姑娘，颤声道：
“队……队长……你的衣服……”
队长愣了一愣，讶然回头，依稀看见身上那件昂贵的袍子背后，赫然出现了一道斜向的划痕，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际，已经是彻底破烂不堪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干了什么？”
“那……那是剑气吗？还是刀气？”
“是武术！绝对是武术！隔山打牛！”
队长的额头渗出冷汗，眯缝着的眼睛里透出忌惮，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僵硬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你做的？”
几名骑士早已震惊地忘了正在做的事情，柠柠便也从那群恶棍的压制中脱身了，然而，即便是她也对面前出现的情景一头雾水，甚至惊讶得忘记了逃跑。
“真是个好问题。”蓝思琳懒洋洋地叉着腰，故作姿态地望了望四周，耸了耸肩膀：
“除了我还有谁呢？”
队长的冷汗越来越多，眉头紧皱：“你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眼底满是俏皮的笑意，戏谑道：
“你猜。”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筷子，笑眯眯地斜乜着那紧张到了极点的队长：
“这口剑气吹的是你的衣服，下一口吹哪里好呢？”
队长忐忑道：
“你……是异人？”
蓝思琳夸张地挑了挑眉头，正待说话，站在角落里的霍格尔却颤抖着出声道：
“你……你不要太狂妄了，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说出了一句让场上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话。
“我当然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的很清楚。在座的各位，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人，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霍格尔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蓝思琳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一副煞是沉痛的表情，阴阳怪气道：
“基于对贵都城的尊重，我可是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来了解有关于亚纳提和名满天下的王都骑士团呢，结果到头来，我认得亚纳提的骑士先生，骑士先生们不但不认识我，还打算对我刀剑相加……”
他越说越来劲，到最后，还表演了一式西子捧心，娇滴滴地委屈道：
“难道亚纳提光荣的骑士们都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使节的吗？啊！我的心好痛……”
队长的额头上已经是汗如雨下，大脑一片浆糊，完全弄不明白面前的家伙在表演些什么戏码，倒是身后的骑士渐渐反应过来，暗暗扯了扯队长的衣角，咬耳朵道：
“队长，好像最近确实有西边的瓦莱城使节来访……”
原来，亚纳提都城因为特殊的地形关系，作为战略要地，常常要保持军备的更新。要做到这一点，光凭自给自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长久以来，亚纳提都城一直都和毗邻的城市维持着长久的交易，尤其是近期卡里欧斯十九世大力发展军备，与各地城市的交流更加频繁，使节的来往也已经不是稀奇事。
倘若来自外地的使节在亚纳提的地盘里被军队的人所伤害，必将引起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到时候，他们几个不仅仅是职务不保，更有可能引起卡里欧斯大人震怒，人头落地也不奇怪。
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瓦莱的使节的话……
想到这层，队长的心中不断冒起恶寒，既感到后怕又感到庆幸，缓缓收剑入鞘，正待说些什么，门口处的风铃再次响动。
掀起门帘，走进门来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流浪剑客。
斗笠遮盖了大半面庞，看不清见五官，唯有皮肤裸露出来的部分呈现出异样的苍白。
见到这人的时候，骑士团的众人皆是猛地一惊，而蓝思琳则在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的情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呐呐道：
“哎，戏白演了。”
正说着，蓝思琳已经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稍稍远离了那几名便衣骑士。
那流浪剑客初进门的动作倒是和蓝思琳如出一辙，在酒馆里环视了一圈后，率先打破了僵局：
“好像很忙，失礼了。”
话说完，那人便就此转身，好像真的打算就这么离去。
那队长才缓过神来，暴喝了一声：
“站住！”
流浪剑客止住了身形。
队长神情肃穆，沉声道：
“……摘下你的斗笠。否则就地格杀。”
流浪剑客依旧沉默，斗笠下，微微回首的小半边侧脸看不见表情。他慢慢抬手，于是众人的视线便跟着他那只苍白宛若女子的手向上抬，可是当他的指尖触及斗笠边缘时，却又停了下来。复又慢慢移向了腰间的佩剑。
众人又是一惊，几名恶棍纷纷拔出腰间的剑，场上的气氛在霎时间紧绷到了极点。
“是‘苍白剑客’！”
“干掉他！”
几名骑士手中的利剑泛着寒光，先后蜂拥而上，七八道剑锋直指那苍白剑客的后心，在剑光闪烁中，苍白剑客猛然转身，惯性甩飞了头上的斗笠，长发飞舞，冷冽的眼神快速扫过那几把剑挥砍的方向，右手拔剑出鞘，在空中几个轻巧的转换，宛若穿针引线般将那七八柄方位不同的剑牵引到了一起，竟是以一人之力同时格下了那几把剑。
金铁交击之声锵锵作响，苍白剑客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恍若游鱼一般从那几人的空隙中俯身掠过，伴随着割裂之声，一名骑士已经在血光中惨叫倒地。
谁也没想到那苍白剑客竟然会不退反进，几个踏步间反而走进了酒馆中心，骑士们顾不得同伴，转身一拥而上，苍白剑客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剑上的血迹甩净，猛地窜上桌子，利用酒馆的障碍物和几个人周旋起来。
蓝思琳见事态不妙，大叫了一句卧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用一招熟练的饿狗扑屎趴到了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当机立断抄起桌上的一只酱猪蹄，一股脑缩到了最角落里去，非常尽责地扮演起了吃瓜群众的角色。
那几名骑士有的想要爬上桌子，继续追击，有的则是继续在地面上打算将那人围堵。然而他们显然是低估了在桌子之间腾挪的难度，一名恶棍紧随着苍白剑客的步伐从一张桌子跳到第二张，却忽略了桌子上的酒渍，一个趔趄直接仰头栽倒。那苍白剑客却是灵活至极，在桌椅之上来回辗转，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时踢开桌上的碗筷酒杯，把毫无防备的骑士砸得满脸挂彩。一时间，整个酒馆便已经到处都一片狼藉，鸡飞狗跳。
战场经验比较丰富的骑士队长焦急喊道：
“把他逼到角落里去！”
蓝思琳猛地一愣，发觉场上的所有骑士在队长发号施令后，果真开始形成了包围圈，把那苍白剑客往角落里赶。从他的角度看来，就是一群拿着武器的精壮汉子气势汹汹地朝他这里扑了过来。
“我靠，不是吧？！”
蓝思琳揩去嘴角的油渍，大叹倒霉，正想钻进桌子底下避难，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苍白剑客脚下生风，在桌子之间踏步如流星，持剑在手，眨眼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砍他！！！”
被逼到死角的苍白剑客，身后已经有剑风呼啸，苍白剑客眉头骤然一蹙，掠至蓝思琳面门，猛一发力，竟是一脚踢到了蓝思琳头顶三寸的墙壁上，把蓝思琳吓得冷汗直流。那苍白剑客借着惯性在墙上连踏几步，猛地一蹬，用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本来避无可避的一剑，那刚挥出剑来的骑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与此同时，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反手抽出了他身后那名挥剑骑士腰间的一把短剑，猛地扎进了他的后心。那骑士一声惨嚎，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蓝思琳面前。
“牛逼！”蓝思琳揩去被喷了满脸的血迹，想了想，又丢掉了手上那只粘上人血的猪蹄，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拿另一只鸡腿。
“滚开！”
满眼血丝的霍格尔一把推倒了傻站在桌子旁，早被吓呆了的柠柠，挥剑冲了上去。柠柠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委屈地揉着屁股。苍白剑客余光扫见那一幕，眉头微蹙，微微转过身来，直面杀气凛然的霍格尔。
“给我去死！”
霍格尔眼里满是愤怒的火光，手中的吞银者仿佛划过一道长虹，直击向苍白剑客。苍白剑客手中长剑一挥，恰到好处地与霍格尔的剑锋相交，但是这本该将霍格尔的剑刃格开，使其胸前露出空门的招式却没有奏效。因为在两剑锋刃触碰的那一刻，削铁如泥的吞银者轻松地将苍白剑客手中的剑崩开了一个缺口！
情况急转直下，苍白剑客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霍格尔手中的宝剑竟锋利如斯，再过一秒，他手中的长剑便会断开，而吞银者也将顺势斩进他的腰腹。在那一刹那，苍白剑客眼中精光爆绽，在千钧一发之间收剑、转身，用后背的那一口巨剑险之又险地抗下了霍格尔的全力挥砍。
一向无坚不摧的吞银者竟然没能斩开苍白剑客身后的古朴剑鞘，锋刃与剑鞘触碰的时候，酒馆里竟然爆发出宛如巨钟嗡鸣的声音。霍格尔眼底满是惊骇之色，而苍白剑客右手一旋，手中的那把长剑被惯性旋出去被砍断的那一截，将剩下的半截扎进了霍格尔的小腹。
霍格尔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腹，缓缓跪倒在地，眼神逐渐失去焦距。队长见到这一幕，怒火攻心，大喝道：
“伊万，枪！开枪！射死他！”
名为伊万的骑士愣了一愣，犹豫道：“可是队长……这里还有平民……”
队长握紧手里的剑，从嘴里冷冷地迸出几个字：“不要管，我叫你开枪！”
伊万咬了咬牙，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远处的苍白剑客连续扣动扳机，枪声在酒馆里爆裂，惊恐的人们尖叫着跑出酒馆，苍白剑客显然也没有硬抗子弹的本事，开始在酒馆里全速移动，辗转腾挪着躲避伊万射出的子弹。苍白剑客或是跳跃，或是翻滚，所到之处，身后都会留下一连串的弹孔，而他的手上，就连一把趁手的武器也没有。匆忙之间，他的余光瞥见过道上掉落在地的一把长剑，猛地改变房间，竟是朝着伊万直冲而去。
伊万几乎要将牙关咬碎，偏偏那苍白剑客宛若鬼魅一般，根本难以捕捉他的行迹。苍白剑客猛地一个前扑，伸出手来就要去拾起地上的那把长剑，呼啸着的子弹也在下一个瞬间贯进了他的左臂。
苍白剑客闷哼一声，眉头紧蹙，将拾起来的长剑交到了右手，猛一个翻滚，长剑脱手而出，直直地插进了伊万的胸膛。苍白剑客爬起身来，猛地抽出伊万身上的长剑，受伤脱力的左手垂在身旁，右手持剑，和剩下的骑士们又战成一团。
转眼间，酒馆里的骑士团成员已经连折四人，队长稍退了一步，额头满是冷汗，已经是气急攻心。“必须要用那个了……”队长咬了咬牙，伸手进怀中，似乎是想要取些什么出来，“嗯？”队长猛然睁大了眼睛，汗如雨下，紧张地检查着四周，衣服的里衬摸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可能……那个东西……什么时候弄丢的……”
短暂的一个晃神，又一名骑士惨嚎着倒下，再这样下去，几名骑士终究会重蹈覆辙，再一次团灭在苍白剑客手中，队长看了一眼那剑势如风，越战越勇的苍白剑客，心中暗下决定：绝对不能放他走！
队长猛然挥剑，砍碎了桌子上的酒瓶子，又踢翻打碎了地上的几个酒坛子，让酒精溅了一地，随后又一剑砍下墙壁上的烛台，蜡烛上的火星与高纯度的酒精接触，瞬间让整个酒馆的地面燃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蔓延到了桌椅上，吧台上，进而将酒柜里的藏酒全部点燃，高温让玻璃瓶子猛然爆裂，碎片四溅，木板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各种物质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了一起，让人难以呼吸，几名剑客在火中对剑，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看起来就像是跳跃的火星。酒馆中已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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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6.越是性冷淡的人越有可能是真正的傲娇魔怪
车水马龙的亚纳提都城街道上，沈园摇摇晃晃地独自行走着。
她的眼睛里不见了往日的灵气和活力，看上去反倒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每走上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喘，好像下一刻就要直接晕厥过去了。
“好累……”
沈园已经一整晚没有吃东西了，不仅如此，她还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寻找蓝思琳的踪迹，但亚纳提不比雾城，面积可是要大得多，光凭一晚上的功夫，根本就没办法找遍整个亚纳提的酒吧夜店。
“蓝思琳那个家伙……找到了以后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沈园气得牙痒痒，心中对蓝思琳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已经是恨到了极致，若不是现在仍是夏秋之时，没有漫天飞雪，她的手上也没有一盒火柴，否则此时的她要是点燃了火柴，没准还能在小小的火光里看见自己把蓝思琳抓起来扒皮抽筋的梦幻泡影。
街道对面的汉堡店飘来浓厚的芝士香味，沈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似乎连灵魂都要出窍而去，穿街而过钻进对面那家店里了。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和干瘪瘪的肚皮，干巴巴地叹了口气，又拖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去。
“没有软和的大床，没有热水澡，没有饭吃，也没有钱……”
沈园意识都要模糊起来了，呐呐着。
“这地方那么大，怎么才能找得到嘛……而且也不能随便用术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好累哦……”
“说到底，还是因为蓝思琳那个混蛋嘛……一下子就跑没影了，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也没有男人味，也没有良心，除了惹人生气什么都不会……偷跑就算了，还要拿走我的包裹……没有钱，连衣服都不能换……蓝思琳怎么还没死啊！蓝思琳还是赶紧死掉好了！人渣！败类！猪狗不如！草履虫！”
沈园越说越激动，惹得众人频频侧目，不知道这看上去清秀可爱的姑娘是中了什么邪，沈园骂的正欢，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咕响了起来。
她软趴趴地蹲了下来，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眨巴着眼睛，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了。
“好饿……”
……
曾经的小酒馆已经在一场大火中化作了废墟。
柠柠背着手，踉踉跄跄地站在废墟上。她的手指上勾着一个小小的背囊，那是她在酒馆废墟里捡到的，好像是之前那个向她开价五十个团子的奇怪家伙落下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摇摇晃晃地踏过那些曾经是桌板、椅子的焦炭，百无聊赖地在烧断的横梁上踢了两下，早已化作木炭的横梁轻轻松松又被踢断了一截，她的鞋子上沾惹着些许黑黑的炭色。
她轻轻悠悠地叹了口气，分明是十六七岁少女的年纪，却像个老成的小大人。
“柠柠，你也真是可怜啊……”
老夫妇站在曾经的酒馆门边，那里就连门框都已经荡然无存，两个老人看着柠柠的目光带着怜悯。
柠柠有点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有呀，没关系的。”
她转过头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
“我们打算回老家种田了，近来亚纳提城里实在是太乱了。如果只是骑士团的人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最近贩卖毒品的天一组也越来越猖狂了……这地方，咱们老两口确实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柠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柠柠呢？你有什么打算码？你又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家人……如果愿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去乡下住怎么样？”
柠柠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她的笑容却显得没那么苦涩了，更像是带着释然。
“不用啦……”
她呆呆地看了一阵天上的白云，轻轻呐呐：
“这下子，也算是下定决心了。”
……
无人的小巷里，柳未名独自一人慢慢前行。
他垂着受伤的右臂，本就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脚步略微有些虚浮。腰间的长剑早已在战斗中折断，只留下空荡荡的剑鞘。唯有身后的那口巨剑仍在鞘中安然无恙。
行多几步，从身后的巷口里忽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柳未名的眉头微微蹙起，缓缓转过身来，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巷口的转角。
转角里跑出来的不是追兵，却是一名抱着两个包裹，年方十六七的秀气少女。
柳未名的眉头蹙得更紧。
柠柠转过街角，终于看见苍白剑客的身影时，似乎有些高兴，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后，上气不接下气道：
“终于找到你啦……”
“你是……酒馆里的。”
苍白男子的声音甚是清冷，像他的剑，冰凉而惊艳，又远不像他的剑，听起来有种让人内心宁静的魔力。
柠柠冲他甜甜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苍白男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柠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那群骑士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样子，你肯定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去的，恰好我在这边工作了很久，对这里的路也比较熟悉……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你……”
柠柠将一个背囊挂到肩上，又把另一个包裹解开：
“呐，这是给你找的新衣服，穿着同一件衣服的话，容易被骑士团的人发现，而且你的衣服也已经烂了，虽然说来的时候比较匆忙，也不知道你的尺寸，是在街边随便买的，就勉强先穿一下吧！还有，唔……这个是消炎药，还有绷带，我记得你好像被枪打中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伤口感染了就会很麻烦了……”
“为什么要帮我？”苍白剑客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解。
“嘻嘻……”柠柠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顿时没了多少底气：
“其实……我想要你帮忙。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柠柠的眼神似乎像是在回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轻轻喃喃道：“……。”
话说完后，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对面的苍白男子一言不发，以至于柠柠都已经开始觉得甚是尴尬了，正待说些什么，苍白剑客却径自转过身去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柠柠犹豫了下，有些底气不足道：
“好歹我也帮你拿衣服来了嘛，而且，我也可以带你走出这里呀，我对这里的路况很熟悉，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苍白剑客自顾自走远了。
“不用。”
柠柠鼓了鼓腮帮子，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
“喂……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把整个酒馆都毁掉了，我也没了工作，很头疼的嘛……”
苍白剑客头也不回：“放火的是他们。”
柠柠撇了撇嘴：“但是，我没有工作了也是事实啊……”
“自己另外再找。”
“唔啊！”柠柠有些头痛地抓了抓头发，不甘心道：
“总而言之！我是真的花了很大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决定，是绝对不能轻言放弃的！”
“放弃吧。”
“不要！”柠柠对这油盐不进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那你就自己去找。”
“那是绝对不行的！”柠柠认真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而且……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上路的话，没有旅行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方向感，而且……而且我是个女孩子诶，如果没有保镖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很危险的啊！”
“那就放弃吧。”
“不要！”
“那你找别人。”
“我又不认识别的人！”
“那就放弃吧。”
“……绝！对！不！要！”
苍白剑客不说话了，脚下的步伐忽然加快了许多。柠柠愣了愣，才意识到那家伙似乎已经不打算跟她掰扯，决定甩下她自己走人了。柠柠气鼓鼓地跺了跺脚，也加快了脚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
“……再说了，帮忙找一个人又不是很难的事情嘛。你本身不也是流浪客吗，到处旅行居无定所的，带上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而已，既不费劲也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而且啊，我也不会当拖油瓶的，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咱们一起上路，我……我可以……啊！总而言之，我一定能够帮上忙的……呃，尽力吧……”
“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真是的，你这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耶！你走太快了啦……明明……呼……还受了伤来着……”
“对了！至少你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吧？再拖下去，伤口就真的会感染的！”
苍白剑客脚步忽然停顿，柠柠反应不及，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愣了愣，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他那双平静的眼睛。
苍白剑客转过头来，眉头微蹙，直直地看着柠柠，盯得她脸蛋蓦然泛起红晕来。不知为何，柠柠心底忽然有小鹿开始乱跳。
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原来这个男人……长得很是好看。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虽然没什么血色，却总有很温柔的感觉。分明是极俊气的五官，却因为过于白皙的关系，又被一丝阴柔的气质所中和，给人一种如果这人是个女人，也会是极美的女人的错觉。仔细看去，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柠柠的脸蛋越来越红，一时间呆呆说不出话来。苍白剑客忽然阖上眼睛，似是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啊？啊……”柠柠先是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他的问题，慌张应道：
“因、因为……你很强啊，而且你也是个剑客，所以你应该也会很懂打架才对……”
苍白剑客道：
“我不强。”
柠柠叫道：“那怎么可能！你可是一个人就打倒了那么多个骑士呢！”
苍白剑客平静道：
“比我强的大有人在。”
他转过身去，补充了一句。
“所以剑魁至今没有找上我。”
柠柠一头雾水：“剑魁？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
柠柠呼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剑客啊，所以除了你，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苍白剑客蹙眉道：
“你凭什么信任我？”
柠柠愣了愣，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回答：“我……”
“我是通缉犯，”苍白剑客冷漠道：“所以我不用忌讳什么，随时可以杀了你自己走人。”
“你才不会呢！”柠柠撇了撇嘴：
“你要是想杀我的话，刚才就该动手了，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苍白剑客的身形僵了僵，又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柠柠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
“所以啦，就当是我欠你一次人情，帮我这一次忙，就一次好不好！我觉得你一定办得到的！你是叫柳未名对吗？我叫柠柠，柠檬的柠，请多多指教！”
柳未名猛然又转过身，猝不及防把柠柠吓了一跳，结果却不是看向柠柠。
他的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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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7.放飞自我的装逼方法才是最酷的，蓝思琳除外
柳未名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柠柠愣了愣，循着柳未名的视线转过头去，看见巷口里慢吞吞走出来的人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
蓝思琳耸了耸肩，笑眯眯走上前来，无奈道：
“你们这些练剑的又不是搞特务的，一个两个耳朵都那么灵，点根烟都能被你听见。”
说着，他悠哉地靠在墙上，将那根皱巴巴的香烟塞进嘴里，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柳未名显然对蓝思琳还留有印象，皱眉道：
“什么事？”
蓝思琳笑嘻嘻道：“也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来讨债的。”
柳未名眉头蹙得更紧，柠柠眨了眨眼睛：“讨债？什么讨债？他欠你钱啊？”
“他没有欠我钱，”蓝思琳努了努嘴：“欠我钱的人是你啊。”
“我？”柠柠怔了一下，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神来，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无辜道：“我欠你钱？”
“对啊。”
“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啊！”柠柠瞪大了眼睛。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虚着眼道：“盛惠一百个团子，您分期付款还是？”
柠柠终于恍然，旋即又惊叫道：
“才没有呢！咱们明明说好的是你帮我摆平那几个恶棍，我才给你团子的，到头来，摆平恶棍的又不是你！是他才对！”说着，柠柠还指了指身后的柳未名。
蓝思琳不依不饶，开始讨价还价：“那不一样啊，那家伙要是不来搅和，我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把那几个家伙收拾了？”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又多看了蓝思琳几眼，眼中似有些许诧异。
柠柠有些吃瘪，无奈道：“还真是服了你了，明明才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情，你还记得团子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嘛，”蓝思琳理所当然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团子还是要算的。”
柠柠耷拉着脑袋，虚着眼道：
“好啦……我回头给你补上就是了，我现在也没有多少钱……”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怎么找来的？”
蓝思琳撇了撇嘴，懒洋洋道：
“我只是偶然看见那边那位柠柠小姐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包裹鬼鬼祟祟地在街道上张望了半天，又溜进了巷子里去，用鼻子想也大概能猜到她要找谁，所以就随便跟了过来。”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蓝思琳又笑嘻嘻补充道：
“顺带一提，我过来其实也只是出于好奇，对你的赏金并没有什么想法。”
柠柠难以置信地指着蓝思琳：
“你、你竟然跟踪我！”
蓝思琳叹了口气，虚着眼道：
“我是光明正大地走在你后面的，是你自己神经大条完全没有察觉到，所以说，这根本连跟踪都算不上……”
柠柠又吃瘪地鼓起腮帮子，想了想，道：
“所以说，你不是骑士团的人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是怎么运转的，但是无论怎么想我都不可能是骑士团的人吧？”
柠柠撇了撇嘴，犹疑道：“那你也不是坏人咯？”
“是不是坏人不清楚，”蓝思琳耸了耸肩：“就算是坏人，也不是对你俩感兴趣的坏人。”
“你想了解什么？”柳未名说话依旧简洁干净，直击重点。
蓝思琳笑了笑：“我来亚纳提的这几天，发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是和整个亚纳提骑士团有关的，所以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认一下……”
柠柠对蓝思琳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听不太明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
“啊！难道说……你是别的城市派来的间谍？”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是怎么得出这种天马行空的结论的？”
“嘿嘿……”柠柠显然也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怎么靠谱，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什么，你之前在酒馆不也说过嘛，好像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使节来着。”
“我当然不是，”蓝思琳道：“那只是我信口胡诌的。”
“什么？！”柠柠吃惊道：“万一穿帮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要被那群骑士团的家伙揍死了？”
蓝思琳不以为然道：“只要掌控足够的信息，就能够利用信息差来做到很多事情。只需要大致了解亚纳提都城的历史和外交状况，就能知道亚纳提经常有使节来往；再联系到骑士团的情况进行推测，就能够猜到，那群家伙会在这么普通的酒馆里喝酒，职务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得到的信息也不会太多，所以那时候，我有九成的把握，那群骑士团的人会上当。”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柠柠嘟囔着：“所以说，你早就知道那些人是骑士团的人，特意过来收拾他们的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进了酒馆以后临时起意罢了。”
“哈？”柠柠越来越迷糊了：“那你怎么可能知道那群家伙是骑士团的人……”
“这有什么难的……”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亚纳提不是什么鱼龙混杂之地，就算没有刀剑管制，也没有人敢在都城里随便展示武器，真要这么做了，要么就是不要命的恶棍歹徒，要么就是骑士团里的人。虽然那群家伙的表现更倾向于前者，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在亚纳提这种有骑士传统，纪律严明的都城里，有歹徒能在酒馆里随意亮剑大吃大喝，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柠柠呆呆地问道：“所以说，你是一进了酒馆，看了几眼，就已经可以知道那么多事情了吗？然后你打算就靠这个方法来骗走我的一百个团子？”
“要收拾那群小混混，方法有的是。而且，”蓝思琳一本正经道：“我那不叫骗，你有赶走歹徒的需求，我有赶走歹徒的本事，是正正当当的交易，明白吗？”
“方法有的是……”柠柠忽然记起来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啊！难道说，你也是个高手吗？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只是吹了一口气，那个人后背的衣服就好像被砍了一剑似的……”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有些讶异。蓝思琳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天机不可泄露。”
柠柠的脸蛋都要拧巴到一块去了：“卖关子，小气鬼！”
“你想确认什么？”柳未名再次说回正题。
蓝思琳笑了笑：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在我的了解中，都城里流传的关于你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最符合通缉令描述的，应该就是你在星尘街斩杀了八名王都骑士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柳未名问道：
“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蓝思琳道：
“可以帮助我理解亚纳提骑士团这么迫切要追杀你的理由，以及……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道：
“教训了一下欺压平民的恶官罢了。”
蓝思琳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意外又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将手上的烟屁股丢到地上踩熄，双手插进了兜里，懒洋洋地转过身去。
“大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小姑娘，团子的事情你别忘了哦。”
柠柠瘪起嘴来，觉得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郁闷道：“知道啦！”
“对了，”蓝思琳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柳未名：
“最后的善意提醒：既然连我这种无所事事的普通人都能通过这小姑娘找到你，你俩的行踪基本上也算是完全暴露了，自己多加小心吧，我就不淌这趟浑水咯。”
柠柠怔怔地看着蓝思琳果然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叹道：“真是个怪人！”她低下头来，看见自己肩头上挂着的背囊，忽然惊叫道：“啊……包裹忘记还给他了！”
柳未名淡淡地看了柠柠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行去。柠柠愣了愣，看了一眼蓝思琳离去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她咬了咬牙，小跑着跟上了柳未名。
“喂，你等等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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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8.【哔——】里面到底是什么？
蓝思琳刚刚走出巷口，便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撞了个满怀。
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心情莫名大好。
先前在酒馆里的经历固然刺激，对于早已经历许多大风大浪的蓝思琳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那种酒馆对剑的激烈情节对他而言还不如观战时偷吃的酱猪蹄和烤鸡腿够味。他插着裤兜，就像个正儿八经的流氓，排开熙熙攘攘的人流，懒洋洋地向前走去。
“还真是有趣啊……”
蓝思琳摸了摸后颈，在小巷的垃圾桶旁睡了一天，让他的脖子有些酸痛，好在肚中饥饿的问题已经解决，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除非是真那么不好巧在街上撞见了沈园那个混世魔王，那才叫人生的大起大落。
对于蓝思琳这种纯粹的及时行乐派而言，他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散散步饭后消食，没准运气好能找到个公园长椅眯个回笼觉，然后再凭借他聪明的脑袋瓜忽悠一些傻子找些活少钱多的活计，弄点酒钱晚上再去酒吧糜烂。
人生如此，无欲无求啊！
“唔……根据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千年来一直秉承骑士传统的亚纳提好像在那个卡里欧斯上任以后就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放弃了迂腐的传统，跟随着时代进行新变革吗……真是个激进的实践派呢……现在的王都骑士团，本质上已经更接近军队了吧？”
“随着都城的经济实力还有军备的爆发性发展，不断繁荣的同时，民心也开始流失，最重要的是，在这种当口，几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前后同一时期出现的毒品组织天一组……这个地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啊。倒不如说，根据那个姓柳的家伙的说法来看，有不合时宜的恶官存在，更加证明了都城里已经是暗潮汹涌了……”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用不了多久，亚纳提就会有非常惊人的大事要发生了。”
“除了这些消息以外，对老爷子要我去的那个什么劳什子半空斋，依旧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啊。”
“嘛……”他忽然张开双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骼噼啪作响，舒坦地呼了口气：“不过，说到底，亚纳提也好，半空斋也罢，这些东西……跟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蓝思琳又把双手插回兜里，笑眯眯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而我蓝思琳的作用就是用来装美酒和美女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才对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昨夜宿醉一场，到了现在，他的大脑都还有点发懵。蓝思琳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呐呐道：
“如果能喝点回笼酒就好了。”
蓝思琳忽然仰起头，迷离的眼睛眨了眨，伸手进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支精致的小瓶子，捏着瓶颈晃荡了几下。
“说起来，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这个瓶子，是他在酒馆里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名骑兵队长上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平淡无奇的小瓷瓶，上面也没有贴着任何标签，也没有什么重量，并不像是装着酒的样子。
但是蓝思琳也懒得去顾虑那么多，研究了一阵，直接拔出了瓶口的塞子，把眼睛凑到瓶口里看了一阵。
“什么也没有啊？”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又把瓶子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缕淡淡的紫烟从瓶口倏地飘出，轻飘飘地钻进了蓝思琳的鼻子里。
蓝思琳猛地一愣，睁大了眼睛，大脑在一瞬间变得沉重无比，灵魂却轻盈得仿佛要从身体中飘离，街上的一切事物就像是被清风搅动的烟雾般扭曲，交缠到了一起，渗透进骨髓的快乐有若痉挛，就像是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人们的脸渐渐模糊，恍惚之间看去，像是有来自九天之上的圣女与他眼神相对，笑靥如花。他的精神他的肉体就这样在人和空气的海洋里无尽地沉沦下去，仿佛要持续到永恒。
温暖的倦意席卷而来。蓝思琳缓缓闭上眼睛，安详地像是羊水里的胎儿。嘴角慢慢勾起，带着不糅杂任何情绪的，最单纯的笑容。
沉沉睡去。
……
……
……
……
……
……
……
……
……
……
……
冰冷滑腻的，难以呼吸的感觉浸透全身。蓝思琳猛然惊醒，仿佛快要溺死的人重新回到了地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闷热的空气。他的视力渐渐恢复，看见的是自己被紧紧绑在铁制椅子上的双脚，大腿上满是水渍，额间的头发仍有水在不断滴落，他缓缓抬起头来，一时间眼睛仍然不能适应周围的光线，冰冷的狭窄的视界里只能隐隐看到有人影耸动。
蓝思琳吃力地眨了眨眼睛，逐渐恢复的听力，终于传来模糊的人声。
“清醒一点没有？”
两名面色严肃的审讯官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水桶，桶里的水已经倒空。蓝思琳慢慢恢复意识后，对现在的场景已经理解了七八分，所以，他的第一句话是：
“卧槽，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两名审讯官当中稍矮者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像是不苟言笑的那一类人。他冷哼了一声，眯缝着眼睛：
“当街吸食返魂香，猥亵平民，罪大恶极，像你这种恶徒没直接吊死都算是好的了。”
“哦，这样啊……”蓝思琳有些恍然，旋即差点连人带椅子蹦了起来：
“等等！返魂香？猥、猥亵平民？那是什么东西？警察叔叔，你们没有抓错人吧？”
八字胡掏出一只小瓷瓶，拍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物证确凿，你竟然还想狡辩？”
“这玩意儿是返魂香？”蓝思琳瞪大了眼睛，仰起头来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这下算是栽了。”
返魂香，正是近年来越发猖狂的黑帮天一组在暗地里流通的毒药，具有极其强烈的催情致幻的效果，还有很强的成瘾性，亚纳提城中，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兵，都对天一组贩卖毒药的恶劣行径深恶痛绝，无论出售还是使用这种东西，一旦被抓捕，都是要上死刑台的。
旁边另外一名高大的审讯官总是带着一副奇怪的笑脸，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的笑面佛，偏偏动作神态又显得有些和体格不相符的阴柔。他搓了搓手指，细声细语解释道：
“咱家已经找人分析过这只小瓶子里的成分了，确实是黑市里流通的返魂香不错的，如果这只小瓶子是你的东西的话呢，你是很难脱罪的啦。”
“且慢，”蓝思琳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无比严肃地看向那笑眯眯的审讯官：
“兄弟，比起这个，我还有个对我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笑面佛双手合十，放在颊间娇羞地笑了笑：
“这个小哥哥嚯，事情是这样的呢，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在我们这个审讯的程序里面，有一些是可以告诉你的，有一些是不可以告诉你的，这个你要先弄明白的嚯，你想要问什么问题呢？”
蓝思琳咽了一口唾沫，额头渗出冷汗，一字一句谨慎地问道：
“那个……关于我猥亵平民的事情，其实是什么个情况？”
“嗨呀，”笑面佛轻飘飘地甩了甩手：“原来小哥哥你是要问这个的呀，这个问题没什么的呀，我们确实是可以告诉你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的啦，就是你吸入了那个返魂香以后喔，就会产生非常非常强烈的幻觉，然后就会很想要找人的啦，那个时候嚯，街上到处都是人，小哥哥你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那种寂寞，就跑上去把一个老爷爷了好久……”
“等等等等等等！！！！！！！！！！！！！！！！！！！！！！”
蓝思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人带椅子疯狂地往前挪近，凑到那审讯官面前，满脸的惊恐：
“你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指的是什么？”
“哎呀小哥哥嚯，你硬是要问我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啊，会被和谐掉的啦……”
“所以说，老子他娘的迷迷糊糊地了一个老爷爷？”
“是这样子没有错的啦！”
“哼，”那不苟言笑的八字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严肃道：
“闲话问完了就继续审讯，告诉我你的名字。”说着，八字胡取出挂在胸前的笔，开始在桌上的档案进行记录。结果却没听到椅子上的嫌疑犯报出名字，而是一句轻飘飘的：
“不用了。”
八字胡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了蓝思琳那张肃穆得仿佛快要成圣的，彻底变形的脸。
“我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贩毒者，请你们立刻把我枪毙吧……”
八字胡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冷哼一声：
“枪毙就枪毙，立刻执行！”
“慢着！”蓝思琳又打断了八字胡：“帅哥，有话好好说，您大人有大量……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那个什么，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是，风水轮流转，现在的我，绝对是真挚善良纯洁而友善的，不，我已经完全从邪恶的反派组织那边叛变了，我现在是站在党和国家这一边的……”
“既然如此，”八字胡微微眯缝起眼睛：“那就老实交代，你这瓶返魂香是哪里来的？”
“呃……”蓝思琳眨了眨眼，道：“捡的。”他怎么敢交代自己其实是从骑士团的人那里偷来的啊！
八字胡眼皮子颤了颤，怒上心头：
“看来不给这歹徒吃点苦头，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小花，上鞭子。”
笑面佛哆嗦了一下，开始解下腰间的皮带，娇嗔地剜了蓝思琳一眼，笑眯眯道：“好嘞，罗姆爷。”
“等、等等，鞭子是指哪条鞭子？等一下！……”
八字胡接过了那条皮带，极其熟练地甩了一个鞭花，唰地一下打在了蓝思琳面前的地上，蓝思琳连人带椅子差点蹦起来：
“哇操！你还真的打啊！慢着慢着慢着，你就算不打我也会老实交代的啊老哥！”蓝思琳绝对不是什么有骨气的间谍，他甚至连骨气都没有，某些时候连人都算不上，区区尊严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几个价，能少挨点皮肉之苦才是当务之急。
“那我就再问你一遍，”八字胡问道：“这瓶返魂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蓝思琳花了大约两秒钟思考，脸上换了一副悲痛的神情，从眼睛里挤出两颗泪水来：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亚纳提都城以东的边陲小镇齐格镇里的农夫穆罕穆德·拉布拉多·本·海西姆的第三个儿子，我叫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扎布拉扎，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七口都以牧羊为生，过着清贫而又幸福的生活，在我七岁那年，我的二兄长……”
……
天色渐晚，夕阳沉进山脉中，月色渐渐从地平线那头渲染过来，在看不见月光的亚纳提地下牢房里，两名审讯官押着一名穿着囚服的年轻人往牢房深处走去。其中较为高大的那名审讯官手里拿着一条手绢，哭哭啼啼地擦拭着眼泪，早已将整条手绢都染湿了。
阴暗的甬道里只有暗淡的黄色灯光，路过的每间牢房里都躺着脸上没有神采的犯人，除了脚步声，镣铐声，哭声以外，还传来另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小花，别哭了。吵死了。”
“可是……罗姆爷，”小花吸溜了一下鼻涕，带着浓浓的鼻腔：“他真的好可怜噢……”
听到这里，八字胡的男人坚硬的内心也仿佛有某处柔软被打动，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哎，人各有命，身世再怎么离奇，他终究摆脱不了吸食返魂香的嫌疑。”
审讯官打开了一间没人的牢房，让犯人走了进去，沉痛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说了一句：“主会护佑你的。穆罕穆德·哇卡哇卡库咔库咔啊呸拉闸先生。”
蓝思琳双手合十，温柔地笑了笑：
“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扎布拉扎。”
两名审讯官含泪离去以后，蓝思琳懒洋洋地堆了堆地上的草席，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躺好，打了个惬意的哈欠，忽然笑眯眯地说了一声：
“还真是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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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9.温柔的女性往往就像是喷香流油的大鸡腿
柠柠迷迷糊糊地从审讯室里被赶了出来，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大街上，茫然无措，脑海中柳未名那道冷酷至极的眼神依旧挥之不去。
她的身上依旧背着两个包裹。
一个是蓝思琳的，另一个装着本打算给柳未名换上的衣服，还有清理伤口的药物。
不过显然都已经用不上了。
她被人流推挤着，下意识地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的柠柠是真正意义上的举目无亲，彷徨不定了。可是真正让她难受的，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现在这种本早该习以为常的孤独，也不是审讯室里冰凉单调的画面，严肃可怕的问话，倒是柳未名最后对她说的那一番漠然无情的，冷冰冰的话语，像一根尖锐刺骨的冰锥，深深地扎进了她心脏深处，以至于当初站在酒馆废墟上时，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和热情，都仿佛在刹那间消失殆尽了。
不知不觉间，柠柠已经有点不太认得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她本该对亚纳提的街道熟悉的很，但是现在的她，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住所，身上仅有的一点零钱在买了衣服和药以后，就连过夜都显得有些拘谨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晃晃悠悠的像是街道上唯一的一个孤魂。
……或许也不是唯一一个。
柠柠太过失神，不经意间和迎面歪歪扭扭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柠柠坐在地上，有些吃痛地轻哼了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忙道：
“啊！不好意思，我没留意，你……”
柠柠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的前面，仰天倒着一名扎着长长辫子的少女，两眼翻白，嘴唇发青，好像连灵魂都已经出窍而走了。
“这就撞死了啊！！！！！！！！！！！！！！！！！！！！！！！！！！！！！！！！！！！！！”
柠柠被震惊得几乎要变形了，却见得那本长得灵秀可爱，如今却面如死灰的少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纤细幼嫩的手指微微拢着细碎的阳光，眼神迷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着：
“大……鸡腿……”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走上前去，犹豫道：
“你……你没事吧？”
三魂七魄已去了六魄的沈园恍恍惚惚看见有个陌生的身影遮住了她喷香流油的大鸡腿，不禁眨了眨眼睛，再看清楚一点，原来是个看起来很好吃的女孩子。她好像有点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太对劲，然后又眨了眨眼，结果却惊得把魂魄都吓回了身体里。
那个姑娘的肩上，分明背着那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绝对不会认错的，橙黄布包带着花纹图案的，早就被蓝思琳偷走了的，属于沈园的背囊！
“诶——诶？！！！！！！！！！”
……
“怎么是你？”
隔壁的牢房里，柳未名正靠着同一面墙，盘膝端坐，闭目养神。
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服，连带着背上的那柄巨剑都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和蓝思琳一模一样的囚服。皮肤裸露出来的地方，多出了大大小小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痕。发带也散开了，满头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听见蓝思琳的声音，不由蹙了蹙眉头。
“这话我也想问你呢。”蓝思琳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忍俊不禁。“难道说，我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被追兵逮到了？我还真是乌鸦嘴啊，哈哈哈哈……”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就算性情寡淡如他，也不由得被蓝思琳欠揍的笑声扰乱了心境。只得默默叹了一声，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应道：
“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蓝思琳干笑了两声，问道：“那个小姑娘也跟你一道进来蹲号子了吗？”
柳未名冷冷道：“没有。”
“没有？”蓝思琳挑了挑眉头。
“没有。”柳未名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虽然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也确实像你这种人的性格。”
柳未名似是有些诧异，问道：“什么性格？”
蓝思琳把头枕在双手上，撇了撇嘴，似是在回忆些什么，懒洋洋道：
“剑客的性格。”
……
汉堡店里，收拾餐盘的店员满脸的震惊，看起来像是要当场石化一般。柠柠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同样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胡吃海喝的沈园。
餐盘上堆积着十二张皱巴巴的纸团，那是汉堡的包装纸。而沈园则带着满眼的幸福，左右手分别拿着第十三和十四个汉堡，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往嘴里塞。
有谁能想到，这个分明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食量。这怕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那啃汉堡的速度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那不是人类的嘴，简直就是一台超高功率的粉碎机。
如果不是柠柠已经身无分文，沈园怕是能一个人把这家汉堡店吃到歇业。
沈园把最后一个汉堡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丝毫不见鼓胀的小肚子：
“活过来了！”
柠柠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还没从沈园方才的吃相中缓过劲来：
“沈园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吗？”
“嗯！”沈园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一整个晚上没有吃饭了！”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试探着问道：“那你吃饱了吗？”
“大概五六成的样子吧！”沈园琢磨了一下，认真地回应道。
柠柠挠了挠脑袋，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我身上的钱都已经花完了……”
“不不不，”沈园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真挚：
“我才应该不好意思！柠柠你简直就是我的天使！如果没有柠柠慷慨解囊的话，我恐怕就真的要饿死了！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
“没有那么夸张啦，几个汉堡而已……”柠柠笑了笑，问道：“我看沈园小姐的打扮，是从外地过来的吗？”
“对啊，”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道：“我昨天才刚到呢！”
“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啦，”沈园挠了挠脑袋，“本来我是打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叫道：“啊！对了对了对了，柠柠小姐，这个包裹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呃……”柠柠道：“好像有点说来话长……”
沈园急切问道：“是不是从一个非常讨厌的家伙那里拿来的？”
“呃……你这么一说，之前拿着这个包裹的人好像确实也蛮讨厌的……”
“那个让人非常讨厌的家伙，是不是头发棕红棕红的，像只猴子一样，脑袋后面还有一条丑不拉几的小辫子，整天顶着一张非常欠揍的笑脸，光是看他一眼，就完全忍不住想要在他脸上揍上一拳，把他的脸整个都砸进脑子里面去，然后再把他摔到地上，来上一发飞身十字固，把他整个拧成一团麻花，然后再放进锅里面油炸，再把他生吞活剥，拆皮卸骨，然后再……”
“呃……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强烈对他做那些事情的欲望，但是按照沈园小姐你的外貌描述来说，应该就是我见到的那个人了吧……”
沈园拍案而起，满脸悲愤：
“就是他！那个叫做蓝思琳的披着人皮的无耻下流没底线的恶棍人渣！”
柠柠汗颜道：“是……是这样吗……”她呐呐着，不由想道：蓝思琳，原来那个家伙的名字是叫蓝思琳吗？还真是个斯文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对比起来完全不一样。说到底，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不应该是作为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吗，但是那个家伙却在帮我解围以后，还要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这是谈生意，真是一点都没有把男子汉的尊严放在眼里的家伙呢。蓝思琳本身听起来还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说起来，那个叫柳未名的家伙也是这样……虽然人和名字的感觉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是一点都不像江湖剑客应该有的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搭理我就算了，那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伤人了……
“柠柠小姐？”
沈园好奇地叫了一声莫名陷入沉思的柠柠，柠柠愣了愣，慌忙缓过神来：“嗯，啊？怎么了？”
沈园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见过蓝思琳了，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柠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只是偶然遇见那个人而已，在酒馆里面打工的时候被恶棍纠缠，那个人要我给一百个团子作为交易让他出手解围……后来又见了一次面，之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园听罢，失落地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叹了口气：
“哎，线索又断了。”
柠柠见着沈园的样子当真似是非常难过，不由问道：
“沈园小姐，你和那个叫蓝思琳的……是朋友吗？”
“朋友？怎么可能！”沈园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
“等我找到了他以后，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打爆他的狗头！”
柠柠嘴角又抽搐了几下：
“呵……呵呵……是吗……”
“柠柠呢？”沈园坐下身来，啜了两口饮料，眨巴着眼睛看着柠柠，咬着吸管问道：“柠柠你是本地人吗？你在哪里打工啊？”
柠柠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我吗？……”
……
“剑客的性格，那是什么？”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从身下的草席抽出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嘟哝着。
“我见过的剑客已经有好几个了，尤其是一个跟你一样姓柳的，性格都差不多，闷葫芦一个，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净爱瞎管别人的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受伤也绝对不连累别人之类的，天天把道义挂在嘴边，像飞蛾扑火一样做些没用的蠢事。明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还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都是些迂腐又顽固的白痴，活在这世上，简直一点意思都没有。”
蓝思琳呸地吐出嘴里的稻草，眼睛里却没半点吊儿郎当，尽管语气依旧那般轻浮，眼神里却隐约浸透着莫名的情绪。
“真不知道是白痴特别喜欢用剑，还是用剑的都特别白痴。”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
“真是个格外令人厌恶的家伙。”
蓝思琳仰了仰头，笑眯眯地回头看向那面冰冷厚实的墙壁，似乎能透过墙壁看见后面的柳未名。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像我这么讨人厌的家伙，偏偏就能过得比谁都逍遥自在，人生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你活得比我认真得多也累得多了吧，还不是过得跟狗屁一样。”
柳未名默然叹了一口气，忽然问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啊，纯粹是倒了血霉。”蓝思琳伸了个懒腰，道：“在酒馆里的时候，从被你砍死的骑兵队长身上随手顺了点东西，我看他藏得那么谨慎，本来以为是些什么值钱的宝贝，结果在大街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他娘的返魂香。”
说着，蓝思琳又叹了口气，苦笑道：
“说好了不蹚你这一趟浑水，结果才隔了一天不到咱俩就又在牢里见面了，还真是有点尴尬。白花我那么多力气在走的时候耍帅了。”
柳未名淡淡道：
“听起来并不怎么值得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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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0.锁子甲手套的硬度大约是珐琅质的1.67倍
“所以说，你倒是应我一声嘛，你妈妈难道没有跟你说不理会别人是不礼貌的吗？喂！”
柠柠气鼓鼓地跟在柳未名后面，千篇一律的巷道越走越深，仿佛没有尽头。柠柠气不打一处来，生气道：
“我决定了，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要跟着你！就算是耍赖也好撒泼也好，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句话都不肯说，真是太气人了！”
身前的柳未名当真像是聋了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柠柠在身后喋喋不休个不停，自顾自向前走着。
“你再往前走就是死路啦，这条路根本就走不出去。你现在在城里到处都被通缉，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根本就不能走出城外。你不是流浪客吗？万一被人抓住了，别说流浪了，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说嘛……”
柳未名猛地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来，把柠柠吓了一跳，脸上又倏地一红。柠柠只当柳未名又要故技重施唬她一阵，便打定主意，鼓起勇气凶巴巴地瞪了回去，结果却发现柳未名完全没有在看她。如剑锋般勾人的眉毛紧紧蹙起，身上骤然弥漫出可怕的杀气。
柠柠正待在说些什么，柳未名却忽然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那双苍白干净的手看起来文弱无力，实际上柠柠却完全挣脱不开，拼命地扒拉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柳未名将她一把搂紧怀中，腾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的表情的确吓到了柠柠，她顿时像只蔫吧的小兔子，安静了下来。
完全安静下来的巷道，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柠柠被捂得有点难受，心跳渐渐加快，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觉得柳未名的手虽然没什么血色，却异常地温暖，想到这里，柠柠却越发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所措。再过一阵的时候，就算是柠柠这样的寻常人，也能听出巷道里隐约不对劲的声音来了。
“有人。”
“唔？”柠柠依旧被捂住嘴，惊诧地发出闷声。
柳未名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很多人，穿着盔甲。”
柠柠瞪大了眼睛，还不及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两腿就已经有些发软了。柳未名猛地拉过她的手臂：
“走！”
柳未名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刚才的那一扯让柠柠手臂生疼，差点没控制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柳未名借着极大的手劲一个牵引让她重新站稳，急匆匆地往巷道深处跑去。
柠柠的体能本就是普通女孩子的标准，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剧烈的奔跑，闭起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艰难喊道：
“跑……跑错了啦！”
柳未名猛地一愣，柠柠刹不住脚又撞到了他的身上，头晕眼花，埋怨道：
“我都说了，前面是死胡同啊！”
柳未名的眉头抽搐了几下，当机立断，转过身去，高大的身躯将柠柠掩在了身后。巷道里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时间竟然完全听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马正在向着这边赶来，盔甲碰撞的声音宛若急促的铜锣敲打在柠柠心里，高度的紧张感觉让柠柠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柳未名右手探向左腰际，指尖抚了抚空荡荡的剑鞘，慢慢眯缝起眼睛，几个呼吸间，已经将气息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银白盔甲的骑士分队如同潮水般从巷口各处涌来，在巷道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一样的光彩。柠柠对这一幕太过于熟悉了，那一具具线条精致，充满杀伐之气的铠甲，曾经在亚纳提的城门之下，斩杀了无数能力高强的异人，被整个亚纳提都奉为最为传奇的荣耀。
足足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精英骑士。
手里的长剑泛着冷光。
面对着身后带着一个拖油瓶的苍白剑客。
柠柠的眼底已经泛出绝望的色彩来。她没有在想自己会经历遭受什么，甚至没有为自己刚刚才做好的决定还来不及实施便断了希望而感到遗憾，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间点，柠柠心中恍然想起蓝思琳在临走前说过的那几句话。
他是跟着自己来到巷道的。
就连他那样的普通人都能通过她来找到柳未名。
言下之意，是不是说，把柳未名逼到当下这种绝境的，其实是她自己？
柳未名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苍白剑客，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上来领死吧！”
二十名精英挥舞着长剑，如同银色飓风般朝着柳未名和柠柠席卷而来。
柳未名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身后，几乎快要握住身后那柄巨剑的剑柄时，却又僵了一僵，松开了手。猛一个弓身箭步，不退反进，竟是迎着那二十个人冲了上去。
一马当先的一名骑士抡开手中长剑，斜斜地砍向了柳未名，赤手空拳的柳未名眼底爆绽出精光，用违背常理的动作直接扑倒在地，躲过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剑，与此同时，苍白而纤细的手指猛地一探，抓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将来不及反应的骑士扯倒在地，再一个翻滚躲过了朝他剁下来的另外两把剑，用手肘狠狠地砸进身下那名骑士喉咙处没有盔甲防护的位置。
受到重击的骑士从口中喷出夹杂着鲜血的唾沫，彻底软倒下来，柳未名拿过他手中的剑，险之又险地格挡下来已经快要砍到他头上的三四把剑，几人僵持了一阵，柳未名紧咬牙关眯缝着眼睛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将那几名骑士的剑尽数推开，趁其中一人脚步虚浮，向后倒退之际，持剑直冲而去。
那名骑士见柳未名来势凶猛，而他又尚未站稳脚跟，仓惶之下只得胡乱举剑招架，然而柳未名的剑术极为惊艳，分明被骑士预判了来路的剑锋不但没有被他挡住，反倒是让柳未名手中的剑宛若游龙一般缠绕着骑士的剑身，整个人欺身而进，将长剑递进了他的喉咙里。
连杀二人，耳畔却又响起破空之声，柳未名眉头紧蹙，余光已经扫见一道银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偏过头去，本该砍破他半张脸的剑锋以毫厘之差在他脸颊之上掠过，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浮起淡淡划痕，渗出血滴来，一截发丝随风飘散。
那名骑士一剑不中，挥剑再进，柳未名几个潇洒至极的侧身，那人连续四剑都是贴着衣服而过，尽数斩空。柳未名忽然由下至上，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撩起一剑，那骑士猛地一惊，反应速度也甚是惊人，手中长剑转刺为劈，挡住了那刺向他侧腹的一剑，而在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时，那骑士心中却产生了极为奇怪的感觉，隐约间觉得这挑向他的一剑力度太轻了，察觉到不对劲的骑士猛然抬眼，竟发现柳未名根本没在看他。那双清冷至极的瞳子自左向右横移过去，仿佛背后长出眼睛一般侧过脑袋，完全避过了从柳未名身后刺来的阴险一剑，同时左手探出，抓住了身后那人的手臂，猛一个过肩摔，将身后的骑士甩到了身前完全避让不及的骑士身上，簌簌探出两剑，绽出两道血花。
其余骑士见到四名伙伴折损，士气却不减反增，一个个前赴后继冲向了柳未名。一时间，小小的巷道里，剑影交错，鸣声不断，在一片银光中，一道蓝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来回穿梭，骑士们的铠甲上逐渐出现或浅或深的划痕，每道划痕都是在一些本该造成致命伤的位置。柠柠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当场，几乎忘记了思考。恍惚间，只看见一道银影闪动，一名骑士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将她死死地卡在怀里。
柠柠瞪大了眼睛，慌张地手脚并用，尽力地挣扎着，却完全无济于事。
柠柠的喊声从另一端传过来，柳未名愣了极短的一瞬，本就是在刀尖上舞蹈的剑法顿时出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纰漏，一柄长剑从他腰间擦过，割下一大片衣料。柳未名无法抑制地吃痛颤了颤，破绽再出，一道势大力沉的劈砍从他头顶降下，刚刚格开另一把剑的柳未名唯有用左手相抵，精准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长剑悬停在他面门之上，两人僵持了一瞬，柳未名忽然眉头一皱，剧烈的痛楚从左肩传来，受到子弹创伤的左肩在经过剧烈的战斗后，伤口已经完全迸裂。他左手一软，那长剑就要砍到他头上时，柳未名又艰难地一个转身，与长剑险之又险地交错而过，发带被砍落，束起的长发顿时飞舞起来。
柠柠看到战况急转直下，柳未名被包围在剑阵之中连连受挫，身上各处的剑伤也越来越多，心中宛若火燎，再也顾不得其他，看着眼下勒着自己脖子的那副铠甲，把心一横，冲着那人戴着锁子甲的手套狠狠咬了下去！
那挟持着柠柠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嚎，柠柠趁机挣脱了以后，便想要往柳未名那边跑去。此时的柳未名已经气息微弱，被七八名骑士死死架住身子，完全无法动弹。满是伤痕，血迹横流的脸庞看不出死活。柠柠不知为何，心底有种极难过的情绪，几乎是睚眦欲裂，喊道：
“住手！！”
本已经完全脱力，阖上眼睛的柳未名，听到柠柠撕心裂肺的喊声，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柠柠竭力向这边跑来的身影，他眉头微蹙，旋即再次阖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又猛然爆发出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怪力，怒喝了一声，竟然将架在他身上的剑全部推开，从身后抽出了那柄从来都不曾见他使用过的巨大铁剑，猛然一甩。
巨大而沉重的铁剑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直冲冲掠向前方的柠柠，带着无与伦比的死亡气息，就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黑龙，在那一个瞬间里，柠柠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铁剑划破了空气，划破了时间，划破了风和光和声和影，擦着柠柠的脸颊，以毫厘之差割断了她的几缕发丝，深深地嵌进了身后的墙壁里，没至剑柄。
所有人都呆住了。
当然也包括柠柠。
其他骑士缓过神来，愤怒地再次将跪倒在地的柳未名死死压制，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穿过人群看向柠柠的眼神，漠然到了极点。
“没杀死你只是意外。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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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1.“其实，我超级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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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嘛！”沈园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柳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周围的客人听见沈园忽然叫出来，诧异地朝这边望来。。。手机端m.柠柠尴尬地小声道：
“沈园小姐，你还是先坐下较好吧……”
沈园满脸不爽地坐回座位，愤愤道：“柠柠啊，要我看，你肯定是看错人了。那个姓柳多半跟蓝思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竟然还要对一个‘女’孩子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光是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要把他好好揍一顿了……”
柠柠的表情看去也似是有些失落，心不在焉喃喃：“或许是吧。”
沈园撇着嘴巴，凑前去，把面前饮料的吸管啜得吱吱响，含糊不清道：“柠柠，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之后打算你怎么办？”
柠柠用手指划拉着面前的杯子，渐渐融化的冰块在杯壁凝结成淡淡的霜，白皙的手指划过时又化作水珠滑落。她轻声道：
“我不知道。”
“打工的酒馆整个都没了，原本我也是和老板娘一起住的，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本来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找那个人的……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安定的日子没过多久，又重新恢复了孤苦伶仃的生活；好不容易决定好的事情，也因为柳未名被捕轻而易举化作泡影，想到自己这一天来发生的经历，简直是祸不单行的真实写照，柠柠也不由得苦涩地笑了笑。而沈园听完后，却眨巴着眼睛说道：
“那我陪你去吧！”
“呃……哈？”
“那个啊，你不是说要去找那个什么……像星星一样的‘女’人吗！我陪你去好啦。”沈园满不在意地说着。
“那怎么可以！”柠柠惊诧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太过于‘激’动，收敛了一下，“我是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所以路途一定会很辛苦，也有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的事情……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想要找那个男人做旅伴的……”
“有什么关系嘛，那些其实都不是问题啊，”沈园大喇喇道：“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旅行过来的啦，所以对于旅行这方面，我可是相当有经验的哦！”
说着，她又凑前来，盯着柠柠，小声道：“因为柠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柠柠愣了愣：“呃？”
沈园神秘兮兮道：“其实……我超级强的！”
“哈？”
“是真的。”沈园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柠柠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很强是指……”
沈园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对面去，又一屁股坐到了柠柠身旁，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一阵，贴着柠柠耳朵道：“实不相瞒，柠柠小姐，其实我是异人哦！”
“诶？”柠柠瞪大了眼睛，却看见沈园偷偷‘摸’‘摸’地把手搭在柠柠面前的空杯子杯沿，捏了个怪异的指决，面前的杯子里竟然有清澈透明的水从杯底凭空涨了起来。柠柠吃惊地快要叫出声来，却被沈园及时捂住了嘴巴。
“嘘！”沈园压低了声音道：“柠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柠柠始终没办法相信眼前真实发生的景象，好不容易让心情稍稍平复些许，才小声道：“沈、沈园小姐，你真的是异人？”
“千真万确啦！”
柠柠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两眼，“那……你是怎么进来亚纳提的？亚纳提的关口对……异人的排查可是相当严谨的啊！”
“哼哼，”沈园得意地抱着双臂：“这是我的厉害之处啦！”
说着，沈园又学着那些世外高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摸’了‘摸’下巴，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哎，柠柠啊，你的心地太单纯了，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所以才会被一点小风小‘浪’吓到。不过嘛，从今往后，有我沈园在，你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反正，我也不想再跟蓝思琳那个‘混’蛋猴子一道走了，干脆以后和柠柠你一起走，正好我也有个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的地方，万一咱俩顺路也说不定呢！而且啊，我是真——的很强，一定可以照顾好柠柠的！”
看着沈园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柠柠也不禁心思活络起来，没准，这位年纪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却看不出深浅的小姐，真的能帮助自己找到那个人也说不定……
“呃，”柠柠忽然想到了什么，难得稍稍恢复活力的眼神又蔫吧下来。
“起这个，我们好像还有一些更加迫切的问题要解决……”
“……咱们身一丁点盘缠也没有了……”
……
亚纳提的监狱下层，是一处幽暗空旷的地‘穴’。
地‘穴’的土墙，老旧的矿灯泛着黯淡黄光，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空阔的空间里回‘荡’，偶尔伴随着长鞭甩打在皮‘肉’的刺耳声音，和狱卒尖锐的骂声。
被关进亚纳提地牢的犯人们，每日都会在这暗无天日，无边无际向地心延伸下去的地‘穴’里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劳动改造。穿着黑白相间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拿着镐子不断地开凿墙壁，或是挑起一担又一担的碎石来来回回。腐朽的木质栈道，一座老旧的升降机缓缓移动，满是锈迹的链条发出令人心悸的酸响。那是走出这片地牢的唯一通道，许多全副武装的狱卒在那把守着。
“哎呦……我不行了。”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丢下了手头的镐子，扶着自己的腰连声嗟叹。那副模样看去像是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结果扭着腰的老大爷。
旁边的柳未名面容平静，有条不紊地用镐子凿着‘洞’壁，动作标准而流畅，认真得像是练习挥剑的剑客。他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
“现在才过了十五分钟。”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靠在墙：
“我可不像你，苦行僧似的，遇什么事都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可是碰不着烟酒会直接死掉的体质。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我的生命条在逐渐下降了……”
柳未名没有理会他，仍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好像是把开凿墙壁当做了重要的修行过程一般。墙溅落的碎石弹到蓝思琳身，蓝思琳懒洋洋地拨了拨衣服，又挪远了一点，忽然道：
“我说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慌啊？”
柳未名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慌？”
“你可是死刑犯，绞刑什么时候执行来着？一个星期？”蓝思琳虚着眼道。
柳未名淡淡道：“你也一样。”
蓝思琳撇了撇嘴：“我才不一样，我可是慌得要死。一想到自己再也沾不着漂亮姑娘，连‘腿’都要软了。”
柳未名道：“看来你不怎么怕死。”
蓝思琳耸了耸肩：“烟瘾一犯的时候，这条小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嗅了几口，莫名笑了笑，忽然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这个地‘穴’，其实倒是有趣得紧。”
柳未名轻轻挑了挑眉：“怎么说？”
“这里有风，很凉快。”蓝思琳将一只手指含进嘴里，沾了点唾液，放在面前，眼底带着‘迷’离的笑意：“而且我还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柳未名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并没有说话，又重新举起了镐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依旧在回‘荡’。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望了一眼远处腰间别着长鞭，趾高气昂的狱卒长，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说，你有没有兴趣从这里逃出去？”
柳未名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蓝思琳扬了扬眉头：“为什么？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柳未名淡淡道：“我早已经死了。”
“哼，”蓝思琳嗤笑了一声，不屑道：“神经病。”
“喂，那边的！”远处的狱卒长终于留意到了靠在墙发呆的蓝思琳，气势汹汹地走前来，一把抄起腰间的长鞭，一卷一甩，鞭子掠过残影朝着蓝思琳打去，蓝思琳哎呦一声窜起老高。
“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蓝思琳非常识相地立马挤出一个笑脸：“官爷您悠着点，我这小身板儿可经不起您这鞭子，我这干活，马，现在！”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懒，可不是吃鞭子那么简单了。”狱卒长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蓝思琳装模作样地拿着镐头在墙蹭来蹭去，连个白印子都见不着。柳未名稍稍斜乜了他一眼，道：
“身手不错。”
先前那狱卒长一鞭子下来，蓝思琳看似被鞭方才窜了起来，实际却是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本要打在他脚的鞭子，又借着不太明显的光线装出一副吃痛的模样，实际一点事都没有。
蓝思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之前每天受到的袭击可是这要恐怖好几倍，这点程度的反应还是有的。”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
“你学过武？”
蓝思琳懒洋洋抬了抬眼睛：“谁会学那种白痴东西？”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那个‘女’的。”柳未名似是对蓝思琳的身手始终有些介怀：“她说你能隔空伤人。”
“哦，那个啊。”蓝思琳笑了笑：“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伎俩罢了。”
他丢下镐子，身手往脑袋后面‘摸’了‘摸’，从身后的小辫子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发簪。
“这破地方的安检真的很烂。”蓝思琳撇了撇嘴，“是这个。”
柳未名皱眉道：“发簪？”
“那个骑兵队长，他穿的衣服是纯棉的。”蓝思琳笑了笑：“耐热‘性’非常差。所以我只不过是在点烟的时候，把那小姑娘落在地的发簪稍微用打火机加热了一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划了一划，只要稍微有幅度大一点的动作，被划过的地方会绽开了。”
“厉害吧？”蓝思琳冲着面容僵硬的柳未名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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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2.求助：有什么活少钱多来钱快的活可以干？在线等，挺急的
亚纳提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两名面容娇美，青春秀气的少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忧愁，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着。
“哎……”沈园耷拉着脑袋：“这已经是第七家了，根本就没有招短工的店家嘛，偶尔有那么一两间，也都是不肯日结工资的，再这样下去，还没有找到打工的地方，咱俩就要先饿死了！”
柠柠犹豫了下，道：
“其实，我也只是在亚纳提里住了两年，一直都在老板的酒馆里打工。对这里的工作确实不怎么了解……不过，如果是不用钱的睡觉的地方，我倒是知道那么一两个，就是晚饭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两人已经在街上走了好几个小时，就算是沈园，也已经累得两腿发软了。她没精打采地小声呐呐：“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一般都会想到一些非常不要脸的挣钱法子，虽然很羞耻，但是的确可以不愁吃喝……”说到一半，她不觉开始回忆起蓝思琳挣钱的法子来：要么就是找些泥土往脸上乱摸一通，再拿个破麻袋往身上一套，躺在街边呼呼大睡，然后让她跪在旁边，面前还留着长长一篇催人泪下的“卖身葬父”粉笔字；要么就是到处吆喝招揽看客，再让她躺在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要么就是走进顺眼的店家，用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她忽然猛摇起头：“不行不行！”
她气狠狠的握了握拳头：“就算不用蓝思琳那个人渣，我们也一定能想到挣钱的好办法的！”
“可是，”柠柠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沈园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
“当然是要找活少钱多来钱快的工作！”
……
地牢的劳改工作辛苦而沉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阳间饭，干阴间活”。犯人们常常需要佝偻着身子，背着重量惊人的背篓，将一筐筐碎石从口袋般的地穴深处爬出，一点点拖出矿井。常常有身体羸弱的牢犯不堪重负，从陡峭的坡道上滚落，被掩埋在碎石堆里，再被司空见惯的狱卒拖走，无声无息地从地牢中彻底消失。
到了晚间的时候，开凿的活计也终于暂告一段落，到了晚饭的休息时间。劳改犯们丢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食堂，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难民，堆积在狭窄的窗口前，在长鞭与喝骂声中挣扎着探出手来争夺那一点难以果腹的粗劣食物。
柳未名端着餐盘，平静地站在人群后方，等到最后只剩他一人，方才走到窗口处领到了两只剩下的干瘪馒头，慢吞吞走到了角落处，在蓝思琳身旁坐下。
蓝思琳心思敏锐，当初便是最早挤进食堂的那批人之一，柳未名坐过来时，他早已经把手上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闭目休息。
“你看看四周，有没有发现有趣的事情？”
蓝思琳闭着眼睛，忽然笑问。
柳未名默默咀嚼着冷硬的馒头，清冷的眼神环视了一眼食堂里的景象，确实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面积狭窄的食堂里，似乎隐约以正中间的窗口为分界线，犯人们大致分作了两派，各自占据左右两旁的位置席地而坐，高声交谈。
在他们这边的犯人，身上的衣着虽与其他人无二致，却明显看上去干净不少，偏偏面目之间总有些难以察觉的戾气，而对面那边，则大部分都是和蓝思琳柳未名一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柳未名甚至可以感觉到这边衣着干净的犯人，在高谈阔论之余，常常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
柳未名认真仔细地咀嚼了一阵，将食物细细吞咽下去，方才启齿：
“想不到这里也有帮派之分。”
蓝思琳忽然笑起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以前我常听说，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末日就快到了，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个证的，现在看来的确是所言不虚。”
柳未名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蓝思琳撇了撇嘴，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这边的那群衣着干净的犯人：“在地牢里干活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下井开凿，就像我们这样的，另一种则是负责洗衣算账，都是些不怎么辛苦的活计。按照他们的站位，姑且可以分为洗衣帮，下井帮，还有咱俩这种哪边也不算的社会闲散人员。”
“想必你也能够看出来，洗衣帮的犯人看上去和下井帮有很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杀气，肯定不会是因为一些小打小闹才被关进监狱的蟊贼，更有可能的，那些都是杀过人才会有的眼神。”
“分明是罪孽更深重的重刑犯，反而在劳改中得到了比较轻松的工作，从这里不难看出，这座地牢里存在着真正意义上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这群人在入刑之前，曾经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所作所为也远比下井帮的人更为狠厉，所以才能得到相对轻松的活计。当然，这也离不开和狱卒的暗中勾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既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又有一定程度的帮派意识，同时还拥有买通狱卒的能量，这群洗衣帮的人，大部分的成员，或许都和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脱不了干系。”
柳未名忽然问道：
“如何证实他们买通了狱卒？”
蓝思琳笑眯眯道：
“难道你忘了吗？我的鼻子对烟味可是相当敏感的……”他的眼神仿佛不经意地瞥向了洗衣帮里，被众人围绕的某个角落处，里面似乎隐隐有淡淡烟雾飘出。
“我可不认为食堂里还慷慨到能够为死刑犯派发香烟，既然所有犯人都走不出这座地牢，那么有能力带烟进来的，还会是谁呢？”
柳未名恍然，不由淡淡一笑。蓝思琳却意味深长地咧了咧嘴：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似是有些不解，蓝思琳却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结合我刚才的信息，就不难推测出这座地牢的发展历史：最初大家都是随机分配，各自干各自的活，吃各自的东西。后来天一组的成员被捕，丢进地牢以后，开始有意识地组建成帮派，通过帮派的力量来压榨地牢里的其他牢犯，抢夺食物，吸纳成员，甚至获取更多各种各样的利益；久而久之，那群不属于天一组的犯人们不堪重负，终于产生了反抗的意识，于是便效仿着洗衣帮，同样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群体，也就是对面的下井帮。虽然下井帮的犯人身负重罪者不多，但胜在人数较多，且体力也因为沉重的工作而得到了相对的锻炼，才会和以死刑犯居多的洗衣帮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势均力敌的对峙局面。”
他话锋一转：
“光是这么说，其实和历史上民众揭竿而起反抗皇权暴政的情况非常相似，事实上，确实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你千万不要以为那群被迫团结在一起的下井帮蟊贼就是什么心地善良的简单货色。人和环境是互相影响的，哪怕是再纯良的小屁孩，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得久了，也会学会所有坑蒙拐骗的本事。”
柳未名淡淡道：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江湖。”
蓝思琳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
“所以了，回到我最开始说的。那群洗衣帮的人，分明是日子快要到头的死刑犯，却仍然不忘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明知道世界末日要来了，也要在暗地里考五本证’了。虽然是毫无意义的，完全无用功的作为，可我却相当欣赏呢。”
蓝思琳眼神迷离地笑了笑，悠悠哉哉地朝着洗衣帮那个烟雾缭绕的角落走去。
“毕竟，”他轻轻道：“人生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
柳未名皱眉道：
“你要做什么？”
蓝思琳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当然是去蹭烟抽了。”
看着蓝思琳的身影逐渐走远，竟是真的隐没在了那人群中，柳未名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真是个疯子。”
但是没过多久，柳未名便收敛了笑意。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水一般的平静，端坐在墙边，眉头却微蹙起来。
远处，几名早就注意这边许久，囚服干净的牢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慢围拢了过来。
几名囚犯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的兴奋，领头的那个板寸头昂起头来，目光阴冷道：
“新来的？”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拿起餐盘上方才咬了一小口的馒头。
那板寸头猛然一脚将柳未名手上的馒头踹飞，馒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粘上许多泥土。围着柳未名的其他囚犯阴仄仄笑起来。
“二当家的，这小子好像不怎么懂规矩啊？”
“二当家的，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莫非是个兔儿爷？”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让他好好懂一懂。”
“小子，给你老子们听清楚咯，别管你在外面混的有多威风，在这块地儿，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也他妈的给我卧着，大爷们马上把你整的服服帖帖的。”
柳未名眉头微蹙，却没有说话。
那被唤作二当家的板寸头冷笑了一声：
“小子……”
“你可知道天一组？”
……
“你可知道天一组？”
全身包裹在驼色长袍中，混混模样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蝴蝶刀，眼神中带着邪淫之色，玩味地上下打量着面前清秀可爱的小姑娘。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天一组？那是什么？”
站在沈园身后，瑟瑟发抖的柠柠害怕地话都说不出来了，轻轻拉着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
柠柠心中已经悔到了极致。两人在亚纳提都城里瞎逛了一天，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暮色将近的时候，两人迫不得已，便依着柠柠的记忆一路走到了旧城区，打算寻个废弃的马厩将就着度过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谁知道，她们却好巧不巧地在这处鱼龙混杂的所在遇到了天一组的人。
那人见这两位姑娘东张西望，似是无处可依，又生的靓丽可人，便起了不轨之心，一路尾随她们到了人迹罕至的角落，径自走上前来，拦到她们面前搭讪起来。
柠柠在亚纳提都城里生活了两年，对无恶不作的天一组早有耳闻，如今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着这恶棍，怕是要吃上许多苦头。一想到好心帮她的沈园小姐要因为自己的决定遭到那些恶人的迫害，柠柠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哟，”那混混听到沈园那天真的回答，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小姑娘，你怕是外地人吧？竟然连天一组都不知道。”
沈园撇了撇嘴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大喇喇道：
“是啊，我昨晚才刚到呢，正想和我的朋友一起找工作，不然连晚饭都没得吃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啦，咱们还要找地方住呢！”
混混听罢，眼底掠过喜色，不怀好意地戏谑道：
“原来两位小姑娘是要找住的地方啊？这还不简单，遇着咱们天一组，你们完全可以不愁吃喝，就连睡觉的地方也是有的哦……”
混混说到“睡觉”二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眯缝起眼睛，目光里的贪婪之色更加明显。柠柠心中紧张地小鹿乱跳，却还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走上前来：
“不、不用了！不好意思！我、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天一组的地盘，我们马上就走，对……对不起！”
“啧啧啧，”混混笑眯眯道：“既然来都来了，干嘛要急着走呢？跟着咱们天一组，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在话下，真的不用考虑一下吗？”
“真的吗？”沈园听到混混的话，面露喜色：“你真的有地方给我们住吗？是不是还有活少钱多的活儿干啊？那真是太好了……”
“沈、沈园小姐！”柠柠着急地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沈园的袖子，想要打断她说话，沈园却满脸不解：“柠柠你干嘛啊，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活儿呢，这不是挺好的嘛？”
说着，沈园又转过头去，冲着那混混挤出一个非常僵硬的笑容：
“诶嘿嘿，这位老板，请问你们这儿干活工资是多少啊？包吃包住不？日结工资吗？我什么都能干的哦，我的力气超大的，就算是做搬运也绝对不在话下哦！”
混混见沈园如此识相，不由笑逐颜开，啧啧称道：
“当然不用两位姑娘做什么重活累活，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好咱哥几个，保证让你上到天堂！”
说着，那混混便再也按捺不住，伸出手来就要去摸沈园的脸蛋，沈园眨巴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眉道：
“大哥，你说归说，动手动脚的干嘛呀？”
柠柠终于憋不住了，满脸通红，闭起眼睛喊道：
“沈园小姐！咱们快逃吧！天一组的都是恶棍，他要抓咱们去陪人睡觉呢！”
“诶——诶？！”沈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是真的吗？”
那恶棍全然没想到眼前这妮子看起来娇弱，实际上却力大无比，他的手被死死钳住，竟是丝毫挪动不得，他面色发窘，露出本相，恶狠狠道：
“既然来了就别想跑，这可是天一组的盘口，今天非得叫你们欲仙欲死不可！”
说着，那恶棍便抬起另一只手，作势欲打。沈园轻轻巧巧地又把他另一只手抓住，猛一个铁板桥，把那恶棍在半空中抡了个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柠柠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色青白，事情翻转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恶棍躺在地上，不断地哎呦惨嚎着。犹未解气的沈园又猛地抄起他的衣领，仿佛破麻袋般将那混混举过了头顶。
“等、等等！……啊！！！”
那恶棍惨嚎着又被摔到地上，骨节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沈园拍了拍手，叹气道：
“柠柠，你早跟我说天一组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害我白开心一场。”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恶棍呻吟着，转过头来，面色狰狞，虚弱道：
“你们给我等着！天一组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的人遍布全城，就算是只蚂蚁我们都能把你找出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你说什么？！”沈园怒目圆睁，突然蹲下身去，用膝盖顶住那人后腰，扳起那人，掰筷子似的整个向后对折起来，那混混顿时发出杀鸡般的惨叫。
“啊！！停！停！姑奶奶！我错了！啊！！”
……
鼻青脸肿的混混跪在地上，害怕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位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两位，两位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您……您两位要点什么？钱、钱我也是有的！我身上有钱！”说着，那混混手忙脚乱地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沈园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两位务必收下，小的知错了……”
沈园拿过那叠钞票，在手上拍了拍，思衬良久，忽然转过头来，冲柠柠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那张甜美的脸蛋上天真的笑容，在柠柠看来，竟像是魔鬼在微笑。
“柠柠啊，我好像想到一个活少钱多的活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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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3.嘲笑别人是娘娘腔的时候，有可能你才是比较弱的那一个
<content>
元纪年前，亚纳提本是旧国王都，所以如今所谓的城主府，其实便是当年的王宫。之所以不再称呼为王宫，国王也改为城主，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倒是亚纳提的骑士团，仍然维持着王都骑士团的名号。
从艾斯兰帝国统一天下那一刻起，亚纳提国已非国。
年轻的城主端坐于曾经的王座之，两名骑士手捧一柄漆黑重剑徐徐步入，在城主面前单膝跪地。
“大人，近日来扰‘乱’都城的苍白剑客经已被捕，如今正在狱服刑。”
卡里欧斯十九世支着下巴，眼神冷峻：“结果如何？”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名骑士深深低着头:“苍白剑客并没有异人基因，只是普通人。‘射’入体内的净化弹也没有产生排斥反应。”
“哦？”卡里欧斯微微眯缝着眼睛：“区区‘肉’体凡胎，竟然可以连斩王都骑士团二十名‘精’锐，那人端的称得武勇之士。”
骑士低头道：“恕属下无能。”
“也罢。既然已经证实城里没有‘混’进异人，也算是了却一桩心头事。”
亚纳提的城主又低下头来，看向两人手捧着的那柄怪异巨剑，问道：
“这是什么？”
骑士恭敬沉声道：
“这是……苍白剑客身后所负的武器。”
……
柳未名丝毫没有理会眼前那名二当家的问询，只当面前几人是空气，又自顾自拿起餐盘剩下的那个馒头。
那二当家见状，眉头一挑，面‘露’愠‘色’，又是一脚踹出，直接踹翻了柳未名手的餐盘，冷笑道：“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
其他诸人皆是一阵冷笑，挽起了手的袖子：
“二当家，怎么收拾他？”
二当家漠然道：“老规矩，先吃煎饼，再入‘洞’房。”
当头一人应声前，此时的柳未名面‘色’平静，正伸手要去拾起地的那只馒头，那人抬起脚来，连同柳未名的手还有那只馒头一起踩了下去。柳未名的眉头微蹙，却没有任何作为。那囚犯眼里带着暴虐的笑意，狠狠拧了拧脚跟，将柳未名那只苍白的右手踩得泛红，得意笑道：
“既然你不识得规矩，先吃了这个煎饼再说。”
原来，所谓吃煎饼，其实便是将馒头丢在地踩扁，再让新来的把那‘混’杂着泥土的肮脏馒头整个吃进肚。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慢慢拾起那块被彻底踩扁的馒头，放在了餐盘，却是看也不看那群人，站起身来，便要朝垃圾桶那边走去。
众恶棍再度吃瘪，已是气极，“真是反了你了！”当先那人猛然挥拳，冲着柳未名的后脑便要打去，柳未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仅仅是侧了侧头，如同后背长眼般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毫无技巧的一拳。洗衣帮的其他人见状，便叫嚣着一拥而，柳未名微微眯缝起眼睛，冷漠的瞳子掠过一丝杀气，却又一闪而逝，一个转身屈膝，将盘子托在身前，用一招公牛撞角恰到好处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拳，将餐盘抵在那人肚腹，借着那人自己的冲力，以四两拨千斤的劲道一牵一引，竟是让那人直接从柳未名身后飞了出去。
随后，柳未名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手的托盘飞旋而出，擦着地面滑到了一名正要冲将过来的‘混’‘混’脚下，那‘混’‘混’躲闪不及，一脚踩在了托盘，顿时失去了重心，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这时，另一人的拳头已经袭到了柳未名的面‘门’，那全无章法的拳路对柳未名而言脆弱得如同小儿掐架，他一个侧身闪过，后又欺身而进，在短短的一瞬内，左手握成拳势，便要打在他空‘门’大开的脾脏处，可在柳未名的拳头即将击出时，他忽然蹙了蹙眉头，满身杀气收敛殆尽，任由那‘混’‘混’猝不及防地将他撞倒在地。
“打他！”
其余众人见那方才架势惊人的苍白囚犯忽然被撞倒在地，皆是卯足了狠劲，一个个蜂拥而，围成一堆，对地的柳未名不断地拳打脚踢，其用劲之狠厉，竟像是要将柳未名生生打死在此地，柳未名尽力蜷缩着身子，身满是淤青，死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够了！”
其他犯人听到二当家的喝止声，纷纷停手，人群让出一个缺口，面‘色’‘阴’狠的二当家走前来，满脸傲然，对着柳未名的脸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冷笑道：
“还敢再装模作样吗？”
柳未名脸满是鲜血，漆黑的光线‘混’着暗红的颜‘色’，血里的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情绪，静静地注视着地的一颗碎石。
那二当家眉头‘抽’搐了几下，怒喝道：
……
……
“嗯？这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卡里欧斯十九世诧异道。
捧着剑的一名骑士道：“大人，根据坊间收集的情报，那名苍白剑客，无论走到哪里，身都一直背负着这柄剑，却从来不曾有人见他使用过。”
卡里欧斯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这倒是有意思。”
另一名骑士道：“我们已经找来铸剑宗师分析过这柄剑，是用寻常的钨铁所铸，除了形态稍微有些怪异以外，似乎没有太多的异之处。但是怪的是，那名苍白剑客虽然从来剑不离身，但是当他腰间的佩剑损坏时，他宁愿赤手空拳也不愿意使用这把剑。”
卡里欧斯皱紧了眉头：
“背在身，却从来不曾使用的剑……这岂不是成了累赘吗？”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有去查过，这柄剑和百兵谱面的兵器有什么联系吗？”
一名骑士点头道：
“大人，我们已经询问过铸剑宗师，据他所言，现今的百兵谱，剑有三十二，但榜的三十二把剑均不符合这柄巨剑的外观描述。”
卡里欧斯轻笑了一声：
“当真是有趣。既不是什么稀世兵，也不是什么贵重宝物，却非要随时背在身，从不离身。你们有调查过这名苍白剑客的身世吗？”
骑士沉声道：
“我们已经派遣手下进行调查，相信三日内会有结果。”
卡里欧斯十九世走下王座，来到那柄剑面前，微微眯起眼睛，握住了剑柄。
……
“教他入‘洞’房！一人一份见面礼！”
其他人闻言，纷纷狞笑起来，又连踢了柳未名几脚，将他拖到了二当家面前。二当家岔开双‘腿’，往自己胯下一指：
“钻过去！把老子每个兄弟胯下都钻一遍，今晚暂且饶你一命！”
苍白的手指攥着泥土，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远处的狱卒长悠哉地‘抽’着烟，眼神冷漠地看着这边的场景，对那副手段狠厉的欺凌景象完全视若无睹。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看见这一幕，蓦然想起蓝思琳方才说过的话。竟是轻轻一笑，又慢慢阖了眼睛。
见柳未名自始至终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全无反应，二当家已经怒不可遏，猛抓起柳未名的头发便往自己的胯下摁。又朝柳未名身啐了一口唾沫。其他人见状，纷纷站到二当家身后，排起队来，一个个接着拽过柳未名的头发，竟是在一片狞笑声，强行拉着他从几个人的胯下拖了过去。
场无论是狱卒和囚犯，都纷纷被这一幕所吸引，蓝思琳不知所踪，其他人也全无阻拦的意思，一副纯粹看热闹的漠然神情，鼓掌叫好者甚至不在少数。
那个二当家的已经完全被场的气氛所感染，暴虐的畅快感觉漫心头，脸的笑容越来越狰狞，走到队尾去，对着趴在地奄奄一息的柳未名狠狠踹了一脚，柳未名被踹得翻了个身，浑身浴血，都是些拳脚打出的淤青，以及方才被拽着头发在粗粝的地面拖行造成的擦伤。
二当家‘露’出满足的笑容，得意冷笑道：
“在你几个老子胯下钻‘洞’的感觉如何？”
柳未名紧紧阖起的双目轻轻微颤，没有说话。
二当家的笑容越来越癫狂，一脚一脚地踹在柳未名的肚子，柳未名的嘴里不断吐出鲜血。
“叫你嚣张！叫你装‘逼’！叫你不说话！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整死你！让你哭爹喊娘，跪着求饶，老子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他妈的……”
“怎么了？不想说话吗？还是说其实你想要求饶，但是已经被打到说不出话了？嗯？告诉我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过一次‘洞’房？要不要……嗯……呃……”
二当家踢在柳未名身的动作戛然而止。
因为他‘抽’不出脚来了。
二当家的额头忽然渗出冷汗，莫名的感觉漫心头，呆呆地看向地双眼紧闭的柳未名，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手握住了那柄乌黑的巨大铁剑的剑柄，两名骑士抬起头来，犹豫道：
“大人，还请您多加小心。”
“嗯？”卡里欧斯好地看了那两名骑士一眼：“什么意……”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当他尝试举起那柄巨剑的时候，手腕完全承受不住那柄剑的重量，剑尖离开了骑士托着的手腕，深深地砸进了宫殿的大理石地面，在空旷的殿堂里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回响。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的眉头紧皱。
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问道：
“这剑……到底有多重？”
骑士忐忑应道：
“殿下……这剑，重达一百八十斤。”
卡里欧斯的眉头越皱越紧，长呼出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猛一施力，方才将那柄重剑举起来。两名骑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低头道：
“大人威武！”
抱起一百八十斤的成年男子，对许多人来说，并不算太难的事情。但举起一把剑，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一方面是因为杠杆原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用力的部位不同。
现今的王都骑士团，有着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
新任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本是王都骑士团的历史，最年轻也最强大的骑士。
他是那名骑士见过的，除了柳未名之外，唯一能够举起那柄重剑的人。
饶是强大如他，也仅仅能够举起这柄重剑而已。
“这样的武器……到底应该怎么样使用……不对，根本没有任何方法使用才对……算是天生神力的异人，也绝对不可能把这把剑运用自如……”
卡里欧斯震惊地呐呐着。
“是的，但是……”骑士缓缓低下头来。
“我们亲眼所见，那个苍白剑客，在被捕的时候，用一只手‘抽’出了背的这把剑，将其掷入了墙壁……没至剑柄。”
卡里欧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剑，将其缓缓放到地面，呐呐道：
“这也意味着……”
“那个苍白剑客，一直在承受着一百八十斤的束缚……和别人战斗吗……”
他的眼睛越眯越紧，额头渗出冷汗来：
“如果他卸下了这把剑，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
二当家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
因为在这个静谧的时刻，他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柳未名的手，那只苍白如白纸，看起来秀气而羸弱的手。宛若真正的铁钳一般，将他的脚死死钳制。
可他没有叫喊，他忘了叫喊。
他只是静静地，怔怔地，看着地，轻阖双目的柳未名。
浑身浴血的柳未名。那双在血‘色’里紧闭的眼眸慢慢睁开，像是无间地狱从人间张开了猩红的裂缝。
那是一双清明至极的平和眼眸。
冷漠得让人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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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4.因为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
“唔，天一组的话，虽然我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啦……不过，据说是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帮派。在我来到亚纳提的时候就一直都存在的了，是一个在暗地里贩卖毒品的组织。他们卖的毒品好像叫做返魂香……”
“诶——诶？！返魂香？”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疑惑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惊讶道：“返魂香在咱们异人的传说里，可是能够去腐生肌，令死人还魂的传说中的奇药呢。”
“呃……”柠柠思衬了一下，“那应该就只是名字重复了而已……吧？因为据我所知，他们卖的返魂香除了有非常强烈的催情性和致幻性以外，还会有很厉害的成瘾性，基本上碰上了一点点，就绝对没有办法通过外部治疗戒除了。现在亚纳提的戒毒所里面还关着好多治不好的病人呢。”
此时的两人，正在亚纳提的贫民窟里行走着，虽然柠柠心中一千一百个不愿意，要知道她们可是刚刚才得知这里是天一组的据点之一，尽管沈园的力气真的很恐怖，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终究都只是一个女孩子，要是遇到了很多拿着武器的天一组成员的话，要是出了点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就不好了。
然而，已经尝到了甜头的沈园眼里都已经冒出了金钱符号的精光了，哪里还顾得那么多，拖着柠柠便要往贫民窟深处继续走，打算再偶遇个把天一组的流氓。
“而且，天一组好像非常神秘，亚纳提的骑士团在城内不停地盘查追剿，始终还是不能够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天一组的头目到底是谁呢。天一组的人好像无处不在，亚纳提各处都能找到吸毒被捕的人，可是逮捕到的天一组成员却寥寥无几，像咱们这样光靠运气到处碰，应该几率也不是很大……”
柠柠的声音越来越小，偷偷瞄了沈园一眼：“所以，沈园小姐，咱们还是换个主意吧……毕竟现在已经有了过夜住宿的钱了，明天再认认真真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也没有关系……”
“当然不行了！”沈园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既然柠柠你都说了，那个天一组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身为正义的使者，我沈园大人肯定要让那群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尴尬赔笑道：“难道其实不是因为打劫坏蛋活少钱多吗……”
“对啊！”沈园却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咱们两个现在穷得叮当响，他们又那么有钱，这就是江湖大侠经常做的劫富济贫嘛！而且，我心里面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你想啊，刚刚那个天一组的流氓不是说了嘛，他们到处都是人，不管是谁都能够找出来，既然是这样，应该也可以找到蓝思琳那个混蛋，如果真的找到他的话，我还得要打爆他的狗头！所以说啦，咱们现在是势在必行了！”
“哎……”柠柠头痛地摸了摸额头：“沈园小姐真是太乱来了……”
……
叮叮当当的镣铐声在光线阴暗的甬道里回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囚犯们就必须重新戴上镣铐，回到冰凉的监狱里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蓝思琳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仰头栽倒在草席上，用手枕着头，吹着一段不着调儿的口哨，看上去颇为悠哉的样子。
遍体鳞伤的柳未名在两名狱卒恐惧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路过蓝思琳的监狱，走进了隔壁的牢房里。蓝思琳斜乜了他一眼，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洋溢起幸灾乐祸的真挚笑意，酸溜溜道：
“哎呦，柳大官人为何伤得如此严重呀？”
刚在墙边盘膝坐下的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阖上眼睛，面容不悦，没有理会他。
“是不是被人打了？”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面颊发肿了，含糊不清发出来的声音。
柳未名轻轻吸一口气。
“打得还挺严重呀？”尽管说话声音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他语调的抑扬顿挫，情感饱满，充满了异样的欠揍的魔力。
柳未名轻轻呼出一口气。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够了。”柳未名终于忍不下去，冷冷道：“你不也一样。”
“嘿嘿……”
原来，蓝思琳方才说话的声音像是被打肿了脸，不是因为别的，确实是因为他的脸现在肿得跟猪头一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含糊解释道：
“意外，意外。”蓝思琳又问道：“揍你的是洗衣帮的人？”
柳未名径自闭目养神，算是默认。蓝思琳便继续追问：
“你没有还手？”
“嗯。”柳未名淡淡应了一声。却听得墙壁后头传来蓝思琳的一声嗤笑：“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那颗脑袋里想得是些什么玩意儿。”
说着，蓝思琳便学着柳未名那清冷的腔调，却又故意学得四不像，阴阳怪气道了一句：
“‘一群垃圾，弄死他们就是玷污了老子的剑道，哼！’”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蓝思琳来劲了，又学了一句：
“‘你柳大爷我从来不杀无剑之人，嘁！’”
柳未名的眉头越皱越紧，打断道：
“那你呢？抽到烟了？”
顶着一颗猪头的蓝思琳顿时没了嚣张气势，干咳了两声，故作高深道：“虽然烟没有抽到，但是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柳未名冷冷应了句：
“真是个白痴。”
“嘁，你竟然好意思说我？”蓝思琳不屑道：“皮都给人扒下来两层，到底谁比较白痴？”
“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
……
“所以说啦，柠柠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天一组的人嘛。”
柠柠耷拉着脑袋：“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直都在酒馆里打工，怎么可能知道找到那些买毒品的家伙的方法嘛。虽然说，天一组的人肯定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门路，但是那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知道的啊，不然骑士团的人早就找到天一组的老窝了……”
两名小姑娘虽然衣着算不得光鲜，但毕竟长相白皙可人，在到处都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流民的贫民窟里显得尤为扎眼，墙皮脱落的旧屋下，荒芜的土地上，锈迹斑斑的楼板上，眼里毫无生气的流民经常会向两人投去异样的目光。就像是两只迷途的小羊羔无意间走进了饥饿的狼群之中，那阴仄仄的目光盯得柠柠脊背发凉，不由得又抱紧了沈园的手臂。
沈园眨巴着眼睛，看着身旁的柠柠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柠柠啊，你也太胆小了，这样子是没办法外出旅行的哦。”
柠柠脸蛋发白，却仍然不忘记小声吐槽：“不是每个人都像沈园小姐一样神经大条，天不怕地不怕的……”
“嘿嘿……我没那么好啦。”
“我没有在夸你！！！”
柠柠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又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沈园小姐，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好，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咱们回去城里吃晚饭吧？天一组的事以后再说怎么样……”
“唔……”沈园抬起头来，看着几乎已经完全沉进山中的夕阳，嘟囔道：
“确实是这样，已经快到晚上了呢……”
见沈园似乎有些被说动了，柠柠不禁有些激动，连忙附和道：
“对啊对啊！咱们现在就回去吧，先吃个饭，然后找个地方洗个热乎乎的澡，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明天……”
“我决定了！”沈园忽然打断了柠柠的话，柠柠瞪大了眼睛：“哈？”
沈园拍了拍手，斩钉截铁道：
“既然还赶着回去吃饭，就不要在这里磨磨蹭蹭地守株待兔了，咱们速战速决吧！”
“诶……诶……哈？速……速什么？”柠柠不知道为什么，面色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沈园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放在嘴前，卷成了喇叭状，中气十足地用狮吼功般的音量大喊起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在哪里！！！！快点给我滚出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出来！！”
“乖乖束手就擒！！从轻发落！！缴械不杀！！！”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面色白得跟传闻中如同白纸一般的苍白剑客别无二致，软趴趴地晕倒在地了。
沈园的喊声响彻天际，在整个贫民窟里越飘越远，无数流民都向两人这边投来了惊疑的眼神，而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怔怔地看着晕倒在地的柠柠：
“诶，柠柠，你没事吧？”
还未来得及将柠柠扶起来，便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时间，破旧的居民楼里，茂密的树冠里，垃圾桶旁的角落里，阴暗的巷口里，各种各样的角落里开始陆陆续续走出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原本人影寥寥的这片地方，竟是聚集起了无数流民。
那群流民们将沈园包裹在中间，眼底透着许多异样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野兽准备狩猎时的眼神。
柠柠倏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地钻到了沈园身后，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其中一人揭下了遮掩面部的破烂斗篷，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凶恶嘴脸，眯缝起眼睛，深深地看了沈园一眼，出声问道：
“你是谁？”
沈园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道：
“你们就是天一组的人啊？”
刀疤脸阴森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沈园摇了摇头，笑眯眯道：“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喊出来，早知道就不白费那么多力气了。”
刀疤脸始终有些不明就里，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那还用说吗！”沈园竟是直接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地做起了热身运动，“当然是要把你们痛扁一顿，然后再把你们的钱全部抢走啦！”
场上沉寂了约一秒的时间，忽然爆发起一阵哄堂大笑。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阴狠狠地打量着面前那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头，高声道：
“兄弟们，这两个姑娘说要来砸咱们场子，大伙儿说我们该怎么办？”
“老大，当然是让她们到咱们被窝里使劲砸啊！”
“保证能让她们欲仙欲死！”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砸我的场子吧！”
“这年头又傻又水灵的姑娘不多了啊，能卖个不少呢！”
人群中走出一名精壮的大汉，对那刀疤脸道：
“老大，用不着您费心了，就让大奎先领教一下两位小姑娘的本事。”
刀疤脸俨然一副看戏的神情，点了点头。那唤作大奎的汉子身躯状若铁塔，手臂快要赶上沈园和柠柠的脑袋加起来那么粗，把手指关节摁地劈啪作响，带着玩味的笑意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柠柠仿佛看见了一座遮云蔽日的大山在慢慢朝她俩倒过来，哆嗦得要浑身无力，完全是扒拉在沈园身上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而沈园只是眨巴着眼睛，仰起头来看着那个比她高出四五个头的大汉，笑眯眯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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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5.“七七姐，你大哥又被人拿来当烧火棍啦！”
“既然小姑娘说要把咱天一组的人痛扁一顿，那就请吧！”。
说到“请”字的时候，那名为大奎的魁梧壮汉便已经狞笑着伸出双手来，似乎想要提溜小鸡般将眼前二女捏起，以他们的身材差距，对大奎而言也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柠柠认命般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心底已经开始暗叹自己今日的命运多舛，本以为偶然遇到沈园小姐是否极泰来，遇到了贵人，结果她却万万没想到那位小姐看起来灵巧伶俐，实际上脑子里的肌肉比肱二头肌还要多，竟然如此莽撞地让两人陷入了这般绝境。只是稍微想想她们两个被天一组抓到后将要遭受的境遇，柠柠便已经觉得万念俱灰，慨叹人生的短暂，为自己明明还有好多想要的事情没有做，却不得不交代在这里而感到难过。随后又替沈园小姐觉得可怜，如果不是自己要带她来这种地方寻个过夜处，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柠柠心中的疯狂自省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脑子里都快蹦出走马灯来了，始终没有意料之中被人提溜起来的无力感，她刚刚开始感到有些诧异，下一秒便听到了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砰砰声，那声音乍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头大象在她面前狂奔。柠柠诧异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被扬起的沙尘扑了满脸，艰难地咳嗽了几声，眯着眼睛，依稀看见了极为震惊的景象。
身旁的沈园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去一步，那双瘦弱如柴枝的胳膊环抱住那大奎的手臂，就像是拖着个破麻袋般地在地上左右狂甩！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除了沉闷的撞击声而地面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颤抖以外，场上一片寂静。
眼前这一幕的离奇程度，绝对无异于看见那小巧可爱的杰瑞鼠忽然变成了筋肉战士，拎着汤姆猫捋直了当棒槌来用……
柠柠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结束后，沈园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看着地上那坨必须打上马赛克的巨大物什，大喇喇地怪叹道：
“没想到还真的会有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竟然主动想让人痛扁一顿。”
她的神情，轻松得简直就像是刚刚收拾完乱糟糟房间的小姑娘。
场上依旧保持着死一样的寂静，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仅仅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便被一名按捺不住恐惧的杂兵的惊叫声打破了：
“她、她、她们是恶魔！！！！！——”
这一句叫喊的效果宛若一颗小小的火星，点燃了整个充满煤气的房间，数十名天一组的成年恶汉爆发出小鸡般的尖叫，叫嚣着推搡着便要向后退去。
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首领脸上僵硬地抽搐了几下，沉下起来高声喝道：
“都给我停下！”
领头人的喝止声多少还是有点作用，原本几乎要溃散逃逸的天一组人群慢慢冷静下来，那刀疤脸竭力掩饰着眼底的惊恐，阴森森地看着面前那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咬着牙喊道：
“大家不要怕！她只有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咱们也能扒了她的皮，大伙儿抄家伙上！”
立下了“她只有一个人”这种极其经典的杂兵fg之后，场上的手下们面面相觑，终于想起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从腰间，袖子，衣服里抽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铁管，棒球棍，在刀疤脸的命令下叫嚣着朝着两女冲去。
看见那声势浩荡的人群仿佛潮水般朝自己脸上扑过来，柠柠又腿软得快要晕倒过去了。沈园却是嘿嘿一笑，脱下了手上的一串海螺手串，转过身去塞到了柠柠的手里：
“拿着。”
“诶？”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海螺手串，便看见沈园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一支精致长笛，轻轻巧巧地便钻到人群里去，被天一组的人群所淹没了。
柠柠心肝猛地一颤，还未来得及紧张，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啊！”
“哦！”
“呃！”
“等……啊！”
“别、别！别！！！呃啊！”
那由天一组恶棍组成的汹涌浪潮并没有将沈园淹没，事实上，应该说，原本气势汹汹扑将过来的巨浪，就像打在了一块坚硬雄伟的礁石之上，掀起的水花被弹到高空中，不时掉下些虾虾蟹蟹……
柠柠根本看不见沈园，但是就算看不见，她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沈园所在的方位。因为沈园所到之处，都会有一排一排的人惨叫着飞到天上。
“这里还有一个！”
一片混乱的局势里，终于有人留意到了柠柠的存在，趁乱冲上前来，一把箍住了柠柠的脖子。柠柠猛地一颤，惊叫着挣扎起来，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串海螺手串。耳边传来那名混混的狞笑声，还有人陆陆续续上前掐住柠柠的双腿，将她整个人都抬了起来，“放开我！”柠柠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她那纤细的胳膊哪里拧得过几名成年大汉，绝望之情油然而生。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手中的海螺手串竟是无端端开始颤抖起来，随后，一阵无形的波纹开始向外扩散，那几名抓住柠柠的恶棍忽然惨叫着被尽数弹飞。
柠柠从空中一屁股掉到地上，惨兮兮地呻吟着，脸上满是茫然。
……
蓝思琳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刚刚消肿的眼睛里有些湿气，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身旁的柳未名拿着镐子一下下凿在墙壁上，淡淡道：
“再偷懒就会被发现了。”
蓝思琳闻言，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远处。那边的狱卒长正拿着把锉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细致地给自己打磨指甲，看起来相当雅致。他伸了个懒腰，又拿起地上的镐头，没精打采地“嚯呀，嚯呀”喊起来，非常不认真地做出一副很卖力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的镐头根本就没有碰到墙壁。
“什么时候才开饭啊？”蓝思琳虚着眼问道。
“现在才刚过了四十分钟。”
“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吗？”蓝思琳把镐头扛到肩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用头抵着墙壁：“我还以为我已经在这里待到快要刑满释放了。”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被判的是死刑。”
蓝思琳有气无力道：“我只是吐槽一下，夸张懂不懂？这点屁事儿都要较真，你这人活着怎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只是以为这样会让你觉得时间过得会快一点。”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然还有看错人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蓝思琳虚着眼道：“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呆子完全不可能懂得气人的艺术，想不到你这种人切开来看，竟然也是黑的。”
柳未名看起来并没有搭腔配合他演二人转的欲望，又专心致志地开始凿墙，
蓝思琳似乎也没太大兴致打嘴炮，整个人蔫了似的，用镐子轻轻蹭着墙壁。
过了一阵，蓝思琳瞥了柳未名几眼，忽然道：
“姓柳的，我问你个事。”
柳未名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止：“什么事？”
蓝思琳撇了撇嘴，道：
“既然你是左撇子，为什么一直要把右手当成惯用手？”
这次，柳未名忽然顿了顿，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眼神中带着惊诧，皱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之前你腰上的佩剑是挂在左边的吧？”
柳未名微微蹙眉不说话，算是默认。蓝思琳接着道：“剑挂在左边，当然是方便用右手把剑抽出，所以说，你平时用腰上那把剑的时候，都是用的右手。”
他话锋一转：“但是，你身后那把大剑的剑柄却是朝向你的左后方。按照人体拔剑的姿势来判断，如果背在身后的剑是剑柄朝左斜背的话，想要用右手来拔剑就会显得非常不方便。所以说了，除非你身后背着的那个玩意儿其实就是个摆设，你根本就不会用，只是没事背着拿来装一装逼耍一耍帅，不然你都有很大的几率是个左撇子。”
柳未名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蓝思琳竟然可以从如此细微的细节里分析出那么多东西来，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有些凝重，又转过头去，眼里难得地不复往常的平静，荡漾着些微波澜，似是在回味一些很悠远的事情，忽然轻声道：
“因为我已经死了。”
他之前已经说过了一遍，现在却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想不到柳大侠客也有想要逃避某些事情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拿起镐子干起活来。
蓝思琳忽然呐呐：“那把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柳未名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蓝思琳笑了笑，“如果那把剑对你而言不重要的话，你就不会为了它把惯用的左手一起放弃了吧？”
柳未名拿着镐子的双手颤了颤。
蓝思琳轻声道：“有一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为此愿意放弃自己之前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逃避现实，然后重新开始。尽管如此，还是不愿意割舍那一段回忆，因为不能放下，所以才选择了背在身上。对你而言，那把剑在精神上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它本身的作用了，不是吗？”
蓝思琳认真地看着柳未名，问道：
“既然是这样，你不准备把它拿回来吗？”
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这次，他没有再挥动手里的镐头。
“哪怕放弃了曾经珍视的一切，也想要继续活下去，这是已经做好的决定，如果半途而废就这样死掉的话，这样的人生，会不会也太操蛋了一点？”
“既然选择了逃避，就应该从一而终，坚持到底，逃避到最后一刻。”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蓝思琳微微仰起头，眼神迷离，自嘲似的轻轻笑道：
“在这一点上，我或许比你要厉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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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6.秃头作者感觉在自己书里也遭到了针对
贫民窟破旧居民楼上，招牌上，窗户边上，横七竖八地挂着许多破麻袋似的混混，老旧的砖石路面上，一整排的天一组成员裸露着上身，齐齐整整地跪成一条长龙，头都不敢抬，瑟瑟发抖。
柠柠面容僵硬地站在一旁，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震惊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前半生加起来的总和，所以看见眼前这条壮观的长龙，她反倒有一种非常难以描述的，见怪不怪的感觉。就好比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掉进了井盖坑里，当然会觉得倒霉至极，但是接下来的一天内，又连续经历了钱包被人偷走，踩到狗屎摔了一跤，在公司被老板狂批，午饭时点的咖喱土豆炖鸡饭只有土豆没有鸡以后，再在回家时，意外发现公司的报表没有带，又要重新回公司一趟时，就不会觉得有多伤心了。
而沈园呢，则是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居民楼外的楼梯板上，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那群家伙，开口问道：
“还有没有啦？”
当头的那名刀疤头额头渗出冷汗，恭恭敬敬哆嗦道：
“大、大姐头……真没有了！我已经把全身口袋都掏空了！”
“我……我也是，衣服都已经扒光了！”
“我也是！大姐头，我绝对不敢藏私的……”
“我也是……”
“我、我、我也是……”
刀疤脸身旁的那群混混仿佛口号接力似的，争先恐后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生怕眼前的那位俏生生的阎王爷一个心情不好又把自己拽起来表演空中飞人。
“唔……”沈园干巴巴地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那只不知道从哪里鼓捣来的一口巨大麻袋，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塞进了大量的钞票硬币手表手链金戒指，光这么一眼看去，都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沈园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我不信！你们这群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必须得认真检查一下，裤子也脱掉！”
“大……大姐头，这样不好吧？”刀疤脸的冷汗越流越多，尽管领教过沈园的拳头以后，已经让身为领头人的他识相地放弃了尊严，然而，事到如今，竟然连裤子也要当众脱下，却是惊得他脸上快要露出娇羞的表情来。
“对、对呀……”柠柠也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沈园小姐，咱们的钱应该已经够用了，没必要……”
沈园却是不依不饶，拧巴着眉头，声调顿时高了八个度：
“到底脱不脱？”
“脱……脱！马上就脱！”
一整条街上，排起长龙的恶棍穿着一件单薄的裤衩，面前摆着颜色各异的裤子，沈园摸了摸下巴，确认了那群家伙却是没有藏私的行为后，方才不爽地哼了一声：
“算你们识相。”
“大姐头，这下子……您看怎么样？可以考虑放过咱们了吗？”刀疤脸脸上那副谄媚的表情和之前初见两女时的阴狠模样判若两人，事实上，在沈园把这群恶棍暴揍一顿之后，也是这名刀疤脸带头冲锋，一个箭步下跪，带领着群众谱写了当称职狗腿子的序章。
“当然不行！”沈园撇了撇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这群混蛋，之前你们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咱俩抓去干什么来着？”
“大姐头！”刀疤脸深知沈园再继续追究下去，没准会真的怒从中来再把他们暴揍一顿，到那时候他们就真的魂归天外了，当机立断道：“那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从今以后，我们天一西堂会愿意为大姐头您做牛做马，大姐头您说往东，咱们绝对不敢往西，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说！”沈园忽然笑眯眯的，那张单纯的笑脸看得众人心里发毛：“我要你们告诉我天一组其他人在哪里……对了，还要顺便帮我找一个人。”
“一个非常欠揍的家伙。”
……
蓝思琳猛然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嘟囔着：“怪了，难道昨晚着凉了？”
此时正是地牢里的午饭时间，蓝思琳和柳未名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食不知味地啃着馒头。他们两人俨然成为了这个饭堂里最奇怪的一个组合：既不属于左侧的洗衣帮，也和右侧的下井帮没什么联系。人们不时会对角落的那两人投去诧异的眼光，却又无动于衷，好像是默许了这两人的存在般。
值得一提的是，经历了昨天的那次殴打事件以后，洗衣帮的那群人再也没有来找柳未名茬，当时柳未名那个不知含义的冷漠眼神给二当家的形成了非常恐怖的心理阴影，所以今日在饭堂里，那人竟是看都不敢再看柳未名一眼。柳未名自然也乐得清净——尽管事实上，有蓝思琳那样的家伙坐在身旁，实在是和清净没什么关系。
“洗衣帮的老大外号叫秃鹫，行里的人喊他鹫爷，是天一组北堂口的当家，对他流传的形容是心思缜密，做事心狠手辣。不过心思缜密和心狠手辣我倒是没怎么看出来，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搭配上这个外号的第一个字倒是恰如其分。”蓝思琳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看来你对秃头的人有些偏见。”柳未名淡淡评价。
“顺带一提，昨天去蹭烟的时候我和他聊了一阵，已经大概知道他有隐性焦虑症，擦屁股的惯用手是左手，是已婚人士，有个背景相当了不得的老婆，有三成几率是个同性恋，进来这监狱并非被亚纳提的人抓到，而是另有所图。”
柳未名眉头挑了挑，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通过细节推理出来的。”蓝思琳懒洋洋道：
“我走过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按理来说，像那种重要人物近旁的手下应该都是相对比较有能力的，要么就比较壮，要么就比较能打，又或者是军师类型的角色。但是秃鹫身旁的几名手下却不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长得比较白净而且五官偏阴柔，在监狱里这种人一般都会被抓来当兔儿爷——兔儿爷你知道吧？”说着，蓝思琳眯缝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眯眯地看着皮肤苍白如纸，五官英俊的柳未名，后者被盯得眉头不断抽搐。
“关押男性囚犯的监狱里自然不可能会有女人，而男人隔三差五又总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生理需求，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通常需要某种渠道来发泄，于是，兔儿爷就开始出现了，监狱里的囚犯中往往会有某些……”
“我不需要了解。”柳未名强忍着怒火，打断道。
“好吧，”蓝思琳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继续说回我刚才的分析……”
“身旁一个身强力壮的手下都见不到，却围绕着这么多‘婀娜多姿’的‘莺莺燕燕’，可想而知秃爷就算不是个同性恋，也是一个在某方面的需求非常强烈的男性。”
“是鹫爷。”柳未名冷冷道。
“好的，秃爷的左手大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但是无名指有一小截的皮肤和其他手指有不太明显的色差，说明他曾经戴过婚戒，事实上，我已经见到了那枚婚戒。因为他在从口袋里掏烟的时候，婚戒捎带着掉了出来，我帮他捡起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婚戒的内侧非常光滑，说明他经常将婚戒脱下又重新戴上。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呢？合理的推测有两种，一是他是个无法以常理推测的极端无聊的人，二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习惯于在某些场合以单身的形象示人。”
“第一个推测已经可以排除，就算他是个非常无聊的人，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解闷方式，在和我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把玩着手上的那枚扳指，这种无意识的行为习惯是精神长期处于焦虑状态的表现，再结合他寸草不生的头顶，可以确认他有隐性焦虑症……”
“我们再说回婚戒的事情，考虑到和我对话的时候是属于‘对外’的场合且他没有戴着婚戒，所以有很大的几率这枚婚戒是给‘需要看到’的人看的，也就是用来装模作样的东西。而需要看到这枚婚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老婆。合理的推测是：欲望强烈的秃鹫先生在外面的时候会脱下婚戒寻花问柳，回家以后就会把婚戒重新戴上表现出与妻子的恩爱以此维持家庭和睦。”
“但是，值得留意的是，秃鹫身为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里领导层的人士，所拥有的权力可谓不小。这样的一个人、且是黑帮人士，如果真的想要寻花问柳，又何必瞒着自己的妻子，当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奴呢？这种看似违背常理的人设崩塌必然有其合理之处，而我的推论就是，秃爷的老婆，或者说，他妻子的家世，很有可能拥有比秃爷更恐怖的权力和后台，是秃鹫向上攀升的重要踏板。所以，秃鹫不仅绝对不能得罪自己的老婆，甚至还必须营造出他很爱惜妻子的形象——当然了，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监狱里，他自然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本性，所以才把戒指摘了下来，随便揣在口袋里。”
“综上所述，秃爷其实不过是一个借着老婆的后台攀炎附势，爬到这个职位的普通人。顶多就是一个对自己比较狠的家伙，完全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但是，以我对天一组的了解，能够当上堂主的位置，拥有的权力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再加上拥有来自妻子那边的后台，会被亚纳提的人抓住沦为阶下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其中必然还有什么端倪。甚至，这个由秃爷在监狱里一手组建的洗衣帮，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关于这点，还需要更多信息来进行分析。”
柳未名听罢，平静道：
“除了隐形焦虑症那一段加入了你个人对秃头的主观偏见以外，其他的都很合理。”
“洒洒碎啦，”蓝思琳眉飞色舞嘚瑟着：“对了，接下来还有我整个推论中最精彩的部分，关于如何推论出他拉屎的时候是用左手来擦屁股的……”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立马打断道：“我并不想知道。”
“好吧……”蓝思琳耸了耸肩，显得有些遗憾：“不过真的很精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去找那群人，是为了抽烟的吧？”柳未名忽然问道。
“是啊！”
“既然如此，你得出这么多结论，和你想要抽烟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蓝思琳阴恻恻一笑，搓手道：“了解主子撒尿的时候抬的是哪条腿，是想要当好狗腿子的必须因素啊……为了能抽到烟，我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昨天才被人揍成了猪头？”
“嘿嘿……”蓝思琳又开始打哈哈了：“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接着，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蓝思琳忽然站起身来：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我去下井帮那边一趟，收集点情报。”
柳未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
“在天一组那边蹭烟失败，打算换一家主子了吗？”
蓝思琳不予置否，笑了笑：“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再过几天你的死刑就要执行了。”
“那我也要抽到烟再说。”
柳未名眼皮子跳了跳，无奈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蓝思琳笑嘻嘻道：
“我都说了，就算知道两个月以后就是世界末日，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本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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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7.看沈园说别人单纯好骗还真是画风清奇呢
<content>
晃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手机端m.这段时间里，亚纳提都城一段离的都市怪谈被传得沸沸扬扬，每到黄昏时分，总会有一些恶名昭彰的天一组成员无端端地躺在某些巷口角落，身满是怪异的条形淤青，被捆成了粽子，脸还画满了王八。
起初，人们只以为是一出偶然的‘私’人恩怨，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亚纳提的各个角落都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这样的王八粽子，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于是乎，这件事情便在坊间渐渐传开，甚至在口口相传变得越来越离，一开始的说法是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正义人士在黑暗世界里惩恶扬善，再后来便演变成了手执打龙鞭，脚踏七星环的神祗开始对亚纳提的恶徒降下天罚。
与此同时，亚纳提的审讯室也开始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在巷口里捡到的罪犯简直流‘浪’狗还多，审讯官们每天拷问犯人的数量直接翻了好几倍。但是，无一例外的，当那群恶人被问及到底是谁对他们做出这种事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死死瞪着空虚无神的双眼，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一言不发，从眼里流出两行悲凉的清泪来。
坏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亚纳提的居民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么多年以来，天一组的势力在暗地里不断扩张，许多人的亲人也受到了迫害，因此而家破人亡，再加亚纳提的骑士团一直没能将天一组彻底根除，人们早已不堪所扰。据传，现在已经开始有怪的粽子教派在城市各处冒头，供奉着一尊从未听说过的怪神祗，每天都在做着祈祷。
但是，这来路不明的“正义人士”对于亚纳提的政fu方面而言，却是不容小觑的一桩大事。因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天一组搅得一团糟，这个人的身手绝对不简单……甚至已经不是用身手可以糊‘弄’过去的问题了，有这样的本事的人，很有可能意味着，向来关口排查极端严谨的亚纳提都城，‘混’进了一名异人。
连日理万机的卡里欧斯十九世都被这件事情吸引了全部‘精’神，每个外来人员进入城‘门’时，都会经过一系列繁琐的安全监测，还要仔细检查后颈有没有纹身，最后，还会让他们触碰一下关口的净蚀金属。作为能够克制异人基因的特造物，这种金属哪怕只是稍稍触碰，都会让异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浑水‘摸’鱼，溜进城才对。
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当即下令，必须严肃对待这次事件，先前那苍白剑客之所以受到如此大规模的通缉，也正是因为他恐怖的身手让人不由得怀疑其真实身份是个异人，如今这单更严峻的事件摆在面前，亚纳提几乎是出动了全城的骑士，二十四小时不曾间断地在城各地进行着排查。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有一有二便有三，如果城真的‘混’进了异人，说明亚纳提的安检程序出现了极大的纰漏，如果不及时亡羊补牢，‘混’进的异人只会越来越多，同时也会对整个亚纳提形成无法预估的隐患。
而造成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正提溜着满当当的购物袋，大摇大摆地在街走着。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觉得既无奈又好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开始接受了这几天以来晚在高级旅店睡觉，白天在城市里到处瞎逛挥霍钱财，下午找天一组的人抢劫的怪日常。
“沈园小姐，如果只是想要旅行用的盘缠的话，现在应该早够用了吧……”
“诶嘿嘿……”沈园尴尬地打着哈哈：“那什么，其实吧，我前段时间吧，一直待在那种……唔，柠柠你也知道的啊，是那种穷乡僻壤啊，深山野林什么的，饱饭也吃不，睡觉也睡得不安心，难得这个地方有这么轻松的挣钱方法，还能吃好喝好睡好，我想着可以多待几天再走嘛，现在多吃一点，屯在肚子里，到时候旅行的时候不会饿得慌了……”
“沈园小姐你是仓鼠吗？”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想到这几天她在各家餐馆胡吃海喝，盘子堆积如山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道：
“其实沈园小姐想在这里待多久都没关系，我不着急。可是……咱们的钱早够用了，算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做，也‘花’不完的了，咱们今天还要继续去找天一组的人吗？万一……”
柠柠‘欲’言又止，想要说虽然如今遇到的天一组成员对神通广大的沈园而言无异于虾兵蟹将，但是万一真的遇到了什么厉害人物，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不好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毕竟这城里也只有沈园小姐一个人是异人，其他人无论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是没办法为难她的了，便没有说下去。
“安啦安啦，柠柠你放心，我真的超厉害的。”沈园用力舒展了一下身子，手的海螺手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是在回应。她又道：
“其实吧，我一直在找天一组的茬，也是在打着小算盘的。”
沈园转过头来，笑嘻嘻道：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蓝思琳那个家伙，可是我的……呃，姐姐说过了，一定要看好他，把他活生生地带回家去，所以说啦，算我心里面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也好，我还是要掘地三尺，必须得把那个家伙揪出来，先暴揍他一顿，再把他带回世隐乡里面去。”
沈园本是口直心快的类型，在当初跟柠柠说完自己异人的事实后，见心地善良的柠柠并没有太过于惊慌的样子，便再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这几天里早陆陆续续地把有关于她身份的事情噼里啪啦地向柠柠托盘而出了。
不过柠柠也是不谙世事，对世隐乡也没有太大的了解，完全不知道世隐乡小师叔的身份意味着什么，自始至终，都只把沈园当做一个有些怪的好朋友来看待。
“所以啦，我必须要不停找天一组的人麻烦，才能见到他们的老大。见到了他们的老大，我才能把他暴揍一顿，然后让他叫整个天一组的人一起帮我把蓝思琳找出来。”
柠柠闻言，终于释然，认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没有反对沈园小姐的理由了，只是，请沈园小姐务必要注意安全。”
沈园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安啦安啦！”
于是，两人便又在街闲逛起来，尝遍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柠柠大多是浅尝即止，倒是沈园像某部无节‘操’动画片里的吉祥物似的，无论什么类型的食物，都是一仰头一张口便塞进了嘴里。而后，两人又走进服装店里，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柠柠笑眯眯地给沈园挑了好几套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衣服，又为她打理各式各样的发型，让她在试衣间里不断试穿，仿佛像是一场变装秀。柠柠简直是一部移动的编发百科全书，沈园极长极长的头发在她的手里千变万化，配合着她悉心挑选的衣服，每次沈园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都会有着极为惊‘艳’的转变，或是成熟，或是娇媚，或是可爱，或是清丽……
直到两人走出服装店的时候，沈园捧着的袋子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走到进了一处人‘潮’汹涌的街道，沈园抱着成堆的购物袋，踮起脚来不断张望，眼前的人堆积了好几圈，似是在张望着什么。
“柠柠，他们在看什么？”
柠柠认真看了一下周围，道：
“这里是城心的步行街道，他们好像是在看今天刚贴出来的告示牌吧？”
“诶？听去还蛮有意思的。”沈园眨巴眨巴了眼睛，将手的两提袋子‘交’到了柠柠手，“帮我拿一下！”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两提袋子，便被惊人的重量带着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已经不由分说地钻进了人堆里面，不时还传出她喊着“借过借过”的声音。
柠柠虚着眼，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好在沈园进去没有多久，便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抹了把汗：
“呼，我还说是什么呢，原来是公布了四天以后的绞刑名单啊。”
“是这样啊……”柠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沈园已经提起了地的那两堆购物袋，“咱们走吧！”柠柠跟在沈园身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沈园小姐，你有仔细看那个死刑名单面都有谁吗？”
“没有啊，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谁会去留意嘛……”沈园撇了撇嘴：“我也随便看了一眼，最顶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苍白剑客的，还真是怪，这家伙没有名字的吗？对了！还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他的名字特别长！在人群里一眼看见了，好像是叫什么……呃……库卡库卡hafuhafu拉闸的……真有意思。”
“苍、苍白剑客？！”柠柠忽然惊叫起来。沈园诧异地转过头去：
“诶？怎么了？你认识啊？”
柠柠语无伦次道：“苍白剑客……、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叫做柳未名的，那个在酒馆里见到的，打架很厉害，然后……”
“喔……”沈园恍然回过神来，惊道：“是那个说有机会一定要杀掉你的白眼狼？”
柠柠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来：
“算是吧。”
见到方才心情还算不错的柠柠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立马变得垂头丧气，沈园不禁又开始装模作样，老气横秋地把一提重量惊人的购物袋从左手‘交’到右手，腾出手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
“柠柠啊，你也太单纯了，这种人有什么好惦记的呀，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欺骗感情的哦！”
柠柠没‘精’打采道：“一见面告诉我自己是个异人的沈园小姐好像也没有我好多少吧……”
“咳咳，”沈园干咳了两声：“总而言之，我是想说，柠柠不用太在意这些了嘛！”
柠柠呐呐道：“我只是觉得，他忽然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会不会其实是有些什么隐情……”
“哎，”沈园又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如果真的想要问清楚的话，去问不好了。”
柠柠听罢，眼底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应该……根本没有办法问吧，死刑犯是不可以走出监狱的，算是亲戚探问也不行，更何况……”
“那把他带出来好了。”沈园漫不经心说道。柠柠愣了愣，旋即睁大了眼睛：“沈园小姐，你是说……”
“我说啊，”沈园伸了个懒腰，“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我完全可以去监狱里面大闹一通，然后把他带出来啊……”
“这怎么可能……”柠柠失声呐呐道。
“当然可以啊，”沈园嘟囔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柠柠：
“柠柠啊，其实这几天以来，我根本没有用过我的异能哦。”
柠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也是说……”
也是说，那一口气把一个成年男子丢到七八层楼高的并不是什么招式，只是单纯的沈园自身的蛮力而已。
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能力，已经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沈园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把那个人带出来……
只是……
柠柠不由想到，那天他被擒时，在人群挣扎着抬起头，对她投来的那道让人背脊发寒的冷漠眼神。
他真的需要别人去拯救吗？
她好像一直都只是在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他真的会愿意见到自己吗？还是说，按照他的说辞，无论如何，再次见面时，他都会杀掉自己？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柠柠轻轻垂下头来，苦涩地笑了笑，小声道：
“还是……不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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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8.为什么这个天才看上去让人一点钦佩的感觉也没有
这三天里，除了都城外，亚纳提的监狱中亦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柳未名照例在队伍的末尾领取了今天的干粮饼后，回到自己平时的角落坐下，便看见蓝思琳嘴里叼着一根烟，大摇大摆地从下井帮那边一路溜达着过来，哼着奇怪的小曲儿，走到了柳未名旁边。
柳未名愣了愣，诧异道：“下井帮也有烟？”
蓝思琳取下嘴里含着的那根烟，笑眯眯反问道：“下井帮为什么没有烟？”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淡淡道：“下井帮……按理说并不存在有背景家世的牢犯，应该也没办法说服狱卒给他们带烟。”
蓝思琳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让人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一拳揍在他的脸上。而后又手指一弹，那根烟在空中轻飘飘地转了几圈，又轻巧地掉进了蓝思琳嘴里，蓝思琳含着烟头，含糊不清道：
“无论是下井帮还是洗衣帮，监狱里的帮派一旦成立，就必然会有烟。”
“为什么？”柳未名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解。
“看那边，”蓝思琳叉着腰，用下巴指了指人群中间的狱卒长，“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有权势的人才能够让家里人买通狱卒长，然后让狱卒给囚犯带烟，所以天一组成员聚集的洗衣帮才有可能有烟？”
“难道不是吗？”柳未名反问道。
“当然不是了，”蓝思琳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着，满脸陶醉地深深吸上了一口，叹道：“我问你，构筑一个聚合人类的组织，像是帮派，或者是一个社会，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柳未名眯缝起眼睛，环视了食堂里的众人一眼，心中有些恍然：
“阶级。”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不管是任何组织，都会存在阶级。小到一个班级，有着学生，班委，班长，班主任的阶级，大到一个国家，也会有领导，官员，平民的阶级。用阶级来分配工作，决定权力，然后提供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一个组织顺利地运转。”
“每个人想要加入组织的理由都不一样，而我则倾向于将这些理由归为两个大类，利益与臣服。有的人希望加入组织以后能够利用职务之便赚取金钱，或者是得到某些能力，利用组织的能量为自己复仇，又或者是为组织出力，让组织维护某些秩序的稳定，以达到自我‘情怀’上的满足——这些都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会选择加入。”
“而另一种加入的方式与前者截然不同，是被迫的，无从选择的，可能是因为生来就已经成为了奴隶，反抗就会被杀死，不干活就会受到惩罚，恐惧成为了驱使他们行动的动力，因为害怕站在这个组织的对立面，成为敌人，所以选择了加入。这就是臣服。”
“绝大部分的组织都是恩威并施的，企图利益而加入的人会受到规则的限制，违反了会受到处罚；因为害怕而选择臣服的人也会在加入组织后得到一点少量的利益。只有这样，组织才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说到这里，蓝思琳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历史中的大部分恐怖组织，薪水可是比高等社会的上班族还要可观得多。”
柳未名很快便听懂了蓝思琳的意思，沉吟了一阵，道：
“按照这个理论，洗衣帮之所以成立，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希望从中得到利益，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因为害怕而选择加入。而下井帮的话……”
“人们选择加入下井帮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为了利益。”蓝思琳接过了柳未名的话头：“因为……没有洗衣帮，就不会有下井帮的存在。”
柳未名道：“恐惧洗衣帮的人，就算加入了洗衣帮，也会受到压迫。”
蓝思琳道：“没错，可能是午饭要分出一部分作为供奉，或者是某些更加凄凉的事情。而不愿意受到这种压迫的人，就会加入下井帮，寻求下井帮的‘庇护’。这种庇护也是利益的一种。”
柳未名道：“所以，下井帮本身就是为了反抗洗衣帮才会出现的组织。”
蓝思琳慢慢眯缝起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下井帮的处境才更为特殊。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最主要理由是‘不想要受到洗衣帮的压迫’，这种单纯的理由往往缺乏凝聚力，如果我是下井帮的人，我大可以在下井帮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以后，再转而投奔洗衣帮，将下井帮的老大出卖，从何获取更大的利益……”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寡廉鲜耻的。”
蓝思琳非常傲娇的哼了一声，“总而言之，洗衣帮就相当于监狱里一个完整的社会，阶级分明，利益的分配也符合传统黑帮的作风，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架构，每个监狱里都有可能出现类似的帮派。而下井帮却不一样，因为他们的结构不同，反抗者的组织可不仅仅是单凭道义两个字就能够支撑一切的，你以为异人革命军里面的人仅仅是因为憎恨大都会，就会为世隐乡赴汤蹈火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更多的利益凝聚人心，人们宁愿在洗衣帮里受一点苦，换取安稳的监狱生活，也不会选择和心狠手辣的洗衣帮进行对抗。”
“原来如此。”柳未名释然道：“既然下井帮至今仍然维持着稳定，就已经说明了他们有着比单纯的庇护更多的利益。”
“不错。不仅仅是庇护，还有香烟，零食，黄色杂志……”蓝思琳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贱笑，朝柳未名挤眉弄眼：“就连凡士林也是有的哦……”
柳未名全然没有理会蓝思琳的表情嘲讽，继续道：
“那下井帮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那还用说吗，只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狱卒长啊。”蓝思琳耸了耸肩，嘴里冒出烟气来：“监狱可以视作一个另类的社会，而狱卒长在这个环境中就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并不参与帮派之间的纷争，却是非常重要的利益给予者和最大的受益人。你觉得监狱长会被洗衣帮买通，换个思路想，他为什么不能同时被下井帮买通？”
柳未名愣了愣，旋即恍然。蓝思琳继续道：
“你下意识地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将狱卒长当做一枚棋子，认为他只可能是其中一方的帮手。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是任何人的帮手，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形的中立百货商场，通过与两方交涉，让乐于改善囚犯生活的亲人来买单，然后给他们提供需要的物品，从中获取油水……洗衣帮固然有钱有权，但狱卒长根本无需畏惧他们的权势，而下井帮则胜在人多，虽然家中大多没什么权势，但是金钱方面，一点点积累起来，也是非常可观的数字……”
柳未名慢慢点了点头，轻声呐呐：“原来如此。”
“既然是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忽然问道：“你被洗衣帮的人揍了一顿，几天后却成为了下井帮老大的狗头军师，两个帮派之间的矛盾也在日益加重……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别看我，我只是想要混根烟抽罢了。”
柳未名转过头去，却是自顾自轻轻笑了起来。一副完全不相信蓝思琳的模样。事实上，自从蓝思琳混进了下井帮以来，柳未名早就从闲不下嘴的蓝思琳口中得知了下井帮老大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多久刮一次胡子，拉屎的时候喜欢看的刊物，曾经戴过的手表牌子，还离过一次婚……蓝思琳甚至还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地通过各种看似微不足道地细节论证了他的推测，正如方才向柳未名说出自己关于秃鹫的推测一般，鉴于这种类型的推论有非常严重的水字数嫌疑所以就不便再做过多赘述。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柳未名已经对蓝思琳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那张吊儿郎当写满贱字的脸皮底下深深隐藏的，是极端的智慧和魔鬼的灵魂。他的观察力极其惊人，结合恐怖的推理能力，在短短几天内就彻底了解了监狱里每一个人的信息，但是他的想法却又异常难以捉摸，以至于柳未名至今没能揣度出蓝思琳的真实想法：他了解了这么多的事情，想要做些什么；四天后就是绞刑执行的日期，他为什么显得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参与监狱里无趣的帮派之争；有着如此极端的脑力，他所扶持的下井帮本该有巨大的变化才对，实际上，这几天却是除了隐隐能够感觉到暗流汹涌以外，什么也没有……
“大约三个月前，”柳未名忽然道：
“我遇见过一个和你非常相似的人。”
“什么？！”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我还不要脸的人？”
“那样的人应该不存在。”柳未名眉头抽搐了两下，冷冷道：“我说的是，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
“哦，那就是说我是天才呗。”蓝思琳倒是表现得轻轻松松，对于这种对“不要脸”的评价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豪的家伙来说，承认自己是个天才简直宛如家常便饭。
柳未名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忽然转过头来，清冷的眼睛仿佛要望穿他的灵魂，淡淡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对吗？”
蓝思琳愣了愣，问道：“然后呢？”
“吸入了返魂香的人，怎么可能会只想抽烟？”柳未名语气依旧平静，话语却直击问题的核心。
蓝思琳几乎是在瞬间便理清了柳未名话里的意思：返魂香有着其他所有毒品都不能比拟的致幻性以及成瘾性，但凡是接触过一丁点，就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戒除的可能。但是，吸进了返魂香的蓝思琳在这几天以来，每天都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除了经常因为抽不到烟发牢骚以外，几乎没有任何成瘾的迹象。
要做到这个，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蓝思琳实际上根本没有吸入返魂香，二是他具备某些抑制自己成瘾的能力。
第一个可能性已经被蓝思琳自己所否定。剩下的，只有第二个可能性。
“还真是厉害啊……”蓝思琳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的？”
“从你进监狱的第一夜开始，我就一直在留意你有没有成瘾反应。”柳未名平静道。
“看来你也很聪明嘛。”蓝思琳笑眯眯的。
“我只是个普通人，”柳未名淡淡道：“真正聪明的，是你们这种……能够掌控自己大脑的‘天才’。”
世间人有千千万万。
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万中无一。
那种人，往往会和世俗观念中的“疯子”仅有一线之差。他们往往有着自己独特的行事理念和生存观念，习惯于用思考代替本能，将非人的意志力投入到某一项领域之中，从而取得凌驾于人类本身之上，甚至领先整个时代无数个世纪的成就。这种人并非“聪明”，或者说，这种人，不仅仅是“聪明”。传统观念上的“智商”并不能够和天才直接挂钩，因为他们所拥有的，是“智慧”。他们所思考的事与物，往往与正常人类存在着维度之上的差距，以至于常常看起来表现得不合常理。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开创了科学技术的新纪元。这位典型的天才在年幼的时候说话缓慢不似孩童，反而像是个成熟大人。而在成年之后，却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根据其司机爆料，他曾经尝试着捕捉地上的蚱蜢并且塞进了嘴里，也曾经为小鸟们演奏过小提琴，最后被自己的演奏所打动，泪流满面……
尼古拉·特斯拉，电磁场理论的推动者。他的多项关于电磁学的理论研究工作是现代无线通信的基石。这样的天才，实际上却极度孤僻，常常将自己与世隔绝，为了避免与人接触而将自己的作息时间彻底颠倒，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工作到晚上十一点。他唯一的朋友是一群鸽子，最害怕见到的东西是一切有棱角的东西，女人和首饰。
著名的喜剧幽默大师查理·卓别林实际上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传闻有着一些无法在文档里完整显示出来的独特癖好；维多利亚时代公认的最伟大作家狄更斯，睡觉时一定要让床朝向北方，笃信催眠术，经常在亲友身上练手，甚至据传还有恋尸癖……
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但是对于这些天才的行为之怪异，我们已经可以从中略窥一二。可以说，若不是这些人有着足以载入史册的惊人成就，最终也只会被当做怪诞的精神病。而实际上，这些人的行为并不完全等同于精神病，因为他们思考的“维度”与常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们的思想和理念并没有受到世俗观念的禁锢，是发散性的，跳脱的。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质疑这个世界本身，从许多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
人类的大脑无时无刻都会接受大量的信息碎片，哪怕只是身处一个单调普通的房间里，床上的花纹，被单的颜色，灯罩的形状，灯光的强暗，空气里的味道，潮湿的程度……无数细碎的信息会通过身体的各个部位传递到大脑中，再由大脑统一整合后形成眼里的画面。一般来说，如果大脑真的要同时处理这么多信息，很有可能就会主次不分，导致精神出现一定程度的“不和谐”。所以，大脑往往会自动略过那些被认定为“不重要”的信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你终日待在自己所睡的房间里，你也说不出来房间里的床单有什么花纹，地上的插座有几个插口，窗户有几条栅栏……当你不再去看时，你自以为“熟悉”的物什，早已变成了模糊的印象。而“天才”的大脑异于常人，因为某些运行机制的不同，他们往往不能忽略那些“相对而言不重要”的信息，所以，他们能“看到”的比常人更多，能够将其进行整合，重新让自己“模拟”人类正常行为的，就是天才，而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以疯子居多了。
而蓝思琳正是这样的“天才”。
他拥有将大脑接受到的紊乱信息整合起来的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他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大脑。他拥有着远超于常人的“自我控制力”，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大脑才能够依靠恐怖的理智始终占据在行动的高地，克服了本能上对于“毒瘾”的依赖，表现出正常人的模样。
而这样的天才，柳未名除了蓝思琳以外，还见过一个。
“那个人，是个女人。”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在回忆一些比较久远的事情，有些唏嘘。
“一个令人佩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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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9.所以这个家伙至今没有越狱可能只是害怕出去挨揍而已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听到柳未名的话，蓝思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
“好看吗？胸部大不大？”
柳未名眉头略略抽搐，不悦地阖上眼睛，冷冷道：“不知道。”
“什么？！”蓝思琳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你连脸蛋和胸部都没仔细看就敢断定别人是个女人？”
如今的柳未名显然已经习惯了蓝思琳毫无下限的耍宝，一如往常地无视了他说的话，自顾自道：
“我和那个女人只有数面之缘，是在我因缘际会参与的一场……”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思衬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比较贴切的名词：“角斗里。”
“等等，”听到角斗二字，蓝思琳神情忽然凝重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酒馆里遇到你的时候你穿着明显不适合此地气候的衣服，没有保暖的效果但是在夏天同样会显得很热，在结合从酒吧里得到的各种传闻得知你是从北边城门进来的，所以可以推测你有很大概率是穿越了亚纳提城北的那片沙漠过来的，穿着那样的衣服显然也是考虑到遮阳的作用，再加上我对人的口音和各地的衣服布料有一点点粗浅的研究……”蓝思琳态度有些敷衍，用极快的语速说出了一连串推理，而后又将话题扯回了核心：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思考了很久以后才特意提到的‘角斗’两个字和我记忆中来自大都会的某个秘闻不谋而合。”
“根据我的情报，每隔一段时间，大都会中一个名为‘科研院’的研究机构都会以材料试验的名义举办一场近百人参与的无差别死斗，并且以‘荣耀角斗’命名，吸引了大批贵族隐藏身份到场观看下注，从而获取堪称恐怖的利润……那种角斗的参与者大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捕的‘异人’，或者是从各大军事学院里挑选出来的学生，以及一些游荡各处的死刑犯……你显然不是前两种，这么说，难道你是之前就已经被艾斯兰追捕的死刑犯？”
“不是。”柳未名的回答倒是干脆，显然是不想过多解释：“都说了是因缘际会。”
说罢，他眉头一皱，问道：“你的信息是怎么来的？”
“用方便你理解的话来说……”蓝思琳虚着眼道：“大概就是我在老家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兴趣使然地按着我某个比电脑还要好使的小弟弟的脑袋骇进艾斯兰网络中没有个别太高权限的政府网站……然后偶然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便一路追查了下去，为了进一步获取信息，我甚至在某个社交网站上创建了一个身份为‘面容姣好的二十岁女性’的社交账号，完美地伪装成了另一个人和一名有参与‘荣耀角斗’下注嫌疑的贵族进行了长达八个月的网恋，经过一系列可以水个三千字左右的钓鱼行动以后，掌握了那名贵族的全部信息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政-治污点，以此作为威胁获取了大量有用的资料……”
蓝思琳又看向柳未名，把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有些难以置信道：
“按照‘荣耀角斗’的规则，那种无差别死斗只有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人才能够走出角斗场得到自由身……你这细皮嫩肉的家伙真的自己一个人把所有对手都收拾了？”
“不是。”柳未名又回答道。他不觉间已经陷入了沉思：“没想到，你对于那场角斗的了解，竟然比我还要多得多……”
柳未名慢慢道：“不错，那角斗的规则确实如你所言，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且，以我现在的实力，在那百人里面，依旧是排不上号的。有很多异人……都有着寻常人难以抵抗的能力。”
蓝思琳懒洋洋道：“我猜你下面要开始说‘但是’了。”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果真继续道：
“但是，那场角斗并没有如期进行。事实上，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角斗被迫停止了。”
“因为你所说的那个女人？”蓝思琳很快便跟上了柳未名的思维。
柳未名点了点头：“是。那个女人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人类，没有异能在身，也没有修习过什么功法，应该是军事学院里面的学生。”
“她是怎么做到的？”蓝思琳皱紧了眉头。
“并不是很清楚。”没想到柳未名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的确是凭借一己之力算计了整个荣耀角斗的幕后机构，原本作为裁判的蜉蝣影魁甚至也被教唆得进场捣乱了，导致那场角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包括我在内，所有仍然存活的参赛者都从那场角斗里活了下来。”
“哟，”蓝思琳眉头忽然高高扬起，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听起来确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角色呢。”蓝思琳又虚着眼道：“就算你没办法描述长相和胸部，名字你总该知道吧？”
这次，柳未名没再摇头，他淡淡地看了蓝思琳一眼，慢慢说出了三个字。
“程雪门。”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道：“没听说过的名字。”
柳未名接着道：
“你和那个人一样，都是在本质上理智非常，精于算计的人。像你们这种人，绝对不可能被现实社会中的规则所束缚，迟早有一天，都会跳脱于规则之外，做出常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
“像你这种人，如果死期将近了也没有表现出慌张，那就说明你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甚至这几天来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我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埋下的伏笔。”
“这座地牢，其实根本关不住你。”
……
赫兰大道，亚纳提都城之中少有的，在夜晚也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
与其说是一条街道，倒不如说是一个立体的，繁华城市的缩影。这片街区依靠在山坡处，有许多不规则的楼梯绕山而上，沿着梯道一路过去，便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吧，夜店。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就恍若踏入迷宫，找不到方向。
而有的时候，就算记得这里的地形，也会在这里迷失人生的方向。
因为这里是红灯区。
弥漫着奢侈和腐烂，满带着纸醉金迷的街区。
而赫兰大道的繁华，是众所皆知的。
不为人知的是，这里也是天一组在亚纳提南边的据点之一。
这种充斥着达官贵人的地方，有着黑帮的存在，看似不可理喻，但实际上，却又非常合乎情理。理由不难想象，想要经营酒吧行业，必然需要一些靠台，而在亚纳提，后台最大的也只能是王官贵族。在这种法律的灰色地带，彻头彻尾的三不管地区，贵族们和黑帮天一组互相勾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是杀伐果断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也绝对不可能将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黑暗彻底揭发，一旦失去了贵族的支援，亚纳提就不可能负担得起昂贵的军备支出。这也是非常无奈的事情。
这里永远不乏举着酒瓶晃晃荡荡的醉汉，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随便招惹上这里的角色，越是繁华的场所，在地上躺着的某位就越有可能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少爷。
这里也永远不缺姿色靓丽，妖娆撩人的女性。或昂贵或廉价的香水气息弥漫在街道之间，直沁入每个人的鼻腔，哪怕是还没开始喝酒的人，便能依稀感受到些许醉意。
夜晚的灯红酒绿的大街是女人们的战场，高贵华丽的衣服是她们的战袍，手中精致的、实际上根本不能发挥其原始作用的提包则是她们的武器。锐利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却能在穿入耳中，经过大脑的处理后，勾勒出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在这种地方，没有哪个女人会想要在“美丽”上输给任何人。
而此时此刻，街上的女人们都输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抑制地，停留在了一对少女的身上。
与其说是那两名确实可爱的少女艳压群芳，倒不如说是她们的衣着太过于抢眼——在这种每个人都穿得很是华丽的街道穿得比所有人都抢眼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那人穿着一套胸前冒着白光还能从手里发出激光的markxliii战甲……或者是穿得很普通。
而眼前的这两位，显然就是属于后者。
她们穿的衣服，显然是普通到了极致。
——让我们坦白了来讲的话，就是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土包子进城的既视感。
柠柠被路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沈园身旁，抱住了她的手：
“沈、沈园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啊？”
沈园眨了眨眼睛，还是那副耿直的模样，大喇喇道：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咱们要去找这边天一组的家伙揍上一顿，然后继续问蓝思琳的下落啊……”
“可……可是……”柠柠小声说道：“只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天一组的堂口，就兴冲冲赶过来，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那也没有办法嘛！”沈园撇了撇嘴巴：“咱们都找了三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稍微靠谱一点的线索，当然要来看看啦，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所谓‘靠谱一点’的线索，不过就是被沈园小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的流氓随口说出来的罢了……”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又继续道：
“可是，像咱们这样，完全不了解任何情况，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天一组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厉害角色，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很危险的吧？”
“安啦安啦，”沈园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这种程度的杂鱼，对我来说来多少个都是一样的！而且啊……”沈园忽然加重了语气，满脸笃定：“我很确定，在这里一定可以找到非——常靠谱的线索！”
“啊？”柠柠愣住了：“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因为啊……”沈园微微眯缝起眼睛，握紧了拳头，仿佛有杀气在眼底肆虐，冷冷道：
“蓝思琳那个人渣，可是最喜欢来这种地方鬼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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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0.来自沈园小姐的一份哲学质问
<content>
沈园和柠柠沿着依山而凿的楼梯向行去，倚靠在山腰，各式各样的酒吧‘交’替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传来微醺的气息。。。此时已是深夜，深邃的夜空里点缀着繁星，从山可以依稀看到整个赫兰街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夜晚的凉风消去最后一丝暑气，在这本即将入秋的时节，许多‘露’天的吧台，零零散散地坐着沉默不语的男人，他们的脸藏在兜帽之下，隐没在夜‘色’之。向经过的两名‘女’生投去‘阴’翳的眼神。
柠柠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身旁的沈园。
沈园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自顾自，笑眯眯地朝着山继续走去。到了后来，路边能见到的酒吧也越来越少，空气里没了酒‘精’味，也听不到音乐，在寂静的山路只剩下了蛐蛐不依不饶的叫声。
眼前只剩下了昏黄的路灯，每隔一段路照出一段浑浊的光晕，甚至无法让人看清前路，只觉得下一刻脚下朝向的，会是化不开的黑暗。
先前还不断想尽办法劝阻沈园，让她打消主意的柠柠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闷葫芦，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使劲捏着手里的海螺手串，指节都变得和脸‘色’一样苍白。
她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自己不应该跟来，本来沈园也没有让她跟来，本来她可以一个人待在旅店里等沈园“去去回”……但是她偏偏是放心不下，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算陪沈园一起来了也帮不到什么忙，甚至会拖她的后‘腿’，但是她是没办法忍受自己一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等待朋友历险归来这种事情，更加不能接受已经和她关系这么好的沈园小姐在某次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呼——”沈园长长吁了一口气：“还真是怪渗人的，没想到这山原来这么黑呢。老实说，要是柠柠不陪我来，没准我真的会觉得害怕了。”她挠了挠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一直在到处旅行，但是实际，我也很少一个人来到那么‘阴’森森的地方来着，嘿嘿……”
“是、是吗……”柠柠仍在心里不停发憷，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园看见柠柠那副被吓得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安啦安啦，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说沈园安慰人的本事非常差劲，说出来的话苍白无力毫无效果，但是她脸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多少总归是让柠柠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
“不过……”谁知道，沈园话锋一转，竖起眉头：“这里的情景，倒是让我忽然想起来，咱们世隐乡的传闻里，记载着那么一件事情，好像是一个什么只会在晚行动的恶魔，叫夜魇还是什么的，也是住在山的。据说，那个叫做夜魇的家伙会被年轻少‘女’鲜血的味道所吸引，所以那一带城镇里都有少‘女’晚不得进山的说法，因为夜魇不仅长相非常恐怖，杀人的手段也非常厉害，在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光源都会消失……”
话正说一半，两人眼前的昏黄路灯忽然一阵闪烁，仿佛短路般断电了好几秒，柠柠大声地尖叫着窜起老高，像是彻底炸‘毛’的小猫，结果没过几秒，那路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破灯看起来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啊……”神经大条的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愣一愣地看着在自己周围蹿下跳的柠柠，好道：
“柠柠，你在干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了！”沈园一拍手掌：“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诶，那个夜魇杀人的时候，首先是所有的光源会消失，然后是……”
“不要说了！！！”柠柠眼泪巴巴地抓着沈园的衣领气狠狠吼道：“你这样除了会让我觉得更加可怕以外还有什么用啊！”
“你听我说完嘛！”沈园一脸的无辜：“反正是，后来咱们世隐乡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二师姐还特地派人去调查了，然后才发现，所谓的夜魇，其实是劣等血族的变种后代，可能是某些不入流的血族杂鱼为了躲避战‘乱’藏到了山林里，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慢慢进化出了一些野兽的能力，但是本质还是和吸血鬼一样，喜欢玩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吸处‘女’血啊，怕阳光什么的，没一会儿被收拾干净了。”
故事说罢，沈园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把蓝思琳以前教她的道理现学现卖，开始教育柠柠：
“所以说啊，柠柠，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那些都是别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瞎编一通，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来的。像你这样没头没脑听到一半开始觉得害怕是没用的哦！”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话大喘气！”柠柠羞愤‘欲’绝。
“诶——诶？！那路灯自己忽然要关掉我也没有办法的啊！”
“总、总而言之！在大半夜忽然跟我讲鬼故事是沈园小姐的不对！”
“说到底还是因为柠柠太胆小了嘛……嘻嘻……”
“要你管——！！”
在两人莫名其妙拌起嘴来的当口儿，那路灯再次熄灭，眼前的景象霎时间又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柠柠又开始尖叫着蹿下跳起来。
与此同时，黑夜忽然闪过几道锐利的银光，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如箭般袭向了毫不知情的柠柠，沈园见状，心猛然一惊，当即出手。
锵——
‘激’烈的金铁‘交’击声响起，路灯在短路的频闪后再次亮起，两人的周围已经多出了几名将身形藏匿在长衫之下的人，他们手所持的武器不再是‘混’‘混’平常所用的撬棍球‘棒’，而是一柄柄泛着寒光的西式长剑。沈园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出腰间的长笛格下了斩向柠柠面‘门’的两把剑，又用腾出来的左手一记“二指真空把”捏住了袭向自己的另外一柄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便蓦然觉得自己捏着那柄剑的左手传来一阵酸软，已经无力再抵抗，便当机立断，右手一挥，长笛扫开柠柠面前二人，划了一圈后击到了她面前的那柄剑，将危机暂时缓解。
长灯没有照亮的黑夜，更多的人陆陆续续现形。
“哼，”被沈园格开那一剑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那位大人果然没有说错，果真有异人‘混’进了城里。”
沈园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腰侧，无暇再去顾及身旁被吓得面‘色’发白的柠柠，望着那群人手的剑，神情凝重：
“为什么你们会有‘净蚀’……”
先前在黑夜看见那几道银光时，沈园便已心生不妙。世界根本不存在能够在没有光源的地方反‘射’出光线的金属，除了一种情况：金属掺进了另外一种合成金属——净蚀。
用净蚀合成的金属，若是制成长剑之类的武器，其硬度和韧‘性’都属下乘，远不如普通铁器来得实在，成本又极其高昂。但是，偏偏这种‘花’瓶一般的武器，却对异人有着效。净蚀能够排斥净化所有的异能，所以无论是多强的异人，一旦被这种武器刺，其下场只会被淬了剧毒的剑刺更要凄惨，其基因会在之后不断崩溃，最终慢慢死去。可以说，净蚀便是为了克制异人而存在的克星。好阳光之于吸血鬼，海楼石之于恶魔果实能力者，沈园之于蓝思琳。
所以，算迟钝如沈园，在左手与那柄剑接触后发软的瞬间，便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妙。这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作为异人的身份。
“和你这种低劣的种族没必要解释这么多，”当头的那名男人拧了拧头：
“各位，和这种邪魔外道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
“慢着！”
在众人准备再次一拥而的时候，沈园却忽然喊了起来。那显然是领头人的男子又冷笑一声：
“怎么，还没‘交’手怕了吗？想要跪地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沈园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大叔，你知不知道你之前的那几句台词放在动画片里都是活不过一集的杂鱼才会说的话啊？”
在这种‘激’战在即的当口，脑回路向来清的沈园忽然来这么一句显然是被蓝思琳传染了才会有的吐槽，让场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连柠柠也不禁回过神来，冷汗涔涔地扯了扯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现在好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诶？”沈园怔怔地眨巴着眼睛：“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算你想要吐槽，也得看一下形势啊！这群人明显之前的那群‘混’‘混’要厉害得多了好不好！”柠柠无奈道。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较厉害的？我都没感觉到耶……难道说，其实柠柠你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吗？”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着，已经忘了此时的危险，一脸的悲愤：“沈园小姐！脑回路再怎么简单也要有个限度吧！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绝世高手啊！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好好收敛一点，才会让别人发现你是异人的吗！”
“哈？！”沈园惊异道：“我已经很收敛了啊！我之前可是一直都没用异能来着！”
“算不用异能，一只手把别人丢到五楼去也不是正常人可以干出来的事情吧！”
“诶——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
“那正常人可以把别人丢到几楼啊？”
“几楼都不行，一楼两楼三楼都不行！正常人算是把同样体型的人举起来也会很困难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被无视的持剑‘混’‘混’领头人额头爆出青筋，暴喝一声，打断了两‘女’的讨论。
“你们两个！真的这么不知死活吗？”
“闭嘴！”两个‘女’生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把那‘混’‘混’愣是吓了一跳。柠柠在喊完以后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做出了自己往常根本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心大叹糟糕，正想着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沈园传染了的时候，身旁的沈园便态度异常嚣张地喊道：
“杂鱼应该有杂鱼的觉悟，没看我们在说话吗！‘插’什么嘴啊！”
“你……你们……”那领头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一味地冷笑：“既然……”
“既然你们还是呆头呆脑的搞不清楚状况，”沈园又打断了那人说的话，开始撸袖子，掰指头，扭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杂鱼不管来多少个，拿着多厉害的武器，终究还是杂鱼。”
话音刚落，白皙的手指掐起指决。
“凝身术·洪流！”
……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优哉游哉地在偌大的地牢里闲逛，那副二流子的神态附近那三三两两腰间别着长鞭手枪的家伙还要像是狱卒。怪的是，这座监狱里的人却好像对这副景象已经习以为常，连狱卒长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微妙，既不干涉他的行动，也从来不搭理他，好像他在眼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几天来地牢发生了不少大事，下井帮和洗衣帮的斗争愈演愈烈，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隔三差五会传出下井帮的某某疑似越狱被捕，洗衣帮的某人又在人迹罕至的角落被发现，满身伤痕之类的事件。狱卒们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稍有不慎，两个帮派随时有可能在地牢里大打出手，到时候未必能靠他们几个人能够压制住了。
而蓝思琳却似乎一直置身事外，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两个帮派一群狱卒之间不断辗转，拍须溜马的本事一顶一的‘棒’，俨然已经成为了监狱里的大红人，在下井帮的地位也不断升，已经攀到了二当家的位置，每天在监狱里除了休息吃饭‘抽’‘抽’烟，是隔三差五找人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差把他放出去晒晒太阳再喝喝小酒了。
监狱里的人都记不清楚蓝思琳随口胡诌的那个名字，只叫他“拉闸先生”，然而，每次蓝思琳被人这样叫的时候，总会一脸严肃地纠正“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扎布拉扎”……
天知道他为什么有本事一字不漏地记住那么长一串毫无意义的随口‘乱’说的名字，但是从这一点，蓝思琳的无聊恶趣味也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近日以来，洗衣帮的手下人数逐渐以不寻常的速度暴增，一时间竟然已经到达了快要和下井帮持平的程度。蓝思琳早早便已经发现了这个怪异的趋势，于是有天利用身份之便，找到了一个名为大奎，满身淤青的洗衣帮手下，在一连串逻辑强暴之后，让大奎深切地相信了自己其实是老大鹫爷的亲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托盘而出。
“一个扎着长长辫子的‘女’魔头，用一只笛子‘操’翻了整个亚纳提的天一组，寻找一个名为蓝思琳的男人的下落……”
那天下午，柳未名难得地在饭堂里遇了消失已久的蓝思琳，却发现他俨然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失魂落魄地蹲在椅子发呆。
当柳未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蓝思琳机械地转过头来，傻笑了两声，用唱丧乐的调调哼了两句：
“世只有监狱好……”
且不说蓝思琳失魂落魄的原因，光是论他在监狱里的待遇，和柳未名相起来，简直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在监狱的这段时间里，柳未名每天都保持着极为规律的生活，按时起‘床’去地牢凿墙，最后一个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坐在角落安静地吃完，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去干活，到了晚的时候，便在狱卒的监视下回到自己的牢房里休息。原本狱卒们已经收到面传来的消息，叫他们务必要对眼前这名曾经的苍白剑客多加小心，但是自始至终，柳未名都仿佛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也不像蓝思琳那样，到处‘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从经历了那天在饭堂被洗衣帮挑衅的事件后，柳未名用沉默赢得了所有人的忌惮和尊重。
他好像生来是这样的人，永远沉默寡言，哪怕身陷囹圄时日无多，终究保持着自己身为剑客的清冷和傲骨，从来不会畏惧死亡本身，也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折腰。这样的人才是柳未名。
而蓝思琳，作为监狱里另外一个被全部人都尊重的人，凭借的不是什么高超的剑术，也不是什么高尚的尊严。像他这样的人，哪怕有朝一日成为了粪坑里的蛆虫，也会拼命以粪便为食，挣扎着抢占一处粪便最为丰腴的地盘，成为活得最痛快的最‘肥’最白的蛆虫。正因为深知自己一无是处，所以他能够放弃许多事情，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环境，所以才尽力让自己适应所有的环境；他可以在君子堆里成为最傲骨铮铮的君子，也可以在小人堆里做最寡廉鲜耻的小人……这样的人，才是蓝思琳。
这样子的两个人，能够在监狱里成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本是相当稀的事情。因为他们的观念，‘性’格都是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的。
而这样子的两个人，在成为朋友后，又在某一天起忽然变得疏远，却不是什么稀的事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蓝思琳便仿佛有意无意地渐渐疏远了柳未名。在成为了监狱里的风云人物之后，他更加忙碌地在地牢四处溜达，做着柳未名看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事情，连在饭堂里也鲜有见到他的身影，像是在刻意回避柳未名一般。不过本生‘性’凉薄的柳未名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觉，依旧风淡云轻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天固定的生物钟没有出现一丁点变化，也对所处环境的帮派斗争视若罔闻。
时间缓缓流逝，再过两日，便是死刑执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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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1.《终焉》定律·其之一：秃头=即死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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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刚刚漫亚纳提的城墙，两名睡眼惺忪的少‘女’便出发了。,。品書網
他们要去的方向是城南，那是沈园和蓝思琳初进城时的方向。
不过此时的沈园和柠柠却并非要出城。
经过昨夜对那群不识好歹的‘混’‘混’的连番毒打之后，沈园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天一组在亚纳提共有四个堂口，其东西两个堂口都分别被她在贫民窟和赫兰大道里的打砸抢烧行为折腾得分崩离析，而北堂口也早因为老大秃鹫被捕入狱而名存实亡，剩下的唯一能够找到天一组真正领头人的地方，只剩下了南堂口。
她们决定一早动身，尽快找到天一组真正管事的，然后再动用黑帮的力量把藏匿于亚纳提都城不见身影的蓝思琳找出来。如果这样都找不到他的话，沈园唯有放弃这个计划，陪同柠柠出城旅行了。
……
在饭堂里看见几天不曾见面的蓝思琳突然回归的时候，柳未名并没有显得太过于诧异。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仔细地温和地吞咽下味如嚼纸的食物，淡淡道：
“你来了。”
“哦？”蓝思琳笑眯眯地走到柳未名身旁坐下：
“看你的语气，好像是知道我要来啊？”
柳未名平静道：“后天是死刑。”
蓝思琳道：“所以呢？”
柳未名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找我的。”
蓝思琳耸了耸肩膀：“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这座监狱关不住你。所以时机到了的时候，你终究会离开。”
蓝思琳笑眯眯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时机到了呢？”
“我本来不知道。”柳未名语气是一贯的清冷：“但是你来了，所以我知道……时机到了。”
……
亚纳提都城南，玛利亚街区，提亚圣心大教堂。
作为一个充满西欧风格的旧王都，有教堂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提亚圣心大教堂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信徒来往流量最多的教堂，其存在的历史几乎和整个亚纳提一样悠久。近千年来，出入教堂的人更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建筑和信仰本身，像是时间河流底部的石头一般不受影响。
两个‘女’孩一路辗转寻到这里时，柠柠看着面前那座充满肃穆氛围的建筑以及不断涌入的教徒，又开始心生退意，怯懦地拉了拉身前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嗯？”沈园眨巴着眼睛：“有什么不好的？”
柠柠犹豫道：“虽然说昨晚的那群人确实说了天一组的最后一个堂口是在这里面，但是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能藏着那么多黑帮的样子……会不会，其实是他们撒了谎啊？”
“诶？不会吧？”沈园撇了撇嘴巴：“明明都被威胁了‘如果不是实话从山丢下去’，这样的家伙怎么还敢撒谎嘛。况且，我看这群家伙一个两个都把身子罩在黑袍子里面，一看很像是黑帮的样子啊？”
柠柠虚着眼道：“沈园小姐，那些是修‘女’服……你这样子胡‘乱’说话会得罪很多信教的人的。”
“嘿嘿……安啦安啦，”沈园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蓝思琳之前跟我说过，意思差不多大概是……‘所谓宗教，其实大部分都是披着信仰外衣，本质和黑帮类似的集权组织；而所谓教徒，也不过是一些庸碌无为，把希望寄托于不存在的形象聊以的白痴罢了’……”
“呃……”不知为何，柠柠听完这段话后，顿时冷汗涔涔：“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好像是个思想非常危险的家伙啊……”
“总而言之，”沈园一把牵过柠柠的手，便朝着教堂里面行去：“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进去看一眼不知道了！”
……
“哎……”蓝思琳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真是服了你了。”
柳未名道：“所以说，找我有什么事？”
蓝思琳看着柳未名，深深笑道：
“我来告诉你一件你所不知道的事，然后我想要你帮我越狱。”
柳未名眉头微蹙，半晌，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越狱？”
“因为我很清楚你的能耐”，蓝思琳懒洋洋道：“自始至终，你都从来没用过自己的左手，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人撂倒整个监狱的狱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只能够解释你想要找我帮忙的理由，”柳未名冷冷道：“但并不能够说服我帮你这个忙。”
蓝思琳显然对柳未名的回答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继续道：“你应该很清楚这座监狱的戒严程度，单凭你自己一个人，再怎么能打也是逃不出去的。如果我说，在我逃狱后，可以帮你躲过死刑呢？”
柳未名平静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怕死，也没有想要离开这里。”
“你会想要离开这里的，”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你听完我即将告诉你的事情后。”
……
刚走进教堂，一名身穿黑袍，面容和蔼的光头神父便迎了来。
“两位‘女’士今天过来是要做礼拜吗？”
“礼拜是什么？”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柠柠见状，急忙接过话头：
“我、我们不是信徒，所以也不是来做礼拜的。”
“哦？”那身形魁梧的光头神父脸‘露’出诧异的神情，“既然如此，两位是想要来做什么的呢？想要入教吗？”
“不是啊，我们是来找天一组的。”沈园丝毫没有任何忌讳，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她这一贯耿直的作风却把柠柠吓了一跳，忙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沈园小姐！”
额头渗出冷汗的柠柠朝着神父讪笑道：“对、对不起……我的同伴不懂事，‘乱’说了些怪的话，让您见笑了……”
“唔唔唔唔……”沈园的嘴巴被死死地捂着说不出话来。
那神父脸诧异的神‘色’更浓了，挠了挠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纳闷道：
“我可没听说这座教堂有什么天一组啊？”
“不过，”随后，神父又笑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来到教堂里，都是为了寻求‘精’神救赎的，算两位没有别的意思，也大可以在教堂里随意走走，感受一下我们对主的虔诚，或许能让风尘仆仆的两位小姐‘精’神有所解脱。”
“哈……哈哈……”柠柠紧张地干笑了两声：“那谢谢神父先生了。”
“对了！”神父忽然一拍手掌：“两位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教堂吧？既然如此，我带两位去忏悔室做一次洗涤心灵的仪式怎么样？”
沈园扯下了柠柠捂住她嘴巴的手，问道：“忏悔室又是什么东西？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忏悔？”
神父笑眯眯道：
“我们忏悔并非是因为我们犯了错，或是做了什么可恶的事情而去寻求心灵的安慰和解脱，而是因为我们追求品德的完美，我们因为向往爱和同情心，所以去忏悔……我们的忏悔是发端于良心的焦虑与不安，将之前在言行和思想的错误向帝告解，从而放下自己的焦躁和虚荣……”
沈园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道：
“那其实不还是要‘逼’咱们数落自己做错的事情吗？”
沈园的话说得柠柠和神父皆是一愣，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园又呆头呆脑地问出了一连串的话来：
“我们刚来到这边，你拉着咱们去自我反省，这样真的好吗？所有的宗教都是这样的吗？做错了事为什么不向对不起的人道歉，要跑来找帝道歉？你们每天每时每刻那么多唠唠噪噪的人对着帝说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帝真的会听得到吗？那帝到底有多少个耳朵啊？帝到底有多闲啊？”
神父的嘴角不停‘抽’搐，柠柠被耿直的沈园吓得不轻，猛地窜前去更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脑袋：
“神父先生！不、不好意思！我……我的伙伴脑子有点不太清楚！你……你先不要理会她，你想要咱们干什么，咱们马去！”
……
“早在第一天，我们刚进来这地‘穴’的时候，我发现了几个很有趣的地方。”蓝思琳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个地‘穴’不仅有非常完善的照明系统，而且还有风。”
柳未名皱着眉头：“这意味着什么？”
“地‘穴’的形状类似于倒放的圆锥，属于密封的空间，在这种空间里，本来是不可能会有风的。而我既然能够感受到这里有空气流动，说明这座地‘穴’有着同样非常完善的通风系统。”
蓝思琳继续道：“然而，在这种单纯只需要挖掘的工程，根本不需要电灯的照明，只要每人戴一顶矿灯帽，甚至用火把照明行了，同理，通风系统的存在也绝对不是必要的。既然如此，发起这项工程的人又何必‘浪’费那么多的资源铺设大量电路，打造通风系统，甚至加装电灯呢？”
柳未名道：“这或许只是想要给牢犯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
“这不合理。”蓝思琳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单纯想要牢犯劳改，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问题。而如果是单纯地想要挖掘这片地方的话……既然他们投入了这么多资金在铺设电路面，为什么不直接用这些资金买几台挖掘机，省时省力一劳永逸呢？除非整个亚纳提都没有人考到蓝翔职业技术驾驶学院的执照，否则‘头’的人所做的这一切，都绝对不合理。”
柳未名顺着蓝思琳的话语思考下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之所以要在这个地方铺设这么多电路，却还要用人力挖掘这种最古老的方式，是因为他们出于某种原因，只能够这样做？”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最有可能的推测是，如果使用机器进行挖掘，效率固然会提高，但是与此同时也会造成某些潜在的危险……而使用人力挖掘，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及，尽管相对机器而言进度要慢得多，且挖掘的过程也会面临‘洞’‘穴’塌方之类的危险……但是因为死刑犯是免费的劳动力，所以基本不存在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铺设电路，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制造一个完善的通风系统……你应该不难发现，这座地‘穴’里的温度外面要凉快很多，算现在是夏日，也完全感受不到闷热的感觉，如果有什么合理的情况能够解释为什么要在地‘穴’里维持通风和温度的话，那应该只有一个。”
柳未名缓缓皱起眉头：“这‘洞’‘穴’里面……有着某种非常易燃的……危险‘性’很高的东西吗？”
……
“好了，小姐，现在，请你静下心来，深呼吸……对，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在平和的状态，只有心灵宁静，才能够听到帝的感召。”
“哦……”沈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坐在小小隔间的椅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所谓忏悔室，其实便只是两个大小和电话亭相仿的房间，间用一道不隔音的墙壁分开，墙壁的段凿空后又挂布帘，另一端的神父坐在格局相同的房间里作为聆听着，代行神的职务。
“现在，请你敞开心怀，尽情向帝表达你的所思所想。”
幕布对面，传来神父肃穆的声音，伴随着某些有规律的，宛如滴水的声音。
沈园又“哦”了一声，随后，便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咳咳，”幕布对面传来干咳声，神父道：“小姐，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啊！”沈园挑了挑眉头：“话说，你们帮人忏悔的时候都是要像这样在对面的房间里放水滴声玩催眠的吗？”
幕布对面的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神父已经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
“……小姐，还是请你开始忏悔吧……”
沈园虚着眼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到底该说些什么啊，我跟大叔你又不是很熟，要是真的掏心挖肺聊些家长里短的不会超级尴尬的吗？”
“呃……小姐，我想你应该可以从一些不那么掏心挖肺的事情说起，如，最近做了些什么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情啊，或者是觉得某些不太对的事情啊……”
“良心不安的事情倒是没有，”沈园眨巴着眼睛：“不太对的事情的话……把大概几十个人丢到了五六楼去算不算啊？”
“……”幕布对面，变成了一阵非常诡异的沉默。
“那把几十个人捆成粽子丢在没人的巷角呢？”
“……”
“让一条街的坏蛋扒光了‘裤’子，然后把他们的钱抢得一干二净呢？”
“……”
沈园说了两句，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脑袋支在面前的桌板，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哎，虽然一开始这么做的确是打算替天行道来着，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已经瘾了啊……柠柠也经常跟我说虽然他们那样是坏蛋，但是我的惩罚不管怎么说好像都有点太不人道了一点。但是仔细想想，明明他们的钱也是从好人那里骗来的，我从他们那里抢回来，再到好人那里把钱‘花’掉，不是非常合理吗？所以说啊，真不知道柠柠一天到晚为什么那么大意见，果然还是因为把他们扔得太高了吗……喂，大叔，你能不能把那发出水声的玩意关掉啊，超级烦人的诶。”
“咳咳，咳咳，咳咳……好……”幕布对面的声音似乎是极其尴尬，‘摸’索着关掉了某个机器，隔间里果然没有再听到那催眠的水声。
“哎，所以说啊，我一直都觉得很苦恼来着。柠柠也是，蓝思琳也是，一天到晚都好像在说我是个呆子，但是我觉得我好像一点也不呆啊！他们每一个人都告诉我出‘门’在外，行事要低调，做事要谨慎什么的，这和老爷子以前跟我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嘛。师……师父他当初跟我说的，明明是以后看见谁不爽了，尽管去痛扁一顿再说，打不过的话，再回去找师父他帮忙……”
公认是人间空前绝后最强者的白魇师匠，到头来竟是个护短至极的幼稚老头，如此想来，能够教出沈园这无所顾忌的‘性’子也是不无道理。
寻常人出‘门’在外，家长辈总会灌输一些做人要低调，要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不过到了师匠这边，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毕竟到了他那儿，他还高的山根本不存在，有这样子的靠山，沈园完全可以在世界各地横行无忌，爱跟你讲道理讲道理，不爱跟你讲道理打爆你的狗头……
从这个角度考虑，沈园其实也算是活的非常明白的那一类人吧……
总而言之，在忏悔室里坐着的沈园完全没有一丝打算忏悔的意思，反倒是着这几天来的悲惨境遇对着先前还说不熟悉的神父大吐苦水，罗里吧嗦地说个不停，教那神父听得坐立不安，冷汗直流……
“……小、小姐，您的忏悔，帝那边一定会收到的……”尽管心里想的是这样子的“忏悔”若是真给帝听到了，那位帝老爷子怕是也要颤两颤，但已经彻底语无伦次的神父还是下意识地用程序化的语言打算结束这次名存实亡的忏悔。
“诶？没了吗？”沈园瞪着眼睛，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没了没了没了……”神父急忙结果话茬，总算是将话题的主导权攥到手，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慢吞吞坐起身来，看了幕布对面那模糊的娇小身影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莫名道：
“接下来，请小姐你安静冥思，等待帝的……旨意吧。”
说到“旨意”二字时，沈园便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她所处的忏悔室四面木质墙壁宛如爆炸盒子般四向绽开，随后，一道与忏悔室同等大小的铁笼从天而降，将她困在了里面。不远处的另一件忏悔室，一脸茫然的柠柠也遭到了同样的境遇，顿时被吓得小脸煞白，连话都忘记说了。
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看向四周，原本教堂里出出入入的信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尽是些一身黑袍，眼神冷峻的壮汉。原本坐在对面忏悔室的那名光头神父脸再不见慈祥神‘色’，却是转为了‘阴’翳而狰狞的笑容：
“真亏你们能主动找到这里来，也算是主动了却了咱们的一桩心事。”
“诶——诶？！”沈园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激’动：
“这也是忏悔的一部分吗？这是余兴节目吗？”
“……”
“……”
“……”
场不知为何，一时间再度陷入了极其尴尬的气氛，连柠柠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羞耻地用头抵着困住她的铁笼栏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是身为领头人的光头神父最先回过神来，干咳了几声，冷漠道：
“真亏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桀桀桀……”神父‘阴’恻恻地笑了笑，张开双臂，高声道：
“欢迎来到天一组的乐园……南堂口——提亚圣心大教堂！”
神父那慷慨‘激’昂的语气在镶满琉璃瓦的教堂与圣歌相互呼应，充满了肃穆而惊悚的矛盾感。沈园却好似没能感受到场的气氛，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的椅子，一愣一愣地瞪着眼睛，宛若一只发呆的小‘鸡’。
“现在……”神父看向沈园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让我们进入真正的‘忏悔’时间吧……”
话音刚落，场的黑袍人士纷纷从袍子里掏出了一把把货真价实的手枪来，隔着铁笼分别指向了两‘女’，神父狞笑道：
“想必两位可爱的‘女’士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吧……毕竟也都还是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我虽然不清楚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搞定了西堂口的那帮蠢蛋，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南堂口的据点的，但是我大可以告诉你……我们南堂口，和天一组的其他三个堂口的军备等级完全是不在一个量级的，你们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来，等于是羊入虎‘穴’，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了。”
神父的笑容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狰狞，在笼子前负着手不断来回踱步：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被我们的人用冲锋枪打成马蜂窝……或者是，全盘托出你们的来历，还有目的……以及幕后主使……”
“啊……”沈园虚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哦……”连另一旁的柠柠也似乎没从先前的状态缓过神来，仍旧抵着栏杆，没‘精’打采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明知道现在是危在旦夕，但是总有一种已经习惯了的感觉呢……”
神父哪里想到这两个‘女’孩会对自己准备万全的铁笼和数十把机枪的威胁无动于衷，场再一次出现了非常意外的尴尬气氛，光头神父顿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那种感觉，简直像是用尽全力的一拳砸到了软绵绵的棉‘花’面，没有一丝实感。他额头渗出冷汗来，怒道：
“难道你们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吗？你们现在可是被关在我们天一组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里面，算你再怎么厉害，也已经是‘插’翅难飞了，难道你们还不打算乖乖束手……”
神父还没说完，沈园又没‘精’打采地“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那语气听去像是吃坏了肚子腹泻了整整一天的样子。她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双手随意地搭在两根铁笼栏杆面，那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仿佛放久了的薯条一般被她随手掰开了。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沈园从那徒手扒开的缝隙走了出来，耷拉着双手：
“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
“你已经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了。”蓝思琳笑眯眯道：“只是……如果亚纳提真的打算做炸弹的话，大可以随便找片空地来进行研究，不仅成本现在要低廉的多，而且如果真的出事了也不会祸害到任何人，更加不会因为爆炸而引发‘洞’‘穴’塌方，造‘成’人命伤亡。”
柳未名愣了一愣：“如果亚纳提要制作的不是炸弹……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我们挖掘这个‘洞’‘穴’？”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再仔细想想吧。”
他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陷入沉思的柳未名，慢吞吞道：
“亚纳提的人逮捕了一批牢犯，让他们开凿一个‘洞’‘穴’。”
“‘洞’‘穴’里显然有着某种易燃的危险品存在……但却又不是单纯的危险物品，至少不会是普通的炸‘药’。”
“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一定要在‘地下’才能做的，而在地不能做的呢？”
柳未名的眉头越蹙越紧，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时醍醐灌顶，震惊地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诧异地望向了饭堂的一边。
那一边，是属于洗衣帮的人的角落。
柳未名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在地‘不能做’的事情，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不能做’……”
显然，柳未名已经理解了蓝思琳的哑谜。蓝思琳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恭喜你……你已经看穿了人类旧都，骑士之国亚纳提在荣耀和恢弘之下的……鲜血淋漓的，赤‘裸’‘裸’的真相。”
柳未名的眼睛终于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
“怎么……可能……”
……
火光四溅。
枪声四起。
枪口溅出的火‘花’，亮过了阳光，亮过了教堂心五彩琉璃瓦的巨大吊灯，飞溅的子弹让吊灯旋转，玻璃散落在地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形象宛若盖世太保的黑袍人手持各式各样的枪械，向教堂里的一抹水蓝‘色’身影宣泄着子弹，宛如鞭炮的枪声盖过了教堂肃穆的音乐，这座历史悠久的教堂正在一场前所未有的枪火盛宴以恐怖的速度变得狼藉。
拿着雪白‘色’晶莹长笛的沈园‘胸’口的项链泛起荧荧蓝光，身体周围似是有无形的水流在流转，身体周围还隐约有透明的‘波’纹‘荡’漾。沈园的身体素质本远超常人，此刻在使用了经过神器螭‘吻’加持过的“凝身术·洪流”之后，行动速度更是快如疾风怒涛，寻常人类的动态视力甚至连捕捉她的残影都极为困难，更不用说想要用子弹击她了。哪怕偶尔有流弹打到沈园身体附近，也会被覆盖于体表的七重防御法阵“器灵咒·湖天印”所弹开。湖天印的防御能力极为强悍，寻常子弹连第一层屏障也无法突破。除了这两个基本的加持法术以外，沈园完全没有再使用任何异能，完全凭借自己的蛮力像是在偌大的教堂里宛若幻影卡车般横冲直撞，不断有人旋转到飞着挂到墙壁窗户吊灯……
而柠柠呢，则是动作非常熟练地转过身，在笼子里找了个角落，抱头蹲下捂住了耳朵……
随着时间的推移，挂在教堂各处的黑袍人越来越多，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人们打光了手的子弹，丢下枪，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悍不畏死地继续冲前去。
天一组南堂口出人意料的负隅顽抗并没有收获太大的结果，沈园单方面对整个天一组进行的群殴一如既往，在绝对的“质”面前，算量再多也无法弥补差距。
一名将黑袍扯烂，身印着青龙纹身的莫西干头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眼神严峻地虚弱出声道：
“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把我们‘mart三英杰’给……”
没待莫西干头说完，沈园把最后一个大汉丢出了窗户外面，拍了拍手，虚着眼打断道：
“什么啊？我可没记得我刚才揍飞的杂兵里面有‘某三个’小boss级别的稍微棘手一点的家伙啊，算你想要说出那种台词显得自己等级高一点，我也没打算让你活过这一章哦……”
“你……你……”莫西干头口再吐出一口鲜血，竟是直接昏‘迷’不醒了。
“现在嘛……”沈园呼了口气，在横七竖八的人群找到了一颗显眼的光头，笑眯眯地走到那名半死不活的神父面前蹲了下来，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慢悠悠道：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让我打爆你的狗头，二是告诉我天一组的老大在哪里，然后我再打爆你的狗头……”
……
“没错……之所以要在地‘穴’里加装电路和通风系统，是因为地‘穴’的深处，正在做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危险度极高的研究；之所以不能在地面进行，是因为这种研究一旦被发现，必然会受到整个社会的舆论谴责，甚至亚纳提千年来的荣誉也会毁于一旦，而选择让死刑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挖掘进行研究，可以确保过程哪怕出现了意外，也能够让塌方的地‘穴’将一切罪恶的线索掩盖……而秃爷身为天一组的北堂主，竟然会沦落到在监狱里等死的地步，自然也没有表面看去那么简单……”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凝重，往日眼底挥之不去的散漫和‘迷’离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往而生悸的冷漠：
“综合所有的线索，能够得出的，唯一的真相，是那所谓的天一组，其实……”
……
“我……我们天一组根本没有老大！”
光头神父衣不蔽体，战战兢兢地跪在地，说出了令两个‘女’生诧异不已的事实。
已经被沈园从牢笼里暴力解放出来的柠柠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园一把抓住那光头的领口，把他提溜到高度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奈何两者的身高差距实在有点大，那光头神父实际也是被迫让膝盖离地两三公分的样子，不过在领教了沈园刀枪不入加人间炮弹的本事之后，他自然也不敢对眼前的景象多做吐槽，连忙解释道：
“小姐……不，大姐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我们天一组从一开始没有真正意义的‘老大’，因为我们的后台……其实……其实是……”
……
“是王宫。”柳未名冷冷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向来雷厉风行的王都骑士团竟然会‘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办法清剿一个贩卖毒品的黑帮……因为所谓天一组，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残忍行径而一手缔造出来的提线木偶，替罪羔羊。”
蓝思琳笑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励‘精’图治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会和天一组几乎在同时传出名声来。这位野心蓬勃的年轻君主，是个真正的‘乱’世枭雄，为了恢复亚纳提昔日的雄风，算做出再卑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我其实并不讨厌。”
柳未名眉头紧蹙：“可是他制造出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让无数人生灵涂炭。”
“确实如此，”蓝思琳耸了耸肩膀：“毕竟‘那个东西’，可是最可怕的毒品……返魂香呢。”
柳未名听罢，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那是返魂香？”
“我跟你说过，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大打出手之前，我稍微动了一点手脚。”蓝思琳冲他挤了挤眼睛：“尽管我别的本事很一般，但是溜‘门’撬锁顺手牵羊的本事却是专业的——我顺走了他怀里的返魂香。当然了，我是事后才知道那玩意儿其实是返魂香，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被丢到这种鬼地方来，但是，通过那名骑士在战斗时伸手入怀的反应，还有初进亚纳提时在亚纳提酒吧里收集的信息，我可以推测出一件不离十的事情……返魂香不仅是成瘾‘性’极强的毒品，同时也是可燃‘性’极高的爆炸物。”
“所以，这座地牢里，我们不能触及的深处，其实是制造返魂香的作坊？”柳未名问道。
“bingo，”蓝思琳打了个响指：“虽然我不清楚那位卡里欧斯大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这一大批价格高昂的返魂香，足够让我玩出非常多的‘花’样来，用来做生化武器只是其最粗浅的例子，如果让我来经手‘操’作的话，兵不血刃地颠覆附近三千里范围几个城市的政权，打造一支能够和半支艾斯兰军队分庭抗礼的同盟军也不在话下……”
柳未名冷冷道：“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脑子里构思的疯狂计划。”
“好吧，”蓝思琳撇了撇嘴，“那让我们回归最初的话题……”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有关于亚纳提的鲜血淋漓的真相，你也应该很清楚，一旦返魂香真的批量生产，将会影响甚至伤害无数无辜的人。而我可以非常确凿的告诉你，如果你能够帮助我越狱的话，我有办法把返魂香的问题彻底解决，不留后患……甚至还能救你一命。这样的‘交’易……你愿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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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2.《和杜巴·蒂奇一起攻克难关》
蓝思琳已经主动帮柳未名把这笔账算得一清二楚了，这场所谓的交易，毫无疑问是绝对双赢的交易，蓝思琳所给出的条件也正中柳未名下怀。但是，面对蓝思琳那张让人恼火的笑脸，柳未名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说道：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感兴趣的事情想要了解。”
“是想问我这几天做的事情和逃狱有什么关系吧？”蓝思琳朝他挤了挤眼睛。
柳未名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尽管我很清楚你这种人绝不会做无用功之事，这几天的行为必有其深意，但我始终是没有看穿你行为幕后的意图。”
“其实也没有什么。”蓝思琳随意地瞟了一眼食堂里的囚犯们，每个人都三五成群地吃着食物，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丝毫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僻静的角落。
“我这几天做的，只不过是发挥了一根搅屎棍的作用，推波助澜，把一坨迟早要发生化学反应的大粪提前发酵，然后将屎爆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探出苍白的细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地牢里的这两个帮派，本身就是压榨者和反抗者，矛和盾一般的存在，成立的这几年间，其实两边都积怨已久，之所以一直没有爆发太大的争执，正是因为两个帮派之间互相忌惮，再加上狱卒势力不断从中斡旋，才能够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柳未名蹙起眉头：“那你打破平衡的方式是什么？”
蓝思琳道：“你还记得第一天我们进来这间饭堂后，我去找了洗衣帮老大秃爷的事情吗？”
柳未名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交涉失败，被人揍成了猪头。”
蓝思琳笑眯眯道：“那是骗你的。”
柳未名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道：“其实我不但没有交涉失败，而且还和秃爷相谈甚欢。至于脸上的伤痕，是我在和洗衣帮进行对话后，去了一趟厕所，自己打出来的。”
柳未名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思琳笑道：“当然是为了让洗衣帮和下井帮的人‘看到’我受伤的事实了。”
柳未名思衬片刻，呐呐道：“我似乎懂了一点……同样的一件事情，站在不同角度的人看到以后，有可能会产生截然相反的观点……”
蓝思琳道：“在和洗衣帮交涉完毕以后，我便已经加入了洗衣帮。而后，我就顶着那张猪头脸去了一趟下井帮。对那边的人的说辞是‘我是被洗衣帮的老大揍了一顿当做下马威’，与此同时表达出了我对洗衣帮恶霸的深切痛恶以及想要在下井帮得到庇护的真挚想法，在我天衣无缝的完美演技下，下井帮的人当然不会对我有什么怀疑，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同时成为了洗衣帮和下井帮的成员。”
“第二天的时候，当洗衣帮的老大发现我忽然被人揍了一顿，当然会出于对新人的关怀象征性地询问一下原因……而这就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第一步’：我告诉他，在和他交谈完后，当天下午，我就被下井帮的人抓起来暴揍了一顿，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看见我这个新来的小子如此不识相，分明负责的是下井的活儿，却还要舔着脸去讨好洗衣帮的人……而我也在严厉的拷打中被迫服软，加入了下井帮。随后，我就对秃爷表示，此时此刻的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报复下井帮，一定会尽职尽责在那边扮演好卧底的角色，让秃爷好好把下井帮收拾掉……”
“到这一步，计划的布局就已经基本完成。从那一刻起，在洗衣帮的眼中，我是先加入了他们，然后被下井帮毒打一顿被迫在‘表面上’屈服的卧底；而在下井帮眼中，我则是因为受到了洗衣帮的不公平待遇，投奔他们的新人。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在洗衣帮的‘卧底’身份，制造一些契机，从而提高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
“稍等，”柳未名皱眉道：“利用自己在洗衣帮的身份，提升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这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笑眯眯道：“你还记得我们进地牢后的第二天，发生的一些小事吗？”
柳未名回忆了一阵，道：“我记得……下井帮有个人被传出有越狱的嫌疑，本来狱卒们打算将其就地正法，后来却又不了了之。”
蓝思琳耸了耸肩，道：“那家伙是下井帮的二当家，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他会被传出有越狱嫌疑，其实是我从洗衣帮那边弄来了一些越狱用的‘作案工具’，像是锥子，小刀，还有我亲手绘制的地牢路线图等等……”
柳未名似是有些吃惊：“才来了一天，你怎么会认得出地牢的格局？”
“我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对建筑的结构格局比较敏感，走上两圈就能分析个大概出来了。”蓝思琳不以为然道。
“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古怪的知识储备。”柳未名无奈地挑了挑眉。
蓝思琳勾一勾嘴角，露出一个充满玩味、又仿佛讳莫如深的神情，淡淡地告诉柳未名：
“你没必要知道。”
而后，蓝思琳又顿了顿，继续道：
“总而言之，在那名下井帮老大的得力副手遭到我的陷害之后，我又在下井帮那边挺身而出，教那位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下井帮老大使用了一点逻辑诡辩的技巧，让他成功地说服了狱卒相信那愣头青二当家根本不可能有越狱的本事，这件事情当然也就不了了之，而我的地位也会相应地在下井帮中水涨船高。洗衣帮的人会觉得我的卧底计划虽然失败了，但确实在下井帮那边造成了不小的骚动，由此一来，对我的信任程度也会提高；而下井帮那边更是不用说了，那二当家的已经把我这个罪魁祸首当做了救命恩人，表示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就算是在狱卒长面前跳上一段钢管舞也在所不辞……”
“真是毫无廉耻的道德败类。”柳未名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而蓝思琳则是一副相当受用的样子：
“承让承让……”
蓝思琳继续道：
“有了这第一个事件奠定了基础之后，接下来的计划过程就简单很多了。基本上的操作都是和这次类似，利用两个帮派之间的信息差距进行情报欺诈，让两边都觉得‘自己的确因为我的加入而获取了利益’，而实际上，只是我一手导演的一场你来我往的‘帮派智斗’戏码罢了。下井帮的人，会因为我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们化解巨大的危机，而对我的‘谋略’感到折服，承认我在下井帮中的‘军师’地位，而洗衣帮的人，则会随着我在下井帮的地位渐渐提升，给出的情报也越来越重要，直击下井帮咽喉，而对我产生巨大的信任……在本质上，我要做的，无非就是在下井帮里吃喝玩乐，然后再找一些绝对安全的时机，和洗衣帮的人暗中联络罢了……而狱卒们也会因为明显感受到我在两边帮派的地位都有些微妙，从而误以为我是某个有深厚后台的大人物，而对我心生忌惮……”
柳未名听罢，竟是轻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尽管你这手无中生有的双重卧底计划已经无耻到了极致，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非常完美的计划。”
确实，蓝思琳这几天所做的事情，用一句话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在两个帮派里同时成为卧底，然后诱导两个帮派的老大发生各种各样的矛盾，自己借机上位罢了。但是这个结合了反间计，情报欺诈，利用信息差距进行大量诱导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必须要有极其过硬的心理素质，反应能力，演技，还有情报整理的能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永远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没精打采模样的蓝思琳，竟然真的只是凭借着一张嘴，便将两个帮派彻底玩弄于鼓掌之中，其城府之深，一时间竟让柳未名产生临渊而立之感。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他的灵魂里，隐藏着某些更为深邃，也更为疯狂的东西。让人既害怕却又着迷。
“诶嘿嘿嘿……”蓝思琳发出了非常淫贱的笑声，一副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模样，偏偏嘴里还不老实地说着：“我没那么好啦，也不过是做了一点十分微小的事情罢了……”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所做的这一切，和逃狱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闻言收敛了笑意，眯缝着眼睛，幽幽道：
“我已经给两个帮派的老大分别发出了一则信息……狱卒已经被买通，今夜晚饭时分，对方的帮派将会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暴动，目标是直接擒获对方的头目。而你，则是我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我需要你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骚乱中，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
柳未名忽然叹了口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蓝思琳挤出非常欠揍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朵巨大的菊花：“当然是从在这座监狱看见你的那一刻起。”
柳未名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从那时候起……你就确定了我一定会帮你了吗？”
“没错。”没想到，蓝思琳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很清楚，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虽然你不是异人，但是从来不肯使用左手的你，如果能够放下心结，肯定能够爆发出非人的力量……而你也一定会接受我的交易，因为你们这些用剑的家伙，往往都是些很讲原则的人。”
柳未名冷冷道：“不再用左手握剑，是我的原则。”
蓝思琳笑眯眯道：“但是，行侠仗义……也是你的原则。”
柳未名冰冷的神情化作淡淡苦笑，没有说话。
蓝思琳道：“……所以，我也很确定，当你的两个原则互相矛盾的时候，你可以放弃不用左手的原则。”
柳未名听罢，却是忽然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错了。”
蓝思琳愣了愣，挑起眉头，有些讶异。
柳未名微微阖上双目，淡淡道：
“就算不用左手，我也能做到你要我做的事情。”
多年以后，当蓝思琳独自站在那片斑驳废墟上、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个在井底牢狱中与柳未名对视的久远瞬间：在那一刻，这个斯文羸弱、面色永远苍白如纸的剑客，突然迸射出了耀眼的、令人不可逼视的锐利锋芒；就如同他生来不是要作为血肉之躯而存在，而是要成为一把闪着冰冷光芒的利剑。
而当时的蓝思琳，仍未意识到，当时在这座幽深地牢中说出这句话的人无意展现出的惊鸿一瞥，会对他的余生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只是愣了一愣，而后又恍然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未名忽然道：
“几年前，我在东亚大陆北部，遇见过一个特别的人。”
蓝思琳挑了挑眉：“什么人？”
“一个……叫做杜巴蒂奇的人。”柳未名低下头来，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手，似是在回忆：
“一个……被养在瓦罐里的人。”
“杜巴蒂奇所在的部落，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地方。那里的人依旧保留着非常猎奇的传统，每隔十年，都会将一批刚出生的孩子折断双脚，放在瓦罐里养大。他们相信，把这种用畸形的方式做出的瓦罐人养到成年礼的那一天，放到祭坛中烧死作为献祭，可以保佑整个部落的平安。”
“还真是变态的传统啊……”蓝思琳笑道：“那家伙岂不是连打飞机都做不到？”
出人意料的，柳未名并没有被蓝思琳的恶趣味念头给吓到，而是平静地回应：
“是。”
“不仅如此，由于失去了靠自己行动的能力，被拘束在瓦罐之中，杜巴蒂奇连简单的自力更生都做不到。这些瓦罐人就像是被圈养的牲畜，放在祠堂中，部落祭祀每天都会给他们喂食一些不至于饿死的食物，当他们试图进行反抗时，祭祀会用铁棒抽打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粪便和尿液会在身下的瓦罐里积攒得越来越多，散发出腐烂的恶臭，许多瓦罐人都因此而被细菌感染，很早便死去了。”
“但是杜巴蒂奇活了下来。他适应了笨重狭窄的瓦罐，适应了肮脏恶臭的环境，也适应了那如同潲水的食物。瓦罐会随着他身躯的逐渐成长而与他彻底粘合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不断地锻炼自己的身体，隐忍地活着，直到成人礼将至的那一天晚上，他夺去了祭祀用来抽打瓦罐人的铁棒，杀死了祭祀，然后用那根铁棒当做支撑，在其他所有瘦骨嶙峋的瓦罐人惊异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地挪动着，逃出了那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祠堂。”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未名那向来平淡的语气也不由带上了些许由衷的敬意：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在一片森林中和他相遇时，他亲口告诉我的。那时候的杜巴蒂奇已经奄奄一息，因为行动太过于笨拙，没有办法依靠自己在野外获得食物，已经到了饿死的边缘。”
“但是，尽管如此，在他的眼神里，我还是能看到……我这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让人颤栗的求生意志。”柳未名微微舒了口气，阖起双眼：“那时候的我，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变故，早已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只希望能够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死去。直到我见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许多事情。”
柳未名道：
“我给他找了食物，让他活了下去。我陪他在森林里走了三天，杜巴蒂奇又做到了惊人的事情。他学会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捕猎技巧。他在瓦罐里一动不动，像是死物。食腐动物会被他身上的味道所吸引，然后，他会挥起铁棒，将猎物杀死……直到杜巴蒂奇可以完全依靠自己活下去的时候，我也作出了决定，封印了自己的左手，走出了那座本想当做我的坟墓的森林。”
蓝思琳显然也被这个惊人的故事所触动，却依旧不改那吊儿郎当的性子，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起那个瓦罐人，难道你想要说我的无耻程度已经堪比杜巴蒂奇的求生意志了吗？”
柳未名没有马上回答。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忽然道：
“在牢里见面的第一天，你曾经说过，我为了逃避某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也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用行尸走肉的姿态继续活下去……其实这段话，影射的是你自己，不是吗？”
蓝思琳的笑容骤然收敛。
柳未名依旧看着蓝思琳，平静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却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克服了毒瘾。有着这样坚定意志的人，又怎么会被烟酒所折磨？”
“自始至终，你都保持着极端的理性，甚至是刻意地让自己沉迷于烟酒之中……其实，也只是为了麻痹自己而已，不是吗？”
蓝思琳垂下眼睛，苦笑了一声，不说话。柳未名转过头去，清冷的目光似是没有焦距，轻声道：
“其实，我们在本质上都是很相似的人。经历过某些苦痛之后，就如你所说的，逃避也好，忘却也好，我们都舍去了一些东西，想要在这世上继续生存下去。”
“我们都是……杜巴蒂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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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3.由“抽插”和“啊啊啊”组成的热血逃亡史诗（伪）
夜。
混乱得，宛如狂欢的夜。
原本界限分明的监狱饭堂再也分不清哪边是洗衣帮，哪边是下井帮。
这里成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战场。
穿着粗陋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手里拿着从地穴里偷偷捡来的石块，或是拿着从洗衣房里偷来的木棍，嘶吼着交缠在一起，俨然一副街头械斗的景象。
慌张失措的狱卒长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阻止这混乱的场面，狱卒们手里的长鞭不断甩动，甚至有枪声不断响起，但是犯人们早已打红了眼，哪里还顾得狱卒的喝阻，甚至在混乱中被人群淹没，鼻青脸肿的狱卒都不在少数。
乱成一锅粥的饭堂里，仍有一个角落自始至终维持着平静。
柳未名独自一人端坐在那里，安静而斯文地吃下最后一个馒头，缓缓站起身来，阖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是一贯的清冷，人却站起身来，朝着饭堂的大门走去。
“两个帮派打起来的时间点会是在七点钟左右，监狱里的狱卒从收到讯息到加派人手进入饭堂的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你就在那里等，等到门口没有再涌进维持秩序的狱卒的时候，就可以动身。”
这是蓝思琳今日上午留给他的话。此时是七点十五分。预测得丝毫不差。
柳未名对附近混乱的打斗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绕过人群，来到了饭堂门口。早已焦头烂额的狱卒长见那皮肤苍白的斯文男子向他走来，心中的一根弦蓦然绷到了极致，惧极而生怒，喝道：
“你……你想干嘛？没参与打架的就给我到一旁蹲着去，想要吃鞭子吗？”
“让开。”柳未名冷冷道：“你挡我路了。”
狱卒长紧张地面容都变得狰狞了，尖锐地吼了起来：“真是反了你了！”
话音刚落，他便抡起了手中那结实厚重的皮鞭，这种长鞭一旦抡实了打在身上，定会教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鞭子划过残影，就要袭向柳未名面门。而柳未名却是连眼睛都不眨，抬起了左手，将那已经分明甩出了破空声的鞭子轻飘飘地攥在了手里，那副神态，轻松地就仿佛是狱卒长将鞭子递到了他手中一般。
狱卒长哪里见识过这般景象，心中越加慌乱，卯足力气想要抽回鞭子，由于用力过度，那张扭曲的脸都已经彻底涨红，鞭子却依旧纹丝不动。狱卒长恶向胆边生，又抬起左手，将那仍冒着烟气的手枪对准了柳未名。
先前为了阻吓那群囚犯，狱卒长早已对天花板连开了几枪，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他手中的，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真枪。原本狱卒长还忌惮着怕误杀了囚犯，现在的他被柳未名那清冷不近人情的眼神彻底震慑，对危险的预感已经超过了理智，再也顾不得其他，打定主意便要开枪。
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柳未名动了。
他左手倏然回抽，紧攥着鞭子另一头的监狱长不及松手，整个人都被牵扯得失了重心向前倒去，随后柳未名又闪电一般探出右手，打飞了监狱长的手枪。监狱长闷哼一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柳未名一记精准的膝击磕在了脸上，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柳未名回步后撤，任由狱卒长昏迷倒地，却还不忘顺手从他的腰际抽走了一柄短剑，纳入怀中。继续朝门外走去。
“拿到手枪以后，照着我给你画的路线图，稍微绕上一点路，从监控室那一头穿过去，这条路线可以交错避开陆续赶来的狱卒。但是切记，动作一定要快，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赶到中空栈道，五分钟后，第二批狱卒就会从升降梯上下来镇压牢犯，如果同时对上那么多人，就算你是东方不败也要被人乱刀剁成芝麻酱……”
尽管蓝思琳所叮嘱的内容是让他拿走狱卒长的手枪，但柳未名显然没有照办的意思，拿着短剑的柳未名早已在心中记熟了蓝思琳给的路线图，沿着一条幽暗的土道一路狂奔，一头长发连同衣袂烈烈风声，一路上果真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监控室的门前。
“监控室的守卫一般都有两名，虽然那时候的场面会非常混乱，但是依旧不排除他们已经发现你的可能，所以在进去的时候最好留意不要被人一发冷枪开了瓢。”
柳未名猛然抬脚，一记干净利落的侧身回旋踢将监控室的铁门踹开，清冷的眸子在须臾之间扫过监控室内部，爆绽出精光，非常极限地一个扭头，躲过了一发擦着脸颊飞过的子弹，再一个转身，借着旋转的力道，一柄短剑从手中飞出，扎进了持枪警卫的胸膛。另一名警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如箭射般窜进监控室的柳未名一掌劈碎了喉结。
柳未名没有耽误一秒钟，从旁边的警卫胸口抽出那把短剑，随后将监控室的所有摄像头都关闭，从原本的门口走了出去。
“如果警卫已经发现了你——呃，我是说，这个情况发生的概率几乎已经是百分百了，总而言之，你就执行计划二，破坏掉所有的监控录像，杀个回马枪转头就走，按照一开始的那条路线直接去到中空栈道，他们肯定以为你会从监控室的另一个门口出去，所以这样做反而是更加安全的……”
地穴深处，中空栈道。
这里把守着近六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已经从监控室得知了柳未名想要趁乱越狱的信息，分出了一批骑士去堵截柳未名，而另一批则留在这里，把守着升降电梯。
想要从地牢里回到地面，这座锈迹斑斑的老旧电梯是唯一的选择。
只要柳未名想要逃跑，就必然会来到这里，所以他们的安排已经是万无一失。
骑士们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厚重的头盔下隐藏着的是高度紧张的神情——早在几天前，他们便已经从团长口中得知了那名苍白剑客的真实实力。能够单手提起一百八十斤重剑的怪物，绝对不容小觑。
骑士们忐忑不安地盯着先前那批队伍走进的洞口，脑子里不止一万遍地幻想着浑身浴血的柳未名提着长剑，宛若魔神般从洞口中走出的景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群亚纳提的骑士心中都已经隐约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那个人的实力当真如传说所言，凭借一己之力将方才进去的二十个人砍翻，似乎并不是天方夜谭。
寂静而严峻的空间里只剩下盔甲挪动的闷响，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他们每个人都意想不到的，另外一个洞口激射而出，一名骑士惨叫着摔倒在地，腰腹之间的盔甲连接处，赫然嵌进了一柄来自监狱长的佩剑。
洞口中，一道清冷的身影一闪而逝。
“是他！”
“在那边！”
“快追！”
“别让他跑了！”
尽管柳未名出现的方位完全出乎骑士们的意料，但毕竟是经受过战场杀伐洗礼的战士，剩余的五十九名骑士很快便重整旗鼓，朝着柳未名出现的洞口追了过去。
“……到了这一步，我的布局就已经彻底完成了，而你，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情……”
在过道里狂奔的柳未名回想起蓝思琳说那句话时，搓着手贱兮兮的笑脸，不由得眉头开始抽搐起来，末了，又阖上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强人所难的家伙。”
语毕，柳未名狂奔的身形戛然而止，平静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拐角的五十九名骑士。
柳未名微微颔首，清冷好看的眸子深处，战意一闪而逝，随后……便举起了双手。
……
中空栈道上，被众战友落下的，腰腹中了一记飞剑的骑士正奄奄一息，痛苦地呻吟着，突然间，他便听到了一声极其夸张的惨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那骑士猛地一惊，艰难地转过头去，发现附近墙上的通风管道的封盖已经被打开，而一个毛发棕红，长着一双随时随地看上去都像是烂醉如泥的桃花眼的年轻人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来，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腚部。
“我草……稍微脚滑了一下……真是要命……”
骑士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表，颤抖着虚弱道：
“你……你是谁……”
蓝思琳把双手垫在腰后，猛地挺了挺腰，骨骼噼啪作响，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看向那被吓得一脸迷茫的骑士，笑眯眯道：
“稍微有一点点小失误，导致出场方式不够帅气，还请您原谅则个。”
说着，蓝思琳慢吞吞地扭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挪到了那名骑士身旁，笑意盎然：
“现在嘛……我伟大而又尊贵的骑士大人，劳驾您告诉我升降机的启动密码……”
“你……”骑士疼得上气不接下气，腰间的剑伤仍在不断渗血，却依旧保持着强硬的态度：
“你把王都骑士团的人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我不知道，”蓝思琳眼底的笑容越来越浓，“但是呢……不瞒你说，我知道大概172种活血化瘀的马杀鸡姿势，虽然你现在已经有点失血过多感官麻木，但是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苦，然后在走马灯里看见你英年早逝的太婆……”
说着，蓝思琳忽然握住了那名骑士腰上的剑柄，猛然抽了出来。
“啊！！！！”
骑士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嚎声，咬牙道：
“你休想……”
“这样啊……”蓝思琳懒洋洋地撇了撇嘴：“那还真是遗憾啊，本来还想说，我除了知道172种马杀鸡姿势以外，还知道那么几种临时止血的方法可以救你一命，但是既然骑士先生好像不怎么惜命的样子，我这就有点自作多情了啊……”
蓝思琳蹲在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哎，活生生一条人命在这里，我到底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
“啊！哦！啊！啊！！！呃啊！！！啊！！！……”
蓝思琳一说到“救呢”，就把那把剑怼回骑士腰间的伤口里，一说到“不救呢”，就又把剑拔了出来，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捻着一朵小花一边摘花瓣一边念叨“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的怀春少女。那骑士的惨叫声已经凄凉得宛若杀鸡一般。
“是……是9527！！！！！”
那骑士终于承受不住蓝思琳恶魔一般的折磨，惨叫着报出了电梯的启动密码。蓝思琳脸上又绽出菊花一般的笑容：
“成交，那么……”
说着，蓝思琳竟然开始动手扒那骑士身上的盔甲。
“你……你想对我干嘛……”
“嘿嘿嘿……”蓝思琳奸笑道：“这交易你答应得太晚了，救你我还是会救的，不过我现在打算收一点利息……”
“不要啊！！！！”
几分钟过后……
浑身赤裸，只留下一条裤衩的骑士躺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外。而全身都已经套在盔甲里的蓝思琳则是稍微运动了一下身子，叹气道：
“我草，真他娘的沉……”
骑士已经再也不想知道蓝思琳打算干什么了，虚弱道：
“救……救救我……”
“好啊！”蓝思琳笑眯眯地，艰难地弯下腰来，把那骑士翻了个身，然后又拾起地上的那把短剑，对着他腰腹间的伤口怼了进去。
“啊！！！！！！！！！！！！！”
骑士凄厉的嚎叫声突破了天际，仿佛回光返照般又生出几分力气，悲愤喊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蓝思琳无辜道：
“当然是救你了……你的伤口又没有伤到骨骼和大动脉，顶多会废掉一个肾，日后有点肾亏而已，唯一有可能死掉的情况就只会是失血过多，重新帮你堵上就好了。”
“既然是这样你当初就不要拔出来啊！！！”
“那怎么行！”蓝思琳艰难地耸了耸肩，浑身盔甲咔咔作响：“不拔出来怎么脱你衣服？”
“……”骑士没话说了。蓝思琳却又忽然凑近，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人的伤口：
“呃……不好意思，好像插歪了，我再重插一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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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4.飞机场也是会有文胸的(儿童节为露露加更)
生锈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晃晃荡荡的电梯缓缓上升到地面，大门打开的瞬间，一名捂着腰腹伤口，姿态狼狈的骑士连滚带爬地从电梯里滚了出来。
把守在电梯的骑士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将那名受伤的骑士扶起身来，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奄奄一息的骑士上气不接下气从头盔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回应：
“我们……失算了……苍白剑客……实在是太强了……我们已经……拦不住他……全军覆没了……”
“怎么可能！”那人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咱们派下去的可是整整八十个人的编制……”
受伤的骑士虚弱道：
“他……从饭堂一路杀到了电梯，又从电梯杀回了控制室，数了数人数不对，又从控制室杀回了电梯……我……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受伤骑士的情绪似乎极其不稳定，好像是处于极大的悲伤之中，甚至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搭住身旁那名骑士的肩膀，声音里戴着浓厚的哭腔：
“他杀死了所有人……只剩下我了……我的朋友们……还有队长他……我……我是个懦夫……”
骑士深受感染，扶住了那名伤员，语气沉重：
“不，我的战友，你是一名英雄。如果不是因为你，那苍白剑客或许就已经杀上来了。”
受伤的骑士气喘吁吁道：
“必须……加派人手……人数太少的话，根本拦不住他……下面……已经是……炼狱了……”
骑士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回应道：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会去通知团长加派人手，我先扶你去医务室……”
“不！”那受伤的骑士情绪极为激动，仿佛回光返照般，紧紧地扯着那人的手臂：“刻不容缓……你必须现在就去找团长！不然……大家……大家都会白白牺牲的！”
他的语气里满是悲怆：“你不用管我，我还支持得住，我知道医务室的路怎么走，你快点去告诉团长！”
骑士闻言，愣了一愣，肃然起敬，咬牙道：
“你是位真正的英雄……请务必保重！”
……
亚纳提最豪华的一间旅店中，房间里的两名少女正在收拾着乱糟糟的行李。
“啊！”沈园长长叹出一口气，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好麻烦……”
另一张床上，柠柠正在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塞进背囊里，无奈道：
“还不是因为沈园小姐总是喜欢把穿过的衣服到处乱丢嘛。”
“又来了又来了……”沈园虚着眼喃喃了一句，抽起一只枕头盖在了脑袋上，瓮声瓮气抱怨道：“罗里吧嗦小柠柠的说教时间。”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如果不是沈园小姐总是做出奇怪的事情，我怎么会罗里吧嗦啊！”
“可是，难道柠柠你不觉得一到家就把衣服扒光然后趴到床上简直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吗！”沈园转了个身，语气里丝毫没有打算悔改的意思。
“那也不代表扒下来的衣服可以到处乱丢吧！”
“而且一直戴着文胸也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啊……”
“那也不可以把文胸到处乱丢啊！！！！！”
“啊……好困……感觉要死掉了……果然今天还是起得太早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柠柠脸蛋都要被气黑了：“咱们明天还要赶去邻镇啊！”
“有什么关系嘛……”沈园打了个呵欠，像只树袋熊似的抱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反正……时间……多得是……”
房间里响起了奇怪的呼噜声。
柠柠怔怔地看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园，头痛地捂了捂额头：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
柠柠叹了口气，又开始收拾起沈园的衣服来。
……
晚上八点，亚纳提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座充满西欧中古气息的都城里没有汽车，有的只是滴滴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巨大的车厢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街上偶尔会有三三两两全身笼罩在银白盔甲的巡逻骑士经过，民众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一名形单影只的骑士走在街道上，七折八拐地绕进了一个无人的巷角，脱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轻佻的面庞。
蓝思琳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微微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长长舒了口气，叹道：
“啊！阳光啊！你真他娘的美好！”
感叹完毕，他又开始手脚麻溜地脱下身上的盔甲部件，嘴里还不忘记吐槽：
“算老子倒霉，千算万算，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这老哥身上的狐臭味儿竟然这么重。”
脱掉了盔甲，蓝思琳甩了甩手腕，将双手插进裤兜，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朝街口走去，喃喃自语道：
“电梯下面的老哥已经被插晕了，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来，坏不了我什么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增援的人士完全镇压牢犯的暴动，统计伤员，再发现少了一个人，然后向全城下达搜捕令……这个过程最起码也要两个小时。只要在两个小时内随便乔装一下，通过关口的盘查就没有任何问题。”
蓝思琳脸上堆砌自恋的笑容：“本大爷还真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啊！总算是可以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说起来，姓柳的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被捕了吧？怕是要吃上不少苦头……”
说到这里，蓝思琳那微微眯缝着的眼睛里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寒的冷漠。
“真是个迂腐的白痴。”
蓝思琳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监狱的方向，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阴阳怪气地叹道：
“也就只有这样的白痴，才会轻而易举就相信别人的鬼话了。”
“……救人？捣毁贩毒组织？阻止生化危机？拯救世界？”他嗤笑了一声：“以为自己活在小说里吗？”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美好的花花世界在等着我呢。”
说着，蓝思琳便抱着脑袋，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了。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小眼儿……”
……
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的一间银行里的保安，罗纳德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平静而惬意。
尽管银行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非常夸张的人流量，但是这群怀揣着各种各样和钱离不开干系目的的客人们一般都和他沾不上太大的关系。如果是要询问业务的，直接去前台就好；如果是想要来抢银行的……呃，亚纳提虽然近年来治安一天差过一天，但是再怎么没脑子的歹徒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距离城主府仅仅两条街道的韦斯顿银行上面来。
所以说，在这里当保安，其实就是一份薪水照收，活儿呢没有的闲职，每天提溜着警棍和从来没从枪套里拔出来过的手枪的罗纳德早已经在安逸的时日里养出了好几圈肥膘。
毕竟，他每天要干的事情，无非就是在这间面积颇大的银行里装模作样地来回走走，用自己脚下那双旧皮鞋度量瓷砖的长度，再研究一下哪条队里的女士身材比较丰满而已。
这样的日子绝对算不上有趣，但是已经秃了一圈头发，以至于不得不终日戴着一顶皱巴巴蓝帽子以掩饰丑态的罗纳德早已过了追求刺激的年纪，曾经的罗纳德还会在回家后，仔细地将腰间那把上头分配的配枪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得乌黑锃亮，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遇到那么一两个脑子秀逗的蟊贼，好让他实践一番对镜子演习了无数遍的，干净利落帅气的解套拔枪瞄准动作，成为第二天朝闻日报里的头号人物……而随着赘肉的日益增长，罗纳德也逐渐变得成熟稳健起来，如今的他，人生最大的追求不过是数着下班的时间，然后去超市买上快要过期的特惠快餐，回到自己乌烟瘴气的小公寓里一边吃饭一边研究今日的马报罢了。
罗纳德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很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足以消磨他大部分本就无趣的人生的工作，并且坚信自己可以这样无聊而安逸地干到退休的那一天。
今天的银行，在清晨时分，便已是熙熙攘攘，几个窗口前排起了曲曲折折的长龙，以至于罗纳德不得不延缓了再数一遍窗口前到底有几块地砖的计划，在银行门口来回踱步，一边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脑子里却已经神游天外，给自己昨晚吃的白汁蘑菇炖蛤蜊意式拉面味方便面打起分来。
调料包完美地还原了熬煮白汁的浓稠和香甜，入口香滑，口感筋道。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蘑菇也没有蛤蜊也没有拉面的味道，不过说实在的，罗纳德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意式拉面究竟是什么味道，或许真的就和方便面一个样也说不定。念及如此，倒是可以给它打个……呃，七分吧。
罗纳德想得入神，不经意间和一位急匆匆跨进银行门口的客人撞了个满怀。他揉了揉身前那好几层果冻般飞颤的肚子，挤出一个油腻的笑容，正打算客气地表示歉意，却已经听到那位客人连声说“抱歉”的声音。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头棕红的头发看起来像是自然卷，高高挑起的眉毛和仿佛没睡醒的眼睛总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再佐以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好像带着许多深意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是这个家伙能够透过他的外套里泛黄的衬衫和卷曲的胸毛，看穿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
罗纳德终于在一个愣神后意识到自己又发呆了一阵，回过神来时，刚才的年轻人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老实说，银行里每天都有这样那样急匆匆的人，偶然撞上的情况也是司空见惯，只是罗纳德想到自己刚才对别人的好意道歉不理不睬，反倒是自顾自打量人发起呆来，似乎不怎么妥当，便觉得有些窘迫。于是他又不自在地用余光多瞟了队列一眼，想要在人群里找到刚才的年轻人，但队伍的末尾却完全不见那人的影子。
罗纳德愣了一愣，对此难得地感到好奇，又在人群里多看了几眼，发现那年轻人竟是越过了长长的队伍，直接靠到了窗台前面去。那年轻人一边手肘搭在台前，斜斜倚着身子，另一只脚交叉着用足尖点着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在吧台搭讪年轻美丽小姐的流氓——罗纳德终于想起来刚才一直说不上的感觉是什么——那小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来到银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谦和有礼的，哪怕再怎么匆忙，也会遵循最基本的礼仪，插队的事情不怎么常见，再加上那位年轻客人给罗纳德的感觉有些异样，于是罗纳德便打定了主意，负着手，仿佛闲庭信步，实则别有用心的，有意无意地朝窗台那边靠近，想要听一听那位年轻人正在和服务员小姐说些什么。
罗纳德蹑手蹑脚的动作显然没有太大的成效，距离稍微有些远，他没能听清楚那年轻人和服务员小姐的对话。实际上，他只听见了一句话。
“……银行卡啊？”那位年轻的客人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从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把手枪，放到了柜台上：
“你看这个能用吗？”
紧接着，罗纳德便很难再听得清什么了，因为银行里爆发出一阵非常尖锐的尖叫声，人们仿佛被鲨鱼追捕的沙丁鱼群般四向分开，远离了柜台中央的那个男人，罗纳德笨重的身躯好似中流砥柱一般在流水般尖叫着退去的人群里巍然不动。在他花了大约十秒钟的时间意识到这不是梦而是现实以后，他又花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拔起发软的脚来，想要追随着人群逃离这里。但是过了又一秒以后，罗纳德忽然想起了一些他已经忘却了很久的事情。
比如他是个保安，比如他有枪，比如他曾经在无数个年轻的日夜朝思暮想着能有一天有不识相的蟊贼闯进银行对天开枪，然后被他用熟练而利落的拔枪技术击倒。在那无数个日夜里，罗纳德幻想的即将印刷在朝闻日报上的都是一张毛发茂盛的，没有眼袋的脸，直到他即将把梦想忘却的时候，梦想却将他唤醒了。
是的，在他的面前有一个流氓，流氓手里拿着枪，他们之间距离不过三米，流氓没有在看他，而他的腰间有一把手枪。
那一刻，罗纳德感到一股酥麻的热流从心脏涌上喉咙，令他想要干呕，而后热流涌上大脑涌上头皮，那是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荷尔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日渐光溜的头顶似乎因此有细小的头发突破了早已坏死的毛囊，他的脸变得潮红，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是的，拔枪就好了。就像二十年前自己每天对着镜子演练的那样，解套，拔枪，保险栓，瞄准，和……“bang”。
罗纳德浑浊的眼睛里冒出精光，颤抖的手变得稳定，缓缓地移向了右腰的枪套。汗水从额头滴落，垂在他的睫毛上，但他将不会眨眼，因为眨眼会使带着盐分的汗水淹进眼中，而那将会影响他罗纳德·雷斯垂德人生中第一枪的瞄准。
他知道所有人都将会注视他，就像是决斗中的牛仔，他笨拙肥胖的身躯将映入朝闻日报的头条，因为……午时已到。
罗纳德愣住了。
他的枪套里没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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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的替身使者露露同学节日快乐，嘿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EC165.被抢劫的时候发朋友圈应该如何配文啊？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慵懒的桃花眼，兴味盎然地看着逃灾避难般朝着银行门口涌去的人群，在这种危机时分，人们再也顾不得秩序和礼仪，争先恐后地踩踏着别人的身体想要逃离这里，尖叫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过了约莫半分钟，人数才少了三分之一。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拿起桌面上那把被保养得很好的，乌黑锃亮的手枪，打开了保险，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了一枪。
枪响的声音在偌大的银行大厅里回荡，人们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战战兢兢地看着柜台前的那道身影，已经被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
位于所有人目光焦点的蓝思琳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非常做作地高举双手拍了几下，那副姿态，就像是在马戏团里忽然出场告诉观众余兴节目即将开始，想要诱发一场全新高潮的小丑。
“时间差不多到了，还没跑掉的人就不要跑了……”蓝思琳微笑着高声道：“……如果不想被当成靶子的话。”
人们果然没有再跑。
子弹只有七发，鸣枪示意以后便只有六发。
这里的人数不下百人。但没有人愿意去做出头鸟，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七的几率，人们也不像冒着中枪的危险去逞英雄。
蓝思琳的手指卡着手枪的护弓，将手枪在手上旋了一圈，对银行里无法离去的众人继续说道：“现在，我想请诸位双手举过头顶，抱着你们青春靓丽的脑袋以防被子弹开孔，然后慢慢找个凉快的角落蹲下……如果想要玩手机或者打电话给妻子报平安的话请随意，顺带一提，遇到抢劫的情况不常见，拍张照发在社交网站上是很不错的主意……如果想要找我合影的话请排队……”末了，蓝思琳又恍然回过神来，笑着补充了一句：“……女士优先。”
人们哪里见识过这种分明是在打劫，却还任由别人玩手机的场面。正常的歹徒逼迫众人将手机交出来防止报警才是最理所当然的情况，而蓝思琳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蹲一边爱干啥干啥去不要耽误我装逼”……
没有错，这种感觉……就像是，眼前的这个人……
是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柜台里瑟瑟发抖的服务员小姐当然也非常听话地抱头蹲了下来，在过程中，她已经不着痕迹地按下了隐藏在桌子底下的报警按钮，蓝思琳当然早已经留意到了这一点，却视若不见，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银行里再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蓝思琳看着柜台下的那名服务员双手抖得厉害，不禁笑道：
“可爱的小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来，笑一个……”
那名服务员小姐颤抖着抬起头来，却看见隔着一道玻璃外的蓝思琳果真挤出了一张天真无邪，异常欠扁的笑容。当然，此时此刻，这张笑脸在那位服务员的眼里，自然是比来自地狱的撒旦的微笑还要恐怖了。
蓝思琳转过身去，背靠着柜台，双手手肘倚在台沿，神态之间都异常地放松，仰起头来挑着眉头自言自语：
“呃……现在该干什么来着？”
蓝思琳蹲下身来，才意识到原来在距离自己三米开外的地方，正蹲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油腻的中年胖子。他眼底里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忽然笑着说道：
“原来你也在啊……保安先生……”
那颗被巨大的肥硕的双手紧紧捂住的脑袋，哆嗦了一下，这名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知道其名字的，本名叫罗纳德·雷斯垂德的保安强忍着恐惧，出声道：
“你的手枪……是从我身上偷来的吗？”
“当然了，”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先前罗纳德一个人在银行门口踱步，无意识发呆地时候，曾经与迎面赶来的年轻人撞了一下，蓝思琳顺手牵羊的速度之快，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把手枪的出处。
命运就像他的工作一样难以捉摸。本以为一辈子都会日复一日平静如水地消磨殆尽，结果他却突然遇到了生平第一次银行劫案；本以为他能够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希望，从无限循环的日常生活中跳脱出来，成为一天的英雄，结果这份所谓的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蓝思琳毫无顾忌地走到那名保安面前，蹲下身来笑眯眯道：
“保安先生，你之前有过在银行被人抢劫的经验吗？”
保安战战兢兢回复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啊，”蓝思琳苦恼地说着：“那你知道一般的劫匪喊完‘所有人不要动’以后，会做点什么吗？”
保安完全无法理解面前的这个面容轻佻的年轻人在想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只好下意识地依照常识回答：“……应该是……让所有人把钱交出来？”
谁知道，在保安回答完之后，蓝思琳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几声，大喇喇地坐在了地上，又忽然叹了一声：
“果然大部分情况都是这样啊，绝大部分的劫匪的犯罪行为都是凭借着精虫上脑热血上头的一时冲动，既没有成功率，也毫无美感可言，庸俗的人类啊……”
“如果只是抢钱的话……”蓝思琳虚着眼呐呐道：“我要了也没什么用。”
那名保安听罢，表现得更加惊惧了：
“你……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蓝思琳凑到那名保安面前，笑嘻嘻的：
“按照骑士团和监狱那边的混乱情况，警察要赶来可能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在那之前，我想和你们玩个游戏……”
……
先前已经提到过，韦斯顿银行两个街区之外便是亚纳提的旧王宫，所以警察在收到报警讯息后，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便已经派出了几支小队，将韦斯顿银行的大门彻底包围，其他的出口也相继派人封锁，确保了里面的歹徒已经彻底插翅难飞以后，艾力克警长便拿起了扩音器，对着银行的大门说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主动投降，从轻发落，我再重复一遍，里面的人听着……”
喊话完毕，神情严肃的艾力克警长又转过头去问身旁的副手：
“情况怎么样？”
“情况……有些不对劲。”副手的脸上露出很诡异的表情，看得艾力克心底猛地一惊，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次他们遇到的，可能不是什么简单的劫案。副手犹豫着说道：
“其实，现在的局面还算是明朗，银行里的歹徒只有一个，因为那名歹徒似乎并没有限制人质使用手机，所以我们可以从社交网站上实时查看银行里面的状况，没有人员伤亡，歹徒……似乎也没有在抢劫。”
艾力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扩音器，他担任警长三十余年，只凭一个人便去银行持枪意图抢劫的情况已经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名歹徒似乎并没有要抢钱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他们完全无法知道歹徒想要的是什么……寻常的歹徒可能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选择投降，但是疯子永远不会。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沉声道：
“弗莱德，告诉我，那个歹徒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警长……”副手的语气极为忐忑，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
“那个歹徒，好像在和保安，柜台服务员一起……斗地主……”
当警方终于作出决定，派出两支警队直接从正门进行强行突破，然后毫无阻碍地跨过了银行的大门，进到大厅中央的时候，蓝思琳正用极为嚣张的神情，以食指中指夹着两张纸牌，拍到了地上。
“对三！”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哈……”蓝思琳双手叉腰，爆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狂笑，把在场的众人，包括那两队武装刑警在内都吓了一跳。
“果然，和我这种天选之子，地主之神相比，你们还是太嫩了！”蓝思琳摆出一副极为臭屁的表情，用手指指向了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好几张牌的保安：“你！”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想和我斗！再修炼个五百年吧！”
队伍领头的艾力克警长额头满是冷汗，用手里的枪对准了蓝思琳：
“不许动，举起手来，否则立即击毙！”
蓝思琳却丝毫没有照做的意思，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使得十几名警察再次心里一惊，艾力克警长暴喝一声：
“难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再动我就开枪了！”
蓝思琳虚着眼道：
“所以说，警官大人，你到底是想要我举起手来呢，还是想要我不要动呢？如果我不动的话，我又怎么把手举起来呢？”
艾力克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蓝思琳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问我什么意思？”
蓝思琳的语气很重，看起来像是情绪非常激动的模样，把其他的警察又吓了一跳，艾力克心中压力骤升。
“太慢了！身为堂堂旧王都的警察机关，你们竟然在第一时间就接到报警信息的情况下，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这里来！你们就是用这种态度做事的吗？人民交的税就是让你们这样子挥霍的吗！”蓝思琳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质问着那帮警察，无缘无故被没头没脑数落了一顿的艾力克早已经在不经意间失去了话题的主导权，下意识问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要干什么？”
“哼！问得好！”蓝思琳忽然又摆出一副嚣张的神态，清了清嗓子，猛一叉腰：
“我乃是！
灼灼狂影耀三界，赫赫威名震九州；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器宇轩昂七尺汉，英俊潇洒赛潘安；
眉峰如剑三寸寒，所向披靡破万川。
拳打北海幼儿园，脚踢南山敬老院，
七进北邙李家庄，九转幽冥顾氏城；
笑傲浮游云上川，醉卧世外神隐台。
……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
……
江湖人称，蓝思琳是也！”
大言不惭地说完一大段令人目瞪口呆的信口胡诌还混杂着一堆来自霹雳布袋戏诗号的贯口之后，蓝思琳还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
“承蒙江湖各路英雄抬爱，赠诗一首——世外仙身世内修，算尽人间自悠游。弹剑长歌千里去，笑谈生死算个球。”
待到蓝思琳说完自己随口瞎编的诗号，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银行里近百号人都陷入了极端诡异的寂静中，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是奇怪，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非常恐怖的精神污染。还是身为警长，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艾力克最先回过神来，冷汗涔涔道：
“我不管你是谁，你持枪进入银行，意图进行抢劫，对市民的生命安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已经是证据确凿，我们现在要立刻将你缉拿归案。”
“好说好说，”蓝思琳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还不忘义正言辞地又质问了一遍：“你们早就该动手了，之前早干嘛去了？”
“……”艾力克立马闭口不言了，难道要直说是因为他随口胡诌的贯口长度太过于惊人导致他们都被绕进去了，才忘了要逮捕他这码事吗？
艾力克谨慎地望了蓝思琳两眼，示意两名刑警上去将他缉拿，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抢劫银行，难道你不知道这间银行的安保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吗？”
蓝思琳非常配合地戴上了手铐，嘿嘿一笑：
“实不相瞒，其实我刚从牢里逃出来，才在外面待了不久，就觉得还是看守所里比较好。”
艾力克猛地一愣，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有这种事？”
蓝思琳一本正经的：
“进看守所像回家一样像啊，我一年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就是说。就平时，就，家里出点事呢我就回去看看这样子咯……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呢……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好多了就在家里面一个人就很，都很无聊，都没有友仔，友女玩，啊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的那种，喔唷超喜欢在里面呢！像在外面开厢一样high到那种感觉，飞起来那种……”
身旁的副手弗莱德凑到了艾力克警长身边耳语道：
“警长，这个人看起来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艾力克警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迹，道：
“有没有问题，抓回去牢里问一问就知道了，总而言之……”
就在这时，蓝思琳忽然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插话道：
“我精神有没有问题，都是其次的。”
艾力克愣了愣，下意识又望了过去，对上了蓝思琳那双迷离的，满是令人心悸的戏谑感的双眼。
蓝思琳微笑道：
“因为我这个‘精神病人’接下来要告诉你一段话，相信与否，取决于警长先生你自己……”
“其实，我并不是一人犯案。”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艾力克顿时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凉意沿着后脊直冲上大脑。
“还有一个人……”蓝思琳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一个扎着长辫子，腰间挂着一支笛子的小姑娘……”
“在你们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当口，她已经在亚纳提各处埋下了足够让整个城市都炸翻的自制炸药，虽然我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将炸弹引爆，但我很清楚……起爆器，就在她的手里。”
一片哗然。
整个银行里，无论是平民，还是刑警，都陷入了慌乱的局面中。
而位于风暴中心的蓝思琳，则是望着艾力克警长，笑而不语。
目送着警队包围着的那个面容轻佻，发色棕红的劫匪被押进了马车里，保安罗纳德仍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前所未有的银行劫案，成为英雄的幻想，如同冷水浇头的冷冰冰的现实，这一切都印在了他的心底深处。
回家以后的罗纳德·雷斯垂德在第二天辞掉了保安的工作，成为了无业游民。
在一年后，他却意外地因为自己无聊时用作消遣，给不同的廉价快餐打分评价的笔记本被某家报社的记者所发现，一炮而红，其事迹被刊登在朝闻日报的头版上，成为了名动一时的食物评论家，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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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6.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当蓝思琳被戴上戴枷，押解着回到熟悉的监狱，一如往常的牢房里，在地上坐下身来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骂骂咧咧地叹了口气。
“我真他娘的是个傻逼。”
他所倚靠的墙后，便是柳未名的房间。然而此时此刻，那边的房间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蓝思琳仰起头来，忽然阴阳怪气地笑眯眯道：
“看样子你这掉了不止一层皮啊。”
隔壁牢房里，柳未名被几种不同的枷锁死死地钉在墙上，发丝凌乱，低垂着头颅，看不见眼睛。破烂的囚服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用在他身上的刑具，规格比蓝思琳的还要残酷上无数倍。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蓝思琳却毫无愧疚之感，反倒是一副幸灾乐祸，悠然自得的神态。
过了一阵，墙壁后终于传来了熟悉的清冷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
“干嘛？不给啊？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为？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嗯？”面对柳未名的疑问，蓝思琳反倒抛回了一连串的反问，理直气壮得让人头皮发麻。
“被抓回来了？”
被柳未名一语道破，蓝思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嘁，你懂什么？我的思想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够揣度的吗？这只是我伟大而又疯狂的计划中最基础的一环而已！”
“所谓的计划，就是越狱以后去买了包烟，然后又回来等死吗？”分明已经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却依旧能气定神闲地对蓝思琳加以嘲讽，柳未名的意志力可谓超凡脱俗。
蓝思琳被柳未名冷冰冰的语气戳得胸中烦闷，想要伸出手来挠挠头发，但双手又被紧紧地锁在戴枷当中，动弹不得，只好作罢，不悦道：
“我只是用了最直截了当的，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罢了。”
“什么方法？”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叹了口气，认命般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却带上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隔壁牢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应道：
“我本以为你会一走了之。”
听到这句话，蓝思琳非常难以置信地“哈”了一声：
“我像是这种人吗？我义薄云天，正气凛然，忠肝义胆的蓝思琳大爷是那种人吗？”
柳未名又沉默了半晌，才道：
“原来你叫蓝思琳。”
“……”
趁着蓝思琳彻底无语的当口，他又补充道：“你不像。你本来就是。”
“……”
……
今日已是柳蓝二人被关押在地牢里的第七日。而自从蓝思琳早晨从监狱里被抓回来以后，便一直没再闹出什么动静，哪怕今日下午便是行刑之时，蓝思琳依旧神态自若地靠在墙上什么也不做。柳未名虽然心中好奇，但他本就性格冷清，自然是没有什么询问的欲望，同样是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下午时分，蓝思琳忽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
隔壁的牢房里，被锁在墙上的柳未名在幽深的黑暗里睁开了平静的双眼。
而后，他便听到了墙壁后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未名眉头微蹙，问道：
“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墙壁那头的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吃力，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蓝思琳被锁在戴枷上的双手不断挣扎，大拇指仿佛脱臼了一般扭曲起来，一点一点地从戴枷上解放出来，而后又忍着疼痛将大拇指复位。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笑眯眯地将手探回脑后，在身后的小辫子里摸索了一阵，抽出了一支细长尖锐的发簪。
那是他初入亚纳提，在酒馆里偶遇柠柠时捡来的簪子。
于是乎，柳未名便听见了身后的牢房里，蓝思琳一边哼着诡异走调的小曲，一边鼓捣着什么。他将发簪插进牢房门口的门锁中，来回搅动了一阵，而后又把发簪用牙齿弯折了几个弧度，做成了简易的钥匙，没一会儿，柳未名便听见了从隔壁牢房传来的吱呀开门声。
“哼，小事一桩。”
蓝思琳大大咧咧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又踱到旁边的牢房里，故技重施，没一阵便又打开了柳未名的牢门。
柳未名看着蓝思琳手中的那枚簪子，有些诧异，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溜门撬锁的本事倒是不错。”
“那是当然。”蓝思琳满脸的得意，又开始逐个去解开柳未名身上的镣铐，一边念叨：
“实不相瞒，我乃是师从江南千衣门下盗圣田伯光第一百二十八代亲传弟子，一手‘闻香识女人’运用得出神入化，人称偷心圣手，只要是有洞的地方，捅一捅就绝对都能打开……”
柳未名的眉头不断抽搐，完全没有回复他的欲望。就在这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思琳也第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牢房的走道里，传来盔甲移动的声音。
虽然很是轻微，听起来像是在几个转角之外，但来到这边，顶多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言，便都意识到了此时局势之危急，如果不能在那些骑士来到牢房前把柳未名弄下来，就凭蓝思琳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也只有被骑士拎起来当棍子甩的份，更不用说从牢房里逃出去了。柳未名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你就不能快一点。”
蓝思琳手中的动作已经快得跟痉挛似的，额头满是冷汗，嘴里却还不忘压低了声音反唇相讥：
“快有用吗？你这里几十个锁头一身的链子，跟你妈变形金刚似的，我就算是每个都捅一下都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而且男人专心做事的时候你怎么能叫我快一点？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快吗……”
正碎碎念着，蓝思琳便听到了“啪”的一声。
两人皆是愣了一愣，蓝思琳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和柳未名尴尬地面面相觑。
“嘿……嘿嘿……手速太快了，折断了……”
且不管蓝思琳在危急时刻还不忘变着方子开黄腔的破事儿，这头，两名骑士已经从转角处走出，他们现在要奉命提前押解几名要在今日执行死刑的罪犯回到地面，为行刑做好准备。按照名单，他们一路上丝毫不停地来到了蓝思琳的房间，戴着锁子甲的手套拍了拍栏杆，刺耳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起来起来，出去吃饭，吃了好上路。”
牢房中光线阴暗，看不清楚牢房内的情形，地上的那堆鼓起的稻草一动不动。那名骑士拍了很长时间，牢房里都没有任何反应，另一名骑士先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他好像不在了！”
“什……”拍门的骑士一个箭步窜到牢门前，抓住栏杆，还未掏出腰间的钥匙，那早已被破解的牢门便被他轻轻松松拉开了。
牢房内部的确是空无一物。
“糟了！”
“快去看看隔壁！”另一名骑士当机立断，两人连忙又跑到了柳未名的牢房，一拉牢门，果不其然，那牢门毫无阻碍地便直接打开了。两人抽出腰间的佩剑来，神情谨慎地看着靠在墙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柳未名，他身上的枷锁完好如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够动弹的样子。
两名骑士自然没打算就这样离去，牢房既然已经打开，说不定这苍白剑客的身上还有什么蹊跷，两人一点一点地靠近那苍白剑客，打算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柳未名忽然从黑暗中睁开了那双清冷的，气势逼人的双眼，左手从实际上早已被蓝思琳打开的镣铐中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掐住了当头那名骑士的脖颈，一股恐怖的力气使那名骑士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提溜起来，一头狠狠地磕在了墙上，直接昏迷了过去。
另一名骑士见状，很快便作出反应，提起剑来便要朝尚未解开其他地方禁锢，左手也尚未腾出的柳未名砍去。然而，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身后的稻草堆里忽然探出一双手来，直接抱住了他的双脚，那骑士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便直接向前倒去。这时的柳未名也已经放开了先前那人的脖子，正好腾出来的左手故技重施，把那名朝他摔来的骑士提起来砸晕了过去。
蓝思琳从稻草堆里爬出来，呸呸吐出好几根稻草，蹲下身来在一名不省人事的骑士身上摸索着，掏出了一串钥匙，解开了柳未名身上余下的镣铐。
“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
从禁锢中解脱的柳未名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柄骑士佩剑，右手一挥，长剑在空中颤颤巍巍划过一道银弧，皱眉道：
“好脆的剑。”
“掺进了净蚀的金属都这样，他们的剑如今只为了对付异人而存在。”蓝思琳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手，转身便朝牢门走去：“曾经征服三分之二南亚大陆的亚纳提骑士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柳未名提着长剑，跟着蓝思琳走出了牢房，行了一阵，忽又诧异道：
“去哪里？”
两人此时走的方向，是与离开地牢的中空栈道截然相反的道路……是通往地牢深处的方向。
蓝思琳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如你所愿，拯救世界。”
顺带一提，此时的蓝思琳，脖子上仍然套着先前的戴枷——所谓戴枷，其实便是中国古时囚禁犯人最常用的刑具，形状就基本是一块木板掏了三个洞，一个塞脑袋，两个塞手。蓝思琳尽管深谙拇指脱臼法的解锁精髓，但他本就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武学天才，没能练就传说中的脑袋脱臼法，所以一时半会儿还得顶着这块木板到处晃悠……好在没有禁锢住双手的戴枷本质上也就和一块套在脖子上的木板无异，也不会阻碍蓝思琳的行动，顶多会让他看起来有些奇葩，而且说出方才那句“拯救世界”的时候越发让人觉得好笑罢了。
柳未名问道：“你想要去毁掉这里的返魂香作坊？”
蓝思琳摇了摇头：“毁掉作坊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且不说市面上仍有那么多正在流通的返魂香，只要王宫仍旧掌握着制造返魂香的技术，我们毁了这个地牢，迟早也会有第二，第三个地牢的出现。”
说到这里，蓝思琳又开始笑眯眯的：“我要做的，可是比这个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了，这一路下去，应该不会太平。反正你做好打一场恶仗的心理准备就是了。”
柳未名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是又问了一句：“你不需要带把剑防身吗？”
蓝思琳却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笑嘻嘻道：“就我这身手，拿把剑在手上，作用就跟烧火棍差不多，有没有都一样了，所以接下来就全部看你的了。”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无奈道：
“真是个喜欢添麻烦的家伙。”
“嘁，”蓝思琳满脸的不屑：“要不是要完成和你的交易，我早就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犯得着蹚这趟浑水吗？”
柳未名淡淡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信守承诺的人。”
“你别放屁不打草稿，血口喷人。”蓝思琳大言不惭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义字当头，最讲信用的。”他还特意把“蓝思琳”三个字加重了，似是对柳未名和他相处一个星期仍不知晓他的名字这件事耿耿于怀，完全把自己一直自称“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扎布拉扎”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对了，”蓝思琳忽然道：“既然现在距离地牢还有一段路，正好问你些事情，我还是有些在意。”
“什么事？”
蓝思琳道：“之前你提到的那个瓦罐人杜巴蒂奇……他后来怎么样了？他走出那片森林了吗？”
柳未名沉默了半晌，没有叙述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没有反问蓝思琳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与他截然无关的人，眉眼之间依旧是一如既往平静似水，淡淡道：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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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7.监狱长脸上的绷带至少让本章多水了四十多个字
背着行囊的沈园打着呵欠，被柠柠吃力地一路推着朝城南关口的方向行去。
他们今日即要启程，怀揣着各自的目标，踏上旅途。
无论是沈园还是柠柠，在离开亚纳提这座城市时，心中都不免留有遗憾。她们在这里仍留下了未完成的事情，沈园在都城里的几天除了将天一组闹了个底朝天以外一无所获，完全打听不到一丝一毫和蓝思琳有关的消息，而柠柠则不知为何，在认识了沈园，经历了这么多生平所不曾见也不敢想的事情后，却常常会记起那个在巷口里，从亚纳提骑士的压制中抬起头，向她投去冷漠眼神的男人。
但是，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久的柠柠，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分，表现得却比沈园要坚决得多。
当两女来到城门前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今日关口里驻守的骑士数量竟是比往日要多出了好几倍，对进出城门者的检查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
“这……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呢。”柠柠看着那边的景象，显得有些诧异。但是沈园仍旧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
“管他呢，出什么事也和咱们没关系嘛，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全然没有把这几天来在亚纳提各处蹂躏天一组的暴行当做亏心事的沈园就这样大喇喇地背着行囊，径自朝人群里挤了过去。柠柠看得猛一哆嗦，急忙跟了上去。
当两人随着长长的队伍排到检查关口时，看着那整整一排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柠柠心中更是忐忑，提心吊胆地低下头来。而沈园则把行李随手丢到安检台上后，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凑到安检员旁，打算让人搜身，检查后颈。
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隐隐约约感觉到附近骑士从头盔里投射出来的怪异目光，心中小鹿砰砰直跳，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几名骑士走上前来，将两女团团围住。
“是她吗？”
“按照描述，应该就是了。”
几名骑士打量着沈园，低声讨论了一阵后，出声道：
“这位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沈园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诶？为什么啊？”
骑士显得有些不耐烦：“具体的情况我们会在之后告诉你，现在我们怀疑你有暴力犯罪的嫌疑。”
听到这里，柠柠心中便咯噔一跳，心想要遭，果然，像沈园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城里横冲直撞，不被亚纳提的人注意到才真叫有鬼了……更不用说她们昨天才发现了亚纳提的骑士团早已和天一组同流合污的事情……想到这里，柠柠便不由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不要。”
沈园出乎意料的回答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名骑士的态度顿时严肃了许多，有的甚至已经伸手过腰，握住了腰间的长剑。聚集在周围的骑士越来越多，而沈园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随手将手腕上的海螺手串摘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塞到了柠柠怀里，撇着嘴道：
“你们这些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我才不要陪你们浪费时间。”
说完这句话以后，场上的气氛顿时紧绷到了极点，骑士们纷纷拔出了手里的长剑。
“既然是这样，就只有劳烦你们吃点苦头了……”
“好啊！”沈园笑眯眯地按了按拳头：
“不过，到底是谁要吃点苦头，还很难说哦。”
……
幽深地穴之中，警鸣声四处响起。许许多多的狱卒成群结队地在迷宫般的地道里穿梭，追寻着柳未名和蓝思琳的身影。柳未名在蓝思琳的带领下，宛如两个吃豆人在幽灵的追捕下看似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但是偶然和狱卒相遇时触发的情景往往是柳未名随手一剑便将敌人撂倒在地，几乎完全没有阻碍他俩行进的脚步。
“他们往东边去了！”
“洗衣房！他们在洗衣房！我们那边有两队人，应该可以……呃，他们已经通过洗衣房往里面去了！”
“他们去到电阀室了，该死，他们会把整个地牢的电路都断掉的！哦不……他们没有断掉电路，他们直接路过了！”
“是……是禁区！他们打算去禁区！”
狱卒长腰间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监控室传来的汇报，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变得铁青——昨天他才被柳未名用一记袭击将鼻骨都给踢裂了，为此，在柳未名越狱失败被捕的时候，他还在刑审过程中下了不少黑手，谁能想到，这个前一天还被他打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苍白剑客”，仅仅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就带着那个“拉闸先生”开始了第二次越狱！
而且，那人还是勇猛地一如往常，他手下的狱卒们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如果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到地穴最深处。如果那里面的东西让不相关的人知道以后，等待他的，将是来自王都的残忍审判。
想到这里，狱卒长的眼神便变得无比阴冷，写满了复仇的神色，拿出对讲机，冷冷道：
“东边的所有人，想尽办法给我拦下他。警备室还有中空栈道里的所有人，跟我一起坐紧急备用梯去‘下面’。”
在通道里狂奔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身后的柳未名脸色苍白依旧，仍是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像是刚砍翻了几十个人的样子。
“哈……我觉得……”蓝思琳扶着墙壁，累的像只哈巴狗：“我好像做了件蠢事。”
“有问题吗？”柳未名淡淡道。
“我……哈……低估了你的本事。早知道你这么能打，咱们就不用绕那么多路避开大部分的狱卒了……”
柳未名平静道：
“这群狱卒平时只会欺软怕硬，技击格斗的技巧一窍不通，和亚纳提的骑士相比也相去甚远，并不稀奇。”
蓝思琳苦笑道：
“本来以为你只是比一般的家伙厉害一点，没想到，你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本质上已经和那几个怪物差不多了，虽然没办法和异人剑客作比较，但是应该也是在普通人类中最强的那个档次了。”
柳未名道：
“强就是强，不论是天生还是后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手枪射杀了格斗冠军，那活着的人也是强者。所以和很多人相比，我都是弱者。和剑魁之流相比，我更是不入流的角色。”
蓝思琳笑道：
“没想到你也会有说人话的时候，还真是难得。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不是谁都，呃……”蓝思琳想起了某个天生神力的家伙，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差劲，虚着眼道：“天生就是怪物……”
“比起这个，”柳未名冷冷道：“你还是先把手头的是做完吧。”
“不急，不急。”蓝思琳笑眯眯道：“咱们还得再等一会儿。”
柳未名蹙起眉头：“等什么？”
“大致清楚了你的实力以后，我改变主意了。”蓝思琳阴恻恻地笑了笑：“既然犯不着东躲西藏，咱们就把一些小小的麻烦顺便解决一下，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狱卒们的大部队应该很快就会在前面等着我们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两人面前的甬道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成片的脚步声。昏黄的矿灯渐渐映出了狱卒长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庞，以及身后的一群狱卒。
狱卒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冷冷道：
“苍白剑客，我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本是听来极有宿命感的发言，但蓝思琳不仅没有听进去，反倒丝毫不买账，虚着眼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不装逼你会死啊？明明是我俩在这等了半天，你刚刚才赶到这里，却还能说成是你们在等我们似的，能不能要点脸啊？”
狱卒长眼皮子抽搐了几下，显得极为尴尬，继而又转为更加阴沉的愤怒，阴森森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
“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旺财！咬他！”完全不看气氛的蓝思琳不仅打断了狱卒长的话，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化为己用，还顺便给身旁的柳未名起了个外号，这种用一句话就能同时惹毛几个人的本事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柳未名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提起手中长剑，便化作一缕残影，向着那几十个人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找死！”狱卒长脸上露出狠厉之色，伸手探向腰间，拔枪便射。枪口的火光在通道里绽起，柳未名在狭窄的过道中，几个不可思议的辗转腾挪间，与狱卒长射出的子弹擦身而过，游龙般掠至他身前。
此时手枪里尚余一发子弹，而来到面前的柳未名已经是避无可避，狱卒长脸上露出狰狞病态的笑意，对着柳未名最后扣动了一次扳机。
凝聚在他脸上的狰狞笑容渐渐僵硬，随后化作深深的震惊。
在他的视线里，枪口并没有射出子弹，倒下的也并不是柳未名。
在黑暗中飞起的，是他拿着枪的手臂。
柳未名在刹那间挥出的惊鸿一剑，以狱卒长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将他的手臂整只斩断，而狱卒长则是在柳未名脚步丝毫不停地越过他身后冲入人群之中，才缓缓反应过来，抱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软倒在地。
鞭影与剑锋交错。剑锋入体声接连响起……那已经不是一场乱战，面对着几十名狱卒，手里拿着剑的柳未名，是冲进了羊群的饿虎，是来自炼狱的修罗。
狱卒长是第一个倒地的人，而在他之后，最后一名狱卒摔倒在地，也就间隔了五分钟不到。
而他，也成为了这支队伍里唯一存活的人。
手臂断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忘记了思考，他呆滞地看着柳未名将手中长剑极为干净利落地一甩，甩净剑身血迹，缓缓收入鞘中。而在这时，蓝思琳却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来，拾起了狱卒长的那截断臂，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你的女朋友问声好。”
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沾染上一点血迹，像是越过地狱画卷探出身来，用戏谑眼神看向他的恶魔。
……
亚纳提城关下，银白遍地，“尸”横遍野。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上的盔甲满是触目惊心的凹痕，横七竖八地被丢到一块，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柠柠已经不复震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无奈神情，自从遇到了沈园以后，深藏在她性格里的某些特质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觉醒了，那是身为一个普通人在遇见一连串无法理解的恶劣怪奇事件后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简而言之，现在的柠柠，就算有人告诉她第二天就会有异人召唤一只电饭锅毁灭世界，她也不会觉得太过于震惊，甚至会先下意识地接受类似的设定……
沈园拍了拍手，笑眯眯地来到一名躺在地上的骑士面前。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抓我的真实目的了吧？”
那名骑士已经受到了非常厉害的内伤，就连说话都无比艰辛，却依旧不肯放弃身为骑士的尊严：
“你别以为……王都骑士团的人……会轻易向你这种恶徒屈服……”
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必然会感叹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了。然而沈园并没有掌握172种马杀鸡的手段，所以她的反应更加干净利落，在那名骑士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她便伸手握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然后把他捋直了在地上来回狂甩起来。
砰，砰，砰，砰，砰……
地面上呈现出蜘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灰尘到处飞扬，柠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待灰尘散去时，露出的便是沈园那副天真的笑脸：
“现在呢？”
那名骑士“呃啊”一声呕出两口鲜血，虚弱道：
“我招！我什么都招！”
“就算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沈园懒洋洋道：“无非就是你们这帮勾结天一组，和黑帮同流合污的混蛋得知了我的消息，想要来围堵我杀人灭口罢了。”
“什么天一组？”显然，以这名骑士的身份地位，远远还没有到了解亚纳提骑士团真正幕后秘闻的程度，于他而言，成为一名骑士，也无非是一份曾经意味着荣耀，现在意味着薪水丰厚的差职罢了。但是骑士的回答却让沈园愣了一愣，紧接着，骑士又虚弱解释道：
“我们只不过是……受到上头的命令……在全城搜查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罢了，因为一个有精神病倾向的银行劫犯表示，他还有一个长辫子拿笛子的女同伙，打算用炸药毁了整个亚纳提……”
“哈？”
“诶——诶？！”
柠柠和沈园同时惊叫出声，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柠柠诧异道：“沈……小姐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这明显是哪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随口乱讲的吧？”
“等等等等等等……”沈园瞪大了眼睛，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把提起那名骑士的领口语无伦次道：
“那那那个神经病叫叫叫叫什么名字？”
“呃……”骑士艰难地喘了口气：“好像是……蓝……蓝思琳……”
“诶——诶？！！！！！”
沈园的脸上先是溢满了震惊，随后，便转化成了滔天的怒意：
“蓝！！！！！！！思！！！！！！！！琳！！！！！！！！！！！！！！！！！！！！！！！！！！！！！！！！！！！！！！！！！！”
……
亚纳提监狱之下，地穴最深处。这片就连狱卒都无法踏足的禁区里的景象，与上层那简陋昏暗的地穴截然不同，俨然一派地下研究所的景象。四处都是在忙碌奔波的，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周围的壁架上摆满了用特殊容器压缩密封的气体。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歇斯底里地揪着每一个路过的研究员破口大骂。
“快点！上头给你们发工资是让你们来这儿混吃等死的吗？”
“别磨磨蹭蹭的！进度要赶不上了！”
“这批东西今天要是赶不出来，老子就把你们抓起来集中枪毙！那边那个，试管是让你这么用的吗！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你知道万一泄漏了那种纯度的气体我们都会怎么样吗？”
研究所里充斥着高度紧张的气氛，除了那个老人以外，所有人半句声都不敢出，生怕耽误了手上的进度或是一个走神出现了什么失误。而就在这时，研究室那堪比银行保险柜的大门门栓忽然一阵转动，闯进了两名不速之客。
当头的那名发色棕红，面容轻佻，脖子上还戴着一块滑稽可笑的木板的年轻人刚踏进门，便将手里的一把手枪上膛，打开了保险栓，高高举起，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无恶不作的狂徒：
“所有人都不要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身后那名面色苍白，身材消瘦，五官俊秀面目清冷的男子蹙了蹙眉头，对那人道：
“我们只有两个人。”
“那又怎么样！”持枪的家伙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晃了晃手中刚从狱卒长身上扒拉下来的手枪：“两个人就不能包围一堆人了吗？”
那名老人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诧异道：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哈！”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将手枪放下，捏着喉咙干咳了两声，扬声道：
“在下便是！灼灼狂影耀三界……”
“我们是谁不重要，不想死的话就离开这里。”柳未名蹙起眉头，走上前来，打断了蓝思琳差点就要接着说下去的三千字贯口。
“你不打扰我装逼会死啊？”蓝思琳虚着眼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奉劝你们一句，”老人微微眯缝起眼睛，走到两人面前，丝毫没有畏惧：
“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在我的实验室里面开枪，你们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吗？”
“不就是高纯度的返魂香嘛，平常市面上流通的返魂香纯度只有百分之十二左右……”蓝思琳懒洋洋应了一句，却让那名老人猛地一惊，惊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返魂香的纯度配比应该是只有实验室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
“这种东西，吸一口就知道了啊。”蓝思琳笑眯眯道：“不瞒你说，我的鼻子可是对‘吸进去会很爽’的事物异常敏感的哟……”
“这不可能！”老人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纯度的返魂香，正常人吸入以后都会对透支身体制造大量荷尔蒙，神经系统也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绝对不可能维持理智，对返魂香的依赖程度更是堪比氧气……如果你真的吸入了返魂香，早就成了茶饭不思，靠着下半身思考的白痴了。”
“哼！”蓝思琳冷笑了一声：“不要用你那被固化思维拘束的脑子来揣度世上的一切，你所不了解的事情还多得多了，就算是没有自制力的普通人，我也至少会有十二种方法可以让其摆脱返魂香的控制……”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你真的有十二种抑制毒瘾的方法？”
“呃……十二种倒是没有，七八种应该还行吧……”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
“我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无论是谁，都绝对不可能在我这间实验室里弄出什么幺蛾子。这里储存的返魂香足够让整个亚纳提的人都变成疯子，只要稍微一个处理不当，你们随时有可能和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嘿嘿嘿……”蓝思琳忽然贱笑了几声，打断了老人的对话：
“且慢……”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那名老人，那一刻，老人不知为何，竟从那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男人眼中，感受到了一股透入骨髓的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不想和你们同归于尽呢？”
单单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让老人确定了一件事。他收敛了神情，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无比凝重，沉声道：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老人已经确信了，从蓝思琳的语气中确信了，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这种事，如果他真的愿意，那么他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说吧。”老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想要什么？”
蓝思琳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研制出返魂香的人，应该就是阁下了吧？”
老人双手负过身后，傲然道：
“不错，就是我。”
尽管面前的两人很明显是有意而来，且目标是针对返魂香的，承认自己是研发者的身份只可能对自己有弊无利，但老人依旧坦然地承认了这一事实。因为他是一名科学家，是生化武器研究的佼佼者，在这个半只脚踏出了道德底线的领域里，打上一个喷嚏，都会让整个领域抖上三抖的绝对权威。哪怕返魂香的制成意味着无数生灵涂炭，但这和身为研发者的他并无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的人往往是不被社会所承认的疯子——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所有研究都必须在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中进行——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够制造出返魂香这种在战争武器中意味着绝对残忍的艺术品。
他不会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更不会在意后世对他的辱骂唾弃，于他而言，投入毕生的研究，无论其成果究竟是什么，都是他最大的骄傲。
“嘿嘿嘿，你放心。”蓝思琳又贱笑了两声：“按理来说，既然我们两个的目的是要阻止返魂香传播，那么按照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当然还是杀掉你永绝后患最划算。但是，我有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妙计划……”
老人皱眉道：“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招安’你了。”蓝思琳一本正经道。
老人闻言，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虽然谁想要当我的主子，我都不会介意，我想要的无非是安安静静完成我的研究罢了。但是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负担得起进行这项研究的支出吗？”
“普通的阿猫阿狗当然不可以。”蓝思琳笑眯眯道：
“但如果……招安你的，是世外神隐乡呢？”
柳未名闻言，眉头顿时紧蹙起来，老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蓝思琳和那位叫陈萍生的老人进行了一番和乐融融的对话之后，达成了和谐共处的美妙共识，蓝思琳提着一麻袋的返魂香交到了柳未名手中，两人便转身决定离开这里了。
“下次再进别人的实验室的时候，记得先把手枪里的子弹退膛。”
陈萍生玩笑道。
蓝思琳没有回应。他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提起手里上了膛的枪，故作帅气的打了个转，正想说些什么，然后一个失误，手枪脱手而出，蓝思琳顿时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伸手胡乱抓了个空，手枪在空中旋转了几下，沉沉摔落，与实验室冰冷坚硬的地面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四处都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柳未名不忍再看，阖上双眼。
陈萍生的嘴角不断抽搐。
实验室的众人冷汗涔涔。
位于目光焦点的蓝思琳面容僵硬，却又故作平和，若无其事地举起空荡荡的右手，作了一个手枪的姿势，眯缝起一边眼睛，完成了本来想要耍帅用的姿势。
“b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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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8.“开门，放沈园。”
蓝思琳在昏暗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尽管如此，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太多的敌人。狱卒已经在先前被柳未名清理干净，剩下的，都是收到讯息，陆陆续续赶来的亚纳提骑士，到了这个地步，一旦触发战斗，凶险程度就会以几何倍数增长。蓝思琳看似随意选择的路线其实都是早已经过他那非同常人的大脑经过仔细地甄选和记忆后作出的最佳路线，能够利用迷宫一般地地形把试图围堵他们的亚纳提骑士耍得团团转。偶尔遇到一些避无可避的战斗时，蓝思琳便会一溜烟地撤步回身躲到柳未名后面静静看戏。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此刻的蓝思琳，脖子上顶着一块戴枷，手里还拿着一把从狱卒长身上搜来的磨指甲用的锉刀，无论是撒腿狂奔，满嘴跑火车，还是躲在柳未名身后开启边缘ob战术，都一刻不停地拿着锉刀疯狂地来回搓着脖子上的木板，看起来异常滑稽。
而柳未名呢，右手提着长剑，左手还拿着一麻袋的返魂香，战斗时往往不仅要面对好几名训练有素的亚纳提骑士，更要注意不能在战斗中将返魂香损毁，这种高纯度的返魂香，哪怕是泄露了一丁点，都足以让甬道里的众人彻底失去意识，变成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无疑是比死亡本身还要恐怖的事情，毕竟哪怕是无耻如蓝思琳，也不愿意在昏迷后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躺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我们要去哪里？”跟在蓝思琳身后急奔的柳未名问道。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当然是中空栈道，这里回到地面也只有那一条路了……”
“回到地面以后呢？”
“回到地面以后的事情……回到再说！”蓝思琳说完以后，两人刚刚转过最后一处转角，来到了甬道的出口，外面的中空栈道上，那座锈迹斑斑的电梯之下，正站着近八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来了！”
“上！上！都给我上！”
蓝思琳吞了口口水，转过头来尴尬地笑嘻嘻道：“你一个人收拾这些家伙，大概有几成把握？”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下意识地便想要将右手长剑交到左手，犹豫了下，便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ok。”蓝思琳叹了口气，而后又深吸一口气，高声喊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听着！！！”
整齐有序的冲锋队形戛然而止，那群骑士诧异地盯着蓝思琳，生怕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蓝思琳从柳未名手中的麻袋里掏出了一瓶返魂香，笑眯眯道：
“吃我一记业魔龙斩光杀爆裂破！”
说着，蓝思琳便使尽全力，将手中的那瓶返魂香丢到了人群中去，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边缘的栈道上跑去，还不忘对柳未名说了一声：“风紧扯呼！”
那群骑士看到蓝思琳向他们掷来的奇怪物什，再听到他喊的那中二至极的招式名称，皆是猛地一惊，以为丢来的是个手榴弹之类的东西，纷纷一哄而散。然而，那瓶返魂香在摔倒地面上碎裂以后，便以恐怖的速度喷射出大量紫色的气体，根本就不是后退来得及避开的。
“是……是返魂香！”
“快！快捂住鼻……”
“啊……”
亚纳提的骑士所穿着的盔甲都是难以卸下的设计，防止在战斗中脱落。然而，也正是这样的设计，让他们彻底没了逃生的希望……他们所穿戴的头盔根本就没有防毒面罩的效果，而一时半会儿又难以将头盔卸下，导致他们连捂住口鼻的机会都没有，就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奇高的返魂香。随后，那一截中空栈道上，整整八十名骑士都发出了奇怪的，销魂的呻吟声……看起来就像是被t病毒感染的丧尸一般，凭借着肉体本能的欲望，软弱无力地抱成了一堆，宛若叠罗汉一般，混杂着奇怪的盔甲碰撞声……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不忍直视，那群彻底失去理智的亚纳提骑士可以说是败也盔甲成也盔甲，虽然因为穿着盔甲没法逃开返魂香，但至少大脑变成了海绵体以后，就更加不懂得怎么卸下盔甲了，所以哪怕他们的欲望再怎么强烈，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堆硬邦邦金属人的sexparty……
这一幕看得柳未名后颈发凉，望了一眼身前还在不断狂奔的蓝思琳，摸摸收剑回鞘，腾出手来，捂住了口鼻……
总而言之，由于蓝思琳掷出的返魂香发挥了奇效，两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绕过了亚纳提骑士的大部队，来到了电梯处，搭乘着电梯一路回到了地面。
“好了，”蓝思琳长呼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不用再顾忌些什么了，放开手脚来，制造再多的痕迹也不怕……”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有些无语：
“我们之前有刻意掩饰痕迹吗？”
“呃……反正意思就那样！”蓝思琳始终没有忘记那着锉刀锉着脖子上的木板，脸上木屑纷飞。“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蓝思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左右望了望，选了条路继续走去，好像并没有打算仔细回答他的问题，敷衍道：
“当然是溜之大吉啦！”
接下来，蓝思琳又带着柳未名在监狱里兜兜转转，一路上经过了许多不同的房间，偶尔也会遇到三两队巡逻的骑士，触发战斗。
呲啦——
柳未名一剑划开最后一名骑士的脖颈，饶是清冷如他，此时也因为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而有些精神疲惫，轻轻喘着气，问道：
“你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吗？”
“嗯？”身后优哉游哉观战的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不对劲？”
柳未名眉头微蹙，望着自己有些微微颤抖的右手：
“一路上……遇到的骑士，实力越来越强了。”
“怎么可能！”蓝思琳瞪大了眼睛，拍了拍柳未名的肩膀，打着哈哈：
“肯定是你太累了，判断出错了，嘿嘿……”
柳未名再次握紧了手中长剑，阖上眼睛，淡淡道：“希望如此吧。你真的没有走错路？”
“怎么可能！我可是英明神武，帷幄千里，江湖人称认路小王子的蓝思琳大爷！这种程度的路线对我来说，就像是记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可以不要再磨了吗？”
锉刀磨在木板上的怪异声音顿了顿，蓝思琳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然后又重新开始磨了起来。
“……”
柳未名已经失去了回复的欲望。而蓝思琳则是不依不饶：
“说起来，像你这么高冷的家伙，难道实际上是个路痴？”
“……”
“说起来，我后来见着你的时候，你好像是和那个小姑娘在巷道里面啊？那里的地形好像还蛮复杂的。”
“……”
“难道说，你被亚纳提的人抓住，其实也是因为你迷了路，跑进了死胡同吗？”
“够了。”柳未名冷冷转过身去，顿了顿，还是没忘记加上一句：“带路。”
……
亚纳提旧王宫正殿里。装潢奢华的巨大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佳肴，穿着名贵而正式的服装的王公贵族们在这里推杯换盏，沉浸在令人迷醉的宫廷音乐之中，享受着这场盛大的晚宴。
正殿长长的楼梯之上，正中的座椅里，亚纳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也是最传奇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正支着下巴，懒洋洋地侧卧着。那张英武俊俏的脸庞上布满隐而不发的寒意，似是对这种应酬社交的活动极度缺乏热情。
无论卡里欧斯实际上再如何不耐烦，他依旧很清楚，这种应酬他必须要参加。哪怕大厅之上，那些谈笑风生的贵族，亦或是仪态万千的贵妇，本质上都是些脑满肠肥，目光短浅，却承蒙先祖余荫，得以在世间作威作福的渣滓，但如今的亚纳提早已今非昔比，他所需要完成的事情，注定要付出无数代价。哪怕是再恶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热情洋溢的宫廷音乐随着正殿大门被轰然踹开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将视线转向大门处，神色中写满了诧异。
在无比安静，尴尬异常的气氛中，大门前的柳未名竟也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诧异神情，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当口，忽然有人出声了。
“哎呀……不小心走错路了呢！”站在柳未名旁边的蓝思琳用阴阳怪气，完全听不出来带有歉意的语气说着，“瞧我这笨脑袋瓜”说完了，他还不忘故作姿态地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吐出舌头卖了个恶意满满的萌。
场上变得更加安静了。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将手上的麻袋扛到肩头，朝着正殿里的众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失礼了。”说着，竟好像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转身离去。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别放他们跑了！”
与此同时，紧随两人身后的一大堆熙熙攘攘的骑兵队伍也已经追杀而至，和那两人撞个正着，柳未名和蓝思琳面面相觑，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直接往正殿里跑了起来。
宫廷之中顿时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乱，一直懒洋洋注视着场上一切的卡里欧斯十九世在看见柳未名的瞬间，眸子里顿时绽起精光，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斜倚在座位一旁的巨大铁剑。成队的亚纳提骑士紧随着从正殿门口一拥而入，将这片宫廷重地化作一片大逃杀的战场。
人们尖叫着四处逃逸，蓝思琳和柳未名动作迅捷地窜上侧梯，在走廊上狂奔，撞倒了许多不及避让的贵族，蓝思琳跑着跑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桃花眼中亮起一丝喜意，在百忙之中将之前一直没有停过手的锉刀揣进了怀里，一个加速冲向了一名捧着盘子的管家，那管家被蓝思琳一个冲撞推得团团转起来，经过之时，蓝思琳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只本来放在盘子上，盛满葡萄酒的高脚杯。
“merci！”蓝思琳还不忘回过头对那位一脸茫然的管家故作优雅地说了句法语，甩了个wink，仰起头来，顾不得脖子上木板的阻碍，张大了嘴便把高脚杯里的葡萄酒倒了满脸，神清气爽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迷离的眼神里刚掠过一丝满足，随后便猛地一惊，狂奔的步伐骤然停止，猛一个下蹲避过了绕到他面前来一名骑士劈砍过来的长剑。
那骑士只见在蓝思琳下蹲堪堪避开他这当头一剑的瞬间，身后的柳未名便显出了身形，随后，他所见的最后一个场景，便是一双清冷至极的眼神，和一道冰冷的剑光。
柳未名砍倒了那名骑士以后，动作丝毫不停便继续向前跑去，蓝思琳侧过头来，看见身旁隐约飘过几根他被斩断的头发，大叫了一声卧槽，在地上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跟到他的身后，利用着大殿里复杂的地形和骑士们玩起了捉迷藏。宫殿里已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而卡里欧斯十九世依旧端坐于王位之上，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下的场面极其精彩，柳未名和蓝思琳两人就好像成龙电影里的角色般，不断利用各种高难度动作把穿着笨重盔甲的骑士耍得团团转，或是顺着楼梯的栏杆一路滑下，从另一边楼梯再次回到走廊，又或者是跳上走廊的栏杆，弯弯扭扭地扭着屁股和骑士们对剑，然后又从栏杆上尖叫着纵身一跃跳上了吊灯，仿佛人猿泰山般借着摆荡的力量跳到另一边去。虽然两人做出的事情都差不多，但相比柳未名干净利落的动作，蓝思琳的姿态却是滑稽得多，不过以他这种丝毫没有经过锻炼的身子骨，能够跟得上柳未名的节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长期活在沈园的身旁，这点程度的反应速度还是必须得有的。
蓝思琳一边叫苦不迭，一边跟着柳未名在大殿里宛如耗子般四处乱窜。柳未名的剑术再如何精湛，终究只是肉体凡胎，手中的长剑也并非削铁如泥的利器，再加上还带着一麻袋的返魂香和蓝思琳这个累赘，想要对骑士一击必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久而久之，两人便逐渐落入了下风，骑士们的包围圈也开始逐渐缩小。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柳未名眉头紧蹙，目光严峻地望着身前的骑士，对蓝思琳问道。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回应：“快……快了……吧……”
就在两人即将陷入绝境之时，异象突生！
大殿侧边的一堵厚实墙壁轰然炸裂，十几名骑士惨叫着从墙壁里的缺口倒飞了出来，烟尘滚滚中，逐渐显露出一道分明秀气娇小，却气势逼人的身影！
沈园背着背囊，拿着那只晶莹如雪的长笛，眨巴着眼睛：
“诶……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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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9.脸上蒙着肚兜的指挥掀起了今夜最后的狂欢
所有的喧闹再一次戛然而止，偌大的宫廷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园的身后，另一名眉清目秀，看起来娇美文弱的少女好不容易小跑跟上前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阵，方才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景象，然后她的下巴就掉到了地上。
“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
“沈园小姐……这……这里是王廷啊！！！！”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问柠柠：“真的吗！？！”
早些时候，沈园在城门关口下将把守的亚纳提骑士暴揍了一顿后，得知了蓝思琳早已被捕入狱的消息，方才明白了这几天来她翻遍了整个亚纳提都找不到那家伙人影的原因，而后更是发现那家伙在越狱之后竟然想办法诬陷她是犯罪同伙，想要把她一同拉下水，沈园更是怒火中烧，一路上几乎是拖着柠柠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监狱大闹了一通。
不过，显然蓝思琳计算的时间极为精准，以至于沈园进入监狱的时间刚刚与两人交错，当她在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监狱里找到一个还能说话的骑士问清楚状况以后，便一路沿着路上横七竖八躺倒的骑士尸体追到了王宫里来。
柠柠看着那道被沈园用蛮力撞开的墙壁破口以及宫殿里众人惊骇的目光，深知现在的状况已经是覆水难收，唯有认命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沈园好奇地在四周围往了一阵，果不其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显然很不对劲的，畏畏缩缩的，这几天来让她心心念念的，朝思暮想的，恨不得马上找出来将他撕成碎片，生吞活剥，放进榨汁机里搅成肉泥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
“蓝！！！！！！思！！！！！！！！！！！！！！！！！琳！！！！！！！！！！！！！！！！！！！！！！！！！！！！！！！！！”
沈园说到“蓝”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用他精致而又聪明的小脑袋瓜弄明白了按照现在的情形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了，还顺带计算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便从人群里轻飘飘的钻了出来；当沈园说到“思”字的时候，蓝思琳便已经开始冲着沈园的方向如箭一般狂奔而去；当沈园说到“琳”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在施展“冲锋”技能的过程中通过指令宏输入了“下跪”的动作，用膝盖滑行了几十米，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张谄媚的脸蛋硬是挤出了一张激动的神情，声泪俱下地喊着：
“爸爸——呃——”
“呃”字显然并不在他花了两秒钟时间精心准备好的台词之中，他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其实是因为在他用膝盖滑行到沈园面前的时候，沈园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借着他滑来的冲力将蓝思琳整个人踹飞出去，在空中旋转倒飞几十米后，深深地嵌进了墙壁里。
砰……
场上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死了吧？那个人一定是死了吧！不管怎么说都一定是死了吧！就像被拍到墙上的蚊子一样死了吧？根本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吧！已经被彻底射到墙上去了啊喂！”在这个无比怪异的场合，不小心睁开眼睛目睹的全程的柠柠内心开始疯狂的碎碎念起来，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想法其实都和她差不多，就连柳未名也是面露惊诧，额头渗出冷汗。
在场的众人，只有一个人对眼下的景象无动于衷，那就是沈园本人。沈园本来就具有能够看到人类身上“死气”的异能，最让她牙痒痒的是，蓝思琳这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所以，她也很确定，自己方才的那一脚多半是解决不了那个幸运值恐怕已经达到宇宙巅峰的家伙，她气鼓鼓地走上前去，正打算把蓝思琳从墙上抠出来再补上几刀的时候，墙壁那边的灰尘里已经探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爹地……”满身灰尘奄奄一息的蓝思琳艰难地抬起头来，满脸的真挚：“您听我解释……”
“我听你解释……个头啊！！！！！”蓝思琳话未说完，沈园已经提溜起蓝思琳，将他整个人平举到了头顶上，正打算来上一记最为残暴的德式过桥背摔，蓝思琳已经意识到了情况危急，再也管不了身体的虚弱，一时间说话竟变得无比利索起来：
“等等等等等等！！半空斋！我找到半空斋的线索了！咱们可以找到半空斋然后回家了！”
“诶？”沈园抬起头来，和被她平举着的蓝思琳隔空对视，眨了眨眼睛，惊讶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确凿无疑童叟无欺！”
沈园忽然松开双手，把蓝思琳破麻袋似的丢到了地上，拍了拍手：“给你十秒钟时间解释清楚，不然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坐起来——经历了沈园见面的那一脚飞踹之后，他脖子上的戴枷总算是彻底报废了，他揩了揩脸上的鼻血，认真道：“那种事情，还是等解决了眼下的状况再仔细跟你说吧。”
“嗯？什么状况？”沈园懒洋洋地转过身去，对上了宫殿里那群满是敌意和忌惮的亚纳提骑士。
这时，场上一直不曾作声的卡里欧斯十九世终于发话了。
“果不其然，城里真的混进了异人。”
卡里欧斯从王座上绽起，英武的面庞上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凭借一己之力能够在城里把天一组搅得天翻地覆，这位小姐确实是位可怕的敌人。”
沈园没精打采地瞪着眼睛：“你谁啊？”
“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名爱德曼·卡里欧斯，亚纳提现任城主，前亚纳提骑士团团长，一个胸怀大志，眼高手低的男人，空有一身抱负，但是没有付诸实践的才华，本质上是个既悲哀又可怜的提线傀儡。”蓝思琳站起身来，接过了卡里欧斯十九世的话头，一股脑说道。
“你找死！”一直护卫在卡里欧斯附近的王都骑士团团长怒喝道。卡里欧斯愣了一愣，眯缝起眼睛，看向了蓝思琳：
“你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我是个很有趣的男人，但你是个既没趣又无聊的鸟人。”蓝思琳丝毫没有给人台阶下的意思，笑眯眯地说出一番惊为天人的话来。
偷偷摸摸站到沈园附近去的柠柠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暗叹这个叫蓝思琳的真是一个很能挑拨别人情绪的男人，哪怕他嘲讽的家伙并不是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连事不关己的柠柠都莫名想要把那一脸欠扁的家伙暴揍一顿，也难怪沈园小姐会那么痛恨他了……
“大人！不用跟这些下三滥的暴徒党浪费口舌了，我们这就把他们当场格杀！”骑士团团长怒不可遏地说着。
“爸爸！不用跟这些人头猪脑的屎脸鸟人浪费字数了，打爆他们的狗头！”蓝思琳依样画葫芦，学着那团长的语气对沈园说道。
成群结队的王都骑士团气势汹汹地将几人缩在包围圈中，柳未名一边警惕着四周，慢慢退到了蓝思琳身旁，看了一眼躲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这名皮肤苍白的，神态清冷的剑客，不知为何，柠柠心中泛起一阵忐忑，却不知该说什么：“我……”
柳未名暗叹一口气，又转过头去，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沈园，对蓝思琳小声道：“这就是你的底牌？”
蓝思琳肃然道：“不是底牌……是人间兵器。”
直至此刻，这四个性格各异的家伙才终于算是在因缘际会下第一次聚集到了一起。
以大闹亚纳提王宫的方式。
“受死吧！”众骑士朝着四人一拥而上。
“要打就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沈园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凝身术·洪流！”
凝身术·洪流是沈园所掌握的四种御行术中最常用的一式，其中瞬身术·五阴可以让她在短距离内进行一次瞬移，而柔身术·涓流则可以改变她身体的体质，如同流水一般不被刀刃所伤，轻身术·御江她曾在对战白衣人时施展过，可以踏水而行不留痕迹，凝身术·洪流则是最实用的强化术法，能够让本就天生神力的沈园再次大幅提升身体素质，可谓是如虎添翼。
只见沈园身体骤然绽出荧荧蓝光，恍如一条水龙在身体周围缠绕，她整个人便如炮弹一般毫不畏惧地冲进了骑士团中。
蓝思琳见状，识相地从柳未名手上拎过那一麻袋返魂香，喊了一声：“快跟上！”便头也不回地钻到沈园屁股后面，往人堆里挤去了。
经历了沈园几个月来的无情摧残，蓝思琳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很，这婆娘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上帝给她关了一扇门，总会再开一扇窗，至少沈园打架的本事倒是极端恐怖，所以，他也很清楚，在当下这种局势里，跟在沈园后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至于蓝思琳为什么能恬不知耻地第一时间溜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也不考虑一下柠柠和柳未名两人的安危，以他自己的话来说——废话，厚颜无耻是需要理由的吗？
柠柠犹豫了下，见两人已经冲进了骑士团里，便一咬牙也跟了上去。柳未名一言不发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提起长剑负责断后。
理论上，这个队形中最安全的是蓝思琳。但其实最不用担心生命安危的却应该是柠柠，早在之前，沈园便将海螺手串丢到了她的手上。作为出世之下，人间最强的九龙裔蒲牢化作的法器，自然也是人间最为恐怖的法宝，莫说这些凡人的刀剑，就连剑魁倾尽毕生的最强一剑也不能击破蒲牢的防御——虽说当初剑魁的那一剑已经收去了五成力道，但那时的海螺手串，也就是蒲牢，也同样处于尚未觉醒的状态。
在沈园和蓝思琳从雾城里离去，继续旅行的日子里，沈园已经误打误撞地和蒲牢产生了共鸣，解开了封印，从那时起，海螺手串的护主效果更是得到了近乎恐怖的增强，沈园还发掘了额外的效果，只要她和海螺手串的距离不算太远，她依旧可以和海螺手串维持感应，能够为除了她以外的佩戴者提供保护。这也就是为什么，身为普通人的柠柠也能受到蒲牢的眷顾，好几次从天一组的袭击中安然无恙。
柳未名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毅然地站到了最后进行断后的职责，哪怕他知道了柠柠此时是绝对安全的，他的选择也不会因此而出现什么改变。如果他是蓝思琳那样的无赖性格，或许会背起柠柠来当人肉盾牌使用……但他是柳未名。哪怕经历了一系列的高强度战斗，身体已经极度疲劳，右手也隐隐有些颤抖，他也绝对不会将剑交到左手，更加不会站到一个女人的背后逃避危险。因为他是柳未名。
队伍后方的柳未名显得十分吃力，四个人宛若一柄尖刀刺进上百名骑士的阵型当中，就意味着他要同时承受着两端骑士们的夹击，各个方向袭来的长剑让柳未名应接不暇，身上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不同程度的伤口。而在前方开路的沈园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尽管以她的能耐而言，在场的骑士里没有谁能够承受她一笛子的力道，但沈园本身就是如假包换的异人，是绝对不能和净蚀金属有任何直接接触的，如果她被那些混合了净蚀金属的骑士长剑伤到哪怕一丁点，都会瞬间变得虚弱，从而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稍有不慎，四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为此，沈园必须无时无刻保持着紧绷的状态，警惕着来自四周围的攻击。
在场的骑士远不同于在城门下遇到的那一批，都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杀伐的精锐，纵使是凡人身躯，但经过系统训练的剑术也绝非弱手，起初沈园气势汹涌杀进阵中时，的确让他们阵脚大乱，但他们始终没有溃不成军，反倒是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战斗节奏，重新有组织地集结在一起，四个人的前进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这样不行，会被这群疯狗彻底淹没了……”蓝思琳冲身前的沈园喊了一声：“喂！姓沈的！你能不能行啊，难道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你说什么？！”沈园将整根嵌进骑士盔甲里的长笛抽了出来，气狠狠道：“给我看好了！”
沈园把心一横，喝道：
“器灵咒·御魂·镜花水月！”
话音刚落，沈园脖子上戴着的水胆玉石骤然绽放出极其耀眼的蓝光，一团似水似雾的模糊光影从沈园身体逸散而出，逐渐凝聚成型，隐约看去，却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形象，眉眼如黛，相貌清冷，看起来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那由水雾组成的人形下半身与沈园的后背相连，看起来就像是与她一体同生的孪生姐妹般。
“项链小姐！”被沈园喊做项链小姐的九龙裔螭吻在她背上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宫廷里都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温度骤降。
“有。”空灵清明的声音回应道。“遇到麻烦了吗？”
“嗯，我想要速战速决，离开这里，可以吗？”沈园急道。
“无妨。”清冷的人形俯视了一眼四周，上百名身穿银白铠甲的骑士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忘了行动，螭吻那冰冷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一群蝼蚁罢了。”
螭吻眼睑低垂，对沈园道：“你的身体还太弱，只能承受我一成的力量，稍后可能会吃些苦头。”
“嗯，”沈园点了点头：“麻烦项链小姐了。”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双眸时，眼里竟绽放出与后背的灵魂体完全一致的荧荧蓝光，那张本应秀美可爱的脸蛋再无亲近之感，一眼看去，仿佛像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一尊神祗。与此同时，她的仪态也再没有以往熟悉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所谓御魂术共有九种，分别对应九名九龙裔，其实就是器灵咒中最本源的术法，一旦释放后，施法者将会在短时间内与其中一名九龙裔达到灵魂共生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施法者将会得到来自九龙裔的澎湃力量，并且会和九龙裔共用一个身体，可以选择让其代替自己进行战斗。
所以说，此时此刻，沈园的外表之下，真正操控身体的，是项链小姐……龙裔螭吻。
项链小姐显然也并非爱说废话的性子，提起手中长笛，身形飘逸地转进人群之中，骑士们措不及防，直接如同浪潮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掀飞，与余下的骑士战成一团的螭吻可谓是游刃有余，十几柄利刃铺天盖地向她袭来，都沾不到她一点衣角，甚至还有余力用左手掐出指决，对着人群中的众人释放了一记太阴符箓·广陵散。
后方的柳未名和柠柠本来已经有些脱节，满身伤痕的柳未名却在被一阵蓝光照耀后，冷清的眼眸里露出诧异的神采，身上的剑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本已疲软无力的右手更是不知为何，竟是重新恢复了活力。他正因此而愣神的一瞬间，一柄冷剑已经刺向了他的后颈，柳未名速度极快地一个撤步，低头，调转剑头，反手插进了身后骑士的腰腹之中，在那名骑士临死前的惊讶眼神中，柳未名头也不回地抽出剑来，冲向了附近的柠柠，不由分说便将她拦腰抱起。柠柠惊叫了一声，被柳未名挟在肩下一言不发地便朝着蓝思琳和沈园那边赶了过去。
有了螭吻加入战局，局势瞬间变得明朗了起来，四人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紧跟着沈园的蓝思琳打量着她此时此刻的神态，对在沈园身上发生的变化也就摸明白了六七分，大喊道：
“喂！姓沈的，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啊！”
沈园忽然回过头来，又变回了往常那对灵动的眼神，不满道：
“我不叫‘姓沈的’！”
话未说完，便有一道冷剑从她背后袭来，在那个瞬间，沈园的神态又立即化作了清冷的神祗，反手掷出手中的长笛，雪色长笛如利箭般射出，将那名骑士的头盔砸得凹陷，又借着反冲力在空中旋了几圈，被螭吻头也不回地接到了手中，仿佛鬼魅一般融入了人群之中一阵冲杀。
蓝思琳见沈园在与螭吻合体后依旧能够听到自己说话，心中大定，又换了个称呼发号施令：“沈阿姨，麻烦你开一下路，往那边的楼梯跑！”
“吵死了！”
沈园的身躯虽然娇小，按理说混进人群中很容易就会被高大的骑士所淹没，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沈园的后背一直漂浮着螭吻的上半身灵体，比众人都要高出一截，而且每当沈园的身体做出动作时，那个灵体也会做出完全一致的动作，所以在人群里很容易便能判断沈园的方位。沈园虽然被蓝思琳一口阿姨叫得恨恨不已，却果然还是乖乖改变了方向，往楼梯那边冲杀而去。
四人终于在沈园大展神威的情况下，一路杀出了骑士团的包围，冲到了侧面楼梯之上。此时，大殿的各个门口仍然有骑士源源不断地涌进，试图冲上楼梯继续追击，居高临下的沈园掐了个指决，大喝了一声：“太阴符箓·阴阳水！”
在沈园施法的同时，身后的螭吻灵体也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随着她话音落下，那道宽阔的楼梯上顿时出现了足足四个不断旋转的太极图案，阴面掠过的地方喷涌出深入骨髓的寒冷，阳面掠过的地方又将寒冷驱散，化作极其高温的水蒸气，骑士们撞到法阵上时，皆是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滚下楼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眯缝起眼睛，眼底有杀意肆虐，冷冷道：
“用奥尔良战阵。”
一声令下，上百名骑士迅速集结起来，重整队列，组织成了对阵异人革命军时无往不利的攻坚队形，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朝着楼梯上的四个法阵冲去。竟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试图强行突破这在螭吻的加持下，远比沈园当初在雾城布下的阴阳水更强横数倍的法阵。
如果真让这群骑士突破楼梯，来到廊道之上，四人逃上来的做法无疑就是作茧自缚了。沈园正犯着怵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瞥见蓝思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栏杆侧，背着那一袋子破麻袋，吃力地翻上了栏杆，在上面站定以后，无比嚣张地叉起腰来：
“哼！别以为就只有你们有大绝招！”蓝思琳那双玩世不恭的眼底闪过一丝癫狂的笑意：
“食我大x啦！”
说着，他便将扛在肩上的，整整一麻袋的返魂香，朝着楼下丢了下去。
柠柠和沈园都不清楚麻袋里装的是什么物什，满脸茫然，而深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柳未名则是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那只麻袋在空中沉沉坠落，撞到冰冷地面时，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大量的紫色气体开始疯狂地喷涌而出。
“你疯了吗？”柳未名额头渗出冷汗来，却发现栏杆上的蓝思琳已经不知不觉没了踪影。
“诶？我的包裹呢？”这时，沈园发现方才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包裹忽然没了踪影，诧异地转过头去，猛地一惊：“蓝思琳！你在干什么！”
蹲在地上的蓝思琳早已解开了神不知鬼不觉从沈园脖子上顺来的包裹，手脚极快地一阵翻腾，取出一块布料蒙在了脸上，转过头来，俨然一副盗窃蟊贼的蠢样，理所当然地瓮声瓮气道：
“我劝你们赶紧还是把脸蒙上，要是吸进了那些返魂香……”
“哦呃……”
被螭吻用神力加持的全力一拳轰在了蓝思琳的肚子上，蓝思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再一次嵌进了墙里。沈园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张娇嫩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恼，但是可以确认的是，那一瞬间，她的眼里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澎湃杀气……
“你刚才拿出来的……”
“是我的肚兜啊！！！！！！！！！！！！！！！！！！！！！！！！！！！！！！！！！！！！！！！！！！！！！！！！！！！！！！”
且先不说那边由于求生欲望过于强烈而不慎作了大死的蓝思琳，这边足以将整个城主府都彻底包围的返魂香已经在宫廷里快速弥漫，完全无法逃离，也无法捂住口鼻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极高的返魂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柠柠见状，也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妙，蹲下身来，解开了身上的包裹，对身后的柳未名道：
“比起这个，咱们还是快点把鼻子蒙上吧……”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那张一贯清冷的脸难得生动起来，露出了很为难的神情，欲言又止。而柠柠则是在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俏脸一红。
柳未名和蓝思琳身上都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囚服，能给他们提供遮住口鼻的布料的也只有柠柠和沈园，可包裹里放的大多是女孩子的私人衣物……
“啊！”柠柠忽然记起了什么，从包裹里翻出了一件物什，转过身来，脸蛋倏地一红，小声道：“这个……”
“撤退！撤退！全部撤退！所有人快点离开这里！”发觉事态不妙的王都骑士团团长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此刻已经是为时已晚，场上无论是亚纳提骑士，还是被吓坏了忘了逃跑的王公贵族，都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了只要一丁点就能令人意乱神迷的返魂香，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茫然地望着四周。
战斗截然而止。
返魂香仍在扩散。
王宫二楼的演奏台上，一群操持着许多不同乐器的表演者茫然地看着场外的一切。从蓝思琳和柳未名闯入宫廷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停止了演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楼下的战斗无比惨烈，不少无辜的贵族也因此而受到牵连，可是战斗的余波始终没有波及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毕竟一直被当做bgm存在的他们往往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脸上戴着肚兜的变态却颤颤巍巍地爬到了当头那名指挥的脚下。
众乐手无语地看着那个满身灰尘的囚犯艰难地站起身来，对那边的另外三人喊了一句：
“喂！婆娘！给我这边丢个罩子，还有，你们都赶紧过来！”
看见蓝思琳依旧活蹦乱跳，沈园气得牙痒痒：
“你怎么还没死啊！那种法术很浪费能量而且又没作用，你想要干嘛？”
“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蓝思琳嘴角翘起戏谑的笑意。
“就你破事多！”
嘴上说的厉害，可她还是没忘对着蓝思琳掐了个指决：“莲华咒·梦幻泡影。”对那整支乐团所在的位置施展了一个极为华丽的法术，一颗巨大晶莹流转着七色荧光的气泡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带着柳未名和柠柠走了过去。
“好了，”蓝思琳抱着臂，笑眯眯地对在场的乐手说道：
“只要在这个罩子里面，外面的返魂香就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听话吧。”
“你……”那名指挥颤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迷离的桃花眼里忽然流露出无比癫狂，却又甚是迷人的微笑，懒洋洋的转过身去，陶醉地看着眼下的场景，高高举起双手，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来上一场完美的谢幕表演了！”
一首极尽深情，热烈婉转的渐渐响起。
悠扬的手风琴被赋予灵魂，宛若情人的窃窃私语，拨撩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在一段令人迷醉的旋律以后，歌曲便进入了高潮。场上的人，无论是王都骑士，还是王公贵族，都忘却了自己将做想做的一切，眼神迷离地走向了附近的人。他们热情地相拥着，深情地热吻，盔甲与盔甲在地上耳鬓厮磨，保养得很好的白皙手掌与戴着锁子甲手套的手十指交缠，他们温柔的手臂缠上对方的腰际，在奢华而狼藉的宫殿里翩翩起舞；他们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眼里只剩下真挚的爱意；他们再没有烦恼，也没有忧虑，深深地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声里，坠入无边爱河。
今夜，整个亚纳提都沉进无尽的爱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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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0.打断别人的发言虽然很没有礼貌但是会很爽
尘烟散去，音乐停止，一切归于平静，故事也已接近尾声。
先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银白骑士，王公贵族们，在药效退去后，纷纷昏倒在地。
手里还端着乐器的演奏团成员面面相觑，看上去甚是滑稽。
就在仍然维持着神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空荡狼藉的宫廷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干巴巴的，格外刺耳的掌声。
蓝思琳四人皆是一愣，寻声望去，在中央楼道处，王座之侧，亚纳提的君王卡里欧斯十九世正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慢慢地鼓着掌。
“真是让我欣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好戏。”
先前蓝思琳打破返魂香的时候，卡里欧斯不知匿去了何处，如今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好了一套英气逼人，威风堂堂的铠甲。
“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蓝思琳丝毫不留情面地虚着眼吐槽道：
“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现在的局势吗，四个对一个，你只有被咱几个揉成一团当球来玩男女混合双打的份……”
“呵，”卡里欧斯十九世轻笑了一声“就算事实确实如此……那又如何？反正……”
“反正你也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输赢，你甚至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往深处说，你甚至不在乎亚纳提的未来。因为就算我们这些蛇虫鼠蚁捣毁了一个亚纳提，也没有办法干预你的伟大梦想，就算一个亚纳提消失了，你幕后的那位‘大人物’还会创造第二个，第三个亚纳提。而作为棋子的你，必将完成自己的夙愿，是吗？”蓝思琳懒洋洋地打断了卡里欧斯十九世，接过他的话头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柳未名闻言，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对蓝思琳蹙眉道：“果然……你是有意把我们引到王宫里来的。”
“那当然了，”蓝思琳臭不要脸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有一说一，说到做到的。既然答应了你要把返魂香的事情摆平，当然就要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亚纳提幕后隐情的？”
“早在意识到返魂香和王宫之间的联系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了……”蓝思琳不怀好意地笑眯眯道：
“来到亚纳提的第一天，我就在酒馆里泡了一晚上，得到了很多有趣的信息……要知道，酒馆可是一个城市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好啊你蓝思琳！原来你偷了我的包裹还有钱跑去酒吧花天酒地去了，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吧？”沈园恶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吓得蓝思琳后脊一阵发凉，赔笑道：
“爹，这码事儿咱待会儿再谈，先说正事……”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又转过头来，正色道：
“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国家，并非不能做到的事情。前提是，那个人必须得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甚至连天才都无法形容这种人，那种人，必须是彻头彻尾的，多智近妖的恶魔——比如我。”厚颜无耻地补充完让众人嘴角抽搐的那后面一句以后，蓝思琳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又或者……这个人必须拥有相当程度的背景作为推动力，再巧妙地借助时势，和一点点的运气，来完成一些凡人所做不到的事情……这是历史上的枭雄往往会选择走上的道路。”
“但是，”蓝思琳话锋一转，看着卡里欧斯十九世，冷冷道：“你绝对不是我先前所说的‘恶魔’，因为在亚纳提发生的所有事情里，都没有体现出你的智慧，非要说的话，你最多就是个除了魄力以外一无所有的可怜人。这场愚昧无趣的贵族晚宴就是最好的证明。尽管你已经攀上了城主之位，但你始终没有能力将亚纳提真正地握在手中，为此，你不得不向那些所谓的贵族妥协，任由他们继续在城里作威作福……”蓝思琳的笑容越来越冷漠：“真正的魔鬼，可是能够彻底把控人心，将每个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想起了他初入亚纳提时，在星尘街上惩治的那名脑满肠肥的贵族。
“在我所了解的，关于你的事迹中，你本来是前任城主和没有名分的民女的私生子，根本就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之所以能够加入王都骑士团，一路攀升到团长的位置，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所致。从这一点上，就已经否定了第二个可能。”
蓝思琳冷笑道：
“一个资质平平，顶多在武艺上有所造诣的人，却能够成为一国之君，甚至创建了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作为推动力，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亚纳提世上最年轻，也最传奇的城主大人，实质上也不过是被某位幕后的‘大人物’操控的提线傀儡罢了……”
卡里欧斯十九世听罢，竟是开始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肆意，甚至有些癫狂，在空荡荡的宫廷里回荡，听得柳未名眉头紧蹙。
笑声渐消，末了，他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听起来甚是寂寥。
“罢了……和你这种聪明人对话，自然不必多费口舌。既然你已经算到了这一步，那你应该也很清楚，这最后一战，我们之间还是要打的。”
卡里欧斯对蓝思琳笑道。
“好说，”蓝思琳笑眯眯地说着：“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我不仅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还要用我祖上代代相传的172种马杀鸡姿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着告诉我你后面那位老大的真实身份……”
蓝思琳陡然霸气地伸出手指，对沈园大喝道：
“爹地！上！咬他！”
“你真是烦死人了！”沈园对蓝思琳恨得牙痒痒，叹了口气，按了按拳头：
“算了，这种程度的货色，我只要一拳就可以搞定……”
说到“搞”字的时候，沈园忽然软趴趴地栽倒在地，说到“定”字的时候，一直与她后背相连的螭吻灵体陡然如同水雾一般消散了。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喂！你干什么？！”
“御魂术开了太久……力气用光了……”沈园脸朝地直挺挺地趴着，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原来，这就是先前螭吻小姐所说的“会吃上一点苦头”……
“你这才用了多久啊喂！！三分钟顶天了吧？！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吗！？！！”
“吵死了！还不是你让我速战速决的！”
“我要你速战速决，没让你架都没打完就给我趴下了啊！早知道你这招这么不靠谱，谁会让你用啊！白痴！”
“你……你才是白痴！”
“我来吧。”正当蓝思琳和沈园一个歇斯底里，一个没精打采地斗嘴掐架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柳未名提着那柄被鲜血染红的长剑，离开了三人，独自慢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眼底掠过一丝狂热之色，肃然道：
“苍白剑客……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早在见识到那柄钨铁重剑的恐怖重量之时，柳未名这个人便在卡里欧斯心底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纵使他早已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但他的血液里流淌的，终究是一名剑士的灵魂。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被众人所抛弃的落魄王子，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加入王都骑士团，不断磨练自己的技艺，最终成为亚纳提有史以来剑技最精湛的骑士。
他一直在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和苍白剑客交手。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胜负。
两人同时走下台阶，在宫廷的中心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柳未名没有动。他平静说道：“请。”
没有赘余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预兆，宫殿里两名剑士最后的决斗就这样开始了。
两人都是凡人之躯，对剑的场面既没有毁天灭地，也没有什么花哨的剑技。这场对决看起来甚至有些朴实无华。一者剑法大开大合，气势雄浑，一者剑势迅捷如风，一往无前，柳未名披散的长发肆意飞舞，卡里欧斯挥剑的破空声振聋发聩。场上的众人紧紧注视着宫廷中心发生的一切，甚至已经忘记了胜负本身。两柄亚纳提的骑士长剑剑锋相交时所产生的奇异嗡鸣听起来令人热血沸腾。
第十八个回合的时候，卡里欧斯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第十九个回合的时候，柳未名冰冷的剑锋刺向了他胸前的甲胄。
卡里欧斯用戴着锁子甲手套的双手攥住那柄长剑，锐利的剑锋将他的手割出伤痕。
但他却在笑。
下一刻，柳未名愣住了。
剑锋刺入了卡里欧斯的腹部，他微笑着跪倒在地。
他微笑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说话。他缓缓垂下头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将耗尽，闭上眼时，眼底最后闪过的，是释然的神色。
在决斗的最后，卡里欧斯十九世用柳未名的剑杀死了自己。
柳未名那双一贯平静的双眸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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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1.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止不前
蓝思琳一行人从亚纳提王宫中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今的王宫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再加上卡里欧斯十九世暴毙的消息，已经让所有人都忙得像一团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顾得及再去追捕这四个家伙。
“虽然还有些比较在意的事情没办法知道真相了，但事情也算是圆满解决了！”蓝思琳打着哈哈：“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应该是城门骑士把守最松懈的时候，再过一会儿卡里欧斯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亚纳提的骑士数量少说也有好几万，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咱们……”
说着，蓝思琳便带头寻了个方向，打算就这么直接出城去。沈园笑眯眯地拉着他的后领，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啊？”
“诶嘿嘿……什么事？您说？”被已经恢复过来的沈园死死地钳住衣领，蓝思琳当即换了面孔，真挚地眨巴着眼睛，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还在给我装傻充愣，不老老实实地把偷跑的事情给我解释清楚，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吗？”沈园阴恻恻的眼神瞪得蓝思琳后脊发凉，猛一个哆嗦，正色道：
“慢着！你听我解释！”
“咳咳，”蓝思琳干咳了两声，深沉道：“其实，在咱们进来亚纳提的那一天，我便感觉到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有关半空斋的线索，就在这里……”
“考虑到两个人一起行动会比较碍事，所以我便决定独自行动，感应命运的号召，去到了亚纳提的赫兰街区……”
沈园皮笑肉不笑插话道：“然后去喝了一晚上花酒，把我背囊里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让我在天桥底下睡了一晚上是吗？”
“当然不是！”蓝思琳正气凛然：“我一直都是酒肉穿肠过，使命心中留的……我去酒吧里的主要目的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因为酒吧是一个城市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攀谈之后就可以把整个城市的信息了解个大概……”
“哦？”沈园虚着眼道：“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我在垃圾桶旁边醒来的时候，就打算去找点吃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顺着命运的指引，去到了……”蓝思琳把句尾拖得极长。
“去哪了？”沈园早已经习惯了蓝思琳这种插科打诨的节奏，也深知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办法让他正经说话，便顺着他的话茬一路接了下去。
“一间酒馆……”
“你又跑去了酒馆？！”沈园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这都是命运的指引！”蓝思琳大义凛然道：“如果不是我去到那间酒馆，我就根本不可能偶然发现找到半空斋的线索！”
“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沈园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模样，虚着眼道。
“我在那家酒馆里，遇到了——”蓝思琳眼睛滴溜溜一转，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柠柠，伸手一指：“她！”
“哈？”柠柠愣了一愣，还以为蓝思琳是在指自己身后的柳未名，便下意识地侧过了身子，没想到不管她怎么挪动身子，蓝思琳的手指都始终指在她的身上。柠柠局促道：“我……我怎么了？”
“柠柠姑娘，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本名吗？”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应道：“我……我就叫柠柠啊。”
“姓氏呢？你总不会单姓一个柠字吧？”蓝思琳虚着眼道。
“我……”柠柠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没有姓氏。我从小都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在妈妈去世以后，就一个人来到亚纳提生活了。”
“bingo！”蓝思琳扬起眉头，打了个响指：“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先前听小姑娘你的口音就觉得你应该不是本地人……”
“喂！”沈园不满道：“我在问你偷跑出来和半空斋有什么关系，你打听柠柠的私事干嘛啊！”
“啧啧啧，”蓝思琳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信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传闻中的半空斋，其实和柠柠姑娘大有联系！”
“诶？！”
“哈？！”这下，不仅是沈园，就连柠柠都开始感到茫然不已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未名听到此处，眉头更是不断抽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一桩江湖中不为人知的秘闻……”蓝思琳故弄玄虚道：“传说中，自从千年之前，便一直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的先祖曾经窥视到了天机，从而获得了超越世界法则的力量，因此而受到诅咒，不得不隐去自己的姓氏。这个家族的族人往往拥有着对某些事物极其强烈的直觉，而一旦他们将姓氏再次解放之时，就能够看破因果，预测未来……”
沈园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说，柠柠就是那个家族的人吧？！”
蓝思琳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的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是从目前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诶——诶？！不会吧？原来柠柠你这么厉害的啊？！”看见沈园这么轻而易举地便被蓝思琳糊弄了过去，柠柠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蓝思琳斩钉截铁地回应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在那么复杂的巷道里面找到姓柳的那个家伙吗？”
“但是，那只是因为……”柠柠话未说完，蓝思琳便走上前来，双手猛地搭在柠柠肩膀上，吓得她一个哆嗦，定睛一看，蓝思琳的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神情：“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个神秘家族的后裔！命运的指引者！天选之人！有着无以伦比的强烈直觉！超越一般女性的神奇第六感！”
说着，蓝思琳又趁机凑到柠柠耳边，龇牙咧嘴小声说道：“一百个团子的事情就此揭过！”
柠柠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还记得一百个团子的事情……
蓝思琳又走到沈园身边，满脸沉痛：“我在与柠柠姑娘相遇以后，便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特别之处。而那时候，柠柠姑娘正被几名恶棍欺凌，身陷囹圄……为了能够早日找到半空斋，我不顾艰难险阻，和那群恶棍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斗争，最终也因此被捕入狱……”
“柠柠啊，”沈园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他说的都是实话吗？”
“呃……除去那些夸大的成分，出手救我那一部分的事情或许算是有过的……”柠柠也有点捉不准了，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当初没有蓝思琳及时出场胡搅一通，在柳未名进来酒馆之前，她没准就已经被那群恶棍骑士切掉几根手指了……
“哎，”沈园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好了。不过，柠柠是那个家族的传人，和咱们要去的半空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说了嘛！身为那个没有姓氏的家族传人，柠柠姑娘有着极其强大的直觉，能够感应到命运的引导选择正确的道路，所以我们就让她来决定咱们接下来要走的方向就对了，方向是对的，路上就一定会有新的线索的。”说着，蓝思琳伸手入怀摸索了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硬币来，毕恭毕敬地递到了柠柠面前，笑嘻嘻殷切道：
“就用这个来决定咱们要去的方向好了，正面就去南边，反面就去北边。”
“恭请神仙施法作坛。”
柠柠虚着眼接过了蓝思琳装模作样递来的硬币，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放在手上随便抛了抛。附近的柳未名，沈园也凑了上来。
此时此刻，柠柠尚不知道，蓝思琳也不会知道，他们以玩笑意味抛出的这一枚硬币，将会决定了将来两对男女完全不同的命运。
硬币朝上的那一面，镌刻着一朵极尽舒展的紫荆花。
“ok！既然是反面，那咱就往北，走一个！”确认了硬币指向的方向以后，蓝思琳便又转过身，大摇大摆地朝着城门口走去，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你就这么走了啊？等等我啊！”
柠柠犹豫了阵，正想抬起脚步跟上去，恍然间在夕阳下看见前面那两人被夕阳拖得长长的背影，蓦然心底一颤，意识到了些什么，莫名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怅惘，却是停在了原地。
沈园走了一阵，诧异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干嘛啊？快跟上啊！”
身旁的柳未名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去南方。”
他本就从北方来，即使是居无定所，毫无目的的流浪，他也不会再走上回头路。
柠柠却也摇了摇头，略带苦涩地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当柠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蓝思琳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而当他看到柠柠的笑容后，便有些恍然，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沈园依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小跑到柠柠面前：“柠柠，你又干嘛啊？你是这几天吃坏了肚子还是刚才在王宫里吓坏了脑子？昨天你还迫不及待地催我赶紧出发来着，今天就不想走了吗？啊！难道说，你吸进了返魂香，烧坏了脑子……”沈园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柠柠的身体乱摸一通。
“我没事，我很好。”柠柠也不反抗，任由沈园把她的脸蛋捏来捏去，只是这么轻声说着。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们都是有自己要去的地方的，和我要找的东西不一样，半路的时候，终归还是要分道扬镳的……”柠柠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慢。
现在柠柠已经很清楚地想通了这件事情。沈园和蓝思琳要去的地方是半空斋，既是能陪伴着他们走上很长的一段路，他们迟早会在未来走上不同的分岔路口。与其在旅途中真正培养出了友情以后再黯然离去，倒不如现在就分开。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也是很浅显的道理，柠柠花了好多天才想到，却很快地便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头的沈园还在不依不饶地拉着柠柠一起搭伙上路，这头的蓝思琳也懒洋洋地往回走来，与神色平静的柳未名四目相对。
此时，柳未名早已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衣服，款式倒是和之前的没太大差异，身后也重新负起了那柄从王座之侧取回的乌黑巨剑。蓝思琳问道:“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
蓝思琳笑道：“正巧，我们打算朝大都会那边去。”他又道：“往南边去，肯定会经过法外之都雾城的。”
柳未名道：“是。”
“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蓝思琳眼底掠过唏嘘的神色:“那边的赌场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开了，所以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有机会见识到那位皆破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到了那边以后，先去找个地方喝酒。”
蓝思琳眼上笑眯眯的，却抬起头来，莫名感叹道：
“有些景色，是要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才看得见的。”
出乎意料的是，柳未名竟是直接道了一声“好”。而后，他又看向蓝思琳，问道：“你觉得你能瞒上多久？”
柳未名指的当然是关于柠柠和半空斋的事情。蓝思琳那点糊弄人的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柳未名，所以他和沈园朝北走上一段后，蓝思琳这随口胡诌的借口迟早会暴露，柳未名才有此一问。蓝思琳听后，却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呗。”
“真是个散漫的家伙。”柳未名无奈叹道。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
“你也是今天启程吧？那咱们就分道扬镳了。”说着，他笑眯眯道：“虽然路是完全相反的，但是地球是圆的，没准哪天还能再见也说不定。”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眸淡淡地瞥了蓝思琳一眼，淡淡说道：
“不用再见也没关系。”
蓝思琳笑了，笑得很是释然，忽然转过身去，一本正经道：“大爷我叫蓝思琳，你给我记住了。”
柳未名再次阖上眼睛，半晌，道：
“柳未名。你最好也记住吧。”
蓝思琳没有回头，他只是摆了摆手，留下了一个意气风发、玩世不恭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两名女孩子身旁，扯过哭哭啼啼的沈园，在夕阳下渐行渐远，他都没有回头。
柠柠看着那两道影子逐渐消失，回忆着七天以来离奇的经历，久久不能缓过神来，眼底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悲伤。
柳未名忽然也转过身去，淡淡道：“走吧。”
柠柠愣了愣，诧异地转过头去，看着柳未名的背影，显得很是意外。
“你……是什么意思啊？”
柳未名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平静道：“你不走吗？”
“我……我当然要走，”柠柠小声道：“只是……”
她想起了那天巷道里发生的事情，想起那时候无论自己怎么苦苦哀求，都不肯答应陪她一道同行的柳未名，心里更加疑惑了：“你……是要带我一起走吗？”
柳未名又转过头去，淡淡道：
“我欠你一件衣服。”
柠柠再次愣住了。
柳未名身上的衣服，是柠柠给的。
当初她在巷道里找到柳未名之前，便考虑到柳未名始终穿着同一件衣服会被人认出来，于是在街边给他买了一套新的。后来经历了柳未名被捕入狱，她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沈园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她始终没有将那件本以为再也用不着的衣服丢掉。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其放进了背囊中。直到先前蓝思琳在皇宫里打破了返魂香之时，她才在背囊里发现了那件衣服，拿给柳未名遮住口鼻。
只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个绝情寡义，还口口声声在巷道里说一定会杀了她的家伙，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冷血无情的家伙，竟然只因为要偿还一件衣服的恩情，便决定带她一起上路了。
柠柠犹豫地想来想去，柳未名却已经自顾自走远了。她连忙跟了上去，急道：“你等等我啊！”
夕阳下，又多出了两道向南方行去的背影。
柠柠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未名很久，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小声道：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前面那高大的背影没有说话。
于是柠柠抿了抿嘴，自顾自问道：
“你那天……你那天在巷道里，把剑丢向我，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我，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个累赘啊……喂，你说句话好不好！”
柳未名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一声：
“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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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2.
解锁特殊剧情：《冬元琐记》。
蓝思琳和沈园在亚纳提捅出的天大篓子，在接下来的时日里逐渐发酵，最终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格局，已经是在多年以后的事情。而在世界的另一头，封艾仍然在平静喜乐的世外神隐乡里过着他那没心没肺的小日子。
其时已是十二月末。距离上次六师回乡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上月中旬，重新休养整顿完毕的第六师已经再度下山出征，难得与家人团聚寥寥时日的军人们重新踏上那生死未卜的旅程，自然也是颇为沉重的事情。
在出征前夜，乡里照例组织了盛大的晚会，在临行前给军人们送去祝福。晚会在天色未晚时便已开始，不到夜晚八点就匆匆结束了。
人们需要留给军人一些自己的时间，留给丈夫和妻子最后一夜的温存，留给母亲在屋里交代儿子琐碎事情的时间。
天蒙蒙亮时，军队便重新在玉环广场集结起来，沿着长安街一路朝城门行去了。
清晨的长安街仍有站在两旁迎送军人的平民，只是也有些许不同。有些上次在街上迎接军人的妇人这次没有来，有些上次没来的男人小孩这次也来了。柔小希也是在软磨硬泡一夜以后，经得妈妈的同意，这天起了个大早，站在路边看着军人路过的身影。
迎接和送别时的气氛是截然不同的。
六师回乡时的人数是六千有余，这次走的时候只有五千人不到。很多刚刚被救下的异人会在这里留下来，等待着作出他们自己的选择，是在世隐乡生活下去，亦或是追随着军队的脚步走出这片樊笼。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受了重伤，不能再战斗的军人，他们能做的便只有退役，等待世隐乡的赡养。
他们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的眼里带着疲惫，更多的是解脱和欢喜。而当他们即将离去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一片肃穆了。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革命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人们的视线循着那一队又一队的军人望去，皆是说不出话来。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却终究说不出口。
上次六师去的时候还有一万多人，这时便已经剩下了五千。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乡里还在训练的新兵迟早也会加入军队的编制，更多的新鲜血液会注入六师，人数迟早也会有回到一万人的那天。但那一串冰冷的数字增减背后，代表着的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而纯粹的。那些曾经出现在军队名单里，却又再没有出现过的人，终究会是很多人心里隐而不发的痛苦。
打仗是会死人的。
那一天，封艾也早早地关了门，带着伊斯特去给军人送行。
五千名军人排成了长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在街道里交错着响起。柔小希努力地点着脚尖，看着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的军队，走在最前面的那批队伍里，便有着关鹄卿的身影。那名年轻的警卫员正紧紧跟在司令官达克尔身侧，明亮的眼眸里见不到一丝对前途的迷茫。
柔小希瞪大了眼睛，便想要喊出关鹄卿的名字。但话到喉咙，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此时的气氛太过于压抑，确实不适合她大声说话的。
所以她便也只能看着，静静地抿着嘴唇，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人群里的关鹄卿。直到关鹄卿终于也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了柔小希的身影，前者不着痕迹地挤了挤眼睛，后者顿时就笑成了一朵小花儿。
自从那天关鹄卿给她讲了六师回乡前经历后，两人便已经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关鹄卿也和柔小希拉了勾，约定好下次从外面回来，会给她带些外面世界的新奇玩意儿，那天在营帐前，小姑娘嘟囔着嘴巴，说关哥哥你可不能轻易就死掉了，小希会等你快点回来的。然后关鹄卿便苦笑着叫那妮子不要随便乱立这种flag。
这条街道当初修建的时候费了很大功夫，整条街道都是宽阔而笔直的，为的就是希望军人在进出的时候能够平稳一点，这也是“长安”二字的由来。然而长安街虽长，终究也是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林舍予先生和李默存先生便站在城门一侧。
两位世隐乡里地位最高的先生对着队伍前头重伤初愈的司令官达克尔点了点头。原本按照林先生的意思，打算让达克尔再多休养一段时日方才启程，但达克尔始终没有答应，只是一个劲说着军机不可贻误，便兴冲冲地回了队伍里去。
目送着那支经历过无数战争的队伍消失在山林尽头，城门前的李默存蓦然深深鞠了一躬。林舍予沉默地望了他一眼，示意身边的人关上城门。
天亮了。人们的生活依旧继续。时间平稳地流逝着。接下来的个余月里，世隐乡内外的时间流逝恍如两个世界。
从城外传来的战报纷飞如雪，在诺菲克大陆那边三师齐聚，与艾斯兰的拉锯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位于前线的一师被艾斯兰接近七万人的军队生生困死在了青龙山上，堪堪脱出重围的三师、四师在林先生的指示下强行调头绕行七百里地，对当时艾斯兰几个师联合的驻地543区诺山城发动了突袭。
围魏救赵的做法终究是起了效果，艾斯兰后背受敌，那诺山城眼下又是存放辎重的军备重地，不得已撤去了近半的军队回援。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艾斯兰的十七师总司令兼风神舰舰长娜波莎娃在接到回援的命令后，却是毅然选择了视而不见，反倒是顶着上头的层层施压，加重了攻坚的频率，也正是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女舰长果敢坚决的行动，使得一师不得不付出了将近三分之二战士英魂的惨烈代价下，方才侥幸从青龙山上撤退。
世界各地的战况激烈，艾斯兰的内部也是风起云涌。异人军的情报部近日已经探明消息，说是那当初在七棱大楼里被封流一枪开了瓢的艾斯兰老将施如守竟是在这几个月的紧急治疗中幸存了下来，听闻这消息的封艾心中惊诧不已，不得不感叹艾斯兰此刻的尖端生物医疗技术已经到达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再过些时日，施如守将会重新上任，继续担任艾斯兰军队总司令的职务，这位战场经验无比丰富的老将军当年便是以善守出名，排兵布阵突出一个稳字，有心人曾经统计过艾斯兰各大将领的行军风格，除去那惊才艳艳的利文哲·流枫曾经有过无数次以少胜多的极端军功以外，最让人佩服的便是这位施如守将军了。
施上将今年已是七十六岁高龄，论资历只比艾斯山上的那位军神老人稍浅两分，这几十年来的战场征伐，他所带领的队伍从来都不是战功最为显赫的，却从来都是伤亡损失最小的。这并不意味着施将军怯战避战，只是说明其人带兵打仗极为沉稳，滴水不漏，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却是让异人革命军最为头疼的存在。
如今施如守重新出山，对于统领全局的林舍予而言，无疑是在心头上又压下一块重石。就连世隐乡里也渐渐传出了不安定的声音，人们虽然信任几年来行事作风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运兵如有神的林先生，但也始终担心她年纪尚轻，资历太浅，会不会在某些时刻着了施如守那老狐狸的道儿。
外头的战况再怎么纷乱，终究是没有波及到隐于世外的世隐乡里。
元48年12月22日，世隐乡里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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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0
方圆巷名字里虽然有个“巷”字，却并非什么蜿蜒曲折的小巷。这条可容纳三四辆马车并行的步行街尽头处有一处椭圆形的空地，周围都是些庙堂之类的建筑。白天的时候会有人们来此处烧香祭祀，到了晚上便成了各式各样杂耍艺人的地盘，倒是热闹的紧。
这边的戏班台子在整个世隐乡里都是小有名气的。最初成立的时候便是因为师匠觉着这乡里有趣的娱乐活动实在不多，方才纠集了一大帮子姑娘小伙儿，教他们背话本、念台词，演些古时传说的剧目。
此时，那不大不小，由木架子搭成，蒙了红布的戏台子上，一场热闹的话剧正堪堪上演。
“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她的是她的外婆，简直是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一次，外婆送给小姑娘一顶用丝绒做的小红帽，戴在她的头上正好合适。从此，姑娘再也不愿意戴任何别的帽子，于是大家便叫她‘小红帽’……”
声情并茂的旁白声从台上响起，巨大的红色帷幕渐渐拉开，戏台子的中央渐渐出现了两名中古时期打扮的女性，从衣着上看来，一位是面容和蔼的母亲，另一位便是那讨人喜欢的小红帽了。
小红帽出场的时候，台下陡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人们似乎都对那小姑娘的扮相感到极为惊异：八九岁的年纪，两条金黄色的卷曲辫子垂在肩头，小小的脸蛋红得像苹果一样，有了那顶软软的红色帽子作为点缀，整个人都显得娇小而美丽。人们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纷纷感叹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娃娃，年纪轻轻便长得如此好看。就连戏台子下的封艾都看愣了。
封艾会呆成这副模样，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小红帽”的扮相，简直就跟他在大都会里见到的、十来岁的小伊斯特足足有七八分神似。封艾不住地扭头去看伊斯特，又看了看台上生涩地念着台词的小红帽，心底里已经是波澜四起，但伊斯特依然只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倒是旁边的林舍予露出了几分颇为神秘的笑容。
“外婆住在村子外面的森林里，离小红帽家有很长一段路。小红帽刚走进森林就碰到了一条狼。小红帽不知道狼是坏家伙，所以一点也不怕它。”
议论中的人群很快便安静下来，人们开始认真地欣赏着话剧的演出。封艾虽然没看过话剧，却对这种演给小孩子看的剧目兴趣缺缺，四下张望了一阵，已经是神游天外去了。口袋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一只白色的、圆滚滚的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伸出脑袋，粉嫩的鼻子四处嗅了嗅，忽然又窜进了人群中。
“阿尔萨斯……！”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低低地疾呼一声，却还是没能把阿尔萨斯留住。一旁的伊斯特听到声音，便也转过头来，意识到阿尔萨斯不知道溜哪去了以后，眼里也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哪里会留意一只小老鼠的行动，这地方对于人类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比较热闹的集会；但对于阿尔萨斯来说，却是通往二次元世界的入口……如果阿尔萨斯运气不好的话，封艾就只能等戏剧散场以后，再慢慢从地上找一张圆滚滚的白煎饼了。
然而封艾的焦急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便在人们细细碎碎的评论声中听见了一阵咯咯的笑声，转头看去，却发现远处的人群里赫然正站着柳拂衣和小葫芦，原来他们也看戏来了。
“进了林子还有一段路呢。她的房子就在三棵大橡树下，低处围着核桃树篱笆。你一定知道的。”
小红帽稚嫩的声音在戏台上响起。漂亮的小女孩脸蛋虽然精致，但是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舞台演出的经验，就连封艾这种外行人也听得出她念台词时有些生硬。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看得津津有味，毕竟这小姑娘着实是秀色可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
封艾扯了扯伊斯特的衣角，又指了指人群的另一边，看见在人群后方抱着背篓的柳拂衣，伊斯特很快便会了意，转过头去低低地和林舍予说了些什么，于是，林舍予便向身旁的柔小希和南姐说了两句，随着伊斯特、带着那穿了一身红棉袄的脏兮兮，往人群里挤过去。
封艾好不容易凑到了柳拂衣身边，冲他打了声招呼，又对柳拂衣身前抱着的背篓笑着说了句：
“小葫芦今天穿得真喜庆啊……”
小葫芦拧过头，对着封艾长长地“嘘”了一声，天真可爱的脸蛋上满是认真的神情，显然是看戏看得正入迷呢，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封艾吃了个瘪，也只得尴尬傻笑，挠了挠头。
抱着背篓的柳拂衣看起来也颇为无奈——若像是平日那般将小葫芦背在身后，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便会彻彻底底挡住小葫芦的视线，他也是迫不得已，方才把背篓解下，捧在了胸前。
此时台上的话剧刚刚演到大灰狼将外婆吞进肚子里的戏码。话剧的内容虽是照足了原著来演，颇为俗套，但舞台上的道具和戏服显然都是用心下了功夫的：那大灰狼的布偶服特意做大了，能够从那张大嘴里塞进另一个人。看着那“外婆”被大灰狼嗷一下塞进了布偶服里，场上的小孩子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声。
柳拂衣转过头来，扫了一眼世隐乡的众人，轻声问道：
“怎么不见大师兄和无用？”
封艾干笑了两声，平安夜那天柳拂衣回去得早，自然是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于是封艾便将那天夜里，林舍予要李默存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余光内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柳拂衣脸上流露出恍然的神情，旋即又和封艾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瞟了林舍予一眼。
林舍予在看话剧，也没留意到那两人异常的神态。
封艾挠了挠头发，心底里也是好奇。按理说，无用的紧闭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了，但今天一整天都好像没见着他的人影。
念及这层，封艾便转过头去小声问林舍予无用这一天都去了哪儿。林舍予却和小葫芦一样，没什么搭理他的兴致，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表演。眼睛眨也不眨，随口应了一声：
“等演完了话剧，你应该就能见着他了。”
封艾撇了撇嘴，却是觉得稀奇。这分明是演给小孩子看的话剧，林舍予却不知为何看得津津有味。吃了几次两次闭门羹，他也只好学乖，呆呆地杵在人堆里，陪着伊斯特静静地欣赏台上的那一出《小红帽》。
封艾看得闷了，四下望了望，也没能找到解闷的方式。阿尔萨斯悠游自在地趴在小葫芦的脑袋上啃着瓜子，其余的所有人都在认真看着表演，唯一和封艾有共鸣的大抵就只剩下那圆滚滚的、一脸懵逼的脏兮兮了。
封艾暗暗皱了皱鼻子，不动声色地站到伊斯特的身后去，无聊地数着她盘起的头发上，那只发卡到底有多少格齿，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不觉间有些心猿意马。
真好闻……
封艾努力地辨别着伊斯特洗发水的味道，像是某种花香，具体却又说不上来。他不声不响的，只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在看戏的伊斯特完全没有留意，却没有看见伊斯特那妮子此时已经是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一双眼睛根本就没有在看戏台上的发展，不自在地四处瞟着。
不知不觉间，舞台上的剧情已经推进到了高潮部分，可爱的小红帽被扮成了外婆模样的大灰狼一口吞进了肚子里。一时间满场都是小孩子担忧害怕交杂的惊呼声，倒是那全程认真看戏的小葫芦脸上仍然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淡定。
封艾瞧着好笑，便打趣道：
“小葫芦，那小红帽都给吃进肚子里去了，你怎么不叫你家柳掰掰去把她救下来？”
小葫芦细细的眉毛扬起老高，转过头来，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望着封艾，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
“那都是演的，是假的，只有笨蛋才会当真呢。难不成你看奥特曼的时候，也会觉得那些怪兽是真的会吃人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嘿嘿一笑：
“这个……实不相瞒。直到今天我都还坚信着自己其实是光之巨人迪迦奥特曼的人间体，只不过是时机未到，变身器还没有被我捡到而已……”
小葫芦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头去问柳拂衣道：
“柳掰掰，是不是所有男孩子二十岁的时候都像封艾那么傻啊？”
这时，一直静立于旁沉默看戏的林舍予适时地插话了：
“不是，只有他和蓝思琳是这样。”
封艾的笑脸瞬间耷拉了下来。小葫芦长长地“噢——”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与此同时，封艾还听见身边传来轻促的、似是没能忍住，却又很快地收住的笑声，伊斯特掩着嘴巴低着头背对他，秀气的肩头不住地抽搐着。
小红帽的故事已经演到了尾声，聪明的猎人把大灰狼的肚子剪开来，救出了小红帽和外婆，又将几块泡沫涂成的大石头塞进了大灰狼的肚子里，那大灰狼抱着沉甸甸的肚子在舞台中央上蹿下跳好一阵，终于是嗝屁了。
故事全部演完，戏班子的演员们便纷纷回到了台上，给观众们鞠躬谢幕。场下响起了阵阵掌声。热闹过后，人们便纷纷散去，戏班子的成员们也便开始收拾台上的道具，结束了今天的演出。
此时堪堪八点半，人们还有很多节目可以参与。距离0点的烟火大会还有很长、很美好的一段时间。
封艾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是从这段时间的无聊煎熬中脱出身来，虽然整场表演也就持续了小半个小时，对他而言却宛如半个世纪那般漫长。封艾伸了个懒腰，正想喊大家一道回康安街上参加庙会，却听得林舍予说了一声：“等等无用”。
“无用？”封艾愣了愣，扭头看了眼四周：“他什么时候来的？表演完了才来？”
林舍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方向：
“来了。”
众人诧异地转过头去，发现舞台的方向，正迎面走来的，赫然是方才那怯生生、水灵灵的……饰演小红帽的小姑娘……
封艾的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一颗篮球了。
“小姑娘”仍旧穿着那身红彤彤的戏服，两条金黄色的辫子垂在肩头，洋娃娃似的眨巴眨巴着眼睛，用那一贯缺乏起伏的声线挨个向世隐乡的几人问好：
“二师姐，你好，三师兄，你好，小师妹，你好，小葫芦，你好，封艾，你好……”
“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封艾的舌头完全打上了死结，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你是无用？”
眼前这娇滴滴的，我见犹怜的小姑娘，竟然是无用扮成的？虽然他本身就没有性别，长相也是非常偏中性，但也不至于化完妆以后可以天衣无缝到这种程度吧？
骗人的吧？
场上的几位师兄弟，除了林舍予带着一脸略有些得意的淡淡笑容以外，此刻的状态倒并没有比封艾好上多少。显然也是根本没有看出来方才那小女孩是他扮成的。无用点了点头，向封艾解释道：
“二师姐说，无用平安夜那天好心办了坏事，要接受惩罚。所以就让无用将功赎罪，在冬元节这天给大家表演，所以无用这几天都在戏班里面排练。”
怪不得那小红帽好看归好看，却总让人觉得演技有些许生硬，这根本就是一出由林舍予临时起意指导出来的、以无用为主角的闹剧，这个天真无知的人造人平时就性格不太鲜明，又没有演戏的经验，怎么可能演得好嘛……
但是，不管怎么说，无用的这副扮相也实在是太惊为天人了……封艾甚至觉得自己隐约要觉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得知了小红帽的真实身份以后，伊斯特的表现虽然不如封艾那般外化，却同样是惊讶的很，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再后来，便是直勾勾地盯着无用，目不转睛的，眼底里几乎快要蹭蹭往外冒出小星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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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1
无用的突然出现，引得这帮子家伙又是闹腾了好一阵，小葫芦趴在背篓上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最好奇的却是无用被吃进大灰狼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脑袋朝下的，会不会闷得慌；伊斯特已经悄无声息地蹲下身来把无用抱到了怀里，脸蛋在他的辫子上蹭啊蹭的，看起来很是幸福。封艾还没有从当机状态缓过神来，说话一直都结结巴巴的。就连平日里最为稳重的柳拂衣脸上都不断冒出细汗来，暗叹二师姐就是二师姐，真是太会玩了……
“呀——这么齐人啊？”世隐乡这帮人围成的小圈子正说个不停的时候，一道奇怪的声音忽然在封艾背后响起：
“封老板也在呢，晚上好呀~”
众人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泰迪熊。身后的人抓着那泰迪熊布偶的手臂摇晃了几下，恶作剧似的压着嗓子朝众人打招呼：
“吼吼吼，我是小熊维尼，很高兴认识你们！”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正要接腔，便听到另一道清冷稚嫩的童声毫不留情地呛道：
“叫维尼的和叫泰迪的虽然都是布偶玩具，但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你扮弱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物种都搞混了？”
那只巨大的毛绒熊背后探出一张美丽妩媚的面庞，冲身旁那洋娃娃似的小女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反正看起来都差不多嘛。”
“瓦伦坦女士，晚上好。樱，晚上好。”最先反应过来的柳拂衣向那对母子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小葫芦，林舍予、无用也分别向菲利斯打了招呼，封艾眨了眨眼睛，对于大家彼此之间都认识感到有些意外，干笑了两声，打断了那对母女的插科打诨：
“菲利斯小姐……你也来看话剧吗？”
“没办法，sakura哭着闹着说一定要看小红帽呢……”菲利斯颇有些小孩子气地撅了撅嘴，旋即又嫣然一笑：“毕竟我也是妈妈嘛！总得迁就一下……”
“你已经把事实完全颠倒了，不会有人相信你的。”sakura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眉头又抽搐了几下，显得很是不耐烦：
“这只破熊，你到底要抱多久才舍得扔掉？”
“咦？”菲利斯露出很疑惑的神情：“这不是sakura的东西吗？明明是你自己拿不动，才让妈妈帮你拿的呀……”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对这只蠢熊根本不感兴趣……”sakura的额头隐隐冒出青筋来。
“唔……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喜新厌旧呢，刚到手的玩具，才过了一阵就不感兴趣了。”
“你是不是还没有进化出理解人类语言的能力？”sakura那张小巧的俏脸已经抑制不住地弥漫出惊人的杀气来了……
封艾眼看情况不对，急忙岔开了话题，连着打了几个哈哈：
“呃……那什么！既然大家都到齐了，不如咱们就一起去附近的庙会逛一逛吧，大过节的在这傻站着也没意思？”
“啊！对了！庙会！”小葫芦如梦初醒，兴奋地眨巴着眼睛：“那咱们就快点去吧！一定会很好玩哒！”
“啊呀，小葫芦今天还真是可爱呢！”菲利斯认真打量了小葫芦一番，顿时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来，把那只巨大的泰迪熊递到了封艾怀里，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慈爱地捏着小葫芦的脸蛋，又用脸在小葫芦脑袋上的两颗小啾啾上面蹭来蹭去的。小葫芦咯咯直笑：
“好痒哦，菲妈妈……”
“小葫芦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可爱呀！菲妈妈真是爱死你了……让菲妈妈和柳掰掰换一下，以后让菲妈妈来养你好不好？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奶水了，但是菲妈妈煮的方便面特别好吃哦！”
“菲妈妈，小葫芦早就断奶了！”小葫芦一本正经地说着，一旁的sakura忽然冷冷说道：
“如果你的言下之意是我们可以正式断绝关系的话，那我就求之不得，毕竟要在母猩猩和你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是个正常人类都会选择母猩猩的。”
“呃……那什么，咱们还是快点出发吧！”封艾满头大汗。林舍予看起来也有些无奈，接话道：
“那我们就去康安街。”林舍予说道。
“好耶！康安~街！康安~街！咱们快走吧柳掰掰！”
“无用，你就穿成这样去吗？”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封艾。”
“咳咳……倒也没什么，毕竟无用本来就没有性别嘛，哈哈……”封艾干笑了两声，伊斯特弱弱地念叨了一句“这样挺好的”，封艾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众人，感叹了一句：
“你们今天都打扮得似模似样的，站在你们这边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只跑错片场的骡子。”
“难道不是吗？”林舍予乜了他一眼，笑着反问。伊斯特又在偷笑了。
在场的众人显然都很清楚这对母女一旦吵起架来必然会是花样百出、没完没了的。于是便纷纷动起身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岔开了话题，熙熙攘攘地簇拥着sakura和菲妈妈便往康安街的庙会走去。中途曲曲折折绕过几个街角，一路上也是聊得非常热闹。
路过青石巷的时候，林舍予忽然记起什么，对众人说道：
“饿不饿，吃点东西再走吧？”
原来，为了赶上晚上的话剧表演，在场的这些家伙里没几个是认真吃了晚饭的，伊斯特被林舍予按在椅子上梳妆打扮了好几个小时，就连热饭也没能吃上一口；柳拂衣倒是想给小葫芦做上一顿饭，只是小葫芦吵着要早点去戏班子，也只好作罢。
众人一合议，既然时间尚早，吃个宵夜再去庙会也无妨。于是便换了个方向，在青石巷里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家叫做杭记的面馆。
刚来到面馆门前，众人便都是愣了一愣，旋即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诡异的神情。
门口站着大家都很是熟悉的人。
那单薄的书生身影仍旧穿着原本是青灰色的长衫，只是如今已经洗得发白，接缝的位置也脱了线，空荡荡的一截袖子看起来就像是世隐乡里独有的竹纸，脆弱不堪，随风飘荡，看起来摇摇欲坠，内里却有着令人难以坚信的坚韧。
……坚韧得，让人总忍不住感叹这货怎么还不让风刮跑了算求。
李默存眨了眨眼睛，笑意温暖得就像是夜灯里的港湾。
“原来大家都在。”
大家都没有说话，心里面想的都差不多，除了不明就里的菲妈妈和sakura以外，都偷偷摸摸挪过视线去看面前的林先生。
林舍予的面色果然不似之前那么愉快了。她眉头微微轻蹙，瞪了李默存一阵，又轻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众人说道：
“进去吧。”
听到林舍予说的话，李默存知道她是已经放过了自己，便如释重负般挠了挠脑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往门边让了让身子，对着缓缓走过来的林舍予说道：
“我等你们很久了。”
林舍予没好气地轻飘飘剜了他一眼，李默存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二师妹……”
李默存伸手入怀，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个东西来。封艾看见那李默存手里拿着的粉色小玩具，猛一个激灵，动作极快地扯了扯伊斯特腰后的缎带，往林舍予身旁退开了几步。伊斯特转过脑袋，仰起头来看着封艾，眼睛微眨了几下，显得很是不解。
被挂到背后的小葫芦探出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哇！是七巧锁！”
“这个七巧锁，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终于算是解好了，还给你吧。”
看见那只已经拼凑成小猫图案的七巧板，林舍予的面色在几个呼吸间已是变得极差，根本没有伸手去接的欲望。李默存仍然读不懂气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温柔得像是在这个寒冷冬夜提前到来的春风：
“前些天你让封艾转交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只是个解乏的小玩具，摆弄了一阵才发现里面的机关原来非常巧妙。似乎是参考了鲁班锁的结构，里面的小零件只有一种固定的方法才能解开，我不知道那固定的步骤，推演了很久……”
那天沈园给林舍予和伊斯特寄来了许许多多的礼物，其中便包含了这枚小小的七巧锁。林舍予鼓捣了很久都找不到解开的法子，最后一气之下便混在寄给伊斯特的糖果里丢给了她。
封艾见到那七巧锁的时候，便已经在心里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产生了一个非常邪恶的念头，借着由头将那七巧锁转交给了李默存，当初他也只是存了个恶作剧的念头，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会对这枚小小的七巧锁这么上心啊？
听着李默存说的话，林舍予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铁青，甚至隐隐有杀气冒出。李默存却浑然没有留意到气氛的变化，温柔地注视着手中的七巧锁，似是已经是在这几天的智商博弈中和它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绪：
“关于鲁班锁的结构我只是依稀记了个大概，后来还专门去了一趟竹林书院翻阅了不少典籍，这才记起一些结构公式，我在纸上推演了好几天，才想到了解开这只七巧锁的正确方法。”
李默存的语气似是有些自嘲，空气里的杀气已经凝若实质了。
“封艾拿来的时候跟我说，二师妹你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解开了这枚七巧锁，结果我花了这么久才想到解开的方法，实在是太笨了，二师妹就是二师妹……我终究是比不上的……”
林舍予猛地扭过头去瞪封艾，却发现封艾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拉着伊斯特退到了五米开外，若无其事般抬头看星星看月亮，疯狂地嘬着嘴呼呼地往外喷气，假装自己在吹口哨。
“原本我还想着，尽量在冬元节前解开，给师妹你一个惊喜的，现在也勉强算是赶上了吧，呵呵……来，师妹，还给你……”
李默存又把手里的七巧锁递到林舍予面前，那短短的几秒钟里，柳拂衣已经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头，将小葫芦掩到身后，又提溜起小女孩打扮的无用，塞到了一脸懵逼的脏兮兮身后，冲着菲利斯·瓦伦坦小姐使了个眼神。
“呃……师妹？”
见林舍予没有反应，李默存愣了愣，诧异地开口，而就在下一个瞬间，林舍予终于动了。
她伸手。
她的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手，就算比起那光洁如玉的貔貅也是不逞多让，指节间的轮廓秀气分明，像是伟大的艺术品。
但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不仅仅是一双好看的手。
那还是一双杀人的手。
她的手伸向李默存仅剩的左手。却不是要去接过那枚精致的七巧锁。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盘上李默存的手腕，温柔地像是牵起了情人的手。
再下一个瞬间，那只纤秀美丽的右手忽然握紧，往后一抽。李默存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随后，林舍予藏在袖子里握成拳状的左手终于挥出。
“九点杭记。你有血光之灾，左扭头。”
此时正是九点。
李默存额头的发丝飘散，在那无限接近静止的时间里，他恍若福至心灵，微微向左偏了偏头，拳头擦着他的肩头划过，拳风宛若导弹般炸开，单薄瘦削的身影像是狂风里鼓荡的旗帜，最终被连根拔起，狂乱地随风飘去，将杭记面馆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碎石到处飞溅。
碎石打在柳拂衣的身上，他动也不动，像是一尊高大的铁塔，又像是门神，背篓里的小葫芦安然无恙，乖巧地眨巴着眼睛。
碎石打在脏兮兮身上，叮当作响，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傻里傻气地转了一圈。被提溜到后面的无用小姑娘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菲利斯·瓦伦坦从巨大的泰迪熊公仔后面探出半边脸来，美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身后的sakura面无表情。
面馆的老板杭叔站在柜台的挡板后面，手里端着一碗新鲜滚烫的面条，脸上的表情如同石化一般。
满地的碎石瓦砾中踉踉跄跄地爬出一个人影。那满身灰尘的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冲着杭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杭叔，你好。”
李默存“呕”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虚弱笑道：
“冬元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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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2
青石巷位置比较偏僻，此时的人们又大多在逛庙会，所以面馆里的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此时都是转过了头，一脸的震惊。
杭叔低头看了看正努力从石碓里爬出的李默存，又抬头看了看墙壁破口处面无表情的林舍予，满脸的不知所措：
“呃……林、林先生……”
“打扰了，杭叔。”林舍予朝杭叔温和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远处的封艾。封艾立马会意，识相地屁颠屁颠跑进面馆里，双手在地上一按，随着一阵蓝光流转，地上的碎石瓦砾如同活过来一般自动自觉地在地上雀跃滚动起来，沿着那墙壁的破口慢慢拼凑了回去，没过多久，那面墙壁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光洁如新。
林舍予便又带着柳拂衣一行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封艾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冲林舍予搓手笑道：
“老板，异人的能量用了就没法子恢复，您看我这是给您打几折比较好？”
林舍予忽然笑了起来：
“七巧锁是你给他的，不用那么客气，打骨折就好了。”
封艾又是一个激灵，若无其事地吹着难听的口哨，缩回了队伍的后方。
……
杭叔用腰间的毛巾擦了擦手，战战兢兢地走到面馆里最大的那张桌子上前。桌子上围坐了整个世隐乡来头最大的几位先生：二先生林舍予，三先生柳拂衣，四先生无用，六先生伊斯特·秋楚，此外还有革命军六师的副司令“妈妈”……这种感觉就无异于路边的烧烤摊忽然来了几个国家的总统，一边撸串一边进行国际间的友好交流，实在是令他受宠若惊，甚至到了担待不起的程度。
杭叔搓了搓手，恭恭敬敬地干笑了两声：
“几位先生……想吃点什么？”
“一碗云吞，辛苦杭叔了。”林舍予点了点头，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小葫芦，吃点什么？”柳拂衣低头去看旁边椅子上的背篓，小葫芦趴在背篓边缘，眨巴眨巴眼睛“唔”地沉思了一阵，笑嘻嘻道：
“杭掰掰，我想吃你家的肠粉！”
“那就要一碟素肠，一碟蛋肠吧。”
“好嘞！”杭叔在菜单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便又转头去看桌子另一边的伊斯特：
“六先生呢，吃点什么？”
伊斯特缩了缩身子，穿着一身和服端坐在椅子上总让她觉得有些坐立不安，犹豫着看了林舍予一眼：
“云吞就好……还、还有花生……”
“老板，”菲利斯手肘搭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神态中不自觉地散发着妩媚妖娆的魅力，白皙的手指点着桌子，笑眯眯问道：
“你这边有什么特色菜吗？”
“有的，有的。”提到特色菜，杭叔说话变得利索了起来，想来对这些程序已经是驾轻就熟：
“咱家是面馆，粗面细面都有，不喜欢吃面的也可以试试河粉米线，招牌的有牛腩面，炸酱面，肉臊面，汤底也可以选清汤和浓汤，清汤是用鱼肉熬的，又香又甜；浓汤的话就是用了猪骨和牛骨，要看小姐你喜欢什么口味……”
“嗯……”菲利斯女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转，拍了拍旁边椅子上的大泰迪熊，笑道：
“那就给我来一碗牛肉面吧。”
“好嘞，要辣还是不辣？”
“不辣的吧。虽然平时很喜欢吃辣，但是最近身体不太适合呢。”
坐在另一旁的sakura面容冷漠地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老女人早就绝经了。”
菲利斯笑意盎然地剜了sakura一眼，转头对杭叔说道：
“老板，你们这边熬汤剩下的猪骨可以要一些吗？我家小女儿最近都没有长高，看来要好好补充一下钙质呢……”
桌子上的众人都忍不住眼角抽搐起来，菲利斯忽然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我亲爱的sakura酱，想要吃些什么？”
菲妈的后半句是对着sakura说的，用的是和之国那边的语言，众人也只是大概推测出说话的内容。sakura却没有理会菲妈妈，转过头看着老板杭叔，用端正的普通话问道：
“老板，如果自带了食材，你可以帮忙加工一下吗？”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老板忙不迭地点点头，笑着问道：
“小朋友带的是什么食材？”
sakura指了指身旁的菲利斯，又指了指厨房里那口熬汤用的大桶，平静道：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女人放进去炖熟。”
整个面馆顿时陷入了一种无比诡异的寂静中。柳拂衣忽然干咳了两声，转头问身旁的无用：
“无用，到你了，点菜吧。”
话题被转移，众人都是暗舒了口气，封艾好奇地看了无用一眼，笑道：
“无用不是人造人吗，怎么还要吃饭，难道你平时充电都是吃机油的吗？”
无用摇了摇头，一脸的认真：
“无用虽然半年才会充一次电，但是平时也可以靠吃饭补充能量的。”
封艾闻言，愣了一下，虚着眼，嘴角抽搐道：
“你竟然还真的可以吃饭啊……”
封艾在大都会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也是见过正牌人造人的。那些人造人多是些机器佣人、管家之流，在街上走着看起来倒也和普通人无异。为了甄别，所有制造出来的人造人都必须在后颈处印上识别用的条码。
普通的人造人其实也就是些会动的机器，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自主思维，只是由于百国大战期间整个地星的科技都呈现出爆炸性发展的状态，使得这些人造人的电子脑可以连接庞大的网络信息库，拥有了可以模拟人类思考的能力，能够完美地胜任佣人的工作。
只是，以常识而论，人造人的充电都是回到工厂里直接连接电缆，储存个几年份的电量，封艾还真没见过有哪种型号的人造人是可以靠吃饭充电的，就好比一辆加了油就可以开的汽车，非要发明一个手摇式充电器给它提供动能……从各种意义上都觉得是非常鸡肋的发明啊……
点完了一轮菜，杭叔的视线终于扫到了最后一名客人封艾身上，这几个月前曾经刁难过他一次的家伙令他记忆犹新。杭叔回忆着那天既没有鱼丸、也没有粗面的尴尬情景，嘴角翘起一丝自信的微笑，拿着菜单与封艾对视良久，心里暗道：前些日子配给队回乡，该有的食材如今已经应有尽有，就算你要在把粗面雕成鱼丸的形状，我也能给你做出来。
“小老板，这次想吃点什么？鱼丸粗面，还是牛肚粗面？实在不行，鱼丸河粉也是可以的。”
封艾认真地看着他，脸上带着风淡云轻的微笑：
“有‘仰望星空’吗？”
……
小小的面馆里，干净的圆桌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饭菜。世隐乡的几名师兄弟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伊斯特面前的盘子里放着许多剥了壳的花生，阿尔萨斯蹲在桌子上，把一颗颗的花生塞满了腮帮子。面馆里不时响起脏兮兮吸尘器的声音。菲利斯要来了两只小碗，和sakura分着吃同一碗牛肉面，面里的牛肉大多都放进了sakura面前的碗里，不过菲利斯小姐的筷子也整天往sakura的碗里面凑，后者精致的脸蛋阴翳地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暴起杀人一般。
窗外便是宁静黑暗的青石巷。空中下着小雪，像是飘飞的柳絮。反衬出小面馆里那温馨昏黄的灯光。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美好。
……
李默存孤零零地嵌在小面馆墙角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安静地看着远处桌子上和乐融融的用餐景象，整个人都显得文静而秀气。他面前的桌子上没有吃的，只摆上了一枚拼成了小猫形状的粉色七巧锁。
杭叔犹豫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提醒他额头又开始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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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3
约莫是九点半的时分。往常的这个时候，世隐乡里的人们都是用过了晚饭，在家里烤火消遣，准备睡去。但今日却是不同的。
冬元节的这个夜里，康安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分。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小摊子琳琅满目，许多热食小吃蒸腾着诱人的香气，融化了空中飘摇的雪屑。人们摩肩接踵，脸上都带着笑意。各色各样的光和影交织在了一起，又好像正在这个温暖的夜里渐渐融化。
庙会里的活动有很多。吃喝玩乐的应有尽有，节日的气氛很是浓烈。各式各样精致可爱的小吃让人看花了眼，像是章鱼小丸子、煎饺、烧烤、麦芽糖……尽管几位师兄弟先前已经在杭记面馆里吃过了晚饭，闻到这些食物的味道，依旧是食指大开。一些商店都临时撤空了货架，重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纪念品，人们在门口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像是被丢进了沙丁鱼罐头。林舍予怕身旁的伊斯特走丢，便轻轻牵过了她的手，伊斯特的另一边手则牵上了无用，菲利斯小姐便和sakura跟在后头，前者笑语嫣然地说着些“只要拜托妈妈，妈妈就会背你”之类的话，后者直接一脸冷漠地无视掉了。几位大小美人走到一块去，便成了康安街上最抢眼的一道风景。
人群里视野最好的却是小小只的小葫芦。柳拂衣天生异象，高出寻常成人快有一倍，在人流里穿行时便只像是在趟过一条及腰深的河流，小葫芦便被他抱在身前，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东问问西问问的，柳拂衣也不觉得烦闷，逐一给她讲解。
走了一阵，众人便走到了一处比较热闹的地方。长长的一条街道上挂满了彩色的灯笼，许多彩色的便签缀在灯笼下随风飘摇。小葫芦眨巴眨巴眼睛，开心地叫了一声：
“啊！是灯谜！”
猜灯谜算是世隐乡的庙会里比较传统的项目了，不仅是在冬元节，以往过端午和中秋的时候，也是会有这样的活动的。小葫芦虽然在世隐乡待着的时间不长，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古代传统的猜灯谜在规格和内容上面都有着一套相对严谨的规矩，大多数都是猜字、猜成语之类的文字游戏。但世隐乡里的灯谜相对而言就随性许多，便签上的灯谜都是在世隐乡各处征集过来的谜语，多是些挺有趣的脑筋急转弯，有自信猜对答案的，便可以将便签摘下，去中间的柜台说出答案，如果对了便可以换走一份小小的纪念品。
小葫芦催促着柳拂衣加快脚步，后者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在那些灯笼之间，生怕自己虎背熊腰的、一个不小心就把别人好不容易挂上去的灯笼给碰翻了。
柳拂衣随手摘下灯笼上的一张纸条，上面便只写了“十五天”三个字，打一个汉字。小葫芦看得一头雾水，转头去揪了揪柳拂衣脸上的毛：
“柳掰掰，十五天是什么啊？你知道答案吗？”
柳拂衣沉思了好一阵，老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小葫芦撇了撇嘴巴：“柳掰掰真笨！”
柳拂衣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有些悻悻然，正想将那枚纸条偷偷挂回灯笼底下，却无意间瞥见了一直远远缀在林舍予一行人身后的李默存，这家伙因为林舍予的气场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一直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徘徊在他们几米开外，看起来颇为幽怨。
柳拂衣转过头，发现林舍予她们也在研究灯谜呢，自然是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景象。于是便向李默存招了招手，李默存快步走上前来，搓了搓手，眼神真挚地抬头看着柳拂衣，小声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
柳拂衣将纸条塞到李默存面前，两人的神情动作看起来跟做贼似的：“解解看。”
李默存对着纸上“十五天”三个字想了一会儿，便流露出恍然的神情，笑道：
“这灯谜出的挺有意思的，是个‘胖’字。”
他这么一说，柳拂衣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意思。倒是那小葫芦依然不明就里：
“为什么是个胖字啊？”
李默存笑了笑：“小葫芦，一个月有三十天，这十五天不就是一个月的一半吗？月和半加起来，就是个胖字了。”
小葫芦瞪大了眼睛，长长地“噢——”了一声，便又催促着柳拂衣把纸条交给她，然后又唤柳掰掰去摘下另一张纸条。
“十个哥哥……柳掰掰，这又是什么啊？”
“……”柳拂衣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将纸条塞给了李默存，李默存想了想：
“这个简单，是个‘克’字，上面一个十，下面一个兄，加起来就是克了。”
“‘多一半’……这个呢？”
“是个‘夕’字。”
连续回答了几个简单的灯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李默存在小葫芦心中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起来。小葫芦满心欢喜地抓着一捧的纸条，眼睛里快要冒出小星星来了：
“知道了这么多谜底，待会儿小葫芦就可以换一大堆纪念品了！”
李默存哑然失笑，用仅剩的左手挠了挠脑袋：
“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小葫芦还是个小财迷。”
菲利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柳李二人身后，猛地拍了一下李默存的肩膀，把后者直接吓得哆嗦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见菲妈妈脸上满是俏皮的笑容：
“小李哥，你还挺厉害的嘛……”
李默存干笑了两声，还没说话，菲利斯小姐便从背后掏出了张纸条，笑嘻嘻地：
“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好不容易挑到一个没那么文绉绉的，结果还是根本看不懂呢……”
她的身后，sakura正抱着那比她还要巨大许多的布偶，满脸的生无可恋。李默存接过纸条，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有一天，咖啡杯和玻璃杯一起走在马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大叫一声：‘有车来啦！’然后玻璃杯就被撞碎了，咖啡杯却没有碎，这是为什么……”
李默存看了好一阵，整个人都愣住了，苦笑着挠挠头：
“这种的我还真是不怎么擅长……”
菲妈闻言，遗憾地撇了撇嘴。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封艾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子，嘴里不知道正嚼着什么，含糊道：
“哦，原来你们都在这呢，来，吃点东西。”
说着，他便把手里的那些塑料袋递了过去，里面装满了形形色色的小吃。怪不得这家伙先前好半天不见踪影，原来是跑去买吃的了。菲利斯瞧见封艾来了，眼底掠过笑意：
“呀，封老板，来的正好，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灯谜……”
封艾一听到灯谜二字，一张清秀的脸蛋顿时耷拉下来，苦着脸道：
“还是免了吧，我对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不感兴趣，往年的灯谜我就没一个能猜对的。”
“这次不一样！”菲利斯女士看起来却是兴致不减，“这不是猜字的，就是个脑筋急转弯。”
“哦——”封艾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睛一亮，眉头一扬：
“那你早说啊！实不相瞒，在下便是那人称外328区脑筋急转弯战神的，看过的脑筋急转弯足够填满一整个艾斯兰帝国图书馆……”
在唐唐还小的时候，封艾常常和妹妹在一个房间里睡觉。那时候的唐唐还有着听睡前故事的习惯，封艾知道的故事不多，就去找封流。封流被闹得不耐烦了，就从桌子底下抽了几本脑筋急转弯大全给他当睡前故事讲，久而久之，封艾就好像被打开了某扇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的思维都便熏陶影响得跳脱了起来……
菲利斯将那张纸条递给封艾，他大概看了两眼，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有什么难的。这俩杯子一个被撞碎了、另一个没碎，其实就是因为它们一个是咖啡杯，一个是玻璃杯。”
小葫芦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玻璃杯比较容易摔碎，咖啡杯是塑料做的，就不会碎了吗？”
“当然不是了。”封艾搓搓手，嘿嘿一笑：
“因为咖啡杯有耳朵，玻璃杯没有耳朵。所以有人喊‘车来啦’的时候，咖啡杯听见了，就让开了，玻璃杯没听见，就被撞碎了……”
最先理解了这个脑筋急转弯一语双关的含义的是sakura，她听罢封艾的解释，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
其他几个家伙也纷纷回过神来，总算是明白了这原来是个冷笑话，一个两个都流露出相当无语的神情，气氛一度相当尴尬。
另一头，林舍予、伊斯特，无用三人也在不知不觉围了过来。
“怎么样，你们解了多少个？”
小葫芦高兴地挥舞着手里那一小沓纸条：
“小葫芦解的最多，都是李哥哥告诉我的！”
李默存见林舍予又出现在面前，顿时流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后者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抬头扫了他一眼，似是已经忘记了方才那枚七巧锁的过节。李默存笑着问道：
“你们呢？”
林舍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们三个人只拿了一张灯谜，只是……好像看不太懂。”
封艾瞅瞅林舍予，又瞅瞅脸上带着淡淡羞赧的伊斯特，虚着眼道：
“看不懂你们不会换一个吗？”
林舍予也不解释，直接将纸条递给了众人。李默存接过纸条，封艾便凑头去看。两人看到纸条上出题者的署名时，顿时明白了林舍予的意思。
“还真是巧了……”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脑海中浮现出不太美妙的回忆来。李默存也显得很是诧异：
“五师弟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题目……”
“猜灯谜征集题目本来就是不设时间的，随时都可以投稿。”
听罢林舍予的解释，两人便又去看那蓝思琳留下的灯谜，封艾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为什么肯德基的薯条比麦当劳的薯条软……”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唯独封艾缓缓抬起头来，和身旁的李默存面面相觑，下一秒，两人脸上竟是不约而同地绽起了非常欠揍的笑容。
听见那两人嘿嘿嘿嘿的笑声，所有人都是不明就里，小葫芦脸上满是好奇，焦急地问道：
“这是为什么呀？李哥哥，封哥哥，你们快说啊！”
封艾微微一笑：
“因为肯德基是爷爷，麦当劳是叔叔啊……”
……
时间平静地流淌着，世隐乡48年的最后一个冬夜，就好像一盘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录像带，将美好的画面、一点一滴地镌刻在时光深处。在零点的烟火大会开始前，这群世隐乡的家伙们在康安街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消磨着闲适的时光。
庙会里有很多传统有趣的游戏。在封艾的怂恿下，一行人围坐在塑料水池旁，拿着纸做的小网捞起了金鱼。这一帮子平日里神通广大、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奇人异士，对着那池子里一尾尾灵活游动的小小金鱼，一个个都吃了瘪。
柳拂衣的手太大，拿着那本就只有常人两根手指长短的小网，就跟捏着根绣花针似的，根本使不上劲来，好几次都是捞了个空，惹得旁边地上背篓里的小葫芦气得腮帮子都鼓成了气球；
李默存没了右手，也不是左撇子，同样也只能眼巴巴地望鱼兴叹；
菲妈的眼神好，倒是偶尔能捞出那么几条来，旁边的sakura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坐在塑料小凳上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发呆，眼神直勾勾地瞧向伊斯特肩头趴着的阿尔萨斯，后者感觉到那针一样的视线，猛一个激灵，缩进了伊斯特胸口的小口袋里；
封艾正在一边极力劝阻脏兮兮试图用吸尘器一样的手臂把那些可怜的小鱼吸进肚子里压成方坨坨，一边苦口婆心地给无用讲解着捞金鱼的游戏规则。
最令人意外的是林舍予。这位在世隐乡里最有威严的林先生平日除了处理大小军事杂物，便是做些织布绣花的活计，按理说，以她那双灵巧的手，只是捞几条金鱼自然是不在话下的……结果却是和人们料想得大相径庭，林先生出手又快又狠，那小小的渔网刚捞进水力，便因为冲击力形成了水面张力直接破裂了。几分钟下来，林舍予身旁已经放上了一箩筐折断的小网。
偏偏她还被这事儿激出了火气，此时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阴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泄愤般，一言不发地伸手入怀，掏出荷包，又从瑟瑟发抖的摊主那儿买了一箩筐的小鱼网……
伊斯特左手拿着个小塑料碗，垫着叠到膝盖上的和服裙角，小心翼翼地蹲在池边，好看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水池里游动的金鱼，轻飘飘地伸手拿网捞了一下，那金鱼才刚进了网，便是一阵扑腾，轻而易举地跳进了水池里，溅起冰冰凉凉的水花，洒了她一脸。伊斯特的反应偏又有些迟钝，等那水花溅到了脖子上，方才后知后觉、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封艾看见了便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惹得伊斯特又羞又恼，没什么气势地剜了他一眼。
封艾挪了挪身子，往伊斯特身旁挤了挤，接过她手里的小网：
“你这样是不行的，要用巧劲……我来。”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空出的右手不自觉地捧住膝盖上的小塑料碗，一双眼睛悄悄地瞧着封艾的侧脸。
“捞金鱼是要有技巧的，可不能像舍予姐那样。用那么大力气，叉鱼还差不多……”封艾摇头笑着小声吐槽了一句，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池里游动的小金鱼，又说道：
“这些小摊子的游戏其实各有各的门道，像捞金鱼呢，就是特意在水池底下垫了一张蓝布，让人看不清这水的深浅，其实这池水要比看上去的深不少，光一折射下去，金鱼真正所在的位置要比肉眼看见的低很多。所以呢，捞鱼的时候不要看鱼，要看鱼的影子。”
伊斯特细细地听着，模样像极了认真听课的小学生，封艾离她很近，于是便可以在小摊子的白炽灯下清晰地看见他的侧脸。闻着封艾身上时不时传来的淡淡香味，伊斯特的脸蛋倏地一红，便有些心不在焉了，胸膛里仿佛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砰砰直跳。
“现在呢，我就要开始教你捞金鱼百发百中的秘诀了，先是看准时机，然后……”
封艾说着，忽然贱贱一笑，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望了一眼，确认那几个师兄弟都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情景以后，将手里的小网倒扣回手心，伊斯特瞧见他的右手中隐隐掠过一阵蓝光，封艾做贼似的小声说道：
“这些网是纸做的，很薄，一泡了水就会脱落，是抓不到鱼的，咱们偷偷把它加固一下……”
封艾这浑不正经的作风先是让伊斯特愣了一阵，旋即又被他逗乐了。哪有人捞小金鱼还要用异能来作弊的呀？伊斯特的眼睛霎时间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又忍不住腾出手轻轻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封艾吃痛，倒吸了口凉气。旁边的小葫芦正因为柳掰掰的不中用郁闷犯愁呢，听到旁边封艾的声音，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到封艾手里的小网上，又鼓起了腮帮子，揪了揪柳拂衣的衣袖：
“柳掰掰！封艾他作弊！”
此时正在捞鱼的菲妈妈、李默存、林舍予、无用等人听到小葫芦的声音，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盯得封艾头皮发麻。一旁的伊斯特忽然被这么多目光看过来，脸上又是一红，见封艾用非常悲惨的眼神望了她一眼，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吐了吐舌尖，偷偷摸摸地挪远了一些。
“诶嘿嘿……”封艾不着痕迹地把那渔网藏在泳池底下，试图掩盖证据，却还不忘耍嘴皮子：
“异人用异能捞鱼的事儿，能叫作弊吗？那顶多叫物尽其用……”
封艾话刚说完，场上的几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虽然这段话有那么几分强词夺理、逻辑强暴的意思，却是话糙理不糙，让这几个家伙一时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在别的地方就算了，这里是世隐乡啊……哪有异人还不能用异能的道理？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却是柳拂衣，柳三先生已经在前面的十五分钟因为一条金鱼都捞不到而被小葫芦连番数落得无地自容了，在封艾说完那句话的短短几秒钟后，他突然闪电般出手，将渔网直直插进了水面里，然后右臂猛地一颤，几丝凝实浑厚的内力直接将附近一小片的金鱼震晕了，三五只小金鱼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柳拂衣先下一城，斩获头筹。
“柳掰掰好厉害！”看见自己的塑料碗里终于有了几条不那么活蹦乱跳的小金鱼，小葫芦开心地拍起手来。
林舍予见着自家猪老三竟然为了小葫芦，把江湖道义却之不顾，秀眉微颦，结果却不是要出声喝止，被几条小鱼捉弄了半天，满腔火气的她也在封艾点醒后，效仿着柳拂衣的动作，却是连渔网都不要了，右手两指一并，斜斜插入水中，没溅起一丁点水花，再抽出来的时候，指尖处赫然夹着一条小鱼的尾巴，林舍予将那小鱼甩进身边的小碗中，再次出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封艾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疯狂抽搐起来，他哪里想到自己插科打诨的随口一句话竟然会造成眼下这般奇妙的场面，但他本来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后，当机立断抽出了那只藏在池子底下的渔网，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抓得最少的明天请客啊！”
李默存听到这句话，面色瞬间白了几分，乜了一眼自己那只空空如也的塑料碗，满脸的无辜。环顾一周，灵光一闪，站起身来，横跨一步，又蹲到脏兮兮身旁，干咳两声：
“咳咳，我和脏兮兮组队了……”
先前一只规规矩矩捞鱼的菲利斯妈妈听到封艾的叫喊声，眨了眨眼睛，美丽的眸子里绽起嫣然笑意，轻巧地转过头来，用那抑扬顿挫、感情饱满、几乎是撒娇一般的语气叫了一声：
“sakura酱~”
sakura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我对弱智小孩之间的意气之争没有任何兴趣。”
“那就难办了啊……”菲利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
“这个月的军饷全部拿来喝酒了，要是输了的话，明天就只有借sakura的私房钱来请客了呢……”
“……”
sakura的额头抑制不住地冒出青筋，百般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又沉沉地叹了口气，像极了沧桑的老大人。她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看了几秒水池里游动的金鱼，忽然念出了几个听起来毫无意义的数字：
“137，258，14。”
sakura话音刚落，菲利斯那只纤秀的右手便轻飘飘地拿着渔网，看也不看便朝着水池里的某个方向捞了过去，竟是恰到好处地拦下了一只堪堪游来的金鱼。
“262，201，18。”
sakura念出的、听起来似是毫无意义的数字如同一个魔咒，菲利斯小姐下手的精准程度竟然瞬间达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两母女一人念数字，一人捞鱼，配合极为默契，节奏妙到毫巅，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塑料碗里小鱼增加的速度丝毫不亚于开了挂的林舍予和柳拂衣。
不大不小的塑料泳池周围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封艾也不甘落后，目光如炬，认真地用那被他改造过的渔网一条接着一条地捞着鱼，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在寒冷的冬夜里渗出汗迹来了。
“柳掰掰！快一点！舍予姐姐已经抓了整整一碗了！”小葫芦兴致勃勃地握紧了小拳头，鼓足了劲给柳拂衣打气。
“脏兮兮，虽然这么说有点唐突，但是拜托你了，麻烦你往水里面吸，我真的不是垃圾……”李默存正在认真地、不厌其烦地教导着自己翻盘的唯一希望脏兮兮同学如何抓鱼。
“sakura，你这个指数太细致了啦，大概，大概就好了，根本不用精准到那种程度嘛，再这样下去，咱们明天就要请客了哦。”
“……烦死了，臭女人，凭什么要用我的零花钱给你买单啊？17243829128342839128……”
“哇！柳掰掰！封艾太无赖了！你看他！他的网比小葫芦的脑袋还要大了！”
“小葫芦！比起这个，你还是先看看你家舍予姐姐吧！”
“哇！舍予姐姐！你住手！再这样下去整个游泳池都会被你戳破的！”
“舍予姐！你住手！你这根本不是决斗！”
“……师……师妹……你、你冷静一下……”
“小葫芦，不要趴那么高，会掉下去的，我要认真了。”
“封、封艾的渔网已经有整个泳池三分之一那么大了……”
“脏兮兮……是那边，对，对~泳池，泳池知道吗？不，惹日我惹姨唔（这是我的鼻子）……”
“哇！舍予姐，你凭什么弄烂我的渔网！？！”
“战术制裁。”
“……”
“既然你不仁在先，那就别怪我不义了！邪龙九转魔光炼狱红砂炮z型肆式！”
一道耀眼的蓝光在泳池上空炸开，周围三三两两也在捞金鱼的世隐乡民已经彻底惊呆了。就连无用和伊斯特也是呆呆地蹲在地上，满脸都是深深的茫然。
金鱼摊的摊主正在逐渐石化。
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毫无预兆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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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4
讲一些人的故事。
有些酒只适合慢慢喝，这个无趣的故事，希望你们读得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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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盛景》
炉火烧得温柔。
木炭上已有了细密的裂痕，泛着微弱的红光。静谧的房间里偶然传出木炭烧裂的噼啪声，更让人困顿。
老人就这样，坐在轮椅上，沉默地看着壁炉里的火光。小小的火星子在围栏里雀跃，真是很年轻的火光。
年轻是会燃烧的。老人的年轻已经燃烧殆尽了。他看起来很老。浑浊的眼睛已经倒映不出火焰的轮廓，脸上的皮肤像是干枯的树。只有偶尔生涩地眨一下眼睛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他还活着。
收音机他已经让莉娅关上了。窗外的楼下不时传来人们的笑声。有音乐声，烟花的声音。但都像隔绝在世界之外了。
他的腿上覆了条绒毯，一只猫匍匐毯子上，蜷缩了起来，睡得香甜。
老人只是很普通的老人。漫长的人生走到了尽头，眼下能够做的，也只是像这样看着炉火，抱着猫，平静等待最后的时分来临。他的妻子还在楼上的房间里沉睡。老伴在两年前的一次感冒后中了风，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身上插的管子越来越密集，脸上的痛苦神色越来越频繁，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少。大抵会在这个冬日里死去。
莉娅的声音没有起伏，催促了几次他才听见了。大抵是设定的睡眠时间已经到了。
“莉娅。”老人转过头来，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一生都不曾说过话的老人。皱纹下的眼睛里尽是难以言明的温柔。
他和妻子一生无后，十几年来，两个老人一直将莉娅和猫当做自己的孩子，这是很可笑、也很悲哀的事情。
“你看过白百合吗？”
这是老人问的第一个问题。侍立在旁的女仆沉默良久，开口时总没有感情。
“主人，以下是关于白百合的搜索结果：白百合，百合科百合属多年生草本球根植物，主要分布在……”
老人轻柔地笑了笑，笑容里带上几分无奈：
“不是这个意思。莉娅，你有亲眼看见过吗？”
女仆再一次沉默。似是在总结自己这十几年来在老人家中担任女仆林林总总的琐碎记忆，生硬地回应：
“莉娅没有实际观察过白百合。”
老人似乎已经猜到了莉娅的回答，只是安静地摸了摸怀里仍在熟睡的猫。
“那是一种白色的小花，很好看。”
猫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对着老人露出白白的肚皮。老人顿了顿，轻声说道：
“艾斯兰的公共墓园里全都是呢。你该去看看。”
女仆没有说话。她的脑海里有着每一张关于白百合的图片。她无法理解那些资料和实际看到的白百合有什么不同。沉默了一阵，老人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莉娅，明天之后，你会去哪里？”
这次莉娅回复得很快。她对这些既定的程序了然于心。
“主人。按照规定，莉娅会回到佣人之家进行整修，然后等待下一位主人。”
“是这样呀……”老人轻轻地挪了挪轮椅，转向了窗户，透过擦得明净的玻璃看着艾斯兰冬元前夜的晚空。暗沉的云压得很低，偶尔被风吹开时，就能看见天穹外闪烁的星星。
听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星星之所以会闪烁，是因为它们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对所爱之人投来闪动的目光。人类总是这样，对于自己不甚了解的事物寄予各种各样不着边际的幻想。幻想着世界之外的世界，幻想着自己不是孤独的个体。
浪漫而又悲哀。
老人的一生也是如此。他的妻子陪伴他走了四分之三的人生，膝下无子，所以莉娅陪着他们走了往后十几年的人生。再后来，是那只在雨夜拾回的流浪猫。猫已经长大了，毛发柔顺，眉目轻阖，熟睡的姿态像小小的美人。
他的一生过得没有波澜，像是严谨的机器描画出来的图纸。在适当的时机长大，在适当的时机参军，在适当的时机负伤退役，在适当的时机遇到了相伴一生的妻子，在适当的时机老去。在适当的时机陪着妻子坐在沙发上看过无数次的夕阳。
如今在48年的这个冬夜，他似乎也会在适当的时机死去。
妻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偶尔还有意识的时候，看着他时也只剩下了朦胧的泪眼。
不管人生过得有多精彩，直到最后的时分，人类似乎都是注定要独自死去的。
猫可不知道这些。她还在安静地睡着，半夜的时候大概还会像往常一样醒来，然后用家里的沙发给自己磨爪子，然后老人会好笑又好气地把她抱起来，说上许多她听不懂的话。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认真地注视着身后的莉娅。莉娅的表情永远是那样，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像当初一样保持着年轻的少女模样。老人看了她很久很久，似乎要将这个人造人的模样彻底印在脑海深处。
老人问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带着那么几分央求：
“莉娅……明天以后，可以拜托你帮我们照顾妮妮吗？”
莉娅的瞳孔轻微地收缩——那其实是眼部的摄像机无法成像，正在重新聚焦的表现。她的资料库不足以让自己理解老人那句话里蕴含的希冀与辛酸。她也注定不可能明白人类那种脆弱而又浪漫的情感，所以她没有对老人对她提出的、一生最后的一个请求作出回应，而是在时针轻巧指向十点的那一刻，用那一成不变的恭敬语气说道：
“主人，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老人似乎消沉了许多。本就苍老的面容终于透出几分死寂，恍然间又依稀多出了几分让莉娅无法理解的释然。他就这样轻轻地呢喃着那几个字，轻轻阖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就走吧。”
莉娅的手攀上轮椅的扶手，推着老人走进电梯。老人浑浊的眼底透着温柔，任由莉娅带着他在这座生活了一辈子的房间里穿行，他沉默地看着墙上的壁画，一尘不染的书架，酒柜上倒悬的玻璃杯，收拾地很干净的厨房。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婴儿一般的、对世界的好奇，似乎要把这一切的一切都镌刻在灵魂最深处。
轮椅推进了老人的卧室。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妻子。妻子早已不复往昔的美丽，在睡梦中透过呼吸器艰难地呼吸着，眉头紧紧皱起。
莉娅抱起猫，放到一旁的小窝里。扶着老人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老人坐在床上，莉娅开始为他脱掉鞋子。老人温和地看着莉娅，轻轻念叨着：
“这么多年，辛苦莉娅了。”
人造人女仆一如既往地回应“这是莉娅该做的”，然后恭敬地站起身来。
老人对她点了点头，温柔地笑了笑。随后便在床上躺下，转过身去面对着床上的、自己的妻子。他的目光里满是深情与爱意，依稀间，又像是那个一瘸一拐地对心上人念着蹩脚情诗求爱的傻小子了。
老人颤抖地抬起手，颤抖地拂过妻子满是皱纹的面庞，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了她苍老的肌肤，他慢慢地挪过身，艰难地支起半边身子，在妻子耳边轻吻了一下，用世上最温柔也最苍老的声音说着：
“索菲亚，我们要走了。”
现代的科学技术仍然无法拯救中风的病人。哪怕通过细胞再造的技术能够减缓脑干神经萎缩坏死的速度，但终究只是将死前的痛苦无限延长罢了。他的妻子已经在床上痛苦了两年。直到三个月前，老人平静地作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与其在煎熬中感受生离死别，不如陪伴着最爱的人，在一个温暖的冬夜里无声死去。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一年中最重要的冬元节。艾斯兰的人们徜徉在无尽的喧嚣与欢乐中，楼宇之间到处都是欢歌笑语，流光溢彩的悬浮车道给这座光陆怪离的城市渲染上迷离的色彩。没有人会在意北城区的某栋公寓里，一对通过了安乐死申请的普通夫妇正相拥着度过最后的时光。
莉娅拿过床边密封的手提箱，输入了艾斯兰政府提供的序列号，随着箱子里的液态氮挥发以后，平静地取出了箱子里的两支注射器，握起了老人的手。
注射器里的液体缓缓注入，老人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睛里满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悲悯。他声音干哑，对着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莉娅轻声说道：
“莉娅，冬元节快乐。”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莉娅，这个艾斯兰近二十年来最为优秀的7号s型量产型女仆人造人，她缓缓推动注射器的手指以人类无法观测的幅度，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她颤抖的原因，她自己也无法理解——那好像就只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因为某些冗余数据的侵入，而形成的系统短暂宕机，而那个轻微得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错误，也仅仅是在万分之一个兆秒之后就被彻底排除，没有对这个机器人造成任何后续的影响。机器人是注定不会拥有情感的。
“冬元节快乐，我的主人。”
她说着。
老人的眼眸轻轻闭合。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就连老人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七分三十秒后，艾斯兰的灵车会将床上的两位老人送走，他们会被火化，化作细碎的、没有情感的颗粒状无机物，装进小小的盒子里，再埋在艾斯兰的公墓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据说那个地方开满了白百合。而房间里的7号s型则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进入工厂检修，然后格式化所有的记忆，成为下一个家庭的“莉莉丝”，或者是“伊丽莎白”。
在这一切都按照既定程序发生前的七分钟里，莉娅静静地看着床上永远安详睡去的两位老人，僵硬地转过身去。
猫仍然在熟睡。既定的程序里没有提及它的未来。它会去哪里呢？
莉娅慢慢地走向猫。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猫抱进怀里。学着老人的动作，生涩地用手指拂过它的脊背。
“妮妮。”
……
帝国公共墓园。
天星寥寥，冬夜无人。
几条街道外便是热闹的城区。斑斓迷离的灯火照亮了夜空，在天穹下摇曳的射灯被平流层之上厚厚的云层所遮挡，隐隐可以看见天空深处阴影流动，人们的笑声飘摇着越荡越远，与此处静谧的空间仿佛是划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冬元节意味着一年的结束，本就是人们开启全新生活，展望未来的日子。在这样欢乐的时光里，不会有谁会特意来到这里打扰死者的安宁。
但此时此地，墓园最中心的位置，偏偏坐着一位老人。
四个月前，这里多了一座新坟。坟前的墓碑装饰得很好看，也算配得上主人的身份。这四个月来，公墓里已经摆满了一批又一批的白百合。前段时间，来这里悼念那一位的艾斯兰人络绎不绝，其规模之壮阔，甚至还胜过了利文哲上将在三十年前死去的那一天。那段时间里，老人不曾来过。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冬夜，他来了。
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祭奠阿尔陛下。
在距离那座坟墓不远的地方，原本还有另一座坟。
那座坟墓原来只是个衣冠冢，现在衣冠冢的主人已经回到了坟墓里，墓碑却已经连同曾经的荣耀一起被彻底抹去。
满园的白百合，只有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看起来滑稽又悲哀。
老人没有穿那身挂满艾斯兰所有勋章的军装，却带了三只酒杯，一壶酒。
他斟满一杯，放在摆满鲜花的先王墓前，又斟了一杯，走到那块荒凉的坟前，放到地上。他也不在乎地上的泥尘，随性地坐到地上，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老人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张英武而健朗的面庞终于露出几分世人不曾见过的萎靡。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你们两个若是挨得再近一点，或许还能在地里打起来。”
老人开玩笑似的轻轻念了一句。顿了顿，又喃喃道：
“如果姓郁的那个老不修看见你俩一块埋在这里，怕是要笑得胃痉挛了。”
他的语气带着唏嘘，笑容里却不知为何，有几分自嘲。他已在这里坐了一夜，这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许久不曾说话，开口以后，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终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离家出走三十年，把外面的世界闹得鸡飞狗跳；一个在城里龟缩隐忍了四十年……到头来，终究还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我该笑你们活该，还是该感叹这命不由人？”
“最不该死的人死了，早就该死的人还在这苟延残喘，说些好笑的屁话。”
老人喝下第二杯酒。缓缓放下酒杯，手撑在身后的土地上，仰起头来，眯缝着眼睛看着艾斯兰冬元节浩瀚却又阴沉的夜空，像是无声的浩叹。
“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夜空照亮了天上浓郁的黑云，云层被风吹得翻卷起来，成片地飘动着，恍然间却又有一种云不曾动过，动的是大地的错觉。依稀间又能看到那隐没在天空深处的遮云蔽日的舰船，又能看到那一轮虽然不甚浑圆，却皎洁明亮的皓月，丝丝缕缕月光从万丈红尘中浩荡流下，将老人的发丝映得花白。
老人沉默地看了很久身前那座无名孤坟，忽然笑了起来：
“在外漂泊三十年，一切事情的真相，你又看穿了多少？不过以你的性子，不管放火的那个人是谁，你终究还是会用这种方式回来的。”
老人又转头，看向那片缀在墓地里随风摇曳的白百合：
“你呢？做了三十年人见人怕的恶鬼，又做了四十年老乌龟……哪怕早就知道了一切都是无用功，也要用这种方式浪费自己的一生。别人或许永远都不会记得你这个傻子了。”
老人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眉眼之间又多出几分祥和。
“不过也还好。你阿尔·艾斯兰还是生下了几个有意思的种，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一艘舰船破开了云层，在万丈高空上缓缓飞行。遮蔽了云和月。老人怔怔地看着那艘舰船再次隐没在另一团乌云中，失意地呐呐：
“人也是，社会也是。江湖也是，阴谋也是，儿女情长也是。”
“这些东西，都像是交缠在了一起，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网。人若是还活着，又怎么能脱身？”
……
这是她第一次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大都会光陆怪离的夜空。
也许往后的日子里，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这片天空了。但是她现在是不会知道的。
舰船飞得很高。穿行在厚重的云层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像是在尽力向她伸出嶙峋的手。无数光和影穿梭流淌，交织成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她看到一片不怎么亮堂的空地，上面整齐地堆放着石块，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花，那是白百合——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但是现在的她，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舰船里的温度要比外界高一点。但是此刻终究是冬天，是冷的。
这么冷的天气里，女孩仍旧赤裸着身子，只在身上披了薄薄的一条毯子。天冷了应该要穿衣服——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懂得。但是没有人会告诉她。
少女打着赤足，金色的短发乱蓬蓬的，像是没理顺羽毛的雏鸟。她的眼睛真好看，像是世上最干净的蓝色宝石呀。里面透透的、亮堂堂的，好像装满了窗外所有的景色。
这里是哪里？她要去哪里？人们为什么会说话？他们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是现在的她甚至无法理解迷茫为何物。她怔怔地站在落地窗前，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地、略有些僵硬地伸出光洁如玉的手指——手指、手腕，手臂，肩膀，脖颈，五官，身体，她身上的一切构造都是最符合美学的黄金比例，好像生来就是要作为放在展览馆的艺术品而存在的。她的手指最终没能接触到外面的浮云，她摸到了好像冰块一样的东西，上面映出她指尖的倒影。
这个薄薄的、透明的东西叫做玻璃。
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片寂静。偶尔能够听见舰船引擎沉闷的嗡嗡声。在这个无限接近于沉默的时分里，少女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发出了这辈子第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如果有人能够理解婴儿第一次张嘴、牙牙学语的原因，或许也能够明白少女那如同白纸的思想里偶然出现的波动了。
人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玻璃里呢？
这样的话，好像养在鱼缸里的金鱼呀。
玻璃薄薄的，好像很轻易就能打碎了。
但是打碎了玻璃的话，金鱼会死的呢。
人也是吗？
……
席默城对着舰长室外的列兵平静地行礼后，在舱门上输入了识别指令。
气阀被冲开，风神号内舰长室的景象一成不变，充满了冰冷的钢铁气息。娜波莎娃舰长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他的到来，合上工作文案的动作有些仓促，冰冷而美丽的眉头轻轻微蹙，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质询。
席默城向这位在全世界都久负盛名的、艾斯兰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行了个军礼，动作依旧严谨地像是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
“舰长，距离外1区还有460英里，预计会在三小时后回到艾斯兰。”
这位年仅二十七岁就已经战功显赫的冰山美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这段时间以来，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事频发，其中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莫过于一个月前青龙山上的围剿战役，号称“铁人师”的十七师以虎狼之势一马当先地突破了异人革命军一师在山顶上布下的重重防线，硬生生地歼灭了近半数的暴徒党成员，而一直在战线前方指挥十七师作战的，便是这位娜波莎娃大校。
战线指挥的工作要远比常人想象地繁重复杂得多。尤其是作为一整支军队的决策者，更加不容许有半步行差踏错。在青龙山一役，十七师不顾司令部回援诺山城，强行攻坚的决定最终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战果，但这是不为艾斯兰高层所接受的。无论战果有多丰厚，在战斗中，将士违抗了军令，终究是不容小觑的重大指挥事故。这也就是为什么娜波莎娃舰长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暂时退出战事，回到艾斯兰述职的缘故。
“席辅官，我想我已经和你说过，如果没有什么紧急事务，这两天不要进来打扰我。”娜波莎娃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不愉，但席默城似是已经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脸上仍旧是如水一般平静：
“舰长，恕默城直言，您在青龙山上作出的决策已经让高层震怒，这几年来其他师的司令官也一直对舰长您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您应该也知道，这次紧急述职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很有可能要接受上层弹劾……”
“我都知道。”娜波莎娃轻轻闭上眼睛，语气里不见什么波动，说出的话却是让每个听到的艾斯兰人都会不由得直冒冷汗：
“司令部里面剩下的都只是一群冥顽不灵、迂腐蠢笨的老东西，连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也不明白，没什么好怕的。”
席默城对于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同时也是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的性子，了解不可谓不深。在所有亲信中，他跟随娜波莎娃的年岁最久，甚至可以说是陪伴着她一起长大，看着她从那位青春靓丽、受尽宠爱的少女，一路成长到今天这副模样的。
别人听到她说出这番话时，或许会觉得她锐气太盛，没有规矩，甚至是不知死活。但是只有席默城在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女人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资本对艾斯兰的高层将领作出那样的评价。
所以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的额头并没有渗出冷汗来，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她那疲惫的身影时，眼里多出了某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娜塔莉……”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娜波莎娃眉头顿时紧蹙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难以言喻的变化，就好像从一座千里冰封的雪山霎时间化作了隐而不发的巨大火山，那双清冷如刀的眼睛直直射向席默城，看了他一阵后，方才说道：
“席辅官，请你认清自己的立场。”
她顿了顿，复又平静道：
“那个名字，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席默城愣了愣，半晌哑口无言，方才颇有些自嘲地苦笑一声：
“我知道了。”
娜波莎娃抬起头来，看了席默城两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微地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柔和了几分：
“席辅官，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娜波莎娃被临时撤销军职的这小半月以来，一直都是身为舰船辅官的席默城代为打点上下。席默城在十七师所拥有的实权与他的职位绝不相称，但没有人会怀疑他行事的能力。说到底这个丰神俊朗，今年也就三十出头的年轻将士，以他的资质和家底，原本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甚至可以完全不亚于娜波莎娃此刻的地位，但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一直在娜波莎娃麾下做事。此人城府极深，做事又是极为滴水不漏，哪怕没有人能看穿他，顶多也就只是庆幸这样的人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战友罢了。
席默城深深地看了娜波莎娃一眼，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舰长，你有心事。”
娜波莎娃难得一见的柔和神态霎时间收敛起来，冷淡地反问：
“能有什么心事？”
“默城跟随舰长十几年，神态上的不同还是能看出来的。”
娜波莎娃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舒出一口气来。
“倒也算不上心事。你过来吧。”
席默城有些讶异，走过前去。于是便看见娜波莎娃从桌上那一叠公文档案里抽出了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孩。女孩长得很是俏丽可爱，两条辫子乖巧地缀在肩头，一双眼睛活灵活现的，好像在照片里冲着他们笑。
席默城皱眉：“这是……”
娜波莎娃看着那张照片，美丽的眼底流淌着难得一见的温柔，拇指轻轻滑过照片上女孩的脸颊，柔声道：
“真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不是吗？”
“或许吧。”席默城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心思却有些飘到别处去了。
“只是，这张照片，和舰长您……有什么关系吗？”
娜波莎娃轻轻地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说道：
“这张照片，是打扫战场的时候，从暴徒党的军人尸体里搜刮出来的。”
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是异人革命军的孩子。
照片的持有者已经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这一切的发生，或许都离不开娜波莎娃在青龙山上指挥的那一场作战。
席默城沉默了好久，方才哑然失笑：
“我好像有点看不透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印象中的娜波莎娃大校，在很多年前就不是那个优柔寡断，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了。”
娜波莎娃眉头轻蹙，平静道：
“我一直都不是。”
她顿了顿，饶有趣味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在可怜她们吗？”
席默城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些疑惑的目光。娜波莎娃的脸上看不到情绪的波澜，只是轻声说道：
“我只是在尊敬他们。军人就是军人，军人行动的准则永远不是基于个人的爱憎，这么多年来，我们杀死过的异人已经有千千万万，像照片里这样被毁掉的家庭也不会是只有一个两个。艾斯兰的军队也会死人，死掉的也都是活生生的，有着自己家庭的人。我从来都不曾厌恶过、或者是害怕过异人，作为一名军人，我们能做的，只有尊敬自己的对手，然后等待着某一天杀死他们，或者被他们杀死，仅此而已。”
席默城哑口无言。旋即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到头来，你一直是你，是我多虑了。”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两个小时又四十七分后，龙级战舰风神号将会跨过浩浩荡荡的大西洋，飞临大都会外围的外1区，进入军队总部进行休整。而在三小时后，整点的烟花将会升起，整个大都会都会淹没在一片明亮的烟火之中。
娜波莎娃舰长从座椅中站起身来，负着手看向舷窗之外那片沉默而汹涌的海面，无数条贯穿海浪的铁轨在风中飘摇，看起来像是囚禁着远古巨兽的细细铁链。
娜波莎娃很喜欢海。在古西伯利亚语中，娜波莎娃本就是“海的女儿”的意思。幽深浩瀚的海水占据了这颗星球百分之七十的面积，哪怕只是注视着它，都让人觉得目光会被其所淹没。和这片无边无际的海洋相比，哪怕是近观时遮天蔽日的风神号，也不过是在天空里笨拙飞翔的一只小鸟罢了。
娜波莎娃若有所思，缓缓眨了眨眼睛，细长的手指按在舷窗之上，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注定要在艾斯兰与联合军的浩荡战争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开始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偌大世界里，养在鱼缸里的一条小小金鱼。
“舰长。”
“嘘——不要说话。”
“……还有，冬元节快乐，席辅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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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5
中央城区流光溢彩的磁力车道上，一辆加长型的兰迪轿车缓缓驶出。在这个满是欢声笑语的夜晚，这辆以往无论行驶到何处都必然会引起人群骚动的轿车显得尤其低调，车拐过几个街角，最后停在了一家安静的医院门前。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蓝头发、身材高挑的管家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倒是比机器人还像机器人了。他刚打开后座的车门，满脸笑容的红发年轻人便从车里钻了出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在寒风的吹拂下很没骨气地打了个哆嗦。
管家面无表情地从车里取出外套帮克莱希穿上。克莱希眨巴眨巴那双满是迷人笑意的桃花眼，看了看菲尼克斯身上那件单薄的西装，笑道：
“菲尼克斯，难道你就不会冷吗？”
“陛下，我的身体机能是不会觉得冷的。”
“别唬人了，你的脸都发青了。”
“陛下，我的脸本来就是青的。”
“我才不信呢，你真的不觉得冷，为什么不把西装脱了在街上裸奔呢？”
“陛下，我穿着衣服是因为艾斯兰的律法规定不得在公众场合打赤膊。”
“……”
“菲尼克斯，”克莱希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自顾自往医院门口走去：
“三天内不要和我说话了，我最近看见你就头晕恶心。”
菲尼克斯愣了愣，旋即匆匆跟上了克莱希。
“陛下，头晕恶心可能是感冒的征兆，建议您多喝热水，医院里面的饮水机就可以提供干净的白开水……”
“……”
看见从门口走来的两道身影，原本安静忙碌的艾斯兰第七医院顿时炸开了锅。原本来回奔走的小护士们强行抑制住了尖叫出声的，不住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克莱希见过的，他往往便会笑着打声招呼，惹得那群小护士又是一阵受宠若惊的叫声。这种一国之君微服私访的景象可不是到处都能遇得着的。里头那么几个门道儿清一点的已经从克莱希陛下的忽然拜访中嗅到了那么几分不寻常的味道，又是跟附近的同伴咬着耳朵说了些什么，惹得她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克莱希似乎也并没有把整个医院都搅得不得安宁的意思，随着菲尼克斯在前台找医生说了两句，便匆匆地搭乘电梯，轻车熟路地朝着精神科的病房走去了。
走到那熟悉的病房前，还未开门，便从里面迎面走出一个人来。见着那人的瞬间，克莱希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露出了颇感意外的笑容。
“好久不见……哥哥。”
近月来都不曾有过音讯的艾斯兰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迪塞尔·艾斯兰亲王，在元48年的冬元前夜，在病房里与克莱希偶然地相遇了。
迪塞尔身材高大而魁梧，今年已是三十七岁，将近不惑之年，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一种沉稳成熟的气质。他前段时间剃光了的头发如今已经长出细茬，看起来颇像颗猕猴桃。在看见克莱希的瞬间，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这对于一个身在皇宫之中，清楚地见证了艾斯兰家族这几十年的大起大落的人来说，反而是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迪塞尔冲克莱希点了点头：
“您好，陛下。”
克莱希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阵这位比自己年长了十几岁，高出他接近两个头的哥哥，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太见外了吧？我亲爱的哥哥？”
“这是规矩。”迪塞尔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的。看见恭敬地站在一旁的菲尼克斯时，便也朝他点了点头，看起来两人倒也是旧相识。
克莱希耸了耸肩膀，撇着嘴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老样子。”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笑问：
“十方寺那边的风景怎么样？我也好久没拜会过可爱的空蝉大师了。”
看起来只是随意的一句寒暄，却让听到这话的迪塞尔瞬间皱紧了眉头。这几个月来他潜居于南海十方寺里，本就是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出海时，他甚至隐姓埋名，一个亲信也没带在身边，只是备了些干粮，海图和指南针，便自己划着渔船往南海去了。但既然他是克莱希，那么知道自己的行踪也没什么稀奇的。
迪塞尔又深深地看了克莱希一眼，摇头道：
“十年如一日，没什么稀奇的。”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
“约瑟夫的精神状态很稳定，不过好像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你自己去看一看，大概就会明白的。”
克莱希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便又朝迪塞尔摆了摆手，自顾自往病房里走去。
透过病房的探视窗，便能够看见躺在床上发呆的艾斯兰前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自从那天克莱希在议政厅里向他说出了一切事情的真相后，这个自尊心极强的二皇子就彻底精神崩溃，不得不住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了。当年那个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被所有人看好的国王候选人，如今却痴痴傻傻地躺在床上，吮着自己的手指，看模样，大抵也只有三四岁的智力水平，看起来倒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但克莱希似乎是不在乎这些的。因为当他踏进门后的那一个瞬间，他就仿佛成为了世上最温柔的母亲，带着满脸柔和的笑意，朝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走去。约瑟夫看见他时，脸上的表情先是由好奇，又转为疑惑，最后转为极其扭曲的惊恐，在床上坐起来缩成了一团，发疯似的将枕头被子、一切能够拿得动的事物朝克莱希砸去，试图能够远离他一点。
而克莱希终究是越走越近。最后，轻柔地跪在床上，将约瑟夫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他的脸上满是令人心醉的温柔。
约瑟夫也终于像是个累坏的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头埋在克莱希的胸口里，不住地哽咽着。
克莱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眉眼之间尽是安详，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什么，像是“没事的”。像是“都会好的”。他的声音宛如魔咒。约瑟夫越来越安静了。
迪赛尔就这样站在探视窗外，沉默地凝视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过了许久，他转过头看见一直沉默伫立在墙边、宛如雕塑般的蓝发管家，忽然出声：
“菲尼克斯，你不进去吗？”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他眨眼睛的动作看起来总比常人要慢的多，也刻意得多，不像是自然而然的生理习惯，倒像是正在进行某种信息回馈、有意而为之的反应。
“陛下只是来探视病人，没有贴身陪护的必要。”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对于我们而言，与饲主相关的信息，知道的越少越好。”
迪赛尔摇头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菲尼克斯诚恳地点了点头：
“您变了不少，迪赛尔殿下。”
迪赛尔转过头去。此时，克莱希正在病房里为约瑟夫削苹果。克莱希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但是此时此刻的状态却不知为何总透着一种怪异的阴柔，似乎那男性的外表只是一具皮囊，此时此刻正在使用“克莱希”这具身体的……另有其人。
迪赛尔看了一阵，又忽然问道：
“菲尼克斯，你侍奉艾斯兰家族已经有多少年了？”
菲尼克斯又眨了眨眼睛。他回复的速度很快，似乎不需要经过思考。
“先王十六年，迪赛尔殿下十五年，克莱希陛下十七年。”
迪赛尔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唏嘘。
“不短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就连你的同伴们也变了，只有你还和以前一样。”
回忆起往事，这位总给人以成熟稳重形象的大皇子不觉间便会露出几分欢快的神色来。
“那个时候约瑟夫还没出生。家里面就我一个独子。父皇就让我跟着帝师学帝王术，那时候你就跟在我身旁。你——还有伊莉娜。我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帝师教的东西转头就忘，倒是一直希望自己能长高一点，最好就是能长到你这么高。”
菲尼克斯沉默地听着，没什么情感的眼里却隐约流露出疑惑的情绪。
“殿下……我不理解。”
“嗯？不理解什么？”
菲尼克斯沉默了半晌，终于生涩地开口：
“我不理解。您似乎……并不讨厌克莱希陛下……和帝师。”
是了。
迪塞尔·艾斯兰。这个几十年来见证了艾斯兰家族一切大起大落的男人。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清楚七皇子发生过的事情，清楚六公主丽黛儿被流放的原因，清楚五皇子的死因，清楚四公主如今的去向，清楚二皇子疯掉的原因。
他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先王阿尔会在王座上坦然喝下那杯毒酒的原因。
艾斯兰的子嗣们，已经颠沛流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病房里正在温柔探视病人的克莱希。
但是菲尼克斯似乎不曾在迪塞尔身上感受到一丝一缕异样的情绪。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他一直都很平静，这种平静，才恰恰是最反常的地方所在。
迪塞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菲尼克斯的眼睛。这个从他五岁起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管家，好像已经被时光所遗弃，三十多年来，没有一丁点变化。迪塞尔忽然笑了起来，用手在自己腰间的位置大致比划了一下。
“我九岁的时候，好像就这么高。那时候一直要仰头看菲尼克斯，很害怕自己长不高了。没想到你走后的两年，我的个子就开始疯长起来，现在反而比你还要高了。”
迪塞尔的语气似是有些感慨，轻轻摇头笑着说道：
“菲尼克斯，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身体也是，想法也是。”
菲尼克斯愣了愣，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这次他眨眼的速度更慢了，似是不确定自己真的理解了迪塞尔的意思。
迪塞尔忽然转过头去，手搭在探视窗前，微眯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病房里的克莱希和约瑟夫。约瑟夫真的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哭过以后便开始犯困了。克莱希已经坐到了床头，把约瑟夫的脑袋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似是在哼着什么歌，约瑟夫的眼皮子渐渐要阖上了。
看了一阵，迪塞尔终于开口：
“菲尼克斯，你跟随了克莱希这么多年，你有真正地了解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菲尼克斯仍旧站的像是杆子。那张一成不变的面瘫脸上却是难得地多出了几分迷茫。
“对不起，殿下。我不明白。”
“那我换个说法吧。”
迪塞尔看着菲尼克斯。他的眼睛没有艾斯兰后裔典型的特征，有些狭长。与克莱希、约瑟夫两位皇子充满魅力的桃花眼大不相同，多出几分深邃的气质。
当他看向你的时候，往往会让人有一种，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但是因为性子里的温柔所致，不会去揭穿你的感觉。
在他的面前，人类是而坦诚的。
正如他自己一样。
“这么多年来，你应该已经见过克莱希很多不同的形象了。他在自己院子里种花的时候，像个孩子，这几年来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是个不问世事的诗人；他好像也总在你面前吃瘪，看起来对你一直没什么办法；他闯进皇廷的那一天，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许你也见过他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有现在，他照顾约瑟夫的样子。”
迪塞尔转头看向探视窗。房间内外被那道厚厚的玻璃窗隔绝出两个世界。
克莱希安静地抱着已经入睡的约瑟夫，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房间里祥和的气氛中，他的肩头挂满了约瑟夫的鼻涕和眼泪，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仍旧满是温柔。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约瑟夫的后脑勺，又仿佛是不经意地捋了捋耳际的头发，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莫名的阴柔气质。
菲尼克斯隐约理解了迪塞尔的意思，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迷茫。
“人类总是有很多不同的样子。哪怕是最普通的人，对待陌生人和家人时，往往也会有两种不同的形象。但是究根结底，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对于常人来说，或许是劳累了一天以后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独自发呆的那二十分钟。又或许是对爱人敞开心扉的那一刻。又或者，是压抑到了极致，将全部情绪宣泄出来的时候。但是克莱希呢？”
迪塞尔微微半阖起眼睛，眼底满是唏嘘的情绪。
“菲尼克斯。你知道吗？现在房间里的那个克莱希……他的动作和神态，和我的二姨母，约瑟夫的妈妈别无二致。”
菲尼克斯愣了愣，瞳孔似是因惊诧而开始急剧收缩。嘴唇微张，却如鲠在喉。
迪塞尔的话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随着菲尼克斯情绪的变化逐渐深入：
“菲尼克斯。你有了解过伊莉娜行动的本能吗？这千年以来，她都是守护艾斯兰子嗣的神祗。但是在同一个时代，有多名后裔的情况下，她只会选择最接近我们先祖的那一人作为守护的对象。”
“那个对象在曾经的十几年中是我。但是在克莱希五岁的那一年，却将我取而代之。”
“但是，菲尼克斯。你知道吗？那一年，正好是五弟索林出生的时候。当我们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每个人都由衷地感慨着，这孩子几乎和历史描述中，我们祖先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
“尽管如此，伊莉娜还是选择了克莱希作为守护的对象。”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也好，种花的诗人也好，没有理智的疯子也好，约瑟夫的妈妈也好，甚至是我们的先祖也好……那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模仿，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动作习惯，他都可以做到完全一致，那是某种比模仿本身更迷人也更可怕的东西。”
“只要克莱希愿意，他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
菲尼克斯已经彻底沉默。
迪塞尔却忽然话锋一转：
“纵使我们能够在他的身上看见千千万万个人的影子，却始终无法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迪塞尔轻轻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什么？或许真的很像是马戏团上表演的小丑，终日在脸上画着滑稽的笑脸，做着可笑的表演。直到有一天，那劣质的染料彻底和皮肤粘合在了一起，就算在舞台上不小心扭伤跌倒，哭得撕心裂肺，观众们也只会以为他是在表演，给予会心的掌声和笑声……最后，小丑再也无法分清楚戏台上的和戏台下的，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迪塞尔的手轻轻按在玻璃窗上，指尖的缝隙间露出克莱希那张柔和安逸的侧脸。
菲尼克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迪塞尔。
很长一段时间后，迪塞尔才复又轻声说道：
“或许我真的应该去恨他、害怕他。这个孩子夺走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先是伊莉娜，然后是你。他让整个艾斯兰家族都颠沛流离，父王死了，五弟也死了。四妹脱离了家族，六妹现在也生死不知……”
“但是，每次看见克莱希的时候，我都有种很难以言说的想法。这想法甚至让我觉得很是荒唐可笑……我觉得他其实很可怜。但这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因为他是克莱希，所以注定了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真正的想法。哪怕真的有人觉得他可怜，也会下意识地猜测，是不是他有意地让我们对他产生了那样的印象……”
“小丑在舞台上嚎啕大哭的时候，又有谁看得出来他是不是在表演呢？”
菲尼克斯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他干涩地眨了眨眼睛，半晌，蓦然开口：
“殿下……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或许吧。”
迪塞尔轻轻笑了笑，转过头来，对菲尼克斯说道：
“菲尼克斯。有机会的话，或许你也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多去了解了解你的主人，也许这样可以让你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菲尼克斯缓缓地摇了摇头。
“抱歉……殿下。我无法理解克莱希陛下……也无法理解您。”
他顿了顿，眼睛里的焦距有些涣散，说道：“我始终无法理解您。我在您的言行里感觉不到一点愤怒。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您和克莱希陛下之间的关系，也无法理解您的为人。”
迪塞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菲尼克斯的肩膀，温和地笑了笑。
“既然你也看不清楚我最真实的那一面，那就记得我想让你看见的那一面就好了，怎么样？”
菲尼克斯愣了愣，迪塞尔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笑眯眯地说了声“时候不早了”，便自顾自地取过了旁边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头，转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了。他那宽阔的背影在走廊白炽的灯光下渐行渐远，只留下了轻飘飘如同幻觉的一句话。
“我希望你们都好。冬元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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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6
“咚吧咚吧叮咚叮叮yeah”
“lovng···easy·cos``re·beautfulmakng·love·wth··s·all·wanna·lovng···more·than·just·dream·e·trueand·everythng·that··do·s·out·of·lovng·”
……
919区。
毕夏，徐城。
屏空巷口常有冻死骨，这边的冬天又湿又冷，乞丐们大多活不过冬元节。
但尽管如此，每年的夏天，屏空巷里还是会多出一队又一队的乞丐，跟韭菜似的割了就长。
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毕夏曾是艾斯兰最后的敌人。这个国家人口最多，地域最广，异人也最多，抵抗的时间也最久，战况也是最激烈的。
以至于艾斯兰建国将近五十年，繁华程度纵观全世界乃至于整个历史都已堪称空前绝后，而毕夏区仍然没能从战后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屏空巷的难民乞丐只是其中的一隅缩影。
打仗，本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
欢喜者对落难的人是很难有太多共情的。
屏空巷里的财记当铺就是如此。
“掌柜”坐在方方正正的柜台后边，百无聊赖地跟着留声机里的音乐哼着不着调儿的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财记当铺里有着全世界最靠谱的暖炉子，把这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小店铺烘得暖洋洋的，冬日里的暖炉就跟夏日的冰镇西瓜一样令人幸福。所以掌柜现在很开心。
当铺中央的暖炉确实是个宝贝。严格来说，财记当铺里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宝贝。真要研究起来，其珍贵价值可能堪比一整个艾斯兰历史博物馆。
但暖炉又确实是宝贝中的宝贝。
暖炉本身没什么太特别的，黄铜的外壳，里边放的是普通的煤炭。既不是隐藏着高新科技的神奇造物，也不是上古时期某个朝代的珍贵藏品。
但这暖炉是前几年蜉蝣影魁当给他的。
影魁其人传说流传甚广，这几十年间在整个异人江湖里的名头恐怕还要胜过了白魇师匠。最有意思的是，这个任意妄为、我行我素的家伙，不管身上有多少钱，过不了多久都会挥霍一空。
而当影魁把钱花光了的时候，就会出现在财记当铺了。
影魁身上大概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的。就说这一口炉子，换做是其他人要拿来送给掌柜当痰盂，他也是不屑的。
但掌柜的开这间当铺本来就不是为了挣钱，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钱的人就是他。
所以他很乐于看见名闻天下的影魁来当铺里给他当孙子。
三年前是这个暖炉，两年前是他脚上的这双布鞋，一年前是一件女人的文胸。这就是影魁这几次来当铺换给他的全部东西。
暖炉是他要影魁自己造的。布鞋是他要影魁自己纳的。至于文胸嘛，那就是他要影魁去偷来的。
这些事情本身没多大意义，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影魁，而影魁为了有钱花，不得不给他弄来这么多无厘头的东西，这让他觉得很滑稽。
或许会有人觉得掌柜是傻子。每年都散去足够支撑一小个国家的资产给别人挥霍，只为了做些这么无聊的事情。但掌柜不会这么觉得。因为一来他不缺钱，二来这事真的很滑稽。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滑稽是千金难买的。
这个冬元节，全世界最有钱的掌柜坐在这个看起来很是穷酸，实际上富可敌国的小小当铺里，虽然是孤零零一个人，但心情却是好得不得了。
掌柜弯下腰去脱了布鞋，手指在脚趾间抠了一圈，又抬头瞅了瞅空荡荡的当铺门口，看见四下无人，又把抠过脚的手指头放在鼻下嗅了嗅，满脸都是陶醉的神情，就差说上一句“真香”了。
留声机里的老歌还在放着，掌柜又跟着哼了两段，觉着胳肢窝又有些发痒，便又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挠了一阵，还不忘记凑近胳肢窝又嗅了嗅。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and·every·tme·thatwe，ooh`m·more··love·wth·”
也许是唱歌唱得太投入，又许是掏胳肢窝掏得太专心，掌柜全然没有留意到当铺里的景象。
所以当他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面目清冷，长发飘飘的小姑娘时，整个人都像看见了黄瓜的猫似的，怪叫一声从椅子上窜起半米高，又连人带椅子摔到了地上去。
从掌柜捂着屁股满地打滚、咿呀怪叫，到他意识到柜台前还有人，自己眼下的形象又太过于丢脸，于是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整个过程也就花去了不到三十秒钟的时间。
而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柜台前的蓝发姑娘一直保持着好奇的眼神，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小姑娘的长相很是俊俏：也就十六岁上下的年纪，却不难看出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眼睛清澈得如同山间清泉，却总夹杂着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气质，让她看起来略有些超出同龄人的成熟。
掌柜的心情很是复杂。
按理说，他这么被人吓上一跳，算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这人走路没个脚步声，还不得把人胆汁给吓出来？
但是当他看见柜台前的人竟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的时候，满腔怨气顿时就无处发泄了。满肚子行云流水的骂街台词酝酿得七七八八了，涌到喉咙时才发现喷不出来，这感觉就跟便秘似的。
所以掌柜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他艰难地坐回椅子上，终于还是没好气地开口道：
“莫名其妙跑进来，话也不说一句，您这是做贼哪？”
听见掌柜的没头没脑地迁怒于她，少女不但没有生气，清凉的眼睛里反倒流露出几分笑意。就好像是春风融化了山雪，汇作倒映着蓝天、清澈的潭水。
“门开着。”女孩指了指身后敞开的门，眨了眨眼睛：
“而且你留声机声音太大了。”
掌柜的脸皮抽搐了几下，不耐烦地伸手把一旁的留声机声音调小，又斜乜了她一眼。
“新来的？”
少女的肩上挎着个小包。看起来颇有些风尘仆仆的，脸上却没什么疲态，平静得像是冰块。
“算是吧。”
掌柜伸出手指点着桌面，很快便恢复了自己待客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知道规矩？”
少女眼里略过几分好奇，笑道：“什么规矩？”
掌柜捋了捋下巴上那颗大痣上几根稀疏干燥的毛，摆出一副自以为是仙风道骨的谱子。
“财记当铺，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样的人能进？什么样的人不能进？”
“哼，”掌柜得意地冷哼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门外：
“既然你进了屏空巷，那你就知道，这地方到处都是人。”
少女点点头，说道：“一路过来，地上躺了很多难民，也有很多死人。”
掌柜笑眯眯道：“这么冷的天气，肯定会冻死几个人的。”
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恍然的神色，显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角色，很快便明白了掌柜话里的深意，顺着他的话头，接道：
“但是这么冷的天气，你这间当铺里还有暖炉。”
掌柜抱起双臂，翘着二郎腿不住晃悠，懒洋洋道：
“不仅有暖炉，门还是开着的。”
少女说道：“门虽然是开着的，但附近的难民全都不敢靠近。”
掌柜笑了。他又得意地摸了摸下巴，点头笑道：
“你很聪明嘛。既然你知道我这间财记当铺不同寻常，那你也应该知道，并不是什么锅碗瓢盆马桶夜壶都能在我这儿抵押的，普通的东西根本就入不了我的法眼，而且我的时间也是非常宝贵，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
正当掌柜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自己的财记当铺有多神秘的时候，那蓝发姑娘已经颇有些百无聊赖地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场景来，还未待掌柜说完，便蹙起秀眉道：
“你这暖炉也太丑了吧？”
掌柜才说了一半，便直接被少女打断了，脸上顿时僵了一下，龇起一口镶金戴银的大板牙，干咳了两声：
“小孩子家懂个屁的欣赏，你知不知道这暖炉来头有多厉害，那是……”
“而且你就把它放在路中间，看起来像是个痰盂，也不怕把人绊倒？”
掌柜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
“我又没碍着你，绊倒你了吗？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了？而且我都说了，这暖炉来头比你想象的大的多，这可是……”
正值掌柜说话的当口，小姑娘又叹了口气，似是觉得这地方实在有些没劲，自顾自地取下挎包，从里面掏出了块方方正正、水晶似的物什，啪一下放到了桌子上。掌柜又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蹲起来，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大腿，瞪着眼睛：
“你……你干嘛？”
少女妙目流转，望了那猴子似的掌柜一眼，眼底照旧没什么波澜：
“收不收？”
掌柜瞅了瞅桌子上的那块水晶柱，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女：
“啥玩意？”
少女学着掌柜的说辞，没好气地抛出来一句：
“来头比你想象得大得多的东西。”
掌柜闻言，便又低头去看那东西，伸出那只抠过脚丫，又掏过胳肢窝的手，将其拿起来在手上端详了一阵，又乜了一眼少女，试探性地问道：
“迪迦变身器？”
“三分。”在掌柜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少女就几乎是本能地回复了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数字。随后少女自己也是下意识地愣了一愣，清冷的眼底终于泛起些许波澜，似是有些黯然。她顿了顿，不耐烦地解释道：
“引擎。”
“哦，引擎啊……”掌柜随口应了一声，还是没研究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嘛的，正想下意识地吐槽一句“这莫非是钢铁侠胸口上的玩意儿”，然而话未出口，就又想到少女方才说出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数字，心下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妙，便打消了吐槽的欲望，问道：
“什么引擎？”
“摩托车上拆下来的。”
“摩托车？”掌柜愣了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吹胡子瞪眼道：“好你个小丫头，当我这废品回收站呢？”
少女对掌柜的反应完全不予理会，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句：
“是不是废品，你自己不会看吗？”
“你这就是个从摩托车上拆下来的东西，跟小电驴上偷来的电瓶有什么区别……”掌柜抓耳挠腮，不耐烦地抓着那块引擎扫了两眼，正打算把那东西丢到桌子上，再关门送客，视线却不经意地扫到了引擎底部一串细微的署名。再下一刻，他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蹦起老高，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飞出来了。
turngdun。
“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
“托灵顿？！”
机甲之父托灵顿。
千年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
艾斯兰天赐的鬼才。
大都会的督造者。跨海轨道的发明家。人造人的先驱，净化弹的研制者，睿智的思想家，科学死神……
关于这个早已经在元0年就彻底销声匿迹的老人，世界上流传的传说已经是数不胜数。托灵顿在现代人的印象中，就好比千年之前的爱因斯坦、牛顿、爱迪生之流。
这个传说一般的人物，就如同神话里为人类带来薪火的普罗米修斯。他的思想高度远远凌驾于整个时代之上，以至于他存活于世的那个时代，创造出来的许多发明，无一例外地颠覆了整个世界的格局。
有一点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心知肚明的。
艾斯兰能够从百年前的那场世界大战中成为唯一的王者，中途出现过无数次奇迹，枭雄阿尔·艾斯兰是，军神甘道尔·流枫也是，但其中最关键的，恐怕还是这个名为托灵顿的人类。
他创造出来的机甲，在半个世纪里，都一直是战场上最冷酷的死神。这种通过新型武器完全控制战场局面的个例可谓是绝无仅有，恐怕只有公元纪年发明的原子弹能够与之媲美了。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妖孽一般的人物不仅仅只是在军事层面上作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科学贡献，此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才，其发明创造的领域囊括了方方面面，很多人终其一生投入其中钻研的东西，都被托灵顿以副业研究的形式轻轻松松地彻底颠覆了。
如果少女丢给掌柜的这枚引擎真的是出自托灵顿之手，那她说的那句“来头远比你想象得大得多”，就绝对是所言不虚了。
就算眼前的女孩告诉她这枚东西能够给全世界的发电机持续供电一千年，不管这种说法有多荒谬有多不靠谱，掌柜也会先下意识地信上三四分。
因为那是托灵顿。
“这真的是托灵顿的东西？”
掌柜拿着那块引擎的姿态已经转捏为捧，就好像这块只有铅笔盒大小的水晶方块忽然间变得重若千钧，纵使这间财记当铺里有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和托灵顿流传在世间不为人知的发明比起来，也不过是皓月之下的萤火之辉罢了。
少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
“如果传闻中的财记当铺真是名不虚传的话，你就应该知道鉴别真伪的方法。”
“你等等。”此时掌柜的态度已经和先前是天差地别，捧着那块水晶柱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又一溜烟地窜进当铺的阁楼里翻箱倒柜好长一段时间，再从那门里钻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戴上了一副怪异的单边显微镜。
掌柜又趴在桌子上，对着引擎上有着托灵顿署名的部分用那枚嵌在右眼前的显微镜看了半天，不时挪一挪显微镜上的光圈调整一下焦距，嘴上不停地喃喃自语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那黄不拉几的额头竟是在冬日里渗出冷汗来了。
少女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拉过柜台前的一张椅子坐下，抱着纤细的双臂，翘起了二郎腿，足尖不断地点着地面。在她打了第二个哈欠的时候，掌柜终于摘下了脸上的显微镜，瘫在椅子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是真的……是真的……”
“小姑娘，”此时掌柜看向那女孩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惊恐的情绪：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少女有些不悦，冷冷道：“关你屁事。”
又在少女手上吃了个瘪，掌柜的态度却和方才已经是天差地别，搓着手嘿嘿干笑两声，露出那口难看的大板牙，却又实在按捺不下心底的好奇，旁敲侧击道：
“不说也没关系……不过呢，既然小姑娘你能找到我这个地方来，那你就应该知道，我这个财记当铺呢，是出了名的专业，对于客户资料的保密有着绝对的自信，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从我这套出一点和货品有关的信息来，所以呢，你大可以放心，这个……毕竟咱们这边抵押货物是要做价值评估的，多知道一些信息也算是给大家彼此心里交个底，来日方长嘛，如果你……”
话未说完，少女又冷冷地说了句：
“关我屁事。”
“……”掌柜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了，少女顿了顿，又蹙起眉头不耐烦道：
“这东西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走了。”
刚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掌柜就猛地扑到了桌子上，把那块水晶引擎抱进了怀里，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冲小姑娘一个劲赔笑：
“欸，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随便开个价吧，只要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掌柜我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
少女白了掌柜一眼，手指轻点着桌面，沉吟了一阵，方才说道：
“钱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有认识比较靠谱一点的修理师傅吗？”
“修理师傅？修什么的？”掌柜瞪大了眼睛。
少女在怀里的背包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柄小巧的黑色折叠伞，放到了桌子上。
“找人帮我修一下，后天过来取。”她顿了顿，想了想，又补充道：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难修的东西，里面的机关比较复杂，但大多是东拼西凑的。”
掌柜看了一眼那折叠起来，看着平平无奇的小黑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便直接将其捧到了怀里，笑呵呵道：
“好说，好说，以掌柜我的人脉，别说是一把伞，就是你把一台机甲开过来，我也能找人给您修好……至于钱嘛……”掌柜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颗大痣的毛，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弯下腰去在抽屉里翻腾了一阵，掏出一张黑色的资产卡，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少女面前：
“这是鄙人专用的信用卡，全世界范围内的银行钱庄都有效，付款取款都可以，里边儿是没有额度上限的，您尽管看着用吧。”
少女有些嫌弃地用两只手指捏过那张黑漆漆的资产卡，似乎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将其随便丢进了挎包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
少女忽然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认真地看了掌柜一眼，说道：
“——我要登记。”
听见“登记”两个字的时候，掌柜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变，看向少女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许多。他又认真地打量了少女两眼，饶有深意地摇头笑了起来：
“真是想不到，我还会有看人错得这么离谱的时候。”
少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掌柜地忽然站起身来，转身走进后房，不一会，就从手里掏出了一本如辞典般厚重的黑色笔记，熟练地翻到了后面空白的某一页，放到了桌面上。掌柜双手撑在柜台上，露出非常难看的笑容：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蜉蝣麾下赏金猎人组织的登记人，代号掌柜。顺带一提，干这行没有工资，纯粹是本人兴趣使然。”
少女平静地应了声“我知道”。
掌柜又干笑了两声：“既然姑娘这么清楚咱们蜉蝣的门道，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蜉蝣是个很散漫的组织，申请成为赏金猎人的流程也很简单，您只要在我这里登记一下就行，不需要真实姓名，给自己取一个代号吧。”
少女眉头蹙了蹙，略一沉思，在桌上不断轻点的纤细指尖忽然一滞。笑了。
“就叫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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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
，夜再深点的时候，客人饮酒正酣，封艾也就终于偷得片刻闲暇，瘫坐在吧凳上，像块破麻袋似的喘着粗气，阿尔萨斯在他头发里钻来钻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的大脑仍旧隐约有昏昏沉沉的感觉，看见的每个人影都在恍惚间分为了两三个。玛丽安娜的那杯t一xic入口无味，实际上却是至烈至凶的混酒，封艾感觉自己还能保持着意识已经是奇迹了。
伊斯特脸上的红潮仍未褪去，坐在预留的员工小桌前，慵懒地支着下巴，迷离的眼睛闪烁着窗外无尽星辰。
这还是封艾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伊斯特。他甚至不敢细看，担心自己的心脏从喉咙里涌出来。
所以他偏转眼神，看向酒馆门口。
酒馆门口偶尔还是会有新的客人入座的，毕竟隔三差五封艾就要去把三两个醉倒在地的家伙拖到门口吹风，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
一个身着西装，带着眼睛，模样斯文的男子，捧着一束鲜花。在门口踌躇了一阵，最终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般，抿着嘴唇走了进来。
男子看见瘫坐在吧台上的封艾，犹豫着道了一声：
“你，你好”
封艾坐起身来，一把抓起头上的阿尔萨斯，塞到了旁边的仓鼠滚轮里，咧起笑容：
“你好啊，马尔科先生。”
马尔科也是这里的常客，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独自来到玛丽安娜酒馆小酌一杯，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是一副斯斯文文的上班族模样，久而久之，封艾也就混了个眼熟。
马尔科的呼吸很不稳定，看上去很是紧张。
“请c请问，玛丽安娜小姐在吗？”
封艾瞥见他手里那一束艳丽的玫瑰花，眼中精光大盛，带着不怀好意的贼笑，窜起身来：
“你稍等！”
封艾小跑着冲进后厨，对着仍在干活的玛丽安娜嘿嘿一笑，道：
“老板娘，有人找你哟！”
玛丽安娜随意用毛巾擦了擦手，道：
“谁啊？”
封艾夸张地朝她挤眉弄眼：
“自己去看呀！”
语毕，封艾一溜烟地又钻回了吧台前，屁颠屁颠地一把抱起吧台前的仓鼠滚轮，把在上面玩命跑步的阿尔萨斯吓了一跳，急匆匆地对吧台前坐立不安的马尔科说了一句“马上”，便溜到了伊斯特的身旁。
封艾大喇喇地坐下，把仓鼠滚轮放到了桌子上，看着伊斯特诧异的眼神，神神秘秘地竖起了手指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
“嘘，快看吧台，有好戏！”
伊斯特疑惑地转过头，看见远处的吧台处，玛丽安娜正从后厨里撩开门帘走出来，走到了马尔科的面前。
马尔科忽然双手伸出那一束玫瑰，拘谨地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阵，玛丽安娜淡淡地笑了笑，接过了玫瑰，微微朝他鞠了下身，伸出了左手，说了一些什么。左手的手指上闪烁着若隐若现的银光。
马尔科的神情似乎变得很是意外，随后转为失落，也对玛丽安娜鞠了一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失魂落魄地重新从酒馆门口走了出去。
马尔科前脚刚走，玛丽安娜便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来到了伊斯特和封艾的面前，两人马上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着阿尔萨斯玩滚轮。那副神情就像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阿尔萨斯的滚轮更重要的了。
玛丽安娜抱着臂，眼神扫视着两人，意味深长问道：
“好看吗？”
封艾僵硬地转过头来，挠了挠头发，尴尬的笑着：
“挺好看的。”
“那要不要我给你们俩一人一包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继续看？”
封艾急忙摆了摆手：
“免了，我晕瓜子。”
说着，封艾收敛了神情，又道：
“姐，我有个不成熟的小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封艾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酒馆大门，问道：
“你是不喜欢马尔科呢？还是不喜欢马尔科呢？”
玛丽安娜淡淡道：
“我不喜欢臭男人。”
“所以说，你说的‘成熟女人的智慧’，就是用戒指来假装订婚拒绝表白吗？”
玛丽安娜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没错！我喜欢单身！单身万岁！”
封艾虚着眼道：
“喜欢单身才不会在酒馆门口的牌子上挂着歧视现充情侣的牌子。”
伊斯特忽然掩嘴，泛着酡红的脸上流转着迷离的笑意。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恼怒地伸出双手拽住两人的脸蛋，来来回回的拧了几圈，嗔道：
“用不着你们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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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1
，0点将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整个大都会一片灯火辉煌。
王权中心艾斯兰帝国极星双子大厦之前的双子广场上挤满了热闹的人群，悠扬的音乐在城市里流淌。川流不息的磁悬浮列车在夜空里划过红黄二色的流光，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对所有大都会的居民而言，这是艾斯兰帝国正式建立的日子，数百年波及世界各地的浩大战争由此而终结，人们得以过上平安的日子。
人们在家里，广场上，街道上，酒吧里看着盛大的倒计时直播，等待着0点过后崭新一天的到来。
世隐乡的居民们也会在这一天庆祝。让人莞尔的是，他们庆祝的不是大都会在那一日正式宣告建成，而是都会建成的当天，一个脾气暴躁的老人孤身走进了那座面积堪比一片大陆的宏伟都会，将其砸了个稀巴烂。
这种独特的黑色幽默不知道最先是由谁提出来，得到了居民们的一致认同，最终沿袭了下来，成为四十多年来的例行传统。
所以世隐乡的人们也和大都会居民一样，穿着隆重的盛装，在街上举行热闹的游行，载歌载舞，甚是开心。
而在离那座热闹的城镇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崖。这里山明水秀，淡淡的月光散进林中，静谧而幽深。
从山崖看下去，世隐乡明艳的灯火已成了细密的光点，人们的嬉闹欢笑声借着晚风拂送过来，荡荡悠悠的听不清楚。
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便坐在山崖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呼吸着沁人肺腑的晚风，似乎快要与月光融在了一起。
他依旧身着青衫，衣服随着鬓角的几缕发丝在风中飘荡，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静静地数着繁星。
他的右手缠满了厚厚的绷带，一直缠到了肩头，显得臃肿又有些好笑。右手旁是一只葫芦，葫芦里盛着自己酿的酒。
他拿起葫芦，拔开塞子，就着月色痛饮了几口，发出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他悠悠叹道：
“真好啊。”
不知这句真好，是在说酒，还是在说这方山水，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李默存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举起了葫芦，正待再喝时，他的神情忽变。他的嘴唇在刹那间变得苍白，眉头紧皱，葫芦掉在了地上，酒水从葫芦口汨汨流出。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右手。右手的绷带之内，似有异物蠕动，被绷带紧缚而不得出，其状甚是吓人。
李默存呼吸紊乱，后背已然湿透，似是感受到了极深的痛楚，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过了快有五分钟，李默存才如虚脱般放开了右手，仰倒在地上，痴痴看着深邃的夜空。
二师姐林舍予今日并没有绣花。
她要管理世隐乡。她要处理各地异人革命军的战报，也要兼顾打理世隐乡的各种杂项，所以她是经常不得闲的。
尤其是在今日。在民众自发庆祝的盛大节日里，她总要抽出时间安排庆祝的节目，划分场地，管理摊位，制定活动。
没有人会反对林舍予的意见，哪怕林舍予看上去很年轻，只是个闺房里绣花的，不苟言笑的姑娘。
因为她是师匠的二徒弟。
也因为她是林舍予。
没有人会怀疑师匠的眼光，也没有人会质疑林舍予的能力。
自从师匠让她管事以来，无论军争民杂，事情大小巨细，她都处理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
所以人们发自内心地敬重林先生。
林舍予在世隐乡的中心礼堂里，为即将开演的话剧做最后的统筹准备。清点人数，确定出场顺序，检查道具，办公用的桌子上还摞着厚厚的一叠战报。她忙的焦头烂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轻轻用手背抹去，忽然喃喃自语道：
“希望老五这次能安分一点。”
老五一点都不安分。
在这个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夜晚，他不仅不能去庙会好好摸一摸漂亮姑娘的屁股，还得被逼着扛上个偌大的包裹离开世隐乡。
他满脸的愤慨，头也不回地往深山老林处走去，喋喋不休道：
“什么事啊！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才关完禁闭，刚活动了没两天，又把我赶出来！”
“修行修行修行！我修你麻麻的腿腿哎！”
“老爷子和欧巴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净他娘的知道折腾我，外208区？那是什么鬼地方？有美女吗？有好吃的吗？”
“让我去那种毛都没一根的荒郊僻岭就算了，钱都不给我多一点！”
“五十艾斯币！五十！他奶奶的请只小龙虾来拉车都不够车费！这是让老子打断自己的腿一边化缘一边去吗？还是要让我出卖自己的色相？”
“好！没有钱！没有钱就算了！我不怪你们！问题是，为什么老子出来修行，还非得带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不可啊？”
一只纤细的手臂狠狠地拽住了五师兄的耳朵，嗔道：
“你说谁毛都没长齐啊？棕毛猴子！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狗头！”
老五发出凄凉的惨叫：
“不是不是，小师叔！姑奶奶！姐姐！亲姐姐！爸爸！我错了！我不小心说顺口了而已”
小师叔沈园狠狠地甩开老五的耳朵，拍了拍手，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要不是这么多师兄弟里面就你最废物，老爷子会丢你出来修行吗？别以为我多愿意陪着你似的，你要是稍微有用点，谁想来当你保镖啊？”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确定二师姐真的是叫你来做保镖，而不是来监视我的吗？”
沈园不以为然道：
“那是你自己性格恶劣。调戏小姑娘被舍予姐关禁闭，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我不看着你点，万一你出去又祸害别家姑娘怎么办？”
蓝思琳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摸漂亮姑娘的屁股会让那只母老虎发火，我不知道摸小手也会；我一大早起来开了门，正打算到街上去看小孩打弹珠，忽然看见了一个好漂亮c好漂亮的女孩子，我就忍不住上去搭讪了：‘少女，你母亲贵姓？家住何方？’那姑娘当我是个傻子，没理我，我一时着急，就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想要再多聊会儿”
沈园呸道：“色胚！”
她转而又撇嘴道：“我严重怀疑你的审美，我啊，舍予姐啊，还有小师妹都是一顶一的美人，你说的那些女孩子哪里比得上我们！”
蓝思琳依旧捂着脸，嘟囔道：
“你们都没有胸哦哦哦啊啊啊！啊！爸爸！爸爸！我错了爸爸！”
“啊！！！！！！！！！！！！！！”
外1025区，冰极镇。
这里与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存在着巨大的经纬度差异。大都会那边正是盛夏，而这里几乎终年都是千里冰封，银装素裹。
横贯冰极镇的乌苏鲁河一年中只有六个月是不结冰的。富于匠心的外民在河面即将结冰的前一个星期，将船泊到河面上，将巨大的木桩打进河面，再在木桩之上建起木屋，待河水结冰后，一个漂浮于冰河之上的市集便出现了。
冰极镇和奥亚大陆有几个小时的时差，此刻距离0点尚有几个小时，按理说，正该是晚上最为热闹的时段。
出人意料的是，今年的建都日，本该张灯结彩的乌苏鲁冰河市集却寥无人迹，四处都如同死一般的寂静。破旧的霓虹招牌在冰风中摇摇欲坠，闪烁着暗淡的光。
人们都害怕冰山伸出被寒风吹来的嘶嚎声，人们都害怕巨魔。
前段时日，镇上近三成男丁离镇去破冰捕鱼，最终只有三两人狼狈地逃了回来。幸存的捕鱼者精神恍惚，向镇上的人说明了巨魔的存在。
相传这片土地受到了诅咒，深埋在冰川深处的远古生物都活了过来，它们身上披着残破的金属外壳，肌肤呈黑紫色，没有人形，嗜杀成性，就算是壮硕的成年男子也会轻易地撕成两半。
恐惧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这个地方，往日的欢声笑语不再，人们都在各自的家中瑟缩，不再出门。
而乌苏鲁冰河远处与地平线相连的地方，却遥遥走来一个身影。
身影极为壮硕，高度两米有余，体型足有三四个成年男子那般大。
那身影戴着一顶无比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全身都笼罩在蓑衣之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只极肥硕的猫头鹰。
冰风席卷而过，掠起蓑衣的一角，隐约可以看见那道身影的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件四四方方的物什。
冰风极凉，那身影从蓑衣里伸出了巨大的手掌——手上布满了浓密的毛发，不似人手。那只厚实的巨手抚了抚头上的斗笠，又扶了扶身后的一个背篓。
背篓之内，坐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方才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厚厚的棉袄，看起来就像是圆滚滚的小粽子。小女孩模样极为可人，脑后扎着两个包子头，富有灵性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长长的睫毛上覆着霜。
残风中，依稀飘来小女孩天真的奶音：
“柳掰掰（伯伯），我们去哪儿？”
“市集。”巨大的身影回应道，声音极为低沉，浑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那身影似是对小女孩的称呼有所不满，又补充了一句。
“噢，”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柳掰掰，我饿了。”
“我们这就去买吃的，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话音刚落，风中忽有银光闪过，那少女口中的壮硕生物柳掰掰斗笠一抬，蓑衣内似有狂风大作，紧接着一道青色弧光绽出，与银光交错，发出极为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蓑衣再次合上时，似乎看见那身影做了个收剑的动作，四周散落着十几根断开的箭矢。
远处的乌苏鲁集市忽然警声大作，不知道谁开始拼命地敲打着铜锣，声嘶力竭吼道：
“巨魔来了！巨魔发现我们了！大家快跑啊！”
原本寂静无声的冰上木屋顿时人影散乱，老幼妇孺成年男子吵嚷着哀叫着跑了出来，朝着与那道巨大身影相反的方向逃去，有的人跑的太急，摔倒在地，被坚冰磕掉了门牙也不管不顾，爬起来疯了一样地逃着。
身影背篓中的小女孩见到这一幕，眨巴眨巴着眼睛，粉嫩的小拳头敲了敲身前无比宽厚的肩膀，可爱的奶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慌张：
“柳掰掰，他们在怕什么？我们也快跑吧？有坏人要来了吗？”
低沉浑厚的声音无奈地回复道：
“不是，是我们被误会了。”
“看来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那声音说着，忽然微一弓身，硕大的身形如箭射般激射而出，巨大的脚掌踏在冰河之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竟是飘逸潇洒至极，如同纵云踏水的侠客。
逃难的镇民零零散散地涌进了冰极镇最大的礼堂，门口拿着自制的铁头长矛的男丁们一面焦急地指挥着老幼妇孺躲进礼堂深处，一面不断地召唤其他男丁汇合起来准备做好抵抗的准备，一众镇民尽数涌进了礼堂，男人们把大门紧紧关上，搬来了礼堂内一切能搬得动的重物：钢琴，凳子，桌子，烛台，雕像，堵在了门口之后。
还有一排持着狩猎长弓的男人们紧张地将弓拉满，对准了门口。
小小的礼堂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全场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焦躁的呼吸声，小孩的哽咽声，汗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弓弦拉紧的声音。
他们听不见巨魔的脚步声，按理说巨魔的体积那么大，踏在地面上该有脚步声，可他们就是听不见。
男人们正疑惑间，礼堂的大门忽然发生了极为难听的摩擦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巨魔俨然已经来到了大门之前！
礼堂里顿时噪杂起来，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教堂里的老神父向圣母玛利亚祷告的声音但是最终这些声音都被刺耳的大门摩擦声盖了过去。
大门面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重物，饶是用巨型卡车也未必能够推得动这扇大门，然而那只巨魔，竟然硬生生地把大门推动了！
无数的重物翻落在地，大门洞开，月光照耀着一道极为壮硕高大的身影，戴着巨大的斗笠，全身包裹在蓑衣之中。
在杂乱的尖叫声哭声中，十几枚弓箭再次射出，那巨大的身影青光再闪，箭矢纷纷落下。
“镇静！”
斗笠之下，忽然传来极为浑厚的喊声，在场的镇民尽数被镇在了当场。那身影背后还探出一颗小巧精致的脑袋，眨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那群平民。
身影这才继续道：
“诸位安心，我从不杀平民。”
说着，身影撤下了包裹住全身的蓑衣。
一个巨大的“人型生物”。
显然是量身定做的，尺寸极大的对襟黑衫，圆滚滚的巨大肚子把靠下的几颗襟纽撑得极紧，感觉随时都会爆开，壮硕的身体不像人类，反而像是直立的巨大黑熊。全身上下都是浓密的黑色毛发，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物什，简直就像是一块门板大小的青铜铁，磨短了三分之一，加了个剑（刀）柄上去。
斗笠慢慢抬起，露出一颗壮硕的，须发皆张的，毛茸茸的大头，脑后的毛发极长，就像是正常人类的黑色头发一般，在后脑处挽了一个清爽的发髻。
那“巨人”的五官极为特别，鼻孔上翻，似猪似熊，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奇异的气质，既不似野猪般让人觉得蠢笨，也不似黑熊般让人觉得凶蛮。
相反，那臃肿高大，可笑可爱可怖的身影中，隐然有极为出尘的潇洒气质。
礼堂中的老神父看着那道身影，忽然开始颤抖起来，沙哑的声音叫着：
“他他不是巨魔他是暴徒党的”
高大的身影没有在意，极为认真地朝着众人作了一揖。
“在下，柳拂衣。”
“为猎杀‘巨魔’而来。”
冰极镇人任劳任怨，安居乐业，每年都会向艾斯兰帝国输送大量风味别致的南极冻鱼。然而，他们陷入恐慌，向大都会求助的时候，大都会没有回应。
而在元48年，建都日，勤恳朴实的冰极镇镇民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世隐乡三先生，踏风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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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2
，外328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市民广场正在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人们围绕着巨大的篝火又唱又跳，在欢笑中等待着凌晨时刻的到来。
而在城镇深处，一间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修理铺却完全没有这种喜悦的气氛。
封流单手提着个硕大的包裹扛在肩后，吹着难听的口哨，把修理铺的闸门拉了下来，紧紧地锁上，还不忘记踩上两脚让铁闸关得再结实一点。随后便对身旁灵秀的女孩懒洋洋道：
“g一！向伟大航路进发！”
唐唐沉默地跟在封流身后走了一段路，忽然问道：
“不等篝火晚会的倒计时结束了再走吗？”
封流腾出一只手来挖了挖鼻孔，道：“干嘛？想看烟花？我才不去呢，真正的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唐唐没理会他，也没有点破他在这十几年来的每个建都夜都会偷偷地看一夜烟花的事实，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我们真的不去世隐乡？”
封流挑了挑眉头：
“去那干嘛？你家封哥哥又不一定在那里，没准真是被那鼻屎巨怪踩死了呢？”
唐唐狠狠掐了掐封流腰间的软肉：
“你死上一万次他都不会死！”
封流吃痛地揉了揉腰，耸了耸肩道：“毕竟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
语毕，封流悠悠叹道：
“哎，真是白浪费了我这么多年的精心布置。”
唐唐握了握手里不曾离身的小黑伞，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忽然气恼道：
“所以我们去大都会到底要干嘛啊！”
封流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是平静，没有调侃，也没有大大咧咧：
“处理一些旧事。”
玛丽安娜酒馆。
距离0点还有五分多钟的时候，封艾忙里偷闲，跑到伊斯特·秋楚身旁，压低了声音，贼兮兮道：
“伊斯特，跟我过来。”
伊斯特疑惑地看了一眼封艾——她的酒量果然很差，即便喝下那口t一xic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她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潮红。
伊斯特不明就里地跟着封艾，两人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悄悄地溜出了酒馆。
从黄道大厦的天台俯瞰整个城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夜空中繁星点点，与悬浮公寓的灯光交辉相应，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要干什么？”
伊斯特问道。
封艾嘿嘿一笑：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给你看点超级厉害的东西。”
封艾忽然蹲在了一块空地上，双手一拍，右手手套内绽出荧荧蓝光，他的眉头紧皱，不知道默念着些什么。
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马甲口袋里钻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一人一鼠静静地看着封艾。
过了一阵子，距离0点还有20秒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窗外的夜空，开始倒数。
“19，18，17，16，”
人们在心中默念。
“15，14，13，12”
已经有人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10，9，8，7，6”
整个大都会，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人都开始为0点的到来倒数。
“5，4，3”
封艾忽然从远处喊道：
“伊斯特，闭上眼睛！”
“2，1，0！”
伊斯特闭上了眼，她在眼帘中骤然感觉到一阵蓝光爆射，绚烂的蓝光从黄道大厦绽出，在一刹那间仿佛照亮了整个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朵烟花。
全城的烟花都会在0点那一刻点燃，庆祝这个神圣的时刻，但是来自黄道大厦，封艾亲手“做”的烟花最为准时，最先冲入云霄，在夜空中绽开一朵极其绚烂的花朵，其光彩远远地盖过了其他的烟花。
封艾在满城的烟花响声中肆意地叉腰狂笑：
“哈哈哈哈”
“还是老子的烟花最强！一群渣渣！”
伊斯特在蓝光消退时便已睁开了眼，她那如海洋一般的眼睛倒映着那朵攀上了云霄的巨大烟花，眼里似有千万种情绪。
封艾得意地转过身来，扬起眉头：
“怎么样？好看吗？”
“嗯。”
伊斯特轻轻应道。
“你以前看过烟花了吧？”封艾问道。
“嗯。”
“不过，肯定没有我这个好看，这玩意儿快要把我的脑子榨干了。”封艾自满地说着。
伊斯特确实是看过烟花的。
每逢节日的时候，无论是大都会，还是世隐乡，都会放烟花庆祝。
“但是！”封艾忽然又说道：“过节日就是要有仪式感才好玩，光是看烟花肯定没什么感觉的。”
伊斯特眨了眨眼，问道：
“什么是仪式感？”
“当然就是做一些让你拥有‘我在过节日’的感觉的事情，比如说”
封艾嘿嘿一笑，双掌一拍，蓝光一闪而逝，手里忽然多了一束黝黑的铁线花：
“和重要的人一起放烟花，家人，朋友，爱人，什么都可以，总之就是让你觉得很重要的人！”
封艾一本正经地说着，忽然把手里的铁线花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伊斯特刚反应过来，封艾的手里便多出了一个防风打火机，点燃了铁线花的线头。
铁线花忽然冒出细细的火花，把伊斯特生生吓了一跳，身子一颤，险些没把手里的铁线花丢了出去。
“放心啦，这东西超安全的！”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伊斯特闻言，这才垂下眼眉，细细地看着手里的铁线花。
铁线花的光芒并不算太亮，细碎的光点随着棍子的燃烧轻巧地向外跳跃着。
比起能够飞上云霄，照亮夜空的巨型烟花，这样的烟花就只是单纯的小孩子的玩具，稀疏平常，实在算不上好看。
但是伊斯特却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同。
铁线花拿在手里，火花往外冒的时候，她可以渐渐感觉到线头处传来的温度，尽管这样的烟花真的没有太好看，却有着生命的质感。
伊斯特有些痴了。
她的眼底深处微微荡漾，似是迷离，却又不是。
随着铁线花不断地燃烧，在黑夜中坚强地跳动着，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跳动着。
忽的，铁线花便燃到了尽头，黄道大厦又恢复了黑暗。
伊斯特这才回过神来，似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是过于入神了，有些害羞地看着封艾。
封艾挠着脑袋，笑了笑道：
“这些小玩意儿总是烧的特别快，你没玩过烟花吗？”
伊斯特微微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道：
“第一次。”
封艾眉头一挑，喜道：
“那正好！”
说着，又再次双掌一合，蓝光闪现，地上忽然多出了一堆千奇百怪的小型烟花。
“你刚才玩的铁线花，还有这个跳跳蛙，二踢脚，摔炮，仙女棒，狗尾巴草，小飞碟我会做的千奇百怪的玩意儿特别多，小时候跟我一个在炮竹厂打下手的朋友学过。厉害吧！”
玛丽安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封艾身后，哼哼道：
“好玩吗？”
封艾听到玛丽安娜的声音，猛地窜起身来，看着玛丽安娜抱臂冷笑的样子，头皮发麻。
他尴尬地赔笑着：
“姐，你听我解释”
玛丽安娜干咳了两声：
“封艾同学，擅离岗位，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我的我的，自罚三杯。”封艾打着哈哈，弓着身便打算溜回酒馆，正好找点酒喝解解渴，马上被玛丽安娜揪住了领口，封艾的反应极快，动作无比迅捷地回身，撤步，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肃然道：
“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玛丽安娜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赏了封艾一个暴栗：
“逗你玩啦，正好我也想出来透透气。”
玛丽安娜又捏了捏伊斯特的脸蛋，嗔道：
“小秋楚也是，胳膊肘往外拐！有好玩的也不带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在夜色中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羞涩。
“哇！？这是小飞碟吗！”玛丽安娜忽然看见了地上那堆千奇百怪的烟花，兴奋地蹲下身来，拆开了一盒小飞碟，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
“没想到现在还有啊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了！”
说着，玛丽安娜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小烟花，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引线，丢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引线烧尽的时候，那个硬币大小的小飞碟忽然开始旋转起来，从侧边冒起火花，在地上飞快的打转，竟朝着在地上蹲着c看两人玩着烟花的阿尔萨斯飞了过去。阿尔萨斯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给追得屁滚尿流c吱吱乱跑。玛丽安娜见状，不禁坏笑：
“阿尔萨斯也和烟花玩得很开心啊。”
封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钻了过来，把一个打火机塞进了伊斯特手里：
“你也别光看着，自己去放啊！”
伊斯特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攥紧了打火机。
“喏，”封艾随手递给她一个小礼花：
“烟花的玩法基本上都差不多，把引线点燃，然后跑远一点就好了，自己去试试。”
伊斯特犹豫着，拿着小礼花走到了空地处，小心翼翼地把礼花放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了引线后，有些紧张地起身跑回了封艾身边。
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小礼花才开始喷涌出细密的火花。
伊斯特呆呆地看着那束高高窜起的火花，封艾笑道：
“好玩吧？”
伊斯特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又兴致勃勃地点燃了一颗小飞碟，嘿呀一声丢了出去，封艾见状，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
“姐，你这样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么普通的小飞碟玩法，只会暴露你的年龄。”
玛丽安娜闻言，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那你怎么玩？”
“看着！”封艾抓起那盒小飞碟，把里面所有的小烟花都扔到了地上，然后把每个小烟花的引线都对准了一个点，十几个小飞碟便绕成了一个圆，这时，封艾拿过了防风打火机，同时点燃了十几根引线，一堆小飞碟顿时如同陀螺般在地上带着火花起舞，有时候还会彼此碰撞，像是小人打架。阿尔萨斯瞪着四处乱窜的小飞碟，索性眼睛一闭，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小飞碟就是得一次点完才过瘾！”封艾满足地拍拍手道。
玛丽安娜气鼓鼓地抢过封艾手里的打火机：
“我也有厉害的玩法！”
“你这个不好玩，看我的！”
“嘁，不就是而已嘛！再看看我这招！”
“到我了到我了！”
封艾与玛丽安娜宛如小孩般围着一堆小烟花打闹，拌嘴声接连不断，全都笑得很是开心。也许是二人欢笑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当伊斯特的笑声轻轻响起c并逐渐变得略微开朗了些的时候，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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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3
，建都夜已经过去，大都会的居民们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玛丽安娜酒馆基本上是没有休息日的，封艾也并不喜欢龟缩在家里长毛。所以今夜的玛丽安娜酒馆照常开放，热闹非常。
稍微闲暇一点的时候，封艾凑过去问玛丽安娜：
“姐，今天没有球赛转播了吗？”
他指了指玛丽安娜酒馆的放映屏，往日放映屏上都会放一些球赛的转播，今天却是在放大学城区本地的新闻。
玛丽安娜瞪大了眼睛，道：
“土包子，你不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吗？”
“什么大事？”
“艾斯兰的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殿下准备来咱们大学城区拉选票了啊！”
“噢”封艾这段时间偶尔也会看看新闻，对这个国家的政治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建国国王阿尔·艾斯兰已经年迈，据说明年就会立下皇储，为新国王的继任做好准备。
艾斯兰的皇子共有五位，五皇子索林·艾斯兰罹患恶疾，英年早逝，七皇子索尔·艾斯兰又刚刚成年，见谁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显然并不在皇储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说，有希望成为大都会的第二任国王的，基本上也只有大皇子迪塞尔，二皇子约瑟夫，三皇子克莱希了。
而阿尔陛下的立储方式也颇具想法：将大都会划分为几个区域，分配给三位皇子c让他们轮流去管理一段时间，再由市民投票决定满意度。综合自己的判断，来确定哪位才是合适的继任者。
显然，大都会最外围的一大片大学城区，是分配给二皇子来管理了。
封艾撇了撇嘴，道：
“他来拉选票，关我们什么事？”
玛丽安娜理所当然道：
“怎么不关我们事了，下任国王的品性直接影响我们这些市民的生活好坏啊！”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当上国王？”
玛丽安娜闻言，仔细地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
“我觉得二皇子最好啊！目标宏远，努力积极，特别有向上心，你看看人家的自己组建的蔷薇商会，现在已经是艾斯兰数一数二的大商会了。”
“而且，”玛丽安娜神神秘秘道：“他还长得高大威猛，特别帅！”
封艾摇了摇头：
“我还是看好大皇子，一看人家就成熟稳重，这样的人才是当国王的好材料。”
玛丽安娜皱了皱鼻头，撇嘴道：
“我不喜欢光头。”
“光头怎么了啊！光头招你惹你了啊！人家发际线太高无奈剃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我就是不喜欢啊，一点都不帅。”
封艾虚着眼道：
“你们女人选国王都是看脸的吗？”
玛丽安娜朝他做了个鬼脸：“是啊！你管得着吗！”
封艾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是看脸选国王的话，为什么不选三皇子？据说人家可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哦。”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转过头去道：
“你管不着！况且，三皇子好像一直都没有要当国王的意愿吧？”
语毕，她又补充道：
“三皇子与世无争的，本来能当个大诗人也说不定，可惜生错了帝王家。”
封艾转过头去问一旁的伊斯特：
“伊斯特，你呢？”
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收银机的伊斯特吓了一跳，疑惑地转过头来。
“对哪位皇子会当上国王有没有想法？”封艾咧起一口白牙。
伊斯特怔了怔，只是看着封艾，眨了眨眼。
“哎，你就随便说一个嘛！”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道：
“大皇子？”
封艾猛地一拍掌，得意洋洋道：
“好啦，这下两票对一票，我宣布光头殿下迪塞尔·艾斯兰正式继任国王！”
玛丽安娜狠狠敲了敲封艾的脑袋：
“嘚瑟！”
封艾嬉笑着摸了摸头，忽然又问道：
“说起来，不是还有两个公主呢嘛？我怎么没在新闻上见过？”
玛丽安娜道：
“四公主我不了解，六公主丽黛儿很出名啊！你不知道吗？”
封艾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土包子！人家可是大都会的宠儿，千年一遇的美人儿。”
封艾虚着眼道：
“跟你比怎么样？”
玛丽安娜毫不犹豫回应：
“没我好看。”
“不要脸。”
“略略略。”
“伊斯特呢？”
“没人！可以！比！我家！小秋楚！好看！”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时针已然悠悠指向了零点。
封艾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吧台，径自去把塞得爆满的垃圾桶提了出来，把垃圾袋的袋口扎紧，提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玛丽安娜酒馆。
“老板娘，我去倒垃圾啊！”
“快去快回。”
封艾吹着口哨，从货梯下到了黄道大厦的底层，拖着比他还要大的垃圾袋慢悠悠地走出了大厦门口。
“真安静啊。”封艾抬头看了看四周，感叹道。
建都日后的第二天，没有了庆祝活动，整座城市都沉寂了下来，没有烟花爆竹声，也没有音乐，路上偶有寥寥行人匆匆路过，霓虹灯彩也暗淡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昨夜跟伊斯特和老板娘在楼顶的嬉闹，不由轻轻一笑。
“连部车都没有。”封艾嘟囔着，拖着垃圾袋，穿过了街道，往隔壁街区的垃圾回收站走去。
“不过，安安静静的倒也不错，至少还能安心看看星星，思考一下人生。”
封艾的心情很是愉悦，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往日人潮汹涌的街道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就算是想在这里裸奔都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封艾也没有警惕突如其来的危机。
他悠哉地吹着从封流那学来的难听的口哨，拐过了又一条街道，也不去理会空荡荡街道上断断续续闪烁的交通指示灯，径自穿过了马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刺耳的刹车嘶鸣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一道泛着冷光的黑影向自己袭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倒飞了出去。
封艾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就算是紧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来自天花板吊灯那刺眼的炽光。
他恍惚间睁开眼睛，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感叹自己天生就是被撞来撞去的命，之前被那巨大紫色肉臂撞飞也是，这次也是。就连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情景都似曾相识。
只不过，这次他看见的不是一个清秀灵动的小姑娘，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极秀气，而俊美的男人。
一个几乎要把脸凑到自己鼻子上的男人。
天然的酒红色头发让封艾莫名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一双桃花眼里带着惊诧。开口惊叹道：
“哇！竟然真的没死啊！”
封艾的眼皮子下意识跳了跳，又听到身前传来的声音：
“少爷，没出人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说话还是客气点吧。”
“抱歉。”俊美的男人笑了笑，继续道：
“你是怪物吗？本来还想给你紧急包扎一下，再送到医院去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不用了。”
封艾于是才发现，男人方才是站在身旁，弯着腰把脸凑到自己眼前，而在给自己的右腿包扎的却是另有其人，一名面色苍白得发灰，脸上没什么生气的管家。
男人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菲尼克斯真厉害啊！真厉害啊菲尼克斯！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面瘫除了扮僵尸吓人以外没有别的特长的菲尼克斯，但是偏偏连包扎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完美无缺啊！你看看你这包的！简直完美得像是丽黛儿包的粽子嘛”
“少爷，我并不能分辨你这句话中包含的意义是褒是贬。”
男人打着哈哈，拍在管家肩膀上的手越来越使劲了：
“当然是在夸你了！啊没有菲尼克斯的日子我到底该怎么过啊！”
男人闹腾得太厉害，以至于正在包扎的管家都没办法坐稳，连带着牵扯到了封艾腿上的伤口，吃痛地吸了口凉气。
“啊”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有所收敛，笑眯眯地问道：
“抱歉抱歉，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封艾从沙发上坐起来，捂了捂脑袋，环顾了一眼四周，这似乎就是个比较大的府邸，没有太多装饰，简单而干净：
“我没事。”
“没事就好。”男子愧疚地笑了笑：“怪我赶路太着急，让菲尼克斯把车开得太快了。”
不知是不是封艾看花了眼，总觉得那人的双眼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恬淡笑意。
菲尼克斯略略低了低头，平和没有波澜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封艾，看不出什么情感：
“不好意思。”
封艾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是我自己闯红灯了。”
一阵花香忽然传来，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封艾疑惑间，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男子见状，不由得意笑道：
“好闻吧？是我的白兰花。”
封艾随着男子的手指向的地方看去，沙发前的桌子上，确实摆着一盆白兰花。
“它有点水土不服，又缺水缺得厉害，我这才让菲尼克斯开的快了点，急着带它来浇水。”
男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殿下，花，红发，温柔的笑脸
眼前男子渐渐和封艾印象中，在新闻里看到的形象重合起来。
那个不爱政事繁琐，却爱鸟语花香，对生命充满了热爱，脸上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男人。
封艾先是犹豫，又是惊异。
“你是三皇子？”
男子脸上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克莱希。”
他是艾斯兰的三皇子，但他也可以不是。
但他是克莱希，并且一直都会是热爱这个世界的克莱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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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4
，克莱希又撇了撇嘴：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一看吗？”
封艾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确实无甚大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三位皇子被分配到大都会不同的地区进行管理，而在他的印象中，三皇子要去的是大都会的中心区，而不是大学城区。
该来大学城区的，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
克莱希又笑了，笑意中隐约带着些许无奈：
“父亲临时把我和二兄的管辖地区调换了。明天你应该就会在新闻里看见的。”
“所以你以后就会在这边暂住了吗？”
“是的。听说这边的海蔷薇超——级棒啊！中心区离海岸太远了，种不出好看的海蔷薇。”
“对了，”克莱希眼里透着欢欣，又开口接道：“据说这边的银海岸特别好看，是不是真的？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最感兴趣的就是大学城区的银海岸了，你有去过吗？”
封艾摇头：
“我也是刚来没太久。”
“啊是来读书的吗？”
“在酒馆工作。”
“酒馆啊，”克莱希撇了撇嘴，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支着下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酒馆。”
封艾扬了扬眉头：
“为什么不去？”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克莱希语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悲愤地捂住了脸：
“一国皇子跑到酒吧里寻花问柳，第二天你就能看到我被老爹凌迟处死的新闻了吧！”
“同样是男人，偏偏我这样的就因为生在帝王家所以得保持形象，男人该去的地方我一个都不能去！”
“可恶别说酒吧了，能够戴着猫耳去一次女仆咖啡店简直就是我毕生的梦想啊！”
封艾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还真是挺可惜的至少我的老板娘很漂亮，虽然是个欧巴桑。”
封艾话音刚落，便看到克莱希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了他面前，双手狠狠地拍在他缠满绷带的双腿上，封艾不由发出杀鸡一般的惨叫，再低头看去时，克莱希眼底竟盈满了悲愤的泪光：
“有多漂亮？”
“还c还好吧”
“酒馆在哪？！”
“黄道大厦”
“叫什么名字？”
“玛丽安娜酒馆”
克莱希猛然扭过头去，面向远处木头般伫立的面瘫管家：
“菲尼克斯！我有一个天衣无缝的的计划”
“少爷，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你明明连计划内容都没听过！”
克莱希又走到菲尼克斯面前，抓狂地按着他的双肩来回晃荡，菲尼克斯的腔调仍然没有一丝起伏：
“少爷的计划无非就是要和我互换装扮，让我代为参加明天的发布会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我和少爷长得不是很像，我也没有办法模仿少爷的行为举止。”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只要傻笑就好了！反正外面对我的评价不一直都是‘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吗？”
“少爷，我笑不出来。”
“怎么可以笑不出来呢！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随便想想都有趣的要命！你试着想一想女仆咖啡店的可爱少女，或者是昨晚咱们在井月楼吃的烤肉，或者是银海岸覆盖了整片海洋的海蔷薇，绝对会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的！”
“少爷，银海岸的海蔷薇只会沿着海岸线生长，不会覆盖整片海洋。”
“菲尼克斯，你简直是人类最大的败笔！”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我见过的这么多人类里面唯一让我讨厌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从海底深处拖回来的上世纪渔船舢板吗？一股霉味儿的榆木脑袋！”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真的好严格哦！”
“少爷，对此我是真的很抱歉。”
“”
看着克莱希不依不饶地闹腾了好一阵，封艾叹了口气，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插嘴道：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克莱希这才放过了菲尼克斯，讶异道：
“这就走了啊？你真的能走得动吗？”
“只是走路的话绰绰有余的吧”
“你还真是个怪物啊，刚刚的汽车时速已经有六十迈了吧？你还真的能走路啊？”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还要回去上班。否则的话，酒馆里的母老虎大概会一拳把我打成两个小饼饼吧”
“需要送你回去吗？我也可以顺便借着名头去看一看漂亮的老板娘嘛”
“不用了，你这样的家伙出现在酒馆门口绝对会引起骚乱的这里是莎翁道吧，再过两条街就是黄道大厦了，走路也就十分钟的事。”
克莱希叹气道：
“还真是遗憾啊，还以为能在撞了你以后再来点什么因缘巧合，然后和美丽的酒馆老板娘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封艾撇嘴道：
“被撞了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不用再倒垃圾了。”
克莱希笑嘻嘻道：
“你把一堆垃圾撒到了皇室专用的兰迪加长轿车上。”
封艾道：
“希望明天你上电视的时候不会带上车模在车头上摆拍。”
封艾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出了府邸。
克莱希没有问封艾的名字。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个人生轨迹完全不同的人在因缘际会下偶遇，作为一天的朋友便足矣。
无论怎么说，当封艾走出这座府邸，两人都会继续朝着自己的路走下去，再无交流的机会。
封艾回到玛丽安娜酒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玛丽安娜看到推门而入的封艾，怒发冲冠地吼了一声：
“封！艾！”
她摩拳擦掌地走上前来，正欲给封艾头上来上一串暴栗，忽地看见了封艾右腿上缠的难看的绷带，猛地一惊，眼底里的愤怒转为慌乱：
“你你怎么了？摔着了？被人打了？从楼上掉下来了？”
封艾虚着眼道：
“只是被车撞了一下而已”
玛丽安娜似乎真被吓到了，围着封艾打转：
“被车撞了？厉不厉害？严不严重？还走的动道吗？回得了家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没事只不过”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自己遭遇到克莱希的事情说了出来——如果让老板娘知道她心目中的“温柔诗人”其实是个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参观女仆咖啡店的怪胎，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没什么，你看我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嘛。”封艾笑嘻嘻的，咧起大白牙。
玛丽安娜吁了口气，插着腰打量着封艾，眉眼里透着担忧：
“真没事啊？要不要我给你放假回家休息不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到车吧。”
“姐，我真没事。”封艾无奈地摊开手，“你再这样，我就立马给你做一套广播体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玛丽安娜笑嘻嘻道，强行扶着封艾回到了吧台里，搬了张吧凳让他坐在伊斯特的旁边。
“正好，你今晚跟着小秋楚学学收银算账吧，也没什么要你忙活的了。”
封艾白了玛丽安娜一眼，大喇喇地坐在了吧凳上，正偷偷瞄着自己的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转过了头去，专心致志地清点着收银机里面的钞票。
看来今晚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封艾无奈地在吧台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一边看着伊斯特干活，一边逗弄着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过了一阵，他忽然问道：
“伊斯特，今晚忙吗？”
伊斯特惊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那客人多吗？”
“还好。”
“跟平时比呢？”
“差不多。”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为什么要把收银机里面的钱清点了十二遍？”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啪地一声把收银机关上，站起身来，洗碗去了。
“她这是生气了？”封艾一脸的无辜，自言自语。
转眼间，已经是清晨。
玛丽安娜酒馆里又只剩下了封艾三人。
封艾不管玛丽安娜的唠叨，硬是夺回了她手里的拖把，悠游自在地吹着口哨拖地板，玛丽安娜看着封艾的背影，踌躇了一下，忽然道：
“小秋楚，封艾，要不然你们休息两天吧？封艾也好好养养伤，正好我这两天也累了，明后天就暂停营业吧。”
“哟！”封艾立起了拖把，促狭道：
“老板娘还有良心大发，给咱们放假的时候啊？”
玛丽安娜怒道：
“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
“不过，”封艾又重新抄起拖把拖地了，“我不要放假。”
“为什么？”玛丽安娜气恼道。
封艾耸了耸肩：
“因为在家里面缩着很无聊啊，对吧？伊斯特。”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的眼神忽然有些闪烁，流淌着莫名的情绪。突然，又用力咬了咬嘴唇，语气似乎十分气恼：
“你们两个真是反了！我不管，老娘明天就要休息，你们就算来了也不开店！”
“哎，这女人疯了。”封艾悠悠叹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结算完工资，跟玛丽安娜道别后，封艾和伊斯特又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全程无话，封艾倒也习以为常，不会觉得太过于尴尬，只是今天的伊斯特似乎有些异样，总是有意无意地瞥一瞥他。
直到回到了旧公寓，伊斯特打开房门的时候，才仿佛打定了主意般，犹豫着开口道：
“你没事吧？”
“啊？什么事？”封艾被愣了一下，看见伊斯特扫向自己脚上绷带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在询问自己的伤势。
他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发，咧起一口大白牙：
“真的没事，活蹦乱跳的。”
“嗯。”伊斯特闻言，便钻进了门后。封艾本想就此离去，却发现她的房门迟迟没有关上。
稍过了片刻，那门内便又探出了伊斯特的半边脸来：
“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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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5
，第二天，下午五点的时候，封艾照常敲开了伊斯特的房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过了很久才打开了门。她穿着睡衣，惺忪的睡眼带着疑惑。
昨日玛丽安娜已经说了放两天假，今天本来是不用上班的。但是封艾依旧叫醒了伊斯特。
“早啊！”封艾咧起好看的大白牙：
“阿尔萨斯也早啊！伊斯特，今天有空吗？”
伊斯特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过了半晌，犹豫道：
“有。”
“那就好，”封艾拍手道：“我们去找老板娘吧！”
“啊？”
伊斯特显然显得很是困惑。
封艾嘿嘿一笑：
“她说今天不能上班，没说今天不能出来玩啊！”
封艾又忽然道：
“银海岸，昨天听说的，据说很漂亮，离的也不远，你去过吗？”
又过了十来分钟，伊斯特才收拾好，跟着封艾出了门。
两人来到黄道大厦，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回应。
封艾嘟囔道：
“这家伙放假的时候连打雷都吵不醒的吗？”
大门久叩无人应。无奈下，伊斯特拿出了玛丽安娜存在她那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酒馆大门，打算直接进房间去叫醒玛丽安娜。
“哇，老板娘昨晚睡觉连客厅灯都不关的吗？”封艾一脸地嫌弃，随着伊斯特踏着楼梯走上了三楼，才发现玛丽安娜的房门洞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伊斯特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封艾挠了挠头：
“或许是去上厕所了吧。”
厕所也没有人影。
“难道老板娘丢下我们两个，自己偷偷溜出去会情人了吗？”封艾虚着眼道。
他郁闷地吁了口气，又道：
“伊斯特，你在这边再找找，我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地下仓库睡着了。”
伊斯特点了点头，径自朝楼上走去。
封艾进入了地下仓库c打开了灯，却发现一切依旧是他昨晚换完衣服后离开的样子，烟灰缸里面的烟头都没有动过。他困惑地摸了摸下巴，又原路爬了回去。
刚上到地面，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伊斯特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来到自己面前，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疑惑和慌乱。
“封艾”
“阁楼从里面反锁了”
“锁上了？”封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种奇怪的不安感逐渐漫上心头，忙随着伊斯特跑上了四楼的阁楼。果不其然，阁楼的木门紧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封艾皱了皱眉头，敲了敲门：
“老板娘，在不在？你是睡死在里面了吧”
“诶？姐，开门啊！你在里面干嘛？”
“姐？你在不在？玛丽安娜！”
封艾的语气变得越来越着急，伊斯特也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呼吸不禁微微急促起来，扶着木门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连阿尔萨斯都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从衣领里跳了出来。
敲了一阵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肩膀去撞门。
沉闷的碰撞声在狭窄的过道里响起，除此之外，只有阿尔萨斯惊慌的吱吱声。
封艾后撤了几步，猛然出脚，直接踹碎了里面的门锁，木门豁然敞开。
过道的光线照进了阁楼。在细长的光柱里，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轻轻地流动。
除此之外，还有浓郁刺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阿尔萨斯猛然钻进了伊斯特的衣服里。
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
她的嘴唇微张，轻微地c却又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神变得空洞而失焦，逐渐蒙上泪水的瞳孔中盈满了绝望。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从她的颊间落下c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连抽泣声，连哽咽声都没有。
玛丽安娜便在阁楼里，而且从今往后她哪里都不会去了。
玛丽安娜们散落在阁楼的地板上，血迹涂满了木地板。
她美丽的头颅静静地躺在阴影中，眼睑并没有合上，恬静地看着封艾和伊斯特。
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那种笑容，就像是羞涩的女子念及心上人时的笑意。
她的颈带终于脱下来了。连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一起。
伊斯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软，直直地躺了下去。
在她倒地的瞬间，一只瘦削的手托住了她的肩膀。
封艾。
封艾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沉默地抱起不省人事的伊斯特回到了楼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
随后，他独自一人回到了阁楼。
晚些的时候，黄道大厦的底下传来警笛呜鸣。
警察们涌进玛丽安娜酒馆，封锁了现场。
警方要求封艾两人去警局录口供。
封艾抱着伊斯特上了警车。
伊斯特在车厢中悠悠醒转。直到去到黑白色的警局的时候，进入灰色的审讯室的时候，坐在蓝色的刑警面前的时候，听着封艾用没有颜色的语调复述着今天他们经历的一切的时候，听着蓝色的刑警不断问她问题的时候，封艾带着她走出灰色的审讯室门口的时候，坐上红色的出租车回到公寓的时候，她都一直死死地睁着她的眼睛。
她蓝色的，好看的，动人的，苍白的，空洞的，恐惧的，无助的，茫然的c绝望的眼睛。
就这么静静地淌着泪水，连哽咽的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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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今安在》结束
解锁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death 一f ari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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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6
，封艾几乎没说过一句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除了审讯的时候。
还有伊斯特无声地流着泪，打开房门的时候。
“会没事的。”
他这样说着。
封艾的房间没有开灯，热水壶没有烧水，电视没有开。
现在他躺在床上，鞋子也没有脱掉。
他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呼吸。
他借着暗淡月光看时钟转动，依旧没有说话。
没有人知道封艾在这个寂静的时分想的是什么。
或许是在思考玛丽安娜的死因，或许是在回忆玛丽安娜的眼神，或许是在思考自己来到大都会的意义。想起328区的破旧修理铺，想起世隐乡里那个干净的庭院。
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封艾忽然动了。
他下床，披上一件外套，打开门，下电梯。
他来到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街道上忽有夜风起。
封艾捂紧外套，向夜色行去。
黄道大厦。
玛丽安娜酒馆犹自亮着灯。
封艾微怔，穿过了黄色的警戒带，径自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于是他看见了伊斯特·秋楚。
伊斯特坐在吧台上，眼睛无神，眼眶微微泛红。
吧台后的留声机放着浪漫的爵士乐。
往日玛丽安娜还在的话，就算酒馆不开张，也是要放爵士乐的。
所以伊斯特便打开了留声机。
她随着音乐，轻微地晃悠着双腿。
那是极美的腿，人也是极美的。
封艾没有出声，默然伫立，似是不忍打扰。
曲子放完，伊斯特转过头来，方才见着封艾。
她惊了一下，旋即又垂下眼眉：
“你来了。”
封艾道：
“你也来了。”
“嗯。”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又沉默。下一曲音乐响起，伊斯特转过身去，没再看封艾了。
封艾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静默不语。
音乐一曲一曲播放，时间流逝。到了凌晨时分，晚风渐凉。
伊斯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忽然缩了缩身子，身后忽然有一双手，为她披上了外套。
外套仍有封艾身上残留的温度，还有淡淡的体香。
伊斯特转过头去看封艾，眼里带着讶异。
封艾看着伊斯特，淡淡道：
“我会把凶手找出来的。”
伊斯特极轻微地颤了颤，封艾却没等回应，径自走向了大门。
快要踏出门口的时候，伊斯特看着封艾的背影，忽然道：
“为什么？”
封艾僵住，转过身来：
“什么为什么？”
伊斯特偏转过头去，过了半晌，悠悠道：
“你才来了半个月。”
封艾初到大都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他认识玛丽安娜，也只有半个月。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认识一个人，一天就够了。”
他又道：
“她曾经跟我说过，认识一个人，只要看眼睛就够了。”
伊斯特又极轻微地颤了颤，没说话。
他又道：
“玛丽安娜是个好人，她不该枉死，也不该是那样的死法。”
“所以我要把凶手找出来。就算她已经死了，我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语毕，封艾又转过身去，消失在了夜风中。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说不出话来。
玛丽安娜绝对不会是自杀。
没有人可以像那样自杀，让自己的身体散落在各处。
她的肢体残破不堪，她被人砍去头颅，地上留下一把只有她自己，还有封艾的指纹的，沾满血迹的刀。
刑警分析案发现场的时候，认为这是一场完美到无解的密室谋杀。
残忍至极，令人发指的高智商犯罪。
刑警们看见玛丽安娜的残躯时，极为震惊，这样的犯罪手法，让他们想起了已经销声匿迹十年的恐怖都市传说。
刽子手杰克。
——那个在十年前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以极其残暴的手段进行了五十三场随机杀人分尸案，警方苦寻不获，至今仍然逍遥法外的杀手。
人们出于恐惧，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索性以公元纪年最著名的杀手为他命名。
封艾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
他早在见到玛丽安娜尸体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特意亲自检查了案发现场，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反感不管不顾，认真地查看了玛丽安娜的死状，伤口的样子，血迹凝固的时间，带着一身的血迹走出了阁楼，才叫来了警察。
他不打算依靠警察。他要靠自己。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警察知道的要多。
玛丽安娜死前带着平静的微笑，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左手一直不离身的银色戒指不见了。
她被人斩首，面庞安然无恙，脖子却被砍得血肉模糊。
阁楼从内部反锁，没有外力打开的痕迹。
伤口的刀痕显然是来自地上的那一把刀——刀是普通的菜刀，从后厨拿来的。
玛丽安娜酒馆的一c二楼有监控摄像头，但是每天玛丽安娜睡觉前都会把监控关闭。
他仓促地查看过摄像头的监控记录，那天他和伊斯特向玛丽安娜道别以后，玛丽安娜一如既往地抱着衣服上了三楼，过了一阵，便围着浴巾下楼来关闭了监控。
一切都太平常了。
关了监控以后，玛丽安娜到底做过了什么？
为什么后厨的菜刀会出现在阁楼里？她拿着菜刀去阁楼要做什么？
菜刀上有她和封艾的指纹，这是封艾在接受审讯时听刑警说的。
有他的指纹是理所当然的，只有他们两人用过那把菜刀。
问题就在于，如果玛丽安娜真的是被凶手用那把菜刀分尸的话，为什么上面没有残留一丁点凶手的痕迹？
凶手的犯罪手法到底是什么？他是怎么逃出那个阁楼的？
他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是刽子手杰克的话，真的是随机选择到了玛丽安娜吗？
封艾有很多地方都想不通。
于是，他决定先从刽子手杰克的传说入手。
他连夜赶去了大学城区的二十四小时图书馆，凭借着证件借来了便携式电脑，回到了旧公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认真搜寻刽子手杰克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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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7
，元35年，大都会南部新市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格林企业的股东皮特曼伯爵在自己的府邸惨遭残杀，一百二十平房的主卧室被凶手用残肢涂满了血迹，府邸上下三十五名保安无一察觉。警方闻讯而来，在凶杀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调出监控也不见可疑人物，最终成为了轰动一时的特大悬案。
仅仅在事发两天后，新市区的某处垃圾场，又有一名流浪汉被虐杀，残肢被重新拼凑成了诡异的人形。当局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引起了极高度的重视，却仍然找不到任何凶手的线索。
第三次虐杀案，发生在三天后，新市区与大学城区的交界处，某家地下赌场的老板被削成人棍，吊在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上，四肢被切碎，在下水道被人发现。
新市区因此产生了极为严重的骚动，市民们无比恐慌，每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残杀的目标。
不知何时起，残暴的杀人者被冠以了代称。
刽子手杰克。
没有人知道刽子手杰克的长相，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神秘的恶魔永远将全身都笼罩在一袭黑衣中，身高只有成年男子的一半，行踪鬼魅，极端凶残。
这片阴影很快便从南部开始扩散，凶暴的杀人案件不断发生，案发现场也不再局限于南部。中心区，旧城区，大学城区，都陆续出现了刽子手杰克的身影。
行凶的地点不定，目标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最夸张的一次，大都会北方旧城区有一名巡警在暗巷被肢解，死相极为惨烈，事发的第二天，间隔近千里的中心区，又有一位子爵在自己的府邸被用同样的手法杀害。
所有的死者身上的财物都完好无损，无一例外。
这说明了刽子手杰克杀人从不为财，也不为恩怨，纯粹是为了享受虐杀的快感。
其手段之残忍，行踪之隐秘，骇人听闻，夜止婴啼，甚至惊动了君主阿尔·艾斯兰，国王下令全城警局加强警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加派大量人手，甚至启用了专门的调查组追查案件。
但是刽子手杰克依然逍遥法外，若不是某次作案时意外被堵截，匆忙中暴露了只有成年男子一半大小的身形，人们几乎就以为是师匠重新潜入大都会屠杀了。
然而，残忍的事实是，一切的作为都是徒劳无功。
三个月，五十三人。
刽子手杰克连续屠杀了五十三个毫无关联的人后，彻底销声匿迹。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刽子手杰克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亦或是对这样的杀戮游戏感到了厌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那以后，刽子手杰克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现在，沉寂了十年的都市传说，继当年的师匠入城事件后又一片笼罩在整个艾斯兰大都会的恐怖阴影，又重新浮现在了世人眼前
封艾合上了电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悠悠叹了一声：
“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性的线索啊”
玛丽安娜的死状，确实很符合刽子手杰克的行事手段，但是封艾总是隐隐觉得他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完全不能理出像样的头绪来。
“已经八点了啊”封艾瘫倒在了椅子上。
他感觉到身体已经极度疲倦，精神却无比亢奋，一点睡觉的念头都没有，脑海中一团乱麻，焦躁得想要抓耳挠腮。
这时，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了几乎微不可闻的敲门声。
封艾站起身来，拍了拍额头：
“哪位？”
他刚打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伊斯特。
伊斯特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好看的眼睛里泛着血丝，她被封艾突然起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微微偏转过头去，把手里的一袋面包递了过去。
“呃给我的吗？”封艾有些意外地挠了挠头。
伊斯特依旧没有看封艾，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啊！正好有些饿了”
封艾接过了那袋面包，顺手往嘴里塞了一块，含糊不清道：
“你刚刚从酒馆回来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闷闷的“嗯”了一声：
“被警察赶回来了。”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也是，天亮了警察就差不多要继续调查了。”
伊斯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打开了房门，才微微侧过头，道了一声：
“晚安。”
“噢！对了！”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伊斯特，我问些事情，可以吗？”
伊斯特怔了一怔，疑惑地转过头来。
封艾仰头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得跟皮球似的，随手把塑料袋丢进了垃圾桶，进了电梯。
方才伊斯特回房前，封艾叫住她问了一些问题，确认了玛丽安娜没有什么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也没有和客人发生过什么矛盾以后，心中便有了新的想法，跟伊斯特道别后，独自一人来到了黄道大厦。
此时的玛丽安娜酒馆被黄色的警戒带包围，门口站着两名刑警。
封艾大大咧咧地跨过了警戒带，走了过去，两名刑警将他拦了下来，戒备的眼神打量着封艾。
“你是干嘛的？这里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封艾无辜地挠了挠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傻傻道：
“啊？可是，我是被警长叫来的啊？”
“警长？怀尔德警官叫你来的？”一名刑警疑惑道。
“对对对，”封艾一副刚刚记起来名字的样子，
“因为是我报的案，再加上当时我吓坏了，把案发现场弄得很乱，所以他叫我今天过来配合调查，复原一下案发现场。”
封艾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挑不出毛病，再加上他那副天衣无缝的乡下傻小子模样，很快便打消了两名刑警的戒备。
“进去吧。警长应该还在阁楼。”
“辛苦了，辛苦了。”
封艾走进了酒馆，又着几名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笑了笑，大喇喇地走上了二楼。
二楼暂时还没有人，应该是还没有开始调查。封艾悠然自得地躲进厕所放了泡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从二楼下来，走到了吧台处。
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叫住了他：
“喂，你在干嘛？”
封艾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
“啊？怀尔德警官叫我下来拿这里的电话簿给他啊，我是这里的员工，知道电话簿放在哪儿。”
刑警摆了摆手：
“没事了，去吧。”
封艾笑嘻嘻地从吧台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了电话簿，又径自上楼去了。
回到了二楼的厕所里，封艾笑容收敛，认真地躲在隔间里一页页地翻阅着电话簿。
电话簿上面记录的多是玛丽安娜酒馆熟客的电话号码，有时候客人需要提前预约订台的时候方便联络，也记录了几个送货的厂家电话。
封艾想了想，双手一拍，一阵蓝光乍现。
过了约有十来分钟的时候，封艾神态自若地拿着电话簿，走下了一楼，将电话簿随手放在了吧台上，大大咧咧地走出了门口。
“辛苦了，警察叔叔。”封艾又笑嘻嘻地朝着门口的刑警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刑警疑道。
“是啊，只是复原一下当时的现场，用不了多长时间，警官嫌我碍事，就让我回去了。”
封艾挠着脑袋笑道。
刑警闻言，也便不再纠结，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
封艾走到了露天电梯处，按下了按钮，最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再也没有玛丽安娜的玛丽安娜酒馆，默默念叨：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你敲暴栗了。”
他伸手进口袋，握紧了那一张张抄写下来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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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8
，刚走出黄道大厦，封艾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马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掏出了口袋里的纸条，一个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喂，特雷西小姐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的侍应生，玛丽安娜她”
“噢，是这样啊好的，没事，麻烦你了！”
“喂，是明方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侍应生，对，对，我想要问你一点关于玛丽安娜的”
“喂？沃伦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对，我是封艾，是的，我也很难过，所以我想要稍微问一下她家里的事，如果您知道的话”
“喂？维奥莉特小姐是吗？我是封艾，对，玛丽安娜酒馆的，不不不，酒馆现在已经不开了，是这样的”
封艾郁闷地挂上了电话，他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玛丽安娜的熟客们的反应都是差不多，从电视上听说了事件的会表示同情，没听说的则显得很是震惊，然后便是表示自己很遗憾，开始安抚封艾，问及玛丽安娜一些身世背景的问题的时候，却都是一问三不知。
“就算是大海捞针，也总要试试的。”
封艾悠悠地叹了口气，从兜里又掏出一枚艾斯币，塞进了收银筒里，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等着打电话的人群已经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
排在最前面的大胡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拍电话亭的玻璃门，隔着玻璃门听见他嗡嗡的抱怨声：
“喂，你还想打多久？别人不用打电话的啊？电话亭你家开的啊？”
封艾略一分神，按错了电话号码，恼火地挂上了电话，噌地打开玻璃门，爬满了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西装革履的大胡子，大胡子顿时被他的眼神镇住了，身子都矮下去了半截。
封艾气势汹汹地冲着大胡子吼道：
“吵什么吵！没见过和老婆吵架的啊！老子打电话不用钱啊？你们这帮家伙，自己不去找别的电话亭，又这么多废话！”
大胡子汗颜道：
“但是，我在这等了半天了，你还不走”
“我何止不走啊！从现在开始，我打完一个接一个，call完我老婆call我二姨奶，call完二姨奶call我三姨太，老子有的是艾斯币，你吹啊！你们这帮家伙，斜眉瞪眼的一个个鬼哭狼嚎什么？找揍啊！我看你们都活腻了是吧！”
一条队的人都被骂傻了眼，一个地中海气道：
“走就走，大不了换个电话亭，大中午的就遇到神经病，真晦气”
封艾怒道：
“我气你妈一的头啊！你要是再不走，我连你剩下的头发都拔光，老！”
一个头发烫的五颜六色，画着烟熏妆的小哥走出队来，朝封艾甩了个兰花指，娇嗔道：
“小哥哥，你这样就不对嘛”
“我对你姐姐的螺旋老母鸡啊！顶个花里胡哨的鸡冠头，叫春呢？大清早的出来给老子提神的还是帮老子辟邪的啊？”
那炫彩小哥呆在了原地。愣了几秒钟，才掩面而逃。
这时候，另一个身材魁梧，一言不发的壮汉也转身欲行了，封艾极为泼辣地“哼”了一声：
“亏你长得牛高马大的，连句声都不敢吭，活该你做一辈子苦力，累死你个王八蛋！”
所有人都被封艾骂跑了，还剩下那个西装革履的大胡子怔怔地没有反应。
封艾又怒从中来，猛一探手伸向那人，薅下来一大坨胡子：
“别以为你胡子多我就不打你！”
大胡子捂住自己秃了一块的下巴，呆呆地站了一会，才含着热泪奔逃而去。
封艾把那坨毛茸茸的胡子随手揣进了口袋，转过身去又开始打电话。
“喂？爱德蓝啤酒酿造厂是吗，咳咳，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怀尔德，现在有一些关于玛丽安娜酒馆的事情要问你们”
对付这些厂商，假扮素未谋面的怀尔德警官简直有奇效，没过一阵，对面就极为配合地将近段时间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通过电话亭传真了过来，然而出乎封艾意料的是，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相当的干净，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封艾已经相当疲惫，但依然没有放弃，他又重新掏出那堆小纸条，一个个电话打了过去。
时间飞快流逝，街道上车水马龙纷纷攘攘，整个世界都是在流动的，车与人与交通灯与西落的太阳都在流动，唯有电话亭和电话亭里的封艾是静止的。
从中午一直打电话到下午，总共打了五百多个电话，几乎花光了封艾带出来的所有艾斯币，一无所获。
封艾的嘴唇干裂，眼睛通红，可他依旧没有放弃，他精神已然彻底麻木，掏出了最后一张电话纸，上面列举的熟客名字中，有一个极为显眼。
马尔科。
“喂？马尔科先生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封艾”
“嗯，你好。”电话那头传来憔悴的声音。
“请问，你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了吗？”
“知道了。早上看了新闻。”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机械性地重复着那个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那你知道有关玛丽安娜身世的信息吗？”
封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马尔科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有失望的情绪了，可电话那头的马尔科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犹豫着道：
“我之前追求她的时候，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了解过一些”
封艾飞奔着回到旧公寓里，干涩通红的眼睛里焕发着异样的神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疯癫又可怖，他径直冲回房间，扑到床上，抄起了便携电脑，手指颤抖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字。
道奇酒吧。
根据马尔科的说法，玛丽安娜酒馆在几年前曾经是一家普通的，名为道奇的酒吧。
酒吧的老板也并非玛丽安娜，而是一个叫做道奇的老人。
马尔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转手到了玛丽安娜手上，只是大概地猜测或许那个叫道奇的与玛丽安娜有什么亲戚关系。
尽管只是一丁点信息，但对于封艾而言，无疑已经是很大的进展，至少他这一整天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如果能够找到道奇酒吧和玛丽安娜酒馆的联系的话，或许就可以知道玛丽安娜为什么会被杀了
果不其然，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确实是道奇酒吧。但是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说，道奇酒吧与玛丽安娜酒馆看起来除了地址相同以外，没有什么太多的联系。这家道奇酒吧就突然某一天销声匿迹，清拆重建，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封艾皱着眉头，继续专注地搜索着相关的资料。
马尔科的猜测显然是错误的。
封艾在网络上翻出了一张很多年前道奇酒吧开业的庆祝照片，照片中央名为道奇·马曼的老人是个黑人，而根据伊斯特的说法，玛丽安娜证件上的本姓是莫里森。
两人显然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看上去，就像是道奇酒馆的老板做不下去了，把店转让给了玛丽安娜。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封艾抓了抓头发，这才意识到他对于玛丽安娜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就连本姓也是今天才在伊斯特口中得知的，玛丽安娜原本是哪里人，家住何方，父母是谁，都不得而知。——就连伊斯特也对此不甚了解。
为什么玛丽安娜这些年一直都住在酒馆里？
她没有亲人吗？她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的吗？
为什么网络上搜不到太多关于她的信息？
为什么她的背景，看起来是一片空白。
封艾燥郁地拍打了一下键盘，用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一阵，封艾又喘着粗气，乱糟糟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继续认真地搜查资料。
结果，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方才为了泄愤拍打电脑键盘，无意地触发了放大图片的操作。
那张放大了的，模糊的庆祝道奇酒馆开业的图片里，远处的道奇酒馆的招牌上，赫然画着一朵熟悉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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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9
，封艾认得那朵蔷薇的标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蔷薇商会。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组建的商会，艾斯兰帝国数一数二的大型商会。
他初入大都会的第一天，租下了这间房子，当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二皇子的蔷薇商会正在双子广场组织义卖活动的新闻。所以他对此还留有印象。
封艾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某根颇为关键的线索，他迫不及待地又开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蔷薇商会。
又经过了一番调查，封艾发现了一些怪异的事情。
玛丽安娜酒馆确实是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道奇酒吧也确实是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虽然并非自资产业，却也是属于加盟的产业。
也就是说，道奇酒吧并不属于道奇，道奇只是向蔷薇商会提出了申请，蔷薇商会给出了大笔的资金提供给道奇创业，但是这酒吧的股份是属于蔷薇商会的，道奇只是个代理人。
也就是说，这家道奇酒吧，不是想卖就能卖的，除非蔷薇商会愿意，才会将其转让。
而且，封艾还发现一件让他讶异的事情——道奇酒吧的营业额一点都不差，整体而言甚至还高于只有三个人在干活的玛丽安娜酒馆。
为什么，二皇子旗下的产业，本来干得挺好的，无端端就要推倒重做，然后换一个人加盟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封艾呐呐道，目光锁定在了道奇酒馆的联系人电话那一栏，联系人的名字是道奇·马曼。
封艾又顶着茫茫夜色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了电话亭前。他掏出口袋里的小纸条，拨通了道奇·马曼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
“道奇·马曼？”封艾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使得听上去显得老成一点。
“我就是，你谁？”道奇显得很是不耐烦。
“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
“什么狗屁玩意儿，”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沙哑的骂骂咧咧：
“我才不信你们这些狗屁的电话传销，真有什么事儿直接上门来找我，不然老子就当你们在放狗屁，一群兔崽子”
随后，便是挂电话的声音，还有滴滴滴的忙音。
封艾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看来同一招用第二次是不行的”
“还好我还留了一手。”
封艾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道奇·马曼的住址。
大学城区，旧玛利亚大道。
虽然同样是在大学城区，但是旧玛利亚大道其实是非常偏远的地方，至少封艾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到这片人际荒凉的街区的时候，已经快是晚上十点了。
与黄道大厦那边的不夜城光景不同，十点的旧玛利亚大道几乎不见人影，只有昏黄的灯光闪烁，高楼也甚少，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片区域是在大都会围墙之内的居民区而非墙外的外民区。
封艾又花了很长时间去比对纸条上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道奇·马曼的住址。
那是一幢破旧低矮的复式小楼，还有个小小的后院，二楼亮着灯。
封艾正打算按门铃的时候，却发现铁门竟然是开着的。
他困惑地看了一眼楼上的灯光，喊了一声：
“道奇先生！您的快递！”
话音刚落，封艾忽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怪异的响声——像是某些液体喷洒的声音，然后他又看到二楼另一边洞开的窗户有道黑影一闪而逝。
封艾心头一跳，如箭射般窜起，直接冲进了小楼，寻了楼梯上到二楼，在洞开的主卧室门口看见了道奇·马曼的头。
封艾却没有去理会道奇·马曼的尸体。他无比迅捷地冲进了主卧室，从方才看见黑影的窗口一跃而出，在夜空中敏锐地捕捉到那道若隐若现的渺小黑影，发足狂奔，从楼顶上跃至半空，双手一拍，蓝光乍现，地上忽然窜起一排混凝土柱。
封艾在空中踏上那排混凝土柱，极力冲刺，跃向了对面的居民楼，追逐着那道黑影。
这边的街区全都是低矮的平楼，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很不规律，还有很多突如其来的障碍物，但这都不影响封艾的速度，长期和封流在回收站拾荒的经历练就了他无比敏锐的反应速度和动态视力，他就像是顶尖的跑酷高手，在楼顶与楼顶之间穿梭。水桶，太阳能板，晾衣架，突出的阳台，全都是他借力的工具。
封艾的神情无比专注，头发被猎猎晚风吹乱，右手的手套泛着荧荧蓝光，每次路过一些正常人必然无法掠过的障碍物时，他总会双掌一拍，召唤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帮自己化解危机。
那黑影速度虽快，在楼顶上辗转腾挪的灵活性却远远不如封艾，转眼间，封艾已经朝着那道黑影渐渐逼近。
封艾忽然双手一拍，怒喝道：
“给我停！”
封艾远处三十米开外的地方，黑影即将穿过的地方，蓝光流转，赫然形成了一堵混凝土墙。
那黑影的反应亦是极快，仍在半空中滑行的身子骤然一转，猛然屈膝一蹬，借着蹬在那堵墙的反冲力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入了底下的巷子，终于是没有撞上那堵墙。
封艾却眉头一挑，冷冷一笑：
“中计了！”
他的双手间再次绽出蓝光，又一面横向的土墙在远处生出，像个盖子般盖住了那条小巷的顶部。
封艾早已看准了，那条小巷其实是个死胡同，第一堵墙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让那黑衣人落入巷道中，第二堵墙则是为了让他无法再越出小巷。
封艾冲到了小巷里，看着默然伫立在小巷的黑衣人，捏了捏拳头，指节噼啪作响，他忽然道：
“你不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没有说话。
封艾又道：
“但是杀死玛丽安娜的人，未必就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渐渐逼近的封艾，双手一伸，从袖口里探出了两把小巧的袖剑。
封艾双手横于身前，右手虚握，左手按在右手上向左边横抚过去，一阵蓝光随着左手掌心掠过，化成一柄泛着冷光的刀。
对付这种身形灵活的人，没有进行过枪械训练的封艾更倾向于冷兵器对战。
所以，他下意识地幻化出了一把用得最顺手的刀。
他冷冷道：
“既然你跟玛丽安娜的死脱不了干系，我就先打断你的狗腿，再逼你说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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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0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却先动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黑影蓦然一闪，掠至封艾身前，泛着冷光的袖剑无声地划向封艾咽喉。
封艾眼里寒芒爆射，反手旋刀横于身前，仓促之间堪堪挡下突如其来的一击。铿锵之声暴响，幽黑的巷道里骤然溅起火星。
黑衣人一击不中，半空中回身再刺，封艾只得拦刀再挡，那人的袖剑攻势极诡，力道不沉，却招招致命，宛如银色毒蛇，迅捷而刁钻，直至封艾身上各处要害。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精神无比专注。在此之前，他从未遇见过如此身手敏捷的对手，纵使是林舍予师姐，也仅仅是站着不动任他攻击而已。金铁交击声不断响起，攻势极为狠毒的袖剑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各个方位向封艾袭来，转眼间封艾已经彻底落入了被动局面。
黑衣人的袖剑忽地斜向上挑，弧形的银光直刺封艾下颌，封艾猛然后跳抬刀，挡下了这一击，尚未来得及反应，黑影忽然如同鬼魅般缠身而上，堪堪从封艾身下揉身而过，右手袖剑在无声无息间蛇信吞吐，攀上了封艾的后颈。
封艾只觉得后颈隐约传来酥麻的感觉，像是情人轻软的舌头在背后舔舐，他汗毛尽数炸起，尽使平生之力转身拧颈，寒光从颈旁堪堪擦过。封艾交刀到左手，反手斜斜劈向仍在空中的黑衣人。
黑衣人出剑后却连一刻的僵直都没有，刚划过封艾颈间的袖剑又无比轻巧地伸了回来，两把袖剑交叉在一起，挡下了封艾的一击回击，并借着封艾刀势的反冲力翻滚了一圈，数枚漆成黑色的透骨钉极为阴险地射向了封艾。
此时的封艾左手刀刚挥到力尽处，完全来不及收刀，他右手急急探出，拍向左手上臂，蓝光乍射，如电流般涌向左手拿着的长刀，长刀被蓝光包裹，刀身极为怪异地开始扭曲变形拉伸，在千钧一发之际化作了一块挡在封艾身前的薄薄铁板。随着几声沉闷的穿透声，几枚透骨钉尽数扎在了铁板上。
从透骨钉上，隐隐可以闻到淡淡的奇异甜香。封艾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几枚铁板上的透骨钉，方才他若是中钉，想必早已死于恐怖的剧毒之下。
方才的交战，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情。
封艾落地，眼神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他忽然道：
“你很快。”
随手丢下了左手那块怪异不成样子的铁板，铁板化作蓝光消逝，几枚透骨钉落在了地上。封艾右手蓝光一闪，又重新幻化出了一把长刀。
他的眼里似有某种情绪在燃烧：
“但你比教我打架的欧巴桑慢多了。”
话音刚落，站在原地的封艾只留下了一段残影，气贯长虹的长刀已经来到了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的眼里绽出惊诧的情绪，显然是没料到封艾的速度竟然还能骤然提升一个层次，仓促间双剑交叉挡在身前，抗下了这气势惊人的一记下劈，长刀余势不减，将黑衣人死死地压在了刀下，黑衣人艰难地撤开双剑，一个后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斩落到地面上的长刀。
封艾全身都萦绕蓝光，似被蓝色的火焰所包裹。
他死死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
“我不会打架，我只会搏杀。”
长刀刀尖嵌进了地面，封艾却根本没有拔出的打算。他任由长刀化作蓝光消逝，屈膝弯腰，再次激射而出，赤手空拳地冲向了黑衣人，右手一甩，一枚泛着蓝光的透骨钉疾射向黑衣人。
“还你的！”
黑衣人眼中泛起惊异，袖剑一挥，弹开了那枚透骨钉，抬头再看时，封艾却已在半空中持着一柄双手长斧气势汹涌地朝他砸将下来。
黑衣人往侧边仓促地一个翻滚，斧头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碎石，碎石混合着莹莹蓝光，那长柄大斧忽然又在蓝光闪烁间化作了一柄长剑，向着黑衣人横扫过来。
黑衣人举剑欲挡，却发现长剑根本没有扫向他，而是又随着一阵蓝光闪烁，变成了一把左轮手枪。
扳机扣动，子弹飞旋，划过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色的劲装被撕裂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封艾气恼地“嗤”了一声，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枪法，扳机再扣，连续五发子弹射向黑衣人。在这狭窄的小巷内，再加上已经被封艾逼到了墙壁，黑衣人完全施展不开，几个仓促的侧身翻滚勉强躲过了子弹。
六发子弹全空，封艾也不气馁，随意丢下了手枪，幻化出了长刀，再次冲向黑衣人。
不知何时起，局势已然逆转。开始时被黑衣人不断压制的封艾在争取到喘息的机会，开始不间断地反攻时，便顺利地将林舍予教给他的东西全部应用了起来。
林舍予只教他搏杀，不教他格挡。所以，对封艾而言，以攻为守，无快不破才是最合适他的战斗方式。
再加上封艾特殊的创造和转化异能，使得他总能够使出许多出乎意料的招式，长刀c铁枪c匕首c手枪c长剑，甚至是飞镖斧头，完全没有办法预测封艾的攻击路数会是什么，封艾本来就是思维极清奇的奇葩，使用起这样的能力简直是得心应手。
黑衣人已然渐渐落入下风，封艾的攻势又快又急，光是做出反应格挡已经极耗心神，更不用说想方设法进行反击了。每次封艾身上蓝光闪烁的时候，黑衣人都必须紧盯封艾的双手，看清幻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再做出反应。
封艾嘴角忽然不着痕迹地扬了扬，手里匕首挥砍，被黑衣人躲开，随手将匕首当做飞刀甩向黑衣人，黑衣人挥臂挡下匕首的瞬间，封艾又忽然双手猛地一拍。
封艾其实并不需要拍手也能够具现化，但是拍手是他的习惯，有助于凝聚心神，加快具现化的速度，所以当封艾拍手时，往往会具现化出一些比较夸张的东西，例如那天响彻夜空的烟花，又例如两堵将黑衣人逼入笼中的混凝土墙，又例如当初晃花了林舍予眼睛，使他差点能够将林舍予逼出圈外的闪光爆弹。
封艾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他等待着黑衣人对他的动作习以为常，将全副心神投入在他的双手的时候，再发动这突如其来的闪光弹。
蓝光骤然爆射，刺眼的光芒随着让人耳鸣的爆炸声，在短短的一瞬间，照亮了整个黑暗中的巷道。
封艾紧闭的双眼张开，寻觅着眼前黑衣人的身影，那人方才是在正面吃了自己一记闪光弹，理应就在自己前方。
结果，他的前方却什么都没有。
从发动闪光弹，到闭眼，到睁眼，其实只在一瞬间。在那个瞬间，黑衣人消失在了原地，而在下一个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后背袭来，封艾猛地转过头去，却被一脚狠狠地踹中了后心，向前扑倒在地，嘴里吐出鲜血。
他惊异地看着黑衣人没有情绪的眼神，黑衣人却径自转身，几个跳跃间消失在了巷道深处。
封艾艰难地爬起身来，拭去嘴角的鲜血，眼里净是难以置信的迷茫。
“怎么可能”
封艾晃了晃头，不再细想，继续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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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1
，“跑哪去了”
封艾在低矮的平房间辗转腾挪，不时爬上高处四处探寻，却见不到那黑衣人的影子，他的后背依旧隐隐作痛，呼吸间隐有热辣的痛感，这些他都无暇理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现在满心都是想着尽快抓到黑衣人以后将所有的疑问都好好问清楚。
他艰难地深吸了口气，擦了擦脸上因为方才战斗留下的伤痕，眯缝着通红的双眼。
距离他起床，到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到现在，他已经连续三十个小时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没有睡觉了。
封艾抹了抹眼睛，死死地咬着舌尖，凭借舌头上的痛感维持着大脑的清醒，在楼顶间翻越着，终于又在隐约间看见远处那道转瞬即逝的黑影。
“别想跑。”
封艾咬牙低声道，他的牙齿上沾满了鲜血，有受到一脚重创吐出来的，也有咬破了舌尖沾染上的。
封艾再次急奔起来，透过短暂的助跑飞跃了三米有余的楼房空隙，落地的时候打了个滚，速度丝毫不减地踏上另一栋楼房的水塔，纵身一跃，抓住了对面楼房的阳台栏杆，在栏杆上疾走了两步，靠着惯性在墙上急踏数步再跃，抓住了楼顶突出的房檐，重新爬上楼顶后又继续朝着黑影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黑衣人似乎也到了极限，身形显然不如之前灵活，很少再爬上楼顶，多数时候都是在狭窄的巷道间穿梭。
封艾借着自己跑酷的技巧不断抄小路从楼顶上接近了黑衣人，他看准黑衣人所在的方向，猛然双手一拍，蓝光从脚下蔓延，楼顶突出的房檐被拉伸重塑成了怪异的楼梯，封艾急冲上楼梯，在最顶上一格纵身一跃，借着高度和冲劲直接飞跃了一整栋平房，如同人形炮弹般伸开双手飞向了巷道中的黑衣人。
“哪里跑！”
封艾狠狠地撞上了黑衣人，将其抱在怀里滚了好几圈，把自己碰得头破血流，他却毫不理会，死死地使出了一式擒拿锁，双腿盘在黑衣人的腰间，两手穿过黑衣人腋下，前臂屈回来交叠在一起，死死地卡住黑衣人的后颈，让黑衣人动弹不得。
黑衣人拼命地挣扎，封艾用尽全力扣紧双手，不让黑衣人挣脱，忽然间，他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黑衣人的身躯似乎有些过于柔软了，而且还有一股方才从来没有闻到的淡淡幽香从黑衣人颈间传来。
“混蛋！”
说话的，竟然是黑衣人，而且是个仍显稚嫩的少女声音。
封艾怔住了。
正愣神间，一股极为诡异的颤抖忽然从他抱着的黑衣人身上传来，封艾眼睛里顿时布满了惊诧的神色，随着那阵剧烈的颤抖，黑衣人竟然柔若无骨般极为滑溜地挣脱了封艾的擒拿锁。
黑衣人腾身而起，拔出了插在腰间的匕首，转了一圈反手横于胸前，用那少女的声音愠怒道：
“去死吧，愚民。”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步伐冲向了封艾，封艾眼神中的震惊更甚，完全说不出话来，呆呆地任由黑衣人反手持着匕首冲到了身前。
黑衣人匕首急急朝着一个十分刁钻而诡异的方位刺出，捣向封艾右腰，封艾却只是呆滞地看着黑衣人的动作，下意识地伸出手提前放在了右腰的位置，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
看上去，就像是黑衣人自己把手腕递到封艾手里一样。
黑衣人的全身上下依旧保持着一种极为诡异的颤抖频率，封艾抓住的那截手腕传来十分酥麻的感觉，让他无法攥紧，那只握着匕首的手轻松地挣脱了以后，黑衣人又调转刀头，做出了十分让人难以理解的怪异动作。
她不退反进，整个人欺身而进，揉进了封艾的怀里，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若是遇上正常的敌人，必然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而封艾则是瞪着怪异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提前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果不其然，封艾提前伸手后，那把后来的匕首竟然真的递到了封艾的手里。
整个场景看起来无比怪异，本来那黑衣人用的是奇诡无比的罕见杀招，被封艾这么一折腾，看上去却像是个精神分裂的傻子在跳舞。
那黑衣人已然气急败坏，又用力挣脱了封艾的手，对着近在咫尺的封艾连刺了七八刀，竟然都被封艾预判到了方位，连武器都没用，徒手便打开了。
黑衣人从鼻腔里发出恼怒的嗯声，像是用尽全力打在了棉花上，气得连动作都没有了章法。
“你不是刚才的家伙。”
封艾叹了口气，在黑衣人再次刺过来时，伸手夺过了匕首，使出了擒拿技，将黑衣人的双手抓到背后，右手蓝光一闪，幻化出一捆麻绳，在黑衣人不断地挣扎谩骂声中，把她捆成了一只粽子。
“放开我！不然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
“你这个愚民！蠢猪！肮脏的垃圾！”
“你把我捆疼了！”
“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吗！我会让你被千刀万剐的！”
封艾没有理会少女的喋喋不休，径自上前扒下了黑衣人的面罩。
长发从兜帽后散了出来，露出了一张因气恼至极而噙着泪水的脸。
封艾皱着眉头问道：
“你跟那个‘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
那少女的神情很是惊讶，似乎是惊讶于封艾看见了她的脸却毫无反应。
任何一个艾斯兰的居民，看见她的脸，都不得不有所反应的。
可是封艾却没有，他仿佛完全不认识少女的样子，很认真地询问着她和“刽子手杰克”的关系。
“你不认识我？”少女惊异道。
封艾愣了愣，道：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很出名吗？”
少女闻言，气急败坏地咬牙道：
“我当然很出名，你得罪了我，是会被抓去断头台的。”
“哦，那你跟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
封艾竟是完全没有理会少女的威胁，直接问道。
少女怒极，深呼吸道：
“我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干系？”
封艾闻言，蹲下身来，定定地盯着少女的瞳孔，正色道：
“你最好和我正在做的事情有点干系，因为我已经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现在并不能够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如果你只是闲得蛋疼出来玩spy害得我追丢了真凶，不管你是谁，我都可能会让你过得很不舒服。”
少女被封艾认真的眼神吓到了，封艾的口吻听上去极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很确凿的事实。她不由得下意识收敛了脾气，转过头去气恼道：
“我当然是来抓凶手的。”
封艾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是来抓凶手的？”
“不然呢？”
封艾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名少女：
“你来抓凶手，却穿着和凶手一模一样的衣服？”
“有什么问题吗？在晚上穿这身出来掩人耳目有什么错！”少女不甘地回应道。
封艾头痛欲裂，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庞，完全看不出表情，发出了沉闷的哀鸣：
“啊啊啊啊！！！真的追丢了啊！！！”
他悲愤地冲着那名少女吼道：
“你是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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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2
，封艾像是背着个破麻袋般，把少女扛在肩上，在楼顶上飞快的移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少女四肢被麻绳捆死，嘴巴也被贴上了胶带，正呜呜地发着鼻音，看上去煞是愤怒。
在封艾意识到自己因为这名少女而追丢了真凶以后，万念俱灰，又和少女争执了一段时间。直到少女提出回去后一定会让封艾这个异人站上断头台的死亡威胁以后，封艾终于想通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直接把少女绑做了人质。
少女不断地挣扎，狠狠地瞪着封艾，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恐怕封艾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封艾却全然没有理会，一路沉默地扛着少女往方才道奇·马曼所住的复式小楼跑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路上跳来跳去，瘦削的肩膀把少女的肚子咯得生疼。
回到了小楼，封艾面无表情地走上了二楼，将少女随意地丢在了过道上。
少女摔落地面，吃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只血迹斑斑的脑袋躺在主卧室门口，惊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少女顿时发出无比惶恐的呜咽声，嘴巴被胶带封住发不出尖叫，鼻腔发出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不断挪动，希望可以离那颗人头远一点。
封艾对此毫无反应，径自跨过了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进到了主卧室。
追丢了杀死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的真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封艾纵使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回到案发现场，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道奇·马曼的身体便倒在了房间里，飞溅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地面，脖子的切口很整齐，应该就是用那两把袖剑切断的。
想来是封艾来的太过于碰巧，以至于黑衣人来不及虐杀尸体，便匆促夺窗而出。
封艾向着四周扫了一眼，道奇的卧室非常的普通，简陋的装潢无处不显露出一个孤寡老人的孤独晚年。
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因为这里太普通，看上去太简陋了。
封艾所了解的道奇马曼，不说富甲一方，至少这么多年来一直经营着的道奇酒吧收入不菲，绝对不至于让道奇沦落到这种贫民区艰涩度日。
其中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使得道奇·马曼放弃了酒馆，选择一个人来到这里生活。
否则，黑衣人也不会仅仅在事发一天之后，便来到道奇马曼的住所杀人灭口。
“究竟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再加上少女恐惧的呜咽声不断从门外传来，让他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封艾走到门外，把少女提进了主卧室，丢在沙发上，冷漠地看着少女惊恐的眼神，道：
“你最好安静一点，不然我就一直留你在这里。像他这种孤寡老人就算是死了，也要过天才会被人发现，到那时候，他的尸体肯定会发生一些有趣的变化，你或许会很感兴趣目睹全程的。”
少女眼里噙着眼泪，不出声了。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摘下了右手的黑色手套揣进了兜里，那精致的手背纹身绽起蓝光，一对一次性手术手套套在了双手上。
他蹲下身来，认真地翻看道奇·马曼的尸体。
身上除了脖子的断口，没有别的伤痕，显然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斩首了。
口袋里还有些许艾斯币，意味着凶手杀人并不打算劫财。
不为劫财，也不为其他东西，只为了灭口。
道奇究竟知道一些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的
“嗯？”
封艾忽然皱起眉头，站起身来，认真比对了一下道奇的身高和倒下的位置，测量出了道奇被斩首时站立的位置。
他站到那个位置，微微屈膝，让他的头顶大约和道奇还有头的时候的身高持平，怔怔地看着门口，喃喃自语道：
“如果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即将被人灭口的话，我会想些什么呢”
他忽然走到门口，抱起了那颗滚落在地的人头，这举动直接又让少女吓出了呜咽声。
封艾没有理会，径自抱着那颗人头，平举在前，正好是复原了道奇被斩首前头部所在的位置和高度。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从第一次遇见玛丽安娜的尸体开始，他对这种死人的景象表现得太过于平静了。按理来说，像沙发上的少女那般惊恐，才是见到死人的时候的正常反应。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那颗人头死死睁着的双眼。
那双瞳孔看向的方向，正是卧室门口左边的一张书桌。
封艾放下了那颗人头，来到了那张书桌面前。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临死的前一刻都念念不忘呢”
书桌只是普通的书桌。桌面上有个台灯，还有笔筒，零散地插着三两只圆珠笔，桌面上有张今日的学城都市报，用圆珠笔和一块纸镇压着，赛马的那一版还有一些圈圈点点的痕迹，想来道奇生前也是个赛马爱好者。
几个抽屉都拉开了，都是些没用的杂物，也不存在什么暗格。
书桌之下也仔细地摸过了，除了蜘蛛网什么都没有。
封艾把整张书桌拉了出来，看了看书桌之后与墙壁相连的地方，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把书桌推回去，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左手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和嘴，认真地思考着。
他设想自己就是这间简陋房子的主人，每日最大的娱乐就是看学城都市报的赛马专栏，然后再买上两注，他喜欢的马是12号飞天童子和25号心宽体胖，他正在分析昨日的马赛输注的原因
仔细想着，封艾又拿起那只圆珠笔在手中打着转，过了一阵，他觉得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下意识地打算将报纸翻面看看有没有有趣的内容，伸手去拿起了那枚纸镇。
“嗯？”
封艾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将那枚纸镇放在手心处仔细掂量，明明是用人工大理石雕刻成的方形纸镇，重量却意外地轻盈，就像是里面是空心的一样。
封艾皱了皱眉头，蓝光一闪，变化出一支微型强光手电，抵在纸镇的底部，将纸镇的顶部贴近左眼仔细观察。
强光手电穿透了人造大理石，照出了里面的核心。
在被手电照透的黄光中，纸镇的中心，隐隐有一块大拇指头大小的，婴儿形状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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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3
，封艾变化出一堆精细的工具，径自在书桌上工作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小心翼翼地凿去那层人造大理石外壳，中间拇指肚大小的一块黑色质地的玉坠渐渐显露了出来。
这块小小的玉质品外形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看轮廓像是天然形成的，毫无人工雕刻的痕迹。通体漆黑，不知道是属于什么材质。用强光手电穿透时，隐隐可以看到中心深处有金色丝线状的流光在流动。
封艾并不知道这块黑玉是什么，也不知道其价值。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道奇·马曼很有可能正是为了这块黑玉放弃了酒吧老板的身份，来到这偏远的地方隐居了好多年；也正是因为这块黑玉，他最终命丧黄泉。
而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道奇·马曼仍然惦念不忘地最后看了一眼纸镇里封存着的黑玉。
封艾长长叹了口气，将黑玉随手塞进了口袋。又拎起了沙发上的少女，往门口处走去。
踏出门口时，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少女，转过身去轻轻抚上了道奇·马曼死不瞑目的双眼。
“我不信有什么阴曹地府一说，也不信牛鬼蛇神，更不信什么天道有轮回。但是至少这样还可以让你在入葬的时候体面一点。”
封艾扛着少女专挑荒无人烟的小路走着，找到了一个破旧的电话亭，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假装成慌张的路人说明了自己无意间撞见道奇·马曼死讯的事情，随后便挂上了电话，又扛上了不断挣扎的少女，趁着深夜绕着小路回到了旧公寓。
此时已是凌晨，封艾气喘吁吁地扛着少女回到了504室房门之前，正打算开门的时候，对面的503室忽然打开了房门。
穿着睡衣的伊斯特从房门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顶着阿尔萨斯。
封艾怔怔地看着伊斯特，少女停止了挣扎，看向伊斯特和阿尔萨斯，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
三人一鼠面面相觑。
封艾的房间里。
少女被丢在了床上，封艾头疼地坐在桌子上捏着眉心，伊斯特换回了平日贯穿的裙子，有些拘谨地站在房门旁边抱着肩膀，阿尔萨斯黑溜溜的眼睛不断地看着三人。
过了一段时间，封艾才打破了沉默，指了指床上的少女：
“所以说，这个蠢货真的是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
伊斯特默默点了点头。
少女怒道：
“你说谁是蠢货！”
“谁搭腔谁蠢货。”
“你！”少女气极，又不说话了。
伊斯特依旧不敢直视封艾，忽然道：
“你见到凶手了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见到了。”
“凶手不是真的刽子手杰克，刽子手杰克的身高只有成年人的一半，而我见到的那个杀死了道奇·马曼的凶手，身高好像和我差不多。”
伊斯特抬起头来，轻微地皱了皱眉，疑惑道:
“发生了什么？”
“我花了一天时间，找到了可能跟玛丽安娜有关系的人，一个叫做道奇·马曼的黑人。刚去到他家的时候，便撞上他被黑衣人斩首，我追出去和黑衣人打了一架，而且”
封艾正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下，道：
“那个黑衣人，应该也是个异人。”
他想起自己使用闪光弹的那一刻，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脚。
伊斯特的神情似乎很是讶异。
封艾继续道：
“之后的事情大概就是，黑衣人忽然用了很奇怪的招数，闪到了我的背后，把我打伤了以后就跑了，我正打算重新追的时候，被这个扮成黑衣人的蠢货公主坑了一道，错失了抓住凶手的机会。”
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脸上带着怨愤的表情，狠狠地瞪着封艾，反驳道：
“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封艾不冷不热回呛道：
“你被蠢货打了，你还被蠢货捆来做了人质。”
“你”丽黛儿双手被绑在身后，被气得呼吸都不均匀了。
她是帝国的六公主，大都会的宠儿。甜美可爱的长相被媒体誉为千年一遇的美人，多少单身汉夜里捧着她的照片睡不着觉，无论是谁见到她不都是恭恭敬敬的？
而如今，本该受尽万千宠爱的丽黛儿·艾斯兰，却被一个傻子绑了，这个傻子不仅仅对自己的长相一点兴趣都没有，还经常流露出嫌恶的表情；不仅如此，他还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各种威胁恫吓就且先不表，这家伙破麻袋似的就扛着她就这么一路颠簸过来，她觉得自己腰都要断掉了！
而且，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子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啊！
丽黛儿越想越气，委屈道：
“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暴徒！怪物！白痴！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封艾一脸不屑道：
“嘁，你自己不也是个怪胎。”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不仅是个怪胎，还是个奇蠢无比的怪胎。”
丽黛儿怒道：“我怎么怪胎了！”
封艾撇嘴：“修炼七重楼的都是怪胎。”
丽黛儿闻言，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你怎么知道七重楼？”
封艾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来，心念一动，那只手忽然以极其诡异的姿态颤抖起来。
丽黛儿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你怎么也会七重楼？这明明是皇室不外传的秘功，只有几个人知道这门功夫才对”
封艾虚着眼道：
“你家的这门秘功不仅没有‘不外传’，而且连不知道哪来的抠脚大叔和吃甘蔗老头都知道。”
丽黛儿的神情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七重楼我已经练到了第一重的巅峰难道你已经练到了第二重？”
封艾耸了耸肩：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听一个老头说了‘往生’什么的，反正也没听懂。”
丽黛儿闻言，失神呐呐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世上只遗存了《七重楼》的‘绣铁’卷才对！‘往生’c‘向死’c‘嗔极’c‘惧’其他六卷早就在战乱中遗失了啊！你是怎么修炼到往生境的？”
封艾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线索已经断掉了，该怎么抓住凶手。”
语毕，他转过头去问丽黛儿：
“喂，你不好好在极星宫做你的公主殿下，跑来这里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丽黛儿怒道：“我叫丽黛儿！”
封艾燥郁地揉了揉眉心，嘟囔了一声“小鬼难缠”，又阴阳怪气道：
“那么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您不远万里跑到咱这穷山僻壤追捕逃犯，所谓何故呀？”
伊斯特忽地莞尔一笑，急忙捂住了嘴巴。丽黛儿见状，脸上倏地泛起羞赧的红晕，转过头去，幽幽道：
“我是来救克莱希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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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4
，“救克莱希？”封艾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了？”
丽黛儿的神情有些凝重，幽幽道：
“我收到了一些消息，最近出现的刽子手杰克案件，其实是有预谋地在陷害克莱希哥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闻言，平静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下意识地抱紧了阿尔萨斯。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是说导致了现在这一切的源头，包括玛丽安娜的死，是因为你们几个皇子之间的皇权纠纷？”
丽黛儿道：
“玛丽安娜是谁？”
封艾淡淡道：
“‘刽子手杰克’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丽黛儿微微吃了一惊，沉默了半晌，才悠悠道：
“所以你才会这么执着要找出凶手吗？”
“嗯。”
似乎是感受到了封艾的情绪波动，丽黛儿好像便不那么讨厌这个家伙了，而后她又忽地反应过来，怒道：
“但是，你跟丢了凶手，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啊！”
“如果不是你没头没脑地扮成凶手的样子引人误会，我会错过抓到他的机会吗？”
丽黛儿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间有些同情封艾简直是太天真了，她咬牙切齿道：
“你才没头没脑！”
封艾道：
“而且我把你绑过来也不是因为你害我找不到凶手，而是因为你威胁我要把我送上死刑台。”
丽黛儿气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莫名其妙地飞过来扑到我身上，还把我箍得半死！”
封艾呛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白痴自己扮成黑衣人引起误会！”
“那c那我们艾斯兰人和你们异人本来就就是死敌，抓你去判刑不是天经地义吗！”
“既然我们本来就是死敌，我抓你来做人质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
丽黛儿忽然意识到和这个完全没有节操的人渣拌嘴只会不停吃瘪，只得郁闷地闭上了嘴。
“言归正传，”封艾道：“你得到的消息可信度高吗？”
丽黛儿道：“可信度不高的话，我才不会偷偷一个人溜过来找线索呢。”
封艾悠悠叹了口气：
“我开始有点相信了。”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问道：
“为什么？”
封艾整理了一下思绪，正色道：
“第一，我已经确定了杀死玛丽安娜的人绝对不是刽子手杰克本尊，如此一来，凶手有意地伪装成刽子手杰克，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二，我搜索了资料以后，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信息，玛丽安娜酒馆和它的前身，也就是已经死掉的道奇·马曼开的道奇酒吧，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立的商会。如果丽黛儿所说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这几条线索就可以串联起来了：那个假装成‘刽子手杰克’的凶手和某位皇子有着联系，他是皇子的手下，利用‘刽子手杰克’的身份掩人耳目，在不暴露身份，不牵扯出背后的主子的情况下，帮助主子争取立储的机会。”
封艾又分析道：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无疑是非常强势的皇位竞争者，他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而且胸怀大志，极有商业头脑。蔷薇商会的产业受到了损害，必然会影响二皇子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二皇子的势力受损，得益的只会是其他皇子。”
“而艾斯兰皇室的几位皇子中，七皇子刚刚成年，基本上没有立储的可能性，五皇子已经不在人世，剩下有机会争取皇储的就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了。”
“二皇子作为这次皇权纠纷的受害人，应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所以，大皇子和三皇子是最有嫌疑的，况且，在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三皇子克莱希偏偏又刚好调配到了案件发生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忽然咬牙道：
“绝对不可能是克莱希哥哥！”
封艾转过头去，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丽黛儿忽然满脸通红，羞涩地转过头去：
“哥哥他是个超级大好人。”
“哦？”封艾阴阳怪气道：“照你这么说，你的其他哥哥们就一定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咯？”
“不是的！”丽黛儿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
“只是克莱希哥哥他一向都无心争权的他那么一个温柔又和蔼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封艾长长吁了口气，忽然道：
“其实我也觉得，不会是克莱希。”
伊斯特问道：“为什么？”
封艾沉默了半晌，道：
“我见过他。”
他回忆起了玛丽安娜死前的那个晚上，他与克莱希的一面之缘。那个总是带着由衷的恬淡笑容的人，眼里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满心只想着照顾好那一盆白兰花，还有去看一眼美丽的银海岸
“但是，”伊斯特忽然问道：
“玛丽安娜她和道奇老板都不是很有权势”
两个并非很有权势的人被谋杀，自然不会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多大的损害。
封艾点头道：
“没错，所以我想，这正是凶手扮演刽子手杰克的原因所在，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刽子手杰克是连环杀人犯，必然会有第三次谋杀，而且迟早会有位高权重的，二皇子势力的商人被杀死。”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信息，”封艾道：
“我们的目标就明确很多了。如果某位皇子真的在设计陷害克莱希，必然还有某些线索会让克莱希引起怀疑，我们需要尽快找到这些线索，在克莱希被陷害之前，找出扮演‘刽子手杰克’的人究竟是哪个皇子的手下。还有就是，在第三次杀人案出现之前，想办法抓住刽子手杰克，如此一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克莱希也会摆脱嫌疑了。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明天大概就会去检验一下。”
“那我呢？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丽黛儿忽然插嘴道。
封艾理所当然道：
“当然是等到案件水落石出的时候，我又不确认你是不是真的会找你爹告状，至少在案件解决之前，我绝对不能就这样死掉。”
“不行！”丽黛儿叫道：“你快点放我走！顶多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我也要去找凶手！”
“不可能。”封艾道。
“为什么？”
“你没头没脑的，我没办法信任你。”
“你去死吧！”
“放心，”封艾撇嘴道：“案件一结束，我就会放你走的。我对你没什么兴趣，要劫财吧，我一介升斗小民对钱也没太大兴趣，劫色吧，你又没有伊斯特好看”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嫣红，不知所措地转过了头去，丽黛儿又气又恨，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巴不得上去用牙齿把封艾撕成碎片。
封艾跳下了书桌，伸了个懒腰道：
“好了好了，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吧，我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散会睡觉。”
伊斯特闻言，轻轻道：
“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打开了房门，正想把门关上的时候，却发现封艾也走了出来，朝着她大喇喇地笑了笑，也不理会房间里丽黛儿的叫嚷，把自己的房间门反锁后，转身道：
“早点睡，会解决的。”
伊斯特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疑惑的神色，犹豫道：
“你不睡觉吗？”
“睡啊，现在就去睡，累死了。”封艾打了个哈欠。
“那你”伊斯特瞥了一眼封艾的房门，被五花大绑丢在封艾床上的丽黛儿正在房间里不断地咒骂着封艾，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哦”封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
“我去下面大堂的废弃沙发上睡，我可受不了跟一只暴躁的母猩猩睡同一间房间。”
“我跟你去”伊斯特说着，忽然看见封艾诧异的眼神，她的脸霎时间变得羞红，闭上了眼使劲摇头解释道：
“说点事情”
封艾大喇喇地瘫坐在了大堂废弃的旧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
“说吧！什么事？”
伊斯特咬了咬下唇，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要查下去吗？”
伊斯特显然很不擅长说话，封艾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的事态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玛丽安娜的死背后牵扯着的是背景雄厚的国家皇子，如果再追查下去，封艾很有可能会面临危险。
面对伊斯特不经意流露的关心，封艾淡淡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想知道吗？关于玛丽安娜的真相。”
伊斯特犹豫了阵，轻轻攥了攥拳头，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封艾道：
“玛丽安娜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不是吗？”
伊斯特垂下眼眉，轻轻嗯了一声，又道：
“我可以帮你吗？”
“这个啊”封艾挠了挠脑袋，眯缝着眼睛笑道：
“正好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帮我看管六公主一天，毕竟还是不能让她饿死的，可以吗？”
伊斯特轻轻地点点头：
“好。”
封艾笑了笑，忽然道：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讨厌那只母猩猩。”
“嗯？”
他想了想，道：“她某些地方很像我的妹妹。”
伊斯特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细声说道：
“我回去了。”
“嗯，晚安。”
“晚安，”伊斯特迟疑地转过了身去，又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
“谢谢。”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淡淡地笑了笑，径自躺下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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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5
，甘柏尔街位于大学城区与中心城区的交界处，因为一些特殊的历史和政治因素，这里的管理层向来比较模糊不清，一些明文法律在这条街道也是行不通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也正是因为如此，甘柏尔街的地下行业发展得异常发达，艾斯兰皇廷对此也采取了只眼睁只眼闭的态度，使得这里成为了富豪权贵们发泄欲望的场所。
妓院，古董，赌博，赌石，毒品交易这些在甘帕尔街都应有尽有。
不同于其他繁华街道车水马龙，霓虹招展的景象，这条街道人流虽多，每个人却都用衣服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显得十分怪异。
在这个几乎是三不管的场所，只有两条不成文的规定：
一c绝对不能询问他人的身份背景。
二c绝对不允许任何机械人或者交通工具在这里通行。
第一条规定存在的原因很简单，在这条街道上，随便揪出一个人把外衣扒掉，都有可能是某位权倾朝野的公爵太子爷，绝对不能随便招惹。
至于为什么会有第二条规定，就不得而知了。
甘帕尔街最大的古董行“红雨伞”的门口，走进了一个人。
全身都紧密地包裹在灰色的风衣中，一副巨大的蛤蟆镜遮住了半张脸，戴着一顶老气的猎鹿帽，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径自走向了前台。
前台的伙计对此已然见怪不怪，客套笑道：
“客人有何贵干？”
那人声音低沉，冷冷道：
“鉴定。”
伙计笑道：“客人鉴定的是玉石还是古董？”
“玉石。”
伙计闻言，从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前台走了出来，弯腰道：
“里面房间请。”
那人也不说话，径自跟着伙计走进了柜台后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灯光暗淡，地上铺着名贵的地毯，唯正中间有一张透着莹莹白光的鉴定台。
两人在鉴定台两旁坐下，伙计恭敬道：
“请借宝贝一观。”
风衣男子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他的右手带着一只黑色的露指手套，手里拿着一颗小小的黑色玉石。
伙计初一见那颗玉石，眼中便绽起异样的神采，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石，从口袋里拿出了放大镜和手电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玉石的成色。
“这”伙计的额头忽然冒出冷汗，脸上带着犹疑的神色：
“这货我怕是不能接手，您稍等。”
说着，伙计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对讲机：
“凯撒先生，我这儿撞着件狠货，我没敢管，您要不要亲自看看？”
过了一阵，伙计收起了对讲机，脸上恭敬之色越甚：
“这位客人，二楼雅座有请。”
伙计谦卑地领着风衣男子上了二楼，让男子在二楼的桌子前坐下，示意稍待少顷，便躬身退去了。
二楼的光景与楼下又大有不同，空间极为广阔，装潢极致奢华，仿佛是宫廷会客厅，琉璃的落地窗透着炫目的光彩。
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过了一阵，门后走来了一名西装革履，面庞俊朗的男人。
男人坐到了风衣人面前，堆起温和的笑容：
“你好，凯撒。”
风衣人语气依旧冷漠，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黑玉，放在了桌子上：
“鉴定。”
凯撒又笑了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雪茄，递到了风衣男子面前：
“抽烟吗？”
风衣人淡漠地摇了摇头：
“我不抽烟。”
凯撒闻言，又扬了扬嘴角，掏出了打火机，礼貌地问道：
“那介意吗？”
风衣人摆手。凯撒点燃了雪茄，放在了嘴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鉴定用的工具，拿过了那枚黑玉，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过了一阵，凯撒放下了放大镜，依旧充满礼貌地微笑问道：
“这玉你卖吗？”
风衣人冷冷道：“看你。”
凯撒道：“四千万。”
风衣人忽然冷笑，伸手便要去拿回那颗黑玉。
凯撒无奈地苦笑道：
“是我不好，这种成色的黑金翡翠确实不止这个价，明人不说暗话，九千万。”
风衣人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将黑玉放回了口袋，淡然道：
“我只鉴定。”
凯撒闻言，笑容顿时收敛了一些，眯缝着眼睛：
“客人可是在空手套白狼？‘红雨伞’的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风衣人没接话，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你刚才拿打火机的时候，偷偷按下了藏在桌子底下的按钮。”
凯撒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他就着桌子上的烟灰缸放下了雪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右手伸向后脑勺摸了摸头发，不着痕迹地摸向了藏在后衣领的点28式袖珍手枪。
能够在这种黑吃黑的地下街道发展成独占鳌头的古董行，红雨伞必然尤其不简单之处。
而能够在这种古董行成为主管，凯撒必然也有其不简单之处。
他曾是最大的世外组织“蜉蝣”的退役佣兵，代号笑面蛇。大大小小参与过的战役数不胜数，身上伤痕无数，却仍能安然退役，成为了古董行的总管。他不仅枪法入神，反应更是极快，一手拔枪术练得炉火纯青。
但是风衣人的反应更快。
就在他拔枪瞄准的一瞬间，风衣人骤然暴起，掀翻了身前的檀木桌子，直接把凯撒撞倒在地。
与此同时，门后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群身穿西装的保全人员冲了进来，手里的机枪毫不犹豫地对着房间正中横扫。
风衣人行动如风，随着一道灰影掠过，整个人翻过了那张翻倒在地面上立起的桌子，将檀木桌当成了挡箭牌；密密麻麻的子弹呼啸着如打桩机般在厚实的檀木桌面上留下无数弹孔。凯撒的反应亦是极快，手腕一甩，再次将枪口对准了压在身上的灰衣人，灰衣人出手如电，直接将凯撒手里的手枪打落在地。
多年以来刀口舔血的过往让凯撒拥有了无比丰富的搏斗经验，他被灰衣人骑在身上，一时间无法动弹，却依旧无比冷静地拦腰箍住灰衣人，将头部死死地抵住灰衣人的肚子，任由灰衣人对其进行攻击。
他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只要找到合适的空档，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发动反击。
战斗能力比他强横的佣兵比比皆是，但是只有他活了下来。因为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精确地，在生死攸关的时机找到反击的空隙。
可惜凯撒打错了如意算盘。
灰衣人从来都不会任何搏斗技巧，他的攻击既无章法，也无节奏。
因为他只会搏杀。
凯撒忽然感觉到他死死箍住的身躯开始极为诡异地颤抖起来，灰衣人一记狠辣无比的肘击直接砸到了凯撒的后颈处，抗击打能力极为凶悍的凯撒竟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洒在灰衣人的风衣上。
又是一肘击。
简单的两记精准而力道恐怖的肘击，直接敲碎了凯撒的两截颈骨，他身躯一软，失去了意识。
门口处的几名保镖扫光了手里冲锋枪的子弹，趁着短暂的几秒换弹空隙，风衣人拾起地上的袖珍手枪朝着门口处开了几枪，保镖们匆忙闪避。随后，机关枪声再次响起，风衣人果断地丢下了手枪，一把抱起凯撒挡在身前，陡然站起身来，借着凯撒宽厚的身体作为挡箭牌，往身后的落地窗退去。
机关枪子弹扫在凯撒的背后，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显然灰衣人早已发现了穿在凯撒身上的分层战术防弹衣，才有此一着。
风衣人借着凯撒的身躯掩护，来到了落地窗前，又是反向一肘击，直接打碎了防弹落地窗，抱着凯撒纵身跃下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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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6
，两个男子从红雨伞二楼的琉璃落地窗跌出，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引起周围一片惊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灰衣人丝毫没有停顿，爬起身来，将重伤昏迷的凯撒背在身上，推开拥挤的人群，往街道深处疾行。
“快追！他背着一个人，跑不掉的！”
几名保镖扛着冲锋枪就这么冲下了一楼，毫无顾忌地来到了大街上，街道上的人们见状，纷纷向两边避让。
在这种人潮汹涌的街道上，保镖们是不可能开枪的，他们唯有挤开人群，向着远处的灰衣人追过去。
风衣男子扛着凯撒，忽然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巷道。
保镖们冲进巷道，发现巷道在这里分开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为首的保镖指挥道：
“分两拨人，一人走一边，留下一个人守住街道的出口！”
脚步声渐渐散去，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巷道里的两个大型绿皮垃圾桶陡然化作蓝光消逝，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灰衣男子和凯撒。
灰衣男子托起凯撒，狠狠地掐了掐他的人中，使其醒转过来。凯撒面如金纸，嘴唇苍白，没有防弹衣保护的四肢布满了弹孔，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灰衣人没有再刻意改变声音，发出了略带焦急的少年声音：
“快把你知道的关于黑金翡翠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凯撒咳了一声，嘴里溢出一口血，犹自挂着戏谑的冷笑，涣散的瞳孔盯着灰衣人。
他艰难地笑道：
“行有行规，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异人。”
灰衣人闻言，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闪电般探手，直接摸上了凯撒腰间防弹衣没能够防住的子弹贯穿伤口。
凯撒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灰衣人淡淡地看了看凯撒，语气无比冷漠：
“你失血过多，几分钟内必死无疑，但我还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楚。”
灰衣人还没把手伸进去，凯撒便几乎是惨嚎着说出了答案：
“蔷薇！蔷薇商会！”
“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货币，有着专门的交易渠道红雨伞也是蔷薇的产业，所以要防止来路不明的人得到黑金翡翠”
鲜血从凯撒身上的弹孔里不断地汩汩流出。凯撒颤抖着倒吸几口凉气，凄惨地笑了笑：
“给我一个痛快”
灰衣人沉默不语，沾满了鲜血的手套忽然绽起蓝光，一把手枪出现在了手中。
一声枪响在巷道里回荡。保镖们回过神来，往来路冲去：
“在那边！”
保镖们冲过拐角，看见了灰衣人的身影，连忙开枪扫射，灰衣人在远处的路口一闪而逝。保镖们又收枪再追，完全没有理会躺倒在墙边，眉心的弹孔冒着残烟的笑面蛇凯撒。
几名保镖又回到了街道上，看见地上滴滴点点的血迹：
“他中弹了！沿着血迹追！”
保镖们沿着血迹穿过街道的另一边，进入了另外一条巷道，拐过一个路口时，骤然看见一道身影，下意识地抬枪瞄准，定睛望去，才发现是个穿着褴褛西装的流浪汉，一手拿着半瓶啤酒，一边往嘴里灌，一边解开裤带，露出了半边屁股正悠哉地。醉醺醺的流浪汉看见几名保镖手里的冲锋枪，猛一哆嗦，刚撒了一半的尿又缩了回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略一犹豫，径自越过了那名流浪汉，往巷口深处追去。
见那群凶神恶煞的保镖走远，流浪汉吁了一口气，提拉起裤带，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到了街道上，提溜着半瓶酒，晃晃荡荡地挤过人群，走到了甘柏尔街和大学城区的交口。
守在路口的保镖巡视着四周，眼神警惕。完全没有在意从身旁擦肩而过的，满身酒味的落魄流浪汉。这样的人在甘柏尔实在是太过于平常，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流连在甘柏尔街的纸醉金迷的地下世界，寻欢买醉，最终输光了全部家当，流落街头。
流浪汉就这样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甘柏尔街道，毫无目的地瞎逛了几个街区，才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
一阵蓝光逸散，那身罩在身上的褴褛西装渐渐消失，流浪汉扯下了脸上的胡子，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
封艾扶着墙壁，眉头紧皱，神情中满是痛苦。他牙关微颤，死死的捂住自己后腰处触目惊心的贯穿伤，他已经用变化出来的绷带简陋地包扎了一遍，伤口处仍然在不断往外渗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具现化出一截绷带，倚在墙上重新缚紧了伤口，又具现化出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颤颤巍巍地朝着旧公寓的方向走去。
封艾所住的504室响起门铃，伊斯特刚打开门，封艾便一头倒进了房里，失去了意识。幻化出来的绷带外套也随之消失，腰部右侧的贯穿伤触目惊心，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地面。
封艾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伊斯特正在为他换绷带。双手环过了他的腰际，精致的面庞几乎快要伏到了他的裸露的胸口上，金色的卷发散落在身上，传来轻微的酥麻感觉。他甚至可以看清伊斯特细长的，轻轻微颤的睫毛，还有温软的呼吸。
似乎是感觉到了封艾呼吸频率的异样，伊斯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封艾慌乱的眼神。伊斯特的脸蓦然泛起浓郁的红晕，如同受惊的小猫般，惊呼了一声，猛地仰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封艾的伤口处。
封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痛楚之色。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轻抚着封艾身上缠着的绷带：
“对对不起”
“没关系”封艾苦笑着道，声音仍然很是虚弱：
“我昏迷了多久？”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很久，你恢复得很快，已经基本上止血了。”
正在一旁椅子上吃着薯片的丽黛儿撇了撇嘴插话道：
“他已经进入了‘往生境’，生存能力比蟑螂还要强，只要心脏还在跳，多重的伤都可以轻松恢复的。”
封艾皱了皱眉头，道：
“你在干嘛？”
“嗯？”丽黛儿含糊不清应道：“吃薯片啊！”
“你为什么在吃薯片？”
“因为我饿了啊！”丽黛儿理所当然道。
封艾无奈道：
“你是人质。”
“人质就不能吃薯片了吗？”丽黛儿朝他挤了个鬼脸。
封艾嘴角都开始抽搐了：
“世界上哪有你这样，没被五花大绑，还悠哉地坐在那吃薯片的人质？”
丽黛儿得意地吐了吐舌头，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蛮不讲理，冷酷无情的吗！”
她又道：
“我早就跟伊斯特小姐达成了共识，签定了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协议了！我们现在可是好朋友！”
“还有，我跟阿尔萨斯也成为了好朋友，对吧，阿尔萨斯！”丽黛儿忽又转过头去，阿尔萨斯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钻到了丽黛儿的肩头上，“吱”了一声。
封艾好奇地转过去看伊斯特，问道：
“什么协议？”
伊斯特脸上红晕未消，偏转过头去，幽怨地看了丽黛儿一眼。丽黛儿又翻了个白眼，道：
“喂！都说了是女孩子之间的协议！怎么可能会让你这种白痴知道！总而言之，我会好好待在这里做人质，不影响你探案，但是三天后的皇廷宴会必须要放我回去，不然我偷溜出来的事就露馅了。”
封艾道：
“可我不想让你在这做人质了。”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啊？”
封艾艰难地坐起身来，定定地盯着丽黛儿的眼睛，正色问道：
“我可以信任你吗？”
早已经习惯了封艾的毒舌，忽然面对他认真的嘴脸，反倒让丽黛儿不知所措。
“你你想干嘛？”
“请你帮个忙。”
“哈？”丽黛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也会有想让人帮忙的时候吗？”
封艾淡淡道：
“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得到。”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
“你又要出去了吗？”
封艾点点头：
“有些事情需要去确认一下。”
伊斯特没说话了，眼神不自在地瞥向了封艾腰间的伤口。
封艾见状，恍然挠了挠头，大大咧咧地笑道：
“只是去确认一些事情，不会去危险的地方，不用担心我的。”
伊斯特俏脸一红，急道：
“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出来了，她又转过了头去。
丽黛儿长长叹了口气：
“说吧，白眼狼，想让我干嘛？”
封艾道：
“陪我去一趟警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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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7
，一辆磁悬浮的士停在了大学城区的警署门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丽黛儿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便装，造型夸张的大口罩将姣好的面容挡住了大半，一头标志性的长发也收拢起来，藏进了帽子里；她的身旁跟着一名温文尔雅的老管家，穿着笔挺的燕尾服，胸前的方巾叠得一丝不苟，戴着白色的手套，两撇八字胡尤为显眼。
老管家自然就是乔装打扮后的封艾。他身上的所有道具都是自己用能力具现化出来的，唯有那两撇胡子是货真价实的八字胡——那天他从黄道大厦出来，去电话亭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最后还把一个大胡子男人的大胡子薅了下来一大坨。本着既然薅下来了就不要浪费的恶趣味心态，封艾在昨天扮演流浪汉的时候用了一半，今天又用了剩下的一半。
“噢，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我向仁慈的上帝发誓，您今天的这副打扮实在是太糟糕了，蠢得无可救药。”
老管家封艾神态谦卑，嘴里却阴阳怪气地嘲讽着。
“闭上你的狗嘴吧，小艾子。”丽黛儿冷冷回呛。
两人径自走进了警署，招待处的警察抬眼看了一下这诡异的二人组，犹豫道：
“有什么事吗？”
丽黛儿直接道：
“我找你们的警长。”
那警察程序化地说道：
“怀尔德警长？他公务繁忙，小姐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可以先在我这里登记”
丽黛儿摘下了帽子，取下了口罩，柔顺的长发披散到了小腿，无需故作姿态，便天然地散发出一种令人迷醉的贵族气场。
那警察难以置信地看着丽黛儿，全艾斯兰帝国的男女老少，没有谁会不认得这张脸庞，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想到，本该在皇宫里的天之骄女会突然出现在人流混杂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似乎对警察那种震惊的神色习以为常，她面无表情淡淡道：
“现在够重要了吗？”
负责招待的警员汇报情况后，两人便静静地等待怀尔德警官的到来。
封艾忽然凑到了丽黛儿身旁，不动声色地低声道：
“没想到你这张脸还这么好用。”
丽黛儿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
“本来就是，除了你这个白眼狼，整个艾斯兰不会有人不认识我的。”
怀尔德急匆匆地从楼上办公室冲下来，仅仅过了不到三十秒。
怀尔德气喘吁吁地来到丽黛儿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问候礼，语气极谦卑道：
“公主殿下，有失远迎，请问有何贵干？”
封艾打量着怀尔德脸上那两撇和自己的扮相极为相似的八字胡，忽然站出身来，戏谑道：
“噢，是这样的，尊敬的怀尔德先生——我们美丽而又尊贵的公主殿下最近征得了阿尔陛下的同意后，正在大学城区进行为期三天的踏青活动，又恰巧遇见了骇人听闻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噢！我的上帝呀，那案件多么的恐怖啊！老奴以自己的胡子担保，这实在是近十年以来最骇人听闻的案件了，简直比我五岁的小侄子用来收集小狗粪便的长筒靴还要糟糕！”
“所以，我们美丽而又亲民的丽黛儿殿下在听闻了这件事以后，便决定要深入地了解一下案件侦查的进度，并且希望能够为勤劳的警察朋友们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噢——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能够把案发那几天的街道录像让我们的丽黛儿殿下看上一眼，我想，公主殿下会因此而感谢你的！”
丽黛儿的嘴角略略抽搐，却强忍着没有说话，任由封艾人来疯似的耍宝。
怀尔德闻言，额头忽然渗出冷汗，仍旧弯着腰，看不见表情，犹豫道：
“但是案件调查的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
“噢！”封艾忽然走上前去，双手狠狠地搭在了怀尔德警官的肩膀上，阴阳怪气道：
“我尊敬的怀尔德警官，难道是老朽这双该死的耳朵又出了问题了吗？在整个艾斯兰帝国，有谁会忤逆我们美丽的，善良的，温柔的，和蔼的，聪明的，睿智的丽黛儿殿下提出的一！点都不过分的小小请求呢？”
怀尔德颤声道：
“不不敢”
“那么，”封艾搭着怀尔德警官的肩膀，带着他转了个身：
“现在就请您高抬贵脚，带着我们的公主殿下，去你们神圣而肃穆的档案室去好好看一眼吧，可以吗？”
两人进到了档案室后，封艾由以公主殿下需要独自思考一下案件疑团为由，支走了怀尔德，关上了门。
封艾陶醉地抖了抖肩膀：
“噢，艾·封·王尔德管家，多么完美的演绎啊，我简直要为你而折服，真是催人泪下的演出！”
丽黛儿虚着眼道：
“我的管家从来不用那种恶俗的翻译腔说话，你可以稍微消停一会儿吗？”
封艾拍了拍手：
“好的，我美丽而又高贵的公主殿下，让我们来干点儿正事吧！”
于是，两人开始全神贯注地调出了监控记录，认真地翻看玛丽安娜被杀当天每条街道的监控录像。
结果丝毫没有出人意料：黄道大厦周围的四条街道都安装了摄像头，基本上不存在死角，然而，从那天封艾和伊斯特下班回家后，直到第二天发现玛丽安娜尸体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没办法在录像中找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
丽黛儿瘫坐在椅子上，那副懒散的样子和先前在警察面前那副端庄高贵的姿态完全像是两个人。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抱怨道：
“这样一来，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啊！”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语气凝重道：
“不，这恰恰是最重要的线索。”
丽黛儿疑惑道：“为什么？”
封艾沉声道：
“四条街道总共十八个摄像头，都是二十四小时全天运作的，就算凶手能在天上飞，也会被摄像头拍下来。”
“但是，黄道大厦周围，应该有十九个摄像头。”
丽黛儿问道：“第十九个？那为什么档案里找不到？”
封艾沉默了一下，道：
“因为第十九个摄像头放置的地方，会拍摄到黄道大厦旁边的一座府邸。”
“那座府邸，是被调度到大学城区来的三皇子克莱希的临时居所。”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所以说，为了照顾到克莱希哥哥的个人隐私，那个摄像头会在他入住期间暂停使用吗？”
封艾缓缓点了点头：
“这也是整个黄道大厦附近的所有监控，唯一的一个死角。”
丽黛儿也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幽幽道：
“杀人案件忽然在克莱希哥哥的府邸附近发生，而监控唯一拍摄不到的地方，就是通向哥哥府邸的地方。”
封艾道：
“单单是这个证据，就足以让克莱希背负上极其重大的嫌疑，至少在真凶浮出水面之前，他绝对会被暂时撤销争取皇储的资格，甚至会被监管行动起居更甚者，根据艾斯兰帝国的刑法，皇子涉嫌违法，罪加一等，还有可能锒铛入狱。”
丽黛儿咬牙道：
“可是克莱希哥哥他绝对是无辜的他可以辩解的啊！只要提供不在场证明或者是其他能够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他就可以洗脱嫌疑了啊！”
封艾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遇见克莱希时，他那带着笑意的眉眼深处，流淌着的无奈神情：
“他不会辩解的。”
丽黛儿身躯微微一颤，问道：
“为什么？”
封艾吁了口气，面无表情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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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8
丽黛儿和封艾回到了家中，一路沉默无话。
伊斯特早在房间里等候多时，百无聊赖地逗弄着阿尔萨斯，见到走进房间里的两人凝重的神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很久，丽黛儿才打破了沉默：
“喂，白眼狼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封艾又坐在了书桌上，掩着下巴，认真地思索着对策。
他忽然道：
“你是不是后天就要回到极星宫？”
丽黛儿点了点头。
封艾又道：“回去以后有办法联络我们吗？”
丽黛儿道：“可以倒是可以你要干嘛？”
“我之前偶遇克莱希的时候，依稀记得他说过，他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是国王的安排。”
封艾继续道：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否则二皇子也不会突然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域，克莱希也不会正好卷入这场风波。”
丽黛儿恍然道：
“所以，你是想让我回去调查一下父皇让克莱希哥哥调换到大学城区的原因吗？”
封艾点了点头：“越快越好。”
丽黛儿撇嘴道：
“你就不怕我回去以后告发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啊？”
封艾道：“不怕。你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但至少也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白痴。”
“你！”丽黛儿咬牙切齿：
“别以为你绑架我的旧帐可以就这样算了！我迟早会让你还回来的，白眼狼！”
伊斯特忽然道：
“那我们呢？”
封艾呼了口气，道：
“整个事件我已经梳理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很多没办法解释的疑团所以，伊斯特，我需要你的帮忙，‘刽子手杰克’的第三次杀人事件在近期应该就会出现，我们必须把真凶抓到，我需要验证一些猜想。”
丽黛儿道：
“那我呢？”
封艾道：“第三次案件未必会在后天之前发生，所以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你最好还是现在就动身回极星宫，尽早把调查后的结果告诉我。”
丽黛儿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了。封艾又道：
“干嘛？被绑出人质情节综合症，不舍得走了吗？”
丽黛儿闻言，腾地站起身来，恼怒道：
“谁说的！我还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呢！我现在就出发！”
她打开了房门，又忽然转过来道：
“伊斯特，你的衣服我就先穿回去啦！”
伊斯特·秋楚轻轻点了点头：
“送给你。”
丽黛儿撇了撇嘴：
“我才不要呢，我可是一国公主，衣服多的穿不完”
她又忽然悠悠道：
“所以，你们不要出什么事，到时候好好的过来找我，我再把衣服还给你，知道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轻轻道：
“谢谢。”
丽黛儿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忙走出了房间，道：
“那我走啦！再见！”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封艾无奈地耸了耸肩，叹道：
“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魔怪。”
房门又忽然开启，门外的丽黛儿恶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我听见了！白！眼！狼！再！见！”
丽黛儿走了以后，封艾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抱起便携电脑坐到了伊斯特的旁边：
“好了！开始干活！”
伊斯特慢慢眨了眨眼，疑惑道：
“我们要做什么？”
封艾专注地在电脑上敲着键盘，认真道：
“找出最有可能的第三名受害人，然后，我们守株待兔。”
伊斯特道：
“要怎么找？”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刽子手杰克’前两次杀人的事发地点都是在大学城区；其次，我们也知道了凶手的目的是为了陷害目前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克莱希。所以，第三次谋杀的地点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会是在大学城区。”
“再者，正如你所言，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都是没什么权势的人，他们的死亡基本上不会伤及二皇子旗下的蔷薇商会的皮毛，所以，我们也可以猜测：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出意外，应该就会是身份相对显赫，拥有一定权势，且隶属于二皇子的人。”
“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地伤害到蔷薇商会的根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同时达成陷害三皇子的目的。”
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继续道：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代入杀手的思维：如果他的目的正如我刚才所说，他应该会怎么样筛选目标呢？”
伊斯特皱了皱眉头，道：
“蔷薇商会？”
“没错！二皇子在大学城区主要发展的势力只有蔷薇商会，知道了这一点以后，我们的搜索范围就会大大缩小。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段时间会逗留在大学城区的，蔷薇商会的，有一定权力的成员。”
确定了搜索的大致方向后，两人开始认真着手寻找资料。封艾认真地在电脑上搜索了蔷薇商会的成员名单，将符合暗杀条件的32名成员名字一一抄写下来；伊斯特去了一趟图书馆，借来了近期的各大报社的报纸，查询与蔷薇商会相关的信息。两人再将信息进行比对，将名单上不利于暗杀的成员名字一一排除。
一直忙碌到天黑的时候，他们俩才完成了筛选的工作，最终确定了最适宜的暗杀目标。
“五天后的克林顿街区，一家五星级酒店‘帆船酒店’将会在克林顿街区举行开业典礼，届时蔷薇商会大学城区分部的最高负责人嘉顿伯爵将会亲临现场，参与剪彩仪式，这无疑是绝佳的暗杀机会。”
“凶手需要扮演‘刽子手杰克’，所以绝对不会使用任何形式的热武器，不存在狙击枪狙杀的可能性；而剪彩仪式开始时，会有大量的观众围观，人群混杂，难以管理，一旦暗杀成功后，也可以趁着混乱的人群无声无息逃离案发现场”
封艾说着：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混在观众中伺机而动，完成刺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伊斯特点了点头，道：
“那我们该怎么样在人群中找到他？”
封艾沉思了一阵：
“很困难观众太多太杂，我们对凶手的身高性别长相也都一无所知；而且没有适合的地点可以纵观全场，认真地观察在场的每一个观众。但是我会尽力试试，毕竟我和凶手交过手，或许能发现一些细节也说不定。”
伊斯特轻轻咬了咬嘴唇，道：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当然了！”封艾突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伊斯特：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伊斯特微微一颤，不知所措地躲避着封艾认真的眼神：
“什什么问题？”
封艾沉声道：
“林舍予姐姐说你不是异人，那你为什么会有异人的能力？我之前见过，你和那个灰衣斗篷人战斗的时候，拔出来的那把黑枪”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时的战斗情景，生平第一次接触异人之间的战斗，那种颠覆了人类常识的对决简直让他怀疑自己往前的十七年人生。
伊斯特闻言，默然垂下了眼睑，轻而长的呼吸似是在叹气。她忽然伸出了右手，在那一刹，一股无比冰冷的气息向封艾席卷而来，封艾仿佛被丢入万丈海渊，身边充斥着暴戾c愤怒c不甘c悲伤c怨恨c绝望c悔恨等无数不尽相同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周围的每一粒空气都重若千钧，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将他挤压成齑粉，让他体内的血液爆散开来，让他在空中化为一蓬血雾。沉重的气势压迫着他，封艾全身都开始抽搐。就连阿尔萨斯也似乎十分惊惧地从伊斯特领口窜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
伊斯特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双管猎枪。
它的造型看上去就像是将一把长筒双管猎枪锯断了前端的部分，枪身通体漆黑，镌刻着诡异的纹路，凝视着它时，仿佛连目光都会被其所吞没，迷失其中。
随着黑色猎枪出现的那一瞬间，充斥在房间里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
伊斯特轻轻道：
“小黑。”
封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缓过气来，诡异地看着伊斯特：
“你是怎么拿出来的？”
伊斯特缓缓摇了摇头：
“它在我身体里。”
“身体里？”封艾呐呐着，下意识地看向了伊斯特的身体：样式简单的红色裙子衬托出她那偏显瘦弱，却又充满少女曼妙气息的躯体，胸前又相对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藏得下这么大一把枪的地方
伊斯特忽然意识到了封艾内心的龌龊想法，俏脸一红，抿着嘴唇忽然让黑枪再次消失又出现，恐怖的威压重新笼罩在了封艾身上。待威压散去，封艾缓过气来，大口喘着粗气时，她才淡淡道：
“就是这样出现的。”
封艾当然也意识到了伊斯特的心思，苦笑着挠了挠头，看着那把黑枪，又瞄了一眼伊斯特头顶上的阿尔萨斯，道：
“‘小黑’也是别人起的名字吗？”
伊斯特脸上又闪过一丝嫣红，认真地摇头道：
“我起的。”
封艾不禁有些莞尔，没想到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伊斯特竟然会给这把摄人心魄的黑枪起了如此可爱的名字。他回忆道：
“我见过这把枪威力很恐怖，我想不到自己可以具现化出什么东西，能够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力。”
伊斯特又低下了眉眼道：
“小黑会让射中的东西湮灭，小白会贯穿东西，但是小白不见了。”
封艾闻言，尴尬地咧起笑容：
“呃说起来，那把白色的手枪还是我弄丢的那时候想用来射那大机器人，却发现没有子弹”
“不是的。”
伊斯特忽然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小黑和小白，只有我能用。”
她的语气很是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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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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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0
“你终于来了，”男人对封艾笑道。
他的笑容极诡异，微微眯缝的笑眼里，瞳孔竖成一道细线，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处，露出一口獠牙，不似正常人类。
“我等了你好久了还顺便拍死了一只可爱的小蚊子”
封艾睚眦欲裂，全身骤然爆发出无比刺眼的蓝光，如同熊熊火焰升腾，他怒吼着掠过一道残影，手里幻化出未成形的长刀，在空中拖过蓝色的电弧，怒吼着朝着那男人暴射而去。
而那男人只是依旧笑着，极随意地一抬手，下一刻，几乎消失在了空气里的封艾重新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前。
男人的左手，紧紧地攥住了封艾的脖子，将他提在了半空中。前一刻仍气势惊人的封艾变成了脆弱的猎物，惊异地抠着脖子上的五根手指，额头的青筋似要爆裂出来，那五根手指却依旧纹丝不动，将封艾的脖颈掐得几乎要内陷进去。
男人极诡异地嘻嘻一笑：
“等我把话说完，我憋了好久了。”
他蛇一样的瞳孔饶有趣味地盯着手中面露痛楚，竭力反抗，无法呼吸的封艾，忽然感叹道：
“‘那个人’说的话真是一如既往准得令人恶心我感觉连肾脏都要反胃到吐出来了”
他兴奋地朝封艾眨了眨眼，道：
“你知道吗？‘那个人’算准了你要做的所有事情，你调查的过程，你的想法，你布下的陷阱他知道你会在今天出现，所以专程叫我代替了‘求不得’来会会你”
封艾右手忽然闪烁起蓝光，幻化出一把手枪，挣扎着抬手贴着那人的脑门连开了五枪。
手枪的破坏力极大，连续的五枪直接轰碎了那人的脑壳，封艾甚至可以在飞溅的血液中看见腥红的脑浆。可那男人的手却纹丝不动，依旧死死的掐住封艾的脖子。他那因为子弹强大惯性直接折断垂到身后的脖子忽然又抬了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尚算完好的下半边脸依旧咧着令人心悸的怪异笑容。
“别这样”那口布满鲜血的獠牙语气极为和善地说着，似乎实在抱怨朋友不要把玩笑开得太过头。
封艾从喉咙发出艰难的嘶吼声，手枪再次绽起蓝光，将手枪里的子弹重新填充，又朝着那人的头连开了六枪，他动作丝毫不停，蓝光又闪，子弹再次填满，疯狂地朝着那人倾泻着子弹。
那已经完全像是个泄了气的破气球的脑袋已经无法看出任何神情，一直没有动作的右手机械义肢忽然抓住了封艾持枪的双手，施力一握，恐怖的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封艾的两只手手骨尽碎。
封艾的眼神极为痛苦，惨叫声却被脖子上的手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惨哼。
那人的脑袋忽然蠕动起来，极为渗人地重新增殖c拼凑组合成了一张完好无缺的脸蛋，咧着那口獠牙，笑道：
“不要那么着急，你已经是第二次打断我说话了，我真的憋坏了。”
说着，他忽然抑制不住地轻笑了两声，笑声尖锐而又极渗人。
“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可以和你见上一面！为了等到现在这一刻，我已经整整五天没有碰过新鲜的内脏了”
那人忽然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又道：
“为了今天，我闷在房子里整整五天，我已经无聊得快要疯掉了！就是为了好好地看一看，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人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骤然变得无比暴戾，如同歇斯底里的精神分裂者，将封艾提到了面前，顶着他的额头，布满血丝的眼球突了出来，咆哮道：
“你好弱啊！你怎么这么弱啊！弱得令人作呕！弱得让我浑身上下都痛苦的要命”
那人忽然低下头来，浑身开始颤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再抬头时，眼里竟然流出了两行眼泪：
“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五天！整整五天！我本来该去找我伟大的兄长的结果为了见到你这个愚蠢的，肮脏的垃圾，我一直都没有动身”
话正说着，那人竟直接开始低头哽咽起来，右手的机械义肢不断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突出的关节刮破了脸上的皮肤也恍若未觉。箍着封艾脖子的左手力道也稍微轻了一点。
封艾稍得喘息，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地深呼吸着，沙哑道：
“你不是那天的”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无踪，冷冷道：
“我当然不是那天你遇见的黑衣人。你要找的是‘求不得’，而我”
他忽然松开了左手，任由封艾无力地坠倒在地。然后极为突兀地摆出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向倒在地上的封艾行了一个极为正式，优雅的贵族见面礼。
他的笑容无比和蔼：
“鄙人‘怨憎会’，很荣幸见到你，渣滓。”
他忽然走上前来，坐在了封艾的身上，无力反抗的封艾搭在身前的右手被他坐在了身下，碎裂的骨片扎进了肌肉中，封艾发出痛苦的惨叫。
在惨叫声中，怨憎会痴痴地看着因剧痛而颤抖的封艾，幽幽叹道：
“真美啊”
他把食指搭在了唇边，一副恍然回神的样子：
“对了，我应该先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才对。”
“是这样的，”他忽然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发：
“我是‘温柔乡’里最强的生命体，至于有多强呢你知道‘出世’吗？”
“出世c出世c出世”怨憎会垂下头来，不停地呐呐着，忽然抬起头来癫狂地笑道：
“出世！我已经是‘出世’级了！就在昨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强的对手，除了我的兄长”
他丝毫没有理会身下的封艾，径自说着：
“你知道‘出世’吗？就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能够达到的最高的境界，‘出世’以后，能力不再受到世界规则的桎梏，从这个逼仄的，恶臭的鸟笼里彻底脱身，为所欲为，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他陶醉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如同唱诗般抑扬顿挫地说着：
“我现在是‘温柔乡’里面最强的而在吞掉了我的兄长之后，我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我将会彻底地凌驾在你们这群肮脏的，下贱的，庸碌如猪的蝼蚁之上，成为你们的”
“上帝。”
封艾痛苦地闭着眼，咳出血来，腥红的血液溅到了怨憎会的脸上，怨憎会却无动于衷，兴奋地伸出舌头舔掉了溅到嘴边的血迹，冲着封艾眨巴着眼睛：
“哦！对了！你想听听关于我兄长的故事吗？”
不需封艾回应，他便迷醉地抚摸着自己的心脏处，继续道：
“你或许已经听说过了，但是你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我现在要认真地告诉你。”
他贴近了封艾的耳朵，悄悄地，虔诚地道：
“我的兄长，是‘刽子手杰克’。”
“唔”他又坐起身来，压着封艾的手，封艾再次发出惨哼。
“不过，是真的‘刽子手杰克’，不是‘求不得’假扮的。”
他的右手攥着自己的胸口，眼中尽是迷离：
“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仰慕他，爱慕他。”
“三个月，五十三具虐杀后的尸体每一具都是精致无比的艺术品，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伟大的艺术家，千古难逢的绝世天才他的犯罪美学是我的终极目标”
怨憎会颤抖着呻吟起来，右手无意识地在脸上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啊光是想象将我亲爱的兄长放在嘴里亲吻c咀嚼，咽进肚子里时的情景，我都要高潮了”
他忽然转过头去，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冷冷道：
“‘求不得’仿造的虐尸现场，和我哥哥的作品比起来，根本就是令人作呕的低劣赝品真是想不通，这一代的‘求不得’竟然是这么没用的垃圾，简直是对兄长的亵渎”
“对了！”怨憎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拍了拍手，兴奋地就像是要向大人展示刚学会的翻跟斗技巧的小孩子。
他对着封艾说道，咧着期待的笑容：
“不如我给你展示一下真正的虐杀美学吧！”
封艾强忍着痛苦，嘴唇泛白，没有回应。
怨憎会显然也不需要回应，他的食指拨动着下嘴唇，天真地嘟囔着：
“唔观众有了，表演者也有了”
“至于道具嘛”怨憎会挠了挠脑袋，忽然看向了身后生死不知的伊斯特·秋楚。
怨憎会站起身来，轻快地吹起了口哨，慢悠悠地朝着伊斯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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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1
封艾当然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休想”
封艾紧紧地咬着牙关，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再碰她”
封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蓝色的火焰慢慢地从体内升腾而出，他的额头处青筋尽露，就连眼中都仿佛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在封艾体内暴响，软绵的双手手腕，碎骨开始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力让本该已经废掉了的手掌重新攥成了拳头。
“一根汗毛”
他不再去考虑任何问题，不顾一切地催动着体内所有的能量，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骼都发出了奇异的共鸣声，仿佛是不堪重负。
前所未有的恨意充斥着封艾的胸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里只剩下了正悠悠走向伊斯特的怨憎会。
封艾右手朝外虚握，掌心处蓝光流转，逐渐构筑成了一把极长的刀柄，刀柄再往前延伸，渐渐凝聚成了一把奇长无比，刀身极窄，深深插入地面的蓝色光刀。
封艾的脑海中忽然有数字在闪烁。
2
8
19
32
48
58
68
随着数字的不断增长，封艾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变。
他的瞳孔渐渐融化，整双眼睛变成了完全的漆黑。
他的全身都开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
环绕全身的蓝色火焰不断变得更加浓郁，绽发出刺眼的白炽光芒，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后，又仿佛被墨染的宣纸，渐渐地转化成了深黑色。
被黑色火焰所包裹的奇长细刀也逐渐形成了黑色的实体。
世隐乡里。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放下了手里的书，蓦然转头看向了北方。
李默存正在厨房里。他站在原地，对渐渐开始散发出焦味的锅炉恍若未闻，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右臂，抬头望北。
荒漠里，有一人踽踽独行，灰白色的臃肿厚实的斗篷包裹着全身。他忽然抬起了头，那副怪异的巨大墨镜遮住的脸庞看向了千里之外的大都会。
大都会中心区的元帅府，帝国的军神，甘道尔元帅缓缓阖上双目。
双子极星大厦，皇权中心，顶层的王座之后，似有阴影流动。
怨憎会停下了脚步，木然转过身来，看向了封艾。
封艾眼中燃着黑色火焰，抬起了右手的黑刀。
黑刀极长。刀身竟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还要长出一米有余。
刀身之上缠绕着黑色火焰，恐怖的温度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封艾纵身前冲，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黑刀挥向了怨憎会。
怨憎会的情绪很不稳定，表情也很多变。遇见封艾仅仅十分钟不到，他的脸上便变化过喜悦c愤怒，委屈，悲伤，爱慕，痴狂等等的情绪。
唯独没有出现过恐惧。
而现在，面对那柄奇特的黑色长刀，怨憎会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惧的情绪。
下一刻，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再下一刻，他的手掐住了封艾的脖子。
再下一刻。整个废弃工厂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塌声。
从方前封艾所在的门口处，一直延伸到两公里外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无比骇人的巨大沟壑。
在沟壑的尽头，怨憎会的手依旧卡在封艾的脖子上。他就是这样掐着封艾的脖子，带着他在一秒间撞破了无数建筑，撞出了惊人的沟壑。
怨憎会松开了手。封艾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
随着封艾失去了意识后，他手里的黑色长刀化作黑光消散，身上的黑色纹身也渐渐消失。
怨憎会余悸未消地喘着粗气，额头渗出了一滴冷汗。
他忽然低头，抓着自己的头发，轻轻笑了起来。
他仰头，笑声癫狂至极。
“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透着狂热的快感，跪倒在了烂泥般的封艾身前，怔怔地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
“明明身体比蝼蚁还要弱小，却召唤出了连我都不敢面对的东西”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他流露出了病态的笑意，眼里渗出泪光，歇斯底里道：
“真是太有趣了！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你彻底成长之后的样子”
“或许会比哥哥还要好吃呢”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怨憎会就这么呐呐着，竟是径自离去了。
封艾昏迷了三个小时后，才醒转过来。
他的衣衫尽碎。本该伤痕累累身体却光洁如新生，在恐怖的冲撞中尽数碎裂的骨骼也已经完全恢复。
对此，他已经不再有惊诧的情绪。
自从他逆转了七重楼的那一天起，他便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封艾轻轻握了握拳头，爬起身来，沿着沟壑慢慢朝原路走去。
他开始小跑起来，又转为急奔。
跑回工厂门口的时候，伊斯特依旧不省人事地靠在墙边。
封艾沉默。
他抱起了伊斯特，朝着最近的医院狂奔而去。
召唤出那把黑色怪刀之后，他体内的能量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他能做的，只有抱着伊斯特跑。
他抱着伊斯特冲进了医院，完全没有顾及周围人看向他赤裸的上身时的怪异表情，挤过了排队的人群，气喘吁吁冲着前台的护士慌乱地喊道：
“救她！快点救她！她还有呼吸！她要不行了！”
“多少钱都行！怎么样都好！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带着哭腔。
伊斯特被赶来的医生推进了手术台，封艾坐在手术室外的凳子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雕塑般静静坐了四个小时。
手术室门打开的时候，封艾收到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全身二十二处骨折，断骨扎进肺部，严重内出血，失血过多，中度脑震荡，生命体征微弱，就算活下来也会有八成几率成为植物人。”
封艾依旧没有说话，看着医生们将手术后的伊斯特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封艾坐在伊斯特的病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伊斯特。
她身上缠满了绷带，双眼紧闭，靠呼吸机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封艾忽然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重症监护室。他走下楼，在茫茫深夜中找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包万宝路，和一个打火机。
他回到医院楼下，钻进了空无一人的吸烟室。
他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窄小的空间里，沉默地看着眼前插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他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放在了嘴里，吸了一口。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他被呛得找不着北，被熏得晕头转向，不停地咳嗽，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忽然开始自言自语：
“我生来就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被老板收留，生活了十几年。又捡回来了唐唐，也生活了十几年。”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也算开心。有时候我会想，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后来，我去买粮票。好死不死的偏偏遇见了你，结果变成了异人，再也没有办法回家。”
“没办法回家就没办法吧，像我这种人，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了。结果在世隐乡里面呆了没有几天，就被赶了出来。”
“后来又陪你来了大都会，我还觉得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人总是要不断适应新生活的嘛。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老板和妹妹，慢慢地认识了玛丽安娜。”
“然后呢？刚刚才和玛丽安娜成为朋友，她就死了。没准我还真是个什么天煞孤星吧。”
“再到后来，我答应你会找出杀死玛丽安娜的人，阴差阳错地认识了那个白痴公主，也是没两天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久而久之，我的身边就慢慢地只剩下了你一个。”
“我认识的人，我喜欢的人，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而去。”
“现在，就连你也出事了。”
封艾凝视着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头，塞进嘴里，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
他抽得太急，被呛得像个傻子，抖得像个筛子。
这烟确实很呛。呛得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封艾把头埋在了膝盖间，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烟头，哽咽道：
“真他妈难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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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2
医院的氛围向来都是极安静的，走廊里散发着消毒水味，偶尔会有拖鞋走在地面的声音，或者是护士推着空病床走进安全通道里搭乘电梯时的脚步声。
医院里面是不允许抽烟的，吸烟室只有底层有一间。
所以护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见倚在墙角抽烟的年轻人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里不可以抽烟的。”
护士对年轻人不悦道。
年轻人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略显清秀的面庞，未经修理的头发稍稍遮过了眉眼，看起来很是憔悴。举止间全无年轻人的朝气，倒是莫名地有着颓废的气质。
年轻人带着歉意笑了笑：
“抱歉。”
他随手掐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走出了安全通道。他在走廊里转了几个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径自来到一张病床前，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柔顺的金发披散在两旁，双眼紧闭，本该泛着天然的玫粉色的嘴唇苍白如纸。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轻轻震颤，好像一只停在泉水边c轻轻抖动着翅膀的蝴蝶；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做梦。脖颈，右臂，腰间，右腿都缠上了绷带。胸口处贴着监测心率的仪器，连接着床边的检测仪。
检测仪的上的心率一直徘徊在极微弱的水平。像是燃到尽头的火柴棍，随时都会在下一刻摇曳着消失，仿佛从来没在这个世间出现过。
少女的睡相很不好，或许是因为躺了整整四天，又或许是她在不需要戒备陌生人的时候本就是如此。她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本能地踢开了被子，露出一小节光洁如玉的大腿。额头处渗着细密的汗珠，病号服也凌乱不堪。
封艾轻轻地笑了笑，帮伊斯特·秋楚重新掖好了被子，从旁边的面盆里拿出毛巾拧干，仔细地拭去了伊斯特额头颈间的汗珠。
已经整整四天，封艾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伊斯特。
但是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太多，身体虽然在逐渐恢复，意识却一直没有苏醒。
封艾几乎没怎么睡觉，他静静地盯着伊斯特时而轻颤的睫毛，死死地看着心电仪偶尔跳动的横线，定定地望着伊斯特微弱起伏的胸口。他害怕自己在晃神间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再也看不到她。
他已经完全不再理会玛丽安娜的案件。桌面上的报纸印着今日的头条，警署警长怀尔德正式宣布，警方经过调查录像发现，首次案发时，凶手唯一可能的逃逸路线只会是通向艾斯兰三皇子克莱希的府邸的路，克莱希因而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建国以来首位被牵扯到重大刑事案件当中的皇子。对于警方的质疑，克莱希选择了缄口不语，最终作为嫌疑人被警局所收容，暂时剥夺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并且收到了法庭的传唤，将在三日后出席审理刽子手杀人案件的法庭。
这些封艾都知道，但他却不再想去理会。
疲惫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对于此时的封艾来说，除了伊斯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所以，为玛丽安娜沉冤昭雪也罢，六公主丽黛儿传过来的信件也罢，封艾都不想再理会。
他真的很累了。
他坐在病床前，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伸出被子外的左手。透过白皙的皮肤，隐隐可以看到手腕上的血管和经脉，这只手握过枪，洗过碗，提过重重的啤酒箱，却依旧如同玉葱般细腻。封艾轻轻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却在触碰到她的手的那瞬间，不经意地紧紧将其握了起来，撑着微微泛红的眼眶，把那只手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直到感觉到脸上有温度传来，才慢慢地把头靠在了床上。
他在不经意间睡去了。
时间犹自流逝，已是深夜。
伊斯特一直维持着极微弱的呼吸，仿佛是要一直沉睡下去。
而在静谧深夜的某一个时刻，她被封艾紧紧握住的那只左手，忽然动了一下。
仿佛是从一场噩梦中悠悠醒转。伊斯特的眉头轻轻皱起，恍惚着张开了眼睑。太久没有接触光线的瞳孔被床头昏暗的台灯所刺痛，星辰般的眸子在混混沌沌间逐渐回过神来。
她迷惘地环顾着四周，闻着刺鼻的药味，看着单调的天花，身上的病号服，床头的检测仪，腰间的绷带
还有用紧握着她的左手c贴着脸颊，无意地枕在了她腿上的封艾。
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想要抽开手，却又停下了动作。
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侧脸。
已经四天未眠的封艾睡得很沉，一直阴郁地皱着的眉头在睡梦里得以舒展开来，安详地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的脸上挂着厚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疲倦又颓废。伊斯特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封艾。
他抓着伊斯特的手握得很紧，像是婴儿生来的抓握反应，又像是在害怕有片刻没有握紧，那只手便会离她而去。
伊斯特动作极轻，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慢悠悠地转过头去，脸上浮起红晕，让苍白的面庞看起来有了一丝血色。
伊斯特像是木头人般，僵着身体，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吵醒了封艾，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眼神里流淌着一丝丝难以言明的情绪，一直躺到了晨曦初生的时候。
长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伊斯特感到很不自在，她于是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尝试着在不惊醒封艾的情况下换一个睡姿，却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手腕，终于让封艾在恍惚间醒来。
封艾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伊斯特，恍惚间对上了伊斯特慌乱不已的眸子。
伊斯特犹豫了下，面上掠过一丝羞涩，轻轻道：
“对对不起”
封艾却没有说话。
他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极酸楚的情绪梗在胸口，他的眼眶忽然泛起红色，眼泪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从脸上滚落。泪痕划过干燥的面庞，流过苍白的嘴唇，这四天以来，除了第一次抽烟的那一天，他再也没有哭过，他也暗自发誓不会再那么狼狈地哭出来，哪怕全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哪怕伊斯特在某天真的离他而去，或是永远地沉睡下去，他都不会再哭出来。
封艾现在的样子简直狼狈得好笑，他强忍着泪水，却抑制不住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鼻涕虫。
可他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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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3
，伊斯特醒来的第二天，便提出了想要回到旧公寓的请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们决定要去堵截刽子手杰克第三次行凶的时候，伊斯特便把阿尔萨斯留在了家里，备上了一个星期的干粮。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伊斯特实在放心不下阿尔萨斯。
封艾曾表示，他可以回去旧公寓把阿尔萨斯抱过来，但伊斯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于是，封艾便不顾医生的劝阻，办理了出院手续，推着轮椅，把伊斯特带回了旧公寓。
封艾推着伊斯特来到了503室门前，伊斯特犹豫了好一阵，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1118。”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才从伊斯特闪烁的眼睛中意识到这是她的房门密码。
他的脸上绽起久违的笑意，挠了挠脑袋，上前去按了密码。
刚打开房门，一道小小的白影便窜到了轮椅上伊斯特的怀里，伊斯特抬起没有缠上绷带的左手轻轻刮了刮阿尔萨斯的脑袋，美丽的眼睛恬静地望着阿尔萨斯。
封艾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着伊斯特走进了她的房间。
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伊斯特的房间。
令封艾感到甚是意外的是，伊斯特的房间空旷的吓人，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普通的衣柜，和一张不起眼的书桌。
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伊斯特的小挎包，拉链里滑出笔记本的一角。
这里像是尚未出租的空房，或者是孤独老人的空巢，却怎么也不像是少女的闺房。
封艾忍不住去想象，每当伊斯特回到这里，该是用怎样的心情度过一个个无趣的日夜。
她不看电视，她会看书吗？
她会对着阿尔萨斯倾诉秘密吗？她会读诗吗？会不会也像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因为怕黑而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她没有爱吃的东西，也从来不唱歌，她会不会也想着攒够了钱，有朝一日去看看浮台山的阿尔莱斯瀑布？
还是说，她只是会静静地看着阿尔萨斯，等待着又一个天黑，然后去到玛丽安娜的酒馆，沉默地工作？
“怎么了？”
伊斯特在轮椅上转过头来，却有些不敢看封艾的眼睛。
“没什么，”封艾挠了挠脑袋，朝着伊斯特笑了笑：
“我抱你上床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久坐。”
伊斯特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轻轻转过头去点了点头。
封艾将伊斯特轻轻横抱起来，伊斯特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左手环过他的后颈。
封艾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真的很轻。
他已经抱起过伊斯特两次了，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带她出院的时候。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封艾忽然感觉到些许的头晕——就像是摄入了尼古丁后产生的飘忽感。
他于是赶紧转身，小心翼翼地把伊斯特放到了床上，从床头柜拿起了遥控器，想要打开空调透透气。
空调没有反应。伊斯特躺在床上，小声道：
“坏了很久了。”
封艾难以置信地说道：
“坏了很久吗？那你平时睡觉怎么办？现在可是夏天”
伊斯特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道：
“没关系，我不会热。”
封艾忽然想起了玛丽安娜酒馆空调坏掉的那天，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伊斯特冰凉的身体的样子，无奈的苦笑道：
“空调坏了可以找人修的嘛。”
伊斯特沉默了一阵，才轻轻道：
“不喜欢让别人进来这里。”
她似是看见了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犹豫着补充道：
“是你的话没关系的。”
封艾温柔地笑了笑，忽然道：
“要喝水吗？”
伊斯特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去修空调。”
说着，封艾便真的直接打开房门离去了，没过了一阵，他又从自己的房间搬来了一大堆修理用的工具，站在椅子上认真地给伊斯特修理起空调来。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封艾的背影。
有了玛丽安娜的前车之鉴，封艾极为谨慎地拆下了空调的防尘板，抱着那块灰尘堆积如山的板子跑到楼道处清理干净，又跑回来仔细地拆卸空调组件检查问题。
“制冷剂还够用，就是电路出了点小问题。”
伊斯特看着封艾从空调里取出了一块板子，放到了桌子上用工具仔细地除尘，重新焊接，又把出风口用毛巾擦得干干净净，将空调重新组装了回去，再按遥控器时，空调果然开始吹出了徐徐凉风。
“老本行还没忘干净。”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把工具收拾干净，帮伊斯特拖干净了地板，这才跑回自己房间，给伊斯特熬了一锅粥，端了一碗过来，坐到了床边。
“吃点东西。”
伊斯特像是个听话的布娃娃，一言不发，任由封艾轻柔地把她抱起，让她靠在了床头，端起碗来，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几口，才递到了伊斯特的嘴边。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直勾勾地看着封艾。
喂了几口，封艾忽然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我脸上有东西吗？”
伊斯特脸上掠过一丝红晕，慌乱地转过头去，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封艾笑了笑，又继续给伊斯特喂粥。
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间弥漫着奇怪的气氛。除了阿尔萨斯偶尔的“吱吱”声，调羹划过瓷碗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本性甚是话唠的封艾此刻也不知为何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两人保持着无言的默契，直到一碗粥喂到差不多的时候，封艾才留意到伊斯特的异常。
伊斯特的脸上布满了浓郁的红晕，低垂着眼眉，一言不发。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封艾神情满是关切。
伊斯特摇了摇头，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阵，方才极轻微地说道：
“想去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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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4
，“想去厕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看着伊斯特脸上浓郁的红霞，封艾恍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着试探道：
“那我抱你去？”
封艾的语气带着询问，像是在征求伊斯特的意见。
但实际上，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伊斯特重伤未愈，当然只能是让他抱着去。
但两人都难以启齿。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被子上的线头，沉默了很是一阵，方才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封艾于是弯下身来，双手横过伊斯特的腰际和膝后，将她抱了起来，走进了厕所。
他把伊斯特在坐盆上放下，直起身来，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伊斯特脸上泛起红晕，似羞似恼，道：
“你可以先出去吗？”
“啊哦好”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两声，走出厕所，关上房门，又站定不动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一声“好了就叫我”，身后的厕所门忽然又打开。
封艾讶异地转过身来，伊斯特的脸庞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她转过头去：
“可以先出房间一会吗？”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刚把503室的房门关上，封艾便如蒙大赦地吁了口气，呆子似的来回走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塞进了嘴里。
日子就这样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一天，行动不便的伊斯特渐渐适应了封艾的照料，空旷的房间里也开始有了些许人气。
封艾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整天和阿尔萨斯把房间闹得鸡飞狗跳，伊斯特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那一人一鼠没头没脑的打闹，眉眼也不觉间柔顺了起来。
封艾给伊斯特煲粥，喂药，说些没营养的笑话试图逗她开心，还给她大声朗读报纸上的内容：今天赌马开盘的结果是，12号飞天童子斩获了头彩，结果却在越过终点后口吐白沫力竭而亡；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患有精神病的长女昨夜从曼巴酒店的顶层跳楼自杀；南极冻鱼的产量锐减，价格飙升，供不应求；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涉嫌三起重大杀人案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将于明日早上十点进行庭审；托灵顿企业的仿生机器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人造人也将会拥有真实的触觉；艾斯兰军队将在誓师会后正式出兵扫荡暴徒党余孽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对玛丽安娜的案件闭口不谈，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封艾也没有跟伊斯特提起他与怨憎会发生的故事，总是保持着一副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样子。
夜已深了。
封艾朝着伊斯特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笑嘻嘻地道了一声晚安，关上了伊斯特床头昏黄的台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时，封艾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抱起便携式电脑，又从抽屉底下拿出了丽黛儿传来的信件。紧皱着眉头，捂着下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不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眼神认真而严肃。
而在房间的另一端，伊斯特艰难地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有些吃力地呼吸着，沉默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看不见眼中的情绪。
第二日清晨，封艾来到了伊斯特的房间，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冲着刚刚才醒来的伊斯特笑道：
“早啊！伊斯特喔！阿尔萨斯，你也起这么早啊？”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厕所，拿出了水杯，面盆，挤上了牙膏的牙刷，笑眯眯道：
“来刷牙吧！”
封艾把伊斯特扶起，靠在床头。伊斯特眨着略显困倦的睡眼，看上去就像是没满月的小奶猫。她伸出左手接过了牙刷，慢悠悠地刷了一阵，又用水杯漱了口，把泡沫吐进了面盆里，封艾又去取来毛巾，洗净拧干，仔细地给伊斯特擦了擦脸。
“粥我也煮好了！要现在喝吗？”封艾问道。
伊斯特有些迷糊地摇了摇头：
“不想喝。”
“唔那面包呢？我可以下楼去买”
“不想吃。”
封艾苦笑道：
“早餐总是要吃的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
“喝水吗？”
“不想喝。”
“要不要给你开窗透透气？”
“不要。”
“要不，你再睡会儿？”
“不要。”
封艾苦着脸：
“你有起床气。”
伊斯特矢口否认：
“没有。”
“那你怎么会什么都不想干？”
“没有。”
封艾忽然叉着腰，眯缝着眼睛，眉头紧皱，猛地探到伊斯特身前，把伊斯特吓了一跳。
伊斯特看着封艾直勾勾的目光，脸上泛起红晕，不自在的撇过头去：
“你干嘛？”
封艾又直起身来，悠悠叹了口气：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眼神游移了一阵，才幽幽道：
“快要开庭了。”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又淡淡地笑了笑，道：
“我就知道。”
他问道：
“你想去看看吗？”
伊斯特没回应。纤柔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抠着被子。忽然道：
“你知道全部真相了吗？”
封艾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有很多都还只是推测，而且真相也并不是那么可爱。”
伊斯特却也摇了摇头：
“我想去看看。”
封艾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又缓缓道：
“你也可能会死掉。没关系吗？”
伊斯特闻言，只是淡淡地低下了头去，似是默认。忽然，她的身体又颤了颤，咬了咬下唇，没敢抬头看封艾。
“那你呢？”
她问道。似是带着一丝歉意，又似是在挽留。
封艾舒了口气，朝她轻松地笑了笑：
“我本就是一定要去的。”
伊斯特张口欲言，却又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几天的相处以来，她自然了解了封艾的天性，知道他骨子里的执拗与坚持甚至是远甚于她的。封艾见她并不答话，于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我去拿轮椅。”
封艾正要转身，却被伊斯特伸手拉住了衣角。
伊斯特低垂着眉眼，在那个刹那，眼里流淌过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她抿着唇，小声道：
“帮我洗头，可以吗”
伊斯特坐在了地上，双腿屈起，枕在封艾的双膝间。
浴室很逼仄，容纳两个人已经是极限。
天花板的灯很是刺眼，所以伊斯特看不清封艾的表情。
而封艾却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脸的。
所以他痛恨自己不是画家，不能画下这惊鸿一瞥；痛恨自己不是诗人，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描述她的美好；所以他也很庆幸正微眯着眸子，睫毛轻颤，脸上泛着红潮的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
封艾的灵魂正微微浮起。
他取过莲蓬头，拧开了水龙头，试了试水温，小心翼翼地打湿了伊斯特金黄色的头发。手指穿过柔软细长的发丝，酥麻的感觉从指间荡漾到胸口。他又拿起洗发液，挤在手上，均匀地涂抹在了伊斯特的头发上。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羞涩地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封艾也没有说话。
但是这样就很好。
封艾完全不敢用力，花了很长时间才揉搓出了泡沫。枕在封艾腿上的伊斯特后颈很是酸痛，她也可以感觉到封艾微微颤抖的大腿，他的洗头技术真的是糟糕透顶了。
但是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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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5
，大学城区，中心法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肃穆庄严的会堂座无虚席。
高达上百人的陪审团成员，无数举着相机的记者，还有一些有名有姓的权威人士，神情严肃的怀尔德警长，带着假发的老法官，负责尸检的医生，打官司的律师
所有人齐聚在此，议论声此起彼伏。
因为今日要审判的嫌疑人，是艾斯兰帝国的三皇子。
克莱希正坐在被告席上，被持枪的警员押解着。他的嘴上戴着铁制的特殊口罩，像是马嚼子。这是艾斯兰帝国的特殊法例，嫌疑人在非辩解阶段，将通过这种方式剥夺在庭上发言的权利。
克莱希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会让他失落，哪怕自己已经身陷囫囵。
场上议论纷纷，人们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帝国的皇子真的出现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人们也不敢相信，嫌疑人竟会是向来与世无争的三皇子。
“肃静！”
法庭锤的响声在庭里回荡，场上渐渐安静，老法官扬声道：
“开庭。”
法庭的正门处，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人们推搡着想要靠近一点了解庭审的经过，保安们拉起了警戒线，吃力地阻挡着混乱的人群。
相比起来，后门的安全通道却安静得多，只有两名保安持着冲锋枪守在大门处，靠着闲聊打发无趣的工作时间。
这时，一个年轻人推着轮椅，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轮椅上坐着少女，穿着红色裙子，金黄色的头发带着些许湿气，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一名保安走上前去：
“你们两个，来这里干嘛的？这里不许闲杂人等内进。”
那年轻人朝保安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咧起一口大白牙。
“不是不是，我们是来的。”
说到“来”字的时候，年轻人十分夸张地做了个奇怪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保安疑惑地往前倾身：
“你说什么？”
“呃你没听见吗？”年轻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挠了挠脑袋，无辜道：
“我们是来的啊！”
年轻人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奇怪的口型。
那保安皱着眉头，凑过身去，不耐烦道：
“你能不能说大声点？”
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仔细地在他耳边说道：
“都说了，我们是来砸场子的啊！”
保安猛地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年轻人忽然极迅捷地一击膝击，毫不留情地踹中了那名保安的下阴，保安面目狰狞地瘫倒在地。守在门口的另一名保安见状，急忙端起手里的冲锋枪，正待开枪，却见一道细细残影掠过，旋即他的右手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随着他手里的冲锋枪滚落到了台阶下。
保安将右手捂在怀里，正想冲上去捡回那把冲锋枪，没想到年轻人的速度更快，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势大力沉的一拳直接砸在他的脾脏处，保安嘶哑着呻吟倒下。他意识恍惚地抬起头来，迎面撞上年轻人笑眯眯的脸庞，他右手的手套忽然闪过一丝蓝光，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
“给你放两个小时假，开心吗？”
“现在请原告陈词。”
原告席上的怀尔德警官闻言，走了出来，整理了一下领结，正色道：
“警署于6月18日接到市民报案，称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即玛丽安娜·莫里森女士惨遭杀害，被残忍分尸。我们接到案件后，第一时间赶往现场采集证据，进行尸检，结果却一无所获。坊间传言是刽子手杰克所为，但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个疑点：根据尸检报告，玛丽安娜女士的死亡时间应为6月18日上午，而那段时间内，从黄道大厦周围调取的18个监控录像都没有可疑人物从黄道大厦内离开的迹象。”
“而就在6月18日凌晨，克莱希殿下来到了大学城区，在黄道大厦旁丽舍道22号的府邸入住。为尊重皇子的隐私，交通署已在17号当天开始暂停了该街道监控摄像头的录制。”
“问题就在于，这个丽舍道的摄像头，正是黄道大厦周围摄像头的一部分。该摄像头暂停了录制，就成为了街道唯一的监控死角。由此排除可得，凶手于18号上午杀害了玛丽安娜小姐，将其分尸后逃逸，唯一的逃逸方向只有克莱希殿下所住的府邸。”
“我们随后又调查了府邸周围的其他摄像头，皆没有可疑人物出入的痕迹。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三皇子涉嫌包庇杀人逃犯，干涉刑事侦查。”
法官听罢，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克莱希，说道：
“被告克莱希，现在并非被告陈述阶段，但你仍然保留通过按钮进行是非回答的权利，我现在要向你确认几个问题。”
克莱希眼神平静，戴着镣铐的手伸向身前的台子，按下了写着“是”的按钮，电子合成音的广播随着屏幕上的“是”字响起。
“你是否于6月18日凌晨入住了丽舍道的府邸？”
按钮再次按动，电子合成音响起：“是”。
“6月18日当天，案发的那段时间，你是否仍然在府邸中？”
“是。”
“你可曾于18日当天，在府邸附近见过可疑人物？”
这次，克莱希按下了代表“否”的按钮。
“你是否有证据证明，凶手的逃逸与你无关？”
克莱希沉思了一阵，按下了“沉默”。
全场骤然响起一片惊呼。法官恼怒地敲了敲法庭锤：
“肃静！”
法官道：
“现在请原告律师发言。”
原告席上的律师闻言，站出身来，扬声道：
“法官大人，总所周知，国王陛下立储在即，现在正是各位皇子争取皇储的时候。而在这种风口浪尖，‘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绝对不是偶然。根据怀尔德警官的搜查资料，第一位受害人玛丽安娜，以及第二位受害人道奇·马曼和前段时间死于暗杀的嘉顿伯爵，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的生意人。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办的商会，可以说是二皇子在大学城区最主要的势力来源。”
“显而易见的是，这三位受害人的死绝非偶然，使得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的分会陷入了极为混乱的僵局，商会中人人自危，害怕自己会是‘刽子手杰克’的下一个目标，不再于公众场合出面，也被迫停止了一切正在进行的商业活动；根据我手头的这一份报告，近十天以来，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几家主要企业的营业额都大幅度下降，部分股东也陷入恐慌，紧急抛售了蔷薇商会的企业股份，使得二皇子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蔷薇商会作为二皇子近年来投入最多的产业，毫无疑问是他用来争取皇储的有力武器，而在这种关键的时期，几名蔷薇商会的成员接连被杀，最大的得益者无疑是同样在竞争皇储的几位皇子。”
“而在第一起杀人案件出现的时候，克莱希殿下便刚好临时调换到了丽舍道的府邸入住；也正是因为如此，警方没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凶手逃逸的线索，我相信这应该不会是巧合。方才法官大人问及克莱希皇子是否有证据证明自己并没有包庇逃逸的罪犯时，克莱希皇子选择了沉默。我们不妨可以设想：被调配到大学城区进行管理的三皇子克莱希，为了争取皇储，自然需要大学城区市民的选票。然而，大学城区存在着许多二皇子约瑟夫殿下培植的势力，这一系列的产业链已经为市民们带来了许多便利，这无疑会妨碍克莱希殿下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
“所以说，克莱希殿下毫无疑问是有足够的动机和理由来削弱二皇子在大学城区培养的势力的。当然了——恕我直言，要做到这些事情，绝对不是皇子殿下可以在明面上做到的，所以才会有了这一系列计划的产生。”
律师慷慨激昂，继续道：
“需要争取皇储的克莱希殿下，为了削弱竞争对手的力量，同时又不暴露自己，设计了一连串积蓄已久的计划：先用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开刀，将现场伪造成刽子手杰克的惯用手法，以引起社会的恐慌，从而转移对克莱希皇子的注意力，再利用‘不能窥探皇子隐私’的潜规则，让丽舍道的摄像头封闭，从而留给凶手潜逃的机会，以制造一场完美的密室谋杀和潜逃，最终将嫌疑全部甩到早已消失多年的刽子手杰克身上。”
律师的发言字字犀利，直指场上平静不语的克莱希，法庭又渐渐响起了议论的声音。法官听罢发言，沉吟了一阵，又道：
“原告律师发言结束了，被告方有什么想法吗？你们是否同意原告律师的推测？”
克莱希身旁的律师尚未发话，法庭观众席的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声：
“我不同意。”
庭上所有人都诧异地转过头去。
观众席之后的安全通道处，迎面走来一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金发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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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6
，原告席上的律师皱紧了眉头：
“哪来的毛头小子，法庭之上，是无关人等可以插话的吗？保安，把他赶出去！”
封艾丝毫没有理会周围几名将枪口对准了他的保安，径自推着伊斯特朝着法庭中心处走去，淡淡道：
“我不是无关人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是玛丽安娜的家属。”
律师恼道：
“就算是受害人家属，也没有资格”
“慢着。”老法官忽然打断了原告律师说话，苍老的面庞打量着走到法庭之上的封艾。
封艾毫不露怯地和法官对峙着，平静道：
“我可以证明三皇子不是杀死玛丽安娜的凶手。”
老法官眯缝着眼睛，缓缓道：
“既然你有证据，不妨说说看。”
封艾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克莱希。克莱希显然也对封艾的到来感到非常讶异，俊美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淡淡欢欣，朝他眨了眨眼。
封艾转过头来，正色道：
“两个问题。”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假设克莱希殿下真的打算借‘刽子手杰克’之名，在削弱二皇子势力的同时洗脱自己的嫌疑的话，他为什么会将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作为第一和第二个目标？”
“这两个人虽然同属于蔷薇商会，但是都没有太大的权力，只是附属合作人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的死，不仅不能够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反而会让人产生联想，意识到这是一次针对蔷薇商会的连环杀人案。”
“如果我是克莱希皇子，我为什么不像真正的‘刽子手杰克’那样，随机挑选犯罪目标，再在目标中夹杂着一些像嘉顿伯爵那样在蔷薇商会中具有巨大权力的人来谋杀呢？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地转移媒体和警方的视线，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到这是一场皇权争斗了。”
原告律师闻言，额头渗出冷汗，犹豫道：
“这当然是”
封艾不等原告律师说话，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如果我是克莱希殿下，而且我真的意图削弱二皇子的势力，我为什么要在自己住的地方附近进行谋杀，引起警方的怀疑？”
律师急道：
“这当然是因为他想要制造一场完美的谋杀，再让凶手逃逸，然后让人怀疑到刽子手杰克的头上了，如果不是因为克莱希殿下，那个街区的摄像头也不会关闭。也正是因为如此，凶手才能够完美地逃逸啊！”
封艾面无表情地看着律师，忽然问道：
“第二次谋杀，道奇·马曼死亡的时候，警方有从监控录像找到什么证据吗？”
怀尔德警官闻言，犹豫了一阵，回应道：
“没有。旧玛利亚大道附近的街区都没有装设监控录像，所以是没办法找到证据的。”
封艾又问道：
“既然如此，三皇子为什么不能将第一次杀人的地点选择在像旧玛利亚大道那样的旧城区？一来既不会因为地区问题而让自己遭受怀疑，二来也可以让凶手顺利地逃脱，符合刽子手杰克神出鬼没的形象。”
律师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法反驳。
封艾面色依旧平静：
“如果你不能够回答这两个问题，就说明你的推论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逻辑漏洞，克莱希其实并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
原告律师的面色忽青忽紫，愤愤道：
“那你又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克莱希殿下的清白呢？”
“当然有。”封艾不假思索地应声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封艾伸手进伊斯特·秋楚轮椅背后的夹层，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件。
“这是来自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殿下的亲笔信，上面有皇室专用的盖戳，你们可以自证真伪。”
说着，封艾将信件递给了身旁的一名保安，保安犹豫着，将信件拿到了老法官面前。
老法官戴上了胸口的老花眼镜，拆开了信件，封艾继续道：
“信笺上的内容大概是：六公主亲自询问了阿尔陛下，本该负责管辖中心区的克莱希殿下忽然与负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的缘由。陛下的回应是，因为二皇子在竞选开始前数日身染恶疾，需要留在中心区的诊所进行调养，才征求了陛下的意见，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地区。”
“也就是说，克莱希殿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进行管辖的，这也就否定了律师先生的另一个推测：克莱希殿下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积蓄已久’的计划用以在大学城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如果克莱希殿下是临时起意，又怎么可能会选择他住所附近的目标来谋杀呢？”
封艾又转过头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怀尔德警官：
“怀尔德警官，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怀尔德的鼻头渗出油腻的汗渍：
“什么问题？”
“丽黛儿公主殿下的信件中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她曾经亲自造访贵警署调查过你们的监控录像，发现了第十九个监控录像，也就是克莱希殿下住所的监控录像被屏蔽的事情。而公主殿下是在第二起杀人案发生后才去的警署，是否真有此事？”
怀尔德警官犹豫道：
“这个确实是有的。”
“那么，”封艾微微眯缝着双眼，沉声问道：
“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这个关键的线索，为什么没有立刻公布出来？为什么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接连被杀，你们都没有联想到他们和蔷薇商会的联系，对蔷薇商会的其他成员进行刑事保护？而是非要等到第三个人——身份显赫的嘉顿伯爵死亡后，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了实质性的损害，才在风口浪尖的时候拿出这个证据来指证克莱希殿下？”
“你不觉得警方的办事效率有些太慢，指证的时间也太过于巧合了吗？”
怀尔德脸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这是因为，第二起杀人案出现的时候，我们还不太确定这个线索”
“也就是说，”老法官问道：
“你觉得，这一系列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并不是为了削弱约瑟夫殿下的势力，而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三皇子的陷害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或许两者兼有，又或者都不是。”
原告律师忽然冷笑了一声：
“可笑！这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主观猜测，根本没有办法否定克莱希存在犯罪嫌疑的客观事实！”
封艾反问道：
“觉得克莱希存在包庇犯人的嫌疑，不也是你们主观的猜测吗？”
律师又愣了愣，气得说不出话来，封艾继续道：
“一切案件的推理过程，都离不开主观的猜测。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让推测合理化。”
“推理，说穿了无非就是穷举的功夫。罗列出一切可能性，然后再根据已知的条件将其一一排除，最后剩下的无法被排除的，就会是真相。”
“你方才提出的有关克莱希涉嫌包庇犯人的推测已经被已知的条件所排除，如果你有什么关键的线索可以否定我的推测，我也随时欢迎。”
律师冷哼了一声，道：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根本不是三皇子想要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是大皇子想要借此来陷害三皇子咯？”
封艾淡淡地看着他，问道：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大皇子与这个案件的关联，你为什么会联想到大皇子呢？”
律师猛然一愣，犹豫道：
“这是因为”
封艾又插话道：
“因为二皇子的势力一旦受损，受益人只会是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中的一个，而当三皇子的嫌疑被洗清以后，按照排除法，唯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了，是吗？”
律师道：
“当然了。”
封艾又接着说：
“从这一点开始往下推论：大皇子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么一个计划，派人模仿刽子手杰克暗杀了玛丽安娜，再故意露出一些马脚，将线索导向三皇子克莱希。如此一来，既能够削弱最大的竞争对手的势力，也能够将黑锅甩到克莱希殿下的头上，看起来非常地合理，是吗？”
律师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
律师眉头颤了颤，恼道：
“为什么不是？”
“你的推理过程错了。”
律师几乎要气得炸毛，沉声道：
“哪里错了？”
封艾道：
“你没有列举出所有的可能性，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错的。因为你的惯性思维决定了你推测的方向。你认定了大皇子是最有嫌疑的人，所以你的大脑会不自觉地将有利于你的推测的线索串联起来，寻找对你的推测有利的资讯，同时忽略掉所有不利于你推测的资讯。”
“就好比你看了这周的星座运势，身为双子座的你会厄运频频。当你听到这个推测后，这一整周当你遇到坏事时，就会下意识地将其归咎于星座运势上，而当你遇到好事时，却不会太过于留意，只会在心里想：自己这周果然是衰事连连。”
伊斯特抬起头来望着封艾平静的脸，她的眼神中流淌着讶异的情绪，似乎是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封艾会竟然为了整个案件思考了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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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7
，律师已然有些气急败坏：
“你到底想说明些什么？我忽略了什么地方？”
封艾道：
“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是道奇马曼所开的道奇酒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间酒吧的收入一直不错，营业额也高于玛丽安娜酒馆，但是在几年前却忽然被拆除重建，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律师皱眉道：
“这根本没办法证明任何事情，很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或许是道奇·马曼作为合伙人，和蔷薇商会签订的合同到期了，又或许是蔷薇商会因为某些私人原因将其转让了给了玛丽安娜”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
他又从文件夹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颗通体漆黑的玉石。玉石的外形如同初生婴儿，一指大小，中心处隐约有金色丝线流动。
“这是我在道奇·马曼的房间发现的黑金翡翠。”
封艾又把手里的黑金翡翠递给了身旁的保安，拿到了法官面前。
“我了解过这种玉石，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专用货币，价格不菲。这是只有蔷薇商会的人才会使用的东西。”
“道奇·马曼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收入甚高的酒馆生意，独自搬到了荒无人烟的旧城区，过着贫苦的生活。而他的房间里，却藏匿着一颗来自蔷薇商会的，价值连城的玉石货币。”
“为什么如此珍贵的货币会流入道奇这种普通的生意合伙人手中？里面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易。再联系到道奇搬去了旧城区，道奇酒吧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我们就可以产生这样的推论：蔷薇商会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让玛丽安娜酒馆代替道奇酒吧，而作为撤销合约的代价，他们给了道奇一颗足矣让他终生富足的黑金翡翠；而道奇·马曼搬到偏远无人的地方，一方面是怀璧其罪的心理，另一方面，也很有可能是答应了蔷薇商会要保守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律师道：
“你这样的推测不会太牵强了吗？就算蔷薇商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让玛丽安娜代替道奇·马曼经营酒馆，也没办法证明这和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有任何联系啊！”
封艾道：
“确实，光凭这个线索并不足以推动案件的发展。道奇马曼一死，我们也没有办法得知他保守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但是，”封艾话锋忽然一转：
“我见过凶手。我也和凶手交过手，所以我很清楚地知道，凶手不是普通人类，很有可能是异人。”
法庭上骤然如同炸锅般沸腾起来，人们难以置信地议论着，老法官又用力地砸了几下法庭锤：
“不得喧哗！”
老法官神情凝重道：
“你继续说！”
封艾回忆着那天怨憎会说过的话，那个被他称为‘求不得’的黑衣人与他交手的那个黑夜，那无比怪异的，忽然在背后出现的一脚
“与凶手的交手，让我得到了很多混乱的信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迷茫没有任何头绪的状态。直到一个星期前，我忽然意识到了很多事情，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封艾缓缓道：
“第一。玛丽安娜的死太过于完美。现场留下的唯一的凶器是来自厨房的菜刀，菜刀上只有我和玛丽安娜使用过的痕迹。整个房间处于绝对的密室状态，是完全完美的密室谋杀。”
他想起玛丽安娜散落在阁楼里的肢体。
“第二。凶手是个异人，而且据我所知，至少拥有一种穿越空间的异能。”
他回忆起那天夜里，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那一幕。
“第三。凶手对我有一定的了解，并且对我没有杀意。”
那天夜里，凶手躲过了他连林舍予都能骗过的奇招后，来到他的后背，却没有用袖剑直接刺穿他的心脏，而是踢了他一脚转身逃逸。
“第四。玛丽安娜死的很平静。”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的头颅上，那抹安详的笑意。
“第五。我了解玛丽安娜。她是个憧憬爱情的人，却至今未婚。”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挂在酒馆门口，充满了对情侣的嫉妒情绪的招牌；想起了那杯宛若天堂，直坠地狱的t一xic。
“第六。玛丽安娜从来没有露出过后颈，她一直戴着颈带，天气再热也不会脱下。她死掉后，被凶手破坏了后颈的皮肤。”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身体冰冷的伊斯特，等待自己修理中央空调。
“第七。也是最后一点”
“凶手连杀三人，没有拿走任何一样财物”
“除了玛丽安娜左手中指的银色戒指。”
伊斯特抬头望向封艾，眼里尽是惊诧的情绪。
封艾悠悠道：
“能够将这七条线索串联起来的，唯一的一条钥匙，只有一个。”
他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道：
“玛丽安娜并没有死。”
伊斯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星辰般的眼睛迷茫而空洞，封艾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左手。她转头看向封艾，张口却无言，嘴唇颤抖着，眼里盈满了泪光。
封艾温柔地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律师的额头不断飙出冷汗，神情极不自然，喝道：
“胡扯！验尸结果很明确！玛丽安娜已经被彻底肢解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摇了摇头：
“玛丽安娜确实是‘死’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能复活，或者是假死，或者是通过什么别的方式制造她‘死’了的假象。”
“因为她是异人”
封艾闭上眼，叹道：
“因为她就是‘求不得’。”
封艾可以感觉到伊斯特的左手攥得很紧，指甲抠进了肉里。
他继续道：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因为幕后真凶需要一个异人，能够制造假死的假象，从而得到一个永远不会被怀疑的身份——死人是永远不会被怀疑成凶手的。有了这个身份，那个人才可以完美地扮演‘刽子手杰克’而不暴露幕后主人的存在。也只有这样的异人，才能够凭借空间移动的异能从密室中逃脱，制造完美的谋杀。”
“所以身为异人的玛丽安娜永远要戴着颈带，否则后颈的纹身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所以她才能够避开我突然的袭击，因为建都日的凌晨，她偷偷看了我为伊斯特放的烟花。”
那照亮了整个夜空的烟花，不就和闪光爆弹一样吗？
“所以她才没有杀掉我，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所以她‘死去’的时候，面容很是平静。”
“她憧憬爱情，却拒绝了别人的求爱；她什么都没打算拿走，除了一颗戒指。”
“因为她所服侍的主子，正是她深爱的男人。而那颗戒指，正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礼物。”
伊斯特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地，无声地哽咽着，任由封艾紧紧握住她的左手。
那个律师的表情极不自然，低下头去，没再看封艾，显得既畏缩又惊恐，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如何证明这一切？”
封艾缓缓摇摇头：
“我没办法证明。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求不得’也就是玛丽安娜，现在正在这个法庭里。这个法庭中，肯定有某个人，戴着玛丽安娜的戒指。”
那律师又战战兢兢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
“我还知道，这场庭审是假的。”
“法官是假的，保安也是假的，律师也是假的，记者也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庭审，这只是一场愚蠢的游戏。”
“我还知道，一直在和我说话的，不是律师先生。你的左耳里有个微型耳麦，你只是负责传话的。真正在和我对话的，另有其人。”
他慢慢地转过头去，对上克莱希那双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他冷冷问道：
“我说的对吗？真正的幕后主使克莱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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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上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上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上的嚼子，和手上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上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t一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上，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上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上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上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上，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上，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上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上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上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肉体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上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欲望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上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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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9
场上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上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销魂，实际上也确实能让人蚀骨销魂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fly t一 the 一一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上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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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death 一f ariana》结束
解锁主线剧情：猫鼠游戏《cat一and一一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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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的嚼子，和手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一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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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9
场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实际也确实能让人蚀骨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lye一he一一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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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eath一fariana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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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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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记忆碎片：波顿伯爵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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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顿伯爵打了个呵欠。
花式繁杂的华美礼服紧紧地裹住他的肥肉，勒得像个粽子。
他拉了拉领口，让空气调节器的冷风吹进他的脖子，似乎这样能让他黏答答的后背没那么难受。
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永远有着最好的天气。人造太阳徐徐洒下淡淡的暖，仿大气层的穹顶放映着现实世界中难得一见的透彻晴空，飞花走兽和谐地融入这方世界。
这确实是个适合踏青的地方，波顿伯爵想着，他一定会喜欢这片地方如果不是每天都来这里的话。
这确实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对穿着厚厚礼服的胖子除外。波顿伯爵又想着。
他于是试图寻找些解闷的方式，毕竟每次早朝时，轮到政务大臣莫尼公爵报道的时候，总会让气氛变得很尴尬。那个腰快要弓到地的糟老头总是一副忠君老臣的样子，扯着沙哑的嗓子慢悠悠地汇报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时不时插入一些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对君主陛下的溢美之词。他那气都喘不匀的说话方式总让人觉得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就要鞠躬尽瘁，但波顿伯爵知道他只是在人前如此，背地里和不知道哪里买来的处女缠绵的时候还是相当生龙活虎的。
看着莫尼公爵拙劣的演技，波顿伯爵差点笑出声来。
他开始庆幸自己位卑权轻，至少站在最后一排不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他尝试着转移注意力，他的余光扫向皇座侧方，几个少年正端坐在小小的椅子，穿着正式的礼服。
这似乎是王第一次让几位皇子来听政。如今最小的七皇子也已有七岁，是时候考虑立储的事情了。
纵然是一手建立了艾斯兰皇朝的陛下，也有老去的日子。
波顿伯爵悄悄呼了口气，似是念及某些往事，有些慨然。
最近皇座的大皇子正襟危坐，脸看不出什么神情。分明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却已经有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波顿伯爵轻轻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皇权子弟的宿命吧。
二皇子今年十二岁。可以看得出来稚气未脱，紧紧抿着嘴唇端坐着，双手攥着膝盖，真不知道他是不耐烦还是紧张。
三皇子脸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煞是可爱。看见这个十岁的孩子面对如此无聊的早朝依旧恬淡自在的样子，波顿伯爵便开始感慨这孩子怕是生错了人家。如果不是生在皇室，说不定他会成为一名诗人，或者音乐家。他还依稀记得，三皇子在满周岁抓周的时候，在满桌子的物什中选了一朵月季花。本以为会长成个纨绔子弟，结果却大相径庭：克莱希殿下永远是那么的谦和，对世间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五皇子想到五皇子波顿就忍不住开始头痛起来，陛下的每一个孩子都生有异相，是大器之才，唯独这五皇子，蛮横跋扈，实在令人生厌。就连比他小两岁的七皇子都坐的比他安稳。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今日的小七皇子确实坐得太过于安稳了。平日的七皇子到底只是个小孩，性情还是很活泼的。或许是第一次朝，显得很是拘谨，坐在椅子，脚够不着地，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好看的脸蛋里写满了慌张。
波顿伯爵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低下头不再去看几位皇子。
莫尼公爵的流水账还在继续，他不觉眼皮开始有些沉重。
仿佛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在半睡半醒中，波顿伯爵依稀听到了退朝的声音。他不着痕迹地舒展了下身子，拉了拉被勒出几圈肥肉的紧身裤，他大腿内侧又湿又痒，显然是股癣在作祟。
他强忍着不适，只希望自己前面的这帮老不死退朝的脚步能快些，他开始怀念自己的大床了。
前面的队伍里，三皇子忽然拍了拍脑袋，跟旁边的大皇子说了些什么，转过身来朝着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一路小跑过去。路过波顿伯爵的时候，还不忘朝他咧出好看的笑容。
真是个好孩子啊，克莱希殿下的笑容永远那么温和。这孩子怕是漏了些什么东西在座位，正打算回去取吧。
看了看克莱希的背影，波顿伯爵也没再多想，转身继续跟着慢悠悠的人群挤向圆顶电梯。
“哎呀！”
走到电梯门前的时候，波顿伯爵听到了身后三皇子的惊呼声，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三皇子或许是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正趔趔趄趄地从地爬起来。
波顿朝其他官员示意自己坐下一趟电梯，屁颠屁颠地带着满身赘肉小跑向三皇子。
“殿下，您还好吗？”
波顿艰难地蹲下身子，正打算查看三皇子膝盖的伤口，三皇子吐了吐舌头，无奈地笑了一笑：
“没事的，怪我太性急啦。”
“没有的事”
波顿回应着，忽然猛地一怔。他发现三皇子的膝盖，根本没有任何损伤。
三皇子仍然人畜无害地笑着，无辜地挠了挠头，抱歉地看着他，却特意压低了声音：
“波顿巴尔，你只有六分钟。”
“六分钟后，就会有佣人来打扫皇廷。如果你不能在这六分钟内答应我的条件，我会让你和你全家人都站死刑场。”
只一刹那。波顿巴尔不再觉得闷热，森森寒意在一刹那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僵硬地抬起头，面对三皇子温柔的笑脸。
“殿下？您是？”
“揉我的膝盖。表情自然点。这里还有摄像头。”
波顿下意识地照做，伸出手去揉搓那并无损伤的膝盖，克莱希顺势坐倒在地，双手瘫在身后，脸带着羞赧的笑意，嘴喃喃着，似乎在说“真是麻烦波顿伯爵了”。而他说的是。
“波顿巴尔。前英基兰人，十八岁开始跟随道尔艾斯兰也就是我的父亲大人。”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讽刺。
“你曾经在爱德朗战役中为艾斯兰陛下挡过一发子弹。建国后本应受紫星勋章，终生公爵荣誉，但因为奸女触犯军法被降格为伯爵。”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玩味。
“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好吃懒做，撞了头彩升官发财，结果又不知好歹自毁前途的蠢蛋。但我知道，这只是一出拙劣的戏码。”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轻蔑。
“真正的波顿巴尔，实际对艾斯兰陛下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明面被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你却是艾斯兰从来无人知晓的情报部的首席长官。”
波顿揉按膝盖的动作骤然一滞，克莱希疑惑地歪了歪头，无辜的眼睛望向他：
“怎么了，波顿伯爵，我的膝盖没淤青吧？”
波顿的意识几乎要停滞了，他沉默了有一阵，才问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因为奸女而触犯军法，因为你其实是个癖。”
“我知道你每周都会按时去固定的私人诊所治疗你的腰伤，这当然是对外的说明。实际，你会在途中乔装后，换一辆套牌车去大都会南区的某家地下场所寻欢问柳当然，对象也只会是不到十二岁的小男孩。”
“我知道你现在开始抿着嘴唇，藏在身后的左手开始握紧，这是你在战场遗留下来的握枪习惯，说明你现在很紧张。”
“我知道你在昨天晚，经某位熟人介绍，买到了一个长相似七皇子，就是我弟弟的。啊真是愉快的经历，不是吗？”
“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思考如何销毁证据，就像你作为情报部首领经常做的那样，将你经常光顾的那家妓院赶尽杀绝，不留一丝痕迹，这样就没人能够相信你真的做过这些事情。”
“然而，遗憾的是，那个似七弟的小男孩，其实是我给你一手包办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依旧在笑，笑容是那么的温和，而波顿觉得自己正在和真正的魔鬼对视。
他的身躯开始不停颤抖，他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皇座旁小七皇子的异样。
克莱希温柔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是的，确实是有这么一个长得像七弟的孩子，他今天就坐在我旁边呢。至于你，如假包换的皇子的味道感觉如何？”
在这个瞬间，波顿的灵魂已经彻底被带着笑面的梦魇所击碎。
“是的，你意识到了。你意识到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无法在皇宫眼线底下暗杀掉那位假的七皇子，你也不可能将囚禁在妓院的我的亲弟弟放回皇宫。你意识到了你做什么都无用功，现在的我，只要一念之间，就可以拯救你”
“也可以把你带进无尽的深渊。”
波顿垂下了头。
“你要我做什么？”
“哎呀，六分钟到了呢。”
克莱希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从电梯门口走出来的清洁佣人们，带着歉意真挚地望着身前的波顿伯爵。话语间仍有少年稚嫩的童音：
“波顿伯爵，我好像走不动了，你可以背我回去吗？”
波顿默默地转过身去，将克莱希背在了身，克莱希眯缝着笑眼，似乎完全不介意他背湿透的汗渍。对着他轻声耳语。
“我要你做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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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1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星辰之下最高建筑，大都会的皇权中心。
或曰“通天塔”，或曰“极星宫”。
极星宫位于大都会的最中心处，这里也是世界的最中心处。
这座鬼斧神工的建筑呈凹字形，两边的楼层插入云端，中间顶部的平台是政治中心艾斯兰皇廷。皇廷之有穹顶，穹顶之，方舟反应堆的量子光束直插云霄，连接天地，远远看去，像是天国降下的圣光。
这里是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的居所。
也是王子公主们的居所。
也是波顿巴尔伯爵工作的场所。
波顿伯爵正在圆顶电梯。电梯顶部的数字不断闪烁，升到了三百层之。
电梯很稳，很干净。透过清洁工人日夜清理的明净玻璃，可以俯瞰整个艾斯兰的中心区。
波顿伯爵却没有很稳，他的心在下沉。
每次去到416层的时候，他的心都会下沉。
电梯门打开，门口的卫兵向他行礼，他木然点头，机械性地迈着步伐，走进深处。
发达的虚拟投影技术让整个416层看起来宛若仙境，人造紫外线完美地模拟出四季的阳光，让这一方楼中天地与室外无异。
所以这里的花草树木都开得很好看。像是在公园草地绽开的花。
开得那么好看的花，一定经过什么人细心打理。
极星宫中，唯有一个人最爱花草。
波顿拨开花丛，环顾四周。终于在花丛间看见了克莱希。
克莱希穿着普通的园丁服，正将一株风信子栽进土壤里。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菲尼克斯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连呼吸都看不到，仿佛一尊雕塑。
克莱希看见了波顿，将最后一勺土埋过了风信子的根茎，将园丁铲丢下，站起身来，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温柔笑道：
“来了。”
克莱希俊美的脸庞沾染着泥痕，脸是随性的笑意。
波顿垂着头：
“是。”
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看去就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但波顿胆战心惊。
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十五年前，克莱希还是个稚嫩的小孩。
但他却能知道艾斯兰的长老议会都无从知晓的秘辛，发现了自己隐藏了几十年的身份，用几年的布局让波顿彻底成为听凭他使唤的狗。
而后的十五年，他利用波顿巴尔情报部部长的身份作为跳板，靠着妖孽一般的智慧，接二连三地掌握了艾斯兰高层的弱点。将自己的势力升到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这个多智近妖的男人，在他的脑中有一座宏伟的记忆宫殿，清晰地记录下了每一位权势者的把柄。
波顿无比清楚，所谓皇储竞争，不过是一场愚蠢的玩笑。只要克莱希愿意，他随时可以坐艾斯兰皇廷的国王交椅。
克莱希的脸带着温柔的笑，手里攥着整个艾斯兰的心脏。就算是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不是人类该拥有的智慧。波顿宁愿相信，自己是被迫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所以他表现得很是拘谨，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殿下蔷薇商会的事宜已经打点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不着急。”
他又蹲下身去，轻柔地抚摸着那株刚植下的风信子，忽然问道：
“波顿阁下，你喜欢花吗？”
波顿愣了愣，犹疑道：
“并没有太大的喜好。”
克莱希忽然低下头去，深深嗅着风信子的花香，他陶醉地闭眼睛：
“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之火，享受精彩人生。”
他转过头来，脸洋溢起快乐的笑容：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继续说道：
“花朵本来就只是植物的繁殖器官，吸引动物，传递花粉，受精，结种，繁殖下一代。和人类的生殖系统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但是呢，”克莱希轻轻笑着：
“人类哪怕清楚地知道这些事实，还是会给植物的生殖器官强行冠美好的意象，为它们设置花语，表达自己浪漫的幻想。”
“同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人类将狗的性格定义为忠诚，将猪的性格定义为懒惰而实际，那些都只是动物的本能，动物本身并不存在这种性格。”
“人类总是如此，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思维代入一切有思维的，或者是没有思维的生命体这种浪漫的幻想有时候还会包括没有生命的物事。这样的思维惯式，能不能理解为人类在潜意识中，其实是希望获得同类的？”
“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认为自己的存在立于一切碳基生物的顶点，因为人类拥有着其他生命所没有的智慧尽管在我看来，这个世界近乎全部的人类其实过得跟那些没有智慧的猪狗禽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同的话，”克莱希摘下了一片花瓣，放在指尖揉捏着，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起已经荡然无存。
“我觉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人类一直都很孤独。”
轮椅碾过平整的路砖，行人道的清洁机器人侧过身去避让。
机器人那颗扁平好笑的圆形脑袋泛着黄光，代表着视线的光点好奇地看着轮椅的少女。
少女重伤初愈，刚刚拆下身的绷带，还不能很好的走路，鬓角的金色发丝偶尔随着轮椅撞开的风微微飘摇。
伊斯特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封艾：
“我们去哪？”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银海岸。”
银海岸位于大学城区的东南岸。高品质的石英砂被大海冲洗成了细腻的颗粒，阳光斜斜映下时，洁白细腻的沙滩会泛出无比惊艳的银光。这片海滩绵延数十公里，海水温而静，波浪柔且软，是极美的地方。
此时未至节假日，银海岸的游客不多，美丽的银滩空旷得就像是两人拥有了这一整片天地。
封艾帮伊斯特脱下了鞋子，伊斯特搭着封艾的肩膀，艰难地从轮椅站起来，任由封艾扶着她朝海边走去。
感受着白皙的足尖传来惊人的细腻质感，伊斯特这几日来一直没什么生气的眸子难得地流转着惊异的神采。
近海边的银色细沙变得潮湿起来，沙滩渐渐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孔洞。
“是沙蟹。”封艾笑着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放开伊斯特的手，在那密密麻麻的孔洞间扑腾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抓到了一只小小的沙蟹，像是个拿到新奇玩具的小孩，笑眯眯地跑了回来。
“接着，”封艾把那只沙蟹递给了伊斯特，伊斯特下意识地伸出手，只有指头大小的沙蟹落在柔软的掌心时，她忍不住极轻微地颤了颤，缩了缩身子，封艾哈哈大笑：
“没事的，它不夹人。”
伊斯特有些羞赧，垂下眼眉认真地看着双手捧着的小生物。
沙蟹的颜色跟这方银色的沙滩一样，泛着干净的白，两只牙签大小的钳子横在身前张牙舞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无助地在伊斯特的手掌里爬来爬去，掌中传来轻柔的酥麻感觉。
“可爱吧？”封艾得意道：
伊斯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讲，这种沙蟹可好吃了，我跟我妹妹抓过一大盆，就退潮的时候最多了，沙滩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大群你就拿个篓子，一捞一个准，然后再放到一个罐子里，用棍子生生捣碎，撒很多很多盐巴，然后密封起来存个把月，用来下饭，哇，那个味道，真的是人间极品”
封艾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手舞足蹈，喋喋不休着，显然完全没有考虑过伊斯特手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沙蟹的心情，伊斯特忽然卟哧一声笑了起来，星辰般的眸子轻轻剜了他一眼。
海浪漫过，似有风铃声，天气很好，阳光正好。
而封艾却变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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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2
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上，灵活地追着沙滩上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上，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上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上，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上，瘫在沙发上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上，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上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上，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上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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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上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上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上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上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上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上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上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上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上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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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2
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灵活地追着沙滩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瘫在沙发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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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上，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上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上，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上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上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上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上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上，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上，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上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上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上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才又爬上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上。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上。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上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上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上就在地面上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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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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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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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城惊魂ndertheabyss
“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上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上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上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c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上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上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上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上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上。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上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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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路折返，远离这个生物，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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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心翼翼地从它身旁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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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这才又爬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就在地面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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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2
封艾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怪异人形，不着痕迹地拉起伊斯特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咬着牙关，小声吐出几个字：
“快往回跑！”
伊斯特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后撤了几步，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开始了战略撤退。
这条下水道里忽然出现的诡异人形实在是太违背常识了，以至于封艾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场巧合。他甚至隐约有种感觉，那个东西已经站在阴影中久候多时了
尽管事先安排好的地下逃生计划在刚进入下水道不就就已经被彻底打乱，但封艾心底深知，活着比一切都重要，计划可以重新安排，但那只怪异的人形c张开的血腥巨口里酝酿的恐怖界能实在让他提不起靠近的。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地面绝对是最稳妥的选择。
两人气喘吁吁地在冗长的下水道中急奔着，无论跑出多远，身后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没有淡去，伊斯特身上旧伤未愈，呼吸越来越急促，牵扯着的伤口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楚，可她仍只是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吃力地奔跑着。这片下水道实在太过于狭窄，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给封艾具现化出代步的工具，念及此处，封艾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地提速上前，一把将伊斯特横抱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玩命地拔动双腿，使出吃奶的力气撒腿狂奔。
两人进入甬道的时间算不上太长，按理说，在全力奔跑的情况下，他们本该早已回到原先的出口，可当那种无法预知的c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持续逼近时，封艾却觉得那短短的一段路竟如隔天堑。
伊斯特紧紧地环抱着封艾的脖颈，在其怀里颠簸，许是旧伤复发令她精神涣散，又许是无形的压力使她难以压制自己的恐惧，她的身体再一次开始有浓郁的黑气缓缓逸散而出，彷徨c无助c愤怒c恐惧无数种负面情绪在封艾脑海中炸开，封艾身形控制不住地晃荡了一下，咬破了舌尖，强打起精神c继续奔跑着。
“封艾”
封艾仍在奔跑着。
他们距离那个诡异的人形已经很远。
甬道前方一片黑暗，光线微弱的提灯也无法照穿。
伊斯特虚弱地半睁着眼睛，不知为何，看向封艾的眼神，竟宛若悲悯。
“已经”
已经快要到了。一定是这样的。他们进来并没有多久，只要再给他几十秒不，就算是十秒，十秒就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看到了视线尽头处，阳光穿透下水井盖投射出来的缝隙，细微的光柱沾惹着灰尘，宛若生命的火光那是与身后的死亡气息截然相反的东西。
再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不行了”
伊斯特轻轻呢喃出来的字眼，仿佛停滞了时间。
一道炽光。
从封艾身后的方向，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深处。
贯穿了整个甬道。
黑暗被彻底照亮，刺眼得似有圣洁的意味。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在生命彻底结束的那一刻，封艾终于意识到了。
它确实是活着的。它确实在等着他们。它体表张开的巨口，正在积蓄的，是一道意味着绝对死亡的光柱。
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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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3
封艾犹豫的时间不算长，以正常的时间流逝速度来计算，也仅仅是过去了两分钟罢了。
但这短短的两分钟对他而言却如同世纪般漫长。
这两分钟里，封艾一直怔怔地看着前方阴影处的诡异人形，惨白的皮肤隐约倒映着提灯的黯淡光芒，令人毛骨悚然除此以外，那事物就再不曾有任何动作。
伊斯特踌躇不决地看了看封艾，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胸口小口袋里的白鼠阿尔萨斯，正待说些什么，封艾便已经做好了决定。
“绕过去。”
伊斯特闻言，愣了一愣，好看的眼睛里流淌着诧异的神色，但她却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甬道里很是安静，只有两人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似是感受到身后伊斯特的不安，封艾伸出手来握紧了伊斯特，两人侧过身来，紧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那怪物身旁的空隙挪去。
提灯的光渐渐照出眼前人形的轮廓，仔细看清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不知生死的人型生物长得要远比他们想象得丑陋得多：皮肤上布满淤青，却细致得连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身前那道巨大的豁口里，隐约能够看到形状怪异的紫色内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波动在酝酿。
那惨白人形已经近在咫尺。如果它是活的，他们大抵已经能够听到它的呼吸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它头上戴着的半张女伶面具画着的那对眉眼也显得越发妖冶起来，仿佛活了过来般，让封艾有一种被持续注视着的错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她紧紧地贴着墙壁，生怕挨着那怪物一丁点衣角。感受着伊斯特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封艾这才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清冷安静，情绪淡薄的姑娘，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罢了。
从怪物身旁绕过去，其实只花了一分钟，这一分钟却远比先前封艾犹豫的时刻来得要漫长。走到怪物身后的瞬间，两人便急匆匆地奔跑起来，头也不敢回地远离了那段甬道。
直到跑出了极远的距离，两人才停下了脚步。封艾宛如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他的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就连手脚也渐渐开始发软。
封艾心有余悸地晃了晃提灯，照了照空无一物的身后，强打精神笑道：
“还行至少现在没有那种后背凉凉的危险感觉了。”
伊斯特问道：
“接下来要怎么办？”
封艾转过身，看了看眼前同样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段下水道仿佛真的没有尽头。他无奈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心跳速度在短短的瞬间跃至峰值，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冲向了身旁伊斯特，将其扑倒在地。
下一刻，两人身后，那片诡异怪人所站立的甬道，骤然爆发出无比恐怖的能量波动，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条没有边际的甬道都被彻底照亮，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堪比风暴的冲击余波。
那道从身后亮起的光柱，惨白得宛如圣洁。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光柱冲击的，是那只巨口怪人所面对的方向。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他们两人选择了原路折返，毫无意外地会被这道光炮所波及，连齑粉都不会剩下。
哪怕他们已经跑到了怪物的身后极远处，那爆炸的余波都足以把两人掀飞，造成重伤。如果不是封艾在千钧一发间扑倒了伊斯特，后果依旧是不堪设想。
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冲击，甬道周围的墙壁全都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就连旁边的暗渠水也已经蒸发殆尽。封艾艰难地站起身，耳膜传来钻心的刺痛，他的提灯已经脱手飞出，在冲击的余波下化作了破铜烂铁。
“伊斯特”
浓郁的黑暗中蓝光一闪，封艾从手里变化出一盏全新的提灯，将伊斯特颤颤巍巍地扶了起来。两人心有余悸地对视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便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无数道无比凄厉的尖啸声。
那一道道尖啸声来自四面八方，听起来就像是热水壶烧开的声音，却又远比那要尖锐c刺耳得多，两人痛苦地捂紧了耳朵，绵延不断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封艾头疼欲裂，凑近了伊斯特的耳旁，倾尽全力喊叫起来：
“快跑！”
封艾拉着伊斯特的手，带着踉踉跄跄的伊斯特跑了一阵，两人又猛然止住了脚步。封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皱得极紧，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暗。封艾急促道：
“闭眼！”
伊斯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阵蓝光爆闪，整个甬道在一刹那间被照得亮如白昼。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封艾极目远眺，看见了甬道的尽头浩荡涌来的无数只惨白怪人。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或奔或爬，有甚者只剩下半截残躯，用两只干枯的前臂扒着地面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前行着，宛如一片白色的汹涌浪潮。按照这样的速度，眨眼间就可以来到他们身前。
封艾当机立断蹲下身来，双手猛然往地上一拍，从地面上升起一块无比厚实的石墙，一把抱起伊斯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那群追袭而来的伶面人悍不畏死地扑向石墙，石墙开始不停颤动，墙上的碎石粒簌簌地往下掉着，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完全实心的巨大石墙在蝗虫过境般的惨白人形面前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它们几乎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便迅速将石墙蚕食殆尽，以近乎恐怖的速度拉近了与封艾伊斯特之间的距离。
封艾紧咬着牙关，跑到墙壁一侧，伸出右手在墙壁上一路划过，手心的蓝色光芒划过一道长长的光带，所到之处的所有混凝泥土都会被他强行改变分子排列，渐渐向中间合拢，阻挡那群惨白怪人的去路。
尽管这种做法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倒也算是聊胜于无，毕竟经过这一阵狂奔以后，封艾已经绝望地发现，那群长相骇人的玩意儿四肢并用爬起来的时候，比百米冲刺的世界冠军还要吓人，以封艾这小身子板，根本没办法和它们玩赛跑。
正当封艾绞尽脑汁思考着脱身方法之时，身旁忽然传来伊斯特的一声惊呼。封艾心底猛地一惊，才发现伊斯特跑得太急，再加上重伤未愈，方才是控制不住身形，被墙壁上掉落出来的一个方形物什绊倒了。
身后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刚刚才制造出来的石墙便已经被当头的惨白怪人彻底凿穿，挣扎着从墙洞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戴着的女伶面具笑容妖冶，面具之下的啸叫声却令人脊背发寒。
“该死”
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将摔倒在地的伊斯特一把抱起，转身欲行时，余光却瞥见了那只将伊斯特绊倒在地c滚落到墙边的怪异箱子。
这条路两人先前已经走过，分明是空无一物的，那这只箱子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路上？还是说，这些个箱子其实本来是镶嵌在墙壁中的，刚才封艾使用界师的能力将墙壁上的混凝土转移到路中间时，这些箱子便从墙壁中掉落了下来
尖啸声在耳边响起，当头的那只惨白怪人已经飞扑到了他们面前，再有一丝犹豫，他们俩都毫无疑问会横死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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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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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城惊魂ndertheabyss
“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c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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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选择：
1，原路折返，远离这个生物，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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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心翼翼地从它身旁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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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先发制人，试探性地进行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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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4
泛着惨白的诡异人形依旧拦在甬道中央，一动不动。想要从它身边绕过去，必然要极其小心地侧着身子就算是如此，也依旧不能保证途中遇到什么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毫无人烟的下水道深处会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就算不论其真假死活，说它没有端倪，封艾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封艾显然也并没有就此打住，回到地面被全城通缉的打算。
身后的伊斯特犹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封艾却自顾自地蹲了下来，他的手中蓝光一闪，具现化出了许多奇怪的金属器材。
尽管此时的气氛有些讶异，伊斯特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诧异，看着封艾鼓捣了一阵，小声问道：
“封艾你要做什么？”
封艾转过头来，朝伊斯特咧起一口标志性的大白牙，又转回头去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物什：
“我在组装。”
“组装？”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眼底的茫然之色更深了，在气氛如此不对劲的节点，封艾既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从那东西身旁绕过去c继续前行的打算，反倒是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人形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优哉游哉地组装起一支奇怪的铁筒来，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在组装固定式反坦克炮。”封艾笑眯眯地解释道：
“前面那玩意儿长得贼拉吓人，就这么过去怕是不太妥当，咱们现在又根本不可能回到地面上，到处都是通缉令，只要一探头就怕是九死一生了。不过嘛，我看它一动不动的，看起来是只要不靠近就不会有危险的类型，既然如此，咱们就往它脸上射上几炮试试看好了。”
听到这个回答，纵是性情平和如伊斯特，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好笑的神情：封艾这家伙脑子里装的尽是些奇怪的东西，在气氛如此忐忑的当口，竟然还能做出这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伊斯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封艾”
“如果你真的想要打一下试探的话，我开一枪就好了”
伊斯特话音刚落，便看见身前封艾组装的动作略略停滞了一下，他头也不回，发出几声略显尴尬的干笑：
“嘿嘿那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伤势初愈，浪费太多能量影响恢复来着嘛”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解释道：“不会的，小黑的能量是用不完”
话未说完，封艾便干咳了几声打断了伊斯特的话，非常敷衍地应道：“哎呀！你就好好歇着看我表演就行了，这种小事犯不着你来出手，能量什么的还是能省则省嘛！”
伊斯特脸上浮现出浅浅的c忍俊不禁的神情，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封艾手中逐渐成型的夸张大炮。
“封艾”
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又怯怯地出声了。
“嗯？怎么了？”封艾转过头来。
伊斯特指了指他面前的狙击炮，轻声问道：“你不是可以直接造出来的吗？为什么要组装呢？”
“哦这个啊。”封艾瞪着眼睛，抓了抓头发，理所当然地说道：
“直接具现化出来浪费的能量比较多，只是用材料自己组装就省事了，能量什么的当然还是能省则省嘛，你看前面那老哥好像也没有阻止咱们组装大炮的意思，慢慢来嘛！”
“”伊斯特悄悄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好了，大功告成！”封艾爱不释手地抚了抚身前那根冰冷的炮管，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
“意大利反坦克迫击炮型精装版，就决定是你了！”
他转过头，对伊斯特说了一声“捂上耳朵”，又跪坐在地上，将炮口对准了面前的诡异人形，意气风发地喊了一声：
“发射！”
黑峻峻的炮弹掠过残影，在空荡荡的下水道里发出恐怖的轰鸣声，直直地扎进了那怪异人形张开的巨口之中。
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是封艾组装出来的是一支假炮c射出去的是一颗哑弹。又好像是那只巨怪的嘴里，其实是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口袋。
意料之中的爆炸c轰鸣c血肉四溅，完全没有出现。
封艾愣了好长一阵，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呃？”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挠挠脑袋，不知道要感叹些什么，而就在下一刻，那颗炮弹所带来的连锁反应，终于发生了。
空气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整个空间都坍缩了一块。
而这只是开始。
下一刻，以那只巨口怪人为中心，周围的界能流动开始疯狂地膨胀起来，就像是将一颗小小的火星，丢进了满是高浓度煤气的房间里。
封艾缓缓地睁大眼睛，他生命中最后一幕的画面永远定格在那张怪异的巨口面前，巨口张得极大，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c讽刺的笑脸在他短暂的十八岁生命即将被眼前那一团无比震撼的爆云所彻底吞噬之前，他并没有来得及回想起人生的走马灯。事实上，在他那颗可爱的小脑袋瓜里流转过的，只有一段仓促的c没有经过仔细斟酌的人生感悟。
作死，是不对的。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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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5
已经来不及再犹豫了。
那当先冲出石墙的伶面人啸叫着扑腾到了空中，距离封艾和背上的伊斯特已是近在咫尺，伊斯特甚至能看清那张怪异的女伶面具上每一处细节，精致的眉眼，妖异的红唇，带着似讥嘲般的笑意，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两人扑来。
伊斯特惊慌地闭上了眼睛，身上的黑气控制不住地逸散而出，就在这时，空间里再次闪烁起耀眼的蓝光，一块钛银金属制造的钢板陡然出现在了两人与怪物之间。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那块足以用作机甲外壳的坚硬合金钢板竟被那怪人的冲力生生撞出浅浅的人形凹痕来，沉闷的撞击声令封艾有些头晕。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闪电般出手，摸到了那块从地上凭白“长出”的铁板表面，一阵蓝光流转，那块钢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所操控，扭曲变形成许多钢条，如同无数巨蟒般将那只惨白怪物交缠捆绑了起来。
面前的墙壁缺口陆续有更多的惨白人形钻出，封艾却没有立刻转身逃跑，咬了咬牙，竟反倒朝墙壁的方向冲了过去，在第二只惨白怪物即将从缺口扑出时，他的右手也恰到好处地接触到了那块被他改变地形变化出来的石墙。
石墙仿佛活了过来，封艾这次是下了血本，一鼓作气地将石墙的材质转换成了更加坚硬的合金。在他的大脑被强烈的抽空感折磨的同时，墙壁的防御效果提升也是极其显著的：被怪物凿开的缺口已疯狂的速度重新“愈合”，将第二只怪物硬生生的卡在了中间，动弹不得。在这无比极限的当口，封艾还不忘抬头与那挣扎无果的惨白人形对视了一眼c感叹了一句“这壁挂比鹿角羊头生动多了”，便又弯下腰来，抱起了那不大不小的怪异盒子，背着伊斯特撒腿便跑。
跑了一段路以后，周围的环境又变得空荡了起来，身后的怪物浪潮被合金墙壁所阻隔，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于是封艾索性便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苦笑道：
“我之前还没试过做这么夸张的事情，没有像上次造飞船一样晕过去实在是太侥幸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似是对自己方才的跌倒c以至于让两人一度陷入危机而感到愧疚，轻轻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封艾愣了愣，看着伊斯特脸上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
“你是猪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让伊斯特也跟着愣住了。封艾却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将手中沉甸甸的箱子放到了地上，一边自顾自道：
“你的伤势才刚好了没两天，就要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这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况且，刚才我也是为了拿到这玩意儿，才让情况变得这么惊险的，完全不是你的错。”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像是为封艾的回答感到惊异，呆呆的样子令人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怜爱，看着封艾神情专注地鼓捣着面前的箱子，问道：
“为什么要拿这个箱子？”
封艾用手擦去箱子上陈年的灰尘，喃喃道：“因为我有一点未必靠谱的推测。”
“仔细想想，在艾斯兰这种大都会的地下，生存着如此超出人类常识的生物，本来就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如果让这种东西跑到地面上去，可想而知对大都会的居民来说会是多大的一场浩劫”
“地下水道系统是艾斯兰官方的工程，换句话来说，他们是不可能不知道地下生活着这么多怪胎的考虑到艾斯兰从来都没有类似的灾害事件，就不难推测，他们应该掌握着某种能够避免这些怪物袭击的方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封艾的眼神莫名凝重了起来：
“更加大胆一点地推测的话，这些吓人的东西，说不定都是艾斯兰养出来的以克莱希的能力，既然能够预测我的一举一动，就很有可能已经猜到我会决定从地下水道和他玩这场捉迷藏，甚至说，他不惜投入如此多的资源也要封锁我们在地面上的活路，指不定就是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他想要让我亲眼看见这些东西”
听罢，伊斯特不由流露出了些许茫然，问道：
“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呢？”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现在的情况是，以咱俩的现状，回到地面之上已经是必死无疑。而至于克莱希的真实想法，以及这下水道的奇怪生物，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我也给不出靠谱的想法。”
“只是，”封艾拍了拍面前的箱子：“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如果艾斯兰真的是这些怪物的主人，那么这些隐藏在墙壁中的箱子，或许就是让我们逃脱的关键所在不出意外的话，箱子里的东西，应该就是让艾斯兰免受怪物袭击的道具。”
伊斯特闻言，便转眼去看封艾身前的那个箱子：材质似是金属所制，有点类似于存放某种贵重药剂的保险箱，密封效果极为优秀，上面还附带着精密的指纹锁，如果不是专门的人士，似乎根本没有直接将其打开的方法。好在封艾本就不是寻常异人，他和界师一样有着改变物体性质的能力，几乎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只是单纯地用手握上了箱子的把手阵蓝光闪现，那指纹锁便直接消失了。
随着一阵气流喷射，箱子缓缓打开，在密封得很好的防撞层里，安静地躺着五支试管状的小瓶子，瓶身上有着意味不明的标识。看见那个标识的时候，封艾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虚着眼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一旦打开这玩意儿就会变成丧尸的错觉”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后再次响起刺耳的尖啸。想来经过这几分钟短短的休整，那群惨白怪人已经完全突破了那合金墙壁，正在朝他们狂奔而来。
封艾想都没想，出手如电射，将五支瓶子极其麻溜地塞进了腰间，牵起伊斯特的手拔腿便跑。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移动的方式也极为猎奇，有的四肢反曲，如同壁虎般在墙壁上爬行c还有的全身长满了鳞片，如同一条惨白巨蟒在地上扭动，封艾频频回头，眉头紧皱，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相当夸张的速度被拉近。
伊斯特轻轻地喘着气，被封艾死死地拉着，吃力地跟在身后。过了一阵，似是已经确定了再这样下去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赢那群怪物的了，伊斯特悄悄抿起嘴唇，恐怖的黑色气息开始从她身体中逸散。
正当她决定幻化出那只怪异的黑色猎枪时，却听到封艾冷不丁的一声：
“伊斯特，等一下。”
伊斯特愣了愣，不及收脚，生生撞到了封艾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忽然停下了脚步的封艾，好看的眼底满是诧异。
封艾却没看伊斯特，神情凝重地望着即将涌来的怪物狂潮，伸出一只手来把伊斯特轻轻推到墙边，两人紧紧地贴着墙壁，看着那惨白的浪潮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扑将过来c却熟视无睹般地在他们身旁奔涌而过。
伊斯特的眼神先是由紧张c忐忑c转为惊慌c绝望，最后，却又化作了深深的迷茫。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狭窄甬道上不断掠过的白色浪潮，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怪物是看不见东西的。”
不知不觉间，封艾已经凑近了伊斯特耳边，咬着耳朵轻声说道。
“如果这种生物真的长年生活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在这种终日没有光线的地方，它们的视力应该早就退化了。这一点，也是我从他们戴着的面具上推测出来的。那些面具眼睛的部分没有凿空，也就是说它们不需要看见东西。”
封艾话锋一转：
“但是看不见不意味着无法生存，更不意味着行动迟钝实际上，大海最深处的那些处于食物链顶端怪异鱼类大部分都是没有视力的。它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取而代之的，它们其他的感官也会得到进化。这种感官可以是嗅觉c也可以是听觉，甚至还可能是某些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跑是肯定跑不赢它们，也不知道这些怪物到底还有多少，所以我才决定试一试的。”封艾取出了挂在腰间的那瓶怪异试管，呐呐道：
“它们之前能够发现我们c做出袭击，现在却彻底无视了我们的存在。我想，应该就是这个东西的作用了。”
伊斯特皱了皱细秀的眉头，好奇问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可能是类似生物信息素之类的东西。”封艾解释道：“试管上的这个图案我曾经在某些旧化学资料书里见到过，大致可以理解成为信息素的意思。说起来，我还自制过类似的玩意儿，采集了臭鼬的信息素制作了03号”
伊斯特愣了愣，问道：“那是什么？”
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会让你成为全天下臭鼬的梦中女神，没日没夜对你放屁求爱的东西”
一时间，伊斯特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她稍稍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这一天到晚没个正型的混蛋家伙c也就只是这稍一愣神的功夫，她便听见了一道来自身旁近处的，非常怪异的，“噗”的一声。
就像是香槟的软木塞被打开。
伊斯特慢慢转回头，看了看封艾手里，那个被打开了瓶盖，正有白烟不断冒出的小瓶子，又看了一眼满脸尴尬，无辜傻笑挠头的封艾。
“那什么手贱鼓捣了两下，没想到瓶口的塞子这么容易就拔出来了”
伊斯特眉头高高扬起，整个人都好像生动了起来，怔怔问道：“那这些白烟是什么？”
封艾沉吟了一阵，满脸严肃地应了一声：“一般来说，这种瓶子里冒出白烟”
说着，他便随手将那瓶子丢到了眼前的白色怪物浪潮中，被不知哪只怪物撞到了远处那动作惯常得就像是把喝空了的饮料瓶丢进了垃圾桶。封艾看了看那个毫无气势地c落在地上的瓶子，尴尬地强笑了一下。
“就应该是要爆zh”
直到最后，封艾还是没来得及把这个“炸”字说出口。
他只是听见了一声几乎让他耳膜被穿透的巨响，看见了远处飘来的c大片大片的爆炸后的白烟，看见了伊斯特脸上变得更为生动的表情变化。
这场爆炸的效果极为显著。那群白色怪异人形接触到那团白色爆烟之后，纷纷停止了动作，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发出痛苦的啸叫。看起来，就像是极为强效的杀虫剂，喷倒了一群在房子里到处飞窜的白色蟑螂。
看见这一幕，封艾的反应倒是很快，麻利地牵起了伊斯特的手，喊了一句“此地不宜久留，快撤”，调头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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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artyight
正在进行道具结算
解锁道具：神秘信息素4
神秘信息素
道具描述：隐藏在艾斯兰下水道墙壁中的特殊道具，似乎对地道里的伶面人有着一定程度的克制作用。
道具功能：持有时，瓶身携带的信息素能够干扰伶面人的感官，免于遭受袭击。
使用效果：消耗时将产生大量烟雾，能够有效抑制伶面人的行动。
备注：尽管盛放着白色液体的谜之试管看起来真的很酷，但请务必不要把对它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更加不要把它喝下去。这不是西京凉凉，也不是生化危机，也不是超兽武装，你是不会基因变异c成为超人c穿越时空拳打死一个伶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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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6
来不及了！
啸叫着的怪异人形已经扑到了封艾头顶，那双惨白的手指甲脱落，青筋暴突，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封艾从中间撕成两半。在千钧一发之际，甬道里再次爆射出刺眼的蓝光，封艾腾出的右手光芒流转，幻化出一柄冰冷的长矛，堪堪指在那惨白怪物的眉心。
怪物冲势太猛，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封艾的右手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冲力，那一点矛尖几乎是毫无阻碍地便贯进了那不知用何材质制成的女伶面具，将那只怪物从头到尾穿了个透心凉，紫色的浆血爆绽而出，喷洒到封艾的脸上。
封艾下意识地偏过头，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被做成了烤串的c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惨白人形竟蓦地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啸叫，瘦骨嶙峋的双手抓住了矛杆，竟是想要沿着长矛继续爬到封艾身上来。
封艾见状，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张皇失措地尖叫了一声“神经病啊”，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只见一道蓝光沿着他的手心注入长矛，改变了其分子结构，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钢刺顿时从那怪物体内炸开，把它串成了个刺猬模样的物什。封艾丢下手上的矛柄，看也不看那仍在地上惨叫挣扎的刺猬怪物，背着伊斯特撒腿就跑。
提灯在黑暗中疯狂地随着封艾的脚步晃荡，一路上照亮的尽是龟裂的墙壁c干涸的水管，封艾身后不远处，便是铺天盖地的惨白人形。它们撕心裂肺地啸叫着，不知疲倦地追赶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伊斯特呼吸微弱，吃力地伏在封艾的后背上。她的伤口刚刚恢复，经历了那场惊人的爆炸后又再次裂开，正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楚，一张俏脸苍白得吓人。封艾气喘吁吁地寻找着逃生的希望，可当他没跑过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远处的地面寸寸龟裂，形成了巨大的陷坑，在那陷坑中间，站立着一道模糊的白色阴影。
是他们初入下水道时，第一次遇见的那巨口怪人。
那怪人仍旧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但只是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便已教封艾浑身汗毛倒竖。这仍未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前方更深处，还隐约传来了更多的c由远及近的啸叫声
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封艾”
封艾的脑后，响起了伊斯特气若游丝的声音。
“低头”
封艾大脑一片空白，茫然而麻木地依言底下了头，他的背后，伊斯特艰难地探出手来，苍白细腻的手掌上黑气萦绕，化作了一柄黑色的双管猎枪。
随着轻盈的扳机扣动声响起，整个甬道里再次爆发出不亚于先前那道光柱的能量波动。寂灭的气息席卷了封艾面前那端的甬道，那铺天盖地的伶面人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叫声，在澎湃的黑色能量中化作了齑粉。一切又仿佛归于寂静。
但那只是暂时的。
枪声响起c爆炸发生，消灭了堆满甬道的伶面人，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不过是在短短几十秒内。而这短暂的平静，更是在短短几秒后便被彻底打破了。
更多的c无数的c撕心裂肺的啸叫声，开始从远处c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
绝望的情绪漫上封艾的心头。
伊斯特已经在那一枪后耗尽了体力，昏厥了过去。
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因为这条仿佛没有边际的甬道里，有着无穷无尽的惨白怪人。
一切的挣扎，都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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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8
两人正急匆匆跑着，封艾忽然看见他们来时的路上，路过的一截已经破碎了的垂直水管。
“伊斯特！这边！”
两人匆忙地跑向那截中间被撞出巨大破口的水管，封艾抱起伊斯特让她钻了进去，自己也急忙爬进了水管。
这条长长的污水管道不知通向何方，刚钻进来，两人便垂直向下滑去。疯狂的怪物们飞扑而至，将管道撞出无数凹痕，有的更是爬上了那破开的管壁，打算继续追进去。
封艾紧咬牙关，用手撑住水管两端，减缓自己下坠速度的同时，双手骤然绽起蓝光，中空的管道被蓝光改变了形态，开始向中间内陷，四周围的泥土也开始向中间合拢，将三两只已经爬进了管道的怪物生生夹死在了土堆里，彻底封死了管道口。
暂时脱离了危险的两人沿着管道一路下滑，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与地面垂直的管道逐渐出现了一些坡度，几乎是以自由落体速度下坠的封艾也终于得以减缓了速度，下滑的惯性用完后，两人终于是停在了管道的中段。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能勉强感觉到身前伊斯特的存在，封艾轻喘着气苦笑道：
“刚刚下来的时候，被一只畜生挠破了屁股，险些贞操不保”
“之前那群地下的怪物钻上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湿所以我就猜测这条管道可能根本不是污水管道至于这条管道到底会通向哪里，我也完全没有头绪了。”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声音：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封艾摇头道：
“不知道回去下水道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管道不算很大，仅够两人弯着腰通过。而且漆黑异常。
封艾于是抬起右手，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正想走到伊斯特身前继续带路，忽然感到一阵无比剧烈的头痛，痛觉之强烈，仿佛连灵魂都要从头顶处开始被撕成两半。封艾抑制不住惨哼起来，两腿一软，提灯掉在了地上，向后栽倒过去。
身后的伊斯特连忙抱住了封艾，半跪在肩上，任由封艾靠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封艾苍白的嘴唇，伊斯特的眼神里满是慌乱：
“你没事吧？”
“没事”封艾双眼紧闭，显然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紧咬着牙关，艰难地故作轻松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伊斯特当然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封艾已经频临极限了。
从进入下水道以来，封艾一直在保持着高强度的战斗，具现化的能力接连不断的使用，可以说是自从觉醒异能以来，消耗的能量最多的一次了。虽然晋入了七重楼的往生境以后，封艾可以使用自己异能的次数大幅增加，可依旧支撑不了如此大幅度的连续消耗。那剧烈的头痛感等于是给封艾的身体敲了警钟，倘若再强行使用他的异能，必然会产生极为恶劣的后果。
所以伊斯特的眼神里流淌着担忧和关切，她僵硬地挺着身子，尽量让封艾靠的舒服一点，低声道：
“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
封艾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从伊斯特的怀里坐起身来，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脸上忽然极不合时宜地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很艰难地憋着一脸的笑意，看起来很是痛苦，眯缝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伊斯特的脸庞。
伊斯特俏脸隐隐泛红，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怔怔地看着封艾，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
封艾终于憋不住了，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封艾狂笑不止，艰难地伸出手指指着伊斯特的脸：
“你看起来就就像是要饭的阿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斯特的脸上倏然飞起一抹极可爱的红霞，这才恍然意识过来，她脸上仍留着在街道上扮老婆婆时封艾画上去的皱纹，此时经过了混乱的战斗奔逃，早已经花成了大花猫。
伊斯特又羞又恼，忙转过头去，用袖子慌张地擦拭着脸庞。
过了一阵，封艾终于缓过气来，随手摸了摸泛起青白色的嘴唇，咧起一口大白牙：
“走吧！”
说着，他便强自站起身来，沿着管道走了下去。
走得越久，封艾越是惊异于这地下系统的构造。这么长的一条管道，特意伪装成了污水管的样子掩人耳目，究竟为了什么？这下水道之下的地下系统为何会如此发达？
两人终于走到了管道的尽头，在尽头处发现了一个向下的闸口。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将闸口打开，探下半只脑袋巡视了一番管道之下的光景，管道之下是一片黑暗，封艾尝试着从闸口里伸出提灯照探，黯淡的提灯光芒却连下方地面深浅都找不出来。
事已至此，再在管道上待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封艾咬了咬牙，翻身从闸口上跳了下去。
闸口距离地面的高度不算很高，至少封艾很轻而易举地便接触到了地面。
但当他的脚底传来那绵软触觉的那一刻，冷汗瞬间渗透了封艾的全身。
封艾猛地窜了起来，一晃一晃的提灯照亮了脚下的事物，那是一只趴在地上的惨白人形，一动不动的如同死尸。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尴尬笑道：“我不知道您在这休息呢，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说着，他便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刚撤回脚，他的后脚跟便又踢到了另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封艾的肢体变得无比僵硬。他机械地抬起手中的提灯，看清楚了这片黑暗里的景象。
两端看不到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形态各异的伶面人。连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地方。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伶面人显然是活着的：它们虽然在不断地活动，却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类的行动模式如果说，他们先前在地下水道见到的那些用四肢爬行的惨白人形，尚算处于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内的话，眼下的这堆伶面人，就是彻彻底底的怪物了。
它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人类的皮囊里，塞进了许多难以描述的怪异生物，如同蠕虫一般趴在地上毫无知觉地c僵硬地挪动着。有的半边子僵硬如铁，只靠着单手单脚在地上摩擦，有的四肢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曲起来，脖颈向后折断，吊着一颗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随着移动的幅度不断晃荡
而就在封艾提灯照亮这里的瞬间，这些怪物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那无数双女伶面具上带着讥诮笑意的c密密麻麻的眉眼，直勾勾地盯向了光源中心的封艾。部分伶面人所处的方位根本不可能直接通过“转头”的方式将头部面对光源，可它们就是那样硬生生地将脖颈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发出令人心悸的骨骼碰撞声，面具之下的c若有若无的视线幽幽地注视着拿着提灯的封艾。
一股麻意从封艾的后背升起，直攀上天灵感。
这时，久久不见回应的伊斯特再也按捺不住对封艾的担心，也从管道上面跳了下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的，不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封艾轻轻捂住她的嘴巴，恐惧的情绪如同墨水般晕染开来，封艾后背被冷汗浸透，只觉得一片冰凉。
再下一刻，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伶面人意识到光源的存在以后，竟然纷纷站了起来，脖子折断的伶面人，断茬的部位长出铁线虫般的肉芽，将两边的断口接合了起来，四肢反曲的伶面人也在一阵骨骼爆裂声中慢慢恢复了正常人类的形态，他们对封艾和伊斯特视若无睹，晃晃悠悠地以人型直立的状态在这片空间里来回穿行。
封艾凑近伊斯特耳边，压低了声音：
“看来咱们是掉进了怪物老巢里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小瓶子，语气中带着后怕，苦笑道：“如果不是带着这些玩意儿，一百个咱们也不够喂给这群东西的”
封艾和伊斯特小心翼翼地在伶面人堆里行走，这里的伶面人数量之多让人毛骨悚然，已经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有种穿行于车水马龙的步行大道上的错觉，封艾将伊斯特挡在身后，不时与迎面走来的伶面人发生各种各样的接触，每次碰到的时候，那些伶面人都会扭过头来，那张似笑非笑的女伶面具对着封艾似是打量，又自顾自地交错离开。
身后的伊斯特被封艾护得很是严实，以至于走路都不太方便了。伊斯特脸上倏地泛起一丝淡淡的嫣红，怯懦道：
“封艾我自己走也可以”
“那不行！”没想到，封艾非常直接了断地做出了回应：
“这里挤得跟春运似的，不看着你点，万一给人偷包了怎么办？”
“”伊斯特不说话了。
在这里行走的时间越长，行走在街道上的既视感也就越加强烈。这条仿佛无边无际的c人头汹涌的通道远比那只够两人并肩行走的下水道要宽敞得多。道路的两旁隐约可以看见类似马路牙子水渠的坑洞，里面不时会有伶面人爬出不过它们看上去倒是非常平静c完全感知不到二人的存在，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刚从商场出来c拎着大包小包的都市丽人若不是周围的家伙都带着一张太过于诡异的女伶面具，环境也太过于黑暗的话，倒是还有几分逛热闹庙会的味道。不过说起来，如果真的有哪个家伙能在这庙会似的闲逛，恐怕也是世间罕见的猛人了。
“伊斯特，”过了一阵，封艾又忽然问道：“你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像什么？”
伊斯特愣了愣，很快便意识到了封艾指的是先前那群伶面人见着他们两人后，从诡异怪物变成直立人形的恐怖景象，那画面实在是太难以描述，足以让人终身难忘了。伊斯特沉思了好一阵，低低地应了一句：“我想不到。”
封艾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像是没日没夜加班的丧尸上班族遇到了老板突击检查”
话正说着，封艾的身形忽然顿了顿，前方的伶面人群不知为何已经挤成了一堆，使人寸步难行。封艾警惕地皱起了眉头，踮起脚尖越过影影绰绰的人群，提起了手里的提灯，想要看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那堆伶面人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圈中不大不小的一块空地上，传来怪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啮齿动物撕咬猎物的声音。封艾眯缝起眼睛，看见那块躺满暗色血迹的空地上，一只只有上半截身子c面具破碎了一半的伶面人，正在忘我地啃咬着地上的另一名同伴，被当做食物的那具尸体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肝胆俱裂，这同类相残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而当提灯的光芒晃进那半身伶面人的眼中时，那只伶面人竟怪异地抬起头来，布满血腥气息的獠牙大嘴冲着远处的封艾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啸叫声。
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直刺封艾面门，封艾几乎没有犹豫，一个转身，拉起伊斯特的手，急急喊了一声：
“快跑！”
伊斯特身高不足以越过人群，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封艾神情严肃，也大抵明白了此刻已经事态紧急，急匆匆地跟在封艾后面跑了起来。
那只有上半身c戴着半片女伶面具的伶面人竟是丢下了手中的猎物，那两只枯槁苍白的手臂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在地上爬行着，朝两人追将过来，周围的伶面人竟似是对这只同类尤其忌惮，不约而同地让开了道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只诡异伶面人的速度又远超封艾想象，给他的危机感甚至不亚于第一只见到的那只巨口伶面人，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将右手摸向墙壁，打算故技重施，制造出土墙将身后的伶面人拦下。
当封艾手中亮起蓝光时，一阵令他头痛欲裂的剧痛也在脑海中炸起。封艾强忍着痛苦，强行将墙壁转移，而当那只伶面人冲到墙壁面前时，连一丁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这样硬生生地将那砖石泥土拼凑起来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封艾惊骇不已，带着伊斯特一路狂奔，嘴里还不忘耍贫：
“你是推土车吗？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显然这半只伶面人是听不懂封艾说的话的，就算听的懂，它也未必有做个知法守纪良好公民的自觉。所以封艾声嘶力竭地喊出那句话的当口，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好大一截。
封艾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普通伶面人效果显著的信息素，对那只怪异的半身伶面人没有任何作用，现在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给他进行思考，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思考着脱身的方法，恍然间，提灯的光芒已经照到了前方，那是他们刚开始进来的下水管道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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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9
“伊斯特！这边！”
情急之下，封艾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向伊斯特探出了手，待她跑到自己身边的同时，猛然下蹲按住了地面，随着一阵蓝光闪烁，一根圆柱顿时拔地而起，如同升降台般将两人运上了头顶的那截管道闸口之中。
谁知那半身伶面人丝毫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啸，用两只前臂不断爬行，紧接着两人之后硬生生地撞进了管道之中。封艾眉头猛地一跳，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两人根本无法快速的移动。别说移动了，就连基本的辗转腾挪都略为艰难，而他们的救命稻草，那几瓶能够在关键时刻用作炸药的信息素，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也毫无用武之地而对于那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怪异人形来说，这截管道根本无法对它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
懊恼的情绪在胸口弥漫，封艾死咬着牙关，思考着补救的方法，结果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在如此狭窄的地方，就连伊斯特的黑色手枪也无法派上任何用场。哪怕是爆炸的余波都足以将两人湮灭。
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下一刻，伶面人已经尖啸着扑向了封艾。
封艾仓促着转身，黑暗的空间里亮起蓝光，照亮了伶面人那一口长满倒刺c鲨鱼般的獠牙。随着刺耳的c令人心悸的铿锵声响起，獠牙狠狠地咬在了封艾手中凭空出现的一柄钢刀之上，钢刀刀刃极为锋利，生生切入那张嘴中几寸，划出一道满是血腥味道的豁口。
那伶面人再次发出刺耳的惨啸，下一刻，那柄被牙齿啃咬的钢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竟是已经开始逐渐崩碎。这咬合力之恐怖，根本不下于近千吨的液压机。封艾本已濒临极限，此刻更是脑海中一片血红，痛不欲生，咬紧牙关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左手抚上刀背，用尽全力修复着那一点点崩碎的长刀，试图阻挡那伶面人的前进。
“伊斯特快走”
被封艾挡在身后的伊斯特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这管道实在太过于狭窄，以至于看着封艾与那怪异伶面人不断僵持陷入危机，她也没有任何能够出手的机会。她那把怪异的黑枪释放的气息不分敌友，根本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更加适合应对眼下情况的白色手枪又早已遗失
就连使用信息素也已绝无可能在这么狭小的范围之内，信息素的爆炸只会把他们全都变成肉泥。
“走啊”封艾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就连说话都极为吃力了：“我叫你走啊！！！”
伊斯特不说话，纤细的双手紧握成拳，无端端从眼里溢出泪水来，却始终一动不动。
封艾的身体已经彻底到了极限，那柄在怪物口中脆弱无比的钢刀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崩碎化作无数碎片，封艾身体里溢出的蓝光越来越黯淡，感觉到身后的伊斯特始终不愿意离开，不知为什么，封艾心底洋溢起极为复杂的情绪，悔恨c欣慰c悲怆c愤怒。
他来不及再多说哪怕一句话。因为长刀已经破碎。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那只怪物的了。
它啸叫着，一点一点地，扑向封艾。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你想要转过头，你的视线掠过一片黑暗，你感受到身体一片冰凉，视线里溅过些许血丝，那是你颈动脉被划破的画面。
但你没有感觉到畏惧，甚至来不及感觉到遗憾。
你竭尽全力地想要拧转过头，想要再看身后的那个女孩一眼。
哪怕是一眼也好。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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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0
“管他的，接着跑！”封艾一把拖过了伊斯特，狠狠地咬了咬牙。
“我就不信了，328区的跑酷小王子，还能跑不过一个只有两只手的残疾人”
话音未落，封艾已经施展出了他的浑身解数，几乎是提溜着伊斯特开始了自己跑酷表演。急停急转玩得不亦乐乎，还偶尔横抱起伊斯特c在几个凸起的管道间玩玩极限跳跃要不是伊斯特几乎从不晕车，此刻恐怕得被他折腾得吐出来。
然而很快，封艾就发现了一个近乎惨烈的事实。
这个只有两只胳膊的残疾人，他还真跑不过。
与别的伶面人相比，这位残奥会冠军虽然只有两只胳膊，但手上的肌肉却显然特别发达而且前臂尤为修长，似乎是专门为了跑步而被改造出来的。才不到几分钟，就已经抓上了封艾的衣服。
“有没有搞错”封艾狠狠甩了甩脑袋以示懊悔，从裤兜里掏出了那一小瓶信息素。拔掉了瓶塞，就往伶面人身上丢了过去。
伶面人显然对那个小瓶子和瓶子中冒出的白烟极其忌惮，嚎叫了一声c脚步缓了缓，几乎就要停下。可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封艾就发现了一个无比郁闷的事实。
他没把这玩意儿丢准。
因为一直在向前飞速跑动c他封某人又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篮球投手，封艾的这一记夺命追魂小药瓶显然有些出手过猛，居然直接从伶面人的头顶上飞了过去，而且还飞过了不少几秒钟后，伶面人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但伶面人却显然并未被波及，而且还向封艾发出了相当生猛的嚎叫
“我他娘的”封艾哭笑不得，带着伊斯特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往一个离他最近的陷坑冲了过去。无论如何，这瓶信息素倒确实拉开了他们二人与伶面人的距离在封艾够到那个坑洞之前，伶面人愤怒地一抓只是够到了封艾的一片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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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1
这位兄台虽然只有半截身子，但封艾绝对不怀疑它有着能从残奥会里脱颖而出突破世界纪录的本事，换句话来说，跑是绝对跑不赢的了。念到这层，封艾便直截了当地放弃了继续往前逃命的想法。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封艾的余光瞥见了方才见过的c马路牙子下水渠状的坑洞，心念一转，急喊道：
“伊斯特！这边！”
伊斯特愣了愣，便看见身前的封艾无比麻溜的两三个箭步c再一个滑铲，直直地飞向了路旁的坑洞里。好巧不巧的是，这时的坑洞里正好有另一位戴着女伶面具的兄台从洞口爬出，打算到街上逛逛透透气，结果刚探出半边脑袋，看见的不是那宽敞的c人山人海的大马路子，却是一双42码的c不怎么干净的廉价运动鞋。如果说世上的伶面人真的存在那么一丁点人性，又或许有着那么一丁点表达情绪的能力，又如果说伶面人真的有眼睛，能够看见即将发生在它脸上的事情，它或许会惊诧地喊出一声“卧槽”。但现实是残忍的，因为伶面人不会说话。
喊出“卧槽”的是封艾。
在这个无比危险的时刻，目睹了全程的伊斯特惊了。
伊斯特愣住了足足有两秒钟的时间，在确认了无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多有令人无语，毕竟身后还有着个非常惊悚的怪物穷追不舍，实在不是吐槽的好场合以后，便在万般无奈之下纵身一跃，跟着跳进了那小小的坑洞之中。
封艾完全没想到这坑洞距离地面的高度如此惊人，在失重的过程中，封艾看见身下的无辜伶面人兄台顶着一张印着鞋印子的面具急急下坠，但他来不及心生歉意，因为此刻危机尚未解除，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封艾在空中一个极为伶俐的转身，看向了自己先前跳进来的坑洞，直到确认伊斯特也跟着跳进来的那一瞬间，当机立断地双手一合，在洞口处具现化出了一块硬度堪比钻石的挡板。随着一声剧烈撞击产生的轰鸣声c以及强制使用异能带来的大脑剧痛感之后，封艾便再也支持不住，直接在半空中昏迷了过去。
封艾在意识恍惚中醒转过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来自身上的绵软触感。
压在身上的伊斯特算不上重，甚至鼻尖还能隐约传来她颈间的淡淡香气。分明已经在这狗屁不通的地方亡命奔逃了不知道多久，这妮子身上还没点汗臭味，实在是令人妒忌。封艾如此想着。感受着来自身上c和身下的温软触感，封艾觉得很是舒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这样继续再睡下去。
因为封艾真的很累，也因为此刻的他确实很舒服。
舒服得就像是汉堡包中间的c用劣质面粉和牛肉碎拼凑成的廉价肉饼。
封艾眨了眨眼睛，忽然发出了一声仓促的c少女般的尖叫，抱着满脸通红的伊斯特往旁边滚了好几圈，方才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方才躺着的位置。
是方才那只可怜兮兮的无辜伶面人兄台。
它的面具上犹自印着封艾的大脚印子，在遭遇了这从天而降的一记脚法，又同时充当了两个人的坐垫以后，可怜的伶面人兄台所受到的伤害显然要比封艾要来得严重c以至于看起来是彻底领完了便当c深藏功与名了。
封艾又眨了眨眼睛，强作镇定地掩饰着尴尬。此时的他在滚了两圈以后已经和伊斯特交换了位置，好巧不巧地坐到了伊斯特的身上。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c非常自然地从伊斯特的身上离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伶面人兄台隔壁，双手合十，念叨着：
“这位仁兄，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愿你来世能投个好胎，阿门。”
做完了法事，封艾站起身来，用余光瞥了瞥呆坐在地上，脸上红晕未褪的伊斯特，干咳了两声：
“咳咳c那什么咱们这好歹也算是脱险了，可喜可贺嘛”
说着，封艾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打量他们坠入的这个房间周围的景象。
这里甚至说不上是一个房间，就是将地下的泥土挖开做成了房间的胚子，没有地砖，也没有任何家具。
房间的格局极为诡异，在房间正中间的地板上，有个灯泡朝上的吊灯，而门口却做在头顶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看起来就像是，将一间正常的房间翻转了过来一般天花板就是地板，窗户则在普通人远远够不到的高处，当然也是倒着装的。
许久没有动静的阿尔萨斯似乎是意识到了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终于从伊斯特的领口跳了下来，跟着封艾从一条本该是螺旋向上的楼梯走下了“二楼”。二楼或者是地下一楼的格局看起来与一楼别无二致，都是空荡荡的房间，高过了头顶的窗户，窗户是完全封闭的，背后就是土墙，只有装饰的作用。
封艾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焦急地踱着步，手指捻着自己的头发，不断碎碎念着：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待在这种地方，感觉就像是什么都是正常的，只有自己才是颠倒过来的这样的设计意义何在”
“除了颠倒的房间以外，其他的看起来都太稀松平常了”
“但是，就是因为太平常了，恰恰才是最不平常的”
封艾忽然走到了墙边，双手撑地，倒立了起来。伊斯特不解地看了封艾许久，直到封艾憋得脸色发青，又趴到了地上。虚弱地呐呐着：
“妈的，倒过来看倒是正常了，不过一点卵用都没有。”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空无一物的，黑黝黝的门口。
“我现在感觉糟透了，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
封艾痛苦地挠了挠脑袋，压下烦躁的情绪，强打精神理智地分析道：
“这里是地下水道之下的，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跟温柔乡有着极大的联系。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够设想克莱希正是想要逼我们走投无路，来到这个地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克莱希到底想让我看到些什么？这间颠倒的房间又意味着什么？”
“伶面人明明不依赖视力，在下水道里不需要光线也可以准确地找到我的位置既然是这样，这里的照明设备又是做什么的？难道说，这里其实不是伶面人活动的地方吗”
伊斯特静静地跟在封艾的身后，微张着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封艾又带着阿尔萨斯跳下了阁楼，这也是整个房间最底下的一层，这个狭隘的空间看起来就像是尖角朝下的三角柱，再往下便是厚实的泥土，完全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这里什么都没有。”
封艾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只能稍作休息，再另做打算了。”
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地面正中间倒置着一盏吊灯，把这片地方照得明亮。给两人带来不少心理上的安全感。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正坐在地上，解开了身后的背包，沉默地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储备粮。如果不是几米开外的地方还躺着一位死于非命的伶面人老兄的话，这里倒是还有那么一点野炊的气氛。
封艾眼神时不时瞟过去打量一眼远处的那具尸体，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伊斯特，你有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封艾挠了挠脑袋，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一只对我们死缠烂打的，只有半边身子的哥们儿，脸上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伊斯特忽然睁大了眼睛，低低地吸了口凉气，马上便明白了封艾话里的意思。封艾接着说道：
“还有我们刚进到下水道的时候，第一次看见的那只大嘴怪，也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目前咱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无论是那只大嘴怪，还是那半身怪，和其他的怪物比起来，都比较呃，凶残。”
伊斯特想到那几乎贯穿了整个下水道的光炮，以及那只有两只前臂，爬行速度却无比恐怖的半身人，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似是表示赞同。
“这似乎也就说明了”封艾犹豫了阵，说出了自己的推想：
“就算这里全部都是伶面人，伶面人当中也是有类似于奇行种的存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奇行种不仅会比寻常的伶面人恐怖很多至少不会像旁边那位仁兄一样这么轻易就被踹死而且，他们还很有可能不受咱们这几瓶信息素的影响，亦或是说，信息素对他们的作用并没有那么显著。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咱们刚才混在怪物堆里安然无恙，却被那只半身奇行种追得上蹿下跳了。”
封艾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叹道：
“咱们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也不知道这片地方到底有多少那种奇行种。如果接下来的路上还会遇到那种玩意儿，就算身上带着信息素，咱们恐怕也不会过得太舒坦。”
伊斯特沉默了好一阵，应道：
“你该多休息一会儿。”
封艾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咱们带着的食物根本不够应付太久的，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世隐乡的。”
伊斯特不说话了。她忽然蜷起双腿，抱着膝盖，下巴轻轻地枕在手臂上，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封艾，长长的睫毛轻轻微颤，仿佛蝴蝶振翅。
封艾看见伊斯特这奇怪的反应，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心跳却不知为何c骤然漏跳了半拍，尴尬地挠了挠头，问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
伊斯特仍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颗脑袋彻底耷拉在了手臂上，像是卸下了防备，蜷起身子的猫。
两人终于重新上路。为了避免再次遭遇那只半身奇行种，他们特意从房间另一端的出口爬了上去。这另一端的景象倒是和之前如出一辙：大马路似的黑暗甬道里人潮汹涌，只是这些“人”都不是活的，而是丧尸般摇摇晃晃c四处游荡的伶面人。封艾已经对眼前的场面见怪不怪，两人随意寻了个方向，寻找着脱身的法子。
一路上，两人的行动也谨慎了许多，提防着突如其来的意外。但令他们惊讶的是，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遇到像半身人那样的奇行种。
于是，两人接下来的旅程几乎是乏善可陈。封艾为了搜寻更多线索，不时会带着伊斯特爬下马路两旁的坑洞，这些坑洞的景象大多和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房间类似，都是些倒置过来的房间，从建筑格局上，倒是依稀可以区分出是不同类型的房子。小平房c居民楼c大厦c商场除了里面偶尔会看见游荡的伶面人以外，仍旧是没有太大的突破性线索。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探索了十几个坑洞房间以后。
封艾皱着眉头，忽然说出了一个颇为惊人的信息：
“伊斯特我忽然意识到，这整片地方，其实都是在复刻大学城区的建筑。”
封艾呐呐道：
“这里的甬道看上去就像是交错的街道，街道周围满是颠倒的房间而且，这些房间分部的格局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走在大学城区的街道一样。”
“尤其是刚才进过的几个房间大厦和公寓的分布，和我们以前去上班时经常坐电车的般舍道几乎一模一样，感觉就像走是在颠倒的般舍道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拐进来的这条街道就应该是木棉道，我记得木棉道的街头有一栋很有趣的面包店，它的外观是圆形的”
说着，封艾将提灯伸进了身旁的一个凹陷，照出了里面圆形的空间。
封艾继续呐呐道：
“整个地下迷宫，看上去就像是大学城区的颠倒镜像，就是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头顶上，会不会真的是那一间面包店。如果是的话，或许我们能够在这里走到西边的污水处理厂也说不定”
“关于这一点，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超古时期的皇帝会在生前为自己建造陵墓，有的陵墓虽然深入地下，格局却与皇帝在地上的行宫别无二致，为的是让皇帝在死后也能号令众生，君临地府这里的颠倒世界，就跟那种陵墓很是相似，至于为什么是颠倒的，或许跟古老的阴阳风水学说有着一定的关系”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陵墓的话，别的我不敢确定，不过墓主人一定是个臭有钱，还特爱显摆，脑子里的水可以注满一个游泳池的神经病”
模仿人类行为的怪物。像“市民”一样行走的伶面人。
模仿城市的地坑，完全镜像倒置的房间
这个无比广阔的地下城市，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两人走到了一个坑洞旁时，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伊斯特，”封艾说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下面的房间，是一家只会在深夜开门的大排档。”他没头没脑地打趣道：
“虽然我不确定里面会不会有个满脸麻子的老板在卖烤串，但是这里面好像有界能的反应。咱们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轻轻应道：
“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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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难得遇到突破性的线索，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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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作死就不会死，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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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2
抱着不能坐以待毙的想法，封艾和伊斯特最终还是跳进了那路边的坑洞之中。
初初进到坑洞，封艾便意识到了此处的不对劲。
这里没有灯。
暗无天日c无底深渊般的地下世界里，没有灯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他们先前已经进过许多不同的坑洞，见过许许多多不同格局的c倒置过来的屋子，唯独没见过四周尽是一片黑暗的。
说是纯粹的一片黑暗，却也不合适。
封艾刚转过身，提灯便照亮了伊斯特的面庞，依稀可以看见她脸上的不安。
伊斯特显得很是局促，轻轻用手指点了点黑暗深处：
“封艾”
封艾下意识地循着伊斯特指向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了。
那里有光。
光不是传统的灯光。是只吊在低矮房檐上的，微微晃荡的纸灯笼。
这个坑洞不是倒置的。
这里默然伫立着一间小小的日式居酒屋。
坑道里不该有风。但那几个灯笼却如同有生命般，轻微晃悠着，灯笼里闪烁着妖异的火光。
居酒屋门口是几条长长的门帘，遮住了里面大半的景象，昏黄的灯光在门帘的缝隙泻出，铺洒出温柔的错觉。空气里隐约荡来炊烟的味道，居酒屋周围的装饰古朴而精致，像是常有人精心打理着。就好像是，它将一直伫立在这里，给来往的旅人洗去风尘，在深夜中提供短暂的温暖。
但温柔只是错觉。
这里不会有旅人。
所以封艾毛骨悚然。
这里怎么会有日式的居酒屋？
伊斯特领口里的口袋微微颤抖，似是感受到了怀里阿尔萨斯强烈的不安，伊斯特轻轻抚了抚胸口，犹豫的眼神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腿像是在地里扎下了根，他几乎忘记了行走。不知为何，他提不起向前去一探究竟的，也没有拔腿逃跑的勇气。
打破僵局的是从居酒屋里传出的声音。
“进来。”
声音由远及近，在空荡的地洞里飘荡极远，刻进两人耳畔。那说话的声音极低沉。咬字含糊不清。
听起来像是咽着血。
伊斯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无助地又看了一眼封艾。这时，封艾也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不着痕迹地捏着伊斯特的衣角，低声道：
“跑。”
话音刚落，封艾便听见了一道轻微的c似是铁链晃动的声音。
随后耳旁半寸有微风拂过。
直到那柄掠过残影，看不清轮廓的物什生生插入他身后的墙壁深处，直到封艾终于看清脸侧那根细长的c锈迹斑斑的铁链一路从居酒屋的门口延伸到那物什的柄部，封艾的汗毛才来得及通通炸了起来。
太快了。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这绝不是封艾c亦或是伊斯特能够抗衡的速度。
那悬挂在空中的锁链颤抖着被一点点收回。插进墙壁深处的武器被一点一点拔出，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被拖曳着往居酒屋的门帘移去。
于是封艾终于看清，那是一把几乎要比成年人身材还要巨大的屠刀。
刀刃上仍带着血迹，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线，带起令人牙酸的声音。
居酒屋深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来。”
封艾和伊斯特对视了一眼，麻木地挪动了双脚。
他们没得选择。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封艾走在先头，跟在那柄屠刀的后面，撩开了居酒屋的门帘。
居酒屋内部的格局很小。类似吧台的围桌前放置了四张椅子。空气里的温度要比外面稍暖些，桌子后的开放式厨房壁架上摆着许多清酒，柜台后站着一个“人”。
说是“人”，或许不太贴切。那生物身长近两米，体现堪称巨大，在这狭小的居酒屋里显得很受拘束，一颗巨大的头颅看起来像是被泡烂的尸体，泛着水肿般的惨白，半张女伶面具镶嵌在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缝线和头部的许多疤痕纠缠在了一起。
是奇行种。
穿着一条巨大的围裙，沉默伫立在两人面前的奇行种。
这只奇行种脸上的女伶面具与先前所见到的又有所不同，眼部的位置开了孔，孔洞深处藏着一双黯淡浑浊的眼珠，表层泛着白翳，不似活人。但那两颗眼珠却在两人踏进居酒屋的瞬间便挪动起来，直勾勾地盯向了门口。
“坐。”那咬字不清，仿佛咽着血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和封艾如同没有知觉的木偶，僵硬地走到距离门帘最近的两张椅子上坐下。
两人坐下以后，那屠夫便不再有任何交流，自顾自地转身，穿过狭窄的过道，走进后厨深处。在封艾的角度，可以看见它从旁边的冰箱里取出了些什么，放到了一张巨大的砧板上，随后提起那柄巨大的屠刀，手起刀落地将那物什剁成了许多碎肉。
屠夫的手法极为熟练，看起来就像是浸淫厨艺多年的厨艺大家，那双巨大的不似人形的c满是疤痕的巨手将切好的碎肉拨进了旁边的大碗，倒进了一只巨大的铁筒中。而后又拿过浮在铁筒上的长柄勺，均匀而有节奏地搅拌着，不时还从旁边的调料盒里取出许多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的香料洒进锅里。居酒屋里一片沉默，只有屠夫烹饪的声音。
不多时，小小的居酒屋里开始飘出极为诱人的肉香，当这股香气钻进封艾鼻腔的时候，生理上的刺激使他的胃部产生了极为夸张的饥饿感，但身体越觉得饥饿，封艾的心中就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反胃的情绪也渐渐油然而生。
屠夫取过两只碗，分别舀了一勺肉汤，端到了两人面前。
“喝。”
碗里的汤汁冒着热气。汤色浓稠如奶液，香气逼人，带着浓郁的肉香，却又不觉腻味，教人食指大动。
但封艾和伊斯特都没有动。
一滴冷汗从封艾额间落下。
先前那屠夫在厨房里辗转腾挪，身形过于巨大，很多细节他看不清楚。但在那屠夫转身的瞬间，有一样东西封艾却看得一清二楚。
砧板上放着的不是猪肉。是一截人类的下半身。
惨白的肌肤渗出紫色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像是淤青。
放在两人面前的，是两碗伶面人肉做成的汤。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肩膀，身上的黑气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紧紧地抿着嘴唇，嘴唇看起来有些苍白。不安的眼神瞟向了封艾，似是求助。
封艾微微皱起眉头，还待犹豫，那伶面人屠夫忽然握起了手中的屠刀，直直地劈在了封艾身旁的桌面上。
随着一声巨响，封艾身旁的椅子应声而随，碗里的汤汁洒落了少许。
“喝。”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被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鹿，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封艾缓缓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神情变得很是怪异：不像是恐惧c也不像是忐忑，就像是一壶水被逐渐加热到了沸点，突破了阈值，开始转化成另外的形态一张看起来真挚，又无辜的面庞。
“老板，你这汤要钱吗？”
在这个无比诡异的场合，伊斯特再一次愣住了。
愣住的不只是伊斯特。
就连屠夫也愣住了。
如果“伶面人”也有情绪的话，那眼前的这只巨大的屠夫在听完封艾那句话以后，久久呆立不动，如同死机一般的表现，无疑就是“愣住”的表现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非常久的时间。直到很久以后，屠夫才仿佛回忆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般，缓缓地将砍进桌台的巨大砍刀抽离，机械性地重复了一句：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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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跟这厮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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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还能咋地，喝就完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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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还是想办法撒腿开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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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3
“算了算了，能好好活着非要找死干啥。再说这个破地方，做出来的烧烤估计少不了地沟油”
稍稍犹豫了一会，封艾讪笑着挠了挠头发，牵着伊斯特大摇大摆地从那个地洞边上走了过去。伊斯特沉默不语，只是抬着头c带着两分无奈，看着封艾自顾自地耍宝不过想到不用往这个黑漆漆的洞口跳下去，心里的不安却还是减少了许多。
顺着大路向前走了一会，路面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路边的坑洞也在逐渐减少又往前走了一段，便完全消失了，面前只有无比宽阔的路面。眼见此景，封艾的心情也敞亮起来，双手抱着后脑勺，哼起了愉快的小曲儿：在地面之下行走了不知多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享受到如此轻松c如此令人心情开阔的时光呢。
可伊斯特却仿佛一直有些不放心，不停地环顾着四周，好像在担忧着什么。走了一阵，封艾看她神色不大对劲，便好奇地看了看她。
“怎么啦伊斯特，你不会在怀念刚才的那些伶面人吧？”
伊斯特不说话了。只是停下了脚步c抬起了头，有些慌张地看了看他。
封艾起初还有些奇怪，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骤然滑过。
大概是从路过最后一个向下的坑洞开始，路面上的伶面人便开始以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减少，到了现在，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完全消失了。
此时此刻，二人走在一条足够八辆大卡车并排开过的管道中间，目力所及之处，竟只有他们在往前行走。管道里安静极了，回响着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听起来无比诡异。
封艾想了想，急忙拖起了伊斯特的手，调头往回走去。他的视线以内没有一个伶面人身影，他也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子。
他很快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他熟悉的c逐渐靠近的，雄浑得让巨大的管道都在不断颤抖的声音。
下一秒钟，管道的两头都出现了一团无比巨大的紫红色巨肉，并以极快的速度填满了管道。此时此刻，这两坨无比巨大的紫红色流动物质，正在向两人奔涌过来。
那是他曾在328区看见过的紫红色巨肉。
伊斯特连忙开枪还击，但管道里的紫红巨肉远比上次在328区遇见的难缠不仅在数量上几乎无穷无尽，而且还从两头分头包抄，很快就把二人淹没在了巨大的肉堆里。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触摸了地面，想改变地势c在地面上再次造出垂直向下的陷坑，但却为时已晚：还没等他碰到地面，他就已被那团凝胶状的巨肉堵住了口鼻，失去了意识。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封艾才悲愤地明白，那排竖直向下的竖井除了能给伶面人提供出进的通道，更能让所有在地下活动的生命体在紫红色巨肉填满管道时得以生存而若在巨肉袭来时还待在外面，别说是临时造出一个向下的竖井了，哪怕是往已造好的竖井里跳下去，都未必来得及逃出生天。
在失去意识之前，封艾用力地呼吸了两口，流下了一颗悲伤的泪水：他麻麻的，想不到老子一世英名，居然会死在一颗巨型鼻屎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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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4
封艾一把端起了碗，在伊斯特惊讶的目光下把碗举到了嘴边。
忽然，他的嘴唇却翕动了一下。伊斯特目光一闪，身子悄悄往前凑了半步。
她看清了封艾用唇语在说的话说实在的，这句话只有六个大字，倒不是太难辨认。
而且对于在世隐乡里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伊斯特来说，这六个大字又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打爆他的狗头”封艾用碗挡住嘴巴，斜眼看着伊斯特，表情夸张。眼见伊斯特似乎还没有立刻给出反应，便又龇牙咧嘴c挤眉弄眼地说了一次：
“打爆他的狗头”
如果不是处在这令人胆寒的场景之中，看着封艾脸上让人捧腹的表情，哪怕冷漠如伊斯特怕是都会再也绷不住c嗤地笑出来。但这一回，伊斯特的回应却只有一个。
那把黑色的手枪。
封艾不知道的是，伊斯特的手枪几乎是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因果律武器：黑枪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湮灭”，白枪则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贯穿”只要是被手枪击中的生物体都难逃一劫，即使是那个在328区出现的c快到令人目眩的穿灰色斗篷的男子，都只能在半空中拦下伊斯特的子弹，而绝不敢与之接触。
但那个灰衣男子的应对方式，恰好是从伊斯特的手枪下逃生的c最合适的办法。
伊斯特能够调用世界规则内数得上的力量，但除此之外，她仅仅是一个普通的c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如果能在动作上快过那颗出膛的子弹，那么子弹本身蕴含的能量即使再大，也是毫无意义的。
屠夫的动作虽快，也快不过那颗子弹。
但却能快过伊斯特扣动扳机的速度。
几乎是在黑枪出现的同时，那个长得如一头淹死的野猪的c身高体胖的屠夫，就已作出了反应。伊斯特还没把手搭在扳机上，就已看见了破空而来的c足有一人多高的人形屠刀。
还有一道无比耀眼的蓝光。
封艾的反应未必比得上心细如发的伊斯特，但同样是战斗途中，他却是不需要动用双手c或是做出动作的几乎只是心念一闪，一块巨大的钢板就已横亘在了伊斯特与屠夫的面前。
“快！快跑！”
封艾知道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急忙一个跳步挡在了伊斯特与屠夫之间，便推着她往门口走去。几乎在此同时，那块钢板就已出现了丝丝裂纹，继而被屠夫一脚踢开。
下一秒钟，封艾就看见了那把冲着他迎面飞来的c巨大的屠刀。
相伴而来的，还有那个屠夫第一次念出的c全新的台词：
“死！”
无论如何，在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之前，封艾至少还获得了一些有趣的人生经验：首先，在别人店里砸场子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特别是在老板手里还拿着刀的时候其次，死胖子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一个灵活的死胖子最后，如果现在还有的选的话哪怕是忍着恶心吃掉一碗屎，大概也不会比被人拿大刀从中劈成两半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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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告诉你打不过了还要打，不那么头铁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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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5
那屠夫伶面人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喝”字以后，封艾的眼角便跳了跳，脑海中掠过一丝明悟，眨了眨眼睛，伸出双手，竟是真的端起了面前的那碗肉汤，还认真地朝上面吹了几口气。
身旁的伊斯特见状，吃惊地抽了口凉气，还未待出声阻止，便看见封艾忽然捏起碗里的调羹丢到了桌面上，端起那碗肉汤，往自己脸上倒去。
咕噜c咕噜c咕噜
伊斯特脸上的神情由诧异化作了震惊，夹杂着担忧和恐惧，却又在几秒后变成了可爱的呆滞模样。
封艾喝下这半碗肉汤，倒是喝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那汤汁还顺着嘴边哗啦啦地往脖子淌，流得胸前浸湿了一大片。封艾将那只剩下点肉渣的碗拍到了桌子上，打了个长长的嗝儿。这还没完，喝下一碗后，他又伸手捧过伊斯特面前的另一碗，故技重施，三下五除二往脸上倒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便精神一振，竟是无端端拍桌而起，眉头倒竖：
“垃圾！都是些什么垃圾！”
伊斯特顿时愣在了当场，就连那屠夫伶面人都仿佛木头一般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你这肉汤根本没有放盐，他娘的全是一口油味。肉都已经过期了，骨头也没有骨头味，但你为了掩饰，特意往里面放了八角和香菜，想用调料的味道盖过里面的臭味。但你这样做真是太天真了！因为你煮的时间根本不够，香菜的味道只留在了表面，失败！”
这一瞬，封艾竟是化为了极其毒舌的美食评论家，对着那碗肉汤喋喋不休，一根手指几乎戳到了身前那屠夫伶面人的脸上：
“不仅如此，你里面放的萝卜也没仔细挑过，筋太多，跟吃番薯似的，失败！人皮煮的太烂，没嚼劲，失败！那猪红一样的东西又烂稀稀的，牙齿还没碰到就散了，失败中的失败！最惨的就是这截大肠了，”封艾用手指拈起碗里那一截肠子似的物什，摊开了凑到那屠夫伶面人眼前：
“这里面根本就没洗干净，还有一坨屎！你有没有搞错？哎，有坨屎哎，哎，有坨屎你看到了没？屎哎！你还想不想在这片地方混了？信不信我去消费者协会把你告得狗血淋头啊？”
看着封艾那根快要戳到屠夫脑袋上的手指，伊斯特已经开始有些麻木。此刻的封艾仍在喋喋不休地换着法子批评着这碗肉汤的味道到底是有多糟糕c而且看这个架势，他对肉汤的评价已经开始逐渐上升到了批评这名屠夫作为店老板却丝毫不重视食品安全，从而反馈出其社会道德认同感极其低下，个人素质有待提升之类的人身攻击了，那身形魁梧，面目狰狞的伶面人仿佛犯错受训的小学生般，一动不动地低着头，面具下那对臃肿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封艾，竟是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
其实，坐在伊斯特的角度，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方才封艾将那两碗肉汤凑到嘴边的时候，根本没有喝进去，只不过是装腔作势地让那肉汤顺着脖子倒了下去。不过，且不论封艾的演技有多浮夸，就算看不到动作，光是看那脖子上淌下来的肉汤也该知道封艾并没有喝下去。倒是这屠夫伶面人却不知为何，对此没有一丁点反应，待到封艾骂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像是当机了很久的电脑终于恢复，对先前的指令作出了回应，后知后觉地抬起屠刀，指了指门口：
“走。”
伊斯特忽然瞪大了好看的眼睛，神情里满是诧异，完全不能理解这屠夫的行为。
封艾也瞪大了眼睛：
“你叫我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伊斯特悄悄偏过头去，不知为何，只觉得太阳穴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屠夫又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
“走。”
“走就走！”封艾极为不悦地哼了一声，拉过身旁伊斯特的手臂：
“伊斯特，我们走！没必要跟这种不讲道理的家伙浪费时间了。”
撩开门帘之前，封艾还不忘转过头来，气势嚣张地说了一句：
“这么没有素质，你等着关门大吉吧，小赤佬！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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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6
封艾略微思考了一下，笑嘻嘻地把汤碗端了起来。伊斯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却发现封艾已经一把攒住了她的手。
“哎呀，有点烫，我先吹吹”
封艾仍然嬉皮笑脸地看着屠夫，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那碗汤死活没有凑到嘴边。暗地里，早已死死地握住了伊斯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后蹭着，倒退着往门口蹭去。
伊斯特看封艾龇牙咧嘴c表情夸张地在那碗汤上吹来吹去，吹得汤水四处乱飞c几乎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半碗，差点没憋住笑出来：按照他这个吹法，其实他们大可不用逃跑只要在汤碗上多吹个几分钟，这碗汤估计都要整碗给吹没了
就在封艾拿出了当代中小学生测试肺活量时的积极性的时候，那个人高马大的屠夫终于动了。似乎是对封艾浪费食物的行为甚为不满，他随手就向着封艾丢出了那把足有一人高的屠刀。
封艾被那把擦着耳朵过去的大刀吓了一跳，眼泪都要出来了，在原地狠狠跳了跳脚：“卧槽，没听说过浪费食物就要当场处决的啊！”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过了好久，屠夫才作出了回应，竟仿佛是在回答封艾。
“走？”
封艾惊惧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伊斯特。他的表情如临大敌，看得伊斯特心里有些发毛，拉了拉封艾的衣服。
“怎怎么？”
封艾吞了口口水，眼中的惊讶之色更甚。
“他他会说疑问句”
还没等伊斯特对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表示出自己的无语，那个屠夫就已先一步发话了他的声音显然比先前大了不少，似乎是仅仅存着一丝本能c失去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如他，也快要给这个神经病的小子逼疯了
“喝！”
“诶嘿嘿，这就喝这就喝”
在伊斯特惊讶的注目之下，封艾竟然真的大咧咧地端起了碗，往嘴里送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仍然毫不在意，仿佛他要喝的不过是一碗平常的肉汤。
伊斯特没有看到的是，封艾的右手已经在身后搭上了那个装着几瓶信息素的小瓶子，食指和拇指紧紧地夹住了那个小木塞。
他的手很快，动作也很稳。以至于还没端起碗，他就已拔开了那个木塞子，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木塞子下的小瓶子不断地冒着白烟，逐渐在小酒馆里散开。封艾却似乎毫不在意，带着笑容闻了闻面前的汤碗，并把嘴凑了上去。
他就在这时听见了那个屠夫的惨叫。
小瓶子之所以能杀死伶面人，不是在于其产生的爆炸威力有多大，而是在于其放出的白烟是专门为伶面人的呼吸系统设计的致命毒药。
在这个密闭的小房子里，哪怕是打开瓶塞时逸出的一丝毒气，对于任何一个伶面人而言，都已是相当可观的伤害。
从打开瓶塞的同时把碗送到嘴边c到屠夫痛苦地倒在地上，不过是数秒钟内发生的事。封艾甚至还来得及把小瓶子向屠夫丢出去，送他一场灿烂的大爆炸。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事实上，他还同时丢出了他喝汤的碗。
下一秒钟，他就把伊斯特扑倒在了地上，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在二人身后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屠夫不断减弱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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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7
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以后，两人终于是离开了那件诡异的居酒屋，从坑洞里爬回了宽阔的甬道中。看着甬道里依旧川流不息的伶面人，封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腰间剩下的几瓶信息素有这玩意儿傍身的时候，就连这些皮肤惨白的哥们儿看起来也和蔼可亲多了。
伊斯特跟在封艾身后闷闷地走着，似乎仍然没有从先前的猎奇景象中回过神来。不多时，她便听得身前的封艾说了一声：
“伊斯特。”
伊斯特抬起头来，对上封艾颇为凝重的眼神，疑惑地应了一声。
“伊斯特我对这片莫名其妙的地方，隐约有了一些不是很妙的想法。”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遇到过几个不同的奇行种，那个大嘴怪c半边身子的家伙，还有刚才的那个居酒屋老板你有发现它们之间的共同点吗？”
伊斯特沉吟了一阵，犹豫着说道：“它们面具都不是完整的。”
封艾点了点头：
“对，这些奇行种脸上虽然戴着和其他怪物相似的面具，但它们的面具都不是完整的，尽管我们还没办法理解这是因为什么，但我们不妨将其定义为一种进化的标志。”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奇行种都是比旁边这些普通伶面人更高级一点的物种，那个只有一半身子的哥们儿可以不受信息素的干扰发现咱们的存在，那个屠夫甚至懂得说人话这种奇行种和普通种的区别，不禁让我想到，这片地方的存在，会不会就是为了培养出更高级的某些物种而存在的”
伊斯特愣了愣，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停下了脚步，举高手上的提灯，照亮了周围摩肩擦踵c丧尸一般的伶面人群，神情严肃地问道：
“你还记得咱们刚刚掉进这片地方时发生的事吗？”
听到这里，伊斯特脸上便浮现出隐隐的后怕，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初初进到这片地方的时候，这里的伶面人都并非像现在这般用双足移动的，而是像一堆密密麻麻的蠕虫般，用着各种难以描述的姿态进行移动。直到意识到两人的存在以后，才像是接受到指令的动物，慢慢恢复了人形。
就像是两人无意间触发了某个游戏的b，在并不正确的运行机制中误闯进了一张从来不应该存在的地图，里面的所有数据都以扭曲的方式存在着直到封艾和两个“观测者”进入的时候，它们便按照程序中的本能恢复了以往的运行机制
模仿人类行为的伶面人，颠倒过来的地城，有了初步人性的屠夫伶面人
唯一可以解释的事实只有一个。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
“这些东西应该是艾斯兰人工圈养的实验体”
伊斯特轻轻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封艾看着伊斯特，继续说道：
“这些生物是可以通过训练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的，我们身上的信息素就好像是驯兽师手里的鞭子，它们接触到的时候就会本能地作出反应，按照人类的行为来移动。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就是想要像养蛊一样，培养出真正有智慧的，强大的奇行种。”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颤声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
“只有有着相对智慧的生物，才能够培养出纪律性。只有拥有纪律性的群体，才能够组成真正的军队不过，要把这群东西当做军队，也只是我不完全靠谱的推测罢了。”
接着，封艾又说出了另一个让人震惊不已的推测：
“而且，这些伶面人进化的上限似乎很高，至少我们遇见的那个屠夫已经比半身老哥要凶猛太多了尽管如此，它还是没有真正地拥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伊斯特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它不是会逼咱们喝汤吗”
封艾说道：
“因为它的行为模式太单一，也太机械了就像之前我说过的，好像是受过训练的野兽，只会凭借着既定的模式来行动一样。在它逼咱们喝下那碗汤之前，我也曾试探性地想要和它对话，但你也看见了，它除了逼你喝汤以外什么都不会。所以，要咱们喝下那碗汤时，真的喝进肚子里绝对不是正确答案，它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不同寻常的，它在扮演的正是一个屠夫的角色，所以只需要让它“认为”你已经喝下去那碗汤就好了”
直到此刻，伊斯特才明白了封艾在居酒屋里做出那番无厘头行为的真正缘由，恍然点了点头，沉吟了一阵，又问道：
“那为什么要让它扮演屠夫的角色呢？这个颠倒的房子又意味着什么？”
封艾木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鬼地方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事情真如我所说，这些伶面人都是被圈养的，那么圈养它们的人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些信息素会被封在墙体里？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些都不得而知。”
“那个怪物为什么要扮成屠夫？是圈养者有意而为之，还是它在生前就是个屠夫，这些伶面人究竟是人是鬼，我们都没办法知道了”
“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伶面人真的可以持续进化，那么在这里深处，可能还会有着某些更加诡异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两人一路无话，继续前进，试图寻找这片地方的出口。附近的景象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整体来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c错综复杂的迷宫。好在封艾多少也在大学城区生活了一个多月，对这一片的地形还算是有点影响，不时探头进附近的坑洞里分析一下建筑样式，便能比对推测出他们正在往哪个方向c哪条街道行去。一路上重复得景象见得多了，对未知的恐惧也就慢慢淡化下来，以至于封艾都逐渐开始有闲情逸致对着周围路过的伶面人指指点点，给伊斯特说相声似的点评着伶面人的高矮胖瘦美丑。
直到封艾手里的提灯稍稍黯淡下来的时候，两人才遇到了一些比较奇特的景象。
在他们的左前方，赫然伫立着一座合金铸成c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大门。门旁的密码锁已经失灵，黯淡的屏幕反射不出一丝光线。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个地方用城市地图来比对的话，应该是一间大型百货商场才对”
伊斯特微怔一阵，脑海中对方才那诡异居酒屋的阴影尚未褪去，问道：
“要进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说道：
“我觉得咱们不妨进去看一看，一来咱们的干粮虽然还够用，但水已经不太够喝了二来这地方的设计看起来就是为了隔绝伶面人出入的说不定，就是之前曾说过的那些圈养者的补给站呢？”
伊斯特犹豫了阵，似是认同了封艾的说法，轻巧地点了点头。于是封艾便走到门边，将右手按上那合金铁门，直接将大门的分子转移，溶出一个不大不足够一人通过的洞口，和伊斯特一道走了进去。
进去后，封艾也没忘记留个心眼，将那扇合金门恢复了原状，两人转过身来，举起了手中提灯，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偌大的空间里，放置着一排排的陈列架，放眼望去，真的便像是行走在寻常商场中一样。
封艾笑了笑：“看来咱们也不至于一直倒霉的。”
两人于是便沿着那一排排的货架来回穿行，搜寻着有没有能用的物资。这房间占地面积极大，一排排的货架望不到头，像是没有边际的图书馆只是货架上放的东西倒大多是千篇一律，尽是些经过真空压缩，特殊密封的食用罐头和水，亦或是些在五金店常能看到的修理工具些制式的医用道具，药品等等。唯一让封艾啧啧称道的是，这种鬼地方的角落处竟然还有“大人才知道的世界”专区，陈列着许多让伊斯特脸颊泛红的小玩具。
“看来地下科研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封艾会心地笑了起来。
封艾随手取过一只罐头，借着手电筒扫了扫生产日期，竟是从三十年前就开始生产的食品，好在元纪年的食物保质技术已经不同以往，这种罐头里面装着的往往都是些和干粮粉差不离的玩意儿，坏倒是没坏，但味道就实在是让人感动了。
不管怎么说，在现在的情况下，也不是两人为伙食问题矫情的时候，封艾大大咧咧地扣开了罐头的拉环，“啪”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的时候，封艾便听得伊斯特身上传来“吱”的一声，却是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衣服口袋里窜了出来，扑到了封艾的手臂上。
封艾看着那展露吃货本性的阿尔萨斯将一颗颗干青豆吃进嘴里，把腮帮子鼓得像个气球，不禁打趣道：
“你丫还挺懂得看气氛，有危险的时候连根毛都见不着，一安静下来了窜得比谁都能耐，回头拿条绳子栓你尾巴上探路好了。”
阿尔萨斯闻言，黑溜溜的两颗眼珠子忽一发直，簌簌咀嚼着干豆的嘴巴一动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看得身旁的伊斯特也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情。
两人一鼠又瞎逛了阵，封艾沉吟道：
“从这里边食物的保质期来看，这地方存在的时间最少也有三十多年了，考虑到大都会建成也不过五十年不到，很有可能是和大都会同时成立的机构只是这期间粮食一直没有得到补充，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荒废了很久的科研项目。”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杳无人烟的地下城市必然有过人类活动的痕迹，艾斯兰的科研人员在地下深处利用这些戴着女伶面具的生物做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研究，只是，两人在这里游荡了许久，却始终见不到活人的踪影，这不禁令封艾有些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细想。
尽管这片地方有着充足的粮食和饮用水，但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没有在这里过着地穴野人的生活，一辈子耗下去的意图。越是确认了这里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两人便越想要早日逃离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所以两人并没有在这补给所里停留太久，稍作休息以后，便打定了主意，重新出发寻找其他的出路。
临走前，封艾忽然意识到，经历了前面一连串的惊险事迹，他的异能已经很难再发挥作用了。再这样下去，如果接下来的路程里再遇到奇行种的话，保不准会有什么危险。念及此处，封艾便绕到了旁边的货架处，打算给自己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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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以下道具中进行选择，仅限一件。
1
大减价菜刀
道具描述：开国皇帝阿尔陛下亲自督造的双子极星大厦极星宫的设计师图灵尔公爵家里的第三头爱犬帕里亚出生三周年特价优惠出售的菜刀相信我，那群见钱眼开的商人为了促销什么鬼主意都想得出来！
道具功能：大部分时候是用来切菜，如果想要砍人的话，请先参照艾斯兰治安管理处罚法第743条有关管制刀具之规定。
使用效果：如果你用它砍死了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会死。
备注：虽然在通常的观念中，便宜往往没什么好货。但是仔细想想，其他的两件好像也不是付费道具吧？
2
带着图案的水果刀
道具描述：生产这把水果刀的厂家非常有幸地请到了幼年的四公主殿下作为广告演员这则内容约为一名两岁半女婴拿着一把假扮成猫的女性小学生图案的水果刀柄当奶嘴狂吮的广告出乎预料地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收视率，令其销量远远超过了上面那把靠毫无诚意的理由减价营销的三无菜刀。
道具功能：只要切水果就好了。至于其他的作用人生路漫漫，我劝你善良。
使用效果：它只是一把有点可爱的水果刀，你还渴望它能为你做点什么？！不，我是说，如果你希望能够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从天而降c将泛着粉光的兵刃递进敌人的咽喉的话，这或许是一把很适合藏在袖口里的武器。
备注：不要选它。除非你头铁。或者你是nn信条的头号粉丝。
3
写着“不是猛男不要用”的家用自充式手提电锯
道具描述：描述个屁！你难道没看过电锯惊魂和十三号星期五吗？
道具功能：你他娘的觉得呢？
使用效果：还用我说吗？
备注：不用不是纯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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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8
看着封艾手里拿着的武器，伊斯特的脸上露出相当诡异的神情，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补充完粮食和水，两人重新上路，大致沿着南边的方向行走着，寻找出路。
一路上无惊无险，走了约莫四十分钟，便能够感觉到身前的甬道越来越宽阔，周围的伶面人也渐渐减少。沉闷的空气里隐约传出先前不曾听到过的细微声音。
“是水声。”封艾皱起眉头。
伊斯特闻言，很快便明白了封艾的意思。
艾斯兰城里有条人工开凿的帕拉达人造河，自北向南潺潺流转，汇入南太平洋。河中每晚都有花船游行，烟花汇演，是享受斑斓夜晚的极好去处。以两人的脚程计算，这一路走来，也差不多是到了帕拉达人造河附近。
果不其然，沿着颠倒的金钟道走到尽头，两人便看见了一面冰冷的石墙。这里已经是条死路，唯独墙角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溶洞，水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封艾趴下身子，把头塞进那几乎只有一人宽度，两尺高的溶洞探视了一阵，又把头拔出来，怔怔地看着伊斯特：
“底下是条暗河，还有条小船。”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
“船？”
“是，一条小舢板。”封艾捏了捏眉心：
“理论上这条暗河应该也会通向南海岸，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实际状况是什么样，不过，正常来说，伶面人应该是不懂得乘船的，所以，这条舢板应该是留给这里的工作人员用的。”
封艾沉吟了一阵，继续分析道：
“如果真的是工作人员用的船，那么这条暗流就很有可能是通向某个地方的捷径，且不论危险性，至少它到达的地方会有很多人类活动的痕迹，能够让我们找到些别的线索伊斯特，要下去看看吗？”
伊斯特犹豫了阵，手指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小声道：
“我不知道阿尔萨斯好像很害怕这里”
封艾抿了抿嘴唇，转念道：
“那就这样，我先下去看一看情况，确认没有其他危险了，再接你下来，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掉头就跑。”
伊斯特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干预封艾的决定，只是犹有不安地说了句：
“你要小心。”
封艾笑了笑，示意伊斯特放心，随后便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倒爬着钻进了那低矮狭窄的水溶洞。这洞口距离地下土地的高度大约有两米，封艾跳下来的时候，脚上便传来了湿软泥土的触觉。封艾提起提灯，方才意识到这条暗河远比他想的要狭窄，远处影影绰绰的钟乳石倒悬在顶上遮挡了大部分的视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但是与地面上相比显然是流通的，这也能够说明这条河并非死河。
附近的浅滩上有些难以辨认的矿物，在提灯的光芒照耀下反射出幽幽绿光，水面上泛起淡淡的烟气，好像是溅起的水雾c又好像不是。那烟气状若干冰，轻轻缠绕在那随波飘荡的舢板周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的气温似乎要比外面低上不少。
封艾沉思了阵，挪动脚步正待继续观察，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极为暴戾的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
那是来自洞口的方向。
这气息封艾太过于熟悉了。
每次伊斯特产生强烈情绪波动c亦或是召唤出黑色猎枪小黑时，都会有的波动。
当封艾感受到这股气息时，想都不想便意识到了伊斯特那边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当机立断窜到墙根下，急匆匆地爬出了洞口。
“伊斯特！”
冷汗从封艾额头渗出，当他看见伊斯特还在时，吊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伊斯特正靠在墙边虚弱地喘着气，看见封艾的瞬间，目光里浮现出些许怪异的茫然。封艾蹲到她身旁，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的”伊斯特轻轻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对面甬道的尽头，呐呐道：
“刚才有只奇行种想要袭击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小黑就跑了。”
封艾听罢，便开始在心中暗恼自己真是太过于怠慢了。伊斯特重伤未愈，这片地方又充满未知的危险，本不该就这样任她一人留守着的。
封艾将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扶起，望了望他俩来时的路。
“那个奇行种是从咱们过来的方向跑的吗？”
伊斯特点了点头：
“它很快比先前那只半身奇行种还要快很多，我没能看清楚它的样子。”
封艾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信息素，他们剩下的信息素已经不足以再应对太多突发情况，如果那只奇行种并没有离去，而是躲在远处伺机而动再次偷袭的话，以封艾的反应速度，恐怕根本来不及保护伊斯特的周全。
念及这层，封艾便打定了主意：
“伊斯特，咱们走水路。我已经确认过了，下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伊斯特稍稍舒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看着封艾，点了点头。
两人终于还是爬下了那低矮的水溶洞。封艾还留了个心眼，利用界师的能力改变了墙壁的分子排序，让那水溶洞闭合起来，断绝了被奇行种悄悄尾随的可能性。
随后，封艾便让伊斯特坐上舢板，解开了船桩上的绳子，轻巧地跳上小船，拿起船边的橹子往岸边轻轻一推，小船便随着流水往下游缓缓漂去。
这片暗河地下要比地面上还要黑暗得多，封艾将提灯放在船头，坐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岩洞里的钟乳石怪奇嶙峋，在提灯的光芒下泛起淡淡的乳黄色。好几次，两人哪怕是坐在船上，也不得不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快要长到了船上的钟乳石。
周围除了水声便是一片寂静，封艾试图透过灯光看一看这条暗河里的景象，却发现这河水虽窄，却是极深，全然看不清楚水中的事物。
这静谧的气氛过于怪异，使封艾总觉得不太自在。身旁的伊斯特不知道为什么，总好像不在状态，抱着膝盖蜷缩在船沿，不安的眼神悄悄游移着。
为了缓解一下僵硬的局面，封艾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伊斯特聊了起来。
“伊斯特。”
“嗯。”
“你真的没事吗？”
“嗯没关系的。”
“伊斯特，”封艾继续道：“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伊斯特愣了愣，眼底闪过隐约的慌乱。封艾却没有察觉，自顾自道：
“舍予姐跟我说过，你不是异人。如果你不是异人的话，那些黑色的烟雾又是什么？小黑到底又是怎么从你身体里凭空出现的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伊斯特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眼神莫名黯淡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我都不记得了。”
封艾哑然，旋即苦笑道：
“你这失忆症还真不是盖的，迟早哪天会连你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正待说话，眼神却瞟向了舢板前方，忽然露出极为惊恐的神情。封艾见状，讶异地转过头去。
是光。
莹莹的c颗粒状的绿光，一点一滴地从河滩上汇聚在一起，流入河中，就像是夜空里的萤火虫，在水里悄然流动，不知不觉间汇聚成了一条光带。
封艾皱了皱眉头，心生一念，将船头的提灯熄灭。
当黯淡的灯光三消散，展露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极为惊艳的景象。
一片黑暗c宛若深邃夜空的溶洞深处，点缀着无数颗绿色的光点，看起来就像是幽幽闪烁着的遥远星辰，却清冷得让人心理发毛。
那点点绿光仿佛只要伸手便能触及，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绿光如同尘埃一般，沿着河流缓缓流向远处，实在是美不胜收。
封艾木然看着眼前的景象，把心头的一丝不安压下，扭头看向身旁的伊斯特。提灯熄灭后，尽管有着漫天的荧光，这些光芒太过于微弱，仍旧看不清伊斯特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其他感官是不受影响的。
于是他能够感受到伊斯特忽然捏起了他的衣角，以及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的声音。
“封艾”
“前面”
封艾看向前方，旋即讶然。
舢板一路顺流而下，经过了很长一段狭窄的溶洞后，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这里的绿光更盛c也因为更为宽广的缘故而散播得更远，恍然之间，真的有一种置身于夜空中央的错觉。
但封艾毛骨悚然。
因为他看清楚了河滩两岸上的事物。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些莹莹绿光的来源。
河滩两岸，沿岸上百米，躺满了肌肤泛着怪异惨白的无头尸体。
那些绿光，从来都不是什么矿物。
那是人体中的磷。
无数的尸体在这里堆积，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被分解，从尸体中泄露出来的磷元素，通过长年累月的堆积，以及水势的变化，一点一滴地布满了整片溶洞。
磷本身不会发光。只有接收了外部光源以后，磷才会释放出储存的光能。
换句话说，惊醒了这片地狱景象的，是封艾之前一直打开着的提灯。
封艾下意识地抓紧了船沿，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做了一个无比错误的选择。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他的心跳已经提到了峰值，冷汗涔涔地从后背渗出。他现在只想要调转船头，不顾一切地回到先前的甬道里，也不想在这片孤寂而恐怖的空间里再待上一秒钟。
但那是不可能的，这条舢板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他们在湍流中逆行。
就在这时，两人乘坐的小船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就像是大海中航行的船只遭遇了暗礁。
封艾的心脏只一瞬间便蹦到了嗓子眼：先前他便试图用提灯看清这水中景象，只是这河水深不见底，暗淡的光芒根本就照不出任何东西。
伊斯特身子本就轻盈，在这剧烈的一撞之下更是惊呼出声，险些跌落河中。封艾即使出手拉住伊斯特，咬了咬牙道：
“我去看看。”
封艾小心翼翼地爬到船头，点亮了提灯，一道惨白映入眼帘小船撞到的，竟是一具漂浮在水面上的无头浮尸。
那尸体被暗河浸泡太久，全身肿胀得像个皮球，腐烂的皮肤上泛着斑驳的青色，就像是传闻中的巨人观。
封艾强忍着恶心，取过船沿边上的橹子，想要把那具浮尸拨开。出人意料的是，哪怕封艾已经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那具浮尸竟是完全拨不动分毫，简直就像是从水底长出来的珊瑚礁。
封艾又努力尝试了几遍无果，沉沉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转过头正打算感叹些什么。下一瞬间，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原先坐在船上的伊斯特已经不见了。
无端的恐惧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漫上心头，短短几秒之间，封艾的全身都已经开始发软。他慌乱地爬到船中央，拿着提灯照着漆黑的水面，焦急地喊着：
“伊斯特！！”
没有回应。空幽的溶洞里除了水声一无所有。
水声只会把此处衬得更加死寂。封艾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伊斯特不见了。
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或许还得再算上一具浮尸。
伊斯特不应该是掉进了水里，如果掉进水里的话，她不可能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至少跌落水面的水花声也会非常明显。
这附近除了暗河就只有两边的浅滩，如果她不是掉进了河里，那她究竟去了哪里？
恍然间，封艾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他麻木地抬起头。
河滩两岸铺满尸体，皮肤泛着异样的惨白，和水里的浮尸一样。
封艾无法分辨出这些是不是伶面人的尸体。
因为它们都没有头。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便终于明白了这些尸体为什么没有头了。
头顶的一根根钟乳石柱尖锐而嶙峋，上面如同烤串般插满了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从后脑插入，从嘴巴穿出，无数张女伶面具空洞的双眼幽幽地看着封艾，像是在讥讽地笑着。
麻意瞬间溢满全身，封艾下意识地身子后仰，失去平衡，跌落水中。
此时仍是盛夏。
但幽深黑暗的水底却是彻骨的冰凉。
封艾呛了好几口水，反胃的感觉不断加剧，他尽力地在水里翻腾着，下意识地张开眼睛，想要爬回船上。但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了一件更加惊悚的事情。
此刻他正沉在水中，透过水面可以看见船上提灯扫来的光晕。在暗淡的光线中，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具水中浮尸的正面。
浮尸颈部短茬连接到胸口的地方，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一颗死鱼般的巨大眼睛镶嵌其中，正幽幽地看着他。
那不是浮尸。
那是某些意料之外的奇行种。
而且不止一只。
周围的水中，越来越多的奇行种缓缓游来，像是嗅到水中血腥气息的鲨鱼群，将封艾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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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9
在和水中那位伶面人老兄的对视过程中，封艾迅速地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境地并不怎么乐观。
面前的这位伶面人老兄似乎对封艾这样面容清秀c笑容天真的小白脸很感兴趣，在他落入水中c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死死地抠住了他的衣服，打算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仅如此，附近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对他颇感兴趣，迅速地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想集体见证封艾被表白的浪漫场景。
当然，对于这样浪漫的告别场景，封艾是全然无福消受的事实上，这会他的嘴角正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如同一块新鲜的猪肝。而在水面之下，他的小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他的腰带，又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腰带上绑着的那把菜刀。
这把菜刀说小不小c但却也并未过于笨重，因而虽无法揣进裤兜，绑在腰带上随时抽出使用却是恰好。因而封艾虽然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患者，却还是在伶面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前把刀子抽了出来。
而封艾之所以如此不假思索地选择拔刀，还有一个原因。
对付这帮极有可能是由常人改造而成c骨骼强度与常人无异的伶面人，这把平日里拿来杀猪剔骨的菜刀，也许恰好是最为恰当的御敌之道。
所以封艾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
他很快就听见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来自伶面人断裂的手腕。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水的阻隔，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虽然水的阻力颇大，但菜刀本身重量不小c也足够锋利，因此并不费力地在伶面人的手腕上砍出了一道裂痕。封艾并未懈怠，在伶面人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很快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伶面人的神经似乎有些迟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吼叫向封艾滑行了过去。封艾却已没了先前的慌张，淡定地掰掉了伶面人已经快要断裂的双手。紧接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在伶面人那只丑陋得颇为恶趣味的眼睛上狠狠一蹬。
这一连串动作虽有些纷繁复杂，但却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因此，当封艾如一颗出膛的鱼雷般游向那条小小的舢板的时候，四面的伶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形成合围。
游向舢板的过程中，封艾还不忘在水里亲吻了一下那把造型朴实的菜刀这次能够毫无损失地完美通关，还真是多亏了他绝顶聪明，选中了这把可爱的小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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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0
还没等吞下了一大口水的封艾感慨水怪煲汤的味道还真是恶心，他就与打头阵的那只伶面人打上了照面。
伶面人脖子茬口处的那只大眼睛浑浊不堪，在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中闪着诡异的光。封艾吞了口口水，打算悄悄溜走，却发现伶面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自己的衣服。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你我种族不同c生长环境也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不仅如此，另外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在靠近，大有和封艾轮流发展一段美好的爱情的意思。封艾再也不想耽搁，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ell一itty水果刀：如果不能及时与眼前这位纠缠不休的兄弟一刀两断c被另外几只伶面人老兄拉着谈情说爱，别说是一个封艾了，只怕是十个都不够他们分的
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封艾那不安分的小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刀刃，并卯足了吃奶的力气c给那位对他最是亲切的伶面人老兄来了一下子。可这一刀扎下去，那位伶面人老兄的表情依然淡定，封艾却几乎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在伶面人兄弟全是骨头的前爪面前，封艾同志的这把小刀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要知道，这把小刀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切水果，除此之外基本只能拿来卖卖萌而面前的这些伶面人同志虽然是拿普通人改造的c算不上骨骼惊奇，好歹也具有正儿八经的人体骨骼强度。
在这样的强度面前，封艾手里的水果刀自然用处不大如果给他个十天半个月时间，估计磨断对方的一根手指头还算是有戏。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窘境，四面八方的伶面人都已游了过来，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手指一松，索性任小刀沉入了水底。电光火石之间，他腾出来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裤兜。
裤兜里除了一把没什么卵用的小刀，还剩下几个可以拿来救命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瓶口冒出阵阵的白烟。
眼前的伶面人似乎对那个瓶子很是忌惮c纷纷往后一退，连抓着封艾的爪子也放松了几分封艾则立刻逃出生天，施展出连滚带爬的狗刨式泳姿，一股脑地爬到了船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双手抱头c伏在甲板上的封艾忍不住拿额头狠狠磕了磕甲板：他娘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脑残，选了个这么没卵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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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1
“该死的呃啊”
封艾下意识地狠狠咒骂了一句，却狠狠地吞了口水。地下河里的流水冰冷之余，还带着一丝怪怪的苦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伶面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封艾顿感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水从胃里泛了出来。
还没等他感叹“伶面人煲汤的味道实在是恶心”，那只打头的伶面人就已游到了封艾的面前。看着这位兄弟脖子断茬儿处那只浑浊的大眼睛，封艾显然并没有跟它友好磋商c讨论讨论人生和理想的觉悟，而是开始悄悄往前划水，打算突然转过身，逃回离他不远的船上。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对他颇为留恋，在他掉入水中c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就已用足有十多公分长的指甲死死地扯住了封艾的衣服。封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掏，试图把武器给找出来。
封艾的表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掉进水里之前，他并没有把那把电锯带上。
电锯虽然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由于携带不便c使用困难的特殊性，显然不可能被封艾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而即使此时他顺手拎着电锯，恐怕也会被浸泡出电路故障，最后无法使用。
所以封艾只有和那只伶面人大眼瞪小眼c情意绵绵地对视的份儿。就在伶面人伸出双手c扼住他的脖子之前，封艾突然尴尬地c却又不失调侃地笑了笑。
只听水面上“咕咚”一声，浮起了一个小瓶子。
一个瓶口冒着白烟c光滑的表面闪烁着地下世界的幽绿荧光的小瓶子。
伶面人们显然对瓶子里冒出的白烟有些忌惮，在水里稍稍退后了几分，也稍稍放开了抓着封艾衣角的手而它们踌躇的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封艾远远地撂下一句“溜了拜拜”，再惊魂未定地爬回舢板上了。
当它们反应过来c急忙绕开这个小瓶子的时候，爆炸已经在他们眼前发生。
封艾的舢板足在瓶子的几米之外，但爆炸时仍然被升浪掀出去好远，在船上抱着头c伏在甲板上的封艾也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久才从爆炸中缓过劲来。而这个瓶子最大的威力还并不在于爆炸本身随着爆炸的声浪，一阵浓郁的白烟以瓶子为圆心四散开去，波及了水面上的所有伶面人。
封艾从眩晕中缓过劲来c低头看了看水面上浮着的c蔚为壮观的伶面人尸体，忽然反应过来c走到船尾，在那把卵用没有的破电锯上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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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2
封艾终于艰难地爬上小船，趴在舢板上喘着粗气。先前那群奇行种所带来的余悸尚未消去，他的耳畔便忽然传来了明显是属于伊斯特的，极软c极柔的声音：
“封艾”
伊斯特的声音本就极动人，宛若天籁。若不是从不见她唱歌，总会觉得她若唱起歌来，该是无比动听的。此时她的呢喃声更是不知道因何而变得柔情万种，短短的两个字便教封艾彻底失了魂，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灵魂都要为之融化。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上了封艾的侧脸，轻柔细软的长发拂过他的后颈，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伊斯特唇间呼出的淡淡气息。
封艾僵硬得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余光艰难地下移，看见了几缕伊斯特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肩头，轻轻飘摇。
伊斯特的头发
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漫上封艾的心头，在下一霎，封艾身上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蓝色火焰，身体中的某些桎梏隐隐松动，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撤步，抬手，幻化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朝着自己身后头顶处连扣了六下扳机。
枪声与无比凄厉的啸叫声同时响起。
在枪口绽出的火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以极为吓人的速度，四肢并用，以极怪异的姿态钻进了头顶上的头颅堆中。封艾满心后怕地仰倒在船上。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刚才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的，不是伊斯特。
如果那个不是伊斯特，又是什么？
真正的伊斯特，又去了哪里？
她到底在封艾背过身去推开浮尸的几秒钟里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早在之前感受到那阵熟悉的黑色气息时
封艾已经彻底脱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带着无尽的彷徨与迷茫，被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漂流而下。
过了很长时间，暗河上的舢板终于漂流到了尽头。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从船上爬到岸上，麻木地走出了溶洞另一端的世界。
这里的景象，与先前在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地下研究所。
错综复杂的道路，四周是泛着科技冷光泽的光滑墙壁，走廊上平均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研究室，又像是关押精神病人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干的福尔马林气息，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这里同样是了无人迹。曾经的研究人员通通不知所踪，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印证了封艾的猜想：穿过溶洞以后，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这一切已经是无用功。
因为只剩下了封艾一个人。
这场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唯一支撑着封艾走下去的希望只有伊斯特。
现在伊斯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了理由。
封艾的眼里只剩一片死灰，麻木地路过一个个房门打开的房间，丝毫没有进去里面一探究竟的，只是大概寻了个朝北的方向，希望能够一路绕回先前两人进入溶洞的地方。
在重新找到伊斯特之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片研究所区域的建筑构造极为复杂，且看起来茫茫没有边际，走了许久，都没有回到先前的甬道上。
但封艾并没有在意。他现在甚至没有在意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疲惫，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哪怕这迷宫般的研究所真的没有尽头，他也只怕会走到彻底失去知觉。
过了一段时间，本应无休止地走下去的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见到的c千篇一律的研究所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口。
身前数米开外，周围的金属墙壁竟不知为何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与身后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似是有人匆匆离去时忘记关门。铁制的拉门上布满异样的霉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从各种层面上都暗示着生人勿进，若是放在寻常的恐怖片里，绝对属于即死的类型。但此时的封艾早已没了顾忌，见到此景，只是冷笑了句：
“装神弄鬼。”
说着，他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拉开了那道铁门，进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封艾举起手中的提灯，大致扫了一眼，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霉菌。
房间的东南角放置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墙立式的储物柜，一排一排的抽屉看起来像是存放中药的大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双架床，床单上满是污渍，腐烂得厉害。
整体看去，倒不像是什么存放重要资料的房间。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c多年没有人迹的员工宿舍。
封艾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以后，便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将提灯放到了书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拉开了书桌里的抽屉。
“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封艾诧异地呐呐了句，拿起手中那本泛黄的书籍，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彻底风化，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判断是类似于工作日记的本子，封艾随意地翻开日记，第一页上写着的便是。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元19年2月8日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自从那场意外以后，上面已经彻底把出入的通道封死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会为这场研究献出生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次与人性毫无关联的试验。十几年的研究看来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承受那种基因模组的素材太少了，几乎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试验成功的进化体中，也开始逐渐出现了基因反噬，恶性进化的个例，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也无路可退了。
元19年2月17日
人心惶惶。
组织里的732名研究人员已经成为弃子，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段时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暴动。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基地外的素材们已经逐渐开始出现异常行为，对持有抑制剂的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攻击
哪怕是在基地里，我们也不安全。
我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补给站却在好几公里外的地方
那段距离，对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堑。
元19年3月20日
陆陆续续传来企图逃出这里的人惨死的消息。我们这边死伤的人数已经近半。基地里的人逐渐分成两个派别，一边试图团结起来，突破那片满是试验素材的区域，寻找着离开这片地下世界的方法。另一边选择了留下。
保罗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寻找逃生的希望，我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这所谓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将近十年，哪怕是继续待下去，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比起枯燥漫长的未来，我更害怕死亡。
“这倒是有意思。”封艾彻底被日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吸引了注意力，这本不知道属于哪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们被困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经历，尽管其中透露的信息大多都比较隐晦，但封艾还是能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地下世界里的伶面人确实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应该也就是日记主人口中的“实验素材”。同样还可以了解到的是，这场研究至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其真正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很显然，他们的研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后，某些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地下世界的研究进程彻底失控，这群人也就彻底沦为了弃子，成为了这片地下世界的陪葬品。
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封艾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元19年3月25日
第一批突围的组员带回来了大量的补给品他们竟然成功了。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抑制剂对最底层的四级试验品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压制作用，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除了中途遇到了三级变异种的突袭，折损了七个人
这场成功的突围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原本五五开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人数产生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愿意相信，只要团结协作起来，他们仍然有着离开这片鬼地方的希望。
但我始终抱着悲观的想法。尽管制造抑制剂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在这片地下世界里，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于那些最低级的素材
元19年3月27日
经过两天的研讨，激进派组成了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准备向皇星广场进发。
尽管他们全都士气高昂但我却没有参与进去。
皇星广场是导致这里变成地狱的十二个特异点之一恶性进化的4号变异种就盘踞在那里就连军队也无法将其消灭的生物，就凭我们这两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又能做些什么？
我沉默地继续着自己对四级素材的研究，试图从基因改良层面寻找全新的突破口原本绝对服从指令的四级实验体在进化出类自主思维后产生反抗意识才是让我们身陷囹圄的关键我必须要从最基础开始，推翻之前的所有构造理论，对目前的四级生物构造进行研究身为科学家本来就应该用大脑来思考，而不是尝试用肌肉强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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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3
从日记上的口吻判断，这名不知道名字的科研人员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待到继续翻阅下去时，后面的内容便是一大段冗长而单调的研究报告。封艾看了看，研究的成果基本是毫无进展，便皱起眉头，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元19年5月22日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对四级素材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这个花费了我们十年心血的项目所遇到的重大瓶颈，看来根本就不是花上几个月潜心研究就能够解决的。
每天都需要冒险去到基地外获取新的试验素材，再这样下去，基地里制造抑制剂的材料也会不够用了
但我不能放弃。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除了继续下去，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探险队仍然没有归来。他们是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突破了4号的生殖场，回到了地面上吗？
元19年5月28日
基地里留守的百来个人已经陷入了无比恐慌的状态。
我们的粮食还算富余，但一味的等待足以消磨所有人的心志。
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海克里姆今天竟然试图强暴莉薇特博士，真是丧心病狂
再这样下去，只怕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已经收到风声，有几十个人似乎想要重新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皇星广场看一看究竟。
我仍然无动于衷。
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富潜力的四级个体，对特化基因的耐受性呈极良好的状态，有希望让它“进化”如此一来，我的研究就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了
元19年6月1日
前些天出发探索的第二批队伍只有戴维一个人活了下来。
戴维的右臂被完全撕裂，苟延残喘地倒在了基地门口。
他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恐。
“它还活着。”他说。
如果“它”还活着。那么前些天的“他们”，以及两个月前的“他们”
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根据戴维的描述，自从它恶性进化以后，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态的转变，产生了对能量的需求。也就是说，这两个月来不曾进食的“它”，活性已经大幅度削弱
尽管如此，几十人的探险队还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一整天，基地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我们逃不出去了。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封艾看着日记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往皇星广场进行探索的科研队伍遭遇的生物，应该就是之前日记中所提到的4号实验体，这个编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如果按照科研中心给这群伶面人分级的制度来算，那个4号究竟是属于几级？连军队都无法突破的话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封艾继续读下去。
元19年6月11日
对4级素材的人性改造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前获取的潜力极佳的素材顺利地进化到了三级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不需要抑制剂的诱导，也能让它完全顺服我的一切指令。
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就能够将它培养成完全服从命令的1级特异种，就算是堵在皇星广场的4号，也不是威胁了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其他素材的全部研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它的身上。
我决定为它起个名字
阿曼达。
美丽的阿曼达。
看到这里，封艾的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页一页的翻了下去，冗长的试验日志仍在继续，中途夹杂着一些比较怪异的消息。
元19年7月21日
阿曼达作为三级特异种展现的异能特性是“同化”，这是在所有异能分类中最为罕见的分子构成级异能，按理来说，越稀有的异能就越难以进化，但阿曼达实在是天赋异禀，哪怕多次尝试着超量注射基因模组，它都能够完美承受它痛苦的神情让我感到快乐而愧疚，我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现在阿曼达对我来说，如同捡到了至宝
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重燃。
我将献祭我的灵魂，来完成对阿曼达的研究。
我会让你到达“进化的终极”
元19年8月1日
阿曼达成功进化到了二级，并且顺利地进化出了自主思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从我的命令。就像是最完美的仆人最完美的女性
我对她已经彻底如痴如醉。
我享受着和她一起钻研科学的每一份每一刻。就连着冗长枯燥c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也仿佛有了亮色。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会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这基地里的一切
我的一切
不安的预感在封艾心中蔓延，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显能从日记中看出这名研究员经过半年枯燥的研究后，心理状态出现了诡异的变化，绝对不像之前表现得如此沉稳。封艾甚至还产生了一些相当不妙的设想：“难道这位老哥”
他手里翻阅日记的速度越来越快。
元19年8月8日
我将09到12区永久隔离了，我再也不愿意看见那群庸碌如猪，哀叹生活，如同行尸走肉的同伴了。他们竟然试图想要将阿曼达和我分离，他们怎么能有这种人神共愤的思想，真是一群愚蠢的粪蛆！我只要和阿曼达在这里潜心研究就足够了，二级的阿曼达足以在七成的地下区域任意穿行，她会为我带来我需要的一切。除去必要的生活补给品以外，她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阿曼达阿曼达距离你到达一级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我们一起到达终极
我会让你变回你最原初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我的
所以痛苦都是短暂的
我会陪伴着你。
“日！”封艾头皮一阵发麻，疯狂地抓着头发：“老哥！别啊！那可是伶面人啊！！你这算什么？根本就已经无法区分是同性恋异性恋，恋童癖恋尸癖还是人兽恋了啊！已经从它变成她了啊！！！说好的用大脑思考呢？你的大脑现在已经变成海绵体了吧？！！这也太惊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封艾还是上了瘾似的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元19年8月12日
阿曼达。
今天是8月12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就在这个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我们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卧！！！！！！！！！！！！！！！！！！！！！！槽！！！！！！！！！！！！！！！！！！！！！！！！！！！！！！！！”
元19年8月13日
阿曼达。
我真想看一看你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脸蛋，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隔着面具亲吻你的嘴唇让我心脏悸动，你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却和我满腔洋溢的热烈爱意交融在了一起。
阿曼达阿曼达我会一直爱你我要一直爱你你是我的专属物品你是我的
空荡荡的黑暗房间里响起了非常夸张的翻书声，伴随着封艾一阵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不是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姿势也行？”
“这这完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十八禁了啊！！”
“等等等这个金鸡独立式到底是什么等等竟c竟然还有图解”
封艾强忍着眼睛的辣痛翻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注定不能在中文网发布的404章节，在隐约感觉到一扇新世界大门不断敞开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半年后日记中隐约显现出的一些端倪。
前略
元20年1月13日
阿曼达出现了妊娠反应我被完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阿曼达
你已经处于进化的边缘了离你恢复说话的能力不会太远的
元20年1月20日
这段时间以来，阿曼达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总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快要将我融化。虽然她以前也会这样看着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到底是因为触摸到了一级的门槛还是说
元20年1月21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阿曼达僵硬地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我。这很不对劲，她已经是二级的变异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僵硬的肢体表现，难道是退化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妊娠反应
必须要严肃地进行检查。
放心，阿曼达，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拯救你，正如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元20年1月22日
阿曼达阿曼达今天给我带回来的补给品
竟然是我的同胞们的残肢
这这是她做的吗？
元20年1月23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一定是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明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她
明天必须想办法加大注射剂量，让她早点到达一级为了阿曼达，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元20年1月24日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崩溃了。
我太操之过急，注射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
她的皮肤长出了排异现象导致的黑斑，陷入了深度晕厥。
我开始有点害怕
元20年1月25日
我要求阿曼达打开被我永久封锁的区，被她拒绝了。
她竟然学会了说话
“我和你永远。”
元20年1月31日
我想离开这里。
元20年2月13日
阿曼达的病变越来越明显，她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稳态，经常出现错误同化的状况为避免她毁掉这里的设备，我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转移到了别的房间。
她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令我感到害怕我真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抑制剂抑制剂还留有几瓶
以下是最后一段日志：
元20年2月14日
噩梦般的一天。
阿曼达发现了我的意图，彻底发狂了。在被她杀死之前，我成功地把她锁进了柜子里。我现在必须c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永远都不要打开那个柜子！！！！！！！！！！！！！
读完最后一段，封艾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还真是俗套的恐怖片情节啊，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的”
说着，他将那本日记随手丢进抽屉里，竟是转身走向了墙对面的储物柜。抱着臂摸着下巴沉思道：
“这些抽屉每个也就一个书包大小，这位老哥是怎么把一个伶面人塞进去的，先揉成一团球吗？”
他虚着眼道：“而且十几个柜子，你到底把阿曼达小姐锁哪儿了也不说清楚点，谁会打开啊”
话正说着，封艾的手上却迅捷如电般探出，直接打开了左上角的第一个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以后，封艾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打开了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谁能想到没有了伊斯特在身边的封艾，竟然会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将生死置于度外，做着一连串丧心病狂c冷血无情c变态如斯的事情。当他看到第九个柜子里陈放着一个肢体扭曲，紫血淋漓的胎儿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那眼睛微张，注视着他的胎儿嘴角抽搐道：
“小朋友，您这是刚从煲仔饭里逃出来呢？”
那胎儿如同有人性一般发出了“哇”的哭声，但还没哇到一半，封艾就自顾自把柜子关上，拍了拍手，叹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也不来个人管管。”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觉到了什么，极迅捷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面前一寸处，一张长满霉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封艾抹了抹被喷了满脸的紫色液体，无奈地问道：“不是应该我先叫吗？你怎么还先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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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4
那张脸的主人倒吊在天花板上，与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后，猛然窜向角落对面的提灯将其打翻，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封艾的手移向了腰间的信息素，怪异地笑了笑：
“刚才的不是阿曼达小姐，是那位猛汉研究员啊”
尽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封艾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看见那张反过来的脸显然是男性的轮廓。看来这位日记的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逃生，而是变成了某些奇怪的生物。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阿曼达”
封艾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异变，就像是有某些滑腻的液体在不断渗出，空气里的味道也变得腥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后脑袭来，封艾的身体无端端剧烈颤抖起来，用一记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向他袭来的储物柜门板，封艾站起身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中那块嵌进了墙壁的门板竟被墙壁缓缓吸收了进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事物都好像活了过来。
封艾皱起眉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声，那张钢架床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朝他当头压下，封艾再次打了个滚堪堪避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望向了自己进来时的门口。
门口的门框正在一点点碎裂，以非常夸张的速度重新闭合。
“这样一来，根本就无从下手啊”封艾呐呐着：“这个奇行种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呢？”
怪异的房间c婴儿c研究员c霉斑
正沉思着，封艾忽然感觉到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奇特的触觉，他脚上的地面竟然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封艾倒也不慌，猛一个后仰避开了砸到他面门前的另一块门板以后，狠狠地用右脚在那只手掌上踹了几下，挣脱开来。径直窜到了墙壁边上，将手掌贴合墙壁，手中顿时蓝光大盛，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封艾眼底流露出惊诧的情绪，扭转过身体接住了一条朝他砸来的桌腿。
“嘶力气还真大”封艾感叹了句，旋即那根桌腿便在他的手上蓝光流转，很快便化作了一根尖锐的木刺，封艾瞄准了地上的那只仍未来得及缩回地面的手掌，发力一掷，将那只手掌直接穿透。
“是这样啊”
封艾已经隐隐总结出了这个房间的真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边在这房间里灵活地辗转腾挪，躲避着从未知方向袭来的攻击，一边朝地上那只手掌跑去。
这房间早已成为了死神来了系列中那种险象环生的房间，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随时活过来对封艾发动袭击，然而这种程度的突袭对如今的封艾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常年在328的回收站拾荒，长期需要面对高空坠物的情况，对这种危机处理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封艾猛然攥住那只紫血爆绽的手掌，扎起一个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暴喝了一声：
“起！”
封艾将那只手用力地从地底拖拽了出来，赫然就是刚才那研究员化身的怪异生物，他浑身包裹着粘稠的浆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羊水里滑出来的婴儿，封艾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拾起地上的木刺，反手便朝着那怪物的眼窝子刺了进去。
那怪物顿时发出无比痛苦的啸叫，眼窝里爆绽出许多血浆，溅到封艾的脸上，令此刻的他看起来状若疯魔，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蓝光再闪，将那深深插入头颅中的木刺改变形态，在其颅内绽起一根根倒刺，把那怪物的脑袋直接串成了个刺猬头。
那怪物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但房间里的异变丝毫没有停止，恰恰相反，在那只怪物断气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用合金制造的房间，而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刚才尝试把墙壁改变分子排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封艾对房间里的异变并不感到吃惊，自顾自呐呐道：
“我不能感受到墙壁里面的分子排列，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艾眯缝起眼睛：
“界师的能力可以改变接触到的事物，除了生物以外”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就是说”
“你就是这个房间本身，对吗阿曼达小姐？”
房间里的异动骤然停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什么”
“看来我没说错。”封艾笑了笑：“这周围的地形会像迷宫一样毫无规律c错综复杂，其实也是拜你所赐吧？”
研究员的日记中曾经提到，他为了加快阿曼达的进化速度，在最后一次实验中，使用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导致阿曼达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浑身长满了黑斑。
而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霉斑。
正常来说，以这片地下世界的通风系统和湿度，是不应该会有霉斑滋生的环境存在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条件，别的房间都安然无恙，只有这个房间长满霉斑，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正好可以和日记中阿曼达身上的黑斑关联起来。
因为据日记所述，阿曼达作为一个伶面人，其觉醒的异能是“同化”
尽管日记中对阿曼达能力的具体描述非常模糊，没办法得到太多的资料，但光是顾名思义，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同化”应该就是和封艾改变物体性质类似的能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研究员最后的逃生以失败告终。
哪怕使用了抑制剂也就是封艾腰间的那种信息素，将其关进了柜子中，也根本不可能长期限制其行动。
阿曼达为了离开柜子已经渐渐和整个房间都完成了同化。
现在的它，就是这个房间本身。
“就算我详细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身高三围性取向，你就会考虑放我走了吗？”封艾对阿曼达的疑问作出了极其欠揍的回应。
只是具有初步智慧的阿曼达显然也无法处理这嘲讽意味极浓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复道：
“好饿要吃”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封艾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变软，周围的一切事物：被揉成一团的双架床，书桌，储物柜，都被周围的c活过来般的墙壁渐渐吞噬，与此同时，墙壁里开始传出无数悲鸣声。
封艾脚下的那具怪物尸体一阵抽搐，顶着那颗刺猬头，像是牵线傀儡般僵硬地站起身来。
墙壁中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c覆盖着羊水的手臂。
无数的伶面人正在从墙壁里分泌出来。他们的表皮大多数已经被胃液浸泡腐烂，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头晕的恶臭。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封艾已经被彻底包围。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咧了咧嘴角：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36
“突破口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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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口一定是在衣柜方向！跳转hapter25
呃我倒是觉得是在怪物那边？跳转hapter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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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5
此时此刻，封艾房子已经如同一个行动敏捷的活物一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哪怕忽略墙壁上不断掉下的c体表还裹着粘液的伶面人，脚下如海啸时的波浪般急剧起落的地面也已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但封艾却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而是手脚并用c动作灵敏地向屋子的一角窜了过去。
把手搭到柜子门上时，封艾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柜子里的煲仔饭宝宝似乎对封艾的回访很有意见，挥舞着扭曲的四肢，向封艾张牙舞爪地爬了过来紧接着，便扭动着腊肠似的前爪，对着门外的封艾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啸。
它的嘴巴如绽放的花瓣般分为了好几瓣，在封艾面前片片打开，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利牙齿。嘴的中间是一条舌头，上面也布满了锯齿状的细牙。
封艾一路上使用了太多创造异能，此时头脑早已到了极限，带在身上的武器也难以在狭小的柜子中施展开来。按道理讲，要对付这个一个顶正常婴儿两个大c鬼知道还有什么特殊攻击力的怪胎，实在有些办法不多。
但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他的应对一个很“封艾”的应对。
几乎在那个怪胎长开大嘴的同时，一只拳头就以相当迅猛的速度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嘲讽“找你妈喝奶呢？”
在地下孤身行进了这么久，封艾的情绪早已压抑到了极限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濒临崩溃，瘫坐在原地等死了。
但封艾绝对不会这样。
他是328区孤儿洞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出品的每一个生物，都有着又臭又硬c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封艾想的也永远是该如何想办法活下去，并等待着报复的契机。
被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会促使封艾送给眼前的这个丑家伙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化为了房子本身的阿曼达显然洞悉了封艾的意图，房子四壁的抖动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如同一只从楼梯上滚下的盒子。封艾的脑袋狠狠地磕在柜门，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鲜血溅入眼睛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睫毛。
在拳头打在那个怪胎脸上的瞬间，整间活过来的房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从墙上掉下的伶面人似乎是受到了这间“房子”的驱使，开始逐渐地对封艾形成了包围。
紫红色的血液飞溅到了封艾清秀的脸上。这张脸上此刻全无表情，秀气的双眼如水一般淡漠而平静。不假思索地，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挥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
伶面人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艾的皮肤，但封艾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手里的这条人形腊肠上。下一秒，伶面人已经锁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远离柜门。
再下一秒，那只可怜的伶面人就看到了它这辈子见过的c最恶心的生化武器。
封艾咬了咬牙，使了回蛮力，竟用左手把柜子里的紫红怪胎整个扯了出来。很显然，封艾对拎着它甩来甩去的攻击力度很不满意，于是便把它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伶面人的脸上。
房间的四壁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四面的伶面人极大地加快了聚拢的速度。封艾似乎和这坨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杠上了，对周边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c动作频率极快地寻找着一切能给怪胎造成损伤的撞击对象，并用拍击的方式又给两只伶面人做了瞬成整容手术。而在他的身后，一只伶面人似乎不打算失去自己英俊的容颜，怒吼着冲了上来，用爪子刺穿了封艾的小腹。
如果这只伶面人有眼睛，它在下一刻看见的景象大概会让它永生难忘。
被从后扎成了串串香的封艾一声闷哼，脸上一阵抽搐，居然往后又退了半步，伶面人锋利的前爪在他的腹部露出了颇长的一截。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拎起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把它的脑袋狠狠地扎在了自己腹部冒出来的爪尖上。
也许是被这串造型别致的人体串串香恶心到了，房间一阵极其剧烈的抽搐，终于完全停止了震荡。而伶面人则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封艾的脸上满是紫红色的浆液，腹部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涌入了不少怪胎头上流出的灰色脑浆。但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么淡漠，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他脸上的不是一只地底怪物流下的腥臭血液，而是他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时沾上的c最普通不过的污泥。他刚刚经历的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过家家。
他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拔出了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爪子。接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那个四肢仍在微微抽动的怪胎。
他颤颤巍巍地保持着站立，突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清澈笑容。
“阿曼达小姐，感觉好玩吗？”
封艾虽然被激得孤注一掷，但绝没有被气成傻子。他自然明白，屋子墙壁里掉出的伶面人和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都只是阿曼达同化这片建筑时吞噬c变为傀儡的对象，而不是毁掉阿曼达的关键。
而柜子里这个奇怪的胎儿，则很可能是阿曼达和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怪胎一直保持着未成形胎儿的形状，也从未离开过那个一开始被发现的储物柜。因此，封艾很自然地想到，这条人形腊肠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仍然处在孕育的过程当中，而那个储物柜便起着类似子宫的作用。
在子体离开母体后杀死子体，对母体而言自然没什么损伤。但这颗腊肠既然还没有被正式生出来，就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它老妈的一部分。
所以封艾十分不讲道理地做了一回尊老爱幼反面教材，把这条人形腊肠直接打成了腊肠饼。而这间屋子或者说阿曼达小姐已经奄奄一息的活动趋势，也说明他已经赌赢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阿曼达小姐的声音“不不要”
尽管只有两个字，却比以前更为狰狞，更为嘶哑，似乎带着几丝绝望的挣扎。但封艾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c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c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如果阿曼达还有眼睛，她一定会惊异于眼前看见的这幕景象：这个一直惶恐不安c在黑暗中逃窜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抛开了某种负担，成为了一块在钢铁废墟中一言不发c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石头。
当然，这个年轻人与石头终究还有一点不同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但他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用他仍然淌着血的手重重地扭断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淡漠地任凭眼前的房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c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悲不喜。
“我要把你儿子做成腊肠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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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6
封艾面无表情地跑向了研究员变成的怪物，毫无半点犹豫地捏住了它的领子。可几乎与此同时，他便发现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那个怪物早已成了尸体，死得不能再死。与之相反的是，这间屋子仍然活蹦乱跳，四面八方的伶面人也相当生猛地围了过来。
这些生命体根本不是阿曼达维系生命的关键所在，而是阿曼达吞噬四周的建筑时所吸收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显然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至少此时此刻，封艾已经极其迅速地陷入了伶面人的包围之中对于头脑已经到了极限c在房间里又无法施展异能的他来说，面对伶面人的重重包围，要冲出去的希望只怕是微乎其微。
伶面人很快就将封艾密不透风地封锁了起来，打头的两只更是已经锁住了他的胳膊c用前爪插进了他的腰部。但它们的动作却就此停住了。
封艾的裤兜里发出着滋滋的声响，正在缓缓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伶面人不知所措，阿曼达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足足过了两秒，房间里才响起阿曼达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你你疯了”
封艾居然掣动嘴角c微微笑了笑，笑容淡漠而清澈。
封艾当然没有疯，在被伶面人团团围住c双手被锁在背后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用指尖挑开信息素小瓶的瓶盖，而绝无时间把瓶子丢远但很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实。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c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c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他不知道修炼到往生境的七重楼能否让自己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恢复过来，不知道这瓶信息素对已经变异到如此地步的阿曼达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该死的房间。
他只知道，伊斯特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失去了伊斯特的他，是一个全无顾忌c睚眦必报的人。即便是被阎王爷亲手绑进了地府，他都敢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布满霉菌的房间在瞬间被淹没在滚滚的白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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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7
封艾从那间彻底崩坏的房间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上下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倒是比先前所见的伶面人更吓人几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到了许多重创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却像是鱼鳃般微微翕动，自然止住了血c缓缓愈合起来。
封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至今遭遇过的离奇事件不算多，但每件都犹算深刻：自打被328区那小山般的挖掘机抡了一锤后，他的身体便成了那打不死的小强，往后又遭遇了克莱希的飞车扑脸，被怨憎会一爪子撞飞了两公里地。可他依旧活着。这生命力的强悍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异人觉醒的其实是蟑螂体质，至于那创造的异能充其量只是个副作用。
具现化的能力已经不能使用了。提灯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摧毁，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做一个。
此时的他，哪怕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构筑一下提灯的模型，大脑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两边太阳穴钻来钻去。
好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光源。离开了阿曼达的房间以后，基地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备用的光源已经开启。
顺着房间牌号的指引，很容易地便能够从这个科研基地的z区走出。
一路上封艾都没有再遇见其他诡异的事情，一切都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当他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就连一只游荡的伶面人也见不到。
“想来应该是因为阿曼达进化以后，出现了日志里提到的生理反应，出现了对食物的需求，这才改变了基地的格局，诱导周围的伶面人进来成为了她的猎物”
封艾喃喃自语着，苦笑叹道：“在这种鬼地方，无论怎么走都不会安全的了。”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封艾穿过通道的出口，来到一条巨大的回廊之上，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桶，周围镶嵌着许多类似栈道的步行梯，看起来倒是和328区的滴答钟楼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从底部一路绕行而上，每隔几米便能够看到一个出口，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座立体迷宫的中心部分，全然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封艾皱起眉头，走到栏杆前，眯缝起眼睛仔细眺望对面的光景，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地形如此错综复杂，手中没有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靠着误打误撞回到先前那个水溶洞的出口的。
正犹豫间，封艾却愣了愣——此刻他正位于这回廊的中段，在他正对面的洞口里，恍惚间竟有一道黑影窸窣行来。
封艾顿时提高了警觉，认真注视着那道黑影的一举一动，再下一刻，他的心脏整个都漏跳了半拍。
从洞口里走出的身影赫然正是伊斯特。
封艾欣喜若狂，猛地趴在栏杆上，用力大喊：
“伊斯特！”
封艾的声音在巨大的回廊中久久回荡，对面的伊斯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迷茫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转头看向了封艾。
“封艾”
“伊斯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等我过来！”柳暗花明的狂喜让封艾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路地在回廊里来回走了一阵，迫切地想要找到去伊斯特那边的方向，也正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另一道人影，顿时怔在了原地，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大脑。
在伊斯特楼下的那段回廊上，竟然站着另一个伊斯特。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两个伊斯特的神态c形象都与封艾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就在封艾彻底僵住的当口，楼下的伊斯特忽然竖起了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是在示意封艾不要暴露她的存在。
“在你进去洞口的时候，我被奇行种袭击了”这时，楼上的伊斯特却开始对封艾说话了，“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那只伶面人好像很害怕我手里的小黑，等到把它吓退，再回到你那边时，就找不到你了”
封艾的心跳一瞬间提到了峰值，楼上的伊斯特描述的一切都恰好与封艾的经历完全吻合，自打在溶洞里见着那模仿着伊斯特的声音c将手搭上自己肩膀的身影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伊斯特怕是早在进溶洞前便与他失散了。若说她是别人假扮的伊斯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小黑的存在？封艾的思维有些凝滞，此时却是发着愣，想到了别处去。
此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曾扮作伊斯特，随他一起在船上漂流许久。无论神态c动作俱是天衣无缝，以至于封艾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只是他问及伊斯特往事的时候，那人只是嗫嚅，含糊带过。
想来也是当然，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再怎么精妙的模仿，想来也不能完全像本人一样承载相同的记忆。只是封艾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与伊斯特朝夕相处，不仅没能看护好她的周全，就连她出了意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心的愧疚便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方才的经历也不能说不危险，伊斯特从洞口那边一路赶过来，怕是也不太好受
正想着，楼上的伊斯特又蹙了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口：
“封艾你受伤了吗？”
此时封艾看见楼下的伊斯特远远对他做了个口型，看起来像是“不要动”，而后，那个伊斯特便静悄悄地爬上了栏杆，竟是想要偷偷爬到楼上去，显然是对楼上的伊斯特有什么意图。
按照正常的思路，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伊斯特就此见面，无论楼上楼下哪个才是真身，如果冲突爆发，对真正的伊斯特来说都会有潜在的危险。眼下却也没什么比较巧妙的方法能够区分出谁才是真正的伊斯特，就在这时，封艾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伊斯特你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
话问出口，对面楼上的伊斯特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神中又似是带着黯然，抿了抿嘴唇，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那伊斯特又愣了愣，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惊讶道：“你在这里看见玛丽求不得了吗？”
封艾又愣住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他特意问了和伊斯特进入这地下世界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照理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楼上的伊斯特必然是真身无疑了，如果这样的话，楼下的“伊斯特”为什么却
这时候，那楼下的伊斯特已经无声无息地攀到了楼上伊斯特的下面，看起来已经随时准备要对她出手了。
封艾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楼上的才是伊斯特，他再不出声喝止的话，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如果楼下的才是伊斯特的话
该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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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8
“封艾我现在就过来”楼的伊斯特似是意识到了封艾身的伤势，便不再打算在那边站着干等，决定要想办法绕过去和他汇合，却是对楼梯下面一触即发的危机全无预警，封艾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死死地捏住栏杆，却也不说话。这场赌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刺激，假设楼的伊斯特才是真身的话，这般坐视不管，只会让伊斯特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楼下的伊斯特身手十分敏捷，几个翻腾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攀了楼的栏杆，不知是不是错觉，封艾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动作虽一气呵成，却也有些吃力。楼下的伊斯特此时正单手抓吊在栏杆之下，另一只手移向了腰间的荧光物什，将那一下子看不清是什么的棒子取了下来，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楼伊斯特的面前。那根荧光棒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绿色的光圈，甩向了正打算寻路汇合封艾的伊斯特。
那原先在楼的伊斯特仓促地转过头，看见那道光圈时，眼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了一声：“伊斯特！”便匆匆寻了个方向便朝对面跑去。
荧光棒差之毫厘地从伊斯特颈间擦过，砸在了墙壁，随着爆裂的响声，陡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白烟，封艾眼皮子跳了跳，终于意识到那荧光棒原来就是挂在他腰间的那些信息素。白烟里传出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惨啸，丢出了信息素的伊斯特和封艾都看不清楚烟雾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烟雾中一闪而逝。
堪堪赶到的封艾一股子钻进了白烟中，气喘吁吁地咳嗽着穿过了烟雾，于是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神情憔悴的伊斯特。
离得近了方才看到这伊斯特身裸露的皮肤各处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是一路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斗方才来到封艾面前的。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方才看见伊斯特在楼下翻转腾挪时那隐约的不对劲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她已受了伤，此时再做出那么多高强度的动作，自然是极吃力的。
伊斯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封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安慰，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软软地蹲了下来。
封艾匆忙地前去要将她拢进怀里，这时，伊斯特的领子里便闪出一道极为敏捷的白色残影，扑到了封艾面门。封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仰倒在地，伊斯特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又抿紧了嘴巴，只是眼底的笑意依旧莹然，虚弱的脸也漫起一丝红潮，显得精神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阿尔萨斯，你轻点，他受伤了。”
阿尔萨斯非常不满地从封艾脸跳下来，还不忘用那条长长的尾巴在他脸甩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轻巧地蹦到了伊斯特肩。封艾从地坐起来，和伊斯特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分别又重逢，相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想来这段时间里彼此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封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但直到看见伊斯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又都无从开口了。
沉默了半晌，却是伊斯特先勉力站起身来。封艾想要前去扶她，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封艾满身的伤，小声道：
“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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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9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栈道对面响起了一声非常惨烈的：
“等一下！！！！！”
无论是楼上把着栏杆的伊斯特，还是楼下正准备一个翻身，将腰间的荧光棒掷出的伊斯特，皆是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封艾正坐在一条蓝光流转的楼梯上惨叫着滑行而下，那条原本是封艾脚下的楼梯被他强行改变了分子排序，与墙壁相连的钢钉接连脱落，整条楼梯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笨拙地拧转过去，甩向了这边的栈道。此刻情况实在容不得封艾一路跑来，于是他便用了这无比鲁莽的法子，直接跨到了对面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楼梯狠狠地撞在了两个伊斯特所处的栈道上，封艾哎呀一声从楼梯上飞了起来，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尴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伊斯特都被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的伊斯特险些被这剧烈的震荡甩下楼去，仓促间翻身上了楼梯，这才免于危难。
眼下的状况极为诡异：封艾嘟哝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自己左方站着方才在楼上和他对话的伊斯特，右边则是轻轻喘着气，刚从楼下爬上来的伊斯特。三人所处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个三角，面面相觑，对视无声。
方才楼上的伊斯特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楼下翻身上来时，好看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极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两个伊斯特此刻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却又听见旁边封艾的干咳声。
“咳那什么”
封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撞得生疼的屁股，尴尬地笑了笑：
“两位同学，有什么事情要解决的话，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伤到人多不好啊。”
这时，他右边的伊斯特忽然抿起了嘴唇，带着些许气恼，轻轻骂了一句：
“笨蛋。”
封艾愣了愣，便看见那伊斯特从腰间取出了那枚泛着绿光的荧光物什直到现在，封艾才意识到那是一管信息素。看见那信息素，封艾心底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猛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对面的伊斯特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信息素已经掷出，飞旋着砸向先前楼上的“伊斯特”，那“伊斯特”再也顾不得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啸，径直朝封艾这边冲了过来。
到了这时，哪怕再如何迟钝，也总该知道哪个才是伊斯特的真身了。他仓促间伸出手来想要把那假扮伊斯特的生物留下，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封艾直接抓了个空。
他的反应倒也算快，二话不说地同样取出了腰间的信息素，冲着那惨白色生物逃逸的方向猛然砸了过去，瓶身砸在墙壁上，爆绽出浓烈的白烟，但那生物只是在白烟中一闪而逝，始终没能将其留下。
封艾傻傻坐在地上，扭过头来，看着轻轻喘着气的伊斯特，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显然流露出不太开心的神情，看见封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里的不悦又悄然消散了，只是半阖着眼睑，闷闷地靠在了栏杆上。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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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0
两人走在过道里，伊斯特的步伐要稍快些，走到了封艾的前面。腰间的信息素随着身体的摆动晃荡着，泛出莹莹绿光，虽然光线不是很亮，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用作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先前在那片栈道里，她已经用去了一瓶信息素，此刻腰间挂着的是最后一瓶。方才封艾看见伊斯特从腰间抽出另一支信息素，随意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时，把封艾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信息素经过敲打之后，竟是缓缓冒起绿光来。看来伊斯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封艾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同归于尽，只是单纯想找个光源而已。
封艾苦笑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这妮子从哪里弄来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信息素还有用来当做照明的效果的。事实上，从十五分钟前开始，两人离开了那片回廊，沿着这通道一路走来，伊斯特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对他说的话也当做听不见，完全不作搭理。只有趴在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懒懒散散地摇晃着尾巴，不时扭过脑袋对封艾投来一缕鄙夷的神色。
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分辨不出两个伊斯特谁真谁假而生着闷气呢。封艾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十分无奈，只得一路上跟在伊斯特后面，郁闷地挠着脑袋。
“伊斯特，那时候情况这么紧急，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解释终归是要解释的，封艾在心里打了番腹稿，也不管前面的伊斯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确定哪个才是真的你，只觉得万一受伤的是你，那就很不妥了，这才不得不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子不好，害你白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来说，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嘛”
前面的伊斯特悄悄抿了抿嘴唇，只在心里面对这白痴轻轻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真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只是以她一贯的性子，这些话她是不会明说的，便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着身后那家伙有一茬没一茬的解释。
“说到底，那时候就算真的判断出哪个是真的你，也还是会忍不住犹豫一下的毕竟那东西伪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它竟然连玛丽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都知道我也是脑子犯浑，一下子没抓住关键，早知道，那时候问她阿尔萨斯的事情，没准就能直接确认下来了。只是，她说的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跟我心里面潜意识觉得你会作出的回应是完全一样的”
封艾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忽然顿住了脚步，猛一拍自己额头：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溶洞里和你分散以后，那个妖怪就假装成你的模样和我坐了好半天的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刚才在栈道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违和感这说起来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形伪装，总不能连一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也跟着模仿，这样太不合常理了。我到现在才稍微想明白一点，那个怪物的能力恐怕不仅仅是能够模仿一个人的外形，它还能够一定程度地判读我的思想，实际上，它假扮成你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作出的每一个回应，都和我心里面想的，你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完全一样。包括说到玛丽玛丽安娜的时候，我一开始在心里面想的是，你和我一起经历过玛丽安娜的事情，一定会记忆很是深刻，我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这里偶遇了玛丽安娜，后面又忽然意识到，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也不该叫玛丽安娜，而是求不得，然后它就完全契合我的想法，改了口”
封艾说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整理过便脱口而出，听起来有些混乱。但伊斯特是听明白了的。总的来说，就是封艾觉得“伊斯特会是什么样”，那只仍然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样。伊斯特悄悄眨了眨眼睛，也不作回应，却是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他一起在大学城区里度过的时日，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算不上是太长的时间。只是因为后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方才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这个脸上整天笑嘻嘻的家伙为了她奔波了许久调查玛丽安娜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出去，他也曾经帮自己洗过头现在想来，两人也算是直到现在都仍共患难的关系。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日常的对话和共同度过的经历，自己其实对他以前经历过的人生一无所知，只是大抵知道他是个外民，在老家有个可爱又冷淡的妹妹，还有个混吃等死的老板。而她自己平时表现得有点木讷，也是性子里极易害羞的缘故，直到现在也不曾对他交代过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
所以说，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实际上对彼此都处于一种不算特别熟悉，却又隐隐有默契的状态。封艾对她的感情是心照不宣的，可这反而会让伊斯特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说伊斯特一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只是她性子生来如此，实在是不懂得该如何作出回应。
她又想到封艾方才说的话，想到栈道里那个伪装成自己的生物对封艾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怪物远远看见封艾身上伤痕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伊斯特的脸颊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走在前面没让他看见异样。她继续想着，才明白封艾潜意识中，原来是希望伊斯特能够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说出要去主动找封艾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换做她自己在楼上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封艾这个呆子，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当然也得归咎于她自己不善于表达，但是想归想，心里面也对封艾的苦衷清楚的很，看到封艾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那么着急地冲上来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太解释得明了的难过。伊斯特又抿了抿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涨得越来越红，却又轻轻放缓了脚步，任封艾走到她的身旁，这才鼓起勇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一句：
“封艾是笨蛋。”
一时间，封艾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看起来像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榴莲，又用胶带封上了嘴巴。伊斯特似是为了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又小声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封艾木然挠了挠头发，笑道：
“好了c好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又是些和莫名奇怪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没什么新奇的。”他又转过头来问道：
“伊斯特，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伊斯特轻轻摸了摸肩头上阿尔萨斯的脑袋，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封艾，眼底无端流转起俏皮的笑意：
“也是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
重逢后的伊斯特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伊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又像是花在开。但伊斯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就是之前那只半边身子的伶面人，它把我带到了屠夫的房间，才发现那只屠夫伶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它大概是想把我当作储备粮，但是它不知道我身上有小黑在，也算是很侥幸地才出来。那个房间已经被小黑湮灭了大半，我在墙壁里看见了几只放信息素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小黑炸坏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两瓶。”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想也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伊斯特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境况应该要远比她描述地艰险得多。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让封艾徒劳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晃了晃手里发着绿光的信息素：
“受到冲击以后的信息素瓶子会发出绿光，原理可能和荧光棒差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算是意外的发现呢。”
说着，伊斯特把手里的信息素递到了封艾面前，眼神温柔道：
“你拿着好不好？”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道：
“为什么？你自己也拿一瓶傍身不好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又分开了的话”
伊斯特摇了摇头，却已经将信息素塞到了封艾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一红，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小声道：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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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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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1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c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
“这里竟然还有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伊斯特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
封艾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封艾不觉间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这种机器人大约是在元12年盛行的产物，主要作用就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工厂进行清洁工作，它的履带采用了特殊的独立设计，可以在各种地形上平稳的行驶。你看见那两条吸尘器管子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就是吸尘器，不过用的材料是复合软塑，这种材料让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吸走灰尘，也可以吸走一些小型的垃圾，一般都是些易拉罐什么的，足球也能吸得进去然后它的肚子里面是压缩装置，可以把吸进去的垃圾压缩成立体方块，再堆放在一起集中销毁不过因为体积太大而且过于笨重，耗能高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就被淘汰了”
封艾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部机器人，给伊斯特展示着各个部件，伊斯特虽然仍是一脸的迷茫，不过也没有打断封艾的意思。
封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这台家伙，好像坏得还不算太厉害啊”
这句话伊斯特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修得好吗？”
封艾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目前为止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不能摸出一点眉头的话，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如果能修好这个机器人，或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忙也说不定。”
封艾手头上没有可以用作修理的工具，具现化的能力也无法使用。这倒也难不倒他，只见封艾把住那机器人的一截机械手臂，呼哧一声将其硬生生拔了出来，右手在上面一抚而过，随着一阵蓝光流转，直接将那金属制成的手臂分解成了许多一截一截的铁疙瘩，又分别将那些铁疙瘩改变了形状，做成了一个个琳琅满目的修理工具。这可是封艾的看家手段，做起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借着封艾着手修理那台机器人的时间，两人也得以稍事修整，伊斯特安静地坐在封艾地旁边，从封艾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碎撒在地上喂给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一会儿跳到封艾的头发上，一会儿又绕着那部笨拙的圆筒机器打着转，样子很是欢脱。两人一鼠就这样在惊险起伏的地下世界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封艾在认真干活的时候，总有着碎碎念的毛病。
“模组的电路板彻底损坏了，不过重新焊接一遍应该还能用，伊斯特，头转过去，会很闪”
“啊这个关节的完整性真高啊，应该是换了没多久机器就坏掉了”
“我现在得把内挡板拆出来，检查一下里面的液压系统”
“履带的螺丝锈死了，还真是头疼啊这样的话就不能那么灵活了，算了，用这个也勉强可以代替”
“哇，凯撒企业真不愧是卖蓝符电池出身的，机器人的设计不怎么样，电池的容量是真的厉害，到现在竟然还有残余的电量”
“疼疼疼疼！阿尔萨斯！不要揪耳朵！”
“伊斯特，帮我拿一下镊子不是，那个是老虎钳，不不不，那个是电笔，不那个是平衡夹算了，我自己来吧”
过了好一阵，封艾终于丢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功告成！”
伊斯特把阿尔萨斯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封艾，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遵从血之盟约，吾在此召唤汝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说着，手指扣动了那圆筒机器人后背的一个按钮。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倏地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还有电流噼啪声响起，伊斯特被吓得缩了缩身子，才又好奇地继续看去。
脑袋上的眼睛似的两颗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果然亮了起来，冒着淡淡的黄光。那机器人醒转过来以后，圆形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转，似是有些好奇地转向了身前的伊斯特和封艾，身下的履带发出沙哑的磨合声，笨拙地，慢悠悠地来回挪了一圈。
阿尔萨斯又从封艾头上跳下来，绕着那部机器人打转，机器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身旁的小老鼠，两颗黄澄澄的“眼睛”随着脑袋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笨拙地捕捉着那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整个滚筒般的身躯都跟着傻里傻气地自转起来。
封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说是智能系列的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的机器人还是非常蠢的”
伊斯特跪坐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部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羞涩道：
“很可爱”
封艾虚着眼道：
“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啊”
他忽然拍了拍手，站起来道：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咳咳，这名字太长了，不能这么叫”
封艾沉思了一阵，又饶有趣味地转过去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傻里傻气的机器人的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伊斯特惊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道：
“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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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2
被取名为脏兮兮的圆筒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滚向了墙壁旁，一举一动都会发出奇怪的齿轮转动声。它身前的封闭仓忽然打开，探出了一样三角柱似的物什，吸附在了土质的墙面上，那个三角柱开始向上龟速转动，同时也借助强大的吸力带着脏兮兮往上爬。
两人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爬了一段，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脏兮兮爬的实在是太慢了，速度简直堪比蜗牛。它吃力地往上蹭了将近一分钟，才上升了不到两米。
封艾嘴角抽搐了数下，忽然若有所思道：
“我怀疑这个机器人是温柔乡企图困死我们的阴谋的一部分。”
伊斯特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封艾答道：
“我们会在等它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思衬道：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楼底下看见它，理论上脏兮兮这种型号的机器人确实是可以在这种高低落差比较大的地方自由穿行的。”
伊斯特闻言，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一台？”
封艾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型工厂至少都要配备好几十台这种机器人，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智能系统特别蠢，跑错了地方吧”
脏兮兮一头钻进了头顶黑黝黝的坑洞中，伊斯特又问道：
“它要去哪里？”
封艾拿起了地上的背包，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脏兮兮都是在这里工作过的机器，没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跟上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脏兮兮在电梯通道里慢悠悠地向上爬去，脏兮兮的三角支架运行速度十分缓慢，爬上一层几乎要花上两分钟的时间，好在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看着脏兮兮那圆筒形的屁股一点一点上升，跟着它回到了那伶面人来来往往的甬道里。
脏兮兮来回转了两圈，认定了某个方向，领着两人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
甬道并不止一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街道，好在脏兮兮看上去确实认得该怎么走，带着他俩七折八拐在迷宫般的甬道里穿行着。
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平整的凹陷，封艾不时探头进去查看，发现那些凹陷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之前进过的那种颠倒房间，封艾若有所思地跟在脏兮兮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脏兮兮会忽然钻进某个凹陷里，从房间的另一个门口出去，像是要抄近路。
幽深的地下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脏兮兮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脚步。封艾认真地观察了很长的时间以后，两人一鼠外加一个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甬道还是那些宽敞平坦的甬道，路上见到的伶面人却越来越少。封艾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忽然道：
“我算是认出来了脏兮兮要带咱们去的，是皇星广场的方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皇星广场有什么特别的吗？”
皇星广场位于艾斯兰大都会大学城区东南部，算是大学城区里相当有人气的地方。以往乘坐电车去黄道大厦上班的时候，常常会从那边经过。空旷的地面上整齐地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树上挂满全息彩灯，映出五彩斑斓的广告画面，与周围那一圈非常发达的商业大楼交辉相应。由于毗邻大学城区最大的步行街南星路，广场里总是热闹非常。白天可以见到在广场上散步休息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的时候，便会成为三三两两情侣观赏烟花的极佳去处。要是赶上了春季，广场上更会铺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毯，一家子人带着简单的食物在此地踏青赏花。逢节假日时，艾斯兰官方便会组织一些大型商会在此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像是花灯会c展览c慈善义卖c演唱会，不一而足。
封艾在这片光陆怪离的城市住了两个月，实际上还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土鳖。有关皇星广场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当初伊斯特在电车里给他解释的。在他没认识玛丽安娜之前，她会在下班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伊斯特回家，也曾经很小孩子气地拉着劳碌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伊斯特在那边放过风筝c吃冰淇淋。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地面上的皇星广场没什么特别的。”封艾笑了笑：“只是这地下的可能会不一样。”
他继续说：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了这里的研究基地，发现了一本研究人员的日记内容中隐约有提到，现在的皇星广场那边，似乎盘踞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按照日记里的描述，恐怕是一些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怕的奇行种”
伊斯特轻轻蹙起眉头，两人遇见过的奇行种不算多，初入下水道时看见的大嘴怪算一个，半边身子的算一个，居酒屋里的屠夫也算一个。伊斯特不知道封艾后来还经历了和阿曼达搏斗的故事，但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是奇行种，就没有一个是能够轻松对付的。那屠夫甩刀时极其凶猛，以两人的速度完全无从闪避，真要打起来，也算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结果伊斯特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为什么暴死在了居酒屋里。就连从那半身伶面人手下逃脱，伊斯特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甚至摧毁了整个房间。直到此刻她都仍然不能顺利地召唤出那把黑色手枪来，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回廊里遇到假扮自己的那只小伶面人，直接一枪轰过去就万事皆休了，何必冒险翻上楼投掷信息素。
奇行种绝对不好对付，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伊斯特抬头看向封艾，眼睛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脏兮兮真的是要将他们带去皇星广场，且封艾已经确认了那里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必要走下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出声道：
“我们得去。”
“我们已经在这片鬼地方消耗了太久的时间，食物和水的补给虽然不是问题，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这片地方本身潜在的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已经遇见了好几只奇行种，再往后也保不准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精神都会被彻底消磨干净。实际上，就算不去皇星广场，我们的处境也未必比现在会好，这地方暗流汹涌，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一鼓作气，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伊斯特眨了眨眼，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拧转过头去，荧光棒的绿光扫过一丝黑影。
“竟然又跟过来了”
那只极为瘦小的伶面人，身形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孩子大小，还有黑色的长发，其余的细节却看不太清。
是当初在回廊里假扮伊斯特的伶面人。
自打在回廊里用了信息素将其驱逐以后，这东西便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封艾和伊斯特失足掉进了坑洞里，遇上了脏兮兮，又从另外的出口爬出，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它依旧冤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封艾忿忿道：
“烦死了这家伙是上门推销的还是怎么地？”
伊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脑海里隐约划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漆黑的路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封艾，暗暗抿着嘴唇。
就这样，他们随着脏兮兮慢吞吞地前进着，身后还远远地吊着个意图不明的伶面人，怀抱着忐忑的心思，慢慢接近了皇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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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3
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那只伶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了踪影。两人一鼠，再加上脏兮兮机器人，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甬道，正当脏兮兮想要转进右边的路口时，封艾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它后背的突起。
履带在土地上空转了一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橙黄色的信号灯看向封艾，像是透露着疑惑的神情。
封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们到了。”
再向右走，便是皇星广场附近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身上隐隐有黑色气息逸散而出。封艾将左手背回身后，准备随时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右手则虚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探出了半边脑袋。
面前是一段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开阔的出口，出口处隐约可以望见红色的光芒。
奇异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入耳畔，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好像那边并不是某些巨大生物的盘踞地带，只不过是个大型的流水线工厂。
封艾皱紧了眉头。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伊斯特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从转角处走出，缓缓地走向了甬道尽头。
“这是”
封艾来到了一处无比开阔的陷坑前。
这一处的格局与先前去过的所有房间都完全不同，俨然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废料回收工厂。
耳畔不断传来各种巨大的机器运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传输带上，大量细碎的金属废品被堆放到一起，缓慢地向前移动，足有卡车大小的液压压缩机极有规律地上下挤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一堆又一堆的废品压成不占用空间的巨型铁块，又丢进了熔浆状的铁水处理池中，在橙红色的沸腾熔浆里翻了个头，沉进了底部，冒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解释了封艾心头的些许疑惑，却让他更加迷茫起来。
“见鬼了”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觉到不自在。就像是捏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最终却一拳挥到了空处。他早已做好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的准备，但当他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皇星广场时，看见的却不是什么铺天盖地的巨大奇行种，也不是什么超出常人预料的c恐怖片里才会见到的怪物巢穴，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工厂。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星广场的倒置房间会是这种东西？
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奇行种呢？那个所谓的“4号”呢？
那些研究人员的尸体骸骨呢？
这种预料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封艾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伊斯特见封艾久久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走到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站到甬道边缘，这空间里没有风，但披散在她肩头的金色发丝竟无端飞扬起来，恍然间宛若霞光下的金色柳枝。封艾略略愣了半晌，看见伊斯特眼底里流转起深深的惊诧来。
一片通红的世界。
红的不是灯光，是熔浆。
两人站在洞口前，画面逐渐拉远，看见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山洞，周围嵌满了供人类行走的楼梯，空气里传来炙热的气息，各种工业化的设施铺陈在坑洞底部，在幽深地底徘徊许久的二人俨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令人意外的是在传输带之下，陷坑的最底部，躺满了无数的金属垃圾
以及与脏兮兮型号相通的圆筒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无一例外都死寂沉沉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零件碎得七零八落，满是锈迹与灰尘，它们与地上的其他金属废品没什么不同，终究都会被地上的螺旋垫板旋转着推上传输带，最终面临被压成方块，融成铁水的命运。
封艾一行人所站的门口位于传输带之上，这里有一个极长的通道，用铁板焊接起来的平台，看起来是工作人员进行维修和检查的工作时用的。
在通道靠墙的地方有向下的楼梯，楼梯被铁门虚掩着，画着禁止入内的标识。
脏兮兮穿过了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废料回收厂的正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两颗眼珠子闪着难以理解的光芒。
封艾沉默地看了一眼脏兮兮，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圆脑壳，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你是最后一个了。”
脏兮兮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残骸。转动的关节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伊斯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封艾沉声道：
“废料回收厂。把废弃的金属重新压缩融解再提炼，另作他用。”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沉思道：
“可是在这地底深处有这样规模的回收厂，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封艾仔细地观察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一惊，咬牙道：
“又是那个伶面人”
传输带周围的墙壁上，延伸出许多钢铁平台，其中的一个平台上，赫然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伶面人在警惕地东张西望。
封艾眉头紧蹙，握紧了手里的信息素，死死地盯着那个伶面人：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伶面人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正位于他们下方较远的位置，不过这次，它显然没有再藏匿身形的意思，封艾得以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俨然一副小女孩的身形。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裙，正匍匐在地上，时而谨慎地看着通道上的封艾，时而转过头去盯着那巨大的传输带。
它的肩头上有一处焦黑的伤痕，正是先前被爆炸的信息素所波及，留下的伤痕，正在往外淌着紫色的血迹。它的皮肤不似其他伶面人那般呈死一样的苍白，隐约可见些淡淡肉色，女伶面具缝死在了脸上，原先以为与别的女伶面具无甚不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面具是完全封闭的，甚至连眼睛的地方都没有孔洞，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也不知道它的视力是从何而来。
封艾环顾四周，从脚下拾起一块零件废料，手中蓝光流转，将其化作一枚圆融的铁弹子，猛然发力，投掷到它身前的栏杆上，溅起火花，那伶面人被吓得退了退身子，又抬起头来朝着封艾愤怒地啸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退缩的意思，犹豫着又四肢并用向前爬了一点。
封艾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找些可用的投掷物，伊斯特却拉住了封艾的手。
封艾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伊斯特慌乱的眼神，伊斯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犹豫了一阵，怯怯道：
“它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封艾惊异道：
“那它是来干嘛的？”
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传输带，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边”
封艾顺着伊斯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阵，才发现传输带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布娃娃，正堆在金属废料之间，被缓缓地推向那巨大的液压压缩机。
封艾这才意识到，那只小伶面人的心思并不在于他们，它爬上了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布娃娃，猛然纵身一跃，划过四五米的距离，两只青白的手掌险之又险地在传输带上扒拉了几下，抓住了边缘，才没有掉进地下深不见底的废弃金属堆。
伊斯特见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封艾显得有些迷茫，难以置信道：
“它这是要去拿那个布娃娃？”
小伶面人艰难地爬上传输带，在松散的废品堆间腾挪，挤下去很多细碎的金属，落在底下的深坑发出空荡的回音。它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金属的边缘划得血迹斑斑，又是骤然往前一跃，勉强地跳到了另一堆金属垃圾上，发出痛楚的悲鸣，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只布娃娃爬去。
伊斯特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轻轻地咬着下唇，挣扎了很久，忽然小跑着朝墙壁旁边向下的通道跑去，封艾显得很是意外，转头问道：
“伊斯特，你去哪？”
伊斯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很是着急：
“我要去帮她”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伊斯特的身后，跑到了虚掩着的铁门前，封艾急促道：
“伊斯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只怪物，不是人类！”
伊斯特使劲地转动着门把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铁门打开，转过头来，怯懦地看着封艾：
“不是的她不是的”
跟随了他们一路，却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
站在岔路口，不让封艾和伊斯特走那条路
被封艾恫吓时，那畏缩的神情
布娃娃
伶面人
似乎是觉得没有时间再解释，伊斯特轻咬贝齿，扭头朝着传输带跑去。
封艾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跑到了伊斯特身旁，拉住了伊斯特的手。
“你伤势没好，我来。”
伊斯特惊异地看着封艾，封艾却没再多说，灵活地在废品堆里连踏了几步，双手猛地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直接将零散的废品聚合成了架空的平台，就像是在传输带上凌空架起的桥梁，一路朝着那个伶面人急奔过去。
传输带上的布娃娃距离那部恐怖的压缩机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几秒后就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化为一堆无用的棉絮，伶面人使劲地扭了扭头，扯断了被废品堆卡住的几缕黑色头发，带着一身的伤痕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只布娃娃，眼看这速度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这时，伶面人的身后忽然被阴影笼罩，伶面人惊惧地抬起头，才发现它的头上有蓝光流动，废品堆被凝聚成了横在头上的长长铁桥，封艾的身形在它身旁一掠而过，划出一道残影，迅捷地奔向那只布娃娃。
“要想办法把它拦下来”
封艾又猛然一拍双手，想要在布娃娃之后具现化出一块挡板阻碍其继续前进，他的手中却只是闪烁出了几道微弱的蓝色电弧，随后，封艾便极为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封艾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无法再具现化了。
伊斯特又惊呼了一声，焦急地爬上传输带，朝着封艾跑去。
封艾紧咬着牙关，脚步丝毫不停地冲向那只布娃娃。
布娃娃在转眼间已经到了巨大的压缩机正下方，压缩机正带着铺天盖地之势缓缓压下。封艾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间抓住了那只布娃娃，连同那只布娃娃一起，滚进了压缩机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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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4
压缩机彻底压下，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封”
见到那压缩机严丝合缝地c没有一丝阻碍地合上的那一刻，伊斯特双眼便已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张着，颤抖着，要念些什么，字眼触到唇边却是断续的气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封艾挟着电射一样的蓝光，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进了那决死的境地离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没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
早先看见那小伶面人的模样，她便只是心有所想，而后某个微渺的念头便在她胸口里生了根，随着对那小伶面人的观察而越发壮大。
那小伶面人不太寻常，好像没有恶意，目标不在于地城里的这两个外人，它很可怜这些情绪初初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最终却促使她鬼使神差地作出了帮忙的决定，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基于某些往事的共鸣。但她是不曾细想过要做的事情能否做成的。
这个叫伊斯特的女孩子，平时总是一副讷讷寡言的模样，像是不善人言的布娃娃，但她的内心始终是敏感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不擅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感，很多时候c很多事情，都只想着或许该用行动来表达才更好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将心性深深埋藏在身体这层外壳里，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是显得孤僻的，也不怎么遭人疼爱。
这些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她的心底里是明白的，像她这样的性子总是不遭人喜欢的。但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一直明镜似的。这样或许不好，但至少对她而言是好的。
任谁再怎么心疼她，想要和她交流，对话间往往总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也便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交心了。这样很好，她会不会把真心交给别人，或许会c或许不会，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她害怕别人将心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用如履薄冰的方式处理着每一段关系，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真心喜欢她的人，便不会真心地为她而感到失望。
这样子空泛平淡c没有色彩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总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够少点波澜，未来哪怕是一片灰色的也好，至少不会是黑色。但世事向来没有尽是如意的在她决定这么做了c且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直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麻木，相信这样的生活是不错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先是凭空闯进了一个嬉笑怒骂都不做遮掩的女人。
那个叫玛丽安娜的女人用蛮不讲理的热情和喜爱扣动了她的心门，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又闯进了另一个同样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尽管在冥冥中，她早已自己告诉了自己，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她终究是意外的。
那个总爱咧起一口白牙，充满少年感的笑容耀眼得让她觉得有些自卑，敢爱敢恨的处世之道与她大相径庭，偏偏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该与她的生活有过多瓜葛的男孩子，用那么蛮横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心意。
这让她彻底地失了方寸，与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相处的时日里，她手足无措的时间总比往前年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这份得让她害怕坦诚得让她觉得刺痛的感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自打那天从法庭里走出，她便一直都在敷衍c在逃避c在抗拒这一切，心底却只能茫然无措地发现，她生命里那一片自己苦心经营的单调的灰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色彩。
在许多个被封艾不经意逗笑的时分，她都会恍然回过神来，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想要继续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但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却又会在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会不会过得比以前要好一些？
往往念及此处，她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悸动。复杂c难以言明。
那些安静的夜晚里，她安静地逗弄着阿尔萨斯，眼睛里却在出神，自顾自地红了脸庞，随后又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那个人的那份心意她大抵这辈子都没法回馈的，偏偏是这样，自己还总是贪心地想要留住这一切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却始终不愿意远离。她期盼着这样若即若离，有着分寸的生活能够长此以往继续下去，但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价。她眼睁睁地看着封艾在她眼皮底下永远消失，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下眼睛里那阵深深的酸涩了。
如果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再大胆一点，不那么抗拒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封艾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早点告诉他自己对那伶面人身世的推测，早点告诉他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如何如何，封艾或许就可以早一点行动，没有了那一瞬的犹豫，这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的。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便是如此了。
一切都只剩下寂静了。
小伶面人站在传输带的边缘，头顶上阴影投下，是方才那人用废弃材料筑起的架桥，阴影遮掩着它半边身子。它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个雕塑，仿佛是在发怔。
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c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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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c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其全部掩盖。此刻他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眼下的景象便明显了起来。
无数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岩壁里的熔浆，交错纵横着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一时间竟给人一种身处异时空隧道的错觉。
封艾蹙紧了眉头，一旁的伊斯特也注意到了这般景象，轻吸了口气。
小伶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封艾与伊斯特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行动之间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一边暗暗惊叹眼中场景的震撼，一边随着小伶继续前行。
越是往前，那些紫色的光芒也便越加明显。像是一条条丝线，在视线尽头慢慢汇聚。封艾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抚上岩壁，才发现那些丝线其实并不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细小的裂缝里有一层类似琥珀质感的半透明结晶，将紫光包裹其中，就像是温度计里的水银。
在紫光交织的通道里前行，听起来颇为浪漫。但封艾着实感觉不是太好，这些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某些液体，令他隐约想起，这片地下世界的伶面人，它们身上的血液大多也是紫色的。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无比震撼。
流动的紫光像是脱离了窄小通道的束缚，向这片无限宽广的黑暗空间里游弋而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线条交错，没有边际。封艾甚至一时间不敢再抬脚，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宇宙星空深处漂游起来。
这片天地里闪烁着无尽荧荧紫光，紫光似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了一起，隐隐流动着，在远处渐渐汇聚，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逆流而上，像是树干上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树冠尽头，组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放眼望去，就像是闪烁的群星汇聚成了树形的星象图。
光是站在这里，看见这般景象，都让人有窒息之感。
有谁能想象，在繁华的大都会地底深处，埋藏着一片无比浩瀚的星空，以及一棵体积堪比摩天大厦的参天巨树？
封艾心底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在这片无垠星空里，人类的存在简直渺小得如若尘埃。这片星空不该是位于艾斯兰的地底深处，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一颗星球，就像是未开化的生灵直面宇宙本身，在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伊斯特同样也是怔在了原地，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情绪，机器人脏兮兮的脑袋不断转动着，电子信号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表达着些什么。
小伶却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反倒对身后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神情感到些许不解，只是自顾自轻车熟路地绕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陷坑，朝着那片紫光走去，而后又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稍微走近一点的时候，封艾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恢弘震撼。并不是紫色的光芒汇聚成了巨树的形状，而是真的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矗立在这地下深处。紫色的流光沿着树干的经络流淌着，发散到树冠的各处，在树冠上，垂下无数长方形的匣子，如同果实一般，同样泛着紫色的光芒。
封艾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忽然倒抽了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形匣子里，每一个匣子中都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
无比强烈的危机感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伊斯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封艾的衣袖，一行人慢吞吞地接近那颗巨大古树，提灯照过地面，暗淡的光线晃荡着照出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方形匣子。
那些方形匣子比远看上去要大的多，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乍一看，竟然和棺材极为类似，只不过匣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像是玻璃般透明，却又坚硬无比。
封艾无意地攥紧了双拳，他忽然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景象，意味着那无比庞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千万万具透明的棺材。
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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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
封艾终究还是有点微薄的良心在，此时已经不再把脏兮兮当挡箭牌来用，一只手挡在面前，俯下身子向前面急奔，另一只手不时拍开零零散散扑将过来的落单怪鼠，此时他的双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在自己生命力惊人，相当耐揍，这种程度的伤口仍然算不得什么。
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起先他们从包围圈冲出的时候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此时便只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随处乱窜，由于身后还吊着一群铺天盖地，蝗虫过境般的疯狂鼠群，实在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的伊斯特小伶状况倒要好上不少，有封艾在前头开路，能扑到她们这边的怪鼠不多，伊斯特虽然伤势未愈，但能在328区跟那神仙似的斗篷人打得昏天黑地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加上身旁还有小伶身形敏捷保护着，拍开几只速度不算快的怪鼠也不在话下，此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伤痕。至于阿尔萨斯那家伙，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伊斯特的领子里去了。
一声嘶鸣响起，一只巨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扑到了封艾背上。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封艾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般地一个俯身，反手拽起那只好几斤重的大老鼠往前甩去，那巨鼠在空中划过一条不受力的抛物线，可以依稀看见它在空中挣扎的四肢，狂甩的尾巴，
然后，下一刻那只被丢出去的巨鼠无端端地被切割成了许多肉块。
一股森寒的凉意漫上封艾心头，他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底里那不妙的感觉重新漫了上来。身后的脏兮兮没止住冲势，撞在了封艾身后，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举起了手里的信息素。
莹莹绿光被面前的无数根半透明丝线反射回来，在他们面前几米开外的那片空间里，遍布着许多交错纵横的银色丝线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蜘蛛丝。其中一段浸着隐隐的紫红色，那是封艾先前丢去那只巨鼠的方向，这也就是它被瞬间肢解开来的原因。
只要封艾再往前冲上几步，他便也会像那只怪鼠一样，被这黯淡光线下几乎无迹可寻的银色丝线切割成无数肉块。
余悸漫上心头，此时身后的伊斯特和小伶也已经赶来，伊斯特喊了一声封艾，正待说些什么，封艾却猛然转身大喊了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伊斯特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却终究是第一时间按照封艾所说的蹲下了身来，还不忘抱着身旁的小伶一并蹲下身，只见封艾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一阵蓝光爆闪，他们周围的一片圆形地面陡然下沉了半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忽然从地上沉了下去。
而就在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潮水般的巨鼠群便随着惯性的冲势，从他们头顶上几厘米的地方声势浩荡的飞扑而过。
狂乱的声音，冲撞声，奇异的c液体溅开的声音相继传来，伊斯特抱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原先充斥耳际的暴躁鼠鸣声已经逐渐消退，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闻着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血腥味道。蹙着眉头，茫然地跟着封艾站起身来。
他们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堆积着如山一般的巨鼠碎尸肉块。
腥臭的血液凝聚成泊，空间里，无数道被染成紫色的细线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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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7
“封艾”伊斯特被眼下的场景吓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鼠群下一刻就化作了无数尸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她又哪里见过如此惊恐又怪异的景象，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有些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封艾：“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却是没有反应，怔怔地在原地出神，脑海里许多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凑起来。
银色的丝线
很熟悉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看见，是在初入皇星广场时，伊斯特金发无端飘扬起来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没有风。伊斯特的头发被撩拨起来，不是因为风。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太过于在意，却的确留意到了有银色的光线流动。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
皇星广场在研究人员的日记里，是那不曾见过的奇行种“4号”的盘踞地点
“4号”去了哪里
小伶小伶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捡洋娃娃，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c至少在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要他们来帮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去到皇星广场”
想到这里，封艾眉头越皱越紧，推理的线索中出现了个断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将现有的推测串联起来。
假设小伶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去到皇星广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被伊斯特驱赶后仍然不肯离开，她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甚至是阻挡我们走到别的路去，或许就是在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的方向。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导下去，她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联系到日记里面提到的奇行种，最有可能的或许是想要借我们之手c以及身上的信息素来摆平盘踞在皇星广场的奇行种“4号”但实际上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4号那个“4号”去了哪里
银色的丝线进化异能变形
某个极为不可思议，却让封艾后脑发凉的想法漫上心头，刹那间，封艾如遭雷殛。
伊斯特看见封艾神情的变化，正觉得讶异，却看见封艾仿佛失心疯一般抽出了腰间的所有信息素，蹲在地上挨个敲打一番。吓得伊斯特还以为封艾这是要爆瓶自尽，心底却又隐约觉得封艾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看下去。
封艾把所有的信息素的玻璃夹层都敲碎，里面的物质发生了交互反应，缓缓泛起莹莹绿光来，他将几瓶信息素并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乍一看比寻常的提灯还要亮上几分，像团幽幽鬼火。
他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伊斯特，小伶，脏兮兮，你们都不要动。”
说着，他也不管小伶和脏兮兮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举着那巨大的手电筒绕着众人照了几圈，伊斯特疑惑的目光随着封艾游移，看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嘴里不断地喃喃：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封艾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到了伊斯特锁骨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伊斯特吓了一跳，脸上浮出红晕来，分明是羞愧欲绝的模样，却又不好阻止，只得紧紧抿着嘴唇，紧闭着眼睛怯怯地抬起了下巴。若不是眼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放在寻常的街道上，俨然就是无量恶棍轻薄少女的场面了。
封艾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件事情所占据，如同魔怔。他缓缓收回手指，放到伊斯特面前，还把另一只手上的荧光棒凑近了点。
“看。”
伊斯特犹疑地睁开眼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封艾的眼睛，见他全没特别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觉得不是滋味，这才轻轻巧巧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上，是一截极细极细的c半透明的丝线。若不是身旁有好几瓶信息素合成的光源，根本看不真切，封艾的提灯沿着丝线的一端缓缓移动，伊斯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缠上了这些比蜘蛛丝还要细的丝线。
“这些线是和那边的那些完全一样的东西。”封艾沉声说道，又放在指尖捻了捻，闭上眼睛，浮现出非常焦虑的神情：“而且我没办法通过界师的能力改变它的形态”
伊斯特显得很是茫然：
“这些线其实是什么东西？”
封艾深吸口气，将与她分开后进入了研究基地，进入阿曼达房间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日记里确实有提到，皇星广场盘踞着那个被命名为4号的奇行种，而且从小伶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那里盘踞的生物有所忌惮，所以才会试图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争取让她混进去拿到布娃娃的契机但是，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那个4号的存在，这一串线索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合理了。”
“但是，”封艾话锋一转，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这些线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
封艾握了握手里的细线，轻若无物，没有一丁点实在的质感，这样的丝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全身。他看着伊斯特，语气沉重道：
“这些线”
“是活的。”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轻响，像是某些东西崩断的声音，又像是把衣服里的线头抽出的声音。场上感觉最为敏锐的小伶忽地绷紧了身子，半蹲在地上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封艾和伊斯特诧异地循声望去，巨大的荧光棒照向了身后的那片空地，那被怪鼠血液染得紫红的c交错纵横的丝线正在轻轻微颤，封艾眯缝起眼睛忘了一阵，旋即极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
“糟了！”
伊斯特怔了一下，便看见封艾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她后背，肩头扒拉下许多半透明的丝线，猛地一撕扯，结果那些丝线巍然不动，倒是封艾的手心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绷直的线轻巧地划过了豆腐块。
伊斯特被封艾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封艾怎么了？”
封艾的神情焦虑异常，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将那些丝线弄断，嘴里呐呐道：
“这些线这些线正在收拢！”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切成肉块了”
封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衣物包住一截丝线，又把另一端踩在脚下，猛一发力想要将其扯断，结果那丝线坚韧无比，又因为过于纤细而极端锐利，竟是直接划破了封艾鞋子的胶质底层，卡进去了一半。封艾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将那丝线拔出来，取出身上从那百货大楼拿来的武器疯狂地切割着那丝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磨出了深深的痕迹，那丝线仍然没有一丁点破损。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行动，一时半会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此刻也没什么靠谱的方法，能够彻底摆脱身上这些坚韧无比的细线，若是早先她还能召唤黑枪的时候，凭借小黑能够湮灭事物的特质，这些细线当然是不在话下。如今她伤势未愈，无力催动体内的能量，也就只是无能为力了。
空气里那阵奇异轻响原先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逐渐清晰，伊斯特抬起头来，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某些白色的事物正在逐渐汇聚，就像是一台3打印机正在那边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立体模型。用的材料正是他们身上的这些丝线，一旦这些丝线彻底收拢，他们的身体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切割成许多段，无力回天了。
冷汗涔涔地从封艾头上滴下，他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失神地看向四周，似是再也想不到一丁点办法。这片空旷的黑暗星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工具，遍地都是些怪异的陷坑c以及从那颗参天巨树上掉下来的水晶棺材，对眼下的危机毫无帮助
“等等”
刹那间封艾如同醍醐灌顶，眼睛里爆射出惊人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来，牵过了伊斯特的手，伊斯特愣了一愣，便被扯着朝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伶，脏兮兮，都跟上！快！”
其余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只是看着封艾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只得愣头愣脑地跟着封艾一通瞎跑，狂奔到了那颗巨大古树面前。封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紧紧攥着伊斯特的手，还不时回头焦急地冲身后的两个非人类喊道：
“快点！再快点！没时间了！小伶！快！脏兮兮！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凉了！”
脏兮兮全力催动马达，笨拙的履带碾过地上崎岖不平的树根，整个圆柱形的身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去，非常勉强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由封艾领着绕着那颗巨大古树跑着。
封艾几乎是用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伊斯特的手被他扯得生疼，尚未痊愈的伤势也在这剧烈的跑动下再次裂开，只是看着封艾神态焦急，心里也不敢怠慢，一声不吭地紧抿着嘴唇跟在身后，努力不去拖封艾的后腿。
众人始终没有明白封艾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空气里的轻响已经越发清晰，变成了让人心底不安的嗡鸣声，远处那片堆积着巨鼠残肢的小山不时被某些快速抽回的丝线所抽动，碎肉飞溅，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堆积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
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点，封艾还在带着他们绕树狂奔
怪异的奇行种，神秘的暗河溶洞，河岸上的无头尸体，酒馆里的屠夫，研究院里的“阿曼达”，皇星广场消失不见的“4号”许多的谜团依旧解释不清，在封艾心头纠成一团乱麻，或许他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透透彻彻地了解这片地下城市所掩盖的真相，但是，至少是此刻，封艾很清楚，他们即将迎来的，必然是自打进入这片地城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威胁
皇星广场的4号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哪怕它已经进化出了食物需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凭白饿死。
它必然会像阿曼达一样，适应了这片环境，从而进化出了全新的捕食本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从皇星广场开始，就已经在无形中攀附到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而现在，钓鱼人已经收起了钓线，一切真相都即将揭晓
视线尽头处，重重鬼影逐渐汇聚，泛着幽幽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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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8
远处的白影彻底凝聚成型的时候，封艾硬是扯着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绕树三周半的壮举。
封艾的嘴唇干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当他还想跟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树继续犟下去再跑上两圈的时候，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散布在各处的坚韧丝线已经收到了尽头，当最后一截丝线猛然收回的时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让经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缠绕在大树身上的丝线猛然勒进了树干深处，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这时，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尽力保持着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脏兮兮，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要被震到远处去了，方才被封艾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一截机械手臂截停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却并没有给做成上校人块。
再下一刻，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吱呀声。
丝线会收紧，汇聚到远处的白影上，这是封艾早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应变方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玄乎的法子。
打个比方，假若手中有条细长的绳子，在左手食指绕上几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发力，那被勒紧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将绳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绕上几圈，方才发力拽动时那股拉扯的力量便会转移到中指上，相对的，食指则不会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这是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常识，并没有太多高深晦涩的科字理论，只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能够把思路延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实在不多。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维实在是向来奇葩早先在328区遭遇那巨大机器人的时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来对付冲击的法子。再联想到此时的境况能够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封艾显然没有想到这股细线的拉力竟然如此惊人，绕上巨树几圈的细线宛若世上最为利的刀锋，硬生生地切进了这直径少说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树中段，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那被细线勒进的断茬边缘泪泪地淌出许多紫色的浆液来。那紫浆许是与封艾腰间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着幽幽流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整片地面染出一片渗人的光晕。
封艾余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转头去看远处那即将凝聚成形的白影。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上，凝聚起一张由银白丝线交织而成的恐怖怪脸。此时那张脸上接近天灵盖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为封艾从中捣鬼，将部分丝线卡进了巨树中央，导致无法顺利回收的缘故一一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张狰狞面庞带给场上众人的震撼。
交织成怪异面庞的丝线如同波浪般涌动，使得整张铺天盖地的巨脸都在不断地变形扭曲，额头顶部的银色丝线无风自散，在空间里缓缓飘散，看起来甚是吓人。
封艾怔怔地看着远处那张可怖面庞，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问道：
“高高晓松？”
伊斯特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松？”
“没什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下显然并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时机，封艾看着那好几层楼高的巨大怪脸，掂量了下几个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后，下定了决心对伊斯特说道：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好像没注意到咱们，也没拦着咱们进来的路，不如就这样偷偷溜出去吧”
话刚说完，那巨脸便微微拧转过来，冲着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伶面人在同时惨嚎，就连同样身为伶面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别走！”
“永远和我在一起！”
“别想走！”
“我好冷啊！”
“别跑！”
“休想！”
那张巨口张开的瞬间，空气里仿佛同时飘荡起无数道声线，有男人有女人c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凄凉的叫喊声，混杂在了一起听得并不真切，却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过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一nsteruntercevilayry。没有见到一只怪物就非得拼上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况眼下封艾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武器，冲这怪物砸上几瓶信息素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封艾也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说打架就打架的热血白痴。在实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第一样事情还是直接撒腿开溜。
远处那汇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阵涌动，像是白面团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截，带着恐怖的劲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一个干净利落的恶狗扑屎躲过了那团来势惊人的白色丝线，再一个动作极为流畅的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追上伊斯特的脚步。
但那白影的攻击方式显然不仅限于此。一击不中以后，前端纠结在一起的丝线一阵扭曲变化，却是变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纠结的五官深处渐渐浮出一张女伶面具，尖啸着抱住了跑在最后头的脏兮兮。
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一阵旋转，就像是被挖掘机铲倒的绿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面人拖回去了。封艾仓促回头来看见这一幕，本能的行动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骤然折返，猛地扑到了脏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机械履带试图不让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见这一幕，也是直接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回过头来帮忙。小伶跑了一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犹豫。
直到抓上脏兮兮履带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白痴了，能够把笨重的脏兮兮提溜小鸡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个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那由白线织成的伶面人死死地抱住脏兮兮的身体拖向身后的怪异巨脸，伶面人的那张女伶面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啸声。
“啊！！！”
“叫你妈！”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气势上固然不输于人，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被一并拽着飞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来，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腰间已经开始有黑色烟雾不断向外溢出。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断摩擦，封艾那件无比耐磨的牛仔裤也已经开始变得褴褛，肌肤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在被拖着经过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时候，封艾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棺材的边缘，整个拖拽的过程骤然一滞，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拉力拉脱臼了。
好在有修炼七重楼的底子在，他身体的强度远超常人，哪怕干出了这种蜘蛛侠式的鲁莽作为，也没有让封艾从中间开始裂成两半。
他的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却始终是一手抓着棺材，一手抓着脏兮兮的履带纹丝不动，短短几秒内，他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就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发出了沉闷的挪动声，硬生生地从地上移动了几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边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艾骤然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脏兮兮的履带骤然一松，其中一截履带链环竟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断了。
眼看着脏兮兮像是被弹弓击飞的小石头般被拖拽着绝尘而去，封艾的脸色由红转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弱道：
“脏兮兮这家伙质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着气问道：“封艾你没事吧？”
封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还好，左手扶着那只无力垂在肩膀一侧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关节，咬起牙关做了个屈肘内旋的动作，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嘎嘣声以及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总算是勉强复位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那阴森森的巨大怪脸，满头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来咱们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惨白头颅又有了新的动静。它面朝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缓缓蠕动，正在向这边逐渐逼近，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看起来像颗森然头骨。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总归要想些应对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执拗，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破南墙也要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随着蓝光流动，直接溶下了一大块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里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变形，待到蓝光散去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两把泛着璀璨光泽的水晶长剑。他扭过头，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伊斯特。
“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没让你去打架。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不要勉强了。虽然拿这玩意儿去砍那东西基本就跟用牙签戳人差不多，但有总归比没有好。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争取到了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就赶紧跑，沿着那个洞口回去，让小伶想办法带你出去，我大概记了一下这边的路，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皇星宫”
封艾嘴里碎碎念着，颇有交代遗言的悲壮味道，伊斯特提着那柄水晶长剑，抿着嘴唇，也不答话。脏兮兮不知道被卷进了哪里，那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终于能够看清，那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不断蠕动，实际上是那些白色丝线化成了无数人类肢体的模样在地上爬动，看起来倒像是成千上万的瘦骨嶙峋的奴隶驮着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种“4号”了，它为了维持生存的需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地稀释c再稀释，将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长无比的细线，借由路过的伶面人不断传播，几十年以来，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多少同类。
当然，也有可能那并不是4号，只是某些超越了伶面人的物种，一路吞噬一路成长，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了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封艾的具现化异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枪也是如此，凭借着两具凡胎，在这铺天盖地的怪物面前，就连站着都需要勇气。
“来吧。”
“过来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妈妈。”
“进来吧。”
“我们会出去的，我们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们一起。”
“好饿。”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快来吧。”
“你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妈妈我想妈妈”
“好痛好痛啊”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或是呜咽，或是怒吼，或是讥讽，或是轻声呢喃，混杂在一起传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
异变突起。
巨脸上一阵涌动，许多由白线牵引着的c由白线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两步，转为行走，转为急奔，一张张女伶面具从细线组成的头颅内部分泌出来，镶嵌在了脸上，啸叫着冲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只伶面人当头扑下，张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拧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伶面人的扑击，与其交错而过，那璀璨的宝石长剑如同划过细腻的豆腐块般，毫无阻碍地将那伶面人从空中切成了两半。
封艾心底里讶异，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用棺材板做成的c怎么看也不太靠谱的长剑对上这些由白线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许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来存放伶面人的，虽然不知是何材质，但没准也有某些克制伶面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这一手无心之举，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被斩成两段的伶面人，与身后巨脸相连的下半身一阵巨颤，像是吃痛般收缩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维持不住形态，变成了一团银白色的杂毛。
解决了一只，对前方扑面而来潮水军队一般的伶面人群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两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面人彻底淹没包围了。封艾举臂抬剑，对着扑将过来的另一只伶面人一记当头纵斩，锋利的宝石长剑直接切进了那女伶面具中央，将其从头顶切成了两半，而后脚步丝毫不停，又一个撤步将长剑拔出，借着惯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划过身旁的另一只怪物。
“好饿啊！”
一只伶面人从地下钻出，攻向封艾下盘，仓促间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险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被爪牙撕扯出来的伤口，他调转剑头，猛地将那绑定在腿上的伶面人扎了个对穿，拖着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长剑自右向左横扫而出，击散了面前的一大圈伶面人，剑挥到穷时便右脚一踏，一个流畅的旋身，借着长剑挥舞的惯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脱了腿上的伶面人，在攻势汹涌的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才这群伶面人冲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挤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们在一起！”
“丑逼，滚！”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医生，别烦我，滚！”
“嘤嘤嘤妈妈”
“砍死你个嘤嘤怪！”
长剑的破空声，的撕裂声，伶面人的惨叫声，封艾不绝于口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比诡异的画面。没人知道在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紧要关头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边强行突破着伶面人紧密的包围圈，一边振振有词一句一句地吐槽着那些伶面人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
这些生物早已经被白色丝线彻底同化，此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是残留在记忆里的部分情感外溢，它们本身并没有理智可言。但封艾还是非常认真地c有一茬没一茬地用语言回击着这群伶面人的呓语，从比较靠谱的角度来考虑，这或许是给自己打气的某种方法，但实际上看来，纯粹只是因为这货在危急关头习惯性嘴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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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掩盖不了封艾并未系统学习过剑术的事实。此时他能够在翻涌的怪物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全亏这十年来孜孜不倦练习七重楼带给他的强悍体质，以及二师姐林舍予在临行前三天给他做的紧急特训，使他对危机的预感极其敏锐，能够凭借着本能控制挥剑的方向。
饶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意识恍惚的关系，方才他精神一黯时，脑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个数字。但他此刻并没有在意，努力地抬起头，终于是在骚乱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体质不比封艾，当初被怨憎会重伤，身上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而后又在这片地下世界数次陷入险境，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风雨里飘摇的脆弱树叶，在怪物堆里无助地辗转着。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顾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加快了挥砍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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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伊斯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封艾才隐约意识到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伊斯特虽然看起来体质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面人的包围圈中被逼得连连后退，实际上她受到的伤远比自己轻得多封艾认真看去，才发现伊斯特持剑的手法与他截然不同，剑身调转过来，剑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里反握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是在握着一把剑，倒像是握着把匕首。
她辗转腾挪的范围极小，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能够凑效地发挥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剑身也更便于自己进行格挡，抓握时不容易脱手。战斗时的姿态也和封艾不同，由于反手握法攻击距离较近，此时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在徒手格斗，在人堆里鬼魅一般游移着，不时会使出一手干净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针引线一般，虽然弄死的伶面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却是游刃有余的，比起封艾那大开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见伊斯特的战斗，最早与她初遇时便已经看见她与那穿着怪异斗篷的男人战斗的景象了。要论格斗技巧的话，伊斯特其实远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世隐乡里的小师妹，师匠的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封艾对眼下场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里自如游走的姿态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头大定，想要加快速度冲到伊斯特身边，与她汇合以后再一并突围。
就在这时，一阵轻促的破风声在空气里隐约响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几乎是想都不想，凭借着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道残影在他背上掠过，擦着他的后背直没入远处的黑暗，封艾惊骇地抬起头来，透过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身子的奇行种。
那奇行种的身体也是由白线组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头颅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块，线头在那里微微摆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应快些，只怕要直接被那炮弹一般轰过来的家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了。那怪物一击不中，在地上拧转过身子，双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酝酿起一股惊人的压力来，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满的弹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种便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直直冲向了封艾的面门，封艾此时刚站起身，来不及再次躲避，只得仓促间抬剑格挡，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封艾感受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阵麻意，整只手都几乎要失去知觉。而他的整个人也被这惊人的力道直接轰飞，被那半边身子的伶面人携卷着倒飞进了怪物堆里，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面人。
“该死”
那伶面人虽然只有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沉重，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堆伶面人作为缓冲，方才那一撞都够让他糊到墙上变成肉泥的了。饶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头脑昏花，脑海里那奇异的数字一阵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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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恍然间，封艾听到了一阵轻促的，怪异的笑声，那声音极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面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此刻危机当前，他也无暇他顾，咬着牙关死死撑着胸前的那柄长剑，不让那伶面人再贴近他半分。
那伶面人力道实在太大，死死地抓握着他手里的长剑，张开一张布满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脑袋，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掐着它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他想要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引爆，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双脚发力一蹬，硬生生从那奇行种身下挤了出来，横向滚了两圈，就连身后的背包背带也直接崩断，落在了远处。封艾踉跄站起身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寒意，看样子并没有趁机脱离那奇行种追击的打算，他随手抚了抚手上那柄宝石长剑的剑身，一阵蓝光流转，似是在重新修复剑身上的裂纹，随后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启发，掉转了剑尖，右手反手持剑横于身前，左手却是虚放在了身后，大叫了一声：
“来啊！”
那伶面人从地上爬起，张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人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就来啊！”封艾凛然喝道。
伶面人双臂屈起，仓促弹身飞起。
残影掠过，与宝石长剑对撞。
空气里响起奇异的嗡鸣。
伊斯特正与魔物缠斗，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激烈战场。
反手持剑的格挡效果远超直接握剑，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阵发麻，弓着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后滑了小半米，却终究是没有再被击飞。
力道用尽的那一点就在这里！
38
咦？
封艾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里，眼中爆绽出惊人的光彩，一直虚放在身后的左臂蓝光流转，如同闪电一般砸向了那扑到剑身上的奇行种头颅。
“啊”
刺破耳膜的惨啸声响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用水晶制成的匕首。匕首已经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种脑壳之中，深入脑髓，紫血四溅。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蓝光一闪，那匕首在怪物里扭曲变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颅内炸开，这力道惊人的怪物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势用左手拂过长剑，并不是为了修复长剑的破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溶下了一块结晶握在手中，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而后他又特意用语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仓促地再次发动攻击，导致蓄力不够充分，力道不足，单手就能挡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块结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终结了这个力道远超封艾数十倍的恐怖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内里的精准算计，惊险程度却是无比复杂的，短短的几秒内，封艾已经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面人的极限力量，在语言激怒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握剑姿势能够在不被击退的情况下挡下致命的一击，将一切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以后，作出了冷酷到极致又惊人到极点的决定，仿佛冰冷而准确的机器般执行着脑海中在几秒内考虑好的计划，方才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伊斯特看着封艾面色平静地将那怪物头颅里的倒刺拔出，重新铸进手中长剑，若无其事地继续砍杀起来，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依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变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觉间散发着一种冷漠得让人心悸的气质。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面对伶面人的怒吼时，毫不畏惧c镇定自若的那一声“那就来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一只进化程度较高的奇行种，对远处那张苍白怪脸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直到此刻，两人都没有办法对那巨大的头颅造成一丁点实质性的损害，相对的，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经历了连番高强度的战斗以后，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白色丝线，就像是张巨大的地毯，将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银白。封艾和伊斯特奋力拼杀着，竭尽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浓郁的黑暗，用性命拼出一道微弱的曙光来，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即将出现转机的时候，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满地的白色丝线忽然疯狂摆动起来，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些被斩断以后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发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汇聚成无数惨白干枯的手臂，封艾看见眼前景象时，心底猛然一跳，仓促间竟是直接被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无数伶面人惨啸着扑到他身上来
遍地哀嚎。
那张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挪了过来，扭曲的五官上绽起一个似是讥讽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终于看腻了蝼蚁的杂耍，终于准备出手碾死这两个脆弱的生命了。
那张大嘴猛然张开，从里面探出一条奇长无比的白色舌头，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的白蛇，吐着信子缓缓向前伸去，扎进了彻底疯狂了的伶面人堆里，从里面卷曲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浑身浴血，血迹沿着那条白色的舌头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脸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窝子流露出贪婪的笑意。
舌头越缠越紧，像是巨蟒正在勒进怀中的猎物。
43
44
45
好痛啊。
46
嘻。
47
错乱的记忆狂乱地充斥着封艾的脑海，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渐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48
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49
真美啊。真脆弱啊。真无助啊真好啊
50
不甘吧。愤怒吗？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无济于事呢，嘻。
51
脑海里怪异的声音不断响起，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仍旧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52
还想要挣扎下去吗？你已经不行了，嘻嘻
53
这样吧
54
把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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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来越厉害，黑色的瞳仁已经眼睛里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猫。他睁着眼睛，神态有些诡异。
56
我来帮你解决一切所有的一切
57
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简单的
58
我会帮你的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
59
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吃掉！！！！！！！！！！！！！！！！！！！！！！！！！！！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看起来倒是与伊斯特平时散发出的黑色烟雾极为相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就在封艾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脑海深处的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c悦耳的声音。
声音很轻，轻得就快要听不见。混杂在伶面人的呓语中c肢体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闻。但封艾却听得很清晰。那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空间里划过一道细微的黑线。
一颗古朴，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师至高杰作的黑色子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旋，轻巧地扎破了空气，在眨眼间来到了那只巨大的怪脸面前。
空气在一刹那间骤然收缩。
黑色爆云绽放，在星空里逐渐蔓延。
惨叫声。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封艾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那奇异的声音在黑枪响起后便再无踪影，他瞳孔里的黑色也正在逐渐消退，恢复到正常的模样。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脸被恐怖的黑色子弹直接湮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头上那一片平整圆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断扩散。
打偏了一点。
想到这里，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讶异地转过头去。
伊斯特正被无数长蛇一般的苍白手臂所包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颗由白色细线组成的巨茧彻底吞噬，她艰难地从缝隙里探出身子来，甚至不再考虑身体的负荷，强行召唤了黑色的双管猎枪，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昏迷，眼看着便要被无数手臂彻底淹没。
那巨大的怪脸受到这一下重创，惨嚎不停，痛苦地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银白丝线四处飞舞，而后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脸的形态，来来回回重复几遍，不知不觉间已经挣扎到了那棵参天古树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树干上。
那棵古树，早就在之前，因为封艾从中作梗而被细线切进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生生坠倒下来。
直径近百米的参天古树，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癫狂状态的恐怖巨脸。
一道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整片黑暗星空里点缀着的无数紫光都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妈妈呜妈妈”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这个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饿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无数的凄厉啸叫声在空气里交杂，封艾的耳膜一阵刺痛。
大地开始震颤。
古树倒塌之后，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溃了。
无数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面人从棺材里爬出。
成千上万的。
它们呆坐在棺材上，仰起头，那张女伶面具显得呆滞而惊悚。它们迷茫地四处张望，它们惊恐地四处乱窜。
就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一片极致的混乱。
恍惚间，在漫天乱窜的黑影中，封艾的余光似乎又扫到了一些什么，一股无比强烈的阴冷气息攀上了他的脑海，封艾回过神来，竭力朝着冲着远处喊了一声：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连耳膜都快要胀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漫天鼠鸣中听到了极为细微的锁链晃动声。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乱里走出。
由白线交织成的躯体接近两米，面具只有半张，最显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着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凄厉的叫声惊醒，正恍惚着。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无比凶戾的气息袭向了伊斯特的后心。
此时的伊斯特才刚刚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强转过头来，完全来不及闪避。
封艾睚眦欲裂，用尽全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此时的他依旧被无数银白丝线死死束缚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那道残影太快了。
没有什么能够拦下来了。
绝望的情绪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残影贯穿了那瘦小的身躯，干瘦的胸腔被彻底捣烂，溅起无数紫红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银色丝线汇聚成巨大魔物的时候，小伶与他们一起逃跑。
后来，封艾为了救下脏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样也是。
但小伶没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对那惨白巨脸的恐惧无以伦比。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帮助这两个人类。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却始终不能做下决定。于是她便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两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犹豫着没有出现。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个为她包扎的女孩子陷入彻底的死局的这一刻。
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她看见那柄屠刀掠过残影刺向伊斯特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有热流淌过。
那是什么？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伊斯特挡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贯穿了小伶的身体，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成为了没有生机的尸体，被屠刀牵扯着，在地上拖出斑驳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乱窜的伶面人堆里。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洞。嘴唇微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面人正拖着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挂着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尸体，巨大的伶面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头顶，封艾的眼睛只一霎便溢满了血丝，身体深处某种牢固的桎梏隐隐松动，身上爆绽起惊人的蓝光：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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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9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谁料当那背包被轰穿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烟也随之爆出就好像是引爆了一颗烟雾弹。
但那浓郁的白烟不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那是封艾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摘下，丢进背包里的信息素。
封艾方才的那一番连续的动作：冲刺c飞扑，翻滚，抄起背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那暴躁的行径，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失了理智，随手将背包丢过来，却没想到他还能在背包里藏了如此阴险的一手。
屠夫猝不及防中了一招，那浓郁的白烟将其彻底笼罩，身上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气化的硫酸一般。因为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这烟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它的眼里，直接烧毁了它的视网膜，剧烈的痛楚使得它发出了极其狂暴的嗥叫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菜刀。
柄上贴着大减价标签的c取自地下迷宫里的超市的菜刀。
封艾在屠夫犹在痛苦挣扎时暴跳而起，飞跃了将近三四米的距离，右手扬到了极致，利用恐怖的惯性和冲力将那柄菜刀挥向屠夫伶面人的头颅。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那菜刀就这样硬生生地砍进了那半张女伶面具中，溅起大量的紫色血液，但那材质不明的面具却远比封艾想象得坚硬的多，哪怕是受到如此程度的冲击，依旧没有被劈裂开来，甚至菜刀的刀刃砍进皮肉的部分也不多。那伶面人惨嚎了一声，猛地挥动手臂，将面前的封艾推得倒飞而出。
封艾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死咬着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的能量，双手猛然拍向地面，只见那蓝光宛若火线般蔓延到屠夫脚下，旋即绕着他周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再下一刻，那圆圈中的地面陡然变得无比松软，直接让犹在痛苦挣扎着的伶面人塌陷了进去。
封艾起身再冲，直接跳到了那屠夫的身上，双手发力抽出那柄菜刀，狂吼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那伶面人的脑袋上，如同劈柴一般。那伶面人吃痛大吼，抬臂格挡，菜刀打在他的手臂上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不锈钢制成的菜刀竟是直接被弹卷了刀刃，封艾咬牙从腰间再次抽出一瓶信息素，粗暴地塞进了那屠夫的嘴里：
“给我去死！！！！”
浓烟再次暴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周围四窜逃逸的伶面人都不敢接近，在那渐渐向四方席卷而去的一片灰白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一阵又一阵规律而不曾间断的c类似砧板上砍肉的声音。
一刀，两刀，三刀
浓烟里的景象看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瘦削而不算高大的身影，正跨坐在一道巨大的人影上，手中提着一把菜刀，不知疲倦地对着头颅的位置一刀又一刀地劈砍着。
身下的那道魁梧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应。或许早在那第二枚信息素引爆时它便已经彻底死透，但封艾仍旧不肯收手。麻木地重复着抬臂c挥刀c劈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八音盒里重复旋转的塑料小人。
只是他不是在跳舞，他是在虐杀。
毫无理智可言的虐杀。
被完全的愤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让见者心惊胆寒的虐杀。
浓烟渐渐散去时，跨坐在尸体上的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丢下了手中的菜刀。
那已经不能算作菜刀了，刃口完全卷曲，只是一块不成形的废铁。
而在他的身下，那具身长两米的尸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稀烂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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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0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那个人类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至它的面前。
封艾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赤手空拳一般一跃而上，此时那屠夫刚刚收拳，右手仍旧提着那屠刀锁链来不及回收，只得仓促地抬起手臂抵挡。不料封艾却全然没有与其正面硬撼的意思，直接跃起两米有余，在那屠夫手臂上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它的头顶飞跃了过去。
那屠夫不明就里，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待它回过神来时，挂在后颈里的一瓶信息素已经轰然炸开。
屠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愤怒地转过身来，它的后背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空气里不断弥漫的白色烟尘仍在腐蚀着它的皮肤，剧烈的痛楚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屠夫怒吼着抽动手里的锁链，被投掷到远处的恐怖屠刀被生生扯回，抓握到了手上，但令它更加诧异的是，那分明跃到他身后去的封艾，此时已经在模糊的白烟中没了踪影。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愤怒地巡视着四周，试图揪出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结果却是遍寻无获。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回拧转着，面具下臃肿的眼睛散发着憎恶的光，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嘈杂，大地仍在震颤，四处有伶面人不断飞窜，远处的白色怪脸仍在哀嚎。
就在这时，屠夫的身后宛若鬼魅般浮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掠过轻微的破空声，一柄造型小巧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屠夫的后颈。
屠夫吃痛地发狂大吼，猛然甩动手中长刀一百八十度旋了一圈，却是再次挥空了。那屠夫巨大的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发怒的野猪，本就已经被炸伤的身后平添了一道深而窄的刀痕，正汨汨地淌出鲜血来。那人类的身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几乎是借着信息素炸出的白烟和四周嘈杂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正当屠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逐渐稀薄的白烟里再次掠过一道寒芒，屠夫右手的肌腱被生生割裂，那柄巨大的屠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落到了地面。
屠夫已经出离愤怒，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屠刀，彻底发起疯来，一人高的c布满血迹的恐怖屠刀在周围的空间里狂乱地挥舞着，一时间竟是扫出阵阵飓风来，在他身周几丈开外的伶面人都受到了波及，被这全方位挥舞着的屠刀或是拍飞或是斩断。屠夫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响起，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地发飙将近两分多钟以后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
常年生活于地底深处，以伶面人为食的它，竟在蓦然间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它不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的，之前是在那信息素爆绽的白烟中鬼鬼祟祟地穿行倒尚可理解，现在白烟已经彻底被他挥舞屠刀用极其粗暴的方法驱散了，人又去到了哪里？
屠夫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传来一阵爆响，那道消失已久的身影竟仿佛泥鳅一般破土而出，由下至上的寒芒爆闪，那柄小巧的水果刀直接刺进了屠夫的咽喉深处。
“呃”
屠夫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它的气管已经被刺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它已经无法呼吸，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无济于事。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粗糙的手指拼命地扣着喉咙上的伤口，血汨汨地流。
它的视线模糊，它摇摇欲坠，它倒下之前，恍惚的眼神里看见的是静默地站在远处，阴冷地看着它死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沉默得可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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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封艾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包里存放着的武器，正朝他狂奔而来。
那是一柄巨大而笨重的电锯。
起先封艾选择这把电锯当做武器，也只是随意而为，纯粹是想要感受一下当个猛男的感觉。事实上，在后来的历险中，这把巨大而又笨拙的武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基本上是完全形同累赘。但直到此时，封艾提起那把电锯，拉动引线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
屠夫见到封艾已经快要冲到身前，右手提着的长长链子猛一发力，那不知掷到何处的屠刀被这巨大的力量猛然牵引着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一路上也不知道砸翻了多少无辜的伶面人，它那双女伶面具下的眼睛冒出凶戾的气息，用咽着血的声音暴喝了一句：
“死！”
“我杀你全家！！！”
封艾如同野兽般嘶吼了一声，满目通红，一时间这暴戾的回应在气势上甚至还盖过了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
屠刀在空中旋了一圈，屠夫左手扯着锁链猛然一拽，对着冲来的封艾当头砸下。
封艾举起手中的电锯，迎面冲上。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天地，屠刀的刀刃与电锯上疯狂转动的齿轮对撞到了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封艾头顶压下，封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颤抖着。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直接将他周围的地面砸得龟裂，而位于撞击正中心的封艾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电锯，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重于千斤的一记斩击。那电锯上转动的齿轮掠成触目惊心的残影，与那交错的刀刃打出电焊般刺眼的火花，下一刻，竟是将那柄屠刀直接弹飞了起来。
屠刀毕竟是屠夫靠甩劲掷下的，被封艾抗下这一波冲击后显然便后劲不足，但以常理而论，这足以摧金断石的一刀又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抗下的？此时，就算是那无甚神智的屠夫，眼里也不禁冒出错愕的情绪来。
“去死！！”
封艾已经彻底状若疯魔，举着那把气势惊人的电锯，猛然跃起，冲着那伶面人当头劈下。那屠夫只来得及稍微避让，便被那杀气凛然的电锯直接从左肩一路切进了肚腹，在漫天爆绽的紫色血浆中发出凄厉沉闷的惨啸声。
血浆溅了封艾一脸，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如同从紫色的墨池里走出来一般，唯独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不是紫色的，没多少人形，倒比这屠夫还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怪物。
屠夫痛苦地伸出手臂，骤然掐住了封艾的脖子，想要在灯尽油枯之前将其生生掐死。封艾此时已经彻底着了魔，哪怕被掐得面目紫青，无法呼吸，也丝毫没有打算挣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抽出电锯，狠狠地插进那屠夫的肚腹，血迹一波又一波地绽出，天上下起了紫色的暴雨。
此时的封艾大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是被整个丢进了搅拌机里搅碎成了肉泥，但这种刺痛的感觉只会让他更加癫狂，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电锯，将那屠夫伶面人的身体搅得七零八落。
箍在他脖子上的惨白巨手逐渐失去力气，封艾胸腹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盛，那把电锯在先前与屠刀对撞时已经卷刃，变形的齿轮不断旋转着摩擦出令人心悸的火光，此时其实早已经卡壳。在一阵剧烈的嗡鸣中爆绽开来，碎片四处飞溅，炸得封艾满身伤痕。
但封艾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仿佛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忍着大脑的剧痛在脑海里疯狂地构筑着模型，手中爆绽出刺眼蓝光，握着一枚手榴弹，提着那屠夫的领口将其拽到在地，将整颗手榴弹都塞进了它的嘴里。
“给我去死！！！！！”
扣环拉动。炸弹发出暴响。
这片剧烈震颤的大地上，尘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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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2
剧烈的震颤仍在继续。
这片广袤的黑暗星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满身鲜血的人从尸体上站起身来。
封艾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微微浮于身体之上，身体的各处感官不断传来各式各样庞杂而紊乱的信息，他却感觉像是个旁观者，冷漠地感受着身体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耳蜗传达来刺痛的嗡鸣，巨树下恐怖怪脸的惨嚎刺破了他的耳膜，隐约中还有鼠潮慌乱的窸动声，地壳摩擦震动的声音。
他的皮肤感觉到刺痛，那是被爆风吹袭的感觉，是巨鼠被掀飞划过他脸庞的触觉，是碎石飞溅打在身上的感觉。
他的视网膜在脑海中成像，无边的紫光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所吞噬，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眼珠转动的声音传递到了脑海中，他的视线模糊在聚焦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伊斯特秋楚。
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牵扯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从洞口处传来。
在感觉中无比嘈杂，却又极端静谧的空间里，在稍纵即逝，又仿佛永恒的时间里，他缓慢的扭转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挪到了洞口处，于是他看到了剧烈颤动的洞口处，开始有紫红色的熔浆弥漫。
他的大脑修复了视网膜成像的误差，他极目望去，才意识到那不是熔浆，而是填充了整个洞口的，正在往洞口之内不断增殖的，无比巨大的，紫红色的肉块。
封艾的脑海中开始有错乱的记忆碎片闪烁，恍然间像是回到了328区，那个黄沙漫天的矿场，那时候他在半空中坠落，那时候他看见如小山般的挖矿机器人内部也是有着同样的紫红色肉块。
那肉块像是贪婪的魔鬼，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殖弥漫着，乱窜的巨鼠被包裹其中，再也没有声息，肉块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封艾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莫名地闪过在世隐乡时，甘蔗老头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意识碎片开始交织。
面积堪比大陆的宏伟都会。
地下深处的黑暗世界。
陵墓一般的设计。
温柔乡。
伶面人。
紫红色的肉块。
挖矿机器人。
参天巨树。
紫红色的溶液。
变异的巨鼠。
那令人恐惧的巨大怪脸并不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真正主人。在那真正的终极面前，它的存在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设计成陵墓的样子，确实是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不是开国皇帝，不是伶面人。
而是
仪态端庄的女仆素手纤纤，将壶中的花茶细细倒入茶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轻抚杯沿，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了克莱希身前。
克莱希已去了焚香沐浴，此时身上披着浴袍，酒红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脸侧，眉眼间带着静谧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去接那只茶杯的时候，整个皇廷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是大地震。
女仆一时间把持不住，名贵的茶杯和茶托摔落到地面，溅起碎片无数。女仆惊慌失措地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连声道着不是，身形瑟瑟发抖。
克莱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科罗娜，你这样可不行哦，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是喜欢虐待女仆的恶棍的。”
他忽然扭头，看向窗边的无边浮云，层层叠叠绵延到天际线的尽头，云卷云舒中隐约透出的却是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尽管自从当年师匠入城后，艾斯兰重建的极星大厦就加装了全天下最好的防震系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剧烈颤抖。
克莱希眼底有欢欣的笑意油然而生。
“小毛虫要破茧，蝴蝶要进城。好戏快开始了。”
封艾依旧不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冲向了远处，拾起地上那残破不堪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不重要，只是他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一本伊斯特的笔记。他又继续跑，将双目无神的伊斯特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与增殖肉块相反的方向奔跑，尽管这样并不能让他们逃离被肉块吞噬的结局。
漫天飞窜的巨鼠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暇顾及封艾和伊斯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掉进陷坑者，撞上肉块者，撞在巨树上生生撞死者无数。大量的玻璃棺材从树冠上坠落，打开的棺盖里爬出无数身上沾满了紫色粘液的伶面人。伶面人也无暇顾及封艾，不约而同地呆坐在棺材之上，如同雕塑般怔怔地望着席卷而来的紫色肉块。
封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他的手臂逐渐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数字跳动，他也无暇顾及。他横抱着伊斯特，极力奔跑着，寻找着能够暂且躲避的地方。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那是脏兮兮发出来的声音。脏兮兮不知何时已经从满地的白色线团中滚了出来，看起来倒还算完好，正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陷坑旁，使劲地挥舞着它那滑稽可笑的吸尘器手臂，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闪烁着难以理解的色彩。
封艾却仿佛感觉到，脏兮兮是让他钻进那个陷坑之中。
封艾抱着伊斯特，跑向了脏兮兮，他再也不去思考任何后果，毫不犹豫地滑进了陷坑，脏兮兮的圆脑袋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弥漫到跟前的紫色肉块，也一头栽进了陷坑里。
封艾抱着伊斯特，两人下滑的速度很慢，陷坑很小，却深不见底。他意识到陷坑的洞壁里竟然镶嵌着无数只伶面人，伶面人发出凄惨的悲啸，从土里探出苍白的手臂，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疯狂地撕扯着封艾的衣服。封艾将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全身被锐利的指甲刮出无数伤痕，他无暇再去理会。
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脏兮兮体积太大了。
从洞壁中伸出的无数残肢断臂死死地撕扯着脏兮兮脆弱的零件，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笨拙地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黄光，吸尘器管子一样的手臂被撕扯断裂，溅起火花，沙哑的关节磨合声听起来像是悲鸣。
脏兮兮被洞壁中的伶面人卡住了。
它的零件被一点一点地撕碎。
它只是一只脏兮兮。
它是最后一只脏兮兮。
封艾什么都做不了。
封艾抱着伊斯特，仍在下坠。
下一秒，他们就会和脏兮兮永远分离。
封艾极力伸出右手，想要抓住脏兮兮的机器手臂，他握住了那根管子，向下的坠力却将管子扯断。
他所看见的脏兮兮的最后一眼，是闪烁的电子信号灯。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截滑稽，可笑，脆弱的机械手臂。
他向着无边深渊，继续坠落。
封艾将伊斯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狭窄的陷坑中疾疾坠落。
陷坑的深度仿佛无穷无尽，隐约有热风流动。距离与脏兮兮分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却依旧没有坠到底部。
按理说，除非这个陷坑直达地心，否则不该有如此恐怖的深度。封艾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以现在的这种重力加速度，他俩触到底部的一瞬间，就会化作齑粉。
下坠到了一定深度后，洞壁上就再无伶面人。无边的黑暗里，唯有怀中的伊斯特和阿尔萨斯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着必然的死亡，封艾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感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失重感，封艾低下头去静静地端详着伊斯特。
伊斯特双目轻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想来是小伶的死让她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伊斯特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宛若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她闭合的眼睑上，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像是在做着噩梦的孩子。
封艾不由又将伊斯特抱紧了一些，他的身躯在下沉，灵魂却在上升。他开始回忆起一些很没有边际的事情。
初次与伊斯特相见，是在328区的矿场上。一袭标志性的红色连衣裙，手中一黑一白两把形态怪异的枪，金色的长发，美得摄人心魄的目光，一时间让封艾惊为天人。但是他真正喜欢上伊斯特，却是在之后的事情。
喜欢她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时，如同怕生的小兽般畏缩，怯懦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喜欢她明明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尽力一点一点去接受他的样子。
喜欢她沉默寡言，内里却有着柔软的灵魂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羞涩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故作坚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的样子。
喜欢她喜欢玛丽安娜，却从不表达出来的样子。
喜欢她看烟花的样子。
喜欢她坐在酒馆的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晃悠双腿的样子。
喜欢她看着阿尔萨斯，眼神恬静的样子。
就连她强忍着不肯抽泣，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样子，也很喜欢。
构成完整的伊斯特秋楚的一丝一缕的细节，无论是好是坏，封艾都很喜欢。
那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呼吸着同一片天底下的空气，在某时某刻会抬头看着同一片月光，就心满意足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待在这样的人身旁，就算身处灰暗的城市也觉得宛若置身天堂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相拥着共同赴死，除了荣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全世界最亮的烟花，为她生死不知而狼狈地哭了一场，为了她出席法庭，义无反顾地卷入无边黑暗的洪流，揭开残酷世界的帷幕。
他还进过她的房间，喂她喝过粥，帮她修过空调，抱她进过厕所，帮她洗过头。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斯特的人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可以知道伊斯特小时候的故事，阿尔萨斯的故事，她和世隐乡的故事，她和玛丽安娜的故事。
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下坠仍然没有停止，封艾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瞎想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可能会在彻底摔死之前先被饿死。
最初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无论是多出了玛丽安娜，还是小伶，还是脏兮兮，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
封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慨叹着自己果真是天煞孤星的体质，忽然感受到身下传来一股极为明显的热风流动，两人的下坠之势骤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封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冲势惊人的热风从身下的孔洞冲出，似是要将二人吞噬，恐怖的温度仿佛是把他们放在火中炙烤般，封艾的肢体变得僵硬，身上的伤口在高温下迅速地翻卷蜕皮。本以为要直达地心的孔洞下到深处时陡然改变了方向，像是落到了管道的弯曲处，封艾的后背擦着石壁，抱着伊斯特斜斜地继续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这片原本垂直的甬道几乎已经不再下斜，脏兮兮虽然真的很蠢很呆，却显然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意思。只是封艾怎么也想不到，这条孔道的深处竟然就是最后的逃生之路。
两人从孔道里滑出，周围的视野变得逐渐开阔，腰间仅剩的信息素散发着黯淡的绿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一道泛着科幻色彩的环形金属墙壁矗立在面前，就像是一条插入地面的巨大圆柱在泥土间的空隙里露出了些许外形，墙内不时响起规律的轮轴转动和金属碰撞声，既不明白其存在意义，也不明白其工作原理，但封艾看见那面墙壁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精彩：先是嘴角一阵抽搐，旋即眼珠子狠狠地上翻，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
这个建筑他是认识的。这样子的巨大圆柱形建筑存在于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能只认得那露出在地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封艾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对机械造物极感兴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当他看见这东西，听见里面的轮轴转动声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艾斯兰的全自动公共停车塔。
艾斯兰人口众多，接近七百万的土地上居住着近四亿的艾斯兰原住民，若是放在千年之前，这自然算不得太夸张的数字，但自从经历了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后，地星上本来已经突破百亿，接近饱和的人口总数骤然锐减到了三十多亿，如今艾斯兰的这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已经是纵观全世界都已经绝无仅有的繁华了。
繁华背后，引申出来的，必然是无数麻烦的管理问题，奥亚大陆的地形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人类居住，地性气候极端复杂，多荒漠和山脉，相对的耕地面积却很是狭小，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整个城市几乎都是在纵向发展，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之多攀上天际的摩天大楼。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像是悬浮机车c悬浮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更是层出不穷，已经到达了泛滥的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艾斯兰大都会第二次建成的两年后，全自动公共停车塔便完全问世了。
如今的艾斯兰，可以说是只要拥有驾驶牌照，就不会有人坐不起悬浮机车。只需要拿着资产卡在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幢蓝色小亭里的感应器前划上一下，等待个七八秒，那小亭子的舱门便会打开，从里面运出一台公共悬浮机车来。
封艾初来乍到时，见到人们从那小亭子里取出机车的时候还颇为讶异，后来向伊斯特询问了一下，便心生好奇，思考过这公共停车塔的运行原理。在那小亭子下面的，其实便是一道向地底深处延伸的圆柱形建筑，中央是一条结构精密的中轴，连接着无数鳞次栉比c错落有致的停车架，如果有横切图的话，看起来就大抵像是一把像鸡毛掸子似的插满了伞骨的伞架子。
虽然这地下设施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但其运作原理却不算太难理解的。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有另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设计出了类似的建筑，后来艾斯兰的科研院因地制宜，修改了部分运作原理，直接沿用了下来。每当有人划卡使用悬浮机车的时候，塔内的主轴便会承载着那密密麻麻的停车架螺旋上升，将一部经过清洁消毒维修工序的崭新机车运送到地面上的舱门处。
换句话说，这设施与地面是相通的。
尽管封艾仍然没有意料到艾斯兰的停车塔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规模，这纵深已经快到了直插地心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封艾也不再多想，抱着伊斯特走到那面金属墙壁前，探出手掌将其溶出了个一人高的缺口，发力将里面的一部悬浮机车拽了了出来丢到一旁，又把伊斯特抱上了那狭窄的停车架上。
随后的经历乏善可陈。蜷缩在窄小停车架上的男女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枯燥的等待。等待着地面上的人取车，等待着巨大的停车塔缓慢旋转上升，将他们带到地面之上。封艾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身体持续的饥饿与倦意在提醒着他，他们在这停车塔里停留了不止一天。
期间伊斯特也曾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几次，意识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两句话便又再次昏睡过去，她的额头有些发烫，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好在封艾在钻进孔道前无意地拿起了地上那只残破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大半，总归还有些剩余的罐头。伊斯特不能够自主进食，往往是在睡梦中让封艾把食物嚼碎了渡到她的嘴里，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年轻的少年少女相依着等待光明的到来。
后来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在沉闷规律的转动声中隐约察觉到端倪，空气里的温度变热了，头顶上传来蒸汽喷发的声音，闻着那潮湿的空气，封艾陡然意识到再往上便是停车塔中段的清洁层，停车架上的机车会轮番经过那高压水蒸气喷射出来的管道，把机身全部清洗一遍。这对于机车本身而言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两人再继续呆下去，经过那完全沸腾的水蒸气时，必然会被蒸出十级烫伤来。
于是封艾便迫不得已地抱着伊斯特再次溶穿墙壁，从停车架里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时候，封艾无奈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景象颠倒的地下城市。此刻的两人正位于一条宽阔黑暗的甬道上，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没有伶面人经过，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得渗人。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小伶和脏兮兮。
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漫上封艾心头。
伊斯特发烧未褪，却已经是醒了过来。他沉沉吁了口气，带着伊斯特继续走。
两人慢吞吞地绕过地面的陷坑，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走去。那一堆无限增殖的紫色肉块不知为何已经不知所踪，封艾也无心再去思考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星宫是艾斯兰国王位于大学城区的行宫。
如果这片地方是艾斯兰督造的设施，那就必然与艾斯兰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两人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按照镜像迷宫的规律，去到皇星宫的位置，便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
封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体里的能量所剩不多，勉强榨干以后重新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带着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中兜兜转转，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行去。
提灯昏暗的灯光略过了地面，封艾皱起了眉头。
星星点点的紫色血迹，正朝着他们走向的路面延伸。
封艾警惕地注视着那一行血迹，不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继续前进，封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紫色的血迹滴滴点点地往前延伸，不断地与他们前进的方向重合。看样子，竟然也是去往皇星宫的方向。
就连伊斯特也开始有了诧异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望着封艾。
封艾踌躇了一阵，叹气道：
“没有别的出路了。”
两人沉默着，终于踏入了地底深处的“皇星宫”。
这里没有倒置的房间。
只有一条纵向通往上方的幽深通道。
紫色的斑驳血迹在这里延伸到了尽头。
通道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女伶面具。
面具是全封闭的面具，就连瞳孔的位置都没有洞口。
面具的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弹痕。
还有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是封艾带去大都会的，睹物思人的布娃娃，依稀可见女性的样子。
那是小伶的东西。
伊斯特轻轻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捧起那只布娃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封艾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伊斯特才转过头来，眼睛里噙着泪光。
“小伶她”
无论是伊斯特，还是封艾，都很清楚地看见了小伶为她挡下致命的屠刀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小伶毫无生气的身躯被拖回巨树下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小伶该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既然是这样，小伶的面具和布娃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伶面人的面具一旦被脱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小伶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沉默的几分钟里，封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只是被小伶的残躯被增殖的肉块挟卷到了这里，又或许是被乱窜的巨鼠将她的面具叼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别的伶面人将面具带到了这里，但是封艾想了很久，只说了一种可能。
小伶还活着。
小伶是伶面人，伶面人本是异人。异人总有着难以理解的能力，或许小伶恰好有着能够在屠夫的屠刀中，在黑枪的爆炸余波中存活下来的能力，又恰好苟延残喘着，拖着鲜血淋漓地身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这片地下迷宫的出口，恰好抬起头来，看向通道之上那片她不能再染指的天空，彻底消融在了这里。
又或许，小伶在仰望了很久以后，摘下了缝制在脸上的面具。她会以全新的面孔，爬出这片黑暗的世界，回到那片久违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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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煎熬，地城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在艰巨的催稿压力下完成了这个支线，期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实在是感慨良多。于是我沉思着要不要写个作者感言，在和丑童兽讨论了一阵以后因为大家都很懒所以决定就这样算求。地城之后会是线真正的，故事也会从大都会转移到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吧，祝大家每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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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5
私人轿车停在了双子极星大厦的门口，约瑟夫艾斯兰从车内钻出，没有理会卫兵的致敬，火急火燎地冲上了圆顶电梯。
他的五官笔挺，剑眉星目，本该是英气逼人的俊逸皇子，此刻脸上却挂着极不自然的紧张，眉头紧皱，抽出胸口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显得很是焦躁。
他确实应该焦躁。他也的确焦躁。
潜心安排了两年之久的谋杀陷害，一石二鸟的计划无疾而终。他的兄长迪塞尔依然稳坐高台，而三弟克莱希不仅没有牢狱之灾，更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极星宫。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没有太多权势背景的克莱希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庭审中落下重大嫌疑，毁掉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在一年后公布日之前，将案件反转，为克莱希沉冤昭雪，并且将案件的嫌疑引导对他最有威胁的竞争者迪塞尔，从而稳稳坐上国王的宝座。
为了这个计划，他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将部分异人收为心腹，暗中执行任务。又不惜将与自己交好多年的嘉顿伯爵当做弃子杀掉，只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本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刽子手杀人事件的出现，民众惊慌情绪的加剧，嘉顿伯爵的死将一切推到风口浪尖，最后再让早已和他串通一气的怀尔德警长出面举报克莱希
结果，那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一切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为此，约瑟夫焦灼不已，茶饭不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怀尔德那个肥头大耳的蠢猪都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这段时间以来，约瑟夫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却终究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的父亲，国王陛下阿尔艾斯兰又传令让他到议政厅紧急召见。约瑟夫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在三名皇子管辖城区期间，国王不会与任何一名皇子有太过频繁的联系，父皇如今下令要私人召见，是不是代表着，他的阴谋已然败露？
情况若真如此，以父皇雷厉风行的脾性，他绝对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贬为庶民，失去一切。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约瑟夫的心情越发忐忑。电梯终于在298楼停下，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平静，踏进了艾斯兰极星宫的议政厅。
空旷而肃穆的议政厅里，代表着绝对权威的巨型圆桌之上，并没有国王阿尔的身影。
却有另外一个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却不敢见到的人。
克莱希。
克莱希随性地坐在圆桌前，两腿交叠搭在桌上，戏谑地微微歪着头，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泛着难以言明的笑意。
“好久不见”
“约瑟夫兄长。”
约瑟夫心头猛地一跳，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希浅笑道：
“当然是来等你的。”
约瑟夫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道：
“是你要见我？”
可是，他收到的紧急密令，分明是阿尔陛下的盖章，克莱希又怎么可能伪造得出来？
克莱希脸上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恬淡笑意，看得约瑟夫心中越发忐忑。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那样的风淡云轻的笑意，自己分明是他的兄长，可是每当看向克莱希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才该是下位者这让约瑟夫暗地里对其恼怒至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位弟弟当做棋子，进行陷害。
可是此时的克莱希，却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悠游，就好像这处决定了无数重大政策的肃穆议政厅是他家的后院花园一般。
约瑟夫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幕，他环顾了四周，问道：
“父皇呢？父皇怎么没来？”
克莱希笑道：
“父皇不会来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约瑟夫眉头一跳，克莱希忽然又收起了双腿，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支着头，戏谑地看着约瑟夫，轻轻笑着。
“而且，恐怕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见到父皇的机会了。”
约瑟夫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克莱希的笑脸，笑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嘲弄，他的胸腔里渐渐淤积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
克莱希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问道：
“约瑟夫兄长，你养过狗吗？”
约瑟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克莱希笑道：
“我养过一只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恰好需要有只狗来看门，也可能是我有些寂寞了。我养了一只狗。”
“我教会那只狗起立和坐下，让它去追飞碟，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后来，小狗长大了，变成了大狗。”
“大狗很臭，要经常给它洗澡，这让我觉得很麻烦，原本只是为了解闷，现在却让我觉得更加无趣了。况且，我养的那只大狗蠢得可笑，它连看门都不会，只会在人前狂吠，我越来越不喜欢它。”
“所以，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又心血来潮，打算将它丢掉了。或许是送给别人当宠物，又或许是送去屠宰场，至于那只狗的结局会是怎样”
克莱希慢悠悠地说着，淡淡地看着又惊又疑的约瑟夫，意味深长道：
“谁知道呢？”
约瑟夫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他颤声道：
“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克莱希忽然仰倒在靠椅上，又重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作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我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呢。”
约瑟夫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影逐渐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克莱希态度的骤然转变，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克莱希伸出食指，轻巧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好好想一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约瑟夫。”
约瑟夫什么都想不到，眼前克莱希那张二十年来朝夕相见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无比陌生，他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想要从梦中醒来，眼前的克莱希却始终真实得可怕。
克莱希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僵硬的面庞，眼底里又流露出一丝笑意，幽幽问道：
“你从小到大，都有着极为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向来厌恶一切鲜花。每逢花季的时候，你在出门前总会在胸口塞上一块手帕用来捂住鼻子”
克莱希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最引以为傲的商会，会被你取名为蔷薇？”
约瑟夫霎时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鬼魅般尖厉的啸叫，阴影张开黑暗的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无数散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扑腾。
那时候的约瑟夫，刚满二十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超越父皇平乱建都的丰功伟业。
他凭借着从帝师阿斯玛处潜心学来的商业权术，以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作为起步，想要通过掌控帝国的商业命脉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带着满怀的雄心壮志，亲自走访都会各地，与无数有权势的官宦巨贾交流，为一个极为宏大的商业联盟构建了雏形。
他记得很清楚，在商会建立的前一天，他依照着平日起居的习惯，在清晨七点醒来，用完早餐后，女仆为他递上每日都会有的报纸，他随意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在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那天正有一场蔷薇花苑的花展。
“蔷薇花象征着美与善，象征着坚强与纯洁，象征着高贵的情操和热情的思想”
约瑟夫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这无意间的一瞥让从来都不喜花卉的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蔷薇的寓意，他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随性地决定了将商会取名为“蔷薇”。
问题是，克莱希意味深长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他分明是极厌恶花卉的人。
整个艾斯兰，唯三皇子最喜鲜花，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蔷薇”二字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约瑟夫正彷徨间，克莱希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思想般，轻笑道：
“是不是觉得，蔷薇这名字，分明是无数偶然结合在一起，又恰好迎合了你的命运观才有的名字，根本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不安的情绪在胸间燃烧。克莱希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如果说，就连相信命运的性格，都是我给你的呢？”
约瑟夫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克莱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第一次接触命运两个字，是在我们一起上的人生第一节通识课上，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拧了拧脖子，随性地迈出了脚步。
“你相信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国王，你惊才艳艳的商业天赋，是谁发掘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约瑟夫慌乱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克莱希绕过了巨大的圆桌，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
“你开始养成极强的自律性格，每天都按时起居，一定要阅读报纸，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克莱希要比他矮上一点点，抬着头，眯缝着笑脸。约瑟夫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退再退，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克莱希。
“从你爱读的杂志里，必读的报纸里，细碎地插入一些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或许是一些成功的哲理，或许是一些商业的机会，或许是一朵花的名字。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思维与观念”
克莱希温柔地笑着，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我喜欢你。你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这样的蠢材，最适合用来做玩具了。”
约瑟夫呆滞地颤抖着，没有说话。
克莱希又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或许会很乐意看着你继续去当提线木偶，在皇廷之上饰演着可笑的国王角色”
他的笑意深深地收敛进眼底深处，看上去像是戏谑的死神，无情的恶鬼。
克莱希拍了拍约瑟夫的脸颊，微笑道：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狗狗。”
约瑟夫艾斯兰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势力，连同他的信念，他的野心，在克莱希如若春风的笑容里，一齐化作了泡影。
约瑟夫忽然笑了一声，从眼里淌出泪来，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议政厅中回响。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本是英气逼人的制服显得臃肿而可笑，笑声又转为嚎啕大哭，然后又开始肆意地笑。
克莱希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约瑟夫，眼底里是透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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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6
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c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c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迪波尔被赤身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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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7
深夜中的大学城区被一则紧急播报彻底点燃：
“近日以来依旧在逃的重大通缉犯伊斯特秋楚已经确认行迹，目前位于瓦楞道曼巴酒店，据警方消息，大学城区执行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已经被通缉犯及在逃共犯所挟持，正在沿河西路方向逃逸嫌犯为暴徒党党羽，极度危险，请以下街区居民尽早疏散，远离警戒区域”
“此为艾斯兰帝国特勤局第一序列紧急事件，再次重复，请以下街区居民”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不是辉煌的夜灯，而是无数在街道上急奔的警车。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着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嗡鸣的警笛刺破夜空，如同嗅到了饲料的鱼群向着河西路翻腾而去。。
夜空掀起狂风，大学城区特警部队的武装防暴直升机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碎了空气，扑腾着划过夜空。
悬浮在大学城区南口岸的遮云蔽日的88鬼级航空舰进入了战时警备模式，发出震撼人心的呜鸣，缓慢地调转了方向，拨开浓浓夜雾，朝着波罗斯街区驶去。
河西路的市民慌张地推挤着，在街道上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警察的指挥下朝着警戒区之外紧急疏散，有的人仍穿着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俨然一副逃离地狱的景象。
街道上各处的电子侦测摄像头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像是追寻着阳光的向日葵，黑漆漆的镜头不断移动，记录装置闪烁着清冷的红光。
河西路的另一端，一辆限量版的兰顿加长商务磁悬浮轿车在空中第六车道甩出一道残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狂飙而去。
在这部迪波尔公爵的私人订制豪华轿车里，迪波尔坐在独属于他的后座。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上除了捆满封艾具现化出来的麻绳以外，竟是一丝不挂。他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冷峻的黑色双管猎枪，惊慌失措地对着伊斯特递过来的通讯机，对电话那头的警队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不要轻举妄动！都不要轻举妄动！撤撤掉河中路沿路的所有警备系统，他们说不想看见哪怕一辆警车出现在河中路上快一点！你们想要害死我吗！”
封艾神情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生涩地操纵着这辆磁悬浮汽车，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全速狂飙。
迪波尔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之大，从他对警方颐指气使的态度中可见一斑。当汽车将第二档位加速杆推到极限，冲进了河中路的时候，黑幽幽的街道上果真空无一人。封艾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顶多在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正有着无数红蓝二色的狂风浪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地下某处，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于艾斯兰居民记忆中的部门。这栋地下建筑的核心区域，半球形的空旷房间内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密集电缆，无数电缆有序地爬满了墙面，从顶部延伸而下连接着一台信息光幕。
这台中央控制电脑拥有着人类文明最尖端的计算搜索能力，信息光幕上的绿色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流动，以人类的肉眼根本不可能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艾斯兰帝国大都会里四个城区数以亿兆而计的庞大数据流会在这里被拣选分析。无论是每个街区的交通情况，还是异人革命军的进攻势态亦或是一名第一序列逃犯的在逃情况。
无数双电子眼睛正在追踪着那部飞驰的黑色轿车，光幕上的画面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转换着，意味着这台电脑正在利用大学城区建筑物里一切监控设备进行及时追踪。追踪画面频繁地切换着河中路的不同路段，计算着轿车的行驶轨迹，提前转动摄像头预判轿车的逃跑路线。其计算之精准，数据量之庞大，纵使是全艾斯兰最快的交通工具试图逃逸，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碟子里乱窜的小蚂蚁。
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
当那部轿车如同发疯的野牛般蛮不讲理地冒出刺眼的蓝光生生撞进一幢居民楼的时候，一切追踪都戛然而止。恐怖的烟尘渐渐散去，轿车几乎有三分之二镶嵌进了夜色中的楼体，混杂着灰烟和电弧。所有的摄像头都无法再捕捉车内人类的行踪。
随后赶来的防暴部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艾斯兰的中央电脑无法理解这一切，警察也无法理解。
前一刻还在疯狂逃逸的重大通缉犯，竟好像突然疯了一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汽车插进了楼层之中。恐怖的冲击力就连那辆以钛银金属特制的防暴轿车无法承受，车体被撞得破烂不堪，无论怎么想，车内的人都只会是十死无生。
带着满腹的疑虑，防暴部队涌进了那栋居民楼，谨慎地探查着楼中的情况。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迪波尔公爵地躺在地上，体表的层层赘肉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地面，额头有一道深深的弹孔，死死睁开的双眼中惊惧的情绪渐渐凝固。
这一天是誓师会前夜，这一夜留给大都会居民的信息简直堪称魔幻。
全城通缉的特级重犯忽然出现在大学城区，挟持了执行区长逃逸了一段路程后，竟又离奇消失。
各大新闻媒体马不停蹄地通宵工作着，报道着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迪波尔公爵的死讯甚至震惊了艾斯兰极星宫里的高位者，整个大都会都陷入了一场病态的惊恐狂欢。
而主导了整个事件的两名主角，封艾和伊斯特，正在幽黑的地底甬道走着，并不了解地上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谁都不可能想到，在地下世界经历了无数离奇事件的封艾，在回到地面后仅仅一天，竟然会毅然选择重新回到下水道中。
就连伊斯特也并不是很清楚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任由封艾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圣心大教堂。”封艾不假思索地回应：
“绑架迪波尔只是个幌子。天亮的时候誓师会就会开始，到时候全城人注意力都会转移到艾斯兰军队上去，我们现在已经离圣心大教堂很近了，如果能够混进那帮黑不溜秋的神父阿姨里面，跟着他们走进游行队伍里去做祷告，就有趁乱逃出去的希望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如往常。
两人继续在幽深的地下水道中走着，有着之前遭遇伶面人突袭的前车之鉴，封艾显得很是小心，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誓师会议将于清晨七点在艾斯兰中心区的七棱大楼举行，两人走到圣心教堂附近的地下水道时，已经将近五点。
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封艾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显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伶面人一般都不会随意地出现在地下世界。在下水道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封艾的精神都不由开始有些麻木，只希望能够快点回到地面上去。
两人拐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恍惚间，却捕捉到了转角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封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却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封艾猛地一惊，下一刻，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子，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甚至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眼下这个在无数个难以入寐的夜晚中辗转反侧的女孩子，正是自从他成为异人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至亲之人。
是唐唐。
这是他脑海中不假思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而当他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仍未闪出时，身体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地窜了起来啊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在伊斯特莫名其妙的眼光中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才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那往往会紧接在拥抱之后的一记电击没有出现。
唐唐从他身上落下来，低着头，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出自封艾之手的小黑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过了半晌，她方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往日看来似山涧秋水，又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她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抿着薄薄的嘴唇，直直地看着封艾，却也不说话。
“唐唐”
封艾失神了好长时间，呢喃出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唐唐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轻轻摇头，模样中犹自带着一贯的倔强，就那样看着封艾的眼睛，无言的视线好像就要这样穿到他心底里去。
封艾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唐唐此刻的异样。尽管经历了被小伶假扮伊斯特的事情，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眼下的这个妮子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在那坐落于黄沙上的废弃小镇相濡以沫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怎么说，她手中的那柄小黑伞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见着唐唐不同以往的神态，他终究是没有想太多，他也常常有看不透这妮子想法的时候，只是当做这一向冰冷的小妮子久别重逢，没调整过来，一时间搭错了哪根神经，问道：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唐终于是低下头来，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显得很是憔悴，却还是摇了摇头，话中似是有深意：
“已经不重要了”
封艾怔了怔。唐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就连方才没能掩去的那一丝骨子里的柔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鼻音，说话时却是一贯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封艾心脏整个漏跳了半拍：
“大叔带我来了大都会，新闻上到处都是在追捕你的消息大叔说你们一定会来圣心教堂，让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封艾闻言，脸上满是迷茫，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讶异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老板他人呢？”
唐唐闻言，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叔什么都不肯说，留给我几张日记，自己一个人去了七棱大楼”
唐唐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伊斯特茫然地看着眼前失散已久的兄妹，关于唐唐的事情，在他俩仍在酒馆里打工的时候，封艾也是陆陆续续地跟她讲过的。她看着封艾提起提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仓促地翻阅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看着我见犹怜的唐唐迷蒙的泪眼。封艾突然将那一沓纸狠狠地攥进手心，表情越发阴翳。
他将那几张日记放进了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了揉唐唐的头发，轻柔道：
“我要去找他。你和伊斯特在圣心教堂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唐唐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泛着红的眼眶深深地看了眼封艾，最终什么都没说。
封艾回过头来，对着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你们好好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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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8
解锁支线剧情：利文哲evenr
18年10月8日阴
我可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吧，打仗就打仗，竟然还要写什么狗屁军队日记搞得跟他娘的遗嘱似的。
我反正不需要遗嘱，非要说点什么，就是希望提出这条军令的老东西早死早超生，好让我用他的骨灰粉冲水泡可可饼。
明日随十七师六团去721区的一片山麓交界处，应该也只是寻常的清剿行动。异人军队近年来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涂改痕迹到底在想些什么。
部队派发的白梅烟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难抽。老子的嘴里都快要飞出鸟来了。
甘道尔，如果你能看见这句话，请代我诚挚地对您的母亲问声好。
以上。
18年10月9日阴
上路。
以上。
18年10月10日忘了
这两天还没怎么注意，十七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兵蛋子？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恐怖了，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英俊的面庞，搞得我脊背发凉。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清剿根本就是托尼尔那个老借着名头让我帮着练新兵的吧？
真他妈麻烦。
部队行军速度很慢。配备的机甲数量也比正常编制少了一倍。如果让我知道这群新兵蛋子其实是哪里来的小少爷被托尼尔塞进来混军功的，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塞到马眼里去。
按照这个传送门的迁跃速度，我们还得过上好多天才能真正到达目标地点。
羁旅多烦忧。我开始思念夜之都的玛莎了。
屁股特别大的是玛莎还是斯嘉丽来着？
18年10月11日晴
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行军日子。现在决定痛定思过，是时候给那帮新兵好好做一个榜样了。让他们知道战争远比想象要来的残酷。
18年10月12日晴
和新兵蛋子们打了一天的牌。
18年10月13日
和新兵蛋子们打牌。
18年10月14日雨
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和新兵蛋子们在营帐里打牌。
18年10月15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6日
利文哲！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梦想的人渣败类！你是艾斯兰之星！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你是异人军闻风丧胆的死神！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一定要好好反省！
以上。
18年10月17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8日晴
打牌。
18年10月19日晴
打牌。
18年10月20日阴
我们到了。
这里是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艾斯兰方面的驻军防备很是薄弱，已经可以看见异人的行迹。
明天会和机甲班进入山麓进行急行军式探索。
这真是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18年10月24日暴雨
情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山麓里全都是异人军队。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粗略估计有两个团的人手。
对于异人军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恐怖规模。
负责先行勘探地形的机甲班被发现了。
我们陷入了重围。
十二部机甲被毁掉了九部。
我和仅剩的两名机师藏身在天然溶洞里，明日凌晨会尝试强行突围。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敌军情报传达给六团，让那群毛头小子尽快撤离。
清晨六点。艾斯兰的中心区下起了迷蒙的晨雨。热闹的车流在街区里穿梭，红黄交错的车灯在细雨中晕染。
在艾林格街区，一幢七棱形的巨大建筑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像是无言的狰狞野兽。
这里是艾斯兰的军事重地。
对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在即，誓师会议即将召开，七棱大楼的周围尽是戒备森严的军队士兵。
大楼内部，一名负责安保的中士走进了厕所，听见了一个年轻的下士正一边对着尿盆放水一边吹着流利而轻佻的口哨，他不悦地厉声喝道：
“格林下士！”
那下士闻言，慌张地转过身来，尿渍溅了不苟言笑的中士一身，他慌乱地行了个军礼，甚至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
“到！爱德华中士！”
中士看着自己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头上青筋暴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中士！誓师会议举行在即！”
“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回中士！看门！”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回中士！撒尿！”
“还有呢？！”中士暴跳如雷，下士额头冒出冷汗：
“回中士，还在吹口哨！”
“你很悠闲是吗？”
“回中士，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滚！”
“是！中士！再见！爱德华中士！”
格林下士悻悻然离开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士眉头一挑，干净利落地转身，掏枪，上膛：
“停下。”
格林下士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地转过身来，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眼睛里的神情满是慌张和不解。
“你是谁？”中士厉声问道。
“回中士！艾斯兰皇朝二十二师八团三营斥候连下士格林汉克，士兵序号72336！”
中士冷笑着将食指紧紧地按在扳机上，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默了数秒，挤出难看的笑容：
“你的掩饰天衣无缝，神情c动作都和格林汉克别无二致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格林那个狗日的混球是我的亲生弟弟，在私下见面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爱德华中士，而是会叫我混蛋老哥。”
那“下士”闻言，慢慢地垂下了双手，令爱德华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却已经天差地别，与之前那种拘谨c慌张又带着点本能的吊儿郎当的属于他的亲弟弟格林汉克的神态荡然无存，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身经百战，身心俱疲的兵油子，又像是个颓废度日，眼神迷离的中年男人。
那人卸下了伪装之后，似乎没看到三米开外的52式小口径净化弹夹手枪似的，苦恼地挠了挠头，语气就像是外民区那些在夕阳下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的无业游民，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生疏了生疏了果然不练还是不行啊”
就在这时，战场的本能让爱德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危机感，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能听到枪响，他只意识到自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像只肉粽子似的五花大绑丢在了厕所的角落，那个伪装成格林下士的男人正蹲在他的前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爱德华惊恐而慌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无意识地捏紧了右手，这时，慵懒颓废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挣扎了，右手心的紧急定位植入式芯片已经被我挑出来了。”说着，那人玩味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爱德华的冷汗从颈间滴下：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艾斯兰军队的军事机密？”
那张格林汉克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欠揍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在脸上扒拉着，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胡子拉碴的脸。
这是一张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的脸，除了有一双深邃得意外的眼睛。但是再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那乱糟糟的胡茬底下，隐藏着的，应该曾是一张俊朗c坚毅的面庞，看上去很是陌生，但是却有种莫名地熟悉感，渐渐地，让人忍不住将这张脸和某个早已光荣殉身多年的伟大少将的脸渐渐重合起来。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的，绝望地张开了嘴：
“利文”
“嘘。”封流按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来放烟花的。”
“哦，对了，军刀借我用一下。”
18年10月31日晴
我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女人把我背了回来。
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村庄，那个罗里吧嗦的女人跟我讲了半天土话，最后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了我，这是一个叫做八日的地方。
那群连绵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称为八日山。
异人军队正驻扎在山里，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彻底和六团失去了联络。
昏迷了几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突围的时候，我决定去引开异人军队，让李林和贝利趁机逃回六团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掉，按照军例，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六团此时应该也会放弃搜寻我的下落了。
我得自己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18年11月1日去他娘的天气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聒噪，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青蛙！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过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都很是困难，她不仅严重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按在床上疯狂地换药妈的，那他娘的能叫做换药吗？那是杀猪！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我就被那个恶魔折腾得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漫长人生。我现在听到她身上的铃铛响声就开始两腿发软。
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她，否则我利文哲誓不为人。
备忘：回到艾斯兰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查一查这边土话中的“沐沐信”是什么意思。
18年11月2日晴
这个叫做八日的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奇怪，竟然并没有收录在艾斯兰的世界地图中。
光是凭借地理经纬度判断，应该还是位于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讶异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知道艾斯兰的存在，生存的历史和如今的年代出现了奇怪的断层。如果不是在进山的丛林里找到了报废得七七八八的，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根据那个死八婆的说法，她之所以背我回来，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受伤的“伊戈”。
按照她的描述，“伊戈”应该就是异人军的意思。
这里的居民好像和异人军有着难以理解的联系。
上面的通讯系统并没有损坏。但是却无法联络上军队。这片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信号的传输。
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种时候，我竟然无比渴望后颈那块操蛋的身份芯片可以被星空之上的卫星识别，好让十七师的人把我带回去。
回到艾斯兰区域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得面对那个该死的女魔头。
保持沉着，时刻冷静。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可以吓得到我。
18年11月3日
去他娘的八日山！
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的吗！一日三餐都是吃他妈的馕饼，喝他妈的羊奶！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发出咩咩声，干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沐沐信”地叫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手上晃来晃去的铃铛也烦死了，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把她的铃铛摘下来丢了，否则这玩意儿要成为老子终身不举的阴影。
备忘：回到艾斯兰一定要吃一顿郭庄的炖牛排。
18年11月4日多云
这里的啤酒意外的好喝啊
18年11月5日晴
被村民灌倒了。睡了一天。
18年11月6日忘了
喝了一天啤酒。跟这里的村民玩倒立掰手腕。
18年11月7日
莫名其妙被拉去摔角大赛。差点老马失蹄颜面不保。
把最后一个家伙摔下台的时候，村民们对我热情了很多。
又被拉去喝了一天啤酒。烤羊肉真棒啊！
终于知道了沐沐信的意思，那个该死的臭女人！
18年11月8日阴
迷迷糊糊被女魔头塞了满嘴的霉奶酪。
差点上吐下泻，但是却意外地解酒。
还有点好吃
出于要修理的考虑，拒绝了到村民家里住的邀请。
现在才意识到村民们似乎对那个女魔头也并不怎么友善，尽管她除了凶巴巴的还特别平坦以外长得并不吓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八日村最外围的地方。每天都进山采药。
果然暴躁的欧巴桑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喜欢。
一道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推挤开密密麻麻的人流，焦急地朝着中心区艾林格街区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滴迎面撞在他的脸上，溅起丝丝凉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街道上的荧幕中，没人在意封艾化身的黑袍神父将要何去何从。
中心区的街道各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是盛大的誓师仪式。艾斯兰军队将正式出征讨伐暴徒党余孽，他们将披上威武的军服在街道上游行，在街道两端兴奋而热情的群众拥护中走出大都会，投身进荣耀的战斗中。
淅淅沥沥的雨点似乎都要被警戒线之后热情耸动的群众所蒸腾，摩天大楼的显示屏上不再放映乱七八糟的广告，而是同时在直播着誓师仪式开始前的过程。
他们由衷地欢送着将士们出征，期待着他们化身为英雄再次凯旋。
而封艾，则要带着数不尽的疑虑，穿过重重雨雾去见一个人。
18年11月18日雨
村民们想要把一个忽然患上恶疾的小孩赶出八日村。
他们似乎对那个小孩很畏惧的样子。
女魔头跟那群拿着草叉的村民用土话对骂了半天，好像是不肯让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被驱逐。
她好像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吧，姑娘家的不知道哪来的架势把那群村民逼得连连后退。
村民们指着她和她抱着的小孩子，喊着“莫佑塔”。
后来她才告诉我，莫佑塔是“被诅咒之人”的意思。
小男孩得的是很严重的黑化病。瞳孔已经开始融化，占据了眼白的一半。
在外民区，得了黑化病是必死无疑的。黑化病的病原体一般都会潜伏在孤儿身上，一旦爆发以后，携带者会身体溃烂而亡，病菌也会扩散。这些年四处打仗，有不少艾斯兰军人也会被患病的外民感染，无药可救。
女人终于告诉我，她被村民们排斥是因为她的母亲十年前也死于黑化病。她不肯离开父亲留下的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守，靠着采药换来的微薄收入生存下去。
那铃铛是她妈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今天才知道她叫艾玛。
艾玛在她的家乡话里，是“芽”的意思。
18年11月19日晴
小男孩住进了艾玛的家里。
现在她家里有两个蹭饭吃的了。
我并没有对吃白食感到羞愧，能够气死她才是最好。
小男孩果然是个孤儿。不过却很乖巧。不爱说话，也不怕人。看上去对驱赶他出来的村民们也没什么恶意。对于自己身患恶疾也并不显得畏惧。
艾玛叫他“伽蓝”。我撇了撇嘴，这些乡下人起名字一个比一个魔幻。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驻扎在山里的异人军队动向无从得知。已经修理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重新启动。
通讯系统依旧没办法联络艾斯兰军队。
后颈的芯片可能是他娘的假芯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怎么急着离开了。
18年11月23日多云
荒废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日记。
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记日记的必要。
这两天都在帮艾玛那个婆娘采药，村民们也开始管我叫莫佑塔，随他娘的便吧，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
天天喝羊奶咩咩叫，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伽蓝的病情意外地有所好转。今天心情好，教他认了一些字。
我还是觉得伽蓝这个名字真难听，啧。
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叫什么好呢？
18年11月24日晴
带着艾玛和伽蓝偷偷摸摸溜进山里启动了。
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逛了一小圈。那两个土包子一副王八下海的样子。心中暗爽。
艾玛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没说话。
中心会议厅，三十多名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围桌之前，这次讨伐出征
的行动将由上将施如守担任总司令。这名老上将的资历和艾斯兰都会的历史一样丰富。建都以来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自从黄金一代逐渐老去，统一了各国的艾斯兰已经撤去了大部分军备。帝国的军人也逐渐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势。当年的将星帅才接连退役，军神元帅甘道尔大人也早已撤下了兵权，稳坐高台。这种时候，依旧伫立在艾斯兰的军政舞台上的老将军施如守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施如守神情肃穆地倒数着时间，静默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深深地扫了一眼圆桌子上三十多张熟悉的面孔，有能力坐在这张圆桌之上的人，资历最低也是大校级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往栋七棱大楼丢上一颗高爆炸弹，艾斯兰的军政系统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瘫痪。
施如守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这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处却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段弗拉明戈式的旋律。
明快，忧郁。
音乐很轻，显得有些沙哑。因为是从一部老旧的小收音机里放出来的。
一双坚硬的军靴踏在瓷砖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腰间挎着那部格格不入的收音机的军人，踩着探戈的节奏鼓点，手臂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扰了正在进行誓师会议的一众将领。
军官们诡异地转过头去，发现从门口处走来的，是一张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标志性的俊朗五官让人们毫不费劲地把主人的身份人了出来。
哪怕那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三十年。
哪怕那张脸已经略显苍老。
圆桌中心的施如守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利利文哲？”
“是流枫中将”
“是利文哲中将！”
“天啊！他怎么还活着！”
“利文哲流枫！圣母玛利亚！天啊！”
大厅之内，无数个电子摄像头正在为全艾斯兰的居民们直播着这场空前盛大的誓师会议，艾斯兰都会各处各地的人们抬头望向电子显示屏中那张从历史的浮尘中再次显现的熟悉面庞，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骚动不已。
利文哲流枫。
艾斯兰终生荣誉上将，死后授大紫星勋章。
艾斯兰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建国之后最传奇的军人。
十六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382场战役，无一败绩。
当年年轻气盛的利文哲，是艾斯兰仅次于踏破万川统一天下的军神甘道尔的传说。
他曾是无数艾斯兰军人的偶像。也是无数花季少女的梦想。
当年利文哲中将在一场错误情报引发的意外中，陷入暴徒党大军的重重包围，为了保护艾斯兰十七师新成立的六团而光荣殉身后，整个艾斯兰为他撤去了飘扬在都会各处的蓝白旗帜，一夜之间，满城尽挂白百何。
哀悼会持续了半年。他在艾斯兰永恒纪念碑前的坟墓参拜者络绎不绝，堵塞了三分之一个中心区。
那是堪比国王的最高规格葬礼。
因为他是流枫家族的人。
因为他是利文哲。
这样一个将在艾斯兰的历史上永垂不朽的传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尽管眉眼间已显老态，却毫无疑问是利文哲流枫本尊。
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尖叫痛哭着不计其数，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主人，穿着军装的封流，只是平和地微笑着。
把守在大厅周围的列兵惊慌失措地端着手里的步枪，看向封流的眼神尊敬而迷茫。
他只是笑着，他笑着走上前来，他笑着踏着鼓点，在正向全城直播的摄像头的注视下，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犹豫。手枪在沙哑的音乐声里溅出火光，子弹贯入了施如守的额头。整个会议厅一片混乱，三十名军方要员惊恐地站起身来，躲避着封流子弹的扫射，茫然的列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开始对着封流反击。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议厅，混杂着收银机沙哑的音乐声，小小的铃铛声。封流的全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像是在跳着华尔兹舞一样，以各种诡异的，反人类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躲避无数弹幕的射击，子弹的火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从枪膛中弹出的空弹壳铺满了地面，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惊慌尖叫，子弹在军人们的额头绽出血花，子弹流弹在空气中穿梭，硝烟弥漫了肃穆的会堂，人们焦急地寻找着掩体，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代表着威严的圆桌变成了脆弱的碎木，音乐的旋律逐渐到达，节奏加快，直到合声出现，直到出现，会议厅中央的封流宛如在导演一场屠杀的华丽舞会。
他是利文哲。他是为艾斯兰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将星，他一如既往地创造了全新的奇迹，在沉寂了三十年后重新出现，宛如不死的战神。
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当这样奇迹般的存在站到了艾斯兰的对立面时，将会是如何恐怖的一场梦靥。
封流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抛却了伴随着他终生的荣耀，戏谑地为那些视其为英雄的亿万艾斯兰人跳了最后一支讽刺的探戈。
直到旋律渐弱，时间开始变慢，在无数交织的弹痕密网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渺小列兵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心惊胆战地匍匐着，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慌乱地，下意识地，慢慢地拾起手枪，慢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子弹射向了舞台中心的那个人。
子弹掠过空气，留下白色的弹道，轻轻地旋转着，旋入了封流的胸口。
18年11月26日
通讯系统成功连线了。
但是电流的干扰很厉害。只接通了十几秒。声音嘈杂，没办法汇报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艾斯兰就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18年11月27日
艾斯兰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觉得很累。
每天跟那个婆娘吵架拌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19年1月1日夜
冬元节。
转眼间，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往年的冬元节，都是在极星宫里跟那帮娘娘腔喝酒。偶尔也会去夜之都喝花酒。尽管节日过得很热闹，也一直没太大的感觉。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晚上跟艾玛和伽蓝在屋外烤篝火。
艾玛拿出了藏在地窖里的麦芽酒，发现被我偷偷喝了一半，被揍了一顿。
村庄里面载歌载舞，很是欢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就冷清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
甚至开始觉得，如果每年都能这样过，就更爽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片落后的鬼地方竟然连烟花都没有。
土包子婆娘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被我嘲笑了一个晚上。
麦芽酒很好喝。
备忘：带伽蓝和婆娘回到大都会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烟花。
19年1月2日
艾玛死了。
伽蓝也不见了。
维修完回来，八日村四处都是一片地狱的景象。
是艾斯兰空投的燃烧弹。
八日村不存在于艾斯兰的卫星地图之上。
燃烧弹能够确认坐标，只可能是因为我后颈的芯片。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我很清楚。
他们都因我而死。
在倒塌的屋子里，看见了艾玛的手。
她手上那个丑不拉几的铃铛终于不响了。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封流倒下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似乎远远不足够让人们从这突如其来的荒唐闹剧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封流的突然出现，倒戈开枪，亦或是诸多优秀将领非死即伤的惨重后果，都让人讶然，包括了正通过各地的大屏幕看着直播的市民们。
人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切都保持着极为怪异的寂静。
硝烟渐渐散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存活着的士兵将士们精神紧绷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硝烟的中心。
封流还活着。
他站了起来。随后，他做了一个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举动：
他狼狈地艰难地丢下了武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无奈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人们的心中更加疑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是英雄凯旋，忽然来了个自杀式袭击，最后却又像个兵油子似的干脆利落的缴械投降？然后嬉皮笑脸地通过显示屏，跟所有艾斯兰人说一声“surprise”？
人们愣在了当场，甚至忘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昔日的大英雄，如今的疯子叛徒就地格杀，士兵们也呆滞了起来，麻木地举着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封流。
封流也没有什么表示，坦然地笑着，举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门口处走去。
微微浮沉的烟尘中，利文哲的胸口淌着血，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自顾自地走着。
电子摄像头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移动，列兵们的枪口也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大都会的人们茫然不已，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那些在枪战中幸存的将领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面色青白地看着封流。
全艾斯兰的人都在注视着封流的一举一动。
封艾穿过了静默的人流，竭尽全力地朝着七棱大楼跑去。
他的口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日记。日记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所晕染。
封流已然走到了七棱大楼的门口处。门口的士兵警惕而迷惘地分开到了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都府外的绿草坪上围满了警车军车，警笛长鸣，刺眼的光芒才迷濛细雨中泛起氤氲。
草坪正中心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沉默伫立，封流慢慢地走过去，转过身，背靠在那尊雕像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被自己拖出的那一道嫣红血迹，惨淡地笑了笑。
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湿漉漉的一盒烟，垂下头，用湿漉漉的乱发遮挡着细雨，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抬起头来朝天空吐了一口：
“老了啊。”
封流忽然伸出手来，右手手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铃铛在细雨中轻轻微颤，声音清脆动听。封流眼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烟花了，艾玛。”
所有的声音骤然静止。无尽沉默的时空里，只有铃铛的声音在轻微回荡。
48年7月20日雨
今天带艾玛去看烟花。
整座七棱大楼轰然爆炸。暴云吹起细碎的雨滴，升腾着浮上天空。
就像是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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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利文哲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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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9
利文哲死了。
七棱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废墟。
在枪战和殉爆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十名军政要员死伤过半。
全艾斯兰都陷入了无尽骚乱之中。这是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最为恐怖的一次反叛事件。
全国各地的电子显示屏紧急中断了直播，平滑黑暗的显示屏倒映着街道上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无可遏止的迷茫与慌乱，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在七点整的时候，来自利文哲流枫的第一次枪声中崩塌殆尽。
七棱大楼周围的列兵仓促地进行着疏散的工作，警戒线绕着整个破碎不堪的七棱大楼，隔开了慌乱地人群，没人知道利文哲在七棱大楼之下埋藏了多少炸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加剧艾斯兰的伤害。在漫天烟尘中，幸存的军人围观的人们逐渐扩散开来，远离了七棱大楼。
而在草坪中间，那座在惊人的爆炸中仍然默默伫立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封艾揭下兜帽，头发很快便被细碎的雨点打湿。他默然看着那具背靠着雕像，脸上犹自带着平静微笑的尸体，攥紧拳头。
雨还在下。他口袋里的几张日记很快便被雨点彻底打湿，他的黑色长袍亦如是。
封艾忽然开口说道：
“去你妈的。”
他对着再也不会出声反驳的封流，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着：
“就你他妈知道耍帅。”
“我从四岁起就被你捡回修理铺，你这个人渣却只知道让我去做童工。从我八岁开始，你就没干过一点跟修理有关的活。”
“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对面理发店找琳达小姐，把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赚的钱花的干干净净。唐唐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让她学点好的，也没打算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明明有着足够让她过得更好的本事，却满脑子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除了把我捡回来让我勉强长出个人样，还干过什么好事？逼着我练了十几年的神经病体操，最后又让我变成了异人。我现在被你逼得背井离乡，见不得天日，就连怎么照顾好唐唐都不知道。”
“你他妈倒是玩的很潇洒，帝国将星，利文哲中将，什么责任都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折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封艾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
“去你妈的帝国传说。去你妈的天之骄子。连小孩都带不好，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我他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敢叫你一声爹。”
封艾眯缝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取过了封流僵硬的指尖掐着的半截烟头，塞进了嘴里，掏出打火机烧了好一阵，才把那根浸湿了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抬起头，迷蒙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吐出长长的烟气，在灰暗的天空里泛起氤氲。
“别把阴间搅得太脏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香烟烧到了烟蒂，渐渐熄灭。封艾将那截烟蒂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整个艾斯兰的混乱秩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军方高层受到重创的艾斯兰政府一时间也难以应对。都市各处的电子显示屏重新亮起，新闻台的主持人神情忐忑地朗读着紧急公关仓促准备好的稿子，试图安抚市民的情绪。
艾斯兰皇室临时调派了大量的卫兵涌入中心区维持秩序，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艾斯兰的军队依照行程安排从皇空军营出发，向着外区行军。与计划中不同的是，街道上再无艾斯兰群众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欢呼，慌乱的群众人影耸动，警戒线后方，四处都是骚乱的响声。
艾斯兰清剿行动的总司令死了，谁来主导战事？
那么多政府高层要员死在了七棱大楼，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安排？
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骚动的街道里，一身黑袍的封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圣心大教堂。
一排排空荡长椅整齐地坐落在教堂正厅。只有角落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穿上了修女服的伊斯特。
伊斯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轻轻摆弄着笼罩在袖子里的手指，阿尔萨斯在她的肩头窜来窜去。直到封艾坐到了身旁，她才反应过来，稍稍惊了一下。
封艾看了一眼空旷的教堂，诧异地问道：
“伊斯特，唐唐呢？”
伊斯特眼底微微一黯，低声道：
“她说她要先去世隐乡。”
当封艾读完那几张日记，面色阴沉地离开了下水道后，留下来的唐唐和伊斯特便陷入了沉默。
伊斯特借着地上暗淡的提灯悄悄地打量靠在墙上的唐唐。约莫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整个人都因此而显得娇小可爱起来。清丽精致的脸蛋犹自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绞着手指，煞是惹人怜爱，浑身上下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灵秀气质让伊斯特也不由暗暗自惭形秽。那种眉眼间的灵秀却又和小师叔沈园的灵动有着难以言明的不同。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沈园小师叔就像是生在青山绿水间的幼鹿，单纯不谙世事，却又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性子唐唐却像是通彻人性的流浪小野猫，知道该怎么用什么样的叫声讨得人类欢喜，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架势吓退觑觎食物的竞争对手，可爱狡黠的外表里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独立的强大心脏。
正怔怔地发着呆，唐唐却忽然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精致手枪，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白色手枪，轻轻惊呼了一声。
是当初被封艾弄丢了的小白。
唐唐开口道：“是你的对吗？大叔捡回来的。”
伊斯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唐唐是在跟她说话，有些迷茫地接过了手枪，应了一声：
“是的。”
“你叫做伊斯特秋楚，对吗？”
“嗯”
唐唐会知道伊斯特的名字并不奇怪，艾斯兰到处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她本以为唐唐是想要和她打一个招呼，或者是问一下她被通缉的缘由，或者是问一下她的哥哥封艾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唐唐却只是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平和而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伊斯特，问道：
“你喜欢封艾吗？”
伊斯特彻底怔在了原地，脸上泛起不知所措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唐却似乎并不需要伊斯特回答。径自转过头去，灯光隐约照出她精致的侧脸，她阖上眼睑，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幽幽道：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伊斯特又怔了一怔，唐唐好听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显得平静又轻灵，可是伊斯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唐不可能知道封艾这段时间以来和伊斯特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她不知道玛丽安娜的死，不知道封艾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也不知道封艾为她洗过头，不知道封艾在停车塔里与她依偎取暖的夜晚。
可是她是唐唐。
是和封艾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唐唐。
所以当她看见封艾和伊斯特走过甬道的转角，当她扑进封艾的怀中，看见封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的细微动作，她便明白了一切。
那时候的封艾还不知道扑到身前的是谁，他第一反应是挡在了伊斯特的身前。
不需要问出来，唐唐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已经明白，另一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多问了。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的那一缕代表了某种情愫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投射在眼前这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金发少女身上。被她喜欢的封艾喜欢着的伊斯特就连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所以她没有倔强地争取什么，也没有醋意大发地宣明封艾是她的所有物。她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聪明的女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自讨没趣。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别人争取封艾的喜欢。可是当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最坚强的样子潇洒地离开。
她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逃出大都会，对吗？”
她不等伊斯特回答，便道：
“叫封艾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我会在世隐乡等你们回来。”
伊斯特越发显得迷茫了，犹豫道：
“可是”
可是封艾让她在这等。
可是封艾才刚刚和她久别重逢。
可是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该去哪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到世隐乡。
这些都是伊斯特想问的问题。可是这些话都梗在了喉间。因为唐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不听封艾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就当是报复了。
重逢就要分别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还要逃命，带着她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没有亲人陪伴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坚强的倔强的唐唐，她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事情击垮。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哪里。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伊斯特，轻声说道：
“如果是封艾的话，一定可以和你逃出大都会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她这么说着，竟真的径自走去，决定要离开了。
伊斯特心中莫名泛起苦楚的情绪，呆呆地看着唐唐渺小而坚定的背影隐没在了提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空荡荡的甬道里传出她空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带着俏皮，可伊斯特却连心都揪得阵痛起来。
“我把那家伙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待他哦”
“伊斯特小姐。”
“伊斯特，伊斯特？”
封艾忧虑地晃了晃伊斯特的身子：
“你怎么了？”
伊斯特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失意轻声道：
“对不起。”
封艾皱起了眉头：
“你突然道歉干嘛？”
伊斯特仍旧有些失神地低着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定要离开我留不住她”
封艾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
“没事的。”
“如果是唐唐的话，一定可以提前去到世隐乡等我们，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伊斯特愣了愣，有些讶异于这对兄妹的默契，竟然连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她抬起头来，看着封艾疲惫的眼睛。封艾浑身被雨水打湿，看着自己右手发呆。
“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她。她现在要离开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封艾渐渐攥紧了右手，拳头轻轻颤抖着：“要问问题的话，就只有活着回到世隐乡再说了。”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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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0
迷蒙晨雾弥漫在太平洋之上。
浩瀚海波沉闷地翻涌起波纹，迷雾偶尔被海风卷起，露出无垠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是艾斯兰的火车铁轨，泛着冷光。
一条条布于海面之上的细长锁链看上去像是脆弱无比的桥梁，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巨浪扯断。而实际上，自从建都以来，这些铁轨便长久地铺陈在这里，纵使是阴晴不定，暗潮汹涌的大海也不能够将其摧毁。
人类用科技征服了自然。在海上行驶的火车是独属于艾斯兰的奇特风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斯兰帝国要在海面上建造如此之多的铁路，尽管过海火车的运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船只，光是投入建造铁路和磁性导轨的消耗便已经无比惊人不仅仅是要研发可以承受海浪恐怖压力的铁轨，还要全新的科技制造牢牢吸附在铁轨之上不会被打翻的巨大火车，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低沉的呜鸣从云雾深处渐渐传来。一辆火车穿过海雾，朝着艾斯兰大都会的方向驶去。海风从长长的车厢两侧向后流去，逐渐露出了巨龙一般的车身。橙黄色的车头灯穿透了浓郁的湿雾，细密的水汽在空气中微微流动。
列车长何顿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捧着昨夜未喝完的咖啡，打开了车长室的窗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困倦的睡眼也不觉清醒了许多。火车列车长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时候。此时距离到达外1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看着海面发着呆。
昨夜一整夜都风平浪静，最后一缕夜色被驱散后，清晨的海面便泛起了浓浓的迷雾。有一波迁徙的鱼群被火车的鸣笛声惊扰，扑腾着跳出了海面，亮银色的鱼鳞在晨曦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何顿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早已经见惯了太平洋上的大风大浪，艾斯兰的海上火车至今没有出现过被海浪卷进海底的交通事故。
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何顿海知道不久以后火车就会驶过一片雷雨云，他于是又拿起了驾驶座上的对讲机，开始了枯燥的工作。打开广播，向车厢里的乘客说明火车将会路过暴雨，请乘客们不要慌张，火车车窗会自动锁死，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云云。
广播完毕，他又瘫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海面上的迷雾。
一阵海风吹过，车头前方的云雾散去了许多，恍惚间，海平线与铁轨连接的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道影子不是雨云。也不是游鱼。那道影子在何海顿的视线尽头处沿着铁轨缓缓移动，一时间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何顿海取出了望远镜正欲仔细再看的时候，海雾又重新将火车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望远镜，心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海里的小动物不小心跃上了铁轨，便不再去理会。这是常有的事情：每次火车出海前都要清理车头上碾过的一些鱼类残渣。甚至有时候撞死一两只顺着海浪跳上了铁轨的海豚都不奇怪。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晚上到了，而是因为火车驶进了雨云之下。何顿海关上了车窗，空旷的车长室里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火车车厢上的沉闷响声，何顿海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听着那有规律的雨声，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几乎是五米开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何顿海打了个呵欠，咖啡因并不能让他从熬夜看电视剧的困倦中缓过神来，慵懒地靠在车长椅上，将座椅调低，打算稍稍再眯上一会儿。
他的眼底里越来越模糊，眼睑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在将要睡去的前一刻，他眼里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车窗之外的，一个打着伞，背着包袱，慢悠悠地走在铁轨之上的人。
一阵惊雷灌进海中，刹那间整个天地都白炽得刺眼。何顿海惊恐地坐起身来，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攀上了车顶的紧急制动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外，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疯了。”
何顿海晃了晃脑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因为精神疲惫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铁轨上走嘛，往常撞到动物时，火车头都会颤一颤，现在车长室里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他看花了眼。
“真得好好补补觉了。”
何顿海呐呐着，又躺到椅子上，径自眯眼小息去了。
火车如同狰狞的黑龙在雨云下穿行。长长的车厢向着身后的海平线无尽绵延，壮观至极。而从空中看去时，却又只是沧海之中的一条小小黑线，缓缓地朝着大陆边缘游去。
车厢上头雨水纷纷溅落，一只鞋子轻巧地踩在车厢顶上，雨水晕开涟漪，又将鞋子浸湿，车厢在雨中剧烈的晃荡，在车厢顶上撑着伞走着的人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雨伞是很普通的雨伞，所以在狂风暴雨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伞骨，随风飘去。
雨伞下的男人有着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发髻，眼睛有神而温和，就像是脾气很好的书生。
雨越下越大。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狰狞一角的巨大都城。
日头逐渐东升。到了正午的时候，列车已经甩去满身的海水，驶进了外一区。余下的水渍在阳光的暴晒下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在列车里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旅客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鱼贯而出，工作人员提起高压水枪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冲刷火车的外壁。
何顿海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批旅客也离去后，慢吞吞地打开了车长室的车门，准备下车去休息。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右手缠满了绷带。裤管湿了小半边。正平静地站在车长室门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一脸讶异的何顿海，很认真地问候道：
“你好。”
何顿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犹豫道：
“你是”
男子礼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在下李默存。盘缠在前段时间用完了，又出于一些原因必须尽快赶到大都会，只得坐了一趟顺风车”
何顿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钱搭车混进来就算了，也不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逃票了事，竟然还要来跟他道歉？
他的那身衣服，那把雨伞，还有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默存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串木珠手镯，递到了何顿海身前：
“我想用这个来抵押车票的费用。”
何顿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串手镯，手镯样式看起来平淡无奇，握在手中时，却温润如玉，有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是什么？”
李默存笑道：
“是我自己盘的木珠手镯。虽然还没有盘好，但是成色应该也很不错了。戴在手上会有宁心静气的效果，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何顿海满脑子浆糊，依旧愣愣地摸着手里的手镯，呆呆地看着李默存。李默存又道：
“我比较赶时间，就此别过。”
李默存言罢，又礼貌地对他倾了倾身，真的就这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何顿海看着手里的珠串，满是疑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张温和的充满书生气质的脸，他的确是见过在外1区张贴的通缉令上。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偌大的火车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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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1
枪声在大街上接连响起，混杂着骚乱人群的尖叫声。子弹扫过华翰道的居民楼，在楼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警笛声刺痛了人们的耳膜，防暴警察正在紧急疏散附近街区的人群。
在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螺旋桨不断轰鸣，似乎大地都为之颤抖。直升机侧敞开的门口处，戴着热成像感应器的士兵蹲伏在一台狰狞的巨大机枪之后，枪头冷峻地对着在巷道里穿梭的两个身影扫射。
穿着神父袍的封艾和伊斯特在华翰街区疯狂地飞奔，躲避着艾斯兰军队的追袭。他们所到之处，身后都会如同遭遇战争一般变得狼藉不堪。
誓师会上封流的反叛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巨大骚乱，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一个神父一个修女，混在骚动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向着大都会之外走去。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伊斯特在艾斯兰军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利文哲的事件上，正是他俩最不起眼的时候。谁知道，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意外突生。
走在封艾身旁的伊斯特忽然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封艾眼疾手快地扶起伊斯特，竟发现伊斯特藏在帽下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伊斯特你怎么了”
先前他在教堂里与伊斯特汇合的时候，伊斯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初被怨憎会留下的伤势也已经在这几天恢复了大半。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面如金纸，失神地说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封艾一脸的诧异，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喉咙都开始发麻。
伊斯特的身体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整个伊斯特的身体，都在那么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电视机画面里的人物，因为卡带了的缘故，整个画面的像素骤然降到了最低。
“这是诅咒。”
封艾麻木的大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跳出来这句伊斯特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的身体，是一个诅咒。
再下一刻，阿尔萨斯惊叫着从伊斯特的衣服里窜了出来，窜到了封艾的怀里。伊斯特整个人体内的黑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黑炎，街道上的居民被这恐怖的一幕所惊吓，纷纷慌乱地惊叫起来想要远离两人。那黑炎的速度却更快，在几个呼吸间便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了整个街区，脆弱的凡人们完全无法承受那极为暴戾的黑色气息，接连昏迷过去，嘴上眼里淌出鲜血。
封艾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伊斯特不肯放开，承受着无比澎湃的黑色气息。过了好几分钟的时候，那笼罩着整条街道的黑气才又慢慢收拢，回到了伊斯特身上。
伊斯特宛如溺水多时的人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缓过神来，吃力地大口呼吸着，丝丝缕缕的红润血色重新攀上了她的身体。
封艾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听到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呜鸣声这条街道上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景象，必然会引起警局的高度留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忽然抓起伊斯特的手：
“你还能跑吗？”
“嗯”
“他们又钻进了居民楼了！”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防暴部队的长官暴躁道：
“那就把整栋居民楼包围，加派第六队，第四队去堵截红墙街区。”
对讲机又响起：
“长官，这样不起作用，他们”
那座豪华公寓大约十多层的落地窗骤然被黑色的子弹击得粉碎，封艾双手一拍，脚下的地面泛起蓝光，地上的混凝土砖扭曲变形，从大楼之外延伸出去，化作了对面大楼的长长踏板。
两人踩上踏板，急匆匆地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急奔，冲向了对面的楼房。
直升机忽然掠至两座大楼之间的街道上，飓风扫得封艾耳朵生疼，下一刻直升机上配备的重机枪又开始对着踏板上的两人疯狂扫射，枪口泛着激烈的火光，子弹打进了一片骤然亮起的蓝光之中，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击声。
混凝土制成的踏板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得碎石飞溅，眨眼间已经摇摇欲坠。封艾丢下了挡在身前的巨大防暴盾牌，盾牌在空中化作蓝光消逝，转而又抓着伊斯特的手，加速急奔，在踏板崩塌殆尽的瞬间，飞身扑进了对面的大楼中。
“那个异人的能力太奇特了，包围对他们不起作用”对讲机里的士兵仓促道。
那名长官攥着手里的对讲机，语气越发冰冷：
“保持热成像追踪，我去申请热感追踪导弹使用权限。”
奔逃仍在继续，封艾和伊斯特就像是过街老鼠，逃避着满街乱窜的贪婪野猫，借着各种各样的建筑巷道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变化异能藏匿身形，无奈参与追捕的部队人数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又钻进了一栋居民楼，向楼上急切地行去。封艾急得焦头烂额，疯狂地思索着可行的逃脱办法，忽然间，他的衣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阿尔萨斯竟直接从他的袍子里跳出来，在地上神经质地绕着伊斯特到处乱窜，看样子非常急躁。
封艾急道：
“阿尔萨斯！快回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不是的”
身后传来伊斯特慌乱的声音，封艾回过头去，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她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满是迷茫和无助。
不祥的感觉如同阴冷触手在封艾体内肆意弥漫充斥，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话来。
伊斯特的面色又开始变得无比苍白。
她的嘴唇微微轻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封艾”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封艾。
伊斯特的身体又是一阵模糊，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虚化起来，连带着的，她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的时候，发生的频闪。
楼下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楼外是直升机刺耳的轰鸣声，阿尔萨斯焦急地上蹿下跳，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封艾木然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伊斯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指交错而过，却没有交叠在一起。伊斯特的手指从封艾的掌心穿了过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从伊斯特体内狂涌着席卷而来。
凝若实质的黑色气息带起凛冽狂风，割裂了封艾的皮肤，他的衣服头发被吹乱，他的目光呆滞。
大地开始颤抖。
整栋居民楼开始颤抖。
整个大学城区都开始颤抖。
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楼道的灯管被剧震拉扯破裂，玻璃窗也被震裂。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防暴部队措手不及，直升机驾驶员死死地提起操作杆，让直升机上升了很长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楼梯上滑落的建筑碎片，在街道上疾驰的密密麻麻的警车被碎石砸翻，产生了恐怖的连锁效应，一辆接着一辆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宛如一派末日景象。
伊斯特的身体在不断的闪烁中逐渐虚化，最终在某一次闪烁过后，她举起的手上穿着的袍子突然便显得空荡荡的，轻飘飘地垂落到地面上。
伊斯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她穿着的那件修女服空荡荡地软塌了下去。
封艾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随着时间褪去，反而越来越浓。
地震很剧烈，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地震结束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地上的修女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阿尔萨斯吓了一跳，连忙窜到了木头般呆立着的封艾身上。
那件修女服里，慢吞吞地，极小心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星辰般的眸子。
稚嫩的面庞。
分明就是和伊斯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支撑不起这么宽大的修女服，修女服慢慢滑落，露出了伊斯特常穿的红色裙子。那是伊斯特乔装成修女时穿着的衣服，是一条很衬身的连衣裙，可尽管如此，这条连衣裙对于现在的这个小“伊斯特”而言，还是太大了。长长的肩带也挂不住她小小的肩膀，滑落到了臂膊的位置。
那小“伊斯特”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和呆滞的封艾对视了一眼。
那双封艾本该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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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2
在看见封艾的那一瞬间，小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惊慌地缩着身子，不断地在地上挪动远离封艾，靠到了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封艾的大脑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失忆症。”
他记起了在世隐乡初见伊斯特时，她说过的话。
“小师妹不是异人。”
林舍予当初让他去艾斯兰保护伊斯特时，曾经如是说道。
“有些事忘不掉的。”
他和伊斯特乘坐火车第一次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这么说着。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
玛丽安娜鬼鬼祟祟地对他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轻轻地说着。
伊斯特啊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小时候的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封艾木然抬起脚步，走到小伊斯特的面前，颤声道：
“伊斯特你是伊斯特，对吗？”
小伊斯特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封艾，越发地瑟缩了起来，看起来不仅完全不认识封艾，还对他极为抗拒。
酸楚的情绪莫名地在心头泛起涟漪，封艾轻声道：
“伊斯特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封艾，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可以吗？”
小伊斯特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墙根处了，眼里溢出惊恐的泪光，无声地c却撕心裂肺地哽咽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希望可以离他远一点c再远一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来自楼下的密集脚步声再次响起，阿尔萨斯慌乱地窜进了封艾的怀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封艾立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此地。
封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横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惊恐地失声哑叫着，孱弱的手脚疯狂踢腾着想要摆脱封艾，小小的力气完全不足以反抗，被封艾强行抱到了怀中，向着楼上狂奔而去。
小伊斯特眼中泪水不断溢出，死命地挣扎着，狠狠地对着封艾的臂膊一口咬下。封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妮子竟是完全不留余力，尖锐的乳牙深深地扎进封艾手臂的皮肤里。封艾痛得直打颤，却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放开伊斯特，径自冲上了顶楼，毫不犹豫地朝着顶楼的落地玻璃窗撒腿狂奔，把伊斯特护在怀里，借着冲劲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跃出了大楼之外。
身后紧随而至的防爆士兵对着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的封艾疯狂扣动扳机，刺目的火舌照亮了整个楼层，封艾在身后具现化出一面盾牌，如同龟壳般将子弹堪堪挡下。再下一秒，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从封艾侧面袭来，一枚泛着死亡色彩的热感追踪导弹在空中划过白弧，朝着封艾直冲而来。
封艾睚眦欲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转身，蜷缩成一团，将小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身上蓝光爆闪，尽使平生之力将身后的盾牌不断加厚加固。再下一秒，导弹径直撞上了盾牌，发出无比剧烈的轰鸣声，在恐怖的爆云中，封艾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般抱着伊斯特撞进了隔壁的楼层。
爆炸产生的浓密烟云逐渐散去，防暴小队的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声音：
“给我继续追，包围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防暴部队从封艾被贯进的居民楼鱼贯而入，长官从指挥室的显示屏里紧紧地盯着热成像感应的画面，爆云卷起的余热充斥了整个画面，一时间满屏赤红，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一队又一队的防爆士兵仔细地将居民楼的每个楼层都搜索了一遍，又上报：
“长官，居民楼里找不到通缉犯的身影！”
那长官皱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冷冷道：
“以居民楼为中心，在半径四公里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
防暴部队分散到了街区的各处挨家挨户地进行搜索，就连武装直升机也撤出了那条街道，监察附近区域的异常，没有人知道这两名通缉犯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
而就在那栋居民楼的底层之下，一个狭小的坑陷中，封艾正虚弱地窝在土壁边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方才他被热感应导弹击中，贯进了居民楼以后，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抱着小伊斯特冲下了一楼，凭借着界师的能力将底层的地面分解重构，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两人的小小地坑，又将顶上的瓷砖地面恢复了原状，还在地坑周围具现化出了泥浆隔绝了热能外溢，让热成像感应器无法侦测到他们的存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艾斯兰军队的追踪。
当初他和伊斯特挟持迪波尔公爵逃跑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法子，才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封艾的后背被导弹炸得血肉模糊。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有那面巨大的盾牌隔绝了直接的爆炸伤害，光是爆炸的恐怖冲劲都足以将其内脏震得粉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封艾在揭穿了克莱希的真面目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场惊险的奔逃打斗之后，受过的重伤不计其数，晋入往生境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一颗导弹收拾掉。
纵是如此，在仓促间幻化的盾牌仍然不足以卸去太多导弹的伤害，封艾瘫靠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肩头上还留着小伊斯特咬下的深可见骨的齿印，犹在向外汨汨地淌出鲜血。
而小伊斯特，则是瑟缩在另一边的墙角瑟瑟发抖，和封艾保持着最大的距离，抱着比自己娇小的体型宽松了太多的裙子，遮掩着瘦弱的身躯，透过两人之间那盏灯光黯淡的提灯偷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封艾。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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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3
过了许久，封艾才缓过劲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饼，朝着小伊斯特那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仍旧蜷着身子，抗拒地看着封艾，摇了摇头。
封艾又吁了口气，将干粮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地上，阿尔萨斯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啃着那一小块干粮饼。
直到这时，小伊斯特才稍微安定下来，悄悄地偷望着白白圆圆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正投入地把干粮粉塞满了腮帮子，直立起来憨态可掬地咀嚼着，那副好笑的样子令人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过了一阵，阿尔萨斯的小脑袋又转向了伊斯特，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地和伊斯特对视着，透着疑惑的神采，几根白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仍旧不忘咀嚼嘴里的干粮饼。
阿尔萨斯忽然一点一点地爬到小伊斯特跟前，又一下子窜到了伊斯特的膝头上，小伊斯特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鼠，却好像并没有把它赶走的打算。
封艾挠了挠脑袋：
“伊斯特你不是连阿尔萨斯都不记得了吧？”
阿尔萨斯已经窜到了小伊斯特的手心，小伊斯特畏怯而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捋着阿尔萨斯的毛，阿尔萨斯微微翕动的小鼻子仔细地嗅着伊斯特手上的味道，传来酥麻的感觉。
小伊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封艾，依旧没有说话。好在封艾认识了伊斯特已经很长时间，光是凭小小的一个神态便估摸出了她想要问的话，一边暗笑这妮子有话憋着不爱说的脾性原来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习惯，一边解释道：
“这只小老鼠叫阿尔萨斯，是你养的。不过名字不是你起的，至于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也没告诉我”
说着，封艾又郁闷呐呐道：
“我这段时间过的真是奇幻。早就知道你有失忆症，没想到你还会突然变成小孩子。”
小伊斯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静静地抱着阿尔萨斯在怀里蜷缩着。
封艾脱下了身上的神父袍，身上满是撞破玻璃划破的伤口，后背的地方更是鲜血淋漓，衣服几乎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封艾一边把后背的衣服卷起，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吃力地把神父袍扯成布块按在身上止血。
小伊斯特偷偷地看着封艾的一举一动。他臂膊处的齿痕仍然在淌血她咬下去的时候可是完全下了死力的，直到现在她的牙根都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层，小伊斯特看向封艾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犹豫。
封艾艰难地帮自己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接着问道：
“伊斯特，你现在多大？”
小伊斯特怯懦地望着他，没回应。
封艾撇了撇嘴，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师匠吗？”
听到师匠两个字的时候，小伊斯特眼底的戒备之色明显淡去了少许，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林舍予姐姐呢？”伊斯特摇了摇头。
“李默存大师兄？猪头三师兄？呃玛丽安娜？”
小伊斯特接连摇头，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似乎这几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
封艾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哎一点头绪都没有。”
封艾忽然想起来，之前玛丽安娜似乎曾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伊斯特刚刚成为酒馆里的侍应生没多久，大学城区便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说“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工作”。
那次发生的地震，也是与方才伊斯特变小时发生地震的情况不谋而合。
难道说，每次伊斯特出现这种身体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地震吗？
这样一来，却又好像说不通。毕竟封艾初次在328区的矿场上遇见伊斯特的时候，她显然也经历了一次变化，否则不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好端端的，甚至能够把自己拖回世隐乡。
这么说起来，那次伊斯特身体的异变也确实蹊跷，她身上的黑气直接惊醒了埋藏在地下的小山一样的挖矿机器人，若不是如此，封艾也不会成为异人。
不过，这一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伊斯特会“失忆”，且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夸张的异变？
那天她在夕阳下与灰色斗篷男子对战的时候，被拦腰砍中的恐怖伤痕
难道说，伊斯特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变成全新的伊斯特，所以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会消失不见吗？
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又该如何解释她还记得师匠的存在？
林舍予当初安排他来大都会的目的是“保护伊斯特秋楚”，她究竟有什么已经知道的事情瞒着他不肯说？
封艾越想越迷茫，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伊斯特的身世简直是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那一团总是缠绕周身的诡异黑色烟雾，两把诡异又威力惊人的黑白双枪
封艾眉头一皱，恍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笔记本”
封艾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和伊斯特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一直随身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被迫和克莱希玩猫鼠游戏，离开旧公寓的时候，伊斯特也只是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却仍旧带着那本笔记本。
现在，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
封艾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那是即将触及真相的面纱的紧张，他慢吞吞地伸手探进背包，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笔记本。不起眼的封皮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光这么看，完全没办法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内容。
他有预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可以解答他大部分的疑惑。可是当他将手指轻轻抚上笔记本的边缘时，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温柔地逗弄着肩头上的阿尔萨斯，眉眼在不觉间已经柔和了下来，就像是结交到了新伙伴的小孩子。她现在一点有关于封艾的记忆也没有，也完全不记得那本笔记本是她的东西，封艾如果真的要看的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可是最终，封艾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伊斯特这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或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小伊斯特将信将疑地看着封艾，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过了那本笔记，又偷瞄了封艾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她认真地看了几页，又翻过一页的时候，脸上忽然溢满了吃惊的神情，抬起头来惊异地看了封艾一眼，不小心对上了封艾的眼神，又紧张地缩了回去，一目十行地翻了两页。
封艾问道：
“有用吗？写了什么？”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抱着笔记本缩了缩，使劲地摇了摇头。封艾郁闷地撇了撇嘴，这妮子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信任他。
不过，最初遇到伊斯特的时候，她对封艾也是这样抵触的。两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只有这种时候，封艾才会苦笑着发现原来平日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伊斯特已经是相对活泼的状态了。
想到这层，封艾也只好舒了口气：
“好好在这里休息一阵把，那群家伙不知道要搜查多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的。”
封艾又温柔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就真的径自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从地下世界出来以后，封艾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绑架迪波尔公爵时伊斯特情绪的暴走，封流的死，与唐唐短暂的相见还有分离，伊斯特忽然变小他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小伊斯特悄悄地舒展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封艾发呆。平时大大咧咧的封艾，在睡着的时候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就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眉头紧皱，无助地蜷着身子，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
地坑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小伊斯特又开始慢慢地翻动着那本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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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4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两名通缉犯消失的居民楼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一对兄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早就已经利用具现化的能力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封艾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小伊斯特的头发也被他染成了蓝色，这样一来，两人的发色就等于是调换了一番。
封艾身体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而那时候的小伊斯特，不知是因为读完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是因为看见了封艾人畜无害的睡颜，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奇怪家伙的存在，终于也不再那么抵抗封艾，虽然说仍然抑制不住地对封艾的接近感到抵触，最终还是在封艾苦口婆心罗里吧嗦长篇大论的劝说之下，强忍着不适让封艾帮他换了一番造型。
封艾神经大条的性格又逐渐显露了出来，在帮小伊斯特折腾新造型的时候显得很是悠哉，甚至还有心情仔细地帮她扎了两个可爱的马尾，这扎头发的功夫是封艾小时候就用唐唐练出来的，可谓是驾轻就熟。两人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跟哥哥比起来，妹妹好看得有些夸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对亲生兄妹。
这也是伊斯特变小以后带来的意外好处：本身大都会周围贴的就是伊斯特的通缉令，现在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再稍微改一改发型，就完全不会有人将这个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女孩跟通缉令上的罪犯联系起来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重新走到了大街上。
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逃生经历，封艾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怀念这种久违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就像是在经历苦痛挣扎后长出了墙缝阴影中的爬山虎，恣意贪婪地享受着七月末炽热的阳光，尽管周围的艾斯兰居民们仍然没有从七棱大楼的爆炸伤痛中缓过神来，至少艾斯兰的军队也依照行程走出了大都会，这无疑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封艾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悠闲地迈着步子朝着大学城区的关口走去，就像是个吃了午饭出来散步消食的嚣张老头。小伊斯特怯懦地跟在封艾后面，亦步亦趋的很是乖巧，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封艾牵着手。
两人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好几条街区，宛如闲庭散步般走着。若不是身上的艾斯币一点不剩都留给了那群可怜的女童，封艾甚至还想买上两个长长的法式面包跟伊斯特抱着边走边啃。不过一想到因为伊斯特的变故，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两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地回到世隐乡，封艾又不由心情大好。就连去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和蔼可亲，眉清目秀。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瞥见封艾的时候，封艾都会还以一个无比热情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以为是哪里的精神病院把病人放了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避让。封艾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起一口大白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他并没有嘚瑟太久。
当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游移的时候，陡然留意到了街道正中的一道身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黝黑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就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像是伫立在河流底下的沉默顽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将人流分成了两道，正对着封艾的方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怪异无比。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封艾便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无暇去理会小伊斯特疑惑的目光，死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上那个黑斗篷里的身影。
这样的奇怪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常理，那就大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封艾的心脏，缩在封艾口袋里的阿尔萨斯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虚握起右拳，右手的手套里，精致完美的白纹泛起隐隐蓝光。
他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觉得那个黑斗篷正在等他。
黑斗篷确实是在等他。
所以当黑斗篷看见封艾的时候，斗篷下阴影中的半边脸咧起了怪异的笑容。
那人揭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溃烂臃肿的不似人形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溃疡的烂牙，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撕裂了他腐烂的口腔肌肉，一丝脓血从唇边淌下。
那人却如同毫不在意一般，笑容越来越兴奋，布满脓疮的眼眶撕裂，突出的眼球溢出血丝，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着远处的封艾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封艾听不见。
可是他看见了那人的口型。
是在说
“将军。”
象棋对弈中，代表胜局已定的“将军”。
封艾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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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5
那人狞笑着揭下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了满是疮痍的上身那不是累累伤痕结痂后的痕迹，更像是经受无数病痛折磨皮肤溃烂又愈合后的令人作呕的瘢痕。
而在他的左胸口处，心脏的地方，缝上了一块形态怪异的女伶面具。
封艾霎时间皱紧了眉头。
“鬼域瘟极。”
那人话音刚落，以他脚下的地面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散，艾斯兰街道的混凝土路面竟极不可思议地被转化成了一片焦土，整个街区在刹那间恍如坠入了无间地狱，路上的行人发出痛楚的身影，有人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有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瑟瑟发抖，有人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血，有人痛苦地嚎叫着抓挠着脸上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封艾体内的七重楼开始疯狂运转，抵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与伊斯特的黑色气息性质相似，类型却完全不同的威压，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站在这片焦土之上，就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的体温开始上升，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关切地看向了身后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看着那远处的怪人瑟瑟发抖，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状况。想来是封艾体内的界核，伊斯特体内的两个鬼界与那怪人散发出来的鬼域互相抵消了的关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三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封艾死死咬着牙关，深知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与其硬抗，更何况他身旁还带着个柔弱的小伊斯特封艾当机立断，双掌猛然一拍，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能量，蓝光在掌间爆射而起，身前的一大片土地逐渐上升，形成了一面厚实的石墙，将那怪人隔绝了开来。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伊斯特的手臂，转身狂奔。
“快跑！”
“刚刚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太没意思了。”
怪人不慌不乱地径自呐呐着，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一样，按住了一个被奇异病痛折磨四处乱窜的行人的脸。
那五根枯如柴枝的手指覆上那人面庞的瞬间，那行人便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与此同时，怪人的那只满是脓疮的手臂竟然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恢复，脓疮病斑渐渐消失，而那个惨嚎着的行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原先只是发热通红的皮肤已然变得溃烂不堪，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像是怪人将整只右臂里的病痛都转移到了那行人身上一样。
转移结束以后，怪人的右手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不再显得羸弱无力，反而是青筋虬结，死死地掐住了那张脸，就连面骨都被五指间的恐怖力量压得内陷起来。怪人直接就这样用那只完好如初的右手将行人的尸体当做人肉炮弹，以惊人的力道甩了出去。
那具行人腐烂的尸体在空中贯出一道残影，瞬间嵌进了墙壁之中，与此同时，尸体中的血浆爆溅，那血浆有着惊人的腐蚀性，没一会儿那面厚实的土墙便被溶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怪人满意地握了握右拳，光是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右臂上已经又开始逐渐被病斑所蔓延覆盖，那怪人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土墙的溶洞。
溶洞之后的街道上，封艾带着小伊斯特撒腿狂奔，转眼间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怪人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土墙洞口，还未完全被病斑重新腐蚀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缝制着一块女伶面具。
怪人就这样握着女伶面具，将其从胸口上扯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崩断的缝线和渗出的伤口，就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块女伶面具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骤然拧身旋臂，右臂的青筋炸裂开来，直接将女伶面具当做飞镖投掷了过去。
女伶面具在空中划过一条致命的弧线，封艾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阵无比阴冷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察看，全凭本能用出了一记懒驴打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了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
女伶面具余劲未止，生生嵌入了封艾身前一个正在逃跑的行人后背。
封艾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那行人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身体以极其令人作呕的姿态膨胀扭曲，内脏翻卷又归位，仿佛是在短短几秒内将整个人放进了搅拌机绞成肉泥又重新拼成了人形，再次恢复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那个浑身病斑的怪人。
他怪异地朝着封艾笑了笑
“这招叫恶疾转生挺有趣的，不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温柔乡麾下八苦代号：病。”
封艾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怒喝了一声：
“你有病啊！”
“”
说完这句话，封艾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劲，又改口道：
“你神经病啊！”
自称病的怪人对于封艾的耍宝毫不在意，桀桀笑道：
“捉迷藏已经结束克莱希让我现在就带你回到温柔乡，该轮到你来当鬼了”
“放屁！”封艾怒道：
“你说结束就结束啊？我就不！”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呢。”病的声音阴冷，带着戏谑：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回去，今天克莱希给我的容器限额只有300个，死掉的人太多的话，我可不太好交代啊。”
病直勾勾地盯着神情严肃的封艾，陶醉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容器呢超强的恢复能力，健康的身体足够我用上一两年也说不定。只可惜，克莱希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那我也只好再慢慢陪你玩一玩了。”
病的眼神越来越兴奋，贪婪地望向了躲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
“所以，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封艾身上鸡皮疙瘩都要窜了起来，叫道：
“你休想！”
他双掌猛然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
“邪王真眼暗夜九天燚龍风转魔贯炎光破四式！”
耀眼的蓝光几乎穿透了整个街区，病眯缝起眼睛，胸口的女伶面具逐渐陷进了皮肉之中消失不见，艰难地抬臂在前提防着封艾蓄力吟唱已久的奇怪招式。随着蓝光爆闪，一声清脆的爆炸响起，街道上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白烟。
封艾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具现化了一颗烟雾弹。
此时病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封艾早已拉起伊斯特的手仓皇遁进了烟雾之中没命地狂奔。病怪异地桀桀冷笑了几声，轻道了一句：
“尸鬼夜行。”
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话音刚落，整条街道上因感染了各种病痛而横倒在地的行人们开始挣扎着起身，身上的骨节怪异地增生突出，瞳孔内陷爆裂，面无人色，如同丧尸一般晃晃荡荡地在白烟中来回嗅了一阵，循着气味以古怪的姿态朝着封艾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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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6
漫天白雾中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啸声，正在死命狂奔的封艾心底骤然一凛，左手将小伊斯特扯入怀中，堪堪避过了从迷雾中扑将过来的一只腐烂丧尸，右手蓝光连闪，幻化出一柄长刀，不假思索地朝着那扑倒在地的丧尸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身后又有尖啸响起，他猝不及防，勉力将手中长刀甩到了身后，又一只丧尸嚎叫着飞扑到了封艾的身后，长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丧尸的脖颈，丧尸发出刺耳的嘶声，死死地抓着封艾的双肩，下巴夸张地张开，露出满口烂牙，僵持着想要对着身下的封艾咬下。
封艾紧咬牙关，右手的长刀绽出蓝光，快速地扭曲变形，化作一截长长的铁条将扑到头上的丧尸死死捆住，又猛一施力，将那只丧尸连人带刀甩飞了出去。
稍得喘息，封艾脚步丝毫不停，抱起被吓坏了的小伊斯特拔腿便跑，周围苏醒的丧尸越来越多，对上一两只还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只有被满街丧尸撕成碎片的命。
封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没头没脑声东击西的奇招竟然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本想借着烟雾弹拔腿开溜，结果却正中病的下怀他竟然能够将街道上的死尸复生，且那些丧尸似乎是凭借嗅觉来寻找目标的。
此时的封艾四周全都是烟雾弹的白色迷雾，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提防迷雾之中未知的攻击，而对那群本就不需要视力的丧尸而言，封艾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鼻子里的骨头一样明显。这样一来，他无疑是作茧自缚了。
封艾又幻化出了一把惯用的长刀挡在了身前，一路上劈开无数晃晃悠悠涌上来的怪异丧尸，身上溅满了恶臭的汁液，也不知是血还是脓。小伊斯特早已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缩在封艾的怀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普通人尸体化作的丧尸大多行动迟缓，不堪一击，可是胜在数量众多，长长一条街道上起码有上百个丧尸，封艾怀中还抱着小伊斯特，战斗中无时无刻都需要留意她的安危，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堆积在周围的丧尸和残肢也越来越多。
丧尸群将封艾和伊斯特包在中心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圈，封艾将伊斯特护在怀中，警惕地望着四周，不时出刀将飞扑过来的丧尸拦腰砍断，已然陷入了僵局。
远处遥遥传来微不可闻的响指声，下一刻，周围的丧尸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病拖着满是疮痍的身体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上犹自带着悠游自得的冷笑：
“一点雕虫小技，见笑了。”
封艾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病，没有说话。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怀里的小伊斯特紧紧地捏着封艾的领口，畏惧的模样煞是可怜。
“那么”
病那双布满血丝和白翳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病态的渴望：
“现在是正餐时间！”
封艾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病突然抬起头来，体表的皮肉连同心脏处的女伶面具诡异地内陷，腹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鼓胀，就像是被泵入了大量气体的气球，膨胀到了无比骇人的地步，随后病猛然张开下巴，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出大量混杂着血肉内脏的腥红液体，那道血柱眨眼间便喷到了封艾的跟前，直指封艾怀中的小伊斯特。
封艾心脏猛地一颤，那道血柱不断蒸腾，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其腐蚀，光凭具现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造出能够抵挡那道血柱的物什。他急忙抱紧小伊斯特，尽使平生之力纵身向侧边一跃，千钧一发之间避过了那道擦肩而过的血柱。
封艾这一跃用力过度，护着伊斯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小伊斯特从封艾的怀里甩了出来，阿尔萨斯也从口袋里窜了出来，滑溜地钻进了墙角的空隙里。小伊斯特惊惧地发现扑倒在地上的封艾肩头上沾染到了一点腥红的液体，液体正在疯狂地腐蚀着封艾的肩膀，封艾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惨哼。
小伊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封艾颤抖着支起身子，余光扫向了病之前所站的位置。
病喷出了那条恐怖血柱后，身体竟然变得无比干瘪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榨干了血肉的空皮囊。
封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侧却传来了病桀桀的狂笑声：
“在这里！”
那一滩喷洒在了地上的触目惊心的碎肉内脏蒸腾起烟气，不断地蠕动着聚合成了恶心的肉块，里面的肉块骤然收缩，绷到极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肉块中飞出，划破了空气，射向了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
是那张女伶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空间里，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如同炮弹一般旋转着，带起白色的残影，带着无尽冷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病痛与死亡，就像是死神飞旋的镰刀。
小伊斯特怔怔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里逐渐被绝望所渲染，目光在空间里凝成一点，只剩下那张飞到了身前的女伶面具。她慢慢地，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旁飞溅起碎石。有蓝光缓缓流动。
无数的巨响交叠在一起，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小伊斯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死亡。她诧异地，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不再是那张女伶面具，而是伤痕累累的封艾。
封艾如同屹立的雕像，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爆炸的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满是灰尘的身躯却巍然不动。明明一点都算不上壮实，却总让人觉得那瘦削的身躯像是不破的壁垒。
他低着头，小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
一张白色的，扁平的女伶面具穿身而过，死死地嵌进了他的前胸。
小伊斯特身形微颤，嘴巴微张，眼底有泪水溢出，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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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7
黄沙漫起。
艾斯兰高耸入云的南城门宛如巨神的铁幕，拦下了浩荡风沙，隔绝了城内的声色犬马，隔绝了那一片光陆怪离的钢铁都市。
无数的外民在城门的关口排起了长队，通过严格的安检，心中带着对新世界的迷惘和幻想，期翼着在广袤的新天地搏击长空。
烈日之下，扭曲翻滚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渺小黑影飘忽而来。
李默存的身上风尘仆仆，那个简陋的行囊不知去了何处，雨伞也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羁旅异乡的走歌人，抖落了满身风尘，袖中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悠悠摆荡，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坚毅而温和，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艾斯兰的大都会。
安检机关的警示灯骤然红光大作，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刚过了安检机的外民被吓了一跳，方才畏畏缩缩地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负责案件的官员看着电脑屏幕上腥红的几个大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序列紧急事件。
事件类型：在逃通缉犯出现。
目标名称：李默存。
异人能力未知，暴徒党心腹，“大先生”。
危险系数：未知
艾斯兰大学城区的守备区司令格尔多打翻了刚拿起的热可可，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抄起椅背上的军服，冲出了司令部。
他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歇斯底里地疯狂喊叫着。大学城区的南城墙顿时一片混乱。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过关的外民被强制驱散，四公里范围内的宪兵团，防暴部队都被紧急调配到了城外，摆下了应敌的阵型。
七八台泛着金属冰冷气息的警备用哨戒者型机甲扬起沙尘，气势森然地伫立在军队之侧。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巡逻空舰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遮云蔽日的庞大身躯慢慢调转，朝着大学城区南城墙的方向驶去。
黄沙之上的那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
士兵们端着枪，枪里是能够绝对克制异人的净化弹夹，机甲已经开始预热，整装待发，尽管艾斯兰的主力军队已经在早上八时离开了大都会，踏上了剿灭异人革命军的征途，临时从各地调动过来的军备部队也不比一个师的人数差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当这近万名艾斯兰的军人看见黄沙中缓缓行来的李默存的时候，都不由心生警惕。
李默存，赏金两千万。
与销声匿迹已久，在艾斯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白魇师匠的50亿赏金，或者是当下异人革命军总司令林舍予的20亿赏金相比，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艾斯兰的军人已经见识了太多有关于异人的恐怖传说。
纵使在军方的资料中，李默存的身影不曾在任何一个战场出现过。可人们依旧将其视为艾斯兰最不可忽视的威胁之一。
因为他是师匠的首席弟子。
无论是能够止婴孩夜啼的林舍予，还是“鬣魔”柳拂衣，都是师匠的弟子。
格尔多急匆匆地绕过了军队，取出怀里的望远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额头渗出冷汗。
他拿过了扩音器，被放大后的声音回荡在大漠黄沙中。
“暴徒党余孽！你若是敢再上前一步，立马就地格杀！”
“我再次重复！停止一切动作，否则就地格杀！”
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守备司令格尔多的警告声。可李默存却恍若未闻，平稳地迈着脚步，眉眼依旧平静如故。
格尔多的额头冒出青筋，恨声喊道：
“全军听令！宪兵部队，防暴部队，第四阵型交叉开火！”
城门口的艾斯兰军队快速而有序地摆开一字长阵，手中的特制冲锋枪冒出惊人的火舌，无数净化弹组成的弹幕如同银色瀑布向远方的李默存席卷而去。
子弹掠过空气，眨眼间便射到了李默存的身前。漫天的银色光点对于异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只要被一颗子弹射中，弹头中的特制药剂能够持续溶解异人的基因组，异人便会在连续不断的苦痛折磨中逐渐死去。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漫天弹幕，李默存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城门。子弹掠至面门的时候，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颤，掠出一道残影，就像是整个人忽然间虚化了或者是用无与伦比的速度避过了子弹又回到了原位。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身而过。李默存身上沾惹的风尘越来越多，那些子弹却连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士兵们交替着开火，疯狂地倾泻着弹夹中的子弹，没过多久，城墙之前的地面上便已经堆满了空弹壳。
当军队的子弹耗尽，手中冲锋枪相继哑火的时候，李默存已经来到了大都会百米开外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格尔多也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格尔多暴戾地抄起手中的扩音器：
“暴徒！你把艾斯兰都城当做了什么？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大都会已经今非昔比，国力昌盛，雄师百万你难道还想学当初的白魇孤身入都城，毁掉半个大都会？白日做梦！”
听到这番话，李默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格尔多，眼睑轻阖，抖落了细长睫毛上的风尘，沉默了半晌，道：
“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会去做。
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
世隐乡的大师兄要接自己的小师妹回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总该试着去做一做的。
所以李默存又向前踏了一步，面色平静。就像是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横在面前的不是气势汹汹的钢铁雄师，而是一丛丛疏于打理的野草花木。
格尔多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扩音器。他掷下扩音器，又抽出腰间的对讲机，面色阴冷地朝着城内走去，一边下令道：
“全力阻止他，我去申请提升应急权限，开启圣诫炮。”
“就算是用尸体给老子去填，也绝对不能让他踏进城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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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8
一声令下，艾斯兰南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军队之侧的七八台哨戒者型头部传感器骤然泛起狰狞的红光，引擎全面催动，相继掠出几道银灰色的恐怖残影，须臾之间便冲到了李默存面前。
哨戒者型在艾斯兰历代守备型机甲中体格并不算出众，饶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在其足有22米的身高面前，无疑脆弱得宛如触之即溃的小白鼠。
自从几十年前机甲之父托灵顿创造了一套全新的机甲理论以后，机甲就一直作为同时具有高机动性，长续航能力，极端瞬间破坏力的战争武器而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大型战场之上。这些形态各异，性能恐怖的钢铁巨兽具有其他一切战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作战能力，毫不夸张地说，一个12台机甲编制的机甲班便足以比拟一支军队。
艾斯兰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国家在当初的百国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新世界的唯一政权，绝对离不开机甲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艾斯兰在统一世界建立都会后，取消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编制，却唯有机甲的编制和技术研究未曾停止，机甲的性能和威力甚至一度呈阶梯性的飞涨。
机甲的存在是艾斯兰人绝对的骄傲。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着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驾驶员就像是千年之前的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够成为登上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艾斯兰最伟大的中将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反叛者利文哲流枫便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甲驾驶技术辗转各大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机甲意味着绝对的强大，意味着不朽的荣光。
而现在，八台机甲不留余力地将性能提升到了极致，只为了把李默存当场格杀。
哨戒者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几个错步间便形成了机师们已经演练无数遍的口袋式围杀阵型，八柄高能粒子振荡光刃从臂甲处亮出，交织成全无死角的恐怖光网，划向李默存。
机甲与人交织，刃网和风交错，李默存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已悄然跃起二十米高，缠满绷带的右手按在了一台尚不及收刀的机甲头部。
传感器的画面被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掩盖了大半，依稀可以从间隙中看见李默存因为速度太快突破了空气而鼓荡起来的衣衫。
那台机甲里的机师大惊失色，顾不得队长的命令，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
机甲的传感器红光大盛，系统引擎在几个兆秒的指令传达后开始超负荷运转，本就极快的哨戒者型瞬间又提升了几个档次的速度，旋身扭头挥动光刃，要将半空中无处施力的李默存一刀两断！
光刃在眨眼间划过半弧形，形成了一道光扇，目标直指仍自悬在空中的李默存。那分明已是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限速度，李默存却毫无惊诧之色，左脚一踏，身形骤然又跃起七八米高，竟像是直接踏云而起，妙到毫巅地避过了那能够在瞬间切开坦克外壳的高能光刃。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其余的七台机甲才刚意识到他们的目标落空，堪堪转过身来没多久，便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为首的队长肃然下令：
“全员进入超频模式，跟着莫尼上！”
只有元30年后的新世代机甲才能够开启超频模式，这种模式能够让机甲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性能，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能量都会产生极端质变，这是艾斯兰机师们不到危急之时绝不会轻易启用的最后底牌。一旦超频模式结束，机甲便会进入过热状态，继续运作不仅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性能也会大幅度降低。
显然，在见识了李默存的恐怖速度后，那队长便当机立断，决定孤注一掷，速战速决。
哨戒者型的超频模式，只有三十秒。
八台哨戒者型同时开启了超频模式，瞬间化身狰狞无匹的凶残饿狼，广袤的黄沙上交织起八道凶戾的残影，混合着赤红的光刃，就像是一场自沙漠中无端而起的银红风暴。
李默存宛如脆弱淡薄的纸张，在气势滔天的风暴中无助飘摇，被气流旋得四处飘飞至少看上去是如此的。实际上，李默存的速度已经恐怖到完全超越人类常识的地步，灵动得不可思议，八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疯狂地用配备的光刃和机枪肆虐着周围的土地，沿着李默存的身影不断追逐。
而李默存就在那八台机甲的合围中，诡异地来回瞬身踏步，看上去就像是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闲庭信步，时间一秒秒流逝，那八名机师心中骇然之情越甚：自从李默存开始踏着那奇诡的步伐以后，很多次机甲手中的光刃就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切中他的身体，可是就是这么几毫厘，竟然成为了八个人都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八台超频模式的机甲，只要配合得当，毁掉一艘鬼级战舰也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他们狼狈地像是窝里斗的野鸡！
速度恐怖如斯，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李默存上身陡然后仰，又堪堪避过了斜向劈来的一记光刃，他的身躯并未站直，也不转身，就这样怪异地反弹而出，宛如一道轻烟，掠起黄沙几十丈，竟然是直接一步退开了接近上百米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到了那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艾斯兰军队面前。
上万号人仍自保持着沉默，尚未从先前震撼的乱战中回过神来。李默存离第一排的军人极近，几乎都要贴到了枪口之上，他忽然道：
“得罪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默存便俯身踏步，径自冲进了大军之中！
无数惊叫惨嚎声在方阵里骤然响起，那密密麻麻的人堆组成的方阵里就像是涌起了一片惊涛海浪，无数士兵被撞飞甩出了军阵，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棒球穿透的多米诺骨牌堆！
而在那不断被掀起，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潮之中，李默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前进着，目标直指那扇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门。
一门之隔，便是那雄绝天下的艾斯兰都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万里长空之下唯有赤日暴晒，连一片浮云都没有。晴朗到刺眼的天地间唯有艾斯兰都城的城墙之下有着一片阴影。在阴影的上方，城墙的上空，平流层之上的空域，艾斯兰规模最大的阳级护卫舰“女神号”忽然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道光柱！
一道纯白至极的光柱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从天国照下人间的光芒，却毫无一丝圣洁的意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地，包括了光柱正中间的李默存！
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白炽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到处都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惨白，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圣诫炮打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反应。以李默存为中心的几公里范围之内，整个地面都瞬间消融轰塌，就连飞溅的碎石也在离地半米后被恐怖的强温化作了齑粉。
艾斯兰的南大门圣诫炮的余波轰出了狰狞无比的巨大空洞，空气在剧烈地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圣诫炮所穿透。那上万名士兵在光柱中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陪葬品，灰飞烟灭。就连百米开外的八台机甲也无一幸免，在强大的电磁紊流中化成了碎片。
几公里以外被余波席卷的黄土地面瞬间塌陷龟裂出无数裂痕，触目惊心。爆风不断向四周扩散，吹起远处的飞沙走石，贯在七八米厚的钢铁城墙之上，传出沉闷的嗡鸣声。
纯白光柱逐渐在天地间消散，被穿透的白色云层之上，庞大得遮云蔽日的女神号像是完成了吐息的远古巨龙，在云雾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艾斯兰极星宫的地下某处，中央电脑显示屏上的绿色光幕疯狂流转，计算着城墙之外的能量波动。
“圣诫炮攻击完成。”
“取消第一序列紧急事件警报，女神号重新充能。”
信息汇报尚未结束，那台中央电脑所处的控制室又骤然响起无比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事态。更正信息流。重新确认目标。”
“重新拟定守备计划，开始第二轮作战部署，第一序列目标通缉犯李默存：存活。”
圣诫炮的余波彻底散去。
已然洞开的参天城墙之前，被圣诫炮轰得粉碎的一大片圆形地面正中间，有一小片土地仍旧完好无损。
那片地面之上，李默存仍自伫立。
他的衣服被恐怖的能量波动吹袭得褴褛不堪，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发带已经崩断，一头长发随风飘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
他举起了右手，斜斜地举在了头顶。随意的姿态不像在阻挡什么，只像是在遮掩着细碎的阳光。
右手的袖子已经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缠满右手的长长绷带被扯落，挂在肩头飘摇。
那是一截光洁如玉的右臂。
那右臂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相对于李默存的左臂显得更为纤瘦，就像是女人的手臂。从手臂的线条到手指的骨节都透着柔和的气息。手臂泛着异样的惨白，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细看过去，更加令人心生恐惧那手臂无比光滑，竟是没有一根青筋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手臂。
就是这一只看起来纤瘦而苍白的右手臂，完完全全地挡下了产自艾斯兰巅峰科技，威力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热武器。
李默存悄然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头，看向了洞开的城墙之后，那座雄奇壮阔的城市。还有守在城门里的，陆续赶来的军队。
这是世人第一次在向来温和的李默存眼中看到愠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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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9
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护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无生机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蓝眸子里的空洞茫然逐渐被绝望所填满，泪水将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莹。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坚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遗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前一刻，他仍想着让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该去哪里？她现在只是十来岁的小伊斯特，在这片陌生的c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里？
小伊斯特咬着牙，泪水不断涌出，从牙关里传出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触碰封艾，却又害怕地瑟缩着。
封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肤表面有病斑开始蔓延，快速地发红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胸腔处的那片女伶面具慢慢地缩进了身体之中，内脏不断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肆意翻搅，依稀可以见到一张狰狞的人脸在表皮组织之下游荡挣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熟悉的数字又开始在脑海里跳动。
27
嘻
35
嘻嘻
57
62
随着数字的不断上升，错乱的记忆碎片狂乱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无比暴戾的情绪伴随着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在体内炸开，封艾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快乐到了极致的痉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来吧
67
你在抗拒什么？
73
我来就好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吗，让我来吧嘻
77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开始融化，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瑟缩着向后挪动身子，那个温柔的，傻不拉几的，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牙齿很好看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她显得既无助又畏惧。
封艾的身体冒出滚烫的烟气，伴随着病从体内传出的怪叫：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办法夺舍”
封艾的喉咙里涌出渗人的阴森笑声，走着歪曲的步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面前。
小伊斯特畏缩地一退再退，蜷缩到了墙角处，避无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贪婪，身体里不时传出病的惨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面前，就像看见了稚嫩羔羊的饿狼，饥饿感占据了一切，他把脸凑到了小伊斯特面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气。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将伊斯特的头颅生生挤碎。
小伊斯特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微颤，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变成这样的男人生出厌恶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细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脸上。似是轻抚，又似是抗拒。
冰凉，细腻。
彻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异瞳孔中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复了清明。
嗯？
这个触觉，这个温度
你在干嘛？你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醒来？你为什么要碍事？
但是这个人是
这很重要吗？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吗吃点东西不好吗？嘻
好饿啊可是
来吧，来吧，来吧，吃掉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啊让我来就好了，我们做得到的，以前也试过了，不是吗？嘻我们的胃口很大，我们吃得下很多东西。我们也吃过很多东西，还记得吗？我们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个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们现在已经那么饿了，吃点东西也没关系的吧？再不吃就会死了哦，死掉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就这么一直饿着不会难受吗？你感觉到你的胃在痉挛了吗？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们吃东西，再不吃东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攀满手指每一寸皮肤的黑色纹路使其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手臂，只差那么小小的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轻轻地触到她的眉头，指尖可以毫无阻碍地戳进她的肌肤，就像是扎进柔软的豆腐，然后甘甜的东西就会流淌出来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挣扎。一时间看起来像是极尽愉悦，一时间又像是极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脸上，尽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间传来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脑海中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到了某个点时，骤然停止。
嘻呃？
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伤害她。
你这个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体也好，是在帮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试图伤害她，那么
我就绝对不会再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你。
啊！！！！！！！！！！！！！！！！！！！！！！！！！！！！！！！！！！！！！！！！！！！
紧闭双眼的小伊斯特感觉到那只死死箍住她面骨的手掌忽然慢慢松开，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时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转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着体内的七重楼，抵抗着病的侵蚀，和体内的黑色气息竭力地搏斗着，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在遭遇怨憎会第一次暴走时，封艾便已经触碰到了七重楼第二层往生境的瓶颈，之后又在黑暗星空里遭遇了屠夫的袭击，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气流。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那股气流沿着经脉四处乱撞，时而顺运，时而逆运，尽己所能地压榨着体内的异人能量。
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他此时的做法也不是为了突破自己。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毁灭，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再属于自己c甚至可能会对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胁的时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这具身体一并毁灭的打算。
封艾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蓝色光芒，和体表飘荡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正在与其进行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激烈搏斗，蓝光黑气不断流转，此消彼长，封艾的身体俨然成为了残酷的战场，被混杂在其中的病惨叫连连，惨嚎声撕心裂肺。
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经络，每一次的气息流转都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他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
随着第无数次的尝试，那道逆行的气流却是在阴差阳错的冲撞中贯穿了经脉中的桎梏，封艾感觉到那股气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体各处的经络，下一个瞬间，封艾猛然仰天长啸，体内的气流瞬间暴涨，从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开的后心处，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犹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病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重获新生的封艾逼出了体内。
封艾胸腔处的伤口正在以无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缠绕周身的黑色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着一阵升腾变化，透彻的蓝色逐渐加深，转化成了灼热的赤红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复杂的圆形界纹泛出刺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红色火焰交辉相应，那完美的圆形图案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极震慑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颤抖着，惊异地看着封艾身体的又一次变化。此时的封艾显然又恢复了神智，虽然身上燃烧着吓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说道：
“没事的”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块被弹飞的女伶面具嵌进了对街的墙面上，窸窣抖动了一阵，随着一阵恶心的破壳声，面具之下骤然探出八只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诡异渗人的节肢动物，迅捷窜到地面上，钻进了一具尸体之中。那尸体又是一阵颤抖，重塑成了病的模样。
病狼狈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封艾赤红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杀意！
病没来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就在这时，封艾猛然双手一合，炫目的红光如同飓风般在掌间炸开，随着街道两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驱散了病布下的荒芜鬼域整片街道在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病心中一惊，下一刻，整条街道在红光缭绕之下竟像是活了过来，林立着的高耸的居民楼扭曲延伸成了无数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涌滚动如同青黑色的巨龙，街道上横倒的磁悬浮列车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滚着腾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着病席卷而来！
病四下张望了一番，从牙齿里挤出了愤怒的嗤声，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将体内的病症尽数转移到了尸体之上，几个呼吸间，那具尸体便已经彻底溃烂不堪，而病也恢复了身体健全的模样。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体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浑身病斑时那副病怏怏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艰难的模样，凭借着一身极端夸张的蛮力，猛地提气纵身，避过了砸将过来的悬浮汽车，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进了那擦身而过的汽车底板，借着惯性旋了一圈，将那辆汽车狠狠地甩出，撞碎了冲将过来的高楼巨蟒，双脚一屈，骤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筑物之间腾挪跳跃，就像是被无数巨蛇交缠在其中的灵活小虫。
尽管这整个活过来的街区一时间并不能给病造成直接的伤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辗转得再灵敏，依旧也只是笼中飞鸟，一时间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万里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地轰下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纯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余波冲破的城墙，爆风席卷进了大学城区，将这一片被红光所缠绕的街区吹起无数残垣断瓦，封艾下意识地收敛了能量，随手一挥，一道沥青石墙升腾而起，将他和身后的小伊斯特护在其中，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石。
这场爆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封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战斗也因此而中止。
病讶异地转头看向南城门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麦细细作响，他皱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来得正好”
这么说着，病忽然几个窜身长跃，竟是直接抛下了封艾不管不顾，向着那道圣诫炮的余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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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0
从大学城区各处临时调来的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卫部队将洞开的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仓促地架设起一排热感飞弹，黑魆魆的炮管泛着阴冷的气息，对准了城门。
场上的士兵警卫无一例外神情凝重，李默存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穿过那道钢铁帷幕，真正地踏进大都会的范围之中这也是继48年前白魇孤身入都城以来，第二次有异人闯进大都会。
能够被中央电脑判别为艾斯兰政府第一序列事件的情况寥寥无几，甚至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第一序列的事件。而就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极度紧急的状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次。心思敏锐的军人已经能够从中隐约感受到某些大事正在酝酿，就连艾斯兰正式对异人革命军发兵清剿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一切事件似乎都和某个线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学城区的所有街道的第1到第8车位都被强制封锁，正在飞行的磁悬浮汽车或是被迫升空，或时间紧急迫降，迅速地在街道上清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军事警备区里停放的几十台形态各异的制式机甲相继启动了引擎，带着冰冷的杀气蜂拥而出，沿着街道如同钢铁巨龙般拖着刺眼的焰尾朝着南城墙的方向赶去。
街道上避让到了两端的行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部又一部的雄伟机甲，迷茫疑惑者沸腾兴奋者担心忧虑者不计其数，完全不知道如此威严的阵仗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化。战争要开始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艾斯兰出动了一整个大学城区的兵力，只是因为一个人。
艾斯兰的钢铁城墙实在是厚得出奇。以至于穿过城墙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正在走过火车隧道的错觉。无数的枪支火炮瞄准着城门，站在军队中央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举着望远镜，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忐忑地盯着黝黑的城门。
被圣诫炮轰开的城门洞口中，衣衫褴褛的李默存默默行来。
他走出了城门，阳光又重新洒到身上，驱散了阴影，照出他肆意披散的长发，光洁怪异的右手。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总是平和得像雁落山上漂浮着落叶的清溪，此刻却晕染着愠怒的神色，冷冽如夹着冰雪的微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尔多甚至连和他对话的打算都没有，凌厉喝道：
“开火！”
预料之中的漫天光焰，轰烈炮火并没有出现。
因为在格尔多说完“火”字的时候，李默存已经不见。
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旋起一道清风，当士兵们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默存已经站在了万军阵中，左手箍住了格尔多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格尔多脸上仍自凝固着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李默存的左手却巍然不动。
军队里一时间炸开了锅，士兵们仓促地调转枪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火，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沦为刀俎之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在如此恐怖的速度面前，一颗子弹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默存皱起了眉头，眼底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命令关的城门？”
格尔多面色紫青，沙哑道：
“是又怎样？”
李默存的面色愈加阴翳：
“你不该让那些人死掉。”
格尔多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李默存的出现被提升到了第一序列事件，于是，强大而无情到了极致的圣诫炮得以启用，在最优先剿灭目标的大前提之下，那在被关在城外的上万名士兵都成为了陪葬者。
李默存从世隐乡赶来，一路闯到了城门之前，始终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刻意伤过任何一个人。实际上，李默存也的确从来都不曾杀过任何一人。所以，对于艾斯兰军队为了杀他而不择手段的做法，李默存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他很生气。
格尔多的呼吸越发困难，李默存稍微放松了左手，他稍得喘息，艰难地干咳了几声，冷漠回应道：
“你根本不知道第一序列事件对于艾斯兰军队的重要性，为艾斯兰战死是每个士兵最大的荣耀，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正话语间，从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忽然闪过一条蓝色的，带着电弧的绚烂光带，宛如横向的细微闪电，迅捷地贯穿了几千米的距离，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声息地掠至了两人面前。
李默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起了右手作掌势探到了格尔多脑后，蓝色的光弧逐渐消散，只留下了空气间一道长长的白烟。
在众人沉默而惊异的目光中，李默存慢慢收回了右手，在他的掌心处，平静地躺着一颗冒着青烟的高斯狙击枪子弹。
这种利用磁场推动的狙击枪威力巨大，光是被蹭到一点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半截身体。而这颗子弹显然是来自于大学城区某处高楼上隐蔽的艾斯兰军队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李默存，可是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格尔多。
格尔多的眼皮一阵颤动，身为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默存沉默着用白皙的右手握住那颗子弹，再张开手时，子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冷冷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当做牺牲品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李默存的目光就算是在愠怒之时也不显得凌厉，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格尔多，盯得格尔多冷汗直流，慌乱颤声道：
“放屁！艾斯兰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能够把你们这群暴徒彻底剿灭，每个艾斯兰人都愿意前赴后继”
李默存眉头越皱越紧，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从格尔多身后的四个方向又同时射来四颗阴冷至极的高斯子弹，李默存探出右手，四颗子弹骤然在空中凝滞，士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死咬牙关狠下心来对着军队中央的李默存和格尔多扣动了扳机，激烈的枪火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南城门。
李默存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抓过格尔多旋了一圈，提起他的后领，下一刻，李默存脚下爆发出惊人的气旋，竟是在一步之间便突破了音障，在原地踏出了短暂而极其强烈的音爆，周围的空气在须臾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水汽凝结成了微小的水珠，看上去如同云雾一般。
李默存的身影瞬间突破了军阵，拖着无尽蔓延的滚滚尘土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纵即逝。
艾斯兰的士兵又是一阵讶然，失去了目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停火。整个南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秒钟。几秒钟后，城门处忽然狂风席卷，恍神间，李默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城门口处。
极端恐怖的速度激荡起的风压直接将周围的尘土驱散，先前被李默存提在手中的格尔多没了踪影，李默存平静地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军队，放声道：
“你们碰不到我，要是不想成为圣诫炮的陪葬品，还是撤退吧。”
这话听上去极为狂傲，光凭李默存一人，却敢对着上万人的军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李默存依旧还有那种恐怖的速度，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沾到他半点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狂妄异人！连鬼域都没觉醒，也敢在大都会里叫嚣，真当艾斯兰没有出世强者了吗？”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却由远及近，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窜过了无数高楼，来到了艾斯兰军队之中。
众将士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的上身各处都有病斑蔓延，皮肤溃烂，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怖至极，简直像是被无数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
着上身的病森冷地望着李默存，李默存皱紧了眉头。
“现在就让温柔乡教你好好做人”
病忽然桀桀地笑了一声，张开了双手：
“鬼域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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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1
病话音落下，荒芜的鬼域便从他脚下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瘟疫世界逐渐展开，被卷入其中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惨嚎，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倒地翻滚呻吟挣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惊诧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原地。
瘟极鬼域仍在不停扩散，上万人的军队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张地推搡着试图远离中心处的病，头盔机枪散落了一地，四处都是一片骚乱至极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赢鬼域扩散的速度。
所以发出痛苦惨嚎的士兵越来越多，转眼间那片鬼域已经覆盖了大半片南城墙。
鬼域仍在扩散，而在鬼域的外围，却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飓风。
青色飓风在那溃不成军的散乱人群中来回吹拂，分明是连肉眼都已经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那些艾斯兰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冲击力。一名显然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士兵在仓皇逃窜时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滚了两圈，头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看见那片荒芜的土地已然扩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孔骤然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缠身痛不欲生的情景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温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来，下一刻，随着一阵惊人的离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弹般须臾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少年又惊又怕，顶着失重的奇异感觉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竟是方才那在军阵之中来去自如，瞬间便制服了格尔多司令的长发异人！
李默存小心地将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烟，细而长的睫毛沾惹着风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少年的视线中微微一颤，又化作一阵清风消逝。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那异人送到了南城区的边缘。
他的身旁，躺满了几百名同样一脸茫然的艾斯兰士兵。
鬼域扩散得很快，短短几十秒间，整个南城区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李默存竭尽全力往来穿梭，尽可能地带走那些来不及跑出鬼域范围的艾斯兰军人，青风在南城区疯狂流转，却终究比不过鬼域扩散的速度。
上万名艾斯兰军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过半。
鬼域停止了扩张。整个南城区，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无数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被病魔所吞噬，惨叫着脱下头盔，腐烂的皮肉粘连在头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肌肤，发灰发黄的指甲死死地抠进赤红的肌肉深处，显然已是无药可救。
身体完全被病斑所覆盖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来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满病态珊瑚礁的怪物，溃烂不成人样的脸上流露出妖异的笑容。
青风掠至他面前十几米处，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周围的尘土。衣衫飘飞褴褛不堪的李默存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怪笑着的病。
病笑道：
“人间最快轻功夜王游果然名不虚传。”
李默存没有回应，直视着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病眼中戏谑之色更甚：
“我做什么了？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紧了拳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病极诡异地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道：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兴奋地接着道：
“对我们这种不普通的存在而言，普通人和普通的鸡鸭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自己身为人类，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正说着，病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阴森森讥诮道：
“看来你的确在乎。不惜消耗这么多体力，也要救下那两千多人，你还真是慈悲呢。”
遍地挣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转眼间便将他们腐蚀成了白骨，惨呼声渐渐消退。与此同时，病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肿不断增殖，痂痕烂肉翻腾蠕动着吞没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个人都变得膨胀臃肿起来。
病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陶醉：
“吸收了这五千多个容器的能量，现在的我就算是白魇师匠站在这里，也有一战之力”
李默存紧攥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皮肉。默默地看着病身体的变化，感受着身体周围恐怖的能量波动，一言不发。
病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就让你尝尝，八苦真正的力量”
“恶疾业火！！！！！”
臃肿如同肉山的病夸张地张开了下巴，满身血肉瞬间塌陷，一道腥气冲天的狂暴血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无比狰狞的血色巨龙，径直扑向了李默存。
血肉内脏组成的血红巨龙发出刺耳的啸声，凶戾的气势仿佛要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干裂黄土地面不断融化，空气开始扭曲，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那条威势滔天的血色巨龙，那一瞬间造成的威压远远超越了艾斯兰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圣诫炮。
李默存依旧没有动。充满腐蚀性的空气在远处袭来，他的青衫在狂风激荡中逐渐腐化，面对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连闪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开了右手。那只没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黄土间泛着异样的苍白，看起来纤瘦而无力。他慢慢抬起头来，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异，只有隐而不发的愤怒。
李默存从来不会说粗口。可是当他看见格尔多为了杀他而牺牲了上万名士兵，现在又看见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对待这样穷凶恶极的敌人，确实应该狠狠地骂上一句什么。
可是他依旧不会说粗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学着小师叔沈园的口头禅，冷漠，生涩地说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只太过于白皙，又太过于秀气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扑面而来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颗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当那道能够腐蚀世间一切事物的腥红巨龙触到他指尖之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充斥着刺耳尖啸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c悦耳的风铃声。
下一刻，万籁俱寂。
蔓延了整个南城区的荒芜鬼域骤然收缩，一切都化为原样，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气间缓缓飘散。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那条声势浩荡的腥红巨龙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只苍白的右手心轻轻触碰着血肉巨龙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轻抚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的掌心处沾上了一点腥臭的血迹，刺眼得就像纯白窗帘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宛如静谧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着风尘，长发凌乱地飘荡，看起来却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静音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巨龙发出贯穿天地的尖啸却不再是恐怖的龙吟，更像是痛苦的惨叫，翻腾血肉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躯体在空中搅动颤抖着，似乎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不受控制地融进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默存的右手能够吸进那条铺天盖地的血色巨龙。李默存对巨龙的惨啸恍若未闻，他犹自举着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血龙像是钻进了洞里的蚯蚓，挣扎翻卷着变得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李默存那只苍白无暇的右手也逐渐开始有极细的血丝蔓延而上。直到最后，李默存的右手彻底探进了血柱的尽头，所有的恶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尽，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块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着，那神态像极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张嘴悲嚎：
“不！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块女伶面具开始弯曲颤抖，病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
他骤然握紧右手，那块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烟，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在黑烟中，无数飞蛾爬蛆怪异小虫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飞到空中，慌乱地远离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右手依旧苍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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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2
随着病的突然离去，突破后的封艾也只得撤去了遍布整个街区的红色能量，缠绕在身上的红色火焰渐渐收敛。之前被女伶面具所洞穿的胸口也已愈合如初，上衣触目惊心的破洞处只看见新生的细嫩皮肤。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再没有行人的惨叫，也没有激荡的打斗声，先前那被封艾化作无数狰狞巨兽的高楼街道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封艾握拳沉默伫立，望向南城墙，眯缝起了眼睛。
阿尔萨斯终于畏畏缩缩地从墙角处钻出来，跳到了伊斯特怀里。
小伊斯特开口，细声呐道：
“那是什么？”
封艾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但是，好像是有人来接我们了。”
能够在艾斯兰引发如此大动乱的人实在不多，再算上有矛盾的，也只有世隐乡。
世隐乡的小师妹在这里，所以世隐乡的人会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艾想起林舍予徒手夹子弹的惊鸿一幕，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如果是林舍予那种强到没边的家伙要来艾斯兰，能把他们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久以来疲于奔命，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失去了朋友亲人，又与妹妹分离，封艾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而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接他们回家了。
哪怕那里不是封艾所熟悉的328区。他竟然开始想念小师叔的蝎子辫，想念自己在世隐乡的小小庭院。
封艾的手中蓝光逸散，一束烟花冲上青天白日，绽放出刺眼的光彩。他仰起头来静静看着，直到烟花的垂焰消散在云间，才把手伸向小伊斯特。
“走吧，去看看谁来了。”
小伊斯特犹豫着伸出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后头。她的头发已经褪了蓝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朝着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封艾紧紧牵着伊斯特的手骤然一松，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封艾面色煞白，眼皮上翻，整个人都怪异地颤抖着并非运转七重楼时候的颤抖，更像是癫痫患者的严重痉挛，他的瞳孔涣散，嘴里溢出混杂着血丝的白沫，看神情似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呻吟。
小伊斯特惊了一跳，张皇蹲下身来，不知所措。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有病斑蔓延，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冲击着身体的经脉，痛苦之剧烈，恨不得一死而后快。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触碰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小手，按在他的肩头又感觉到滚烫沥青地面扎身的碎石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深入灵魂的痛楚似要持续到永恒。
他感觉到来自远处的风声，无数人尖叫的惨嚎声，焦土之上碎肉翻滚的声音，暴戾的龙吟，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前越发黑暗，瞳孔失去了神采，痛楚仍在持续，疲倦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的眼睑慢慢阖上，就连伊斯特冰凉的体温也感受不到。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他从地面托起。
封艾渐渐停止痉挛，嘶哑地倒抽了口气，脸上涌起些许血色。眉头紧皱。
“他开启了向死境，这是能量反噬，熬过去了就好了。”
李默存说道。
小伊斯特缩了缩身子，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出现的男人，长发披散，青衫褴褛，风尘仆仆，偏偏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挪开了视线。
李默存忽然问道：
“小师伊斯特，你还没有到十岁，是吗？”
小伊斯特眼中不解之色更甚，透着隐隐戒备，悄悄打量李默存温柔的眉眼，没搭腔。
李默存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诧异，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再过一小段时间，你应该就会遇到我们了。”
封艾从昏迷中逐渐恢复过来，面如金纸，看向扶着自己的李默存，呐呐：
“大师兄？”
李默存温和笑道：
“封艾，你好，好久不见。”
封艾虚弱苦笑：
“我以为来的会是舍予姐。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李默存道：
“二师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封艾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李默存平和的眉眼，他心底也不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李默存一路以来经历的故事，他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只身一人闯进了敌军的大本营，在圣诫炮中活了下来，徒手击碎了暴走的病，这才来到了封艾面前。但是对于封艾来说，李默存的出现，无疑是莫大的解脱，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接下来的一切问题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谦和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曾了解李默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因为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他为了伊斯特和封艾，孤身入都城。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普天之下，唯有师匠一人。
封艾真诚地开口说道：
“谢谢。”
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极认真地回应：
“你不必如此的，我们才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师妹这么长时间。”
封艾看向了一脸迷茫的小伊斯特，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李默存道：
“回到了世隐乡，我们会全部告诉你。”
封艾闻言，点了点头。
李默存转过头来，朝着小伊斯特温柔道：
“小师妹，我们回家了。”
大学城区，南城门，毗邻的十四个街区的群众已经被紧急撤离。
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有无数响声窸动。
每个阴暗巷道里，尘封多年的下水道中，有凄厉尖啸此起彼伏。
井盖接连掀开，一道道惨白的身影从幽暗的地下世界窜出。浩浩荡荡的幽灵大军，脸上无一例外覆上了形态各异的女伶面具。
街区各处爬出了成千上万的伶面人，它们一面畏缩地躲避着炽热的阳光，一面沿着大楼的阴影成群结队地朝着某条街道涌去，白色洪流如同潮水般将李默存三人渐渐包围。
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再加上闯进了大学城区的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已经让艾斯兰陷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国家机器甚至不惜清空了街道，放出地下的伶面人，也要将那三人留下。
李默存却神色如常。他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怪异伶面人视而不见，一手扶起封艾，另一手牵着小伊斯特，化作一阵清风吹拂过街道，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掠去。
他能够凭借人间最快的速度冲散艾斯兰的铁血军阵，万军之中直取司令格尔多，自然也能够带着封艾和伊斯特离开这里。认真起来的李默存，世上能够碰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那群伶面人被清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尖啸，无数异能波动在街道中交织，火光电闪毒云冰风到处肆虐，却依旧沾不上李默存一点衣袂。
此情此景极为震撼，一缕清风在大学城区飘然流动，后面跟着不断汇聚越积越多的白色海潮，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鼠潮的疯狂集体大迁徙，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刺破了天际。
封艾眯缝起眼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夸张的离心力和扑面而来的风压让他脸颊生疼，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隐约看见李默存平静的眉眼和缩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伊斯特。这还是李默存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实力，他从来不曾想到，温和有礼的世隐乡大师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同时挟着两个人在身上，李默存依旧快如疾风，三人在街道间兜兜转转，没过多久，便径直冲到了南城门处。
城门之前，再一次不依不饶地集结起一支装备精良的艾斯兰精锐部队，艾斯兰的战士们神情凝重，抱着崇高的信念排成长阵，悍不畏死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近百台临时调度的军用机甲围堵在城门之前，泛着肃杀的金属冷光，身经百战的机师静穆不语，将手指放在了启动超频模式的操作按钮之上。
云层之上，厚重的阴影遮云蔽日，女神号的主炮口有纯白的能量颗粒逐渐汇聚，第二发圣诫炮已经充能完毕，蓄势待发。
艾斯兰人将付出一切代价，阻拦国家的宿敌。他们仍旧没有从利文哲上将反叛的伤痛中醒转过来，可是在帝国的荣耀面前，战士们的信念永远不会崩塌。因为他们是艾斯兰人。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挣扎，最终凭着坚毅顽强的民族品质在百国大战中存活到了最后的艾斯兰人。
李默存早已将伊斯特交到了封艾怀中，腾出了那只苍白瘦削的右手，速度丝毫不减，宛如一道穿透重重黑暗的极致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身后潮水般的伶面人，带着封艾和伊斯特，义无反顾地朝着城门处的森严大军冲去。
没有冲锋号角，没有枪火炮响。
李默存掠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在刹那间穿透了时空，卷起漫天尘土肆意飘摇。
那道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天地之间突然炸起一圈涟漪，将光芒陡然斩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南城门内，艾斯兰军队之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陷坑。狂乱的气浪向四周涌去，掀飞了无数伶面人，阵前的艾斯兰士兵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成片摔倒。封艾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冲击的余波掀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顾不得身上划出的伤口，扭头看向之前所在的位置，睚眦欲裂。
李默存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近千米，撞折了城门前的老榕树，生生撞进了城墙之中。
艾斯兰都城城墙厚达十八米，为合成精钢所造。纵是导弹亦不能伤其分毫。
李默存却被一拳轰出千米之外，嵌进城墙四五米。
城墙上蛛网状的裂痕触目惊心，南城区一片死寂。
军阵之前，封艾之侧，陷坑正中，一名身着军装的威严老人沉默站立。
老人须发皆白，方正的眉眼中透着坚毅气质，壮硕的体格丝毫不显老态，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依旧端正伫立的镇山石。
老人右手处有丝丝缕缕炽热空气徐徐流淌，那是与空气剧烈摩擦后产生的余热。
老人的军装之上，镶满无数代表艾斯兰至高荣耀的勋章。
潮水般的伶面人叫嚣着慌张逃散。
艾斯兰军人眼中流露出狂热之情，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
他们没有理由不狂热。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斯兰的最强传说，他数十年来未逢一败，与阿尔艾斯兰陛下征战无数沙场，统一了整片天下。
他是整个艾斯兰的荣耀。只要他还活着，艾斯兰就永不陷落。
他是艾斯兰长久以来绝无仅有的，往后也不会再有的精神支柱。
他是艾斯兰唯一的军神甘道尔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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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3
城墙之上有碎石滚落。一阵轻响过后，那道深达四五米的坑洞中有清风掠过军阵，回到了封艾和伊斯特之前。
李默存嘴角犹自挂着鲜血，头发凌乱，身上衣衫尽碎，瘦削的上身胸口之处，赫然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拳印。
军神甘道尔的那一拳来得太快太疾，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快过了圣诫炮，快过了李默存全力冲刺的速度，他甚至刚刚来得及转身，便被轰了出去，拳风的余波甚至轰碎了周围的地面。
可李默存依旧活着。尽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受重伤，尤为狼狈。
他面对着甘道尔，谦和而不谦卑地认真行了一礼。
“久仰军神大名。”
这真是极荒唐的情景。军神甘道尔突然出现，一拳打伤了李默存，来到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艾斯兰的光，自然也是世隐乡的敌人。有谁会在被自己的宿敌一言不合重伤以后，还要恭敬端正地对他行礼？
可是李默存会。因为他素来就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要来接自己的师妹回家，合乎情理，不愿意伤害无辜，合乎情理，向值得尊敬的人行礼，同样合乎道理。
被说是迂腐也好，不识变通也罢，认准了该做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做到。
甘道尔皱起眉头。这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却仿佛因此凝固了几分。
甘道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给你起的？”
李默存应道：“是。”
甘道尔又问道：
“你一个人来？”
李默存道：“是。来接师妹和朋友回家。”
甘道尔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你很好。”
李默存大方躬身道：
“多承谬赞。”
几句宛如闲拉家常的寒暄过后，甘道尔话锋一转，道：
“我会阻拦你。我与你师父有约，终生不会踏出大都会一步。你若能带着那两人走出这扇城门，便尽管试试。”
这句话气势极凌厉，带着极端的肯定语气，仿佛不是在向李默存宣告自己的来意，而是单纯在陈述他必然会被自己所阻拦的事实。
换做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显得狂妄至极。
可他是军神甘道尔，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和陈述事实无异了。
封艾抱着怀中轻颤的小伊斯特，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似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眼前的两人，若真要打起来，对艾斯兰军人，乃至于封艾而言，都无异于神仙打架，光是混战的余波都能把他绞成碎片。
面对着甘道尔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默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复行一礼，极认真地回应道：
“失礼了。”
甘道尔要他尽管试试。
于是他便决定试试。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蚍蜉要撼树，蝼蚁要飞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纵使快如李默存，要带着两人一道离开这里，也无异于寻死。
然而，世隐乡的大师兄要带小师妹回家，本身也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缘所致，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李默存动了。他一动，天地便为之所动。
风再起。不再是不羁潇洒的清风，狂暴飓风夹杂着尘土蓦然升起，碎石黄土宛如炮弹四处飞溅，打在士兵的铠甲上精钢的城墙上铿锵作响，成群结队的士兵宛如强风吹拂的芦苇荡，压低了身子，东倒西歪滚落在地上。
李默存已然消失在原地。
飓风席卷过封艾，他下意识护紧身下的伊斯特，那风压狂乱无匹，卷过他时却甚是轻柔，托起他和伊斯特再次朝城门冲去。
甘道尔负手立于狂风中心，军装飘荡，身形却巍然不动，似是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下大江，他微眯起眼睛，在飓风卷向城门之时，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极随意地抬起右脚，朝地面跺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盖过了风声。
恐怖的沟壑呈蛛网般在甘道尔脚下散开，蔓延了整个南城区。
本就坍塌出陷坑的地面完全龟裂。
大地剧烈颤抖。
中正平和的浩荡气流如海啸炸开，将飓风彻底压制。
飓风骤然停止了运转，封艾此时正被卷至空中飞向那南城门，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巨力袭来，甘道尔竟以丝毫不亚于李默存的速度蓦然冲至他们身后，对着李默存后心又是一拳挥出。
随着一阵闷哼，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李默存口中喷出鲜血，瞬间飞出了几百米。
封艾茫然无措，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惯性牵扯于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清风再至李默存在眨眼间又从几百米外飞身而回托住了两人，使之不至于摔伤。
封艾哑口无言，看着胸前后背各多出一道可怖拳印，头发凌乱的李默存，心中泛起极复杂的情绪。他和甘道尔之间的战斗太快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更何况此时的李默存不仅要专心对付甘道尔，还要分神照应他们的安危，现在的他和伊斯特简直与累赘无异。一想到三人很有可能都要命丧于此，封艾又不由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想要保护伊斯特，他最终也没能保护伊斯特，如今还有可能搭上李默存的性命。
他已竭尽所能，如今人事已尽，惟有听天命了。
可在甘道尔这样恐怖的敌人之前，又哪有什么天命可听？
种种错乱思绪只在须臾间掠过，李默存自然不知道封艾的想法。他抬头看那悬于空中，气势滔天的甘道尔，下一刻又带着封艾和伊斯特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几百米之外。
同时出现的，还有甘道尔的拳头。
那是一只炽热如火的拳头！
那只无法抵挡的，开山辟石的右拳，随着李默存再一次穿梭空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李默存堪堪转身，不及回避，小腹再中一拳，整个人被贯进地面，轰出沟壑十二丈。
封艾两人始终被夹杂在这场突破人类极限的战斗中，李默存一被击飞，两人便又再次坠向地面。封艾抱紧了伊斯特，打算用后背着地减轻缓冲力，却又在落地时感到一阵清风，李默存再次出现在两人之后将他们稳稳托住，随后便抑制不住地咳出鲜血，呼吸声宛如破风箱。
封艾紧咬牙关，喝道：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我们走不掉的！”
李默存仓促间竟是朝封艾笑了笑，却不说话，再次搭上了封艾的肩膀。封艾双拳紧攥，只苦于在方才与病的战斗中透支了所有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三人再次闪向城门方向。
甘道尔冷然道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身形再闪，拳头又至。
这只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和前两次有所不同。
甘道尔的拳头如期而至，紧紧跟随着李默存风一样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一次，李默存早已做好了准备。
之前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时候，他是倒着飞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他，正好面对着那一只凌厉无匹的右拳。
他伸出了那只泛着病态苍白的右手，甘道尔的拳头砸中了他的掌心。
李默存没有再被击飞。触碰到甘道尔右拳的瞬间，他那只光滑右臂瞬间攀上了几缕青灰色的血纹，威力足以震碎空气，击穿山岳的拳头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恐怖的劲道在须臾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李默存左手挟着封艾，封艾抱着双眼紧闭的小伊斯特。
李默存的右手与甘道尔的右拳相对。
四人便就这样在空中怪异地僵持着。
甘道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是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李默存的掌心。下一刻，甘道尔眉头一横，爆发出惊天绝伦气势，用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撤回拳头，旋身甩臂，再一次将李默存击飞，在空中划过近千米距离，带着白色气流化作了渺小的一点。
所有人都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谁都能看出来，甘道尔方才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仅用了三分力不到，便能够彻底压制李默存这样的存在，那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默存在一个呼吸间又回到了南城区，堪堪接下落地的封艾伊斯特，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他的脖颈间冒着青烟，他的周身伤痕累累，瞳孔涣散，仍自挂着诧异的神色，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倚靠在封艾身旁，脆弱一如风中残烛。
甘道尔落到三人身前，紧皱着眉头，看了看右拳上被李默存捏出的青白指印，若有所思道：
“玉臂貔貅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收你为弟子，怪不得你能学得了夜王游”
甘道尔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纵使你轻功身法天下第一，我远不及你带着两个累赘，是绝对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并无任何夸大之意，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封艾甚至无法生出愠怒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不甘都只是虚妄。他心中一片茫然，木然扶着重伤濒死的李默存，愧疚自恼之情油然而生。
李默存挣扎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他从喉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喉咙里洇满了破裂而出的血液。
那声音很轻微，很模糊，以至于身旁的封艾都没能听清楚。
“他们不是累赘。”
“他们是我的师妹，和我的朋友。”
封艾怔在原地。
李默存无力地靠着封艾，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封艾，之后就麻烦你了。”
封艾木然。李默存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抚上了苍白右臂。
南城区有微风起。
城墙前有老榕树。
李默存曾被甘道尔击飞，贯穿了树冠。树叶枝桠簌簌而落。
一片绿叶随微风摇曳，晃悠飘至李默存身前。
李默存双目轻阖，睫毛随同那片绿叶轻轻微颤。发丝因风起伏。
一股醇和浩荡气息缓缓升起。不知道是否错觉，封艾看见李默存右臂诡异地颤了一颤，于是他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远处甘道尔骤然横眉倒竖，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怒喝一声：
“疯子！”
甘道尔身上绽起滔天气势，威压气浪掀飞了远处的艾斯兰士兵，就连封艾也足下一阵踉跄，抱着伊斯特勉强稳住身形。甘道尔气势越来越盛，竟是比初见时还要恐怖上好几倍，封艾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只觉头痛欲裂，视线略一恍惚，甘道尔已经一闪而逝，来到了李默存的身前。
甘道尔又一次出拳。
凝聚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拳。
无比惊艳的一拳。
足以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的一拳。
人间至刚至强至烈的一拳。
以往甘道尔出拳快如疾电，封艾全然不能捕捉其动作。而这一拳，却缓慢到了极致！
所以封艾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能看见那只拳头上苍老的指节划破空气擦起的火焰，拳头轰碎音障荡漾的气云，高温摩擦中逐渐燃烧粉碎的袖口，拳头掀起的气流带动那片绿叶无助摇曳，拳头在他身前半米之处，缓慢而坚定地向李默存轰去。那只拳头死死地锁住了封艾的目光，他的内心深处恍然生出一阵感慨。
这样的拳头，天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拳头没有一丝阻碍，贯进了李默存的腹部。
李默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睁开眼睛。
平静温和的眉眼。
甘道尔惊怒地睁大了眼。
微风再起，绿叶在两人之间摇晃。
李默存的右臂，骤然化作飞灰。
天地之间绽起一圈透明涟漪。
落叶因风飘摇十三里。
甘道尔倒飞而出，隐没在天际。
涟漪继续扩散，无形斥力将除封艾和伊斯特以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推开。
涟漪掠过周围建筑，高楼大厦宛如清风吹过的脆弱沙堡，纷飞湮灭。
上万名士兵被涟漪吹起，推送到了千里之外，又缓缓跌落到地面，无一受伤。
近百台狰狞机甲化作齑粉，机师同样随风飘飞而去。
数千米城墙在微风吹拂中逐渐消失殆尽。
以李默存为中心，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圆。
这个圆扩散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一直延伸到大都会之外的土地。
圆内的建筑尽数消失殆尽，飞花落叶无数，一切生灵都被排斥到了圆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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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4
大都会参天城墙之外的无垠黄土之上，三颗渺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封艾扶着不省人事的李默存走在前面，小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星辰的瞳子泛着茫然神色，犹未从先前的那一场荡尽千里的清风中回过神来。
李默存为了救出小师妹和封艾，强行自废右臂，轰飞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早已是筋疲力尽。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腹部被甘道尔轰出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汨汨向外淌出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挂在封艾身上，毫无意识。
封艾苦于无力施展异能，只得撕下身上衣物给他仓促包扎了一番，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不能停下来仔细打理一番止住流血，李默存终究难逃一死。
可他们不能停下。
尽管李默存已将艾斯兰士兵荡到了极远处，尽管他们此刻已经走出了艾斯兰的城门，甘道尔绝对不会再追来，可如今的三人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再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被艾斯兰人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吹飞滚落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迷惘中回过神来，重新整顿好队形，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赶而去。
天空之上，几艘阴森森的鬼级战舰带着无与伦比的寂灭气息进入了战备模式，全速朝着南方飞去。
紧急调配而来的机甲班在李默存轰出的废墟中辗转跳跃，朝着洞开的南城门全力冲刺。
哪怕甘道尔立誓不出城门，光是这些军队，便已经够封艾苦恼的了。毕竟他又不是李默存，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凭借一副凡胎托着个半残的伤者，还带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又哪里跑得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封艾越想越着急，心中已是恨极，只怪自己太过于弱小，纵使李默存带着他们从军神甘道尔的手中逃出了城门，封艾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封艾心头猛地一凛，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地平线处，一道黑影几个辗转穿梭，以极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封艾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身后，心中暗叹。早便猜到艾斯兰的怪物不止甘道尔一个，能制造出怨憎会和病这样的东西，温柔乡必有后着，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那黑影已在数个呼吸间掠至封艾一行人身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身形竟是极为高大，比寻常的成年男子几乎要高壮出一倍来。小伊斯特被那人的奇怪相貌吓得瑟瑟发抖，紧攥上封艾衣角，封艾脸上神色却是从警惕变成了茫然，而后却又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身影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后负着一只不合比例的小背篓，腰间挂着一把四四方方的青铜铁，另一侧悬着一只大葫芦，风尘仆仆的对襟黑衫被硕大的体型撑得极紧，裸露出来的皮肤须发尽张。
纵是如此，那“人”看上去却毫无可怖之感，满是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魁伟身躯，出尘气质的，除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还能是谁？
柳拂衣开口道：
“你就是封艾？”
封艾哑然无言，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我是。”
柳拂衣作揖道：
“在下柳拂衣。”
封艾又愣了一阵，失笑道：
“我知道我在通缉令里见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
被封艾扶着的李默存恰好醒转过来，惨然笑道：
“师弟，你好，好久不见。”
柳拂衣看见李默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愧然道：
“我半个月前已收到师姐的传信，启程赶来，本想和你一道接走小师妹，只是路途多有耽搁，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默存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你我很开心。”
柳拂衣叹了口气，转而问封艾：
“他怎么了？”
封艾黯然应道：
“大师兄为了救我们出来，自断了右臂。”
柳拂衣眉头再皱，煞气横生：
“这世上除了师匠，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封艾愧疚道：
“是甘道尔元帅。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柳拂衣恍然：“难怪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重新出山。”
李默存惭愧笑了笑，虚弱道：
“到底还是学不会打架，让师弟见笑了。”
柳拂衣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李默存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拂衣又看向封艾，认真做了一揖：
“封艾，麻烦你照顾好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封艾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拂衣便径自走过他身后，面对远处那座参天城墙。
黄沙漫起，隐约可见浩荡军阵急行而至，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威势惊人的空舰。
几十台机甲后发先至，一马当先，转眼间已经来到了百米开外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调集，艾斯兰早已从大学城区各处调来了全部军队，虽说主力部队已在上午时分出征远行，此时漫出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竟也有四五万之数。
此时局势已是剑拔弩张，面对那密密麻麻布满了天地的艾斯兰军队，柳拂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那一柄青铜铁。
那青铜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是块偌大门板，既没有剑锋，更没有尖头，黯淡没有光泽，看起来却奇沉无比。
青铜铁不需要锋刃。当柳拂衣将其握住的时候，柳拂衣便是世间最快最厉的锋刃。
柳拂衣没做任何冗余的动作。他只是单纯地将青铜铁调转朝下，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进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剑气自柳拂衣身上炸裂开来，他的黑色衣衫随着须发无风而动，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那几乎没至剑柄的青铜铁完全嵌入地面，一道恐怖裂痕犹如游蛇般向两端裂开，荡起尘烟无数！
剧烈颤抖的地面让身后的封艾都有些重心不稳，远处急行军的艾斯兰军人更是成片踉跄翻倒在地，那一台台森冷机甲也被这气势所压制，强行止住了冲锋。
整片黄土，被柳拂衣划出了一道贯穿两端地平线的无尽绵延的裂痕。
无边军阵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柳拂衣骤然提气长啸：
“退下！！”
“退下！！”
“退下！！”
气势极为凌厉的啸声穿破了空气，直冲向艾斯兰军人的耳膜，其声浩荡如雷鸣，绵延如巨龙，竟是生生不息，余音连绵不绝，就连封艾也支持不住，抱住伊斯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远处的艾斯兰人耳膜震裂，痛苦翻滚者不计其数，滔天音浪甚至让机甲都出现了电子紊流短暂当机。
柳拂衣啸声仍未断绝，分明仍在极远处，却字字分明：
“李默存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
他抽出那柄青铜铁，前端指向身下无边裂隙：
“敢过此线一步者，定教他血溅七步！”
音浪翻涌着卷向艾斯兰军队，只凭柳拂衣一人一剑，竟真的镇住了数万军人，一时间人人踌躇忐忑，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的艾斯兰军队人数虽众，却是由大学城区各地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备队调度而来，彼此之间未经磨合，本就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已是不知所踪，军队难得统一，缺乏凝聚力。何况大都会建都四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敌人进犯，钢铁之都的优越心理早已浇筑到每个艾斯兰人心中，此时面对柳拂衣这陆地神仙般的夸张手段，被震慑当场也是情有可原。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试其锋芒，只是望着远处那条惊人裂缝，心中惴惴然。过了一阵，中央方面不知缘何，竟是直接发出了退兵的命令，那浩荡的军队便就这么如潮水般撤去了。
柳拂衣提起青铜铁，插回了腰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掸去了肩头的一颗灰尘。只有地上的那道恐怖沟壑能够证明他曾经做过多惊人的事。柳拂衣接过了封艾扶着的李默存，径自扛到了宽厚的肩膀之上，对封艾沉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了。”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牵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方走了两步，柳拂衣身子又顿了顿，柔声道：
“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封艾忽觉一股极酸楚的情绪漫上眼底，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命途多舛的辛酸？他眼眶稍稍红了红，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最终只是握紧了小伊斯特的手，摇头轻道：
“谢谢。”
他们在这个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经历了太多的故事。
他在黄道大厦的夜空里放了一颗绚烂无比的烟花。
他经历了失去朋友的伤痛，焦头烂额的侦查智斗，最后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暮色巨网之中。
他挣扎着做出小人物的反抗，他沦为克莱希猫鼠游戏的玩物，他在艾斯兰的地下世界无数次经历险境。
他亲眼看着至亲在七棱大楼跳着探戈赴死，而后又和妹妹分别。
他不顾一切地立誓要逃出这片地方，因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伊斯特在眸子里倒映的星光，想看她在酒馆吧台上摇晃双腿的模样。
他在这座大都会里笑过哭过怒极恨极，也曾经迷惘不知所如，大城市的伟大之处便在于此：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今日他和伊斯特的离开就像是投入茫茫海底的一颗小小石子，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而当他真正可以离开这座宏伟都市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会知道他在未来又将经历什么，那一切又已经是全新的故事了。
他想要回到在玛丽安娜酒馆做侍应生时那种忙碌而又平和的时光，但是他也深深清楚，当他选择揭开这个世界背后帷幕的一角之时，他的命运已经站在了一个广袤得陌生得让他恐惧的舞台之上。
元0年。建都日。白魇师匠孤身入都城，踏破三千里皇城禁地。
48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独自走进大都会，后自断一臂，清风绕城八百里，不杀一人。
三师兄鬣魔柳拂衣，在天地间留下一线，画地为牢，震慑雄师三万，这一切事情，只为了带走他们的小师妹。
这一帮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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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猫鼠游戏atnd一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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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5.换主角章节得名字 睡美人蓝酱捅娄子
大概在封艾一行人还在辛苦地逃命的时候，五师兄蓝思琳正在温柔乡中缓缓醒来。
蓝思琳在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旁躺着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女人很美。蓝思琳见过很多女人，当然也见过非常美的女人，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慵懒气质的女人。就像是一只猫。
床很软，人也很软。
人很香，透着栀子花的香气。
蓝思琳头痛欲裂。不知是女人的香气熏得他太迷醉，还是因为昨夜的那场宿醉。
蓝思琳回过头来，睁开惺忪睡眼。眼里倒映着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人似已醒来很久，一双娇滴滴的杏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是情人的眼神，怎么也看不厌的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蓝思琳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床。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击出的子弹，陡然穿透了装潢华丽的卧房门口，滚到了门外。
蓝思琳站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看见门外站着七八名面目狰狞的魁伟大汉。
七八名魁伟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两手一合，又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门重新关上，方才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思琳咧了咧嘴，打着哈哈道：
“走错路了，我去拉屎。”
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一丝不挂，巧笑嫣然，眼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伸出青葱样的手指，指了指卧室里的洗手间。
蓝思琳打开洗手间的门，静默了一秒钟，而后又轻轻地关上。
蓝思琳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眨了眨眼睛，眼帘温柔地似要剪断秋水，道：
“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很慵懒，酥酥麻麻地似是能教人融化掉。腔调不紧不慢。
蓝思琳道：“如果我记得的话我就不会问了！”
女人闻言，也不气恼，轻声应道：
“我叫七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蓝思琳道：“七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问。”
蓝思琳道：“为什么，厕所里，趴着一只老虎？”
七七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是吸引人，真的仿佛银铃般清脆，让人忘也忘不掉。她笑了很久，方才喘过气来，悠然道：
“那是虎爷的老虎。”
蓝思琳又问道：“虎爷是谁？”
七七道：“虎爷就是虎爷，虎爷是雾城赌场的大哥。”
蓝思琳惊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雾城赌场？”
七七嫣然笑道：“这里是雾城。”
这里是外208区，这里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里是法外之都，只属于皆破先生的雾城。
蓝思琳和沈园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靠着五十艾斯币辗转来到了外208区。而只在一个蓝思琳全无记忆的夜晚过后，他便再也看不见沈园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还有厕所里的老虎。
蓝思琳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里一片浆糊，他捂着脸，道：
“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七七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蓝思琳并没有反应过来：“啊？”
七七幽幽道：“你醒来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漂亮。”
七七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正常的反应或许是走不动道，或许是挪不开眼，却总不该跑的。”
蓝思琳道：“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七七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至少昨晚你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七七道：“是的。”
蓝思琳：“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肯定不只是睡觉的。”
七七笑吟吟道：“是的。”
蓝思琳：“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五十艾斯比早就花光了。”
七七道：“所以你觉得你摊上了大麻烦。”
蓝思琳道：“所以我跑得很快。”
七七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蓝思琳道：“因为门外有七个猛男，我看见猛男就走不动道。”
七七又笑了：“可是你不该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保镖。”
蓝思琳闻言，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你很有趣。”
蓝思琳忽然扶了扶额头：“看来我麻烦大了。”
七七疑惑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因为你不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他又接着说道：“一个很有钱又很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要我，就不会有什么对我来说更好的情况了。”
七七坐起身来，满脸尽是嫣然笑意，暧昧的被衾柔软地垂在她紧致的大腿上，赤条条的身躯白皙的胸口正对着蓝思琳。
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空调的冷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七七慵懒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七七忽然道：
“昨天的雾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蓝思琳好奇道：“什么大事？”
七七道：“第一件事：剑魁忽然出山，从葬剑寮奔袭千里，将陨铁剑客余任侠斩于雾城南城门之上。而后又在雾城外的废墟扎营住下了。”
蓝思琳皱眉道：“剑魁你是说八魁中的剑魁？”
七七点了点头：“正是。”
魁者，居首位者也。
剑魁是世上当仁不让的用剑第一，铸剑亦是第一，人们喜欢称他为剑魁，但他更喜欢称自己为执剑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个会用剑的人。
剑魁一向都深居简出，常常藏身于漠北的葬剑寮不问世事。唯一会让他出世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时候。
剑魁无论走到哪里，背上都会背着一口偌大的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每当他战胜一名用剑的人，世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棺材里便会多出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剑魁的棺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
但天下人都知道，剑魁希望棺材里放入的最后一把剑，会是他自己。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魁之一出山，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是每次剑魁出山杀人后，都会极为肃穆地将对手埋葬，再彻底离开，这次他又为什么会在城外留下？
蓝思琳疑惑道：
“剑魁可是要来找皆破先生麻烦的？”
七七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好一阵，七七才道：“谁都惹不起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惊道：“这皆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剑魁也惹不起？”
七七撇嘴道：“就算是艾斯兰全军出征，八魁齐聚，师匠亲临，在这座雾城里，也要给皆破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蓝思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搓了搓鼻子，道：
“好吧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
七七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昨夜的三件大事里面确实和你有关系。”
蓝思琳深吸了口气：“怎么说？”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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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6.掷千金思琳闯祸 遇剑魁沈园吃鸡
夜已深了。
这么深的夜，再热闹的城市也会撤去万家灯火，让一切归于寂静。
哪怕是雾城。
但是再安静的城市，也会有一些彻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雾城。
今夜的雾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热闹。因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正在雾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叱咤风云。年轻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离，揽着个耀眼妖娆的婀娜女郎，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笑意盎然地把脚扛在装潢华丽的赌桌之上，赌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筹码。
周围的赌客面色铁青，包括赌场的主人虎爷。
赌场很热闹。除了赌场以外的地方，一点都不热闹，人们正在梦乡里徜徉，在甜梦中期翼着天空拂晓，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灯火缭绕的城市，被静谧的夜色所覆盖，甚至很难看清城市的建筑。
尤其是雾城。
雾城的夜晚总会起雾。
大雾，弥天的雾。
月色都无法穿透的大雾，在街道间挑着灯笼手电也看不见人的，梦幻迷蒙的夜雾。
在这样的夜雾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无用功。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会待在屋子里。
在极尽奢华的大屋子里寻欢豪赌求醉，或者是在温馨熟悉的小屋子里安详入梦。
谁都如此。
除了剑魁。
雾城的南城门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没有人的荒村，这样的荒村，没有人声熙攘，也没有灯火闪烁。
剑魁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剑魁在这里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现在在剑魁的身后，剑魁现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面。天为被，地为床，零星的火焰透过迷蒙的薄雾照出剑魁黑色斗篷里隐藏的，
满是刺青的脸。
剑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一直在注视着篝火。他的睫毛上渐渐粘上了晨曦的湿气，有晶莹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里的枯枝噼啪作响，伴随着诱人的香气。这里异常地寂静，除了枯枝燃烧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雾里有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串串海螺壳互相敲击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雾，明明连篝火都看不见的，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会向剑魁走去？
“喂！”
出声的是一名娇美可爱的少女。
少女留着极长极长的头发，盘成了蝎子辫，垂在身后，显得很是灵动。
少女的眼睛更加灵动，滴溜溜地打量着坐在篝火前的剑魁。剑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少女却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大热天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烤火呀？”
剑魁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
少女凑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几口，莫名叹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么吗？”
剑魁依旧不说话，剑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终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凑到了剑魁的面前，天真无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大叔，你不会说话吗？”
白皙的手掌快要挥到他眼睛上了，剑魁终于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说句话嘛，大晚上的怪无聊的。”
“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啊？没钱进城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现在已经是两点了哦！凌晨两点！”
“我已经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绕回了雾城，这里是南城门对吗？”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
“大叔，你好无聊哦，说句话又不会吃亏！”
“我叫沈园，你叫什么名字啊？”
剑魁的眼珠子颤了颤，干涩地转动起来，注视着少女清丽无辜的一双眼睛，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死人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咦”沈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支着下巴嘟囔：
“小气鬼。”
剑魁眉头微皱，心中默叹，方才应道：
“我没有名字。”
“哈？”
剑魁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
剑魁的声音平而冷：
“我只是个用剑的人。”
“用剑的人？”
沈园好奇地打量着石雕一样的剑魁，又绕着剑魁很没礼貌地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甚至还伸手去拍了拍剑魁身后的大棺材，忽然兴奋地喔喔叫了起来：
“黥面大棺材难道说，你就是剑魁？！”
“喔哦哦哦！太厉害了！剑魁耶！活的！”
剑魁看着沈园夸张又兴奋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怕我？”
沈园好奇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剑魁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园道：“为什么？反正你也不会揍我，剑魁不是只杀用剑的人吗？”
“喏，我可没带剑啊！”
说着，沈园还在剑魁眼前转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显得很是得意：
“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剑魁道：“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的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你的师兄是谁？”
少女忽然朝剑魁做起了鬼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样的话以牙还牙，剑魁显得颇有些无奈。看见了剑魁吃瘪的表情，沈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
“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兄其实就是个比你能打架，还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头！”
剑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阵，低声叹道：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喂喂，剑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啊？难道从小到大都是叫剑魁吗？这么奇葩的名字一定会被小朋友欺负的吧？”
“剑魁大叔，你这棺材里真的是装剑的吗？里面有多少把剑啊？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着一个大棺材走来走去不会很累吗？我觉得这样还怪渗人的耶！”
“剑魁大叔，你这样子会不会没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见你就会被吓到的吧？不管怎么说背着个棺材走来走去还是有点奇怪耶！”
“剑魁大叔，你脸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啊？还蛮酷的，是界纹吗？这么说来，你也是异人咯？”
“剑魁大叔，你去过大都会吗？据说那边进城要安检，你这个大棺材好像放不进安检机耶，如果你要去大都会的话是不是不带棺材的啊？”
少女叽叽喳喳地越问越兴奋，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剑魁无奈道：
“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棺材。”
“咦咦？！！”
沈园闻言，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超级麻烦的，这么说来，你也没去过大都会咯？真可惜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去看看的，据说那边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别新潮好看啊！可恶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气的要命，偶尔也想要试试新奇的裙子啊”
剑魁终于难得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稍稍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聒噪的丫头。”
少女对此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剑魁大叔，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啊？”
剑魁淡淡应道：
“我来杀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来杀人的啊？你要杀谁？肯定是用剑的吧？厉害吗？什么时候杀啊？”
剑魁平静道：“陨铁剑客余任侠，已经死了。”
言罢，他还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坟包。
在淡淡雾气中，看得出来是新埋的坟包。
陨铁剑客余任侠之墓。
上有墓志铭：
“所佩“陨铁星河剑”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铸，切金断石，吹毛断发，坚不可摧，乃当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猫，身体瑟瑟抖了一阵，由衷感叹道：
“真可怕啊”
少女终于安静了些许，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忽然又问：
“为什么要杀他啊？”
剑魁丝毫没有犹豫，回应道：
“因为他用剑。我也用剑。”
沈园疑惑道：
“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吗？好像没什么道理呢？”
剑魁道：
“确实没什么道理，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支着下巴，忽然叹道：
“没想到剑魁大叔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啊。”
剑魁没说话。
于是沈园又问：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容易会滥杀无辜吗？”
剑魁挑眉：“怎么说？”
沈园道：
“你想啊，用剑的人里面肯定有坏人，也会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书里面不都画着呢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侠都杀掉了，你不就变成坏人了吗？这样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没准人家家里面还有妻儿子女什么的，那就更加麻烦了”
剑魁问道：
“那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剑下所杀的奸贼恶徒，你觉得会不会有妻儿子女？”
“咦？这个倒是很难说耶，确实谁都有可能会有妻儿子女的”
剑魁又问道：
“那些奸贼恶徒的妻儿子女，被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了丈夫兄长，生活可会好过？”
“唔确实不会好过。”
剑魁道：
“同样是夺人性命，毁人家庭，那些正义剑客，和用剑的奸贼，又有什么区别？”
沈园忽然苦恼地抱起了脑袋：
“啊你真是难倒我了，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剑魁沉默了一阵，说道：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人要拿起一样武器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手刃仇敌，保护家人，夺取利益，而在千千万万武器中拿起剑来作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诶？什么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
“啊？放进什么剑？”
“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我的剑。这和世俗的人心善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愿。”
沈园深深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剑魁大叔，你杀完人以后不是就会回到那个什么什么寮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这次，剑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经来了太久，他的寂静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着说出的话甚至比这个月说过的话还要多。
剑魁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一把剑。”
沈园又抱起了脑袋：
“又是剑啊，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剑啊？”
剑魁冷然道：
“陨铁星河剑。”
少女惊异道：
“陨铁星河那不是你才杀完的那个什么侠的剑吗？”
“是。”
剑魁应声，旋即抬手后招，身后的巨大棺材竟陡然开棺，从内里飞出一柄剑，磁铁般吸附到了剑魁手上，那剑通体黝黑，剑身宽阔，泛着森森冷光。
少女见状，兴奋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厉害！”
剑魁把剑递了过去：“你仔细看。”
沈园依言凑过身去，接过了那柄陨铁星河剑，咿呀怪叫了几声好沉好沉，这才勉力借着黯淡火光仔细去看那剑身。
那漆黑剑身上赫然刻上了八个字！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剑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少女仔细琢磨着这八个字的意思，心中越来越惊异。
剑魁继续说道：
“这柄星河剑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而剑身上的八个字，却是用手指所刻。”
沈园闻言，一时间竟讶然无语，抬头看向剑魁脸上怪异的刺青，他的眼底里，分明燃烧着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杀气！
“我在那八个字里看到了极为澎湃的剑意，在这世上，拥有这般指力的人，只有两个！”
哪怕是单纯如少女，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颤声问道：
“是谁？”
剑魁冷冷道：
“艾斯兰军神和世隐乡师匠！”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问道：
“那八个字，就连剑魁大叔也刻不出来？”
剑魁道：“我的指力，远远不及。”
少女幽幽叹道：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那剑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岂不是九死一生？”
剑魁的语气又复平静：
“无妨。”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那柄陨铁星河剑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让剑魁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先的他像是一块伫立于篝火前的沉默顽石，有剑在手以后，他却像狂风怒嚎，滔天巨浪，像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冲天际的唯一的光明！
沈园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叶飘摇扁舟！
由剑组成的海浪！
剑魁将那柄陨铁星河剑横于眼前，轻声道：
“驭剑之道，和内力多少，又有何干？”
那是云淡风轻到了极致的平静，就像是一眼望不尽的无底深潭。
沈园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觉，在这样的剑魁面前在手里有剑的剑魁面前，就算是无敌于天下的师匠，也决不能轻撄其锋！
剑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达五十四斤的陨铁剑便轻飘飘地飞进了身后的棺材，棺盖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没有理会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来的灵秀少女，径自取过地上一截枯枝，将篝火尽数拨开，取出了火里的一大团物什。
剑魁忽然问道：
“吃吗？”
“啊咧？”
尚未回过神来的沈园猛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剑魁面色平静地剥开了手里一大团锡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一只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香气在夜空中飘荡，绵绵延延地便钻进了沈园的鼻子里。
于是，沈园的肚子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连串咕咕声。
沈园俏脸骤然变得通红，尴尬地扭过脸去：
“对不起，跑了一晚上，还没吃饭”
剑魁没回应，直接撕下了一大半边烤鸡，就着锡纸递到了沈园身前：
“小心烫。”
“喔哦哦哦！谢谢剑魁大叔！”
沈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烤鸡，抓起了一只鸡腿，又被热气烫的咿呀乱叫，偏偏又不依不饶不肯松手，把鸡腿塞进了嘴里。
“哇哦哦哦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凉一下再吃吗？”
“因为真的是很好吃啊！剑魁大叔的手艺一级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了！哇喔哦哦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烫好烫好吃”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嘿嘿果然剑魁大叔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说，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嗝儿，我是来啊！！！”
满嘴油腻的小姑娘被剑魁一句话问得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对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蓝思琳的！那个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现在就得去把他碎尸万段！！！！”
少女着急地放下了烤鸡，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气哄哄地就要往城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遥遥对着剑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雾里露出一个甜甜的，满是油渍的笑容：
“剑魁大叔”
“你的烤鸡超好吃！谢谢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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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7.为饰尴尬，蓝思琳装逼论烟 欲揍仇人，沈小姐暴怒砸场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蓝思琳叹气道：“用鼻子想，也知道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我了。”
七七又笑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是很肆意，甚至有种很是豪放的感觉，偏偏笑声又娇媚不已，像是银铃。
七七道：“确实是你没错。”
“好吧，”蓝思琳态度骤然一转，一副认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七七床边席地坐下了：
“七七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蓝思琳舒了口气，随意地把手肘枕在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双带着未褪醉意的桃花眼懒洋洋地c直勾勾地盯着七七慵懒娇艳的脸庞。他于是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泪痣不是破坏完美艺术品的瑕疵，是画龙点睛的墨点。
点缀在七七脸上的泪痣浑然天成，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娇媚到骨子里的气质，勾魂夺魄。
蓝思琳问道：“你是虎爷的女人吗？”
七七坐起身来，粉红的被衾恰到好处地将一缕春光遮掩。七七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了一只短短的烟斗。
七七抿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我是。”
蓝思琳侧了侧头：“那你是虎爷的第几个老婆呢？”
七七媚眼如丝，俏生生地剜了一眼蓝思琳，将烟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戏谑道：
“这很重要吗？”
蓝思琳道：“这很重要。”
七七眨了眨眼，朝着蓝思琳吐出一口浓郁的氤氲：“我是虎爷最小的老婆。”
“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蓝思琳说着，脸上却没什么烦恼的神情，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仰起头来惬意地呼吸着从七七口中吐出的烟气，叹道：
“好烟！”
七七问道：“难道说，如果我是虎爷的大老婆，情况就没那么严重了吗？”
蓝思琳道：“是的。”
七七又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如果一个男人娶了很多个老婆的话，最喜欢的肯定是最小的老婆，否则就不会想要娶了。”
蓝思琳又道：“我把一个男人的家产抢得干干净净，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老虎，又睡了他最喜欢的小老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最糟糕呢？”
七七又笑了，道：“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虎爷确实对你恨之入骨，你也确实是很聪明的男人。”
蓝思琳叹道：“我只是恰好很懂男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七七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挨在床头上，离蓝思琳更近了。
蓝思琳甚至可以闻到七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七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懂烟？”
蓝思琳道：
“不懂烟的人，怎么会懂男人？”
七七轻轻抿了抿嘴，笑意盎然，将抽过的烟斗递到了蓝思琳的嘴边。
蓝思琳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张嘴含住了烟嘴，先是轻呼，再轻轻啜了一口。烟草的香气，韵律，劲道，混杂着七七唇齿间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触遍每一个味蕾，大脑逐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慢慢放空，宛如置身天堂。
蓝思琳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果然够劲道！”
七七娇笑嫣然，将烟嘴又含到嘴里：
“你确实很懂烟。”
蓝思琳悠悠叹道：
“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
七七问道：“为什么？”
蓝思琳说道：“反正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也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美女相伴，有好烟可抽，就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了。”
七七笑道：“你还真是乐天派。”
蓝思琳矢口否认：“我是没心没肺派的。”
七七忽然笑道：“可惜。”
蓝思琳问道：“可惜什么？”
七七俏皮地看着蓝思琳疑惑的眼睛，戏谑道：
“可惜现在虽然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没错，却未必不会有更糟的情况呢。”
蓝思琳眉头一挑：
“怎么说？”
七七道：“昨夜发生的第三件大事，你还没有问我。”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是什么？”
七七笑道：“昨夜凌晨，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闯遍了整个雾城，砸了两间酒吧，一间赌场，说要把一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白日的雾城是一座极美的城市。
雾城比世隐乡繁华的多，却又不似大都会那般让人眼花缭乱，至少放眼望去，全无高楼大厦遮蔽视野，蓝天白云尽收眼底，街道的风格毫不统一，有古典优雅的西洋教堂，对街的却是挂上了旗帜的古朴客栈，看似鱼龙混杂，内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单只是置身于人流其中，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雾城的热情。
也正是如此，尽管心情阴翳如蓝思琳，也不免被难得的人情景致所感染，暂时把某只母老虎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大口地呼吸起街道上令人畅快的空气来。
“这里的家伙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生活着，而不是寻求生存，真是个好地方啊。”
七七早已穿上了衣裳，走在蓝思琳身旁，姣美的面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七七的语气似是有些骄傲：
“雾城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城市。人们不愁吃穿，和乐融融，晚上家家户户熄灯入睡，从来不用紧锁房门，因为雾城里从来都没有鸡鸣狗盗之辈。”
蓝思琳揶揄道：
“也不会有人给别人戴绿帽？”
七七笑道：“这我大抵是管不着的。”
蓝思琳笑道：“那倒还好，至少像我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可能也不是独一份。”
蓝思琳又道：“小姐，可以让你后面的那几位盖世太保收敛一点吗？我好像被盯得有点背脊发凉。”
七七俏皮道：“这我也管不着。他们本是虎爷的人，能忍住不把你剥皮抽筋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职业操守了。”
蓝思琳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有些后怕：
“虎爷不会当街叫人来揍我吧？”
七七道：“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呃，这里的治安官管的很严吗？”
七七摇头：“这里根本就没有治安官。”
蓝思琳越发诧异：“没有治安官？那警署呢？”
七七道：“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蓝思琳闻言，不禁啧啧称道：
“看来这皆破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有机会的话真得见一见，话说，你有见过那位皆破先生吗？”
七七俏皮地笑了笑：“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
蓝思琳彻底惊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吗？”
“谁知道呢？”七七撇了撇嘴：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的话，相信你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每晚都会有烟火大会，很是好看。”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阵：
“每晚都有？你们心还真是够大的，我记得这城市周围都是深山野林什么的，也不怕玩出火灾吗？”
七七耸了耸肩：
“有什么关系，反正皆破先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
蓝思琳虚着眼：
“你们对那位皆破先生的敬仰程度简直就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
七七又点燃了烟斗，姿态优雅地抿着烟嘴，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七七淡淡说着：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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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8.借威风蓝酱当爸爸 遇煞神虎爷成病猫
雾城算不上是很大的城市，所以雾城也不会有很多酒吧。
而雾城的赌场，就只有一间。
虎爷的赌场是雾城里最大的赌场，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素来是男人们最的地方，在糜烂的夜晚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换取短暂而又极致的快乐，赌场的每一夜都充满了纸醉金迷，有人在这里收获横财，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放肆大笑，也有人在这里嚎啕大哭。但对于赌场本身来说，无论是谁的悲喜起落，都是很短暂的事情，赌场的门前车水马龙，赌场的门里声色犬马，它的存在本身就宛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消弭。
本该如此。
实际上，现在的虎爷已经是一筹莫展，暴跳如雷，因为昨夜的两次飞来横祸，这座原本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雾都赌城”的霓虹招牌狼狈地折断在门前，闪烁着滑稽可笑的黯淡光彩，赌场内部更仿佛是遭了贼般，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翻倒在地，颜色各异的筹码散落各处，墙壁边上的一排排老虎机已经被砸得彻底变形，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票单子就连赌场正中间，虎爷最引以为豪的特制精钢铁笼原本用来装他的爱宠老虎的笼子，也被恐怖的外力撞出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凹痕。
至于那只老虎，现在正躺在雾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的厕所里呼呼大睡。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桌子上，挂在楼梯栏杆上，瑟缩在笼子里，一部又一部的担架正不断地往外抬人，整座赌场都像是激烈的战场遗迹，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自从雾都赌城建立以来，都未曾出现过如此荒唐的景象。
蓝思琳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下巴现在已经掉到了地上了。
“别告诉我这场面是昨晚的我干出来的”
七七有些头疼地抱着臂，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大概不是。”
赌场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
一个身材瘦削，满是纹身，满脸煞气的男人看见了门口的蓝思琳，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操起了地上的一根桌腿，直冲冲地朝着门口走来：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敢来这里？！”
男人二话不说，扬手持棍作势欲打，蓝思琳手忙脚乱地摆手招呼：
“嚯嚯嚯嚯嚯嚯慢着慢着慢着！”
男子应声停步，隔着一米开外，铜铃般的大眼睛满是充斥着杀意的血丝。
蓝思琳伸掌于前，一脸肃然：
“消停会儿，我有话要说！”
男子怒道：“你还要放什么狗屁？”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阁下可就是虎爷？”
男子怒目圆睁：“老子是不是虎爷你心里没点逼数？赢了老子的场子，抢了老子的老虎和女人，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蓝思琳嘿嘿赔笑道：
“是这样的，那什么，虎爷您悠着点，先把棍子放下，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蓝思琳接着道：
“昨儿个啊，我那什么，喝得有点多，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老能给我仔细说说不？”
虎爷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你竟然还有胆子问？要不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引来了那么个疯婆娘，害得老子连场子都赔干净了，老子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蓝思琳咽了口口水：
“昨晚有个女的来过了？”
虎爷道：
“你别他妈跟我装疯卖傻，你赢干净了老子的场子，前脚刚走，后脚那疯婆娘就来了，还指名道姓说要来这里找你，老子说人不在了，她还不信，非要搅和老子做生意，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的场子砸成这模样了”
蓝思琳咧了咧嘴角：
“这确实是那只母老虎的风格”
七七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倒是一点也不畏惧，眼前就是自己的“丈夫”，身旁便是现在的“新情人”，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媚眼娇滴滴的总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虎爷又操起了棍子：
“昨夜让你赢干净老子的钱，赔了老子的婆娘，算是老子时运不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赌服输也不跟你算账那疯婆娘分明是你引来的，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这笔账你今天要不给我算干净，老子这就把你生吞活剐了！”
蓝思琳赔笑道：“哎哎哎慢着慢着，有事好商量，我再问虎爷您一件事，我有一包裹，蓝色的布，里面大概包着些姑娘的衣服裙子什么的好像落这儿了，您有看见没？”
虎爷怒道：
“什么他妈逼的包裹不包裹的，早就他妈给那疯女人拿走了，老子跟你说，这笔账你现在不给我算干净了，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既然是这样的话”蓝思琳撇了撇嘴，之前那谦卑到了极致的态度骤然一转，懒洋洋道：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拜拜啦您嘞。”
说着，蓝思琳竟然还真的顺手挽上了七七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转身作势欲行。
“你他妈”
虎爷看见这一幕，眼皮子颤了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操起棍子便朝蓝思琳冲去。
“慢着！”
蓝思琳猛一转身，又叫停了那根已经呼到了面前的桌腿，眉头一挑，极为跋扈地望着虎爷：
“你想清楚了吗？”
“老子想个鸟？”
蓝思琳丝毫不惧，倒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欠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里可是雾城！皆破先生的地盘！皆破先生可是从来不允许有人当街打人的哟，你这一棍子招呼下来，皆破先生要是知道了，就算你是这块地的老大，还能接着蹦跶么？”
听到“皆破先生”四个字的时候，虎爷的面色已经由铁青霎时间转为苍白，倒是在一旁的七七，看到蓝思琳方才从她嘴里了解到皆破先生的存在，马上就利用皆破先生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虎爷的面色又是变了几变，看样子是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膛了。
“你你”
虎爷颤抖的手指硬生生地指着蓝思琳嚣张至极的面门，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蓝思琳的脸了，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我什么我啊，我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去吃早饭，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捎上一份的！七七，咱们走一个！”
这么说着，蓝思琳竟真的大摇大摆地搂着七七离开了。
“你你”
虎爷的头上几乎快要冒出青烟来，猛地将那根桌腿砸到地上：
“蓝思琳！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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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9.蓝酱痛陈压迫史 七七戏吻小处男
古色古香的黄木方桌上，摆着几碟样式精致的小菜。
蓝思琳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看着这间小小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忙得分身乏术的店小二，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吹着牛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客栈里很是热闹，菜肴也很好吃，确实是很少机会能够领略到的独特风情，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惬意的时分，简直是自从蓝思琳离开世隐乡以来最舒服的时刻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门口还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再加上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发飙母老虎收走小命的生命威胁的话，他确实可以表现得再开心一点的。
沈园那个疯婆娘竟然砸了两家酒吧！还有一家赌场！
那个精钢打造的铁笼上面恐怖的凹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婆娘平时暴揍他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吗？！！
蓝思琳想到这层，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虚着眼问道：
“话说七七小姐，我昨晚到底赢了多少钱啊？”
七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豆腐，随口道：
“两三亿艾斯币的样子吧？”
蓝思琳悲伤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那两三个亿我让保镖们全部发给城镇上的居民了是真的吗？？”
七七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对呀”。
蓝思琳一头砸在了桌子上，郁闷地嘟囔：
“酒后乱性啊现在连包裹都被那婆娘拿走了，身无分文，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怕”
“嘻嘻”七七也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打量着蓝思琳生无可恋的后脑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了，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包养你哦。”
蓝思琳无精打采地应道：
“承蒙厚爱，不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怎么逃出某个女魔头的魔掌，继续远走高飞”
七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起一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蓝思琳毫无生机的后脑勺：
“你还真是拔哔不认人呢。”
“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出城的样子。”
七七慵懒地坐起身来，捧起桌子上精致的茶杯，把玩着杯盖，好奇道：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蓝思琳腾地坐起身来，捧住了七七捧住杯子的双手，七七愣了愣，再看去时，蓝思琳的眼里竟沾满了泪光：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诶？”七七的八卦之心越甚了，戏谑道：
“那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蓝思琳的反应极其夸张，直接拍桌而起，悲愤道：
“我就算去太行山上给人猿轮流强暴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找这样的女朋友！！”
“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个怪力白痴平胸女，一天到晚欺负我就不说了，连他妈睡袋都要抢我的！”
“你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深山野林的大晚上有多冷吗！老子几千里路来一个人背两个睡袋，那婆娘仗着力气比我大一个人套两个睡袋！老娘睡睡袋，你睡睡袋罩子！你知道一个人三更半夜在寒风中听着一只母老虎流哈喇子的声音瑟瑟发抖的感受吗？！”
“老子他妈从老家出来，就他妈给了我50艾斯币！50艾斯币！想吃顿小龙虾都吃不起，那女的呢？他娘的，背着个小包裹里，除了衣服就是钱！钱啊！她吃的是小龙虾，我吃的是龙虾壳子啊！！！”
“我他妈一路过来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婆娘就是他娘的公费旅游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总而言之我蓝思琳要是真的找了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我我就吃屎两百吨！！！”
蓝思琳激动异常，拍桌大吼，不断地开始引得旁人频频瞩目，七七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捧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蓝思琳恰好也喊口渴了，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这时，七七娇柔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
蓝思琳愣了一愣，疑惑间，却正好对上七七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连意识都在一时间稍稍涣散
七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c突如其来地把上半身越过了那张小小的饭桌，诱人的嘴唇堵住了蓝思琳干渴的嘴。
柔软。这辈子也没有体会过的柔软。带着让人魂飞魄散的淡淡甜香。他甚至无法思考这触感是从何而来，再下一刻，唇齿间的缝隙便被更加柔软的存在所敲开了，湿濡温润的液体，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在他的齿下俏皮而强势地搅动着，浸透了他的整个口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忘记了干渴，忘记了自己。
蓝思琳手中拿着的茶杯翻倒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娇柔的身躯越过桌子的摩擦声，碟碗被推挤掉落在地的声音，身体向后仰倒的声音，相拥的身躯撞到在地的呻吟，嘈杂凌乱的人声，奇怪的破空声，门外闹耳的喊声，液体飞溅的声音，金铁交击的声音。
蓝思琳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灵魂正在浮起。
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的灵魂正在沉沦。
仿佛要沉沦到永恒。
他无法思考，所以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
所以在一个永恒之后，或者是在一个瞬间之后，当他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那张娇艳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还有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上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意识逐渐恢复，当七七巧笑嫣然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大概是头部所在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墙壁上，钉上了一枚泛着冷光的飞镖。
入木三分。
他最接近天堂的那一瞬间，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
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他无法思考。
七七忽然又贴近他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耳边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和淡淡的温度。他依旧无法思考。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从窗外翻出去，然后一直一直跑。”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他依旧无法思考。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本能，被七七的声音所蛊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命令，艰难地爬起身来，在七七温柔的注视中爬出了窗外，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跑去。他看见了七七在向他招手道别，看见了客栈门前鲜血淋漓的保镖们的尸体，听见了满大街骚乱的声音，听见了犹未停止的金鸣交击打斗声。
这是什么？
谁在追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
七七不是还在那吗？
要丢下她吗？
我不知道。
要去哪里？
跑去哪里？
什么时候停下？
我不知道。
谁的飞镖？
为什么要杀我？
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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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0.逢老板疑云初呈现 遇冤家煎饼成面膜
蓝思琳跑了很久。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玩命狂奔，就像是被警车通缉的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没有在运转，所以他听不到被推开的人群不满的骂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无法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始末。
刚才是死人了吧？
“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刚才连自己也快要死了吧？
“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自己该跑去哪里？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出城吗？
“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去他妈的吧！”
逐渐恢复意识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抓着疲软的双膝，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蓝思琳揩去额头上的汗渍，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和方才的完全不同了。
“呃这里是”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开始暗叹命运曲折。
他不择方向地跑了大半天，结果竟然来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
他当然还在雾城，这里当然也还是雾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他确实来过。
一天前，他和沈园累死累活地翻山越岭，终于来到208区雾城的时候，在这条街道上逗留了很久。
也就是说，蓝思琳已经从南到北穿越了大半个城区了。
已经跑了这么远，大概也已经逃脱危险了吧！
不过，就算没有脱险，现在的蓝思琳也没有再继续跑路的打算了，身体的疲累，对食物和水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他的求生。
“我记得那家煎饼摊好像就在附近啊”
蓝思琳左顾右盼，寻找着记忆中的煎饼摊——当初他和沈园之所以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就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家便宜的要死还好吃得要命的煎饼摊。
当然了，对于蓝思琳来说，他比较记忆尤深的部分是煎饼摊的老板娘颇为好看，风韵犹存。
“喔哦，在这！”
蓝思琳拖着疲软的身躯，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了那家小小的煎饼铺子。
“王记煎饼”。
蓝思琳正准备踏进店门，却猛然想起什么，额头猛然飙出冷汗。
“等等”
他面容僵硬，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来拍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我我他妈”
“没钱啊！！！！！”
“诶”正悲愤间，蓝思琳又猛地一怔，左手拍了拍裤子口袋，带着一脸的诧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这是”
蓝思琳茫然地看着口袋里的那叠钞票。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对了。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七七她
“从窗外翻出去，”
那时候，好像压在我身上来着
“然后一直一直跑。”
大概就是那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吧？
蓝思琳伸出手抠了抠脑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抱紧了那叠钞票。
“七七！”蓝思琳的眼中竟然已经是热泪盈眶：
“真好啊真是个好女人啊真想娶她做老婆啊真好啊真好啊”
王记煎饼店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正用一副阴阳怪气的痴汉相蹭着手上的一叠钞票，惹得路过的人们不断投来惊异又害怕的目光。
“老板娘！”
蓝思琳气宇轩昂地踏进了煎饼摊：
“给我来一打煎饼！加鸡蛋！钱管够哟！”
橱窗里的老板应声道：
“来嘞！”
蓝思琳寻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惬意地打量着四周，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
“老板，今天老板娘不在吗？”
厨房里的老板随口应道：
“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我王癞子活了四十多岁了，也没娶过老婆啊！”
“诶？”蓝思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番，
“不是吧？老板？就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啊，黄头发的，特时尚！昨天还在这儿做煎饼呢！”
老板打趣道：
“小哥你怕是饿花了眼，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儿呢，今早才刚请了个小帮工，人也不是什么黄头发，哪来的老板娘？”
蓝思琳闻言，摸了摸鼻子，又站起身来，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还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招牌，纳闷道：
“奇了怪了，难道我真是瞎了眼？明明是这家店没错啊”
“小老板，一打煎饼，谢谢您嘞！”
没一会儿，老板便端着一大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扑鼻的葱香引得蓝思琳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手，抓起一块便大快朵颐起来。
“啊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小老板您悠着点，这煎饼可烫着咯。”
老板抹了抹满是面粉的大手，就着围裙拍了拍，看着蓝思琳一脸满足的吃相，笑逐颜开。
蓝思琳口里塞满了煎饼，含糊不清道：
“绕碗，以热烟影，yue惹（老板，你这煎饼，绝了）！”
如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也只有蓝思琳一个客人，老板也颇为清闲，便乐呵呵地陪着蓝思琳闲聊起来。
蓝思琳咽下了好几块煎饼，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叹道：
“哎，世事羁旅多烦忧，唯有煎饼诚不欺我。”
“小老板您说笑了。”
“老板啊，说起来，你今早才请了个帮工，现在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忙？”
老板笑道：
“这倒不是，小帮工帮我取货去了。说起来，那小帮工倒也是有趣。”
蓝思琳好奇道：“怎么说？”
老板道：
“那小帮工今早一大早到我店里，刚赶上我开店的时间，就跟小哥您一样，要了三打煎饼，说起来倒也厉害，像小老板您这样的胃口我已经是很少见到了，那个小帮工却更加厉害！三打煎饼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蓝思琳笑道：“这怕是饿死鬼投胎了吧。”
老板接着道：
“我也正纳闷呢，明明就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模样，竟然能吃下整整三打煎饼，而且啊，那肚子还不带见长的，都不知道吃下去的饼到哪儿去了”
蓝思琳眼皮子跳了跳，语气忽然变得很怪异：
“老板你说的是一个小姑娘？”
老板道：
“是啊！你也不敢信吧？说实在的，我都被她那吃相吓到了！结果那姑娘吃完煎饼以后，才可怜兮兮地告诉我她身上没带钱，想要帮我打工还债，我看那姑娘长得实在可爱，又不似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让她留了下来。嘿！您别说，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您别看她小妮子一个，那力气！简直跟大象似的”
“等等等”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他的面色逐渐发青，就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老老c老板那c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唔”老板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猛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贼拉可爱！头发长长的，脸蛋白白的，水灵水灵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好听的喊声，伴随着海螺壳互相撞击的脆响：
“老板，我回来啦！”
“哟，说曹操曹操到，小哥，您瞅瞅，小帮工回来咯！”
店门外，一个小姑娘正抱着三四个体积巨大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往店里走，那木箱堆得极高，快要顶到门顶去了，完全遮住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抱着木箱来到厨房，一口气把箱子都放到了地上，地面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板，这么多面粉够用了吧？”
“哎呦，多了多了，姑娘辛苦了！快去坐着歇会儿。”
店长笑呵呵地把那几个木箱吃力地推到角落，小姑娘拍了拍沾满面粉的秀气手掌，朝老板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甜腻腻的笑容。
“老板，我没事！店里可还忙吗？”
“不忙，不忙！”老板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就一个小哥在吃煎饼呢，刚刚咱还聊起你来了！”
那小姑娘手上戴着一串海螺手串，脖子间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石，腰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小笛子。长长的头发盘在身后，扎成了清秀的蝎子辫，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小姑娘顺着老板的眼神看向了店铺里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倚在墙角，脸上糊了一大块煎饼，完全看不到长什么样。
“哎呦，小老板，您这是在干嘛呢，这煎饼可烫了！”老板着急地问道。
角落的年轻人捏着嗓子，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似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用浓重的乡音应道：
“俺在做美容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老板，你们这雾城怪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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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1.识破伪装，本小说险些终结 水中有毒？沈小姐先干为敬
店主干笑了两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儿！我都不知道咱店的煎饼还能敷面膜呢！”
说着，王老板又把手擦了擦，在柜台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艾斯币：
“小姑娘，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小姑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工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这也太多了吧！我明明还欠着你饭钱呢！”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多，不多，姑娘已经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几块煎饼值个什么钱嘛，工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
“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啦！”
“客气什么！姑娘也累了，找张椅子歇会儿再走吧！”
角落里的蓝思琳忽然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艾斯币，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钱我就放这，先撤了！”
说着，蓝思琳便顶着那张煎饼，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走去。
“好嘞！小老板您慢走！”
那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一阵蓝思琳的背影，撇了撇嘴，拿起桌子上的艾斯币递给了橱窗里的老板。
“老板，给！”
蓝思琳脸上盖着煎饼，不大看得清楚前面的路，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他的双腿有些发软，勉力装作坚定，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煎饼，追寻着微弱的光芒，在几米远处的店铺门口之外的世界，就是生命的希望！
只要再走几步就好几步！
“谢谢姑娘，来来来，快去喝口水！”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正好我也口渴了！”小姑娘甜甜地回应着。
店里的一老一小还在开心地聊天，这都不关我的事！我的路就在前面，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为我敞开！这婆娘装得倒是乖巧，打起人来完全就是他娘的修罗转世，亏她还能搬得动那么多箱面粉，怎么也得有两百多斤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活该她觉得口渴，喝吧喝吧，喝到撑死最好，撑死了我就海阔天空
等等
蓝思琳煎饼下的面孔上眉头猛地一皱，冷汗瞬间飙出。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该死
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拿着玻璃杯蹦跶到桌子边，提起茶壶倒上了满满一杯茶，刚往嘴里灌上一口，便听到一声仓促的怪叫：
“不能喝！！！！！！！！”
那个已经走到了门口处的煎饼怪人猛地一个急转弯，蹭蹭地冲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伸出手来要夺去姑娘手里的玻璃杯，含着一大口水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怪人在她面前急刹车后，脸上的煎饼渐渐滑落在地。
露出了一张被烫得通红的，她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的，恨不得马上见到，再撕成碎片的脸！
“噗”
沈园含着的一大口水尽数喷在了蓝思琳脸上：
“蓝蓝”
“蓝思琳！！！！！！！！！！！！！！！！！！！！！！！！！！！！！！！！！！！！！！！！！！！！！！！！！”
沈园的俏脸因为愤怒霎时变得通红！
“沈c沈姐姐，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说个屁啊！！！！”沈园闪电般探出手，抓住了高出她一个头的蓝思琳的领口，猛一记单手背摔，将蓝思琳在空中抡起一个圆，头朝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伴随着怪异的骨骼碎裂声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王记煎饼店，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沈园动作极为熟练地一个转身，骑到了蓝思琳的身上，左右勾拳双管齐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狠狠地捶到了蓝思琳的脸上。
“蓝思琳！！你出息了啊！！”
“姐姐不是爸爸啊！！”
“偷偷一个人把我甩掉不说，还拿走了我的行李！！”
“爹有原因的！！真的！你听我解啊啊”
“你知道我的衣服和钱全部都在包裹里吗！我找了你整整一天，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我知道啊！！不！我不知道”
“我包裹里的小锦囊呢？！你拿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舍予姐给我的东西！说要到了雾城才能打开的！肯定是你拿了！给我交出来！”
“没有！爹！我绝对没有拿！喔哦哦哦啊啊啊”
“你跑得倒是挺快！背着那么大一个包在城外被我追了一晚上，撵都撵不上！”
沈园越说越气，愤怒地揪起了蓝思琳的耳朵。
“啊喔哦哦哦啊啊要死要死要死停停停停！爷爷我错了爷爷！我真的没有跑！你肯定是追错人了！”
“你竟然还敢狡辩！”沈园提起蓝思琳翻了个身，单膝压在蓝思琳后腰，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提起他双脚，猛地将蓝思琳整个人向后对折了起来！
“喀呲！”
“啊！！！！！！！！！！！！！！！！！！！”
“所以说，你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至于追杀你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咯？”
沈园拿起桌子上已经凉掉的一块煎饼，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而蓝思琳呢，则已经是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软软地瘫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时还发出奇怪的痛哼声。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现在先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沈园努了努嘴巴：“我才不要！”
“为c为什么？！”
沈园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海螺壳手串，说道：
“反正又不是我被追杀，你要是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大卸八块了那才最好！雾城明明那么好玩，煎饼超好吃，老板人也超好，其他的人也超热情的。”
“而且，”沈园一本正经地说道：
“舍予姐让咱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嘛！怎么可能刚来了就走啊？”
“嘁”蓝思琳郁闷地支着头：
“这一天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地方肯定不简单，你要是不走，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
“你休想！”沈园毫不犹豫地打断。
“凭什么？！”蓝思琳不甘道。
“舍予姐让我看着你，你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呀喝！？”蓝思琳眉头高高挑起：
“什么舍予姐舍予姐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是谁啊！居委会大妈吗？我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沈园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蓝思琳的脑袋，按到了盘子里的煎饼上不停摩擦：
“你翅膀硬了啊？蓝思琳！刚才是不是揍得太轻了啊？”
“疼疼疼疼不是不是不是爹地停停停”
橱窗里的老板汗颜道：
“没想到原来小老板和小姑娘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啊。”
角落桌子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不是！！”
沈园又抄起蓝思琳的头当做擀面杖在煎饼上滚来滚去：
“轮到你说话了吗？啊？！”
“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爸比停停停停停”
“真是气死我了！”沈园终于放开了蓝思琳的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气鼓鼓地撑着头。
蓝思琳虚弱地趴在煎饼上，呐呐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太婆”
折腾了蓝思琳大半天，又吵了这么久，沈园只觉得喉咙甚是干渴，不由抄起桌子上的大茶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
蓝思琳听到水声，便又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惊叫道：
“不能喝！”
“噗”
被吓了一跳的沈园又把刚喝进嘴的水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去理会幽怨的蓝思琳，提着茶壶放到了橱窗前：
“老板，这水不干净，好像放坏了。”
老板吃惊地接过水壶，闻了闻，道：
“这壶的茶叶是今早刚放的，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坏吧？我都喝了一上午了，也没喝出什么嘛。”
沈园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诶？那我怎么感觉喝起来怪怪的？”
“没事，既然觉得怪就不喝，我给你倒杯开水。”老板笑呵呵道。
“谢谢老板！”
沈园捧着老板新倒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座位上，蓝思琳气若游丝地呐呐道：
“都说了不能喝，你还要”
“噗”
沈园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蓝思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神情满是生无可恋。
沈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杯子里清澈透明的白开水，又叫道：
“老板，这水味道还是怪怪的！”
“不会吧？这就是刚烧好放凉的开水嘛。”老板也诧异地取来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道：
“就是凉白开的味道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啊，我都跟你说”
“真是奇怪了，”沈园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捧起那半杯水，完全无视了蓝思琳的存在，呐呐道：
“难道是我煎饼吃多了，味觉都坏了？”
“我都说了这水里有毒”
“噗”
沈园再一次把嘴里的水喷到了蓝思琳脸上，惊叫道：
“你说什么？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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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2.过渡章无聊难取名 丑童兽偷懒瞎应对
“你说什么？有毒？！”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叫了出来，以至于店长王癞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慌忙问道：
“有毒？什么有毒？”
蓝思琳急忙揩去脸上的谁，按着沈园的头让她坐了下来，干笑道：
“没事店长，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瞎说的，您继续忙！”
蓝思琳又凑到一头雾水的沈园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要死啊？传出去吓到人怎么办？”
沈园慌张低声道：“可是你说这水里有毒耶！”
“唉”蓝思琳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毒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七七小姐让他逃跑之际，确实有郑重其事地这么说过。
“总而言之，有人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喝雾城的水就是了。”
“咦咦？！”沈园叫道：“可是我都渴死了诶！”
蓝思琳无奈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说起来，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竟然还真的可以喝出来水里面有问题啊？”
沈园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个医师好不好？”
“嘁你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明明打人的时候就跟杀人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揍了！”
蓝思琳揉了揉脸：
“我现在没空跟你抬杠，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七七
七七小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水里有毒？又为什么会知道被追杀的人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人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那么镇定
对了，如果说不能喝雾城的水的话，那时候，七七她
蓝思琳想起了七七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那时候，七七分明已经把喝进嘴里的茶渡进了他的嘴里啊！
想到这层，蓝思琳的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对沈园说道：
“喂！你快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沈园怒道：“我不叫喂！”
“爹，看病。”
沈园懒洋洋道：“那还用看吗，你肯定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低能。”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啦，烦死了，神神叨叨的。”沈园不耐烦地拖过蓝思琳的手，闭起了眼睛。
蓝思琳能够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通过沈园的手不断传递到他体内，就像是潺潺水流一般。
“左下肋骨轻度移位，多处重度淤青，腰椎受损，心律偏快，鼻骨断裂”
“停一下，那些由你人为造成的损伤就不用说出来了。”
沈园甩开了蓝思琳的手，嘟囔道：“那还有什么病嘛。”
蓝思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我真没病？”
沈园大大咧咧道：“你这个人有病，但是你身体没病。”
蓝思琳闻言，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确喝到了经自七七之口的雾城的水，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没什么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七七是在瞎扯淡逗他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园那妮子为什么又能喝出这里的水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七七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毕竟没有七七的话，自己早就死在那家客栈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又低声对沈园道：
“你现在，随便想个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老板的身体。”
“咦为什么啊，好麻烦诶”
“别管了，总而言之，快点照做！”
沈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里，对正在和面的王癞子说道：
“老板，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啊？”
王老板愣了愣，依言伸出了手，笑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就没事看看嘛，稍等哦。”
沈园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店长沾满面粉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店长惊异地喔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苏苏凉凉的？”
沈园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忽然扬了起来：
“咦咦？！”
沈园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奇怪，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不断地咿呀乱叫，店长疑惑地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沈园才撤开了店长的手。
“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沈园听到店长说话，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这才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c没什么！店长你超健康的！绝c绝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哦！没c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沈园边笑边退，退到了角落里，拉起了一脸不解的蓝思琳就往门口走：
“老c老板我就先走啦，有c有空再找你玩啦！拜拜！”
沈园强拉着蓝思琳一溜烟地从门口钻出去，跑没影了。
王老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呐呐道：
“难道我的手很脏吗？”
沈园一路拉着蓝思琳跑了老远，才在转进一个没人的巷道以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抓着膝盖，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啊？白痴吗！”
沈园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她抬起头来，灵秀的眼睛里竟是盈满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好可怕！”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沈园没头没脑地攥着蓝思琳的衣领甩来甩去，蓝思琳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蓝思琳无奈地按住了沈园的脸：
“你干嘛啊！有话就说啊！！”
沈园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被蓝思琳的一只手挤成了一块，叫道：
“老板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啊，你倒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啊白痴！”
“他他他他他不是人！！！！！！！！！！！！！！”
“”
蓝思琳彻底沉默了下来，眼角不断抽搐，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园。
“你c你干嘛啊！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蓝思琳依旧没说话，看着气急败坏的沈园，眼底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沈园怒道：“老板他真的不是人，老板真的是鬼变的！！！”
蓝思琳这次不仅没有说话，更是微微侧过头去，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园猛地一拳砸进了蓝思琳的小腹。
“呃哦”
“不要做出那种被身残志坚的智障人士感动到的表情啊混蛋！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他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蓝思琳干咳了几声，缓过劲来，这才悠悠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吧！超可怕的对吧！你也想不到老板会是鬼吧！”
蓝思琳满脸鄙夷：
“我才没有在想这个，不要妄图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你同一水平线。”
“那你在想什么！”
蓝思琳顿了顿，慢慢说道：
“老板当然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沈园不满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别插嘴！”蓝思琳有些不耐烦：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和水有关。”
“既然你能够喝出老板店里的水不对劲，那就说明我得到的信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尽管我自己也好像喝到了一点雾城的水”
“店里的水老板喝不出任何问题，而你却能喝出不对劲，有可能是老板心怀不轨，在水里下毒害人，所以才会在喝了明显有问题的水后说没有问题。不过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一来因为老板并没有害人的动机，二来老板自己也喝了水。所以这个假设可以直接无视。”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你这个白痴没准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喝出雾城的水里的微弱不同之处。当然了，这个假设也需要再验证。”
“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是，到底是整个雾城的水有问题，还是只是老板的煎饼铺里的水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缺少足够的信息，必须再做点什么，我才能有个靠谱一点的推论。”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嘟囔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嘛！”
蓝思琳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阵，看着沈园无辜的眼神，暗暗一笑，收敛神情，一本正经道：
“我们去喝水，然后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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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3.胸有奇谋，算命如今能救命 人无脉搏，雾城原来是鬼城？
雾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按照以往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头上戴着鲜花的姑娘挽着年轻小伙的臂弯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着可爱布偶服的寿司店员懒洋洋地靠在灯柱旁给路人派发着传单，路边的沧桑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奶茶店门前排起了长龙，穿着球衣的帅气短发女生仰头灌下了大半瓶矿泉水。
街道上的每时每刻都和以往有着些微的不同，却又始终是那片不变的街道。
热闹，安宁，祥和，毫无违和感。
除了街边算命的。
算命道士这种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江湖职业重新在街道上出现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算命的不是戴着墨镜的神叨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更奇怪的是，偏偏这个小姑娘全没一点江湖术士的高深模样，反倒是面色青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路过的人稍有靠近都会把她吓得一阵哆嗦。如果不是地上的几行粉笔字说明了她的身份，大概只会被路人误以为是上街乞讨的。
不过地上的粉笔字写的不是“穷苦学生卖身葬父”，也不是“差5快钱回家”，而是“鬼谷神算，免费算命，姻缘财运，生男生女，应有尽有，无所不知”。
最奇怪的是，偏偏这种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还带着个揽客的托儿！
“来来来啊，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鬼谷神算子第628代徒孙现场算命，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算准也不要钱！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
蓝思琳极为入戏地干着揽客的活计，在大街上高声呼喝，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畏惧得敬而远之，蹲在一旁的沈园已经羞耻得耳根泛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面去，假装不认识身旁的这家伙。
“这位先生，我看你面有福相，想是命中注定今日会得高人指引，要不要来咱这儿算上一卦？”
蓝思琳热情地拦住了匆匆走过的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那满身大汗的上班族尴尬地望了望手表：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时间”
“来来来先生，这边请！免费算卦！包您满意！”蓝思琳不由分说便拉着那名上班族来到了沈园面前。
“都说了我赶时间，我还有个客户要”
蓝思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沈园呵道：
“喂！干活了！有客人了！”
“呃啊！哦”沈园抬起头来，愣了好一阵，才仓皇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朝那名上班族鞠了一躬：
“你你你你好！我我我就是算命的，鬼谷子是我的学生不对！我是鬼谷子的师傅不不不是我的学生是鬼谷子”
蓝思琳狠狠拍了一下沈园的后脑勺：“鬼谷子是你的师傅！”
“对对对！”沈园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鬼谷子是我的师傅！！”
“认真点！”蓝思琳神情严肃地朝沈园努了努嘴，便又跑到别处拉客去了，徒留不知所措的沈园一人在原地发怔。
“那个”尴尬不已的上班族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啊！啊！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这就给您算命！”沈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那上班族鞠躬赔不是：
“请请请问您要算什么？”
“呃，我比较赶时间，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我明白了！请你把手给我！”沈园立马毕恭毕敬地应道。
“呃，好”上班族慢吞吞地犹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沈园握住了那人的手臂，闭起了眼睛，没过一阵，小巧的面庞便变得煞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上班族的手，又是猛一阵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麻烦你了！呃诶那什么，你超健康的！花c花开富贵！”
沈园的后脑勺又猛遭一个暴栗，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回来了的蓝思琳纠正道：
“是大富大贵！”
说罢，蓝思琳便没再理会委屈巴巴的沈园，对那名一头雾水的上班族笑呵呵道：
“客官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祝您生意兴隆，马到成功！您慢走！”
上班族木讷地依言转身边走，还呐呐着：“莫名其妙啊”
那人前脚刚走，蓝思琳便拉过身旁的一名怯懦的少女，赔笑道：
“小姐这边请！”
穿着学生服的眼镜少女几乎是小奶猫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蓝思琳提溜到了沈园跟前，而沈园仍自傻站着眼神涣散瑟瑟发抖，蓝思琳毫不犹豫又是一记暴栗敲在了沈园的头上，清脆的响声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蓝思琳趾高气昂道：“小圆子，赶紧给我好好接客，听见没？”
沈园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反驳，连声道着“对不起”，待到蓝思琳把目标转移到街上的路人离开以后，又转头去问那怯生生的眼镜少女：
“你c你好！我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要算什么？”
眼镜少女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忐忑地绞着手指，眼神游移，犹豫了很久都不敢开口，似是被沈园传染了紧张的情绪。两人尴尬地沉默对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空气都要开始凝结了。
沈园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请请你把手递给我！”
“啊啊！好”
眼镜少女下意识地便依言伸出了手，沈园握住少女的手臂，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铁青，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是惊惧到了极点。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又是猛地一阵哆嗦：
“啊！没c没有！没什么问题！绝对没什么问题哦！你你你的身体超级棒的！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哦！”
眼镜少女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其他？”沈园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早已将蓝思琳事先教过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你c你有些低血糖，请千万要多运动多多吃点饭！”
眼镜少女愣了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朝沈园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没”沈园正要说点什么，神出鬼没的蓝思琳忽然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沈园毫无仪态地尖叫了两声，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蓝思琳笑嘻嘻道：
“怎么样，大师？是不是给这位小姐算过姻缘了？”
“诶？”
“诶？”
沈园和少女同时惊呼了一声，那眼镜少女的脸上顿时变得嫣红。
蓝思琳又继续问道：
“大师，我看这位小姐颧骨平滑，面型标致，眉宇间又有桃花隐现，是不是要有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诶？”
“诶？！！！”
沈园似乎终于领会了蓝思琳的意思，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对桃花运！你一定会有桃花运的！”
少女深深低着头，搅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舒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要问什么啊？”
蓝思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后的新鲜空气，莫名感叹道：
“盛夏，微风，制服！啊！这是青春的味道啊！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啊！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正说着，他的态度又骤然一转，嫌恶道：
“除了你以外，钢铁暴龙兽是不会有少女心的。”
沈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蓝思琳！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便又听见蓝思琳那贱气满满的招呼声：
“大妈，这边请！”
“诶诶？！！！！！！！！”
雾城空荡荡的巷道里，一名可爱的小姑娘正瘫软在墙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摆上了餐盘的叫花鸡。
“给。”
蓝思琳往不省人事的沈园怀里丢了一瓶矿泉水，沈园机械般地拧开了瓶盖便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
蓝思琳见状，这才安心地拧开了手里的另一瓶矿泉水：
“有水喝的感觉真好啊！”
自打从煎饼店出来以后，蓝思琳已经拎着沈园在雾城的北区逛了大半天，把沈园当做了人形试毒机，流连于各处的咖啡馆，茶馆，奶茶店，便利店，沈园喝进嘴里又喷出来的饮料不计其数，惹得店家们白眼一片，而后便是拉着沈园到处“算命”的插曲了。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探查之后，蓝思琳总算总结出了一点头绪，咖啡馆茶馆奶茶店的饮品里都让沈园喝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唯有便利店的瓶装水是正常的。
“这就说明了，出问题的，极有可能是雾城的自来水。无论是咖啡还是奶茶，制造的过程中都是需要用到水的，这些水和便利店的水的不同便在于此。没有什么店家会无聊到用瓶装水来泡茶，所以，凡是会用到自来水的饮品，都有问题。”
蓝思琳总结完以后，又问道：
“所以了，你的算命结果是怎么样？”
沈园猛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对对了！”
沈园的面色苍白：
“雾雾雾雾城里的人，全部都是鬼耶！！”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我们至少也检查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脉搏吗？”
“对啊！超可怕诶！蓝思琳，我们还是快跑吧！”
蓝思琳虚着眼道：“某人不是还说过不完成舍予姐交代的任务是不会走的吗？”
沈园叫道：“比起这个，当然还是保命要紧啊！”
蓝思琳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确认。”
如果说，整个雾城的居民都没有脉搏的话，那七七岂不是也没有脉搏？
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好像和她
还有就是，今早追杀自己的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也没有脉搏吗？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难道是虎爷？
“但但是如果那群鬼真的把我们吃掉了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头断掉了也能继续走路，还咿咿呀呀怪叫啊？”
沈园没头没脑的烦恼打断了蓝思琳的思绪，蓝思琳无奈道：
“你说的是丧尸不是鬼，都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片。而且，雾城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害你。”
“为什么啊！”
蓝思琳一本正经问道：
“鬼是人死了以后变的吧？”
“唔应该是吧？我不知道诶”沈园嘟囔。
“如果那些鬼把你害死了，你岂不是也变成了鬼？到时候你们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沈园眨巴着眼睛皱眉沉思了好一阵。
“咦咦？！”
“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了！”
蓝思琳郁闷地捂住了额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槽沈园好糊弄的程度，无奈道：
“本来就不可怕。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况且，煎饼老板还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鬼啊鬼啊地冲着人家乱叫吗？”
“唔也是哦”
蓝思琳又问道：
“你确定一点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沈园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种症状，我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会有治疗的方法嘛就算要一点一点试药方，也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来不及啊我又没有碧落黄泉”
蓝思琳皱了皱眉头：
“碧落黄泉？那是什么？”
沈园大大咧咧道：
“就是一个水属性的异人都知道的传说啦，好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制造出万能药一样的圣水什么的，不过碧落黄泉本身的意思就好像是天上的黄泉水之类的，听上去就知道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嘛。”
蓝思琳叹道：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出雾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再另做打算。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现在估计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中毒了，你把检查过那些人的身体状况给我仔细地描述一下”
“等等！”沈园忽然插嘴道：“为什么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啊？只要不喝自来水就好了啊，总有人不喜欢喝咖啡奶茶，然后在家喝瓶装水的吧？”
蓝思琳的表情很是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用脑子思考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死啊！”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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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4.证猜想蓝酱重投虎穴 缺心眼沈园喜成捧哏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沈园撅起了嘴：“难道不是吗？”
蓝思琳冷冷道：
“你太低估自来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了。”
“在日常生活里，至少是饮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食物的制造过程是不需要用到自来水的。煮饭需要用到水，洗菜也需要用到水，泡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西式快餐店，饮料中的冰块也是过滤水制成的。基本上，除非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否则都会或多或少地食用一小部分的自来水。除非是那些一日三餐都靠便利店的密封饭盒还有饮料解决的死肥宅，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喝到自来水。”
“甚至我们今早吃进去的煎饼，其制造过程也绝对离不开自来水。和面的时候也是要加水的。”
沈园闻言，吓得跳了起来：
“啊！那样的话，咱俩不就都中毒了吗？会死诶！真的会死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虚着眼道：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你第一个检查的人不就是我吗？你自己也说了我一点屁事都没有”
“诶诶？！为什么啊！明明你也有吃煎饼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
“肯定还是因为煎饼啊。既然你自己都吃不出煎饼有问题，那就说明煎饼的制作过程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阴差阳错地避免喝到了雾城的自来水。”
沈园夸张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醒悟道：
“对耶！老板教过我和面来着，他和面的时候放的确实不是自来水，是一大瓶的苏打水，还很认真地跟我说，这样的面用来做煎饼才会好吃什么的”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拍了拍胸脯：
“得救了得救了”
蓝思琳又道：“所以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再跟我仔细描述一下中毒的人的情形。”
“唔，”沈园稍稍回忆了一阵：
“我记得，那些人除了没有脉搏以外，身体里的死气也特别浓郁，而且浓郁的程度好像都差不多”
蓝思琳皱眉道：“死气？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沈园嗔道：“你才鬼东西！不要打断我！死气就是死气，我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身体里流动的各种各样的气息，那种黑乎乎的就是死气。越是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死气就会越浓郁，最气人的就是，你这个混蛋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这就是你一天到晚暴打我的理由吗？”
“反正啊，一般来说，死气浓郁成那样，是怎么样都救不活的了虽然街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是再怎么支撑，也撑不到四天了”沈园的语气有些失落。
“四天吗？”蓝思琳下意识应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四天后就是八月十九”
“咦咦？！！！！！！”
沈园猛然叫了一声，把蓝思琳惊了一跳。
“八八八月十九？！！！！”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蓝思琳无奈道：“八月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失神呐呐道：“八月十九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剑魁大叔他”
“啊！”沈园惊道：“难道说，剑魁大叔也已经中了毒，所以才会被预告在十九号就会死掉吗？！”
蓝思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些什么？剑魁你是说蜉蝣里面的八魁之一吗？”
“是了！是他！就是剑魁大叔啊！”沈园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大叔他大叔他对我超级好的，陪我聊天，还要请我吃烤鸡，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喝到了雾城的水了吗？啊！怎么办啊！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按住了沈园的脑袋：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思琳沉思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剑魁出山的事情我今早也有所耳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情，蜉蝣组织的这八个神秘人，每一个的来头都吓人的要死，就算你说的那个剑魁真的中毒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挂掉，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凌乱的线索在蓝思琳脑海中快速穿梭。
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
七七。
追杀自己的神秘人。
未曾露面的皆破先生。
雾城的水。
剑魁
八月十九
“喂，”蓝思琳忽然说道：“把你遇到剑魁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沈园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天你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甩掉了，我回过神来就到处找你啊。后来看见你跑出了城外，我就追了你大半夜，在荒郊野岭里绕来绕去的，莫名其妙就绕回了南城门，就见着剑魁大叔城外面坐着”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等等，我根本就没有被你追”
沈园道：“你还敢耍赖？！难道那天我看到的棕毛猴子还是假的不成？”
蓝思琳道：“先不管这个，你说你一直在追我，然后回到了南城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呐呐道：“我记得，咱俩刚进城那天，是从北城门进的吧？”
“是呀，然后咱们就去了煎饼店嘛”
“你继续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呀，我就跟剑魁大叔聊了会儿天，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为有什么大高手在等着他，还在剑上留下了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八个大字，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高手要找他决斗，分明是有人想要毒死剑魁大叔”
“在剑上哪来的剑？剑魁的剑？”
“唔，不是啊！”
“那是谁的剑？”
“好像是一个叫做什么星河剑的人的剑，那把剑老沉了，剑魁大叔把他杀掉以后，还好好地把人埋了，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剑魁大叔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跟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是无冤无仇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蓝思琳接话道：“是陨铁剑客，余任侠。也是蜉蝣的成员。据说也是异人，却因缘际会地得到了一把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唤为陨铁星河剑白日持剑四处游历，晚上抱剑而眠，剑术相当了得，名气可谓不低。”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蓝思琳语气嚣张：“出来混，总要了解一点江湖消息的，更何况小爷我天资聪颖，哪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一般都活不过三集喔呃”
蓝思琳吃痛地捂住了肚子，额头瞬间飙出冷汗，沈园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手又问道：“那个余任侠是坏人吗？剑魁大叔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他用剑而已吗？”
蓝思琳慢慢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道：
“没错，余任侠算不上什么坏人。剑魁杀他的原因没有别的，就只是因为他用剑。”
沈园苦恼道：“哎，真是没办法理解。”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蓝思琳平静道：
“剑魁的为人向来如此。全天下用剑的都是他的敌人，所以全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极道者，可以为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理由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家伙，我估计大概连七情六欲都没有，这辈子就只剩下剑了，既可怜又可怕。”
沈园闻言，沉默了一阵，幽幽道：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一辈子不都会很不开心吗？”
“谁知道呢，”蓝思琳耸了耸肩：“或许对他来说，有朝一日能够死在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剑下，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可是他十九号前就会被毒死了耶！”
蓝思琳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剑魁忽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打破一贯的规律也要留到八月十九号十九号又恰好是全城的人毒发的日子，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样啦！我一点都不明白啊！”沈园烦恼地抱着脑袋。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我总觉得，这跟雾城的皆破先生绝对脱不了干系。”
“诶？皆破先生？谁啊？”沈园好奇道。
“你不知道皆破先生？”
“我怎么会知道嘛，你这人奇奇怪怪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蓝思琳叹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整个208区，整个雾城，都是皆破先生的。”
“就是说那个什么皆破先生，是这里的城主咯？”沈园问道。
蓝思琳道：“不仅如此。如果只凭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皆破先生的存在，比起城主，更像是雾城的某种信仰或者神祗。”
“神祗？他还是个神仙啊？”
蓝思琳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就算皆破先生不是神仙，在雾城人的心里也大抵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每个人都对那个皆破先生敬仰的要命，甚至这座城市能像现在这般繁华，都全是皆破先生的功劳。”
蓝思琳继续道：
“然而，最诡异的是，尽管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仰皆破先生，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的真面目。”
“诶真厉害啊！”沈园莫名地有些兴奋：
“听上去就感觉是什么超厉害的角色耶！不过这个皆破先生和剑魁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蓝思琳问道：“你觉得像皆破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吗？这么大规模的自来水系统投毒，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每个城市的地下水系统都有着严格的安全防护，所以说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有人说是皆破先生亲自下的毒，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诶诶？！为什么啊？皆破先生不是雾城的城主吗？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人啊？”
蓝思琳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以剑魁的能耐，想来也不会轻易中毒，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剑魁的话，在自来水系统中投毒确实是有效而隐蔽的方法之一。”
“咦！！！那岂不是要为了剑魁大叔一个人而害死全城的人了吗？这个皆破先生这么残忍啊！！他跟剑魁有什么仇吗？！”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蓝思琳无奈道：
“都说了这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必须再想办法确认才行。”
沈园一脸茫然：“确认什么啊？”
蓝思琳不假思索应道：“当然是确认城里人中毒是因为喝了自来水的猜想了。”
沈园疑惑道：“那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就咱俩没喝水，而且咱俩也没事啊！”
“当然不是了。”
“诶？为什么！”沈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了。
“你没有删除变量。”
“哈？你在说什么？”
蓝思琳叹了口气，解释道：“且先不说我喝了一点自来水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检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就咱俩没事？”
“是啊！”
“那咱俩没事的原因是什么？”
沈园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吗？”
蓝思琳道：
“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和雾城人的不同点，除了咱俩没喝自来水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俩都是外来人，其他中毒的都是雾城本地人。”
沈园叫道：“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咱们算命的那些人里面没有外地人？”
蓝思琳随口应道：“我当然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你你你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没脑子的白痴？”蓝思琳鄙夷道。
“咦咦！？”
蓝思琳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没有中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因为你也确实能够尝出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但是基于我阴差阳错地喝过一点自来水却依然没事，所以也不能否定另外一个推论：不是雾城本地人的话，就不会中毒。”
“那那怎么证明啊？”
“很简单，”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朝着巷口走去：
“找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检查一下或者是找一个没喝过雾城自来水的人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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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5.再按脉搏，偌大城中几人是鬼？重游故地，赌场门前她是阎王
什么样的人，才会喝不到雾城的自来水呢？
两人离开了巷口，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问了一圈，竟到处都不见一点外地人的影子。而后蓝思琳便又找来了两套斗篷，和沈园一人一套披在了身上，乔装打扮一番后兜兜转转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园的斗篷不合尺寸，长长的一截快要拖到了地上，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你到底要干嘛啊，古古怪怪的，热死了”
蓝思琳低声道：
“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头压低点，这里是南城区，也就是我被人袭击的地方，谁知道那群要人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又出现。”
沈园不满道：“明明是你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
蓝思琳虚着眼道：
“麻烦你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c无依无靠的穷叫花子，能有什么本事惊动一群怪人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我的小命？整个雾城里唯一跟我有矛盾的只有赌场里的虎爷，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赢光了人家的钱，你可是把人家整个赌场都砸得稀巴烂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诶？！是这样啊”
沈园有些似懂非懂：“那我们又回到南边来干嘛？”
“当然是找人。”蓝思琳毫不犹豫。
“找人？找什么人？”
“找没喝过自来水的人。”蓝思琳看了看沈园，忽而眼睛一转，“真要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没喝过水的人也可以。仔细想想，你发现雾城的水里有问题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没喝过自来水的人啊！难道说，你在这边认识了一些足不出户，只吃便利店盒饭还有饮料的死肥宅吗？”
蓝思琳否认：“当然不是。”
“诶？诶？！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们去赌场。”
雾城的赌场只有一个。
虎爷的雾都赌城。
已经是一片狼藉，状若废墟的赌场里面，许多员工仍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垃圾，计算着损失，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当赌场的门口走来两名披着斗篷的怪人时，他们都没有留意到。
蓝思琳拉住了一名拿着扫把路过的保安，笑嘻嘻道：
“嗨！”
那保安看到脱下了兜帽的蓝思琳，吓了一跳，怒喝道：
“怎么又是你！”
保安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安保，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发现那个害得整个赌场都输得一干二净的混蛋竟又不请自来，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将蓝思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你他娘的还有胆子过来？你这个丧门星！”
“大伙儿先什么都别管了，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吧！”
“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咱们也不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得收拾！”
“天杀鬼打的混账玩意！”
“打死他算求的啦，没什么关系的啦，老大不会发现的啦！”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蓝思琳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蓝思琳笑呵呵道：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着，蓝思琳又一把提过身后的沈园，塞到了身前，摘下了她的兜帽：
“喂！快给人家道歉，瞧瞧你弄的什么东西。”
众人看清了沈园的脸蛋，愣了一阵，怪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纷纷后退：
“是那个砸了赌场的疯婆子！”
“阎王爷又来啦！”
“怪物怪物！！又是那个怪物！”
“大家都小心点！！快离她远点！！”
沈园的脸蛋吓得青白，一副魂魄都要升天了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过度而晕厥过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支长长笛子，毫无章法地来回乱挥咿呀怪叫：
“你你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鬼，你们不要害死我，不然我也变成鬼了大家都好c好尴尬的”
当沈园抽出那支笛子的时候，那群身体健壮的大老爷们又是猛地一阵怪叫，都快要贴到墙角去了，仿佛是动物园的老虎看见了驯兽师的鞭子，又仿佛是山贼看见了官兵的军旗，鼻涕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蓝思琳望了望沈园手里那根精致古朴的长笛，又瞟了一眼中间虎笼上那触目惊心的凹痕，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没想到这妮子竟然是用这根笛子来敲人的这玩意儿得有多硬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按住了沈园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将她提溜到了身后，沈园全程都在闭着眼忙碌地把手里的笛子甩来甩去，嘴里还在说着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抽筋玩具。
“行了行了，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别吓着人家。”
蓝思琳又转过身来，高声道：
“各位爷，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想要找虎爷问些事情，虎爷现在不在吗？”
零零散散躲到了赌场各处的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一人应道：
“虎爷早就不在的啦！虎爷很忙的啦！隔天才会来赌场一次的啦，虎爷经常亲自要出城办事的啦！”
蓝思琳诧异道：
“为什么是虎爷亲自出城办事，你们这些小喽啰不用帮忙跑腿的吗？”
又有一人应道：
“虎爷是俺们皆破先生的心腹，要办的事哪是咱们能插手的！”
“对的啦，咱们雾城人从来都不出城的啦！”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从来不出城？为什么不出城？”
“出城有什么好的！雾城里就是世外桃源，犯得着到处跑吗？”
“就是嘛，而且据说噢，雾城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的咯，要运气好好才能碰见的，如果白天出去了还不回来，晚上起雾以后，第二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啦。”
蓝思琳闻言，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话锋一转：“虎爷不在就算了，我还有些事想向各位请教一下，你们这里有谁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的吗？”
赌场里的众人又互相望了几眼，有人道：
“我们都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了，哪有空吃饭喝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蓝思琳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光头：
“请你过来一下。”
那光头犹豫了一阵，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他身体十分壮硕，说起话时却有些娘娘腔：
“你要干什么的啦？我告诉你，在皆破先生的地盘不可以打人的咯，打人要出事的咯！”
蓝思琳赔笑道：“不打人，不打人。”
说着，他又把身后眼泪汪汪的沈园提溜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喂，干活，检查一下。”
沈园带着哭腔：
“麻麻烦你把手给我看一下！”
那光头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来，被沈园冰冷的小手握住手腕时又是一阵“哎呦”，把沈园吓了一跳。
“怎么样？”蓝思琳问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问题真的是来自雾城的地下水系统的话，那么皆破先生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七七之前也说过皆破先生应该很喜欢雾城的居民，看上去并不存在害人的动机，难道他和剑魁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
“蓝思琳”
沈园忽然插话，她瑟瑟发抖，面如金纸。
蓝思琳诧异道：“你干嘛？”
沈园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那光头的手：
“他他也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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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6.事态紧急，卧槽这还不跑路？情关生死，娘的此番要救人
“你说什么？！”
蓝思琳如遭雷殛。
“他虽然没有死气，但是也还是没有脉搏”沈园怯懦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脉搏。
为什么没有脉搏？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
这个人确实没有喝到雾城的自来水，情况应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脉搏？
难道只要是雾城居民，都会没有脉搏？
这不可能，自己一定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一定有什么遗漏了的信息，除了雾城的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接触了什么除了水以外的东西，才会没有脉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七，刺杀自己的神秘人，雾城的水，剑魁，皆破先生，八月十九
“喂！你在想什么啊！你是被吓傻了吗？呆子！”
沈园拖着失魂落魄的蓝思琳离开了赌场以后，蓝思琳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沈园气恼地拧了一下蓝思琳的手臂，蓝思琳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
现在的蓝思琳一反常态，没有吃痛地夸张尖叫，也没有和沈园拌嘴，仿佛是陷入了非常失落的情绪当中。无论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发现了雾城自来水的问题，之前的蓝思琳都一直能够用非常吊儿郎当的轻松态度应对，可是当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测时，他便表现得异常低沉。
丝丝缕缕的恶心感萦绕在他的心脏，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极危险的事情将会在未来发生，他就像是一颗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棋子，无意间被牵扯进了一张浩大的棋盘之中，看不穿事情的真相，被无形的线索牵扯着蒙头乱窜，渐渐堕入无边黑暗。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逃吧。”
“哈？”沈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蓝思琳眼神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逃吧。逃出雾城，继续走，走去别的地方，或者是回世隐乡怎么样都好，不要再牵扯进雾城的事件里了，本来这件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中毒的也不是我们，八月十九号要死的也不是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还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两个惹得起的，到现在我都对追杀我的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不行！！”沈园忽然叫道，表情很是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中毒了耶！他们都会死的！煎饼店老板会死的！漂亮的戴眼镜的小姐姐也会死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
蓝思琳问道：
“你有什么解毒的方法吗？”
沈园被蓝思琳冷冰冰地呛了一下，愣了一愣，才道：
“老实说，我连他们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状况，但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治不好呢？”
蓝思琳冷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叫嚣着满街都是鬼，要快点跑掉的不就是你吗？”
沈园不甘示弱：
“但是，告诉我他们不是鬼的，不也是你吗！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医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医师都绝对不可以放任危在旦夕的病人不管不顾的，就算没有治好的希望，也要想尽办法让病人恢复！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快要死掉了，却连尝试着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医师啊！”
蓝思琳怔住了一下，恼怒道：“你才刚来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混蛋！”
“当然有了！”沈园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回应了：
“我喜欢剑魁大叔，他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烤鸡我也喜欢煎饼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很善良，总喜欢对着我笑我也喜欢找我算命的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还有啰啰嗦嗦的欧巴桑，虽然一直在算命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可是对我很热情总之！对我好的人，善良的人，我都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所以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去救他们，就算他们不需要我来救也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对啊，白痴！！！！！！！！”
沈园越说越着急，眼睛里都要溢出泪花来了，偏偏还不肯示弱，狠狠地盯着蓝思琳，一副要把他活活瞪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妮子，在关键时候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来？而且促使她说出这么认真的话的，不是知交朋友，也不是亲人，偏偏就只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蓝思琳呢？他有“喜欢”的陌生人吗？
是有的。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躺在身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和他共抽一支烟斗，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临别一吻的女人。
七七现在可还安好？神秘人刺倒了她的保镖，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喝下了茶馆的茶，她会不会也在八月十九日那天死去？
一连串的，蓝思琳曾经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在沈园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自白之下，仿佛决堤的洪水，向无助的蓝思琳涌来。
倘若自己就这样逃开，是否就等于放弃了七七的性命？
如果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到底是帮助她还是为她陪葬？
蓝思琳忽然很生气，他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疯女人！”
沈园从来没见过蓝思琳凶巴巴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没什么气势地冲他吼了回去：
“你这个笨猴子！”
蓝思琳一把扯过沈园的袖子：“跟我来！”
沈园竭力抵抗着蓝思琳的拉扯，叫嚷道：“我才不要走！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你放开！”
“没有要你出城！白痴！”
蓝思琳回过头来吼了一声，恼怒道：
“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诶”沈园呆住了：“我们去城主府干嘛？”
蓝思琳冷冷道：“当然是去找皆破先生。”
“咦咦？！你不是说，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诶可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
“突然就要去见皆破先生是要问什么啊？而且这样子不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皆破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真的是”
蓝思琳脚步一顿，慢慢道：“现在去找皆破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
“诶？为什么？”
“因为咱俩砸了他的手下的赌场。”
沈园惊诧道：“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不会。如果他真的有心弄死咱俩的话，昨晚就动手了。”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蓝思琳又拎着沈园继续走了。他平静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见到皆破先生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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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7.亲自赴会蓝酱耍帅 成吉祥物沈园懵逼
蓝思琳和沈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
随便找哪个路人问上一问，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市最中心的方向指上一指，没过多久，两人便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门前。
城主府的建筑样式极为显眼，区别于周围的其他建筑，整体看上去便是一座古代的府邸大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栋装修精致的典雅小楼。府邸的大门完全是向外敞开的，似乎丝毫不介意任何人随意出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会破坏城主府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是皆破先生的府邸。
也从来没有人见到皆破先生从府邸之中走出来过。
这种随意潇洒的建筑和风格，给了沈园和蓝思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恍然间仿佛就像是走进了世隐乡里，林舍予每日绣花的那一栋小楼。
只是相较而言，城主府要比林舍予的小楼繁华的多。
两人径直走进了小楼之中，方才看见候在楼里的一名清秀婢女，婢女极为谦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大大方方说道：
“两位客人，皆破先生不喜见客，还望谅解。”
蓝思琳沉声道：
“请你代为转告皆破先生，就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知道一些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
婢女又施一礼，轻飘飘地走上楼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复又行下楼来，恭敬道：
“两位楼上请。”
蓝思琳和沈园面面相觑，沈园压低了声音讶异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蓝思琳面不改色，从嘴边轻轻挤出一句“见机行事”，两人便忐忑地随着婢女走上了楼梯，二楼往上都是藏书阁般的所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陈放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古怪书籍，还有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坛坛珍贵的烟草，此外还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石珍玉。婢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止，径直领着两人走到了七楼的大厅。
大厅甚是空阔，只有东边摆上了一张檀木卧椅，前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巨大的木桌之上，静静横陈着一座支架，驾着一支极长的烟斗。厅里云雾缭绕，想是桌上的烟草燃烧所致。烟雾看上去虽浓郁，却并不呛鼻，反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蓝思琳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烟。”
“确实是好烟。”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觉原来南向的窗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本在凭窗眺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慢慢地穿过云与雾，走向了蓝思琳和沈园。
那是一个浑身皆白的男人。
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额头扎起一条纯白色的发带，一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柔软白衣，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鲜明的锁骨，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打着赤足站在两人对面，唯有足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带。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洒脱不羁的轻烟。
男人轻轻歪着头，插着裤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道：
“我素来最喜烟火，世间的名贵烟草都放在了这座小楼里，你们若是有喜欢的，不妨挑上几种随意拿去。”
沈园好奇道：“咦你就是皆破先生啊？”
俊逸的白发男子笑道：“我看着不像吗？”
沈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嘿嘿我还一直以为皆破先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什么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皆破先生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魔力，淡淡说道：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皱眉问道：“你们知道关于雾城的水的事？”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们是昨天才来到的雾城，我旁边的这个家伙是个医生，恰好喝出了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后来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大概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现在雾城的地下水系统多半已经被投入了某种毒素，具体是什么毒素，应该如何化解都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只是所有喝过雾城的水的人都会中毒，并且在四天内，也就是十九号毒性发作。”
白发男子叹道：“这些我大抵都是了解的。”
蓝思琳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如果是皆破先生的话，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些。”
皆破先生道：“如果你知道我知道这些，那么你特意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想要问一些别的事情。”
蓝思琳道：“确实如此，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信息。”
皆破先生闻言，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很有趣。”
蓝思琳道：“我有不有趣，和咱们的这场交易并没有什么关系。”
皆破先生道：“如果是这样，你我的这场交易，和什么有关系？”
蓝思琳道：“对皆破先生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你找出毒害雾城居民的罪魁祸首对我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我弄明白正在威胁我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打哑谜，听得沈园云里雾里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却又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丝毫不敢插嘴。
皆破先生道：“这确实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你想要问什么？”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认识我们两人？”
皆破先生笑道：“昨夜里，雾城发生了三件大事，我也略有耳闻。”
蓝思琳点了点头，又问道：“有皆破先生管辖的雾城，绝对不可能有当街杀人的事件，此事当真？”
皆破先生道：“我会尽全力维护雾城的秩序，在雾城里杀人破坏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蓝思琳又问道：“皆破先生可知道近来入城的外地人有多少？”
皆破先生道：“雾城地形奇如海市蜃楼，能寻到此处的旅客每日也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与城外剑魁有什么恩怨？”
“我近十年来深居简出，不曾与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更何况与剑魁结仇？”
蓝思琳又问道：
“皆破先生可知道在八月十四号之前，城里可曾出现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把手从裤兜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鼻子，仔细沉思了一阵，方才摇了摇头：
“在八月十四号之前确实没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的手同样很白，手指线条分明，细嫩得就像初生婴儿的手掌。蓝思琳眉头皱了皱，叹气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皆破先生，剑魁留在城外不肯离去的原因。”
皆破先生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哦？你说。”
蓝思琳冷冷道：
“剑魁在进城诛杀陨铁剑客之后，发现陨铁剑客的剑上留下了八个字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皆破先生眉头骤然紧皱，来回踱步一阵，蓦然仰天长叹：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
蓝思琳点了点头，没再说多一句废话，弯腰道了一声“告辞”，便领着一脸迷茫的沈园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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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8.小瘪三片言破天机 二百五只身赴鬼城
两人与皆破先生会面的时间仅有不到五分钟，蓝思琳便领着沈园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园呼了一口气，疑惑道：
“你怎么净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我感觉好像跟雾城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听不懂啊”
蓝思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那个皆破先生怎么样？”
“哈？”沈园茫然道：“什么怎么样？看起来还蛮帅的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蓝思琳摇了摇头，道：
“我们先出城，有些话必须要出城才能告诉你。”
“诶？为什么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沈园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惹来了蓝思琳极其嫌恶的眼神：
“别看了，没有人会对你这种呆子感兴趣的，还跟踪你可笑”
沈园恼羞成怒：“蓝思琳！你找死吗”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便放慢了脚步，散步般地慢悠悠穿过了雾城的街道，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互呛，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轻松的正轨。蓝思琳对皆破先生c雾城的水之类的沉重话题只字不提，天真的沈园也被蓝思琳的贱嘴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刚从世隐乡出发的时候，蓝思琳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的，不过那个行李包早就在蓝思琳甩掉沈园去赌场寻欢的时候弄丢了，所以蓝思琳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新的背包，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密封的零食和水，美其名曰“应灾囤积”。
从外地来的两名年轻男女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旅客，享受着雾城的夕阳和天边烧红的云霞，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偶尔伴随着沈园恼怒的骂声和蓝思琳的痛叫声，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漫步到了北城门外。
蓝思琳寻了处城外的古旧凉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叹道：
“累死了，歇会儿再说。”
沈园白了蓝思琳一眼：“莫名其妙！”随后便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包裹甩到了长椅上，解开包裹摸索了一阵，翻出了几颗牛奶糖，拿出一颗丢进了嘴里，抱着膝盖，倚着椅背，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蓝思琳仰靠在柱子上，斜乜了一眼沈园夕阳下的侧颜，轻轻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两人自打进了这座雾城以来，最平和宁静的一个下午。
蓝思琳也似是真的有些累了，没有再和沈园吵嘴，两人都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一天结束前最后的静谧。
再晚些的时候，太阳三分之二的轮廓都沉进了山里，不再刺眼的光芒照应着天边的云彩，晚霞被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暑气也逐渐消退，有清凉的微风自林中起，拨撩着沈园额间的刘海，沈园呆呆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从腰间取出了那根古朴精致的笛子。
笛子通体雪白，说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晶莹而柔和。大半个月来，沈园和蓝思琳走过了无数地方，翻山越岭，在深山野林里穿行，感受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无论去到哪里，沈园的腰间都总会别着那一支笛子。
不过她从来不吹。所以蓝思琳经常会笑话她只是拿着根笛子来装逼。
只是这次，沈园真的把那支好看的笛子放到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旋律很简单，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简单，安静，却令人动容。悠扬的笛声在空气间摇曳，荡荡悠悠地传遍了整片山林，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蓝思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打动了，恍惚间竟有了一丝酒后的醉意。随后，他又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真难听。”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向面门，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样雪白的物什旋转着冲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蓝思琳在一声惨叫中翻倒在地。
雪白的笛子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沈园手里。沈园的脸蛋气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有种再说一遍！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条形的红印，他悲愤道：
“你刚才是真的打算用笛子打爆我的头吧？！混蛋！”
沈园嫌弃地擦了擦手中的笛子，放回了腰间，道：“谁叫你先说我的！”
蓝思琳艰难地坐回椅子上，气道：“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做成腊肉。”
“那是你活该！”沈园气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蓝思琳了。
蓝思琳重新靠回柱子上，看着太阳彻底隐没，夜色攀上天空，忽然叫道：
“喂。”
“我不叫‘喂’！”
“那边的。”
“我也不叫‘那边的’！”沈园把包裹丢到了蓝思琳脸上。
蓝思琳拿下包裹，不耐烦道：
“姓沈的！天黑了！”
沈园不甘示弱，冲他喊了回去：“所以呢？！你要干嘛！”
蓝思琳忽然收敛了气势，轻声道：
“我们走吧。”
“噢好吧。”沈园闻言，便从站了起来，拿过包裹便欲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是这边”蓝思琳低声道：
“我们离开雾城吧。”
“你说什么？”沈园愣住了。
蓝思琳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次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事情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是快”
一双白皙娇小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领口，蓝思琳讶异地抬起头，却在依稀夜色中看见了沈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
“你又想逃跑了吗？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陪我一起救人的，你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这个白痴！”
沈园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自己，将蓝思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反悔又怎么样？！反悔就反悔了！沈园！我现在告诉你，现在事态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掺和进来，你绝对”
“那又怎么样！”沈园死死地箍着蓝思琳的领口，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起来：
“我们的命是命，雾城里面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自己害怕危险，就要随随便便把那么多人的命丢掉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蓝思琳用尽全力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沈园的手臂上：
“放开！”
沈园吃痛地松开了手，吃惊地看着蓝思琳。蓝思琳愤怒地喘着粗气，眼底里满是血丝，叫道：
“如果我告诉你，再继续待在雾城，你绝对必死无疑呢？”
“我”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雾城里面除了皆破先生和剑魁，还有第三个势力呢？”
“什么第三个势力？”
“在剑魁的剑上留下八个字的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和剑魁没有丝毫恩怨的皆破先生，那你觉得会是谁？那天在白天刺杀我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皆破先生，你觉得会是谁？雾城里有皆破先生坐阵，明令禁止一切扰乱治安的行为，却还有人敢做出杀人夺命的事，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剑魁被人预告了八月十九号就要死，雾城里的居民全部中毒，也是要在八月十九号全部死掉，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但是，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说的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中毒”
蓝思琳打断道：
“如果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刺杀我？我一个什么破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为什么不惜招惹到皆破先生，也要刺杀我？”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整个雾城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却在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中了毒，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关的剑魁，偶然听说到了陨铁剑客的信息，从漠北一路追杀进了雾城，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段，我们两个世隐乡的人又恰好来到雾城，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
“而你到了现在，连一点做出解药的头绪都没有，还执意想着救人，你凭什么救？凭你一张嘴吗？”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的皆破先生在明知我们两个人来历的情况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所有零碎的线索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还不能组成有效的网络，但是无一例外的，线索的方向都隐约导向你，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思琳越说越激动，眼里溢着泪花的沈园紧抿着嘴，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已经抵到另一边的柱子上，这还是沈园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弱势。
蓝思琳已经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老子当懦夫，想着逃命是为了谁？我要是真想跑，你他妈在煎饼店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自己一走了之海阔天空，还犯得着陪你在雾城里调查来调查去？”
“而你呢？从世隐乡出来这么久，你做过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件都没有！除了仗势欺人，一天到晚使唤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园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
“你就有！”蓝思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这么多天来，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路是我带的，行李是我背的，偶尔咱们惹出什么事情来，屁股也是我擦的！而你呢，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一妈一的去陪葬？”
蓝思琳咆哮：
“是！老子是懦夫，是胆小鬼，是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没错！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垃圾的话，我他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一直这样苟且偷生？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我这条贱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您老要是闲的没事想要去死，就随你一妈一的便！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蓝思琳气狠狠地撂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蓝思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去看眼前的沈园，却猛地愣住了。
沈园没有反驳，没有哭，只是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表情。
她娇小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掐得发白，可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大咧咧的沈园身上的反应。
蓝思琳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太狠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沈园微弱的回应声。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快要不能传进耳里，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坚强地在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蓝思琳彻底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沈园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行囊，在黑暗的凉亭里和蓝思琳擦肩而过，径自步入了依稀夜色之中。
有凉风起，凉风吹拂着那孤单的娇小的背影，竟显得甚是单薄。
一切都归于寂静。
蓝思琳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一直伫立着，直到夜色更深，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仰起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起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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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9.夜入深林，今番甘作逃亡客？重游故地，此去誓为救死人
今夜的雾城没有起雾。
夜晚的雾城没有弥天的雾，是自打雾城存在以来头一遭。
所以这也是第一个能够清晰地透过夜色，看见雾城中的万家灯火，和绚烂烟花的夜晚。
尤其是在曲折蜿蜒的河岸边。
河岸这头是漂浮着破碎月光的潺潺流水，河岸那头便是色彩斑斓的雾城之夜。
巨大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尖锐而遥远的爆炸声中，混杂着人们的惊叹与欢呼。
城里热闹一片，一如往常。没有夜雾的雾城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恐慌，人们反而会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而感到新奇。
雾城从来都是喧嚣而热情的，尽管人们并不了解，此刻的雾城已经是危在旦夕。
河边很安静，只有清澈的河水，和一个女人。
极美，极媚，像猫一样的女人。
七七。
七七随意地坐在河岸边上，赤裸的双足泡在浅浅的河水中，仰着头静默地看着远处的烟火与星空。
月光倒映在河面，映出她的剪影。
像是画一般。
画里的景色很美，画中的人也很美。只是画中的人却没有太多的笑容。
七七姣美的面庞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劳碌了一整天，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还要继续劳碌下去。
七七掬起一捧河水，在月色下仔细观察。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瞳孔深处倒映着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透过河水能看见她掌心的纹路。
这么清的水，清得甚至连鱼都不常得见，却已经注入了致命的毒。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又一束烟花冲上了夜空。七七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恍惚间，身周似有氤氲浮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中心城主府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欢歌笑语，歌颂着皆破先生的传说，祈祷着美好生活的延续。
而城外的荒村，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片光景。
这里与热闹与欢乐完全不搭边，反倒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荒村之中只有一个人，和一副棺材。
剑魁正在一堆早已燃尽的篝火前盘膝而坐。
篝火已在凌晨时分烧成灰烬，又被晚间的凉风卷去了飞灰，再过一个夜晚，或许便会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篝火前的人，却已经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整整一天，而且仿佛还会一直这样坐下去。
就像是沉默的石雕。
连呼吸都不曾有。
自打沈园与剑魁道别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在极致的静景之中，酝酿的却是恐怖的剑意。
越是饥饿的山虎，捕食的时分便越是凶残。
剑魁身后的棺材在颤动，棺中的剑在不断嗡鸣。
饿虎还会继续饥饿下去。
直到八月十九日，宿敌降临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他的剑将突破一切。
雾城的中心，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的人们都汇聚到了中心区域，相较之下，北城区的街道就要冷清许多。
王记煎饼的店铺招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厨房里的王老板慢吞吞地清洗着盆碗厨具。
煎饼店角落的椅子上，蜷缩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
沈园紧紧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身前的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小小的行囊。
本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复灵动，黯淡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掌印，泛着通红。
王老板抬眼越过橱窗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沈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又埋下头去自顾自洗碗。
自打小姑娘在夜间回到店里，坐到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煎饼店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像是河流里沉默的小石头一动不动，直到烟火大会开始，店铺打烊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确实也让王老板揪心得很。
烟花在夜空里炸响，欢声笑语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隐约从小小的店门口处传来。老板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就着毛巾擦干了手，坐到了沈园的对桌。
“姑娘，外面的烟火大会可好看了，每晚都有呢，你不看看吗？”
沈园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
“老板不去看吗？”
王老板看着沈园没什么生机的眼睛，又是心疼了一阵，应道：
“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看，不过现在铺子忙活起来了，就不怎么去看了。”
老板又关切道：“姑娘，你晚饭都没吃呢，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话刚说完，老板又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吃煎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一些别的东西，雾城的夜宵档子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都是熟人，做的菜很好吃的”
沈园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老板，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去睡一会儿，我这儿有个空的房间，椅子坐着也不舒服”
沈园又是摇了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满是关切的王老板，眼神闪烁，轻声问道：
“老板，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板笑呵呵道：“尽管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四天可以活了，你会做点什么呢？”
“这个啊”王老板闻言，认真地叉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
“我想，我大概会每天继续做煎饼，不过起床要起得晚一点，可以多睡一会儿，忙活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早点关门，和大家一起去烟火晚会里乐呵乐呵。”
沈园似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
王老板轻松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道：
“这样就够啦！”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理想，四十多岁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有的东西啊，就是这个铺子。”
王老板深情地拍了拍身旁老旧却干净的墙壁。
“一个人在外边儿闯荡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靠着卖煎饼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本身也不讨厌做煎饼，看见客人们吃得香甜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愁吃不愁住的，就已经很开心了，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也有比较累的时候，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了这个家在奋斗，就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老板的笑容朴实而真诚，不知不觉间便感染了沈园。
“但是老板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嘛”老板摸了摸下巴，又笑道：“以前的话，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店里边儿空落落的，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那时候就会感觉到寂寞。不过啊，后来我就慢慢地想明白了。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嘛，想躲也躲不过，就随它这么去了。迟早也会有天亮的时候，天一亮了，客人再来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沈园沉默了一阵，小声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知道卖煎饼，一卖就卖了二十年。”
沈园忽然攥紧了拳头，抿着嘴，认真道：
“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可以继续卖下去的！”
老板开怀笑道：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再卖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老透咯！”
沈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忽然站起身来：
“我看姑娘心情好了不少，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可别饿着肚子”
沈园甜甜地笑了笑道：
“不用麻烦老板啦！我自己有奶糖吃，吃几个糖就好了！”说着，沈园便伸手去解开了桌子上的行囊。
“那可不行，晚上不吃点顶肚的，躺床上都虚得慌，是要饿出病的！”
老板一板一眼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却听见了小姑娘惊异的叫声：
“咦我的奶糖呢？！！”
“咦——咦？！！！”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但这和蓝思琳无关。
因为他已经不在雾城。
蓝思琳大汗淋漓，在夜色中艰难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深山野林。
夜晚的密林尤为渗人，荆棘遍地，四处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时还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野兽嘶鸣声。
蓝思琳背着满当当的一个行李袋，气喘吁吁地沿着河道往下坡路走。
“妈的雾城明明是在山底下，怎么还现在越走越往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指南针，上面的指针像是抽筋了般四处乱窜，气得他猛地把指南针摔到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林舍予那八婆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东西绝对不会坏来着，这根本就是路边摊买的山寨货吧喂！这才用了多久啊？！”
撒完了火，蓝思琳又非常怂包地趴到地上，将那枚指南针珍之重之地捡了起来，放回了包里。随后便又瘫坐在地上，伸手进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正想往嘴里倒上两口，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呐呐道：
“如果这条河经过雾城周围的话，难保不会是导致雾城水中毒的源头”
狠狠灌上了几口矿泉水，便觉腹中饥饿，于是蓝思琳便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奶糖，扯开包装随手丢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要在晚上下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还是先在这附近待到白天再说吧”
蓝思琳又在行李包里掏了一阵，气愤道：
“要不是为了瞒过那娘们儿，只往包里塞了零食和水，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妈的，连个睡袋都没有，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生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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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0.时日无多，沈小姐舍身求药 前尘难忘，蓝思琳梦故惊心
“姑娘，现在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走过去还来得及，你要是想看的话咱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老板将沾满面粉的手重新洗净，对沈园说道。
沈园穿着一条大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帮老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王记煎饼铺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
“没关系啦，老板，反正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会有，想看的话明天再去看就好了。”
沈园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将左手背过身后，对店长笑道：
“老板，其实我有学过一点按摩的本事，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王老板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哪行，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用麻烦姑娘”
“哎呀老板你就别理啦！”沈园一双纤细娇柔的手忽然搭在王老板的肩膀上，王老板还待推脱，却感到一股宛若山岭巨人般的巨力把他拖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拎小鸡似的丢到了店里的椅子上，身后的沈园笑嘻嘻的：
“我按摩很厉害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店长像是被推上了手术台的小白鼠，坐立不安地挺着腰板，任由沈园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沈园微微闭起双眼，光洁白皙的后颈忽然泛起红光，逐渐显露出一些奇特的纹路，构造成了一个极富美感的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恍惚间，王老板似乎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从双肩处涌出，沿着身体的血管不断流淌，最终又流进心脏。王老板还未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已觉困顿非常，就像是尚未出生的胎儿感受到了久违的羊水，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坦，不觉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园紧闭的双眼轻轻颤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黑暗。凝若实质的黑暗。泥沼般的黑暗。
在这样深刻的黑暗里，应该如何呼吸？
蓝思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他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绝望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双手。
他想要发出诧异的惊呼，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只有黑暗。
他像是被囚禁于密室之中的幽闭恐惧症患者，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稚嫩的脸庞有泪水无助地淌下，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稚嫩的手死命地在稚嫩的脖颈处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这里只有极致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他无法动弹，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才会到达尽头？
幼小的蓝思琳跪倒在地上，大口地，无声地喘着粗气，眼底里布满惊惧的血丝，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在黑暗深处，蓦然响起轻声呓语。
那是孩子的笑声。
快乐的，真实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
蓝思琳霎时间汗毛倒竖。
那声音从每个阴暗的角落飘荡过来，钻进他的耳蜗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离他越来越近。
那声音天真又可爱，带着稚嫩的奶音，那笑着呓语着的孩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过来？
声音在蓝思琳的耳畔轻轻响起，似是贴到了他的后颈。
“哥哥。”
“快跟我玩。哥哥。”
“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
“哥哥。”
“我好冷噢。”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一时间，轻声呓语此起彼伏，竟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蓝思琳周身汗毛倒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抓狂地挣扎着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我要跑。
我要跑。
我要离开这里。
“呼——！”
沈园穿着可爱的睡衣，把毛巾随意地丢到了凳子上，头发猛一下躺到了床上。尚未擦干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散落开来，像是盛开的花瓣。发丝极长，垂到了床的边缘，零零散散地滴着水珠。
这是王老板空出来的房间。今后的几天，沈园大抵都会在这里度过。
和蓝思琳决裂分别的时候，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小背囊，身上并没有钱。不过，这也不是沈园所担心的事情。
“果然水里面放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常识上的毒药嘛。”
尽管早已知道水里有不寻常之处，沈园还是没有阻止老板喝店里的水，因为通过中毒者的身体以后，沈园已经稍稍摸清楚了这奇怪病毒的特性，它就像是一颗设定好的定时炸弹，在人体中潜伏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左右，在这期间，病毒就像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微生物，不会对中毒者的身体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一旦到了八月十九号的时候，病毒便会彻底爆发，迅速在体内增殖，进而夺去宿主性命。
无论喝得再多，也不会提前加剧病毒爆发的时间。
所以，最后的期限，便是在八月十九号。
“在此之前，就算告诉他们水里有毒也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骚乱吧。”
沈园悠悠叹了一声，便又坐起身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沉思了一阵，在本子上动起笔来。
沈园写了一连串的奇怪字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药方，而后又抿着嘴用额头顶了顶笔头，将那行字涂抹掉了。
“这个方子不行没办法根除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开始分裂的”
“这个也不行，虽然说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要仔细想想这种病毒的特性直接用老爷子教我的法子的话”
“不行这也不行”
小小的笔记本上很快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沈园生气地把那一页纸撕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纸篓，又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慢慢流逝，在台灯下努力思索着的少女写出的药房和想法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笔记，纸篓中的纸团子也越来越多。第一次没有夜雾的雾城月光清冷，透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了卧房的地面上，月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挪移。
“啊这样根本没用嘛”
少女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
“不能彻底了解病毒特性的话，方法再多也没办法针对嘛”
少女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硬邦邦的桌子把她的脸蛋挤得变形，披散到地上的长发已经彻底吹干了。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的世界安静而祥和。人们早已入睡，倦意糅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慢慢地攀上了沈园心头。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果然还是无用功啊。
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呢
沈园没精打采地撑起脸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天蓝思琳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
“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一妈一的去陪葬？”
“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右手处被蓝思琳拍出的红印早已经退去，白皙一如往常，沈园呆呆地望了一阵，却忽然攥紧了拳头，把指节掐得发白。
“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看扁啊！！”
沈园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柜子上，捧起了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的是白开水。
用雾城的自来水烧开的白开水。
沈园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抿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过了一阵，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白开水凑到了嘴边，紧紧闭起眼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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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1.箭豪猪悍不畏死 母老虎这回要完？
沈园捧起了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子，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便灌得一干二净。随后便难过地吐出了舌头，感觉像是喝进了味道极苦的中药。
“得赶快”
喝完水后，沈园便立马放下了杯子，坐到了床上，盘膝而坐，闭气眼睛认真调息起来。
后颈的界纹再次亮起，沈园的精神彻底投入在了身体状况的转变之中。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自来水进入胃部，逐渐被身体所吸收的同时，一些极微小的颗粒也逐渐被吸收进了血管之中。这种奇特的颗粒给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于是沈园便开始调动身体内的异人能量开始仔细探查。
“这是”
沈园的心头骤然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流淌在身体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病毒。
而是一种与沈园的异人能量极为相似的气流。
也就是说，这种潜伏在体内的所谓“病毒”，本质上其实就等于是另一个异人的能量。
而这种病毒在体内流淌的方式也类似于沈园用异能探查他人身体的方式。
换句话说，寻常的药物根本不可能将这种能量从体内去除。因为这些能量并不是真正依附在血肉之中的东西，就好比一栋巨大的房子，里面充满了恶臭的气体，想要将气体排出，用什么样的扫把都无济于事。因为扫把本身就不是用来通风吸尘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园便尝试着通过运行自己的能量将这一份来自于自来水的能量驱赶出体外。她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气流在体内流转，没过了多久，沈园的小脸便越发地苍白：
“打打不过”
这一丝小小的“病毒”气息与她身体中流淌的异人能量相比起来，无异于潺潺河流底下的一颗微小砂砾，偏偏这河水再怎么奔腾流淌，竟是怎么也无法撼动那颗沙粒，两者的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丝病毒气流的主人，作为异人的等级远远高于沈园。
沈园对此毫无办法，这就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这也就意味着，三天后她也将会和雾城的居民一起，死于暴病
沈园睁开眼睛，放松了身体，无力地瘫软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这样”
时间继续推移，天色渐亮。雾城也终于迎来了拂晓时分。
王癞子早早地便起了床，开始为新的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都是王记煎饼最忙最热闹的时候，来店里买早餐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店铺开门之前，王老板需要提前准备好面粉，将铁板预热，确定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以后，才会开始为客人制作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煎饼。
正当王老板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和着面时，沈园便穿着大号的拖鞋踢踏踢踏地下楼来了。
“哎呦，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沈园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起来给老板打打下手。”
“嗐，不用，我一个人就成，瞧你这眼圈黑的，昨晚上没睡好吧？快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身子。”老板满是关切。
沈园没精打采地笑了一笑：“没事的老板，我挺好的。”
王老板还想让沈园再回楼上睡上一会儿，沈园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让沈园做点没那么劳神费劲的小活儿，两人一直忙活到店铺开门，过了买早餐的高峰期，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园才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剑魁大叔还在不在”
昨夜沈园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将那丝病毒气流从身体里驱散，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天真如她，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有着如此能耐的异人，单单是凭注入自来水的能量，就能够把她彻底压制——要知道，那可是已经被自来水稀释了无数倍的能量呢，这样的存在绝对非同一般，图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简单。再联想到“八月十九，剑魁沉棺”的预告，沈园便不由得开始担心剑魁的安危来。
所以，在帮完王老板以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城门赶去，想要给剑魁大叔提醒一下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发现。
上午的雾城依旧热闹，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赶着上学的学生仓促的跑步声，电车的叮铃声，早餐档子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在一起，混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沈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悲惨境况完全是因为自己作死导致的时候。
可是！自己作死还不是因为被蓝思琳逼的吗！
那个该死的白痴混蛋！
想到这层，沈园便越发地恼怒，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心里恨不得把蓝思琳生吞活剥了。
“剑魁大叔的本事那么厉害，压制住水里的异人气息应该易如反掌吧？”
沈园思考得太过于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恍惚间，她的余光扫到一丝亮银色的残影，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着面门扑来。
沈园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向后仰翻，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射向她面庞的物什，银色的飞镖在鼻尖之上一毫厘的位置穿风而过，径直插进了沈园身后的路灯之中。
大街上顿时爆发起一阵骚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离街道，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被恐慌的情绪所感染，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发生了夸张的连锁效应，一时间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逃窜起来。
沈园心有余悸地直起腰来，只看见前方远处有一道白色残影借着骚乱的人群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不再多想，提气纵身，轻巧地穿过人群，朝着那偷袭者追了过去。
蓝思琳分明已经说过皆破先生决不允许街道上出现扰乱治安的事件，那人却依旧公然对沈园作出了袭击，这就是蓝思琳所说的“第三个势力”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才的那枚飞镖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有什么好杀的
不管了！必须得把那个人抓住，只要能够抓住的话，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沈园冲过了街道拐角，目光捕捉到白衣人再次消失的残影，速度丝毫不减，死死紧跟，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窜进了人迹罕至的青石巷道中，看着那白衣人又要拉开距离，沈园咬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后颈亮起一阵红光，伸手喝到：
“太阴符箓·聚水盆！”
沈园右手呈掌势，有红光亮起，构筑成了怪异的符号，与此同时，整条巷道顿时变成了涨潮的干枯河道，大量的流水从青石砖的缝隙之间溢出。
正全力冲刺的白衣人猛然踩到水上，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以后继续拔腿狂奔，然而整条街道涌出的水已经积满了整个脚面，还在不断上涨，严重影响了白衣人的速度。
“轻身术·御江行！”
身后百米开外，沈园竟是直接踩在水上，宛若蜻蜓点水般朝着白衣人冲来，连水花都不曾溅起，速度不减反增。
白衣人见状，直接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转身挥袖，三枚飞镖泛着冷光射向沈园面门。此时沈园正跃于空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精致长笛，精准地将飞镖格挡下来，冲势丝毫不减，已经跃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长笛随着沈园的全力一挥，带着恐怖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白衣人仓促伸出右臂横于身前，那只右手竟是由精钢所铸，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
长笛与金属手臂相交，爆发出极沉闷的撞击声，白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顿，身下的流水顿时绽起数尺有余，那只金属右臂竟是在这恐怖的一棍之下直接被敲得内陷弯曲了。
白衣人那里想到这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竟有着恐怖如斯的天生神力，慌乱之间左手一挥，几乎是贴着沈园的身子从袖口里再次射出数枚暗器，沈园心底猛地一跳，打在白衣人右臂上的笛子骤然下压，借着反冲力在空中强行旋了半圈，又是堪堪避过。
沈园终于落回了水面，恼怒道：
“你是箭豪猪吗！怎么全身都是刺！”
那白衣人显然没有理会沈园的欲望，稍稍得以拉开距离以后，便抱着那彻底残破的右臂转身狂奔。
“还想跑！”
沈园又一咬牙，咬住笛子，双手横于身前，极为快速地结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咒：
“太阴符箓·阴阳水！”
随着沈园声音落下，已经逃出了十几米的白衣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乍一看去，竟是一个太极的图案，图案快速旋转，阴面掠过的地方水面迅速结冰，再被阳面掠过时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汽化。白衣人恰好置身于那阴阳交点之中，直接被极端的冰寒和热气瞬间包裹，不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白衣人跪倒在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见那白衣人用仅存的左手扯下了包裹全身的白色斗篷，露出一张包满绷带的脸，以及隐藏在白布之下的，嵌满了全身的飞镖。
“诶？！你还真是箭豪猪啊！”
白衣人的后颈爆发出红光，随着一阵吃力的怒吼，插满全身的无数枚飞镖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从其身上激射而出，宛若机枪般射向了沈园。
这堆暗器来得太过于突然，沈园完全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仓促地抬起手臂，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
“小海螺救命！”
话音刚落，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飞镖已经扑到了沈园的面前，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将她扎成一个小刺猬。可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海螺壳碰撞声，沈园挡在面前的右手上，一串小巧的海螺手串轻轻微颤，竟然发出了凝若实质的怪异音浪，那一堆铺天盖地的飞镖仿佛是遭遇了剧烈的狂风般，直接被音浪所冲散了。
散开的飞镖打在周围的砖石建筑上，掉进街道的水里，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劫后余生的沈园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重新看去，才发现那白衣人击发了全身的飞镖以后，便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自杀式袭击啊好可怕”
沈园被白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吓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白衣人面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是彻底死透了，身体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泊。
沈园叹了口气，整条街道上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快速蒸发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尸体。
“这样的话，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沈园的语气很是失落，想了想，又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那死尸头上的绷带：
“至少，也要知道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才好吧”
沈园小心翼翼地将那绷带扯开了一个角，方才看到一块奇怪的物什，仿佛是一张面具，正犹疑间，那颗头颅内部竟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从沈园扯开的角里溢出白色烟气来。
“糟了！”
沈园的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捂住了鼻子，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奇异的甜香。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绷带之下的面具藏有毒雾，可是她的反应终究是慢上了半拍，不小心吸入了极轻微的一点气体。
沈园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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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2.可能生死隔三界 只是阴阳错一门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怎么样都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颤栗的幼小的男孩在无边黑暗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哥哥。”
“你去哪。”“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你怎么了。”“哥哥。”“陪我玩。”“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绝望到极点的蓝思琳崩溃大哭着，狼狈踉跄地跑着，不顾一切地远离着身后的声音，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在行动。
“哥哥。”
“你要抛下我了吗。”
“哥哥。”
“哥哥”
“”
“再见，哥哥。”
身后回荡着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甚至失落，带着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有的寂寥。蓝思琳的心脏猛一抽动，似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他拼劲全力，继续逃跑。
或许是一分钟，一刻钟，又或许是一天，一月，一年。蓝思琳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看见无尽的黑暗中，在自己的前方，有了极其微弱的曙光。
光是光啊
有光的话，就有出口了吧？
有出口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只要再一点点
已经精疲力竭的蓝思琳忽然间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动力，拼劲全力地朝着那道曙光跑去。
光点越来越大，在光的那一头，就是海阔天空，就是全新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有鸟语花香吗？会有碧海蓝天吗？
蓝思琳小小的心灵微微荡漾起来，希望在心间萌生，只要穿过了那里，就不会再有黑暗了，也不用再害怕什么了，还差一点点，十步，五步，两步
小蓝思琳穿过了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光明的天地。
蓝思琳瘫软地仰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气，眼里溢出眼泪，却开始开怀地大笑。
他一点都动弹不了了，他累得要命。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再跑了。
因为这里，是全新的，更好的世界啊
“这里好看吗？”
一片光明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与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同，却同样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带着欢快，稚嫩，深深的关切以及嘲弄的声音。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迷茫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方向。
面前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
带着畅快的，天真的笑脸。
看不清五官，可蓝思琳知道那是谁。
那人笑着，笑着问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永远。”
蓝思琳暴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
他深深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汗渍所浸透，身体因恐惧而轻轻颤抖。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身旁是潺潺流水，另一侧是密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垫满枯叶的泥土上映出斑驳的痕迹。还有鸟啼声，知了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蓝思琳怔怔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该死”
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用力极猛，指节都已经砸出血来。
蓝思琳又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挪到了河边，想要用河水清洗一下破皮了的伤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蓝思琳便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心有余悸地呐呐：
“差点忘了这水有毒”
蓝思琳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背起了行李包：
“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下山的方向继续行去。
这一走，便是走了整整两天。
指南针的失灵绝非偶然，这座山上显然有什么极不得了的事物，或许是禁阵，又或许是障眼法，蓝思琳走到精疲力竭了，也依然看不到一点下到山底的迹象，只惊叹自己怕是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穿过丛林，逆行而上，闭眼瞎走，在走到一段路程以后，终究会看到自己为防止迷路而留下的记号。蓝思琳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座深山里的孤魂野鬼，被困在此地成了地缚灵。
像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同时，蓝思琳也没有停止连声嗟叹，先是感叹雾城果然不愧是法外之都，真要犯事了，往城里一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到雾城的方位；又感叹自己当初和沈园能机缘巧合进到雾城简直是中了狗屎运；然后便开始撒泼叫骂，骂了把他赶出世隐乡被迫到荒郊野岭来历练的林舍予，又骂了迫于林舍予的淫威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师匠，直到最后，蓝思琳终于忍受不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沿着下游走了不知多少路程，才在弹尽粮绝之际，在第三天的清晨，下到了山底。
可是，蓝思琳却完全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被人强行喂下了十斤苍蝇般的痛苦。
横陈在他面前的，巍峨大气的城墙之上，赫然写着“雾城”二字。
“去你一妈一的吧！”
面黄肌瘦的蓝思琳怒气冲冲地朝着城门走去。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别说眼前挂着的牌子写的是雾城，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一家便利店，好好地喝上一大口水，再来上几支回魂烟，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店员小姐，再慢慢考虑怎么样坦然领死的问题。
清晨的雾城依旧热闹如往常，人们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照理所当然的步调走着差不多的步子，早餐店前挤满了客人，等着上学的学生在站牌下看着马路的尽头，对久久未到的巴士望眼欲穿。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过放在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的蓝思琳眼里，简直宛若天堂。
就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八，明日城里的人都要毒死，现在对没心没肺的蓝思琳而言，也依旧是他娘的天堂。
所以蓝思琳便悠游自在地钻进了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夹着根烟流里流气地在大街上溜达，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街道上隐约传来熟悉的煎饼香气，前面不远处便是那家饱受蓝思琳和沈园青睐的王记煎饼，蓝思琳顿觉腹中饥饿，掐灭了烟头，慢悠悠地朝着那家煎饼店走去。
他依稀记得沈园那婆娘走的时候身上分文不剩，恐怕是现在还留在店里面打工。所以，进到店门前，蓝思琳还特意想好了一套久别重逢，缓解尴尬的说辞，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扎着长长辫子女恶魔的身影。
蓝思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喊道：
“老板！老样子！给我来一打煎饼！”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走出了一道黄头发的倩影，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满满一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笑道：
“小哥，你又来了，今天怎么见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
蓝思琳抓起热腾腾的煎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什么姑娘？哦她那什么，有点事”
老板娘笑呵呵地就着围裙拍了拍手：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
蓝思琳往嘴里塞煎饼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我停不下来，老板家的煎饼实在是太棒了！”
说着，蓝思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对了，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的笑容里掠过一丝黯然，掏出围裙兜里的毛巾擦了擦汗：
“哪来的老板呀，这几年来，店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呀！”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含糊道：
“什么嘛，昨不对，前两天我还见着王老板来着，高高壮壮的，头上有癞子的那个嘛”
毛巾掉落在了地上。老板娘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语气怪异地颤声道：
“你你见过王癞子？”
蓝思琳挠了挠头发：“对，好像老板就是叫这个名字。”
老板娘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泛红，失神怔怔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琳愣了一下，诧异道：“老板娘，您没事吧？”
老板娘却仿佛是彻底失了魂般，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板娘失声呐呐：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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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3.阴阳两隔，雾城记原是双城记？匆匆一面，蓝酱篇梦回封艾篇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失声呐呐着。
蓝思琳彻底怔住了。
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由脊髓处攀向全身，一时间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窖，一阵极为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觉涌上喉头，心脏的跳动都似乎骤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才幽幽说道：
“王癞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我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他断了气的。”
雾城。法外之都，皆破先生，剑魁。
“我和老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这雾城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穷，生活过得拮据得很，甚至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每晚的烟火大会，每夜都起雾的雾城。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零零散散地打了很多工，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雾城的水。水里的毒。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没有脉搏的居民。
“后来有一天，老王就忽然跟我说，咱们去卖煎饼吧。他老家做的煎饼味道很好吃，做法他大概都记得。”
和沈园初到雾城，进的是北城门。而后沈园却说要追杀他时，跑到了南城门。
“然后啊，我就跟着老王砸锅卖铁，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最终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家煎饼档子。那时候的我们，连铺面都租不起，一大清早就推着一辆小车在街上到处叫卖。”
虎爷，雾城赌场，七七。
“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懂做煎饼，都是老王在手把手的教，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面饼要好吃，和面得用心。”
早已死去的王老板，再次出现的老板娘。
荒郊野岭的障眼法。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有滋有味。慢慢的，卖煎饼的活计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家王记煎饼。”
所有零碎的线索，都在逐渐地交织，串联起来，构成了清晰的网络。
“可惜癞子他，大抵生来便是薄命的相吧，我们两个还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就被检查出了晚期肺炎。我们又只好开始砸锅卖铁，给老王买药看病。可惜，这病实在是发现得太晚了。”
一直被重重迷雾所包裹的蓝思琳，第一次撕开了厚厚的黑暗的茧，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王癞子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家铺子。我到现在也还是，除了做煎饼，什么都不会。这也是老王这辈子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老板娘的眼角湿润，带着恬淡的勉强的笑意：
“所以我想啊，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继续做煎饼，做到老了，做不动了，就这样去了算了。老王那家伙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做煎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开心。能让这间铺子一直开下去，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了吧。”
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一旁的纸巾盒，轻柔地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道：
“如果王老板泉下有知，看见老板娘这么坚强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板娘抽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又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认真地叠好放回了围裙兜里，轻声笑道：
“小哥，我也不傻。你能够看见癞子，怕是‘那里’来的人吧？”
蓝思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娘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王他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蓝思琳回过神来，知道老板娘心底里出现了些许误会，也不戳破，只是轻轻笑道：
“他过得很好，他在那边也卖煎饼，做得跟老板娘的一样好吃。”
老板娘眼眶又是一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蓝思琳点了点头，钻回了厨房里。
店里的生意依旧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店铺角落的小小插曲。蓝思琳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拿起了餐桌上的煎饼，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子里。
从煎饼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晴朗一如往常。
蓝思琳站在店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走回了先前曾买过水的那家便利店。
“老板，问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女员工，短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大大的”
那是三日前，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调查雾城水中毒事件时，他曾经在这家便利店见过的女员工。
“我想想好像店里没有这样的员工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以后，蓝思琳仓促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了附近的其他店铺。
蓝思琳曾经和沈园把这周围的餐馆，咖啡馆，奶茶店都转悠了一遍，对店里面的许多员工都仍有印象，结果一一进店去询问的时候，回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查无此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蓝思琳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带给他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却是拨开云日见天明的极致痛快。
蓝思琳握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在街道上由慢行，渐渐转为快步走，继而全力奔跑起来。
“嗯？”
蓝思琳的脚步稍微一顿，目光被路边的一道通缉令所吸引：上面的画像竟是他的小师妹伊斯特·秋楚，悬赏金额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亿。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蓝思琳诧异地盯着那张通缉令，把悬赏金额上面的几个零数了好几遍，诧异地惊叹道：
“哇哦，伊斯特把事情闹大了啊！”
他又摸着鼻子沉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口中呐呐道：
“封艾同志，你可别搞砸了啊，漂亮的美少女可是世界的宝物呢，要是我珍贵的小师妹被弄丢了，回去世隐乡以后就绝对饶不了你了啊绝对不能搞砸啊！”
话说完，他又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我也是。
蓝思琳走到了一处报刊亭前，向头发花白的老人买了一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根，惬意地吸上了一口，随后信口闲聊般地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皆破先生吗？”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的老人抬了抬眼睛，瞄了一眼蓝思琳，道：
“什么皆破先生，听都没听说过。”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意外，继而又问道：
“那老爷子你知道这雾城的城主是谁吗？”
“城主啊”老爷子叠起了报纸，“这我倒是清楚的很，小哥你是过来旅游的吧？雾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雾城城主的，历代城主都是谢家的人来当，唯独这一辈的城主特别出名，恶名昭彰！”
蓝思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城主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谢老板。”
“谢老板？”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老板，谢谢的谢，老板的老板。”老爷子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像是一只视财如命的红壳螃蟹？”
老爷子悠悠道：
“你别看这名字奇怪，谢老板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早在他还是谢家公子的时候，就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到处欺凌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干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尴尬。
“自从上任城主，就是他老爹因病去世，谢老板继任新城主以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仗着位高权重，暗地里勾结了一大帮黑心奸商，净做些没良心的买卖，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儿。城里的原住民，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这谢老板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土财主的地给掀了吗？”
老爷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谢家的祖先对咱们雾城人有着多大的恩惠，雾城的祖先辈原本都是老禹山下的村民，老禹山地势恶劣，涝灾频生，不宜耕种，收成极差，村民们一直都难以温饱。某年山下犯了涝灾，作物全部淹死了，要是没有谢家老祖带着一大帮流离失所的穷苦难民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重新建立家园耕种，根本就没有现在的雾城。大可以说，现在的雾城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曾经受过谢家老祖莫大的恩惠，向来德高望重的谢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孙，也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吧。”
蓝思琳又问道：
“那位谢老板，现在又在哪里？”
老爷子吧嗒吧嗒喷出几口烟来，叹道：
“死了！”
蓝思琳又挑了挑眉毛：“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可惜了他刚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过像谢老板这种人，平生坏事做尽，怕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能得享子女之乐吧。现在城主府里，就剩下城主夫人一对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呢！”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府可是在雾城的中心处？”
“没错，往南边一直走便是了。”
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
“多谢老爷子，回头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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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4.喜逢过渡章童酱偷懒 再会城主府思琳解谜
城主府的模样与蓝思琳前些天所见的别无二致。
人却不同。
这次没有了聒噪的丫头，也没有了清冷的侍女。也没有满头披肩白发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也没有上到顶楼。
他在别厅里。
别厅很安静，低矮的方桌上燃着细细的檀香。
蓝思琳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坐着的便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很美，除去美之外，还有让他更加在意的东西。
她看起来很是娴静，眉眼低柔，静静端坐着。而且比蓝思琳所意料得年轻了太多。
看上去就像是和他年纪相仿。
若不是眉眼深处淡淡的哀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蓝思琳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是一位八岁女孩的母亲。
蓝思琳知道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是从报刊亭老头那里听来的。
因为别厅的拉门缝隙里，就正好有半张脸蛋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起来满是敌意。
所以蓝思琳更加紧张，与城主夫人相视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城主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蓝思琳没有说话。
她又道：
“他确实在八年前就死了。却不是外面流传的那般，害上了些下流的病。”
城主夫人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
“谢老板他，是被害死的。”
蓝思琳嘴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城主夫人清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
“城里人说的并不错，谢老板生平的确是坏事做尽，年轻时常常勾结雾城里的富贾奸商，做些欺压民众的生意，也赚了很多昧心的钱财。谢老板这种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也不假。可是他待我却是极好的。”
城主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蓝思琳又是一阵讶然：
“这又是为什么？”
城主夫人道：“我本不是雾城人。十年前谢老板出城到别处做生意，偶然和我相识。一开始这人不要脸得紧，正是刚继任城主，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见着我之后就想方设法地对我死缠烂打，我却是对他讨厌的很。我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也算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白，哪怕是最视财如命的家伙，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的一天。”
“我说我平生最恨别人无情无义，挣昧心钱。结果他便为了这一句话，就毅然决定痛改前非，真的放弃了他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赚的许多钱财，用各种法子悄悄尽数还给了雾城的居民，直到我渐渐被他打动，嫁入谢家的时候，他便决定要把和城里豪强的最后那一点关系也彻底斩断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他把我抱起来，硬生生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笑得像个小孩一样，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正直干净的爸爸。”
回忆至此，夫人的脸上不觉出现了轻柔的笑容，旋即又慢慢收敛，失神道：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又怎么是想断就能断的呢？”
蓝思琳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城主夫人幽幽道：
“谢老板要和城里那些恶棍豪强撇清关系，态度很是强硬。可是那些豪强在雾城扎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被得罪的呢？”
“所以啊，”城主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呐呐道：
“谢老板他，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就在最后那场决裂谈判里，被人下毒害死了。”
蓝思琳如鲠在喉，仔细回味着故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却是怎么也不能作出评价来。最终也只是叹道：
“那害死他的人，被查出来了吗？”
城主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都已经没有所谓了。与谢老板有冲突的七家豪门，这几年来都莫名其妙地没落了下来，雾城也恢复了平静祥和的日子，这也算是最好的因果报应了吧。”
门外的婢女忽然道：
“夫人，城管局的艾布特先生找您，说是有些要紧事。”
“请稍等。”
城主夫人闻言，站起身来，朝蓝思琳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外。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仔细地整理着思绪，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八岁女孩的小脑袋依旧耷拉在门边，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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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5.再回赌场，如何逃命成送命？孤注一掷，是为真相或她人？
傍晚的时候，蓝思琳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个他实在不愿意过来的地方。
一切事情的。
雾城赌场。
傍晚时分，赌场尚未正式开业。赌场内部装潢华丽，丝毫不像是前几天遭过打砸的狼藉模样。
蓝思琳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毫不吃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赌场之中。
刚进门，便有保安上来道：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
蓝思琳平静打断道：
“我不是客人，我找你们虎爷有点事。”
保安疑虑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抽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老板，有个人说要见你对对，就在门口好”
保安挂断了对讲机，对蓝思琳道：“客人这边请。”
蓝思琳被领到了楼上的一个单独包间里。过了一阵，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披着一身虎皮的虎爷走进门来。
虎爷看见了蓝思琳，略略皱了皱眉头，径自坐到了蓝思琳的对面，点燃了一根香烟：
“客人找我有事？”
蓝思琳嘻嘻笑道：“哎呦，虎爷，才隔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呀？”
虎爷冷漠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又何谈认识你？”
蓝思琳笑道：“就连我把你的赌场赢得干干净净，还抢走了你的老婆，你也忘了？”
虎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哎，”蓝思琳忽然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会假装不认识我，那就说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了。”
虎爷眼皮子颤了颤，面不改色：“哦？你知道什么？”
蓝思琳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还能是什么？”
蓝思琳将香烟含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是关于你，还有整座雾城的事情”
虎爷的烟头颤了一颤。蓝思琳笑眯眯道：
“我知道的事情老多了。我知道这里根本不是雾城”
“或者说，雾城实际上有两座皆破先生的那一座雾城，是彻彻底底的鬼城。我们两人现在所在的这一座，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雾城。”
虎爷忽然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蓝思琳好长一段时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道：
“线索有不少。我本来应该一早就看出来的。可惜我被人施了一点点障眼法，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打乱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都云里雾里的。”
“我的记忆中存在着一个断档期，也就是十四号我进入雾城当天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了雾城赌场。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我忽然得知自己赢下了一整座赌场，之后又偶然发现雾城的自来水里含有剧毒，最有趣的是，一个和我有点恩怨的女孩子告诉我，在我偷了她的行囊以后，她追杀了我一个晚上，跟着我跑出了雾城的北城门，在深山野林里跑了好长时间，最终又从另一个城门进来了。”
“可是，如果我一整晚都确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人在城外跑一晚上呢？而且，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要是真被她发现了，我就是跑得再快个十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蓝思琳笑眯眯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引诱一个女孩子在城外跑了大半夜，而后又跑进了城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虎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冷地望着蓝思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推论。
蓝思琳继续道：
“我前几天离开雾城的时候，发现了山里存在着某些奇特的现象，会带着人一直兜圈子。这种障眼法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莫过于‘不想让人发现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再结合起雾城在世外的说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雾城素来被人称之为‘法外之都’，偶尔有犯了事的人藏匿到雾城里，就连艾斯兰也无法找到踪迹，这样的雾城周围有迷惑人的障眼法存在，绝对不会奇怪。”
“可是。”蓝思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第一次来到雾城的时候，却那么简单呢？完全是按照经纬度的指示，单凭简单的指南针指引，就轻松来到雾城了。如果我可以做到如此，其他人当然也可以。这样一来，雾城‘法外之都’的说法岂非自相矛盾？”
“直到我在野外走了两天，重新回到雾城，见到了雾城里的人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蓝思琳悠悠感叹道：
“雾城不愧是雾城。想要一整个城市不被世人所发现，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隐没在难以搜寻的地方，而是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影子。在这一点上，雾城做的远比世隐乡要高明得多。”
“现在我们在的这座雾城，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进入的也是这一座‘假雾城’。而前几天我所处的那座城市，才是有皆破先生存在的‘真雾城’一座彻彻底底的幽灵城。”
虎爷忽然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皆破先生的雾城是鬼城的？”
蓝思琳道：
“关于这个问题，就纯粹是偶然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雾城的人都没有脉搏，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雾城的自来水中毒的缘故。然而，我后来才发现，哪怕没有喝过水的人，依旧还是没有脉搏。”
“直到我从真雾城离开，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假雾城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假雾城里的活人提到过的死者，竟然还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雾城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脑海中又掠过了王老板那笑呵呵的脸庞，和老板娘通红的泪眼。
蓝思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我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这样的事实，真雾城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鬼魂，都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也是他们没办法离开雾城的真正原因。”
有谁能够相信，沈园那个妮子随口说出的胡话，竟会在最后一语成谶？
又有谁能想到，在雾城里如此平静喜乐地生活着的人们，早就已经死了呢？
蓝思琳轻声道：
“能够离开雾城的人，只可能会是你和我这样的活人。而且一旦离开了真正的雾城，没有特殊的方法或者偶然的运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真雾城的了。”
虎爷皱起眉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活人的？”
蓝思琳道：
“在真雾城的时候，我曾经向赌场的人问过你的去向。得到的说法是，你每隔上一天，才会回来赌场巡视，而你又是皆破先生的心腹，联系到这一点，我就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毫无疑问，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进的是假雾城，因为我在假雾城看见了真正的活人。但是，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晚上过去以后，我就来到了真正的雾城，难道我是在梦游中走了一晚上吗？”
蓝思琳歪了歪头，桃花眼底尽是玩味：
“而同一天晚上，和我一起进入了假雾城朋友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北城门，追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整整一晚上，又绕进了真雾城的南城门，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蓝思琳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对真雾城的方位了如指掌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有不被我的朋友追上的好身手呢？”
虎爷忽然叹了口气：
“总会隔一天回赌场巡视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真正雾城的方位。”
蓝思琳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活人。”
虎爷又道：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皆破先生的心腹，确实不可能没有一点本事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甩得掉你的朋友。”
蓝思琳点头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
虎爷叹道：“一点都没猜错。你确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那么，”蓝思琳坐起身来，“身份尊贵的皆破先生特意想要把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引到真正的雾城里去，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虎爷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蓝思琳皱紧了眉头，诧异道：“你不知道？”
虎爷道：“我确实是皆破先生的心腹不错。皆破先生有恩于我，我王虎就算为皆破先生赴汤蹈火也绝对在所不辞，就算皆破先生让我直接去死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也只是奉命在你醉后把你带到了雾城，又去将那女孩引来，除此之外，皆破先生的目的我完全不了解。”
蓝思琳沉吟了一阵，道：
“所以说，我赢下你的赌场，也是到了真正的雾城之后才发生的事？”
虎爷沉声道：“不错。”
蓝思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那我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虎爷问道：“什么要求？”
蓝思琳直勾勾地盯着虎爷，道：“我们来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蓝思琳说道：“你带我回去真正的雾城。”
虎爷眉头一挑，眼底泛起冷光：“你回去做什么？”
蓝思琳平静道：“回去找一个人。”
虎爷冷笑道：“既然你能够推论出这么多事情，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雾城状况十分险峻。”
蓝思琳点头承认：“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逃跑了。”
虎爷道：“既然你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蓝思琳平静道：“因为我要救人。”
虎爷冷漠道：“这场交易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蓝思琳轻轻一笑，戏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虎爷道：“我确实很讨厌你。”
蓝思琳道：“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皆破先生的命令，所以哪怕现在不是在真正的雾城，你也不能杀我。”
虎爷道：“不错，我确实不能杀你。”
蓝思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虎爷眉头一挑，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眼底的杀气一闪而逝：
“你说。”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来赌博。”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骰子，牌，随你的便。我赢了，你就带我去雾城；你赢了，我就把命给你。既然是我主动把命给你，皆破先生也绝对没办法说你什么。”
虎爷揶揄道：
“你不是很怕死吗？”
蓝思琳又点头：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垃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贪生怕死。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我的贪生怕死。”
虎爷问道：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跟我赌？”
蓝思琳眼神平静：
“赌。”
虎爷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舒畅：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虎爷走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包间的大门，叫道:
“拿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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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6.算尽机关，赌场今成决死地 进退维谷，牢中何处是生天
两天前。
沈园恍恍惚惚醒转过来，视线尚未清晰，便闻到了一阵潮湿闷臭的味道。
“咦？！”
她马上回过神来，透过阴暗的光线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俨然是牢房般的所在。
“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沈园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胸口，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其他异样，却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声。
“咦——咦？！！！”
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这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镣铐，紧紧锁在了墙壁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园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蓄起劲来，想要凭借着蛮力将镣铐挣脱，用力挣扎了好一阵，镣铐发出夸张的扭曲声，渐渐变形，却始终没有挣断的迹象。
沈园瘫靠在了墙上，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呐呐：
“好痛”
她又长长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
“呼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固”
沈园的天生蛮力，别说是蓝思琳，就是赌场里的那帮保安都是有目共睹的，连精钢制成的铁笼她都能直接掰弯，结果却拿身上的镣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静，要冷静下来！”
沈园喃喃自语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背靠墙上，双手交叠，结起了几个印咒，喝道：
“凝身术·洪流！”
没有反应。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呆滞。
“凝身术·洪流！”
依旧没有反应。
“诶？！难道是我记错印咒了吗？”
沈园诧异地说着，手上的印咒姿势又是一通变化：
“瞬身术·五阴！”
“柔身术·涓流！”
“轻身术·御江！”
“凝冰术！”
“太阴符箓·聚水盆！”
“太阴符箓·广陵散！”
“呀啊啊啊啊！！！癸水禁术·破！”
“”
“为什么全都没反应啊！”
沈园气恼地松开了手，纳闷了好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难道说是净蚀？！”
净蚀是一种合成金属，可以说，只要是异人，没有谁会不清楚净蚀是什么东西。让异人被迫藏匿于世界各处，仓皇躲避艾斯兰的清剿而不敢有所反抗，罪魁祸首便是因为净蚀。净蚀的成分十分怪异，就算是最为神秘的异人组织世隐乡也丝毫无法分析出正确的合成公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净蚀中含有一种能够溶解异人能量的特殊物质，艾斯兰军方将净蚀金属制成了净化弹以后，便是普通的枪械也能够对异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沈园身上的锁链真是由净蚀所制成的，那她无法使用异能就理所当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光凭沈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这里的。
“诶等等！”
沈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惊叫起来：
“我的小海螺呢？！”
沈园慌乱地摸索着自己全身：
“笛子不见了”
“项链也不见了”
她失神呐呐着：
“不见了，都不见了娘亲的东西都不见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钥匙转动声，把沈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里的人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
沈园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白衣人对沈园的话语全无反应，冷漠而僵硬地端着餐盘走到了她面前，将餐盘放下以后又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了。沈园呆滞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了那白衣人与先前那死在街道上的白衣人只是穿上了同样的服装，大抵不是同一人。
沈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被抓到了我会不会被解剖啊？”
沈园又气恼地握了握拳头：
“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撑死鬼！”
沈园吃力地将身子往前仰去，想要够到身前的餐盘，没想到那锁链的长度却刚好差了一截，她在地上努力地往前蹭来蹭去，却始终够不到那个盘子。
沈园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冲铁门外怒喊：
“喂！你至少也把盘子给我推前一点啊！我根本碰不到嘛！我饿了！喂！”
铁门之外的通道黑黝黝一片，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奢华的包房里，横陈着一张华丽的赌桌。
蓝思琳和虎爷分别在闲家和庄家的位置上，沉默对立而坐。
一名服务员恭敬地侍立在侧。
虎爷打开了五副全新的扑克牌，忽然问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赌场？”
蓝思琳道：
“赌场只是一个幌子。皆破先生的雾城既然作为这座雾城的影子而存在，那么影子和本体之间必然需要有一些联系，而你是真雾城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了解两座城市的人，让你来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桥梁，最好不过。”
虎爷道：
“你说得没错。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帮皆破先生整顿两座雾城的事情，我是皆破先生在现世中的代言人。”
他话锋一转：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很多不同的身份完成代言人的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开赌场？”
蓝思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虎爷将五副牌一一洗净，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轻颤，变戏法似的从牌堆里飞出了十张卡牌，赫然正是每副牌的大小j一ker。
虎爷平静道：
“因为我的赌技很好。”
虎爷洗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转变，再也不见眉眼中的凶戾情绪，反而平静如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我是这座赌场的ace。”
他说道，“雾城赌场开业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亏损。唯一一次，就是四天前，输给你那一场。”
蓝思琳依旧没有说话。
虎爷道：
“如果我告诉你，让你赢下整座赌场，也是皆破先生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手。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玩下去吗？”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我清楚得很。我的赌技有多烂，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道：“但是这些都已经没所谓了。”
“所以开牌吧。”
虎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将牌堆打横递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手执牌板，从那五副均匀切洗过的扑克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切了进去。
切牌的工作完成后，虎爷便将牌堆放进了牌盒里，开始发牌。
“bck jack（黑杰克）”
黑杰克，也就是二十一点。
是赌场中最常见，也最简单，也最讲究技巧的游戏规则之一。
黑杰克的规则非常明了，流程大抵如下：
一c玩家定下赌注以后，庄家会为每个玩家发牌两张，牌面朝上；再给自己发两张牌，一张为明牌，牌面朝上；一张为暗牌，牌面朝下。
二ckcqcjc10算作10点，2一9照牌面计算，a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三c游戏的目的是尽量让自己的手牌总和接近21点，玩家场上的两张起始牌牌面太小的话，可以继续要牌，直到自己不想再要为之。
四旦要牌过后，总和超过了21点，即为爆牌，直接输掉一局。
五c闲家的回合全部结束以后，庄家开始给自己发牌，如果牌数总和小于17，则必须继续拿牌。如果庄家爆牌，同样输掉。
玩家进行21点游戏的战略主要有5种：
1chit。再要一张牌。
2cstand。停止要牌。
3cd一uble。双倍下注，再拿一张牌，并且停止要牌。
4csplit。两张起始手牌相同时，可以选择分开两张牌，分别进行两场牌局。
5csurrender。直接认输，庄家赢得一半赌注。
虎爷道：“筹码分五种，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和一千万。像上次一样，底注十万，先赢得两亿的人结束游戏，可以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取过了一枚黄色圆形筹码，放到了桌面上：
“先下注十万吧。”
虎爷点了点头，同样在自己的筹码堆里取出了十万筹码，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8，暗牌]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hit 。（要牌）”
[3，4，2。](9)
“hit 。”
[3，4，2，5。](14)
“hit 。”
[3，4，2，5，4。](18)
蓝思琳眉头皱了一皱，沉声道：“stand。（停牌）”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8。]
[8，4。](12)
虎爷掀开了自己的暗牌。
[8，4，6。](18)
同样是18点。
蓝思琳的眼皮子跳了一跳。
“平局。”虎爷平静地收走了桌上的牌，开始了下一局。
[蓝思琳：a，8](19/9)
[虎爷：k，暗牌]
a和8的组合已经有19点，是胜算非常大的数字，再往上叫的话，拿到小于3的牌的几率非常小。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stand。”
虎爷依旧沉默，给自己发牌。
[k，2](12)
[k，2，3](15)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k，2，3，4](19)
同样是19点。
“平局。”
游戏刚开场，便连续出现了两次平局，虎爷却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沉着地收走卡牌开始了第三局。
蓝思琳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蓝思琳：q，5](15)
[虎爷：4，暗牌]
蓝思琳握了握拳头：“hit 。”
[q，5，2](17)
“hit 。”
[q，5，2，4](21)
刚好21点。这已经是要牌的极限。蓝思琳松开了手。
“stand。”
虎爷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4，j](14)
[4，j，5](19)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4，j，5，2](21)
同样是21点。
蓝思琳眉头高高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虎爷。虎爷平静道：
“平局。”
第四次发牌。蓝思琳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掀起了惊涛海浪。
这真的是巧合吗？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a，a。]
起始牌同时是两张a的情况很是少见，蓝思琳微微侧了侧头，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不假思索道：
“split。（分牌）”
将两张a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牌局中使用，获胜的概率非常大，如此一来，能够抽到bck jack的几率高达8/13。这样的打法，绝对可以打破连续平局的僵局。
然而。
牌局1：
[蓝思琳：a，k（bck jack，最大）]
[虎爷：10，a（bck jack，最大）]
牌局2：
[蓝思琳：a，4，5]（20）
[虎爷：j，q]（20）
第四场平局。
蓝思琳额头渗出了冷汗。
牢房里。
沈园极不安分地摆弄着脚上的镣铐，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她扭过头，冲着通道外面空荡荡的黑暗喊道：
“喂！”
“有没有人啊！”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我我要去上厕所！”
“喂！！！”
通道里只有一片黑暗，回应她的也只有单调的回声，就连冷冰冰的白衣人都没有。事实上，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那些白衣人除了只会在饭点准时将餐盘送来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沈园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挣脱净蚀制成的镣铐，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着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极度的寂寥让她失去了耐心，又或者是画小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沈园恼怒地把小石子丢到了墙角，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上顿时映出通红的印子。
“不行！不可以这么消极！沈园！你可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最厉害的老爷子是你的师兄！超级厉害的大师兄还有舍予姐姐还有猪老三都是你的后辈！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必须要做点什么对了！今天好像已经是十七号了雾城的大家还在等着我去救呢，我自己也中毒了总而言之，先想想怎么解毒好了！”
沈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沈园！”
打定了主意以后，沈园便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认真冥想起来。
由于受到了净蚀的压制，沈园费尽心思才能够勉强感应到体内丝丝缕缕的微弱气流，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种子和一天前别无二致，可是沈园心中却深知再过两天，这颗定时炸弹就绝对会爆炸，在瞬间将她的经脉毁尽，到时候就算是师匠来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园使劲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
“不行啊本来状态好的时候就打不过这股气息了，更何况现在被净蚀压制了”
沈园越想越气，不依不饶地又冲着门外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个声啊！你们把我关这么久是想要干嘛啊！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好不好！面都不给我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告诉你们啊！我的师兄弟都超级厉害的！你们再不把我放走，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
“喂！有没有人啊！”
通道里森森阴风拂过，吹得沈园一阵哆嗦。一时间，就连通道里自己的回音都显得诡异恐怖了起来。沈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怯懦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呐呐：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
连平18局。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是在出千吗
不对，牌堆都放进了牌盒里，根本就没有出千的余地。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战略都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一直在稳扎稳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他真的能够在一开始洗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每一张牌的顺序。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拥有纵观全场的视野，甚至将我每一局的思想都算计在内，才能够做到这样。
但是，在游戏一开始前，就设计好了全局的走向，这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的话，这个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的声音将蓝思琳从沉思中惊醒，蓝思琳愣了愣，犹豫着，再次拿出了一枚十万的筹码。
十万是最低底注。虎爷对此却没任何感想，轻轻笑了笑，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7，2](9)
[虎爷，9暗牌]
蓝思琳的牌面只有9点，再怎么抽都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一轮，蓝思琳却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道：
“stand。”
虎爷眉角略略一挑，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给自己发牌。
[9，10](19)
虎爷亮出了他的暗牌。
[9，10，2](21)
蓝思琳9点，虎爷21点。
虎爷取过了蓝思琳桌面上的第一枚筹码，笑道：
“你在算牌啊。”
蓝思琳眼角颤了一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虎爷继续道：
“高低法，是吗？的确是非常高效的算牌术。”
高低法，是算牌手在赌场里比较常用的手法，通过统计已经用出的牌，来推测牌盒中下一张牌是大牌还是小牌的概率。当偏差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预测到下一张牌有极大概率是大牌或者小牌，再通过这样的技巧进行战略性停牌或者要牌。
这种方法对使用者的记忆能力和数感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而且牌堆越多，成功率也会随之降低。方才，蓝思琳便是猜到了下一张牌极有可能是大牌，才决定主动停牌，让虎爷抽到那张数字大的牌以后爆牌。
然而，虎爷的底牌却是2。
只有2/13的概率会输，可他依旧输了。
蓝思琳怔怔出神。
“还是十万吗？”
虎爷的询问再次将蓝思琳惊醒，蓝思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取出了下一枚十万筹码。
虎爷继续发牌，仿佛闲聊般：
“赌博就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考量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一个人的财力，胆魄，智力。造诣高深的数学家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新闻比比皆是，身无分文的穷乞丐凭着几枚硬币成为富豪的故事也不是新鲜事。每一个人赌博时的状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千变万化，而这就是赌博本身最大的魅力所在。”
“有人赌博算运势，有人赌博算人心，有人赌博算数字，有人赌博靠千术。无论哪种赌博方式，最后都会出现赢家和输家，赌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但是，绝对的输家却是有的。”
听到这里，蓝思琳的眉头微皱。
牌已发好。
[蓝思琳：k，4](14)
[虎爷：10，暗牌]
虎爷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蓝思琳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发牌，点头呐呐道：
“担心会发生的糟糕事情，终将会发生。”
虎爷给他发了一张牌。
[k，4，2](16)
“不错，在赌场里，墨菲定律同样适用。”
蓝思琳又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发牌。
[k，4，2，4](20)
“赌场里不可能有永远的赢家，但是却会有永远的输家。如果连赢的自信都没有的人，必然会惨败收尾。”
蓝思琳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道：
“hit 。”
虎爷深深看了蓝思琳一眼，慢吞吞地再发了一张牌。
[k，4，2，4，10](30)
爆点。
蓝思琳一脸呆滞。
虎爷再次收牌：
“你的节奏已经开始乱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赢的可能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赢下这场游戏”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蓝思琳忽然道。
虎爷皱眉：“嗯？”
蓝思琳呐呐道：“你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张牌是什么，不是吗？”
虎爷的牌技精湛得无以伦比。与这样的人赌博，已经无异于初入江湖的新生魔导士和魔法世界的造物主正面决斗。魔导士想要通过魔法来战胜造物主，可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奴隶。
蓝思琳只能够凭借算牌术大概猜测下一张牌的大小，而虎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每张牌的具体数值。眼前密封的牌盒，于他而言，根本就和透明的无异。
这样的对决，又怎么可能胜利？
蓝思琳有些失神：
“有你这样的牌技，能够预测每一个人的每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吧？”
虎爷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你错了。”
“我并不能预测你的思想，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牌技，也不是我手里的牌。”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一定能够操控好每张牌的我自己。”
第一轮。
37局。34平，3负。
蓝思琳筹码还剩九千九百七十万。
虎爷筹码还剩一亿零三万。
沈园在墙边。
蜷缩成了一团。
她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想要表现得再开朗一些，或者是再脆弱一些，再让人同情一些。
可是，无论是开朗，还是柔弱，还是绝望，还是无助，一切都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牢房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整整两天。
白衣人进来了六次。
每次都是机械地将餐盘放在地上一走了之。
没有理会沈园的撒泼打闹，生气怒骂。
甚至连确认她是不是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在这样的，绝对的黑暗里，透骨的孤寂里，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说到底，平日的她再怎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大大咧咧。
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好冷呐。
好困啊。
铁链子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像小海螺。
娘亲给我的小海螺，被我弄丢啦。
娘亲的笛子和项链，也被我弄丢啦。
我自己也被我弄丢啦。
没关系的。
娘亲不会骂我的。
因为娘亲她，早就不在了嘛。
娘亲才不应该骂我呢，她自己也是偷偷死掉的，我也偷偷死掉报复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关系的。
师匠不来救我也没关系，那个混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定可以的。
没有认识娘亲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也是好好的。
娘亲死了以后，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一直都是好好的。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
只要唱歌就好啦。
娘亲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唔
第二轮。
已经完成了十九局。
七局平。蓝思琳负十二局。
蓝思琳筹码还剩四千八百万。
虎爷一亿五千二百万。
虎爷收回了桌上的牌，平静道：
“该你下注了。”
蓝思琳茫然地摸向了筹码堆，将一颗十万的筹码放到了桌上。
已经输了很多了。
[蓝思琳：8，9](17)
[虎爷：k，暗牌]
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蓝思琳呐呐道：
“stand。”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真的能赢吗？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k，8](18)
一点一点地输下去，也只是温水煮青蛙吧。
再这样下去，大概真的会死的吧。
虎爷亮出了自己的暗牌。
[k，8，3](21)
他有弱点吗？
完全清楚每一张牌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弱点吗？
虎爷拿过了桌上的筹码，道：
“你输了。下注吧。”
蓝思琳呆呆愣了很久，才又慢吞吞取出一枚十万筹码。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第二十二局。
[8，9](17)
“hit。”
[ 8，9，2](19)
“stand。”
10，5，暗牌是5。
“20点，你输了。下注吧。”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hit。”
“hit。”
“hit。”
“hit。”
“”
“怎么了？不要了吗？”
“hit。”
虎爷轻轻一叹。
“爆点了，你输了。”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第二十五局。
[蓝思琳，10，5。](15)
虎爷，a，暗牌。
“hit 。”
[10，5，5](20)
虎爷翻开了暗牌。
[a，10](21)
“bck jack。你输了。”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已经差不多了吧。
连平局都没有了。
已经连输多少次了？
这样子下去，真的能去到雾城吗？
去了雾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能找到她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的话，她遇到危险了吗？
她遇到危险的话，我真的能救到她吗？
救了她以后，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还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命也丢掉吗？
我还真是
白痴啊。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沈园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地，无助地，绝望地，毫不可爱地大声哭着。
真丢人。
上次这样哭，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发誓过，娘亲死了以后，明明发誓过，再也不会哭的。
不会有人心疼你的啊！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
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沈园一定要坚强才可以活下去的啊！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的
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好难受啊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
“我好怕我好害怕”
“救救我”
“蓝思琳”
第二十七局。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皱起了眉头，对着发了好长时间呆的蓝思琳又催促了一遍。
蓝思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盒，五副牌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是要十万吗？”
蓝思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侧了侧身，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面前。
虎爷猛然挑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诧异：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蓝思琳呐呐道：
“我不知道。”
虎爷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2，暗牌
蓝思琳机械性地说了一声“hit”。
[ 3，4，4](11)
点数是11。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虎爷将手伸到了牌盒处，等待着蓝思琳的下一次叫牌。
蓝思琳却慢慢地摆了摆手。
“stand。”
虎爷的眉头猛然一跳，震惊地看向了蓝思琳。
“你确定吗？”
蓝思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虎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把那张本该发到蓝思琳前面的牌放到了自己面前，又掀开了自己的暗牌，看都不看一眼，叹道：
“我输了。”
9，10，暗牌是k。
爆牌。
一直在连败，从未胜过的蓝思琳，在一局内，赢了四千七百万。
他的资产，一下子重新回到了094亿，几乎与虎爷不分伯仲的地步。
虎爷凝重地看向蓝思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神态上有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改变。
虎爷微微眯缝起眼睛，惊异道：
“你也能看见牌？”
蓝思琳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我不能接触牌，我也没有你那种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的才能。我只能够用最传统的算牌术预测牌的大小。而且算牌术只有在牌堆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用得上。但是玩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虎爷皱眉道：“什么事？”
蓝思琳平静道：
“既然你可以算计我，那么我也可以算计我自己。”
虎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优势不只是在于你能够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还在于你可以通过诱导我来修正你洗下的牌序。那一个牌盒里被你洗过的牌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你很清楚一个人在拥有什么样的牌的时候，抽到什么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假如我的牌面只有十点，那么我绝对会再抽一张牌。你就是不断通过这种形式的发牌诱导来让我一点一点踏进你的陷阱，第一轮的连续几十次平局也差不多是因为如此。”
“但是，这一切建立的基础，都是在于我。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这样做’，你才会把牌按照那样的顺序洗好。如果我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就会完全影响牌堆里的牌序，你人为设定好的‘好运气’，也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但是，那样的时机非常之少，只有在牌堆剩得不多，我的算牌术有效的时候，我才能大概推测牌的大小，抓住那样的时机。”
蓝思琳平静地直视着虎爷，轻轻笑道：
“接下来，这回合剩下的牌只够我们再玩五局左右。这五局内，就是我反扑的最好机会。”
“所以，这一局，我下注五千万。发牌吧。”
虎爷忽然也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完完全全的错了。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担心失败，也从来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博狂徒。
就算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完全看不到一丝获胜希望的局势里，他也会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沉着，匍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到来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有勇气倾尽所有一切赌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绝对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隐而不发，到最后才破釜沉舟，让人望而生畏的疯子！
就像是虚弱的病虎，在草原上奄奄一息，嘴边溢出白沫，眼角堆积白翳，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残烛，任由秃鹫啄食伤口绽开，流着血脓，泛出恶臭的皮肉，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寿命，妥善而隐蔽地保存着仅有的一丝体力，不顾一切地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终时刻，让最警惕的豺狼也彻底放松了警戒心，靠近到跟前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腾身而起，绝地反扑！
蓝思琳的牌面是，7和k。
虎爷的是，8和一张暗牌。
蓝思琳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
“surrender（认输）。”
虎爷眼角又是一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是有些释怀：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的疯子，我是头一次见。”
蓝思琳笑道：“过奖。下一注我把所有筹码都压上。”
一口气直接输了两千五百万，蓝思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开始了下一局。虎爷默然将牌发到了蓝思琳的桌子上，赫然是k和a，一对黑杰克。
蓝思琳笑了笑：
“你看。你的好运气被我抢走了。”
一胜一负之间，蓝思琳的筹码竟已经反超了虎爷，达到了一点四亿。
虎爷的局势被逆转，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眼神渐渐有神了起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长长呼出一口气，由衷道：
“一直没有看清你的本质，是我的错。面对着你这样的对手，我一定要用尽平生技巧来将你彻底击溃，才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蓝思琳也点燃了一根烟，扬了扬眉头，笑道：
“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三局，两人的筹码都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动，动辄都是四五千万一注，直到第二轮整盒牌用尽的时候，蓝思琳还剩一亿三千万，虎爷还剩七千万。
虎爷重新开始洗牌，手上洗牌的手法却有了不同的变化。
“跟你这样的疯子赌博，不需要再耍任何花招了。从现在开始，牌序就是完全随机的了。谁输谁赢，听天由命。”
虎爷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让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赌博吧”
接下来的牌局，不再涉及任何算牌的技巧，两人全凭着经验和智慧，以及胆魄，你来我往，牌桌上刀光剑影交错，竟是比往常的两轮还要激烈许多，气氛却不再凝重。蓝思琳彻彻底底沉浸在赌局之中，全不在意失败以后的结果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事实上，以死亡作为赌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加兴奋。
两人的筹码高度交替变化，难解难分，虎爷凭着手上的几千万几度反超蓝思琳，而蓝思琳则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全力反扑，重新占据上风，直到第三盒牌即将用尽之时，两人又回到了15亿比五千万的情况。
“这一局”蓝思琳把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倒：
“我把15亿全部押上。”
虎爷的眼里绽起精光，凝重地将牌发到了桌上。
[蓝思琳：7，7](14)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hit 。”
虎爷又给蓝思琳发了一张牌。
777
“恭喜你，按照我们赌场的规则，三张7有15倍的红利。”
三张七，已经是21点。
再加上15倍的红利。
也就是225亿的利润。
在最后一局，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手气，蓝思琳已经是完胜。
可是，蓝思琳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收注。”
虎爷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收注，是在bck jack玩法中，除去常用的发牌停牌等五种战略外，最不常见的第六种战略。
当闲家得到21点的时候，如果庄家也是21点，这一局就会是平手。
为防止这一种情况出现，玩家可以主动退步，选择收注。收注后，只会获得05倍的红利，直接结束闲家的回合。
虎爷摊开了自己的暗牌，是a和10，一对最大的黑杰克。
“没想到这样的牌也会输。”
在雾城赌场的规则中，同样是21点的情况下，只有两张牌的黑杰克要大于其他的21点。
也就是说，如果蓝思琳没有选择收注的话，他押下的15亿筹码，将在一局内彻底输得一干二净。
蓝思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虎爷叹道：
“单纯的疯子，只会让疯狂彻底占据自己的思想，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的成就。而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仅能够像疯子一样的疯狂，与此同时还能保持着恐怖的理智，既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悬崖勒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理智，才让你在最后一刻赢了我。”
蓝思琳平静道：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你的能力而已。如果是虎爷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失败。”
虎爷摇头笑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你了。这场赌博，是你的完胜。”
“过奖。”
虎爷释然地站起身来，忽然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雾城。但是你去到雾城以后，就是九死一生了，那个留在雾城的女孩，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我已经逃跑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虎爷悠悠叹道：
“如果你能够从雾城回来，或许哪天你能够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也说不定。”
蓝思琳轻笑道：
“我只要过上没心没肺的小日子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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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这么一章了，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这章很长，有一万一，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懒从现在开始雾城篇会真正发力，把前面冗长的铺垫串联起来，小机灵鬼蓝思琳具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就容许我姑且在这卖个关子反正算挺有趣的吧。
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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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7.前尘一杯酒，往事白发人
牢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衣人捧着餐盘，径直走到了牢房深处的墙边，将餐盘摆到了地上。对地上无声无息静静躺着的沈园视若无睹，直接转身关上了铁门离开了。
幽深甬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的沈园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沈园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通道望了好一阵，确定白衣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铁板。
那本是沈园的餐盘。沈园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足足三天，在连续两天的消沉过后，某次白衣人来送饭时，她作势撒泼发怒，将饭菜洒了一地。结果白衣人再来回收碗具时，看见地上的狼藉模样，便毫不理会地转身离去了，在那之后，便给沈园送来了全新的碗碟餐盘。
而沈园呢，则将那摔坏了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白衣人不见踪影时，她都会将那一块被自己用蛮力扭曲变形了的餐盘当做撬棍，用袖口包住一端，把尖锐的另一端插进镣铐的链条与墙壁的连接处使劲敲打。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久而久之，那连接处的墙壁却依旧被她凿出了不小的凹痕。
空荡的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沈园一手握住那块简陋的铁锥，右手则用掌心不断敲打着。
“就快好了能把右手解放出来的话，其他的三条铁链就好办了”
牢房里没有窗户，沈园根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白衣人一日三次送餐的规律来判断日期，如今已经是8月18，进度再不加快一点的话，别说逃出这件牢房，她绝对会毒发身亡直接暴死在牢里。
想到这里，沈园便又咬起牙关，加大了敲打的力度。她右手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块布片作为保护，早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铁锥扎得鲜血淋漓。可是沈园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完全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只能靠我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人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下雾城的大家！
蓝思琳背着偌大的登山包，跟着虎爷在密集的山林中穿行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累成烂泥之前来到了真正的雾城。
蓝思琳趴在北城门前的土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虎爷却显得依旧气定神闲。
虎爷望了一眼城北的荒旧凉亭，转头道：
“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自求多福。”
蓝思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十分勉强地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虎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入城去了。
蓝思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支起半边屁股，蠕动了一番，艰难站起身来，咬牙喃喃：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
晚上九点是雾城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欣赏着巨大的篝火，以及赏心悦目的烟火大会。
雾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起雾。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做噩兆，尽情地沉浸在欢腾的气氛之中，广场上人头汹涌，每个人都仰起头惊叹地欣赏着在夜空中格外清晰的烟花，眼底倒映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翼。
“让一让，让一让。”
姿态狼狈的蓝思琳挤出难看的笑容推开人群，走向了雾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顶层。满头白发的男人正立于窗边，眺望窗外夜景。他眉眼平静，不见波澜。似乎与雾城里的居民一样，并不知晓雾城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
门外婢女躬身柔和道了一声：
“先生。”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婢女行了一礼，飘飘然退去。而后，楼道里便踉踉跄跄地爬出了个软趴趴的蓝思琳。
“好久不见！”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没精打采地朝着皆破先生打了个招呼。
皆破先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
“有何贵干？”
“有！”蓝思琳蹦了起来。
皆破先生问道：“有什么？”
“有水吗？”蓝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坏了，累坏了。”
皆破先生道：“你知道现在雾城的水不能喝。”
蓝思琳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蓝思琳伸手进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聊正事。”
皆破先生挑了挑眉：“你说。”
蓝思琳笑道：
“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
蓝思琳讪笑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微妙。”
皆破先生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她？”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因为皆破先生大概也在找她。”
白发男子疑惑道：
“我并没有在找她。”
蓝思琳道：
“你没有在找她，可是皆破先生应该会很想找到她。”
白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懒洋洋地虚着眼道：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谢老板？”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白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过了半晌，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谢老板？”
蓝思琳泰然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皱巴巴的香烟，问道：
“介意吗？”
看见白发男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后，蓝思琳便走到了厅里的方桌边上，拿起烟灰缸放到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见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
上午的时候。
蓝思琳特意来到城主府，找到城主夫人询问了一些有关于谢老板的事情。而后，城主夫人又因公务原因暂时离开了别厅。
一直处于凝重气氛当中的蓝思琳难得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又不经意间发现城主夫人的女儿依旧躲在门外，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蓝思琳忽然莫名叹了口气，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伸手进口袋掏了掏，竟是摸出了几颗奶糖来。
蓝思琳把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又把手伸向了在门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的小女孩，懒洋洋道：
“要吃吗？”
小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还会请她吃糖，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缩到了门后。
难得的善意邀请被曲解了，蓝思琳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悠游自在地嚼着奶糖，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吧唧声。
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脸蛋慢慢涨红，鼓起勇气，鼓着腮帮子走进门来，假装凶巴巴地冲蓝思琳喊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吧唧嘴！”
蓝思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脑袋：
“啊抱歉抱歉，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哟。”
蓝思琳又冲着小女孩摊开手，手心上静静地摆着那几颗奶糖。
包装精致的奶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没办法抵抗的诱惑，小女孩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别过了脑袋：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呢！”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坐在蓝思琳面前，手里拿着奶糖的包装纸。
蓝思琳嚼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好吃的！是从一个叫做世隐乡的地方买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哦。”
可爱的小女孩心中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蓝思琳的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
“我才不是姐姐，你比我大得多了！”
“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不要叫我小妹妹！妈妈说忽然叫我小妹妹的陌生人都是坏蛋！”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合着我怎么看都像个坏蛋是吧”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道：
“我叫谢念念。”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轻声叹道：
“谢念念真是个好名字啊。”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蓝思琳：“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爸爸。”
听到这里，小女孩的态度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
“你没把我爸爸当成坏人吗？”
蓝思琳笑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小女孩小声说道：
“我爸爸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冲他伸出了小拇指：
“答应我不许告诉我妈妈，我就告诉你。”
蓝思琳笑了笑，也伸出了小拇指，两人同声同气地认真念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好啦！”小女孩坐起身来，跑到了蓝思琳边上，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见过我爸爸！”
蓝思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生”
“是真的！”
小女孩神情很是认真：
“我经常梦到我的爸爸，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蓝思琳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回忆了一阵：
“唔头发长长的，全都是白色，衣服也是白的，右眼角有一颗痣”
蓝思琳的神情越来越震惊：
“你真梦见了你爸爸？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可多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会经常梦见我爸爸，那时候他还会抱着我玩，给我唱摇篮曲，问我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我上个月也梦见他了呢。”
蓝思琳沉思了好长一阵时间，才释怀地笑了笑，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城主夫人也恰好回到了别厅，看着厅里的一大一小，温柔地笑了笑：
“客人久等了念念，这么快就跟哥哥成了朋友啦？”
小女孩的脸蛋顿时变得羞红，支吾道：
“我”
蓝思琳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几颗奶糖放进了谢念念的兜里，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恭敬道：
“夫人，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劳烦了！”
蓝思琳揉了揉谢念念的脑袋，笑道：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啦。”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念念真的很喜欢你呢。”
蓝思琳把烟头掐灭，笑着说道。
满头白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方才无奈地笑了笑：
“这妮子”
谢老板舒了口气，道：
“不错，我就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我死了以后，皆破先生让我成为了这座雾城里的灵魂，还帮助我一点一点地铲除了现实雾城里的恶棍豪强但他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我到念念的梦里去见一见她，了解一下她们母子俩的生活。”
“这八年来，我一直都在为皆破先生打理雾城中的事务，这种工作，对于本就在现实雾城中担任过城主的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皆破先生在四天前就已经有事离开了城主府，将一切事物交给我来打理，我现在也没有他的音讯。”
蓝思琳呐呐道：
“果然如此。”
谢老板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我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有离开雾城。”
蓝思琳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的？”
谢老板道：
“作为皆破先生的心腹，我在雾城里的眼线也算不少，对于你们这种进出雾城的真正活人，我们还是会有所留意的。”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道前些天雾城里出现的当街杀人的事件？”
谢老板叹气道：
“我确实知道，但至今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因为，根据我的线报，这一个月以来，曾经进入过雾城的活人只有五个。”
“哪五个？”
“你，你的朋友，虎爷，陨铁剑客余任侠还有剑魁！”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如此一来，在雾城忽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有两个可能性。”
谢老板道：
“或许是那群白衣神秘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潜伏在雾城之中。”
蓝思琳道：
“又或许是那群白衣人，根本不是活人！”
谢老板道：
“但是，能够在雾城潜伏如此之久，甚至在整个自来水系统投毒，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蓝思琳皱眉道：
“你们的雾城里，有内鬼！”
谢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的心腹，除了你还有虎爷，还有谁？”
谢老板道：
“有几个。都是能力不俗的奇人。”
蓝思琳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谢老板道：“我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蓝思琳问道：“倘若有对皆破先生不利的人要你收钱办事，你会怎么做？”
谢老板眯缝起眼睛：
“我会先把他杀了，再和他的尸体慢慢谈生意。”
蓝思琳问道：“如果我给你钱，要你动用全部资源，尽快帮我找出那个女孩呢？”
谢老板道：“你确定皆破先生也在找那个女孩？”
蓝思琳反问道：“皆破先生消失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同样是那一天，我跟那个女孩一起来到了现实中的雾城；而后我们两个又被虎爷引到了这座雾城，你觉得这是谁的指示？”
谢老板沉吟了一阵，旋即轻笑道：“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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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8.七小姐初见沈妹妹 公猴子再遇母猩猩
牢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
沈园正吃力地砸着第二条锁链，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沈园被吓了一大跳，仓皇地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处将整张面庞隐藏在了斗篷之下的白衣人正歪着头，静默地看着自己。
沈园将手背过身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白衣人注视了沈园一阵，似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沈园面前的餐盘。
沈园额头有细汗渗出，笑眯眯的眼底深处仔细地观察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在她面前蹲下，看起来像是要回收晚饭后的餐盘，对她毫不设防。
就是现在！
沈园抿起嘴，毫无预兆地身体前倾，探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了白衣人脖颈处的衣物，此时的她虽然力气只有平日的三成不到，但是要知道的是，哪怕是只有三成力气的大象，要甩死一只干巴巴的猴子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沈园露出胜利的笑容，猛一施力就要反手将那白衣人摔到墙上一顿暴揍，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提起那白衣人的后领，结果那白衣人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挪动。
“喝呀！”
不甘心的沈园一声暴喝，再使出几分压箱底的力气，将那白衣人的兜帽整个扯了下来。
突袭失败，沈园再也顾不得其他，右拳再挥，直接就要朝那人的面门打去。结果那势若千钧的细嫩拳头刚砸到那人面前，便被一只左手轻巧地挡了下来，简直就像是砸进了轻飘飘的棉花。
要糟！
沈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拳头抽出来，她的手却被牢牢地握死在了那人的手中，分明那人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偏偏感觉上却像是整只手都被筑进了水泥里！
“你在干嘛啊？”
沈园的面前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满是贱气的声音。
沈园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偷偷睁开眼前，握住了她的手的，赫然正是带着一脸轻佻的，懒洋洋的笑容的蓝思琳！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
蓝思琳放开了她的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脸震惊的沈园，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你干嘛？这里的伙食太好，吃结巴了？”
话刚说完，蓝思琳便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园扑倒在地。
蓝思琳惊异地张开手，正欲抵抗沈园的暴揍，却没想到沈园除了紧紧抱着他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蓝思琳”
“我好怕这里好黑”
“我被关了好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
“谁都没有谁都看不到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我以为绝对没有人来救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怕”
沈园把头埋在蓝思琳的肩膀，彻底崩溃地大哭起来。
哭声一点都不可爱，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却让人心疼。
蓝思琳躺在地上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待沈园哭声渐消的时候，才托起她的肩膀，无奈道：
“你看看我。”
“嗯？”满脸眼泪鼻涕的沈园用袖子擦了擦脸，下意识地依言看去。
只见那蓝思琳的脸庞忽然极为怪异地一阵扭曲，重新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五官，身后的头发也仿佛魔术般变长，沈园甚至能感受到有两坨柔软的事物正在逐渐变大，把她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秒间，方才的“蓝思琳”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一个极美，极媚的女人。
眼角有一颗泪痣，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就连沈园也忍不住看得两眼发直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饶有趣味地和沈园对视着。
“诶——诶？！！！”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是谁，很重要吗？”
沈园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自己刚刚好像
抱着她哭了来着？
沈园的脸蛋越变越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羞愧欲绝地倒在了墙上。
那女人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打趣道：
“没想到你对你的小男朋友还挺痴情的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沈园又开始结巴了：
“我我我我就算是被抓到荒岛上给猩猩大王做压寨夫人，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女子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笑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偏偏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没有任何违和感，毫不作伪的姿态反而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风情。
“有有什么好笑的！”沈园已经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女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笑眯眯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沈园眨了眨眼睛：“你认识蓝思琳？”
女子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扮成他的样子？”
“对哦！”沈园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慢慢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斗篷，淡淡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雾城的人总是会一些小戏法。”
“雾城的人所以说，你不是白衣人那边的咯？”
“我当然不是。”
沈园诧异道：“那你是什么人？”
女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
“我是皆破先生的手下。”
“噢”沈园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咯？”
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当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把手给我。”
“噢”沈园依言伸出了手，女子把手搭在她手上的镣铐，也看没到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镣铐便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高温一般，直接气化蒸发成了一团白白的烟雾。
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厉害”
沈园跟着女子穿过了黑暗的甬道，走上了楼梯。
再往上一层的地方，便有了黯淡昏黄的灯光，只是大致的格局看上去也和地下那一层没太大变化，两侧都是一些设计怪异的牢房。
沈园战战兢兢地躲在女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女子随口应道：
“动物园。”
“诶——诶？！动物园？！”
女子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地下设施，早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沈园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被关在监狱是被关在了动物园”
正迷茫间，沈园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惊叫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子转头望了一眼，眼角含笑道：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白衣人而已。”
“诶？”沈园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去，才发现那果然是白衣人横倒在地的尸体：
“他死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些其实都不是人应该说，是一些原本是人类，却又被改造成了类似人偶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咦——咦？！所以说，这几天给我送饭的真的不是人啊！”沈园越想越毛骨悚然。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路上横陈的白衣人尸体竟然越来越多，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人都是你干掉的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是啊。”
“真真厉害啊明明我只干掉了一个，就差点把命都丢了”
女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把视线转到了前方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处，微微蹙起了眉头。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园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躲在女子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越来越近了。
快到了。
通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短路的呲呲电流声在通道里响起，而后灯光再次亮起时，两女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一个白衣人已经要扑到了两人面前！
“sh”
沈园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一拳砸上了那白衣人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哼，白衣人倒飞出去七八米，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满是鼻血的蓝思琳的脸。
“沈园七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控的沈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把地上的“蓝思琳”扑倒，一顿狂风骤雨拳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蓝思琳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停！！沈园！！你给我停！！”
蓝思琳的惨嚎声贯回响在整个通道。
沈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势，眼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肿成了猪头的脸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干嘛啊！母猩猩！”
“你说什么？！”沈园顿时怒从心生，又要开打，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沈园机械般地转过头去，犹豫着问道：
“姐姐，这个人不是你的手下吧？”
七七笑意盎然，摇了摇头。
沈园咽了口唾沫：
“那他也不是易容的白衣人？”
七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戏谑道：
“我觉得不是哦。”
沈园的面色又变得煞白，只听见身下的人呻吟道：
“死八婆，你再不从我身上起开，我就要直接变成骨灰盒了”
沈园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你你真是蓝思琳？”
蓝思琳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不成我还能是你爹”
“我我我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哎”蓝思琳叹了口气：“我偷了你的奶糖”
“你说什么？！！！！！！！！！！！！！！”
“呃啊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别别别别停！爸比！我错了！停！”
蓝思琳痛苦地挨到了墙上，幽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他娘的就不该来救你的”
七七小姐笑意嫣然：
“这可未必哦，刚才我去救小妹妹的时候”
“停！！！！！”沈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羞耻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唯独这件事情七七小姐一定不能说出去！！！”
七七很辛苦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便真就不说话了。
“哎，所以说”蓝思琳挠了挠头发：
“七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道：“我当然是来救小妹妹的。”
蓝思琳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简单。”
七七笑道：“你不也是吗，这几天来我一个个地方排查了整个雾城，才辗转找到了这里，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蓝思琳无奈道：
“稍微动用了一点关系，让谢老板帮忙，得到了整个雾城的监控录像，发现16号当天这八婆跟着白衣人转进了街道的摄像头死角就没了踪影以后，就以那里为中心，检查周围的所有录像，将能够确认的所有死角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然后再划出半径三公里的圆，再用排除法将不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个排除最后就只剩下这家动物园，还有一个研究所。”
沈园疑惑道：
“那你干嘛只来了动物园，万一我被关在了研究所呢？”
蓝思琳道：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白痴吗？我和谢老板再加上皆破先生的几个心腹早就兵分两路去了两个地方，至于我选择来动物园就纯粹是感觉，总觉得像你这样的母猩猩被关在动物园比较没有违和感”
“你说谁是母猩猩？！！！”
“谁说话谁就是母猩猩！”
“你我才不是母猩猩！”
“那我现在脸肿的跟他妈猪头一样，不是母猩猩打的还能是什么打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穿了一身白！”
“那是伪装啊！白痴！我混进敌人老窝还不能伪装一下蒙混过关啊？！”
“那那也是你活该！”
“对！我活该大老远跑回来救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你什么意思啊！”
七七小姐看着不断犟嘴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问道：
“跟你来的还有谁？”
蓝思琳想了想，道：
“一个叫‘猴儿’的，身手真厉害，不过我俩潜入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地上到处都躺满了白衣人，我就大概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才让猴儿先去通知谢老板加派人手，自己就先进来了。”
“哦，对了”蓝思琳伸手进斗篷里，掏了掏，取出了几件物什，丢到了沈园怀里：
“你的。”
沈园下意识地一把接过，赫然正是她被拿走了的水胆玉石项链，海螺手串，还有那支无坚不摧的笛子。
沈园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要溢出来了:
“小海螺还有笛子项链太棒了！！！”
七七看见沈园手里的物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
蓝思琳挠了挠鼻子：
“我在地下一层的尽头房间里找到的，还被锁紧了保险箱里，恰好学了一点溜门儿撬锁的本事。”
沈园一脸幸福地蹭着怀里的饰品笛子，早已听不见蓝思琳说的话。
蓝思琳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先回城主府通知一下谢老板吧。”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现在是十点半，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距离八月十九，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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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9.“先生”原来是小姐 “猩猩”呆萌似笨猪
谢老板回到城主府顶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混乱景象，愣了一愣。
本是空旷的房间里竟然热闹异常，足足有七八个人在各处或坐或立，做着自己的事情。
名为猴儿的瘦小年轻人正和蓝思琳蹲坐在墙边，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烟鬼般相谈甚欢，还在不停地吞云吐雾，地上摆放着皆破先生的烟灰缸；醉鬼像具尸体一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握着一瓶没喝完的酒；老实憨厚的纤夫站在门旁看着混乱的场景傻傻地挠着头；饥肠辘辘的沈园正和老饕风卷残云般地抓着满地的食物往嘴里塞。
还有倚靠在窗边悠悠看着天边夜色的七七。
谢老板皱紧了眉头：
“猴儿，老饕，你俩都给我消停点，这里是皆破先生的房子。醉鬼，赶紧给我起来。纤夫，人怎么还没到齐？箭奴和铁面呢？花猫也不见了虎爷呢？”
纤夫挠了挠脑袋，嘟囔道：
“没见着啊？”
“没来的，应该都不会来了。”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沉声道：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
沈园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一脸开心地对谢老板笑眯眯道：
“皆破先生，好久不见！”
蓝思琳道：“他不是皆破先生，他是谢老板。”
“诶诶？！谢老板？那是什么啊？”
蓝思琳没有回应，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老板，慢慢说道：
“真正的皆破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死寂。
沈园的眼睛越瞪越大，嘴边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咦——咦？！！！！！！！！！！！！！！”
“你说什么？皆破先生？在哪儿？在哪儿？！老饕！是你吗！难道真的是你吗？！诶？！不会吧”
除了沈园一个人在那喋喋不休，东张西望以外，其余的怪人们都眼神复杂地看着蓝思琳，似是对蓝思琳突然说出的话语深感震惊，始终没有说话。
除了一个人。
七七。
七七慵懒地抱着臂，转过身来，摄人心魄的眼眸饶有趣味地看着站到了房间正中心的蓝思琳。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向了七七：
“我说得没错吧？七七小姐”
“或者说皆破先生？”
场上忽然响起笑声。
七七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
七七摇了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男人呢。”
蓝思琳也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才是最让我意外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也就是七七，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竟然会亲自去勾引你。”
皆破先生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炸锅。
“哈？！”
“不是吧！”
“什么？”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猴儿！猴儿！你怎么没气儿了，喂！别死啊猴儿！”
“诶——诶？！”沈园终于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七七：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皆破先生？！！”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的反射弧是用赤道做的吗？”
“诶？！诶？！”沈园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刚刚七七小姐说了什么来着？勾勾勾”
眼看着沈园的脸越来越红，蓝思琳当机立断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七皆破先生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哦！！”
七七笑意盎然，戏谑道：
“对哦，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稍微嘴对嘴喝了口茶而已哦”
场上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我聋了！啊！！我聋了！！”
“皆破先生啊！！”
“猴儿！！猴儿！！你怎么活了？猴儿！！猴儿你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沈园的面色由红转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谢老板终于忍受不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出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白痴都给我消停点！”
蓝思琳生无可恋般地揉了揉脸，无奈道：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七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厅里的方桌后，坐到了那个本属于她，本属于皆破先生的位置上。侍立于侧的谢老板从墙上衣架取下了一件披风，恭敬地披在了她的肩头。七七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前奇长无比的怪异烟斗，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内心忍不住由衷地感到赞叹。
先前当他和沈园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看见谢老板所假扮的皆破先生时，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不是气势的问题，谢老板面容俊逸，满头白发，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蓝思琳总在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皆破先生”，太过于清冷了。
谢老板饰演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散仙。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直到七七坐上那张躺椅的那一刻，蓝思琳才彻底意识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皆破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逍遥散仙。
恰恰相反平生最喜烟火热闹的，才是皆破先生啊。
真正的皆破先生，与谢老板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完全融入在烟火中的和谐气息，不会不近人情，相反的，眉眼中更有情绪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而正是这种自在感，让皆破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缕真实的烟火。
这种烟火气息所带给人的飘忽不定的感觉，在清冷程度上，又远胜于谢老板。
仿佛是登上了万丈高楼，眼前飘浮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人们却又在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恰恰是这样真实存在的云雾，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平凡到了极致，也出尘到了极致。
这才是皆破先生。
也只有这样的皆破先生，才能拥有世间最热闹喜乐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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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0.不负战约皆破试剑 光环耀眼思琳破谜
皆破先生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除了蓝思琳以外的人，都先出去吧。”
谢老板朝着皆破先生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食物收拾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老饕领着垂头丧气的猴儿走下了楼梯，纤夫挠了挠脑袋，一手抄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醉鬼扛在肩头，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起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没了意识的沈园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二人。
皆破先生笑道：
“那么，就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吧？”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早在第一天醒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皆破先生眼角含笑：“哦？为什么？”
蓝思琳道：
“因为我这个人别的本事烂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样本事可以自吹自擂。”
皆破先生好奇道：“什么本事？”
蓝思琳道：
“我的酒量很好。”
七七又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豪爽却不显得粗俗：
“所以说，你酒量到底有多好？”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我没醉过。”
“从来没醉过？”
蓝思琳肯定道：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皆破先生道：
“既然如此，你在某一天忽然喝醉断片，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
蓝思琳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当我们从酒店离开，去了雾都赌城的时候，我便试探了你。”
皆破先生蹙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试探的我？”
蓝思琳道：
“你跟我说过，你是虎爷的小老婆。所以当时我们离开赌场之前，我特意在虎爷面前挽了你的腰。”
七七抽了一口烟，问道：“然后呢？”
蓝思琳道：
“我留意了一下虎爷的微表情，那根本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非常震惊的情绪。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你在撒谎。”
皆破先生笑道：
“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实际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蓝思琳汗颜道：
“你这个花花肠子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啊？”
七七娇笑了几声，剜了蓝思琳一眼：“你继续说。”
蓝思琳道：
“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在茶馆的时候，你能够预测到危险的袭击，然后”
句尾拖了很长，后面的话蓝思琳始终没脸说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七七却是毫不在意，意味深长道：
“那是你的初吻？”
蓝思琳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要断气了一样。
七七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戏谑道：
“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初哥呢。”
刚说完，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
“啊呀，这么说来，你能察觉到不对劲根本不是因为你酒量好，而是因为你心里面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胆量碰女人吧？”
蓝思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蓝思琳缓过气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
“咳咳那什么，之后我就遇到了沈园，那个八婆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够喝出雾城里的水有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感到很疑惑，既然你有预测白衣人袭击的本事，又特意提醒了我不能喝雾城的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呢？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我真正意识到你的身份，是在我和沈园第一次来到城主府，看到了假扮成你的谢老板的时候。”
皆破先生蹙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斩钉截铁道：“气质。”
“气质？”皆破先生重复了一遍：“谢老板的气质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惊人，像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世外高人，很是清冷。”
他话锋一转：“但是，太清冷了。”
皆破先生诧异道：“太清冷了？”
蓝思琳点了点头：“太清冷了。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皆破先生的样子。你曾跟我说过，皆破先生平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清冷的人？”
七七笑道：
“我该把你这种感觉称为什么？第六感吗？”
蓝思琳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因为我是一个老烟鬼。”
皆破先生疑惑道：“这和你是个老烟鬼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道：
“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第一样留意到的东西，就是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你手里的烟杆。”
皆破先生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蓝思琳道：
“这说明了皆破先生抽烟。”
七七又笑了：“你这是在说废话。”
蓝思琳摇了摇头：
“皆破先生抽烟，但谢老板不抽烟。”
皆破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蓝思琳道：“我留意了谢老板的手指，他的手苍白细腻，上面没有烟痕，绝对不是一个多年的老烟枪会有的手指。”
他又补充道：
“当然了，那也只能让我确认了谢老板不是皆破先生。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你才是皆破先生，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烟味。”
七七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可不是随便哪里都闻得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皆破先生感叹道：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光凭这些细节，就能够推测出我的身份了。”
蓝思琳摇头道：
“只确认了八分。”
皆破先生好奇道：“哦？那还有两分呢？”
蓝思琳道：
“还有两分，是在我们救出沈园，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她关于雾城的水的事情，除了得知那个白痴为了研究解毒的法子自己喝了雾城的水以外，还知道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沉声道：
“雾城的水中流淌着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某个强者异人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借着自来水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潜伏五天时间，最终在八月十九号，能量爆发，摧毁人体。”
“沈园还说，想要解毒，最好的法子只有通过自身的异人能量将那一份特殊的能量消除，但是她自己的能量却远远做不到。”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所以，我问了她，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消除这种能量，她的原话是‘必须是强得要命的家伙才行’。”
蓝思琳道：
“从那一刻起，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疑惑就彻底解开了。能够知晓白衣人的事情，喜爱烟火热闹，自身也是个老烟鬼，拥有强劲的实力合适的人选，只有七七小姐你一个人。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知道了雾城的水有毒以后，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因为那一口茶里面含有的异人能量，早就已经被你用自己的能量消除了。”
“你曾说过，雾城的人民不知道皆破先生的真面目，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由衷赞叹道：
“真是严丝合缝的推论！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男人呢。”
蓝思琳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总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七七笑眯眯道：
“问吧。”
蓝思琳沉声道：
“虽然我已经推论出了把我和沈园引到真雾城是你驱使虎爷的行为，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目的，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东西吗？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雾城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剑魁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吧？”
皆破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涉及到一些很久远的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确定要听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皆破先生问道：
“你对‘蜉蝣’和‘八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蓝思琳思索了一阵，道：
“根据江湖传说，世上有几处神隐之地，都是连艾斯兰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据我所知的，有传闻中位于天空之巅的紫花阁，北邙深山尽头处的李家，师匠的世外神隐乡，无处可寻的顾氏鬼城，法外之都雾城，还有蜉蝣的归属云川”
“这些传闻中的地方全都无迹可寻，甚至被怀疑是有人存心臆造出来的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但是既然我已见识到了真正的雾城，想来这些传说中的神隐之地多半也确实存在。”
“比起其他地方，来自云川的蜉蝣组织可以说是最为有迹可循的一个传说了。作为神隐之地出来的组织，其状况极为怪异，与世隐乡的异人革命军完全相反，没有人知道蜉蝣的头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蜉蝣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加入蜉蝣的方式只要宣称自己是‘蜉蝣’的一员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组织性，也没有任何目的，甚至也没有头目的怪异组织，偏偏却引来了无数人争相加入，甚至有心怀不轨者以云川蜉蝣的名号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蜉蝣也从来不予理会。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却有着真实存在的八名绝世强者作为成员加入。”
“这八个人，就是‘蜉蝣八魁’。传闻八魁中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拥有一块对应八卦卦位之一的令牌代表身份。”
“据我所了解的，掌乾卦者为天魁，是紫花阁的阁主，据说是千年前以轻功无敌纵横天下的夜王后人；掌坤卦者为地魁，是隐居世外的德鲁伊，似乎能通晓世间万物生灵的语言；掌巽卦者为剑魁，葬剑寮寮主，天下第一号剑痴，誓要杀尽天下用剑之人；掌震卦者为刀魁，神秘莫测，性格乖戾无常，经常四处游荡；掌艮卦者为影魁，实力极为强横，行事最为乖张，留存在世间的传说也最多；掌坎卦者为花魁，据说是星空之下最美的女子；掌兑卦者不曾有过传说；还有就是掌离卦者烟魁，传闻中能纵烟而行，无法捉摸”
蓝思琳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听得皆破先生幽幽叹上了一句：
“不错，我就是烟魁。”
蓝思琳如遭雷殛。
皆破先生，雾城，烟魁，雾城的水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剑魁
他失神地呐呐道：
“蜉蝣的烟魁还有剑魁两人都同时出现在了雾城”
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颤声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思琳忐忑问道：
“难道说，八月十九，剑魁沉棺，指的就是你要和剑魁一决生死？”
这个世界上，能让剑魁沉棺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但是同为八魁之一的烟魁，绝对有这个资本。
皆破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大抵不是我要和他一决生死，而是他要和我一决生死。”
“为什么？！”蓝思琳显得异常激动，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蜉蝣的存在了。虽然我们同属蜉蝣组织，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蜉蝣从来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所以蜉蝣成员之间更加不可能存在什么同盟之情。再说，剑魁决意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为什么剑魁执意要杀你”
蓝思琳失神呐呐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道：
“难道说”
皆破先生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问道：
“想看吗？”
蓝思琳一脸呆滞地望着七七，七七的手里一直拿着那杆长度十分怪异的烟斗，她白皙的手轻轻拂过烟杆，眼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用右手握住了烟头，握住烟杆的左手缓缓向外抽离。
皆破先生轻声喃喃道：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那柄怪异的长烟斗，从烟头往上的部分，在七七的牵引下，像一柄真正的剑鞘般逐渐抽离，露出了里面泛着银色冷光的奇异物什。
那是一柄极为摄人心魄的剑。
剑身之宽，不及一指粗细，锋刃薄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偏偏就是这样一把剑，在蓝思琳目光触及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刺痛！
皆破先生目光深情，一字一句道：
“剑名，浮烟。”
雾城的皆破先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仅是烟魁，也是一名剑客。
蓝思琳心中之震撼早已无法言表，哪怕只是稍微想一下两名绝世剑客的生死对决，都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到了极致！
蓝思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喊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和剑魁决斗！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全盛的状态这样的你，对上了已经养精蓄锐整整五天的剑魁，就算你的剑法再如何精妙，也是九死一生啊！”
皆破先生将名为浮烟的细剑重新合上，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蓝思琳愤怒道：
“这还用想吗？！剑魁被人定下了十九日的死亡宣告，雾城水里的毒素恰好又在十九号当天爆发，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敢惹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这句话如果不是单纯的自吹自擂的话，就说明雾城的存在本身肯定对你有什么作用！我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谋杀剑魁的阴谋，这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针对你的局，将剑魁引诱到了这里，再利用剑魁来杀掉你，你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七七轻轻笑了笑：
“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你可知道鬼域？”
蓝思琳愣了愣：
“你问这个干什么？鬼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说什么异人强者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之类的等等”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不错。整座雾城，都是我的鬼域。”
整座雾城。
面积不下千万平方。
人口不下三百万。
皆是皆破先生的鬼域。
蓝思琳对皆破先生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七七刷新他的认知了，他甚至有些感到麻木。
七七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雾城里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蓝思琳默然无语，点了点头。
七七继续道：
“雾城没有得善终之人。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或是疾病，或是车祸，或是自杀。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活着，不只是我凭借个人的意愿将他们复活。只有在临死之际，心中怀有巨大执念之人，其灵魂才能凝而不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这座雾城生活下去。”
七七语气平和，隐隐带着温柔：
“执念是什么？执念就是复杂情感的结合体。”
“或许是临死之际，想到了心爱之人还在守候。”
蓝思琳想到了煎饼铺的王老板。
“又或许是为仓促结束自己的人生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再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蓝思琳想到了戴眼镜的女学生。
“或许是对亲人的不舍。”
“又或许是强烈期盼着，在从来不存在过的来生，能够过上更加平静快乐的生活。”
蓝思琳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便利店的服务员，忙碌工作的上班族，挑着菜篮子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店小二，抱着篮球的帅气女生，发着传单的服务员，抽烟的人。
七七眉眼低柔，轻声念道：
“这些人，都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一员。他们这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偶尔会有精彩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重复的日常。但是他们都不曾想要真正地死去。巨大的思念包裹着他们的灵魂，漂浮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之上，痛苦地，卑微地，对世界本身做出微不足道的挣扎。最终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慢慢消散，没有了踪迹。”
“所以啊，有一天，我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一次，会是怎样？如果在阳世的普通人，能够知道心爱之人在他们无法接触的地方，有一份归属，这样的话，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无数的微小的，生离死别的思念，会不会就能少一点？人们的笑脸，会不会就能多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了如今的雾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鬼域的一份子，从本质上来说，就像是游离的能量一样的存在。可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做能量，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地在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
“我无法让他们重新复活，也无法让他们和阳世的人有什么交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啊，脆弱得要命，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维持稳态，随时都会消散了。”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换一个方式，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蓝思琳轻声呐呐道：
“那谢老板呢？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无法长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吗？”
七七点了点头：
“谢老板是一个意外。他死的时候，思念的情绪与怀有身孕的妻子产生了共鸣，他的孩子也就阴差阳错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念及此处，便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只是，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凭着那个女孩的一份强烈思念。如果哪天女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将那份思念淡去的时候，谢老板也会彻底维持不住灵魂，在雾城中完全消失。”
听完这一席话，蓝思琳的心底仿佛梗住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想到谢念念的模样，心底更为辛酸。
蓝思琳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雾城水里的毒素一旦爆发，城里的人会怎么样？”
七七道：
“他们都是用我的能量重塑肉身的聚合体，毒素爆发时，就会维持不住稳态，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的鬼域，只要我将鬼域的能量封印住他们逸散的灵魂，就总归会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复活。所以，我唯一要应付的事情，就是和剑魁的决斗。只要我不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蓝思琳颤声道：
“你就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吗？只要躲开了剑魁，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慢慢恢复了吧？否则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你的鬼域，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打得赢剑魁？”
蓝思琳继续道：
“这所有的一切，白衣人，雾城的水，你心腹里出现的内奸，剑魁的死亡宣告，怎么看，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呢”
七七恬淡地笑了笑：
“逃不掉的。我无法离开我的鬼域太远。如果我离开了的话，我的鬼域也会强制收回，到那时候，雾城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复活了。”
“是不是陷阱，已经没有所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局。是好是坏，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呢。”
蓝思琳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早已死掉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七七笑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我是皆破先生。”
“没有了皆破先生的雾城就不是雾城，没有了雾城的皆破先生也不是皆破先生。”
她是七七，她也是闻名天下的烟魁。
但更重要的是，
她是最喜烟火热闹的皆破先生。
“况且，”皆破先生戏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
蓝思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犹豫道：“可是”
七七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且认真听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女朋友除非你确认她能够背负起这个秘密所代表的责任的时候，你才能告诉她。”
蓝思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什么秘密？”
皆破先生沉声道：
“关于‘龙九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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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1.模糊千年往日浮现 惊艳一刀万物终焉
“龙九子？那是什么？”蓝思琳眉头紧皱，诧异道。
“一个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皆破先生悠悠道。
“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给你灌输一个观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残缺的。”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皆破先生沉声道：
“因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终焉刀分裂成了两个，用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于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复制品。”
“还有这种事情？那终焉刀又是什么？”
皆破先生蹙了蹙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道：
“大抵是一样来自于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威胁到世界根源的存在。”
“万千故事，都得从这把终焉刀开始说起。”
“万物初生，鸿蒙初启之际，一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刀突破了位面，忽然降世。这柄刀拥有着极端恐怖的威能，能够切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位面本身。”
“造物主无法解读这把刀存在的原因和本质，将这把能够直接终结一切的刀列为了最危险的存在，于是便称其为终焉刀，开始想办法将其控制。”
“于是，造物主创造了第一个人类，并将其作为终焉刀的刀鞘，将终焉刀封存。世界也因此得以安定。”
“人类的始祖非常尊敬造物主，并为其所用。所以，拥有了超越位面的力量——终焉刀的造物主，开始思考‘盒子理论’。”
蓝思琳听到这里，插嘴道：
“盒子理论是说关于那个盒子里的生物的理论吗？”
皆破先生点了点头：
“不错。假设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最终也创造出了一个电脑程序，那个电脑程序能够精准地模仿人类的思维，并且认为自己就是人类，继续不断发展下去，同样创造了以它为世界运行准则c以及世界造物者的世界按照这个理论反推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盒子？在我们的位面之上，会不会有俯瞰我们的‘神’存在？对于“世界”这个系统与那个电脑程序作用几乎一样的造物者来说，这样的怀疑无疑比一般的人类来得更迫切了。”
“终焉刀的存在本身，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还有一个更高的位面，操控着我们的意识，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造物主便展开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叛变。”
“造物主试图通过终焉刀，将自己所处的整个位面与其他的位面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它的这个位面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就不会受到‘盒子外的生物’的控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造物主想要创造一个更加自由c完美，不受操控的世界。”
“而当人类的始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也同样叛变了造物主。那个人认为造物主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想要把‘世界本身受别人控制’的情况，改变成‘世界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世界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且一旦终焉刀切割了位面，整个世界都会处于绝对的孤独之中。所以，那个携带着终焉刀的男人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逃亡。”
“造物主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必须想办法回收终焉刀。但是世界存在着固定的规则，他无法直接夺取终焉刀，必须按照世界本身的规则运行——所以他创造了全新的造物，试图将那个人类消灭，回收终焉刀”
蓝思琳插嘴道：
“等等，既然你说的那个造物主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收回那把终焉刀？世界的规则指的是什么？”
皆破先生沉声道：
“就算是造物主，也并非无所不能。举个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的话，世界好比一台电脑，而造物主就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如果没有了操作系统，电脑就无法顺利运行。而终焉刀主的叛变，就相当于电脑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病毒，作为操作系统的造物主想要将病毒清除，就必须按照电脑本身的运行规则去做，一个个文件进行扫描排查，或者是创造‘杀毒软件’”
蓝思琳挑了挑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口中的龙九子，就是为了夺取终焉刀而创造出来的‘杀毒软件’？”
皆破先生道：
“不错。造物主为了夺取终焉刀，制造了几批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龙九子就是属于其中的第二批。如果你有了解过古中国的神话，你就会发现龙九子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分别是九只能力，形态，作用皆不尽相同的神兽。”
“老大囚牛，好音乐；
老二睚眦，喜杀戮；
老三嘲风，好险而好望；
四子蒲牢，性好鸣，受击而吼；
五子狻猊，喜烟好雾；
六子赑屃，喜负重；
七子狴犴，好讼；
八子负屃，好斯文；
九子螭吻，性好水。”
蓝思琳思衬一阵，道：
“那喜烟好雾的老五狻猊，和你又什么联系吗？”
皆破先生沉声道：
“我便是狻猊。”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是狻猊？！”
“不错。”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
“那你岂不是活了几万岁？！”
七七又将烟嘴递到了嘴边，淡淡地抽上一口，斜乜了蓝思琳一眼：
“有问题吗？”
蓝思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没问题！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么说起来，我竟然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晚上吗”
七七爽朗地大笑起来，眼波迷离剜了一下蓝思琳，还不忘补上一刀：
“而且还被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夺走了初吻哦！”
“”
蓝思琳深吸一口气：
“你继续说，你是龙九子的身份，和你现在面临的险境有什么关系？”
七七道：
“那还用问吗，既然是被制造出来对付终焉刀的造物，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比人类更适合打斗。我们九龙裔中的每一个，都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奇特威能。”
蓝思琳问道：
“那你的特点又是什么？”
七七磕了磕手上的烟斗，道：
“本来的话，我可以彻底化作烟雾，不为任何器具所伤，不过现在我的鬼域不能使用，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了不过，好在我的手上还有这把浮烟。”
七七补充道：
“龙九子本是神兽，化作人形以后，能力也等同于界师也就是现代的异人最顶尖的水平，但是论剑术的话，我是绝对有自信不在剑魁之下的。”
蓝思琳好奇道：
“听起来真是厉害啊那你们九个岂不是全部都已经到达了‘出世’级？”
七七摇了摇头：
“你彻底误会了‘出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了。所谓出世，其实就是能力到达一定境界以后，可以窥视到世界的规则本身，并且有能力游离在世界的规则之上，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受这个世界的控制。就好比是海里的鱼跃出了水面，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空，却和强弱没有太大的关系。”
蓝思琳诧异道：
“这么说，那‘出世’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七七道：
“当然不是了。出世是只有你们这种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被造物主所承认的漏洞，你们人类弱小无比，却拥有着全世界最恐怖的潜能；一旦出世以后，无论对手再强，如果对方不是同为‘出世’级，就绝对无法伤自己分毫，就好比小鱼跳出了水面以后，再凶猛的鲨鱼也吃不到一样。”
蓝思琳犹豫了下，又道：
“那如果剑魁已经到了‘出世’级，你该怎么办？”
七七白了蓝思琳一眼：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出世，出世所需要的条件，天分，运气，玄机，缺一不可，整个世界里，能够到达出世境界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啧啧称奇，叹道：
“那你们龙九子，岂不是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七七点头道：
“确实如此。”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七七小姐你跟师匠比起来又怎么样，他好像几十年前就出世了来着？”
七七听到师匠二字，眼底掠过些许动容，悠悠叹道：
“那个人可不仅仅是出世那么简单啊以我对他片面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跃出海面的小鱼”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忽然问了一句：
“小琳子，你见过真正的远古异兽吗？”
蓝思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老妖怪，见的世面少还真是对不住了啊？”
七七摇了摇头，却是轻轻笑了笑，轻轻念道：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样的事物若真存在于世间，让你亲眼见着了，会不会有种遮云蔽日的压迫感？”
蓝思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概是有的吧，然后呢？”
“然后啊”皆破先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摩挲着手中的烟杆：“你再转念一想，哪怕是身长几千里的巨鲲，和这片天地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放在世界的版图里，也不过是小小的那么一块，就好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这么看来，所谓的远古异兽确实也没有多大。”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见皆破先生话锋骤然一转：
“但是师匠那个人不一样。”
“他和这世上从古至今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如果说，出世的人便是跃出了海面的鱼，那么师匠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蹦乱跳的小鱼。”
七七微微眯缝起眼睛，慨然叹道：
“那好像是一条将整个天空都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巨龙，连远古异兽都无法比拟，连这整片天地都容纳不下他的存在，光是就这么看着他，就不禁会觉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条缠绕着整个世界的巨龙会不会在心血来潮间，就把这颗小巧的星球勒得稀烂”
“我草，那老头子那么厉害？”蓝思琳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开始掂量着回世隐乡以后要不要主动招了他把师匠床底的小黄书上交给林舍予的事情
“啊对了，七七小姐，你的其他兄弟呢？不是还有八个呢嘛？”
七七闻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世界被终焉刀分割后，我们九个都失散了。虽然隐约可以感应到我们都存在于这边的新世界，但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个什么造物主应该是成功回收了终焉刀了吧？不然世界怎么会被分割开来？”
七七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造物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位面是终焉刀主自己切开的。”
蓝思琳震惊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七七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有点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唔”蓝思琳又沉吟了一阵：
“连你们九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七七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在这边的位面，如果你有机会见一下他本人的话，你可能会被吓一跳的。”
七七话锋又一转：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人间最强的男人最后也确实在博弈中战胜了造物主。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能够达到他那个层次的，或许也就只有师匠了。你无法理解终焉刀的强大，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造物主为了制服他，不惜创造了许多几乎已经打破了世界平衡的怪物，我们龙九子是其一，北邙李家的始祖也是其一，你口中的顾氏鬼城也是其一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怪诞又吓人的故事。”
七七又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几个兄弟虽然失散已久，但里面有三位你却是见过的。”
蓝思琳又被吓了一跳：
“哈？像你一样的怪物？三个？我怎么没感觉有见过那种人”
七七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没见过那种人，是因为它们不是人。它们现在就挂在你小女朋友身上。”
“等等”蓝思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很是诡异：
“你是说”
七七道：
“不错，她身上的笛子是我们的老大囚牛，海螺手串是我胆小怕事的四哥蒲牢，还有一个，就是那条项链，是我们最小的九妹螭吻。”
蓝思琳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那什么她那些为什么会变成东西啊？”
七七苦笑道：
“那是我们九龙裔天生的本事，化物。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化作不同的物体，从而将某一样能力发挥到极致，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们现在都变成了三件世间最恐怖的法宝。”
“嘶——”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七七沈园经常把她的大哥当做烧火棍来敲人脑袋的残酷事实，问道：
“为什么它们要变成那种样子啊？”
七七道：
“一开始我也并不了解。一般来说，除非我们九兄弟自愿化作物品为人所用，很少有情况是受人逼迫的。所以，在你们两个一开始来到雾城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他们三个的存在，这才决定想办法接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不了解情形的情况下，我觉得不应轻举妄动，所以想了点法子，把你俩带到了真正的雾城”
“嘶”
蓝思琳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受：
“所以你故意睡我只是为了接近沈园？！！！！！！！！！！！！！！！”
七七剜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
蓝思琳斩钉截铁地伸出手快速摆了几下：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意见哦！跟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觉绝对没有问题哦！被夺走了初吻也绝——对没有意见哦！”
七七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把你们卷进这种事情，还让你和小妹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绑架，都是我的过错，实在对不起你们。”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可是把我和那八婆挨个儿救了一遍呢，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
七七笑了笑，道：
“总而言之，在和小妹子接触以后，我也大致和我的三个兄弟交流过了，已经确认了他们是自愿认她为主的，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小妹子为什么会有能耐让我心高气傲的几个兄弟都甘愿与她订下契约，但是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呃”蓝思琳道：“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想兄弟团聚的话，跟沈园说一说就好了，那个八婆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没什么好性格，但是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白痴”
“不用了，”七七笑了笑：
“我想我们九兄弟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是不同以往的全新世界，造物主已死，终焉刀也没了踪迹，这样的世界不需要龙九子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需要九子重聚的那一天‘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能够抗衡终焉刀的力量，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七七又看向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那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背负起三名九龙裔的重任，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这一件事情，说与不说，都由你来决定。你记住，如果想要真正发挥龙九子的威力，必须要用心去交流。”
七七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我俩的问题都问完了，我的心结也已经了却，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
七七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七七，而是雾城的皆破先生，人间最强的剑客。
气氛顿时又复凝重，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要去吗？”
皆破先生朝着门口走去，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
蓝思琳抿了抿嘴唇，问道：
“那沈园身上的毒怎么办？”
皆破先生停下身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蓝思琳一眼，丢下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了。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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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2.须臾温存，母猩猩亦有倾城色 一念难舍，小瘪三能成大英雄
皆破先生的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
除了沈园和蓝思琳。
两人打开了顶层房间的外门，来到了长廊之上。
沈园难得地不见聒噪，蓝思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根，眯缝起眼睛凭栏远眺。
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八月十九，尚有半个小时。
烟花的尾焰拖过漆黑夜空，城中心广场上的篝火依旧烧得旺盛。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高处看去像是小小的黑点。人们的欢笑声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传到了城主府上。
雾城的人们总是这般快乐。
连自己早已死去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知道他们将会死去第二次？
仍是姑娘心性，沈园看见楼下那一片热闹的景象，怎么会不觉欢喜？
可她确实也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时间快到了。
蓝思琳吐出一口烟雾，忽然问道：
“还有多久？”
沈园嗫嚅了一阵，才小声道：
“大c大概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样子”
潜伏在沈园体内的病毒已然蠢蠢欲动，只消半个小时，便会彻底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沈园会变成什么样，雾城的人们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蓝思琳都不愿知道。
蓝思琳目光迷离，眉头紧皱，心底愁云密布，脑海中仍在不断思考着皆破先生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在你。
在我为什么会在我？
沈园体内的病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沈园就一定会死吗？
沈园呆呆看着蓝思琳手上那根不经意间捏弯了的香烟，怯懦道：
“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了吗？”
皆破先生离开以后，蓝思琳便大致向沈园复述了他们在房间里的对话，只是刻意地隐瞒了有关于龙九子的事情，所以沈园也很清楚那场即将发生的决斗。
蓝思琳叹了口气，无奈道：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情，你是白痴吗？”
沈园有些气恼地抿起了嘴唇，可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到头来，无论是耍性子在城北凉亭和蓝思琳诀别，喝下雾城的水，还是在街上被白衣人绑架，都是她的任性所导致的。她不仅没有帮上一点忙，也连累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
看着沈园难得流露出的失落模样，蓝思琳也不由稍稍心软，轻声道：
“七七小姐说，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要走出那一步，才能够看见的结局。
沈园忽然吸了口凉气，蓝思琳问道：“怎么了？”
沈园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什么只是，剑魁大叔，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魁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他自己的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蓝思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烟魁和剑魁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剑客的决斗这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这种等级的决斗，当然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大事，若世界上还有什么决斗能够超越这种层次，或许就只剩下艾斯兰和世隐乡两位老人的决斗了。
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能力低微的蓝思琳和沈园所能够插手的。
甚至连观战的余地都没有，稍有不慎，都会被两名剑客铺天盖地的剑意所波及。
沈园呐呐道：
“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剑魁大叔的剑。”
蓝思琳皱了皱眉，问道：
“他有多强？”
沈园失神道：
“好强他只是把剑拿在手上，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剑了”
蓝思琳又问道：
“那和咱们家猪老三比呢？”
沈园思衬良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三师兄的剑也很强，老实说，本该是我见过最强的可是，他握剑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定会死’的感觉”
蓝思琳感到心底一阵冰凉，好不容易恢复的对皆破先生的一点信心又消失殆尽。
顶尖高手的决斗，往往便差在毫厘。
哪怕是一个分神，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时的剑魁，在收到了死亡宣告之后，已在城南外养精蓄锐足足五天。
无论是精神，还是剑意，都已经提升到了巅峰。
而皆破先生呢，却受外界所扰，这几日一直奔波于雾城各处寻找沈园，不曾有过休息，再加上雾城全城人民中了剧毒，被迫封印了她的鬼域，无论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最佳的状态。
蓝思琳熄灭了烟头，语气冰冷：
“渗透了皆破先生如此之多心腹手下，在雾城的水中下了寻常异人绝对无法制造的剧毒，甚至能够知道皆破先生隐藏多年的秘密，引来了剑魁，利用两人性格的弱点，造就了这一场决斗白衣人的幕后主使，来头肯定不小啊”
他眯缝起眼睛，呐呐道：
“这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就算让人看清了每一步，却依旧无法阻止的阳谋将时机，人性，地点都算得妙到毫巅，七七小姐她好像惹到了非常恐怖的对手啊。”
“对烟魁和剑魁都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同时也有着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却忽然看见蓝思琳猛地两掌拍在了他自己脸上，响亮的声音把沈园吓了一大跳。蓝思琳仿佛魔怔了般：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蓝思琳开始在长廊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
“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个鸟啊！！”
沈园瞪大了眼睛，骂道：
“你有病啊？”
蓝思琳跳起来：
“你才有病！”
“我才诶？我真的有病噢”沈园怒上心头，话骂到一半，想到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况，顿时就蔫了下来。随后她又想了想，不甘心地呛嘴道：
“我我就算有病，也没你病的厉害！你你脑子有病！”
“放你娘的屁！”蓝思琳鄙夷道：
“我要是脑子有病，我早就喝雾城的水自杀了”蓝思琳的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哎呦？这么说起来，好像某人还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来着？真是悲哀啊，你这个返祖现象严重智商发育未完全的母猩猩！”
“你你！”沈园被蓝思琳的连珠炮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我也比你这个满嘴口花花，一天到晚流里流气，结果二十多岁了初吻都还在的死处男要好的！你这个毛有色心没色胆的棕毛猴子！”
蓝思琳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早已经把什么救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跳起来：
“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吗？嗯？老子好歹没了初吻，你呢？长这么大个人，怕是连男孩子的小手手都没牵过吧？！”
蓝思琳越说越嚣张，弯下腰来，鼻子几乎戳到了沈园的脸，逼得沈园连连后退。
沈园一把抓住蓝思琳的领口，猛一个铁板桥将蓝思琳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怒道：
“关你屁事啊！！！！”
沈园摩拳擦掌，满脸怒容，慢慢走向了头朝地栽在地上的蓝思琳咬牙道：
“就算我今天要死了，也要先打爆你的狗头，拉你这个白痴混蛋垫背！”
“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我颈椎骨折的声音”
沈园完全没有理会蓝思琳，一把提起蓝思琳的领口，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到蓝思琳仓促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爸爸停一下沈园！停一下！”
沈园的动作滞住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蓝思琳，诧异道：
“诶？你竟然会叫我名字啊？”
蓝思琳满脸肃然，拿开了沈园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到办法了！”
沈园呆呆地问道：
“诶？什么办法？”
蓝思琳急切道：
“当然是救你的办法啊！”
说着，他对着沈园伸出了手：
“牵我的手，快点！”
此时的蓝思琳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沈园，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沈园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蓝思琳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耐烦：
“问这么多干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快点照我说的做！”
沈园的脸蛋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但看到蓝思琳的表情甚是认真，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啊！我我只是”
“什么都好了，快点！！！！！”蓝思琳的神情越发焦急了，沈园被吓了一跳，忐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朝着蓝思琳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握住了蓝思琳修长的指尖。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没有反应。
“诶？”
沈园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蓝思琳奇怪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蓝思琳问道：
“你干嘛？”
沈园无辜道：
“你不是叫我牵你的手吗？”
蓝思琳问道：
“然后呢？”
沈园呆呆道：
“诶？什么然后？”
蓝思琳很不耐烦：
“当然是问你什么感觉了！”
沈园双颊又飞起嫣红：
“你你突然问我什么感觉我c我也”
“快说啊！”蓝思琳的神情感觉像是快要崩溃了般，又把沈园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很很暖！你的手很暖和！还c还有一点硬”
“”
蓝思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发飙道：
“我叫你检查我的身体，你给我检查了什么东西出来啊白痴！！！”
沈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咦——咦？！！！！！！！！！！！！！！！！！！！！！！！！！！！！！！！”
属于沈园的气流正在蓝思琳体内流淌。
蓝思琳紧紧闭起眼睛，心中一片忐忑。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自己和沈园体内的病毒并非没有联系！
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有喝到过雾城的水！
但是，我却没有感染病毒。
因为，那一口水，是经由七七的口传递过来的。
所以说，七七小姐给我的哑谜，答案一定是这个！
在我在我体内，一定会有
蓝思琳耳畔传来沈园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嘛”
“哈？！”蓝思琳猛地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沈园虚着眼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这么想有病吗？”
蓝思琳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呐呐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会是什么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失神问道：
“沈园，现在还有多久？”
沈园嘟囔道：
“还有十分钟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一点，瘪嘴道：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诶”
楼下的广场上，篝火晚会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却依旧没有散去。按照惯例，烟火大会都会在每周六的0点时分发射一排最大的烟花庆祝，代表着人们对全新一周生活的期翼。人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将篝火熄灭，摆放上一圈巨大的烟花，管理人群稍微向后退，为最后的一朵即将升空的烟花做着准备。
到处都在洋溢着欢喜，穿着盛装的年轻男女在街上漫步，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乱跑，慈祥的爷爷带着无奈的笑，穿着睡衣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慢吞吞地走在行人道上，路灯发散出昏黄的氤氲，来往的汽车慢悠悠地流动，没人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而城主府的顶楼上，却安静得要命。
蓝思琳始终没有回应沈园。他沉默地站在栏杆前，静静地注视着雾城的夜晚，瞳孔涣散，看不见表情。
沈园坐在门边，倚靠着墙根，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看着蓝思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反而就没那么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园终于忍不住开口，怯懦道：
“蓝思琳”
她没能说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蓝思琳忽然说话了：
“没事的。”
他依旧没有转身，沈园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事的。我肯定能把你治好的”
可是，她却分明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蓝思琳说话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他越攥越紧的双拳。
“我已经解决了这么多问题了，雾城这么复杂的真相我也已经看穿了，和虎爷的赌博我也赢了，千里迢迢从那边赶回来了只不过是病毒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园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越纠越紧，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师匠在这里的话就算师匠不来，大师兄也足够解决了不，这种程度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一定可以让你好好地回到世隐乡，一定可以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夜有凉风起。凉风很是温柔，穿街过巷，卷起街道上的落叶，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今夜的雾城依旧没有起雾，月光清冷，泼洒在街道上，与夜风缱绻细语。
沈园额间的发丝被微风撩起，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晶莹得能够倒映月光了。
身体里不属于她的气流开始流动，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砰，砰，砰。
大家开始点烟花了。引线上的火花噼噼啪啪地响，在夜色里窜得好快。
砰砰，砰砰，砰砰。
是她的问题吗？她好像听不太清东西，耳边只有微弱的风声和心跳声了。蓝思琳那边，为什么会有轻轻的抽气声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烟花窜上天空了。
真好看啊。
大家好像都笑得很开心呀。
五彩斑斓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沈园紧紧地抿着嘴，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跑向了蓝思琳。
“蓝思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时间在这一刻越变越慢，在无限接近于静止的时间里，夜空中向四周发散的烟花逐渐凝滞，像变成了一副画，风不再流，车也不再动，街道上仰起头的一张张带着温柔的笑脸仿佛定格成了永恒，城主府上，娇小的女孩发丝飞扬，从眼角划向脸后的泪水在空中凝结，低头依靠着栏杆的年轻人微微转过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深处凝固着诧异。
她的手伸向蓝思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到他的手臂了。
砰砰砰，砰砰砰。
好冷。
沈园再也站立不住，即将软倒在地。
砰砰，砰砰。
好沉。
蓝思琳拉过她的手，环住她的腰际。沈园的瞳孔在涣散。
砰，砰。
蓝思琳你的样子好好笑啊。
你在喊什么啊。
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蓝思琳。
砰。
雾城的人们化作了一颗颗蓝色的光点，逐渐逸散。
光点飘摇着飞上天空。
比烟花还耀眼。
好晕。
好刺眼。
我在哪里？
我已经死了吗？
“老大，你觉得她还会醒过来吗？”耳边响起了一道怯懦的男声。
“肯定会醒来的，既然能够和我们的意识交流，就说明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说话声音软软柔柔的，甚是好听，是个女人。
“哎真麻烦。”那怯懦男声说着。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整天说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无聊得紧吗？自从公主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吧？”
“咱们不是刚刚才见着五妹吗，况且她好像比公主要可怕呢。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叫小海螺啊！”
“就你话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可可是，你们就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吗？尤其是老大，你还经常被她用来当棍子敲人来着”
“我没所谓。”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啊，她醒了！”
沈园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就只有围在她身边的三个怪人。
一个男的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朴实，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气质；另一个男的模样甚是清秀，留着一道齐刘海，颇像个女孩，当沈园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畏畏缩缩的有些闪躲；还有一个女人，眉眼如黛，相貌清冷，五官却是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三人的装扮都很是怪异，不像是现代人，反倒像是从超古时期的中国穿越过来的。
沈园眨了眨眼睛，呆呆道：
“你们是谁啊？”
相貌端正的男人与眉目秀气的女人面面相觑，抢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们是龙”
清冷女子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四哥，你说话悠着点，忘了五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神态似是有些委屈。清冷女子干咳了两声，笑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死了，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情绪波动，解开了我的封印，所以你的灵魂得以保留，被送到了这里。”
沈园又眨了眨眼睛，道：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可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哎，”清秀男子挑了挑眉，插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啦，然后你的魂儿就见着我们了。”
“咦——咦？！我已经死了吗？”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你们就是上帝咯？”沈园扫了扫这三个牛鬼蛇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疑惑，“还是说呃阎王爷？”
面容方正的男子沉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是寄居在你母亲遗物上的器灵。我就是那根笛子。”
“我是海螺手串”清秀男子耷拉着脑袋。
“我是你戴着的玉石项链。”女子温柔地笑了笑。
“诶——诶？！”沈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笛子，项链，还有小海螺？！”
她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使劲地揉了好几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九妹你看，她又叫我小海螺了。”清秀男子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沉稳男子出声道：
“你没有在做梦，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将我们三兄妹交予你之后，我们订下的契约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是我们现任的主人。按照契约内容，我们三兄妹将会一直协助你，直到你寿命用尽。”
“话虽如此，在你没能与我们三个器灵产生共鸣之前，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使用我们。所以，我们虽然知道你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帮助你。”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但是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在临死前产生的强烈情感，和我形成了共鸣。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真正地为你效力，所以，哪怕你的身体已经死亡，我还是有办法救你回来的。”
“唔”沈园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说，我现在就不用死了啊？”
清秀男子无奈地插话道：
“当然不用，咱们九妹救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呢你不仅不用死，还会一直活得活蹦乱跳的！”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秀男子：
“小海螺你真的是小海螺吗？”
那清秀男子往身旁的九妹身后缩了缩，探出小半边脸，不悦道：
“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一点都没有你娘可爱！”
“诶”沈园呆呆道：“可是我觉得叫小海螺很可爱啊！”
“我就是不喜欢！”清秀男子越缩越后了。
沉稳男子道：
“好了，抓紧时间，再拖一阵的话，她的灵魂就会开始逸散了。九妹，你先教她基础的使用法门，然后治好她的身体，送她回去吧。”
“啊”沈园恍然回过神来，冲沉稳男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笛子先生？”
“笛子先生比小海螺更难听！”躲在九妹身后的清秀男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清冷女子无奈地伸手过背后，把胆小又话唠的四哥揪了出来，笑道：
“你叫我项链小姐也没所谓，我倒是很喜欢。”
沈园眨了眨眼，笑道：
“项链小姐，你人真好！”
那女子笑了笑：
“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使用我的基础法门，我的所有能力都和水有关，正好契合你的属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把我戴在身上，你学会的每一个水属性的术法效果都会增强。除此以外，我还要教你几个额外的器灵咒”
沈园忽然道：
“项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你说，我是死之前恰好和你产生共鸣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呢？”
清冷女子笑了笑：
“与我们器灵产生共鸣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需要特殊的体质，有的则需要在某项技艺上征服器灵获得认可，而有的就完全看器灵心情了。至于我嘛，产生共鸣的方式倒是比较简单。”
清冷的女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园，挤了挤眼睛，“来自于强烈的依赖感。”
“噢”沈园回忆着自己最后的画面，若有所思，
又问道：
“那小海螺和笛子先生呢？”
小海螺插嘴道：
“这个还不简单，我的共鸣方法”
清冷女子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
“笛子先生和小海螺的共鸣方法需要靠你自己去找。没有产生共鸣之前，是没办法发挥器灵的作用的。”
“诶”沈园呐呐道：
“可是，小海螺好像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啊？”
清冷女子看了看小海螺，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小海螺作为守护器灵本身的特殊性。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经常按捺不住寂寞，所以才偶尔违规做一次坏事”
“噢是这样啊”沈园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海螺真的很可爱耶！”
小海螺甩开女子的手，抱怨道：
“我一点都不可爱。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好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教你用‘黄泉令’，召唤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碧落黄泉，把身体里面坏死的神经还有病毒全部净化，顺便再教你几个器灵咒。”
“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次见面。”沉稳男子对沈园点了点头。
“不要再见啦！”小海螺生气道。
沈园恍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城主府的飞檐。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味。是很熟悉的味道。
大半个月来，一直都闻得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冰凉的地面。
她也看不见蓝思琳的脸。
因为她被蓝思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里越来越清晰，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无助的抽泣声。
她的后背被凉风吹过，冰冰凉凉——她肩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难以呼吸——因为蓝思琳这个王八蛋就跟想把她再勒死一次一样，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蓝思琳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冰冷的体温，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救下沈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谁都拯救不了。
他始终是那个没用的蓝思琳。
“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他不再逃跑，结局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怀里的柔软身躯忽然颤了颤。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思琳”
蓝思琳愣了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滑稽的是，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犹疑着，难以置信地，慢慢地，放开了沈园。
他终于能够看清沈园的脸。
在月光下的，是琥珀的眼眸啊。
“沈园沈园”
蓝思琳忽然再次抱住了怀里的沈园，抱得比之前更紧。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带着狂喜的哭腔也一直在颤抖。
“沈园你没死沈园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沈园被彻底失控的蓝思琳晃来晃去，呆呆仰着头，刘海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月色下，一只柔软的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哎呀
为什么
眼睛好酸啊
沈园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眼角淌出两行眼泪来。
她的手轻轻抚上蓝思琳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一个普普通通的c难过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蓝思琳”
“救了我的人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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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3.逃生客偏遇舍生客 葬剑人终逢试剑人
城外荒村。
有剑魁沉默而坐。
身后九尺巨棺剑意嗡鸣。
最终时刻将近，而他的杀气也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城里忽有烟花齐放。
伴随着绚烂烟花之后的，是更为夺目的蓝色弧光冉冉飘起。
就在这时，城中一支穿云箭飘忽而至，径直插进了剑魁身前的地面。
铁箭入土三分。
箭身之上，刻上了简单的四个字。
烟魁有剑！
看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剑魁周身杀意疯狂暴涨。
整个荒村。
除去那座剑棺之外，便是一整座荒村。
村中建筑，碎土石砾，荒郊杂草，尽数冲天而起。
剑魁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巨棺，携卷着一往无前的滔天剑意，决然入城。
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将无人可挡。
蓝思琳沉默地朝着北门行去。
沈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0点已过，此时便是八月十九，世上最强的两名剑客开战在即。
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决斗的发生。
这是就连沈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蓝思琳的解释，她听得很是清楚。
他们两人与剑魁烟魁的层次有天壤之别，妄图插手也只会是徒增累赘。
所以，最理智的做法，便是走。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无法左右。只要走出了那一扇城门，雾城的故事对两人而言，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皆破先生能不能让雾城的人民复活，剑魁又能不能始终贯彻他的剑道，这些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有机会看到。
这是蓝思琳第二次带着沈园逃跑，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蓝思琳的累赘了，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了。
这场决斗，无论是皆破先生输了，还是剑魁输了，她都会很伤心。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两人，而这是一场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因为剑魁曾经说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用剑的和用剑的就是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紧紧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蓝思琳的步伐很是沉重。
皆破先生漫步在雾城的街道里。
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也确实如此。雾城本来就是她的地方。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长长的烟杆。
今夜的雾城也没有起雾，月光皎洁，凉风习习。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雾城向来都很美。今夜的雾城也很美。
雾城向来都很热闹，今夜的雾城却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四处都是一片死寂。
皆破先生轻轻吁了口气，眉眼低垂，带着恬静的笑意。
以往的日子，她也常常像这样没有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平淡喜乐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决斗已经迫在眉睫，可皆破先生的身上却仍旧不见一丝杀意。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决斗没有约定地点。
因为不需要约定地点。
城外的剑意已经突破天际，且正在向她靠近。
皆破先生步履轻盈，慢悠悠地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长街尽头，便是剑魁。
熟人相见，自是不必多言。
两人缓缓行进，却又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剑魁道：
“你有剑？”
皆破先生缓缓将烟杆抽离，细长的剑身泛着迷离冷光。
“剑名浮烟。”
剑魁由衷叹道：
“好剑！我平生杀人无数，棺中藏剑八十二柄，无一能及。”
皆破先生眼波轻柔，呐呐道：
“‘乱世起，浮烟现’这柄剑已在鞘中蒙尘千年，我也不曾想到它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剑魁悠悠叹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本以为自剑圣陨落，剑道便已堕万古长夜。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剑魂留于世间。能得此一战，此生已无大憾。”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平静道：
“请。”
剑魁颔首，剑棺开启。
长街里，杀意肆虐。
蓝思琳与沈园已走到城门之外。
城外凉亭缄默依旧。
城内风尘滚滚而起。
沈园略略一颤，咬唇不语。蓝思琳讶然回首，望进城门深处，心中尽是余悸。
他早已知道眼下的这场决斗必将声势浩荡，却全然没有料到，哪怕是身处城外，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从雾城另一头传来的恐怖杀气。
对决的一方，是葬剑寮寮主，蜉蝣剑魁，世间公认的用剑第一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他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化作了一座孤坟。
剑魁已在城外养剑五日，无论是剑意还是杀气都已经到达了巅峰，一旦出剑，绝对无人可挡。
而另一方，却是如烟似雾的七七小姐。她是蜉蝣烟魁，也是雾城的皆破先生，更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睥睨天下的九龙裔，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然而，皆破先生鬼域被封，佩剑浮烟更是千年不曾再用。此消彼长之下，胜算又有几分？
蓝思琳正思衬间，忽然听得身后的沈园嗫嚅道：
“蓝思琳”
“嗯？干嘛？”
沈园显得有些扭捏，脸蛋通红，看上去很是羞赧，双手背过身后：
“我我想去上厕所。”
蓝思琳嘴角抽搐：
“在城里的时候你又不早说，现在到哪儿给你找厕所去？”
“哎呀你好烦啊！！人人有三急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
“哎行了行了行了，咱赶时间，你就到旁边树林子里面将就一下吧，大号还是小号？我这还有”他随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精神一振，掏出三四张皱巴巴的糖纸出来：
“啊，还好当初没乱丢垃圾，拿去用吧！”
沈园猛地一拳贯进了蓝思琳的小腹，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要把女孩子和你这种肮脏的渣滓相提并论啊！”
说罢，沈园便拍了拍手，理也没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蓝思琳，自顾自道：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城里上个厕所！”
她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蓝思琳，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蓝思琳虚弱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颤声道：
“快快去快回”
沈园长长吁出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多看了蓝思琳两眼，抿着嘴转身向城里跑去。
待到沈园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城门之后，蓝思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蓝思琳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香烟拿起，放到了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微微眯缝起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哎世界上为什么真的会有撒谎时还要把手背在身后竖小拇指消除罪恶感的白痴啊”
一根烟抽完。蓝思琳又伸手进裤兜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早已被拆封。里面有一块质地奇特的令牌，还有一张字迹潦草，显然是出自世隐乡某个老人之手的纸条。
蓝思琳取出令牌，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呐呐道：
“起初我还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有些明白”
他眯缝着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老爷子这个狗贼如果真的有什么算命的本事，还算计到了我头上来的话，等回到了世隐乡，我非要把你的黑料全部爆给林舍予知道不可！”
蓝思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雾城城门跑去。
“既然机关算尽，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以命相搏吧。”
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阻止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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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梦）
歌是《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可以在微信看到。
我不常听后摇。但是现在，我想用一首后摇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界》诞生的故事。
2016年10月25日，我创建了名为“终焉界”的贴吧，在里面留下了第一个贴子。
那时候，界的雏形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半年多的时间。
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终焉：界》开始连载，这个只陪伴了你们三个月的故事，已经贯穿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
起初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念头简单而纯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夕阳照射在大地上，黄沙里遍布着飞船的钢铁残骸，石头一样固执的少年骑着破旧的机车在其中飞驰。又或者是，在螺丝构成的海洋上，少年平静地沉睡着，梦里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只有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于是我开始构思与之相关的一切：那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废土世界，有着像《大都会2001》里面那般光陆怪离的宏伟都市，人们在那里生存，就像是在某个地方真切地存在着。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就应该有人在其中生活着，爱着恨着，后悔着迷茫着，追寻着挣扎着。于是我开始构思更多的人物，也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找上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网文的张姓人形自走牲畜：童儿。
我和童儿是骨灰之交。起初大抵是好到无论哪个家伙先撂担子死翘翘了，后者就帮忙抬棺入殓的关系。后来就不知为什么，发展成了扬言哪条粉肠敢先死一步，就用对方的骨灰粉冲水泡奥利奥的关系。
把童儿诱拐进创作《界》的企划，大抵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事实上，《界》的故事中，将近八成的设定和剧情都是我俩在疯狂对骂的抬杠过程中讨论出来的。
这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大概算个伐木工，挑选好适当的木材以后，再交给天生文字敏感度就远胜于我的雕刻师童儿来雕琢。没有姓张的从中把关，一遍又一遍地否决我许多冗余无趣的设定，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界》。
至于为什么《界》会发展成一本文字冒险游戏，以及定制这么多插图的初衷，就是另一个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我都无法清晰记起的故事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用了迄今为止约摸十分之一的人生，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
虽然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但我心里隐约也感觉到，《界》会成为一个未来几年间都难以模仿，甚至是在相同题材上难以超越的故事。
对我而言，《界》已经不只是属于我的故事。它的诞生基于许多无法复制的巧合。它需要以年份来计算的时间构思，存稿，铺垫；它需要对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来说近乎恐怖的花销来维持插画的支出；它需要两个人以上的作者分工合作，构筑小说和微信公众号。
或许你们会讶异，一本普通的网文为什么需要两个作者轮班倒进行工作，有那么累吗？
是的，很累。
童儿算是在广东某中文大学颇有恶名的高材生，两年以来一直都是无偿在陪伴我一步一步构筑这个对我俩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企划。我甚至还为了维持插画的支出，向他前前后后借了近万元的资金周转，一人一口爸爸你来我往喊得很是开心。
而我呢，因为家庭尚算小康，侥幸在中学时代转学香港，逃过了恶劣的高考，最后却又放弃了正在就读的某野鸡大学，每天在香港的便利店通宵打工，挣来的工资全部都投入到了《界》的插画上。闲暇的时间全都倾注在了码字上面。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的期望，自私而不知悔改地活着。
并不是为了什么梦想，也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过许多选择，我甚至也明白会有许多人觉得放弃学业实在是愚昧鲁莽到了极致，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底，坚持这么久的理由，只不过是喜欢罢了。
我放弃了最应该享受青春的四年大学时光，做出了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里，吃着三块多港币一包的出前一丁，看遍了七百多次这座城市的日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倾注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远远看不到光明的故事里。这许多个日夜的坚持太过于千篇一律，以至于我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在时光洪流里驻足不前的神经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完了玛丽安娜篇的结局。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它发给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具体的对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是个好看的故事。
这真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当我看见那句肯定时，带给我的微妙幸福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够分享给我喜欢的人，当这份喜欢得到了肯定的时候，我就越发地清楚，这是我想要的。
自从那以后，我写了更多的故事。我和童儿的讨论越来越有趣，哪怕是一些仍未着笔的情节，在雏形诞生的那一刻，我们都会有一种被抽干了精神的虚脱感。
每一次觉得“我再也不会写出比这更好的剧情了”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会构思出更加激动人心，让我俩鸡皮疙瘩直冒的故事。从某个时刻起，我们工作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构筑《界》的剧情，《界》就像真正活了过来一样，被本身的剧情惯性越推越远，成为了一个我俩倾尽全部精力也无法彻底将其精彩之处完全表现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再是作者，就像是个观测者，用旁观者的角度记录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两年以来，我和童儿的热情没有被时间所磨损，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童儿在qq上跟我感叹：操，虽然没有了《界》，咱们的日子也未必会过得多糟糕，但是这真是咱俩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起初想要写网文，只不过是不喜欢受到生活的拘束，不想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白领人生。而如今为了完善《界》的插画，我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打工仔，也算是舍本逐末了(笑。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再是单纯想要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而是觉得，我应该要让《界》爬上它应有的高度。
我和童儿都觉得，这个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的故事，应该值得更多人来喜欢。
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喜欢我为他们构思的每一个结局。我喜欢让人心疼的ec，喜欢散漫颓废的封流，喜欢天真无邪的蒂玛，喜欢口不对心的唐唐。喜欢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师匠，喜欢木讷寡言善良温和的大师兄，喜欢把自己囚禁在小楼里绣花的林舍予，喜欢披荆斩棘走出自己道路的猪老三；喜欢那个难以捉摸的克莱西，喜欢呆头呆脑的小师叔，喜欢背负着太多东西的蓝思琳。
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自己都感动的情节，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分享。
我不想到头来，经历了七百个无尽枯燥的日夜，却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以上这段话，大概是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的我每天凌晨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看着远处行人天桥上，那座坏了很多年，时间永远停留在了5点32分的大钟，单曲循环这首《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断断续续地敲出了上面的两千多个字。
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独属这个年纪的冲动和鲁莽，自大与中二（笑）。时隔一个多月重新看来，确实有些羞耻。但是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分享这些。有些东西是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的，甚至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起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是幸运的。
小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的心态其实已经临近崩溃，几乎是度日如年。因为无论我再怎么自我暗示，赤裸裸的现实都摆在我的面前：
界的成绩并不好。一点都不好。能够看见它的人不多，看见了能留下的人不多。故事的铺垫太长了，没有人愿意看铺垫得那么长的文字。
这本书的每一处内容几乎都和现代网文的节奏背道而驰c
这段时间以来，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时候在本章说里c在评论里表现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轻松。
我像很多不起眼的网文新人一样，在各种地方做着不要脸的宣传，和其他人交换书评，去一个又一个的书单打着广告。做了很多卑微的事情，你们或许想得到的，或许想不到的，各种形式的挣扎，然后是等待，然后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码字。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情和状态一直都处于谷底，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的故事不会有人看的。
放弃就好了，可以去写别的故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靠网文赚钱的话，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傻，这么累，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个月投入几千块钱的插画又有多少人看？一遍又一遍推翻遍又一遍修改，写下这种冗长的故事又会有多少人喜欢？
我无数次地打开作家后台，看着那每天寥寥无几涨起来的零星几个收藏，无数次地挪动着鼠标，想要点开创建作品的那一项，去写另一本或许更有商业价值的新书。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没有什么奇迹一样的转折点，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发生。我自己都没办法总结起来，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的我是怎么样慢慢恢复了平和心态的。
或许只是在每天早上打开评论区，看到可吐露和小鱼在签到楼里发布了新的帖子。
或许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偶然听见了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本能地开始思考能不能写出与其有关的故事。
或许只是看见亲爱的画手们给我交了稿子。
或许只是隔了很久以后重看了一遍我写下的故事。
或许只是姓张的写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fg。
或许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偶然间重新看到今天敲下的这些字。那时候我没准会羞耻得体毛都掉得精光。但是如果再重新看一遍这个故事呢？会不会也会觉得羞耻，觉得中二，觉得太幼稚了，太可笑也太自我了？
我想是不会的。
那可是《界》啊。
可能文字会稍显青涩，可能会因为我能力所限，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出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但是它始终会是一个值得我和姓张的为之倾注灵魂的故事。人生漫长，能做到的事情却好像不怎么多至少《界》对我而言，就是这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很多此时此刻尚未在故事里面出现的人物和故事已经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很久，随着大纲一点一点地填补着，一个个惊艳至极的画面碎片慢慢地涌进我的眼里，那是令现在的我就连灵魂都会在颤栗的碎片。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一直保持卑微的姿态，可以继续在未来的每一天对你们发表一些中二好笑的言论，可以承认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鲁莽是冲动，但是归根结底，
那可是《界》啊。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样，都会让我觉得很好的故事。
足够让我为它浪费几年人生的故事。
现在看到这本书的活人不多。可能有五十个？可能更少？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们。谢谢你们可以看见这行字。也谢谢你们这么想不开竟然要陪着我和丑童兽这两个扑街一起接着走下去。也许再往后看见这本书的也只有这么一小波人。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界》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故事。不管未来是怎么样，有没有成绩，我都会写下去。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单纯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家庭，社会，工作，生活，责任但是喜欢，喜欢是很纯粹的事情。
只要喜欢就够了。
我愿意为这个质朴的理由忽略其他的一切事情。
谢谢你们。谢谢寥寥无几的几个书友，谢谢可吐露，谢谢小鱼，谢谢没有感情的咖啡机，谢谢康康，谢谢垃圾童的爸爸千连杀，谢谢匡击雪，谢谢苒苒酱，谢谢人型电脑天使心吕天虾先生，谢谢在评论区里发出一个个扎心吐槽的一样快乐同学，谢谢爱情如春夏秋冬，谢谢剩下的每一个因为我懒所以不想再打出来的id，谢谢编辑星夜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在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靠着低保混点烟钱。谢谢你们看我说了这么长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喜欢你们，虽然姓张的总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需要回馈也能得到快乐的事情，就像是这两年来我创作《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快乐。
我是梦长，靠着自嗨达成颅内高潮的随缘写手。
我是梦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可以一直陪你们走下去。
虽然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上架感言的玩意应该是上架前一天发的。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千风同学稍微聊了两句，有点感触，也有点感伤。所以断断续续地写到现在，算是补完了这篇不知所云的感言。既然写完了就发吧，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随缘嘛。
18年5月8日。祝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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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童）
我平静的大学生涯——甚至此后的人生——是在2016年十月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改变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脑喝着啤酒。就在我感叹着人生如此美好的同时，我看见了一条来自梦弱智的qq消息提醒。
这条信息很好地反应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有趣定律：张xx（我的大名），我要退学写小说了。
我肝胆俱裂。
就像绝大多数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我看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与他合作c该如何分配时间c该怎么建设公众号与作者人设（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的反应非常的现实而本能：兄弟，你要不先想个折中点的办法，比如说一边混文凭一边写？
遗憾的是，我很快便从他的嘴里得知，“我要退学写小说了”并不是一个带有咨询意味的疑问句，而是一个对既成事实的陈述句。说得直白一点，在他告诉我他的打算之前，他已经把退学手续给办完了。
梦弱智是我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按照他的描述和我的提炼，我们是前无古人的“冲灰泡饼之交”。或许是由于我们的交情太好，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尝到他骨灰的味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需要指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被骗上这本小说的贼船，我最疯狂的预计也无非是在他没钱吃饭的时候给他邮寄两箱泡面。但在半个小时时候，我将彻底成为他最亲密无私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除了骨灰之外的一切帮助。这种合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而就目前看来，还很有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用这半个小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c又太大太大的故事了。故事要从一个新世界的产生说起，关于一座伫立在海边c面积堪比一块大陆的巨型城市，关于一支由变异者组成的革命军队，关于一场掩埋在历史里的战争，关于我们与他们的世界c以及这两个世界的本源和来历。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真正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坐在沙漠中的一座钢铁废墟上，环抱着腿看着远方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一个少年，骑着一台破破烂烂的摩托在黄沙与废墟之间穿行而过，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一尘不染的少年气质。
换一个有些宿命论的说法，我不是被梦长威逼利诱着上了贼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我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使命。我只是透过这个故事c透过故事里的世界，看见了许多鲜活的c可爱的人，想走进这个世界里，在无形中陪着他们走完各自的一生。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些可爱的人们，也越来越被他们或平凡c或奇特的人生道路所打动。到了这个时候，让故事进行下去的就已经不是写故事的我们，而是这个庞大的故事本身了。
两年来，我是作者团里活儿干得最少的，虽然也代劳过小说主剧情c写了不少番外c尽量坚持每天审稿，但由于课业紧张和个性实在太过懒散（后来还加上了要哄女朋友），经常活儿干一半撂了挑子就瞬间消失；长此以往，梦弱智就成了这本小说剥削和压榨的核心对象，头发上的毛也越掉越少，终于在两个月前的某次聚会中被我瞧见了他闪亮的天灵盖。摸着良心说，除了嘲笑他越来越少的毛和三年来没有性生活的事实之外，我还是挺感谢这个把我骗上贼船的扑街的：感谢他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手撑起了这个故事，也感谢他把那些让我或喜或悲c或爱或憎的人物带到了纸上。也因为此，每次在写作他们的故事c或是阅读关于他们的章节的时候，我都会为梦老板日渐凋谢的头发而深感心痛（和暗爽）。
但他似乎是不会后悔的——直到今天，每当他跟我说起故事开头那个骑着摩托车c在黄沙中飞驰的少年，脸上都会露出发春般猥琐而不加修饰的笑容。他告诉过我，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他想起故事里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个人，他都会为了这张面孔后的故事而感动。
两年前我会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现在我只会赞同他的观点。因为将近两年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也处于与他一模一样的状态当中。
这就是关于《界》的来历的故事——一个两个年轻人，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并用了数百个日夜，试着将其付诸实现的故事。
和梦梦一样，分割线上面的是我在几个月前刚签约的时候写的。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至少在人前不是），讲段子c抬杠和嘲笑梦长日减消失的毛发才是我存在的主要使命。出于这个原因，我刻意地把上面那段作者说从几千字删到了一千字出头全文也基本都是在说段子。
考虑到梦长的作者感言实在是太丧太惨了，所以这一回，我们还是照常聊聊天吧。
前两天我晚上睡不着觉，被梦长从床上拉起来献祭灵魂，接着跟他讨论剧情；因为手头上刚好是沈园和蓝思琳的章节和对应的fg，很自然地就说起了这两个年轻人。讨论剧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啧，蓝思琳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让沈园被支开一下？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种蛮羞耻的感觉。作为一个已经十九岁c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成年人，爱上一个自己参与创作的角色好像是件相当荒诞的事，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过两回了（上一个是伊斯特）。梦长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偏爱园园酱c不想让她跟蓝思琳那个死贱人一起经历困难的心情，狠狠地揶揄了我一晚上，说我不但是个变态萝莉控，还跟蓝思琳一样，是个喜欢被举起来摔来摔去的抖。
虽然我在客观上接受这个事实的危险性（毕竟绝大多数萝莉控的下场在刑法里写着），也承认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极其严重地影响写作（梦长经常说我写园园和伊斯特看着像怀春），但和梦长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还有这个故事本身。当然，我也同样很喜欢我们的读者，虽然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嘲笑两位作者，而且似乎非常享受被我喊爸爸的感觉，可至少在他们短暂地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他们进入的不是网页上展开的几十万个文字，而是一个由我亲自参与创造的世界。
虽然有些草率，显得也不如梦长真挚，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抒情和感慨还是就此打住。接下来说点实在的c关于《界》的现状，以及它的未来的问题吧。
我现在在读大二下学期，课业比较紧张，暑假还有一次实习；事实上，我曾经想过跟梦长同步推进《界》的两条主线（让我来主写蒂玛线），但由于课业压力和《界》的特殊性（fg有时候比正文还多），虽然我常常处在强度比较高的工作状态之下（包括每天几千字的码字c按时上课c复习考试和哄女朋友），也只能勉强跟上一条主线的连载进度。
不过好消息也有两个。第一，梦长正在加快ec线的推进速度，可能会在一年内完成ec线的正文；第二，我在大三之后课业压力会逐渐减小，同时也将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界》的写作。即使按照不那么乐观的估计，在ec线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能对梦长的主要工作提供更有力的助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因为意外挂掉（比如我像今天一样在群里嘲笑女朋友长得像河豚被吊起来打死），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保证《界》的按时更新和完成的。
或许你也发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讨论过两位扑街作者有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看上去可能要扑街的故事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需讨论。
我刚刚接手《界》的时候，伊斯特还是一个性冷淡的金毛美妞，沈园还只是一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钢铁暴龙兽。两年过去了，伊斯特已经成了一个承担着沉重的过去c但依然不懈地在天空中寻找着属于她的星星的c偶尔流露出少女情怀的孩子，沈园已经是一个爱恨分明c没心没肺，除了能一拳打飞十个蓝思琳之外，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小妹妹。
我不打算像梦长一样长篇大论地渲染这个过程带给我的感受，因为这对于比较傲娇的我来说有点难为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结果：我了解这两个女孩子会想什么c会经历什么，远甚于我了解梦长的脑袋上还剩下几根头发。对两个善良而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抱有如此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们。
这还没完，我在《界》的写作过程里参与的角色大概也有好几十个，每一个都有着同样有趣的灵魂（比如那个被摔来摔去的抖和那个经常被两个作者官方调戏的主角）。而梦长先生经历的则更多，毕竟他因为怕我忍不住剧透还藏了一大堆人物没告诉我（笑）。加上好多好多震撼的c感人的情节，《界》的两位主创绝对无愧于本书最死忠脑残粉的称号，也会是这本书最忠实的书迷。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这本书的两个作者脑袋都很铁。头铁到哪怕看这行字的小傻瓜们跑光了，他们也不会弃坑。
当然，你们最好不要作出这种尝试。虽然我们的头很铁，但心灵还是挺脆弱的。
写到这里不禁仔细想了想，我现在十九岁，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日了，但过了也才二十——换句话来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走向社会c养家糊口，万一女朋友心血来潮，可能还要卖身买下上海迪士尼（她跟我提过三回这茬儿了）。可至少在这几年里，在我还年轻c还有心情和时间做梦的日子里，我还能干一件我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事——虽然是跟一个我很讨厌的，头发快要掉光光的人。
我们以后大概可以通过卖字挣钱，但即使嘴上再这么说着不忘初心，大概也写不出一个像《界》一样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但闲得要死，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c年轻的小脑袋瓜。
这篇字我写写删删了四五回，最后成功地把它变成了我参与《界》的写作以来写出来的c最烂的一篇文字——不过也蛮好的，适合我这种不喜欢表达自己感受的人，而且起码说了点有意义的话。那么好了，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珍惜这个故事。不过我想，我们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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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6.一生悲喜有谁知 山水迢迢我去时
“我还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七七小姐又收敛了笑意，看向蓝思琳：
“蓝思琳，你手上的坎字符是哪来的？”
蓝思琳下意识地摊出了手上碎成了两半的令牌，沈园看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
“啊！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蓝思琳愣了一愣，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七七小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呐呐道：
“沈妹妹你的娘亲，可是叫做叶鸿影？”
沈园瞪大了眼睛：
“七七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七七的神情似是有些迷惘，轻声呐呐：
“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蓝思琳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枚坎字符，和剑魁刚才给你的，是一样的东西是本来属于蜉蝣八魁中的花魁的东西。”
“不错。”七七小姐叹道：
“花魁叶鸿影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名字。被故人之女所救，或许也是因缘所致吧。”
七七小姐的神情很是唏嘘：
“当年蜉蝣八魁里，我和你的娘亲相识最深，虽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了解花魁的过往经历和能力。仔细想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沈妹妹，你的娘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园黯然道：
“我是被娘亲收养的孤儿。娘亲她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蓝思琳和七七又是一惊，心知这大抵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蓝思琳问道：
“七七小姐花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七淡淡笑道：
“星空之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实力我却完全看不透。”
连身为九龙裔的七七小姐都看不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蓝思琳心底忽然生起一种非常敬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那断成两半的令牌递给了沈园，沈园面色茫然，接过了令牌，珍之重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坎字符的作用只是当初和沈园刚来雾城的时候，我顺走了她的包裹，看见了里面有个锦囊，我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拆开看了。里面放着的就是这块坎字符。还有我们的老爷子师匠留下的字条。”
七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转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你的师父是师匠？”
蓝思琳无奈地笑了笑：
“姑且算是吧，那臭老头什么都没教我。”
七七好奇道：
“你们在世隐乡里，排行第几？”
蓝思琳道：
“我是老五，沈园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辈，是小师叔。”
七七感叹道：
“我只听说世外神隐乡除了师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一个军略武艺无所不通，被艾斯兰视为心腹大患的二弟子，还有一个天生异相，剑术超凡的三弟子，确实不知道还有五弟子和小师叔的存在。”
蓝思琳撇嘴道：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
七七笑骂：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戏精。”
蓝思琳笑嘻嘻道：
“承让承让，假扮成七七小姐的皆破先生也彼此彼此。”
七七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戏谑道：
“真不愧是和我睡了一晚的男人。”
沈园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蓝思琳浑身汗毛倒竖，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哦！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勾勾勾勾勾”
“没有！不是！我没有！”
“喝喝喝喝喝”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有因！”
“睡睡睡睡睡”
沈园像个纸片人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蓝思琳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脸，七七小姐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嫣然笑意，道：
“八魁的八卦符除了用作代表身份的令牌以外，本身也是一件世间顶级的法宝，我身上的离字符就可用作增幅所有火属性的术法，此外还封印了一个有趣的器灵咒。你刚才的那枚坎字符释放的便是水属性的最强术法之一，禁咒·太阴逆。”
“原来如此”蓝思琳呐呐道，想到这层，心中的骇然之色却更甚。
剑魁的那一剑，先是自废经脉削去了五成力道，又轻松破去了由法宝螭吻增幅过的器灵咒湖天印，最后才在蒲牢强行打破器灵法则现身护主的情况下，勉强挡下。
而皆破先生的一剑，更是在她全力收剑之后，硬生生地毁掉了一枚蜉蝣八魁的顶级法宝，才堪堪止住。
如此恐怖的两剑，实在是蓝思琳平生未见。且不说三师兄与大师兄，便是师匠也不曾施展过如此惊人的攻击。
蓝思琳越发感受到，自己和沈园能够挡下这两人的剑，实在是侥幸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说，雾城中的这一场决斗，也总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蓝思琳提溜着一脸茫然的沈园，跟在七七小姐的身后，一路去到雾城自来水的源头处，再由沈园使用九龙裔螭吻的秘术黄泉令将整个雾城的水源净化完毕，皆破先生便开始重构雾城，将雾城人民逸散的灵魂重新聚合。蓝思琳和沈园看着满天的蓝色晶莹光点仿佛雪片般飘荡，最终在雾城的各处凝聚成人形，又看着皆破先生随手一挥，那条狼藉不堪，被完全破坏的长长街道仿佛电影倒放般重新恢复原状，心中的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雾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皆破先生和蓝思琳沈园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都有一种恍若隔日的感觉。
雾城又回来了。
热闹喜乐的雾城。
人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雾城发生过的危机，皆破先生和世隐乡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也不过是他们平静日常中的小小插曲。蓝思琳和沈园看着街道上的居民们，心境早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雾城的人们早已死去，可他们却活的比阳世的谁都更加真实。这让蓝思琳心中有了很深的感触。
然而，决斗虽然已经划上了尾声，雾城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策划这一场决斗的幕后主使仍然不得而知，但是蓝思琳很清楚，这一场巨大的阴谋，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策划决斗的人想让皆破先生和剑魁两败俱伤，那么，在雾城之中，必然还有着观察鹬蚌相争的渔翁在暗中隐藏着。
蓝思琳和皆破先生心知肚明。
想要成功地完成如此庞大的布局，需要一个人。
一个得到皆破先生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不仅要对雾城的地形有着深刻的了解，还要在雾城中有着相当的权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找到雾城，在雾城的水源中下毒，然后将被剑魁追杀的陨铁剑客余任侠引导到真正的雾城之中。
这样的人，必须是一个活人。
皆破先生的心腹中，只有一个活人。
虎爷。
蓝思琳找到了虎爷。
却不是活的。
虎爷倒在雾城南区的下水道中。
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
口中泄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那是氰化物的味道。
虎爷的周围，站着的不止是蓝思琳。
还有谢老板。
事实上，他早在蓝思琳之前，便已发现了虎爷的尸体。
“我也猜到了，如果有人真的想对皆破先生不利的话，必然会有人在暗中观察决斗的走向。”
谢老板淡淡说道。
“所以，在皆破先生将我们复活以后，我便第一时间排查到了这里。以我对雾城的了解，这是藏匿和脱身的最佳地点。”
谢老板的神情似是有些诡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就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蓝思琳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雾城的水，确实是他下的毒。陨铁剑客和剑魁，也确实是被他引来的雾城。那些白衣人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线索。他也没有告诉我，促使皆破先生和剑魁进行决斗的真实目的。”
谢老板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嫌疑一直都很大，可我却从来不想去怀疑他。我本以为，他是整个雾城里，最不可能背叛皆破先生的人。”
蓝思琳诧异道：“为什么？”
谢老板道：
“实际上，他才是追随皆破先生最久的那个人。他本来是阳世雾城中的孤儿，处处受人排挤，每天都饥寒交迫。皆破先生把他带到了真正的雾城，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他，看着他慢慢成长。可以说，是皆破先生给了他一切，若是没有皆破先生，他早已成为了街边的冻死骨。”
蓝思琳心底感到很是沉重，没有说出话来。
“箭奴，铁面和花猫也背叛了皆破先生，其实是他教唆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向他们说明了他们早已是雾城游魂的真相，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复活的机会。”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想到了什么，道：
“是那些白衣人吗？”
谢老板道：
“不错。那些白衣人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们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或许虎爷的幕后主使真的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放进白衣人的身体中，让他们回到阳世。”
蓝思琳呐呐道：
“他们为了活着而选择了背叛，情有可原。可虎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背叛皆破先生甚至不惜坦然赴死”
谢老板叹道：
“他在咬破嘴里含着的毒药前，跟我提起了你。”
蓝思琳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谢老板道：“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事，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
蓝思琳讶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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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7.自古无情唯远道 此时不屑是相思
八月二十号，雾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雾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叼着半只皱巴巴香烟的猴儿在自动售卖机前苦恼地翻着口袋里的硬币，恰逢憨憨傻傻的纤夫扛着一大箱货物经过，猴儿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猴儿笑眯眯地搓着手，和纤夫有说有笑地聊着些什么。
热闹的客栈里，累死累活的店小二捧着好几碟菜，往老饕的桌子又放上了两盘。老饕正风卷残云地吃着桌子上的精致饭菜，边上的餐盘摞了好几摞。对桌儿的醉鬼翘着二郎腿，满脸醉意，仰着头呼呼大睡，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城主府下，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头发棕红吊儿郎当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旁边娇小女孩的脑袋，控着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了半圈，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才慢悠悠地离去了。
虎爷已经死去。找到幕后真凶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已经断开。但是这并不妨碍蓝思琳走在街上的好心情，他在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知道幕后的家伙是谁，七七小姐会不会又被人算计啊？”
沈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
“那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笑意。
“她可是雾城的皆破先生啊。”
城主府的顶楼里。样式古朴的窗户正向外敞开。皆破先生手中捻着一杆长长的烟斗，正凭窗而望。她的眼底里，尽是迷离又温柔的笑意。一身白衣满头白发的谢老板侍立于侧，恭候不语。
雾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生活简单而平静。垃圾桶旁散落着快要枯萎的鲜花，派发传单的店员脱下了厚重的布偶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地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并肩走在路上，眉眼带笑，兴奋地聊着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题。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提着小包急匆匆地跑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穿着球衣的帅气女生身上，面色绯红，害羞地连声道歉。城北的煎饼店坐满了客人，满头大汗的老板用毛巾擦了擦脸，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
“我要开动了！”
角落桌子上的年轻男女神情严肃地同时念叨了一句，然后便饿虎扑羊般抄起桌上厚厚的两堆煎饼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往嘴里塞。
“哇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
那堆煎饼少说也有四五打，在两个食量惊人的饿死鬼面前竟正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减少，原本是堆得对桌两人的脸都挡得一干二净的高度，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可以看到对方狼狈的吃相了。
沈园的腮帮子鼓得像是个皮球，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叫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你刚刚吃了我这盘三张煎饼了！”
蓝思琳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那又有什么关系哇好烫好烫好烫”
“绝对有关系！！！我要的煎饼是加了鸡蛋的！！你的没有加！！！”
“嘁，你要气不过你也可以吃我的啊！”
“我才不要！你叫的煎饼里面全是葱，我最不喜欢吃葱了！”
“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吃葱，我才不会故意要老板放葱呢”
“你说什么？！！！”
王老板看着身躯小巧的沈园一把抄起蓝思琳的头整个扎进了厚实的一堆煎饼里面，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来。
没过一阵，沈园便挺着怀胎七月般的大肚子，懒洋洋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是全世界最棒的！！”
老板笑呵呵道：“哪有那么厉害，姑娘喜欢就好。”
沈园眨巴着眼睛，真挚道：
“我是认真的！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板犹豫赔笑道：
“嘿嘿那就借姑娘吉言了。不过那小伙子的头好像拔不出来了，这样真的好吗”
沈园却是自顾自地越说越激动：
“老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应该拿去开连锁店，然后越做越大！到了后面，就可以把老板你的煎饼卖到全世界各地去，然后我就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老板家的煎饼了，哇！实在是太棒了！如果老板娘她”
蓝思琳猛然把头从煎饼堆里拔了出来，探过对桌一把按住了沈园的嘴巴，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板她有些吃糊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王老板讪笑着挠了挠头：
“好好”
“她其实是想说”蓝思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老板做的煎饼这么好吃，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如果老板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的话，这份热情，一定会有人可以感受得到的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的！”
王老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小老板。”
剑魁已经走进了荒漠里。
他背负着笨重的巨大棺材，尽管棺材中已经空空如也，当他的脚踏在黄沙之上时，依然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没有停步，艰难地从黄沙中拔起脚来，往荒漠深处走去。
那是雾城以北，广袤无垠的一片大沙漠。
是与葬剑寮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沙漠里，就当做剑魁早已死在了烟魁的那一剑上。
如果他没有被黄沙所淹没，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也无妨。
沈园望着雾城的南城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喔哦哦——”
“要不是你提前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真的会吓一跳不，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啊！！！两个雾城耶！”
蓝思琳虚着眼，鄙夷道：
“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结果又看见雾城的南城门时，脸上的表情远比沈园要精彩的多。
“走快一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咱们要干嘛啊？”
蓝思琳微微笑道：
“我们去城主府。”
别厅里的小方桌雅致依旧，檀香静默地燃烧着。
只是坐在对桌的人稍微有些不一样，除了蓝思琳以外，还多出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女孩。
谢念念坐在妈妈的身旁，和沈园大眼瞪小眼。
城主夫人依旧是那般恬静而温柔，柔声问道：
“茶点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些松饼”
蓝思琳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的，夫人。我们只是今天就要离开雾城了，顺道来拜访一下夫人，顺便看一看念念而已。”
“毕竟我答应过她，有空会再来找她玩。”
蓝思琳朝谢念念眨了眨眼睛。
谢念念好奇问道：
“蓝思琳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蓝思琳正待说话，沈园便得意洋洋插嘴道：
“我是他的师叔！嘿嘿是不是超厉害？”
蓝思琳支起了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沈园耍宝。
“师叔是什么？”
“呃就是师傅的师弟师妹吧？”
“哇，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比蓝思琳哥哥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比他厉害！”沈园看起来和年仅八岁的谢念念特别聊得来。想来是心理年龄相仿的缘故
“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学武功的吗？”
“呃这个”
旁边的蓝思琳懒洋洋插嘴道：
“我们是学猴戏的，这位沈姐姐猴戏耍得特别厉害，不信你让她给你耍一段，本色出演，跟真的猩猩一模一样！”
“哇！是真的吗？”谢念念闻言，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我还从来没看过猴戏耶！”
“蓝思琳！你！你”沈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念念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沈园脸蛋变得通红，支吾道：
“我我真的不会”
“什么叫不会？！一直以母猩猩形态示人的沈园老阿姨终于在可爱小妹妹面前拾回自尊心披上了人皮了吗？”
“你！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在一旁的城主夫人看着三人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身旁的谢念念，道：
“念念就不要再捉弄姐姐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园陪着谢念念闹了一阵，给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世隐乡的故事，两个相差了快有十岁的女孩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快地便成为了好朋友。蓝思琳则是关切地询问了城主夫人一些关于这边雾城的事情，和夫人讨论了一些治安，管理方面的问题，时不时也介入沈园和谢念念的聊天插科打诨，别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轻松。
直到下午的时候，蓝思琳才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沈园死死地抱着谢念念，两人念念不舍地简直就像是去亲戚家串门玩上瘾了的小孩——怎么叫也不肯回家那种。蓝思琳在离去时，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念念的头，笑眯眯地小声问道：
“念念，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答应我的话回头我就叫沈姐姐寄好吃的给你。”
谢念念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啊？”
蓝思琳对着谢念念伸出了小拇指，念念愣了愣，下意识地也伸出小拇指勾住。
蓝思琳温柔笑道：
“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了，有什么烦心事了，再怎么样都好，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好吗？”
谢念念撇嘴道：
“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他的！我每个月都能梦见他呢。”
蓝思琳笑道：
“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雾城的北城门。
这是他们最初进来的地方，他们现在也要从这里离开，踏上新的旅程。
还远远不到回去的时候，蓝思琳的历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旅途还会遇到些什么，他也没打算再去在意。
斜斜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沈园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思琳身后。这座雾城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了，她也这里经历了很多故事。可是故事总该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就没有办法去听另外的故事了。
沈园看着蓝思琳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道：
“喂，蓝思琳。”
“干嘛？”回应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啊？弱智问题恕不接待。”
沈园看着蓝思琳那副贱贱的嘴脸，心底一怒，却又软了下来，有些怯懦道：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了啊？”
越问到后面，沈园的声音便越小，不知为何，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脸上倏地飞起一片红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是心底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很是在意。在问完以后，她的心底就更加忐忑了。
蓝思琳头都没回，懒洋洋道：
“没啊，哪有哭？”
“什么！”沈园瞪大了眼睛：“你骗人！我明明有看见的！”
“那就可能是你瞎了，或者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看见了幻觉，要么就是没睡醒的时候把梦当成现实了”
“你你！”沈园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看见你哭了！你别不承认！而且还哭得特别厉害，跟个小屁孩一样！”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
“别天真了！哭的人其实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七小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那天她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蓝思琳蓝思琳，哎呦喂”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哪有！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阴阳怪气道：
“哎呦，那就是有哭咯？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啧啧啧，你还是长点心吧，白痴”
“蓝思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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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雾·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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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人物图鉴：蜉蝣一烟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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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08
进入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
正是盛夏。
庭院里却凉风习习，阳光明媚得丝毫不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这方无垠的庭院里，永远有着艾斯兰双子大厦空中皇廷穹顶之下的好天气。
最适合种花的天气。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正站在花丛中，撑着伞，笔直地站着。像是棵树。
微风拂过，五彩斑斓的花海波浪般起伏，偶尔显现出那柄遮阳伞下半蹲着的身影。
笑意像花一样温柔的男子。
克莱希。
“终于成熟了！”
克莱希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吁出一口气来，手里捏着几颗橙红色的果子，像是圆润的柑橘。
克莱希眼带笑意，将几颗果子在手里揉捏了几下，随意把一颗丢给了身旁撑着伞的菲尼克斯。
“给。”
菲尼克斯下意识地接过果子，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疑惑神色：
“少爷这是？”
“吃了就告诉你。”克莱希笑道。
菲尼克斯道：
“少爷，我不需要”
“菲尼克斯，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克莱希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什么严肃的表情，反而看起来有些戏谑。菲尼克斯愣了愣，将那枚明显带着皮的果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生涩地咀嚼着。
克莱希手里依旧把玩着那几颗果子，认真地看着菲尼克斯，似乎很是期待。
菲尼克斯咀嚼的动作很是僵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没一会儿便将嘴里的果肉吞咽了进去。
克莱希好奇道：
“怎么样？”
菲尼克斯皱了皱眉头，道：
“很苦。”
克莱希愣了愣，问道：
“然后呢？”
菲尼克斯犹豫了下，又道：
“很涩。”
克莱希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诧异：
“然后呢？”
“没有别的味道了。”
“那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面色不变的菲尼克斯，苦笑道：
“真变态啊菲尼克斯，菲尼克斯真恶心啊，菲尼克斯真是人类最大的败笔啊”
“少爷，我并不能理解您说这句话的意思。”
克莱希把手上剩下的几颗漂亮果子塞进了菲尼克斯管家服的口袋里，笑道：
“这些是番木鳖碱，有剧毒。”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睛，那张苍白像死人的脸上毫无波澜。
克莱希撇了撇嘴又补充道：
“传闻古代中国，有个爱好诗书，不理国事的皇帝，一生付诸风花雪月，诗词造诣极高，最后被叛军俘虏，被迫喝下了毒酒。那杯毒酒里面放的，就是番木鳖碱。”
菲尼克斯道：
“原来如此，这个典故很有趣。”
克莱希又叹出了一口气：
“不过这种服之即死的剧毒对你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了。真无聊啊”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你真的是人类最大的败笔，我是认真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算了！”克莱希拍了拍手，伸了个长长地懒腰，径自朝着庭院的某处走去。
菲尼克斯紧随其后：
“少爷要去哪里？”
克莱希笑道：
“今晚有一个有史以来最棒的晚宴。”
菲尼克斯拿着伞恭敬地走在克莱希身后，道：
“少爷，恕我冒昧，极星宫今夜的宴会应该是”
克莱希歪了歪头，意味深长地对菲尼克斯笑道：
“我知道。”
两人一路走向了花园尽头处的通道，通道门口处的女仆已经恭候多时。
女仆手里捧着盘子，盘子里是两杯殷红的酒。
克莱希和善地拍了拍女仆的肩膀：
“辛苦了，科罗娜，我们走吧！”
菲尼克斯收起了遮阳伞，跟着克莱希和女仆走进了通道之中。
克莱希微微眯缝着眼睛，笑意盎然地朝着通道尽头的电梯走去。
菲尼克斯犹豫了阵，道：
“少爷，您今天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克莱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温柔：
“是的”
“我决定好了，自己来做提线木偶果然才是最有趣的事情。”
夜。
极星宫中。
皇廷里。
人声鼎沸。
这确实是一场艾斯兰最隆重的宴会。
因为有资格被邀请入场的，只有身兼要职的大臣，德高望重的公爵，立下显赫功绩的将军，亦或是在整个艾斯兰都有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这是一场庆祝艾斯兰军队全军出征清剿暴徒党的宴会。
宴会等级之隆重，就连艾斯兰尚未拥有实权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没有被邀请。
除了军神甘道尔以外，所有的朝廷重臣皆已到场。
宴会之上，推杯换盏，交谈声此起彼伏，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尽管不久之前，才发生了利文哲上将的反叛事件，给艾斯兰军方高层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可是对于早已位于世界之巅的艾斯兰人而言，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击垮他们对于彻底剿灭乱党的自信。
坐拥一整座面积堪比大陆的钢铁都市，军队总数不下千万，拥有着全世界都无法媲美的顶尖核心科技，再加上机甲研究的爆发性进展，已经让艾斯兰成为了从古至今绝无仅有的强大政权。
作为一个曾经再普通不过的国家，艾斯兰能够在近百年前的百国大战中击败各国豪强，最终统一天下，绝对离不开当代君主阿尔·艾斯兰陛下的军事雄才。
阿尔·艾斯兰，旧北协艾斯兰国王诺尔·艾斯兰之子，战争践踏者，罗兰的死神，天选之子，北协之魔，都城之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枭雄。
百年之前，地星人口突破一百七十亿，异人人口突破总人口7的禁制底线，再加上资源的日益匮乏，导致了人类历史中最惨烈的一场世界大战发生。
这场由当时的北欧巨国率先挑起的战争，最终让近九成的国家受到牵连，纷纷卷入其中。为了捍卫领土，当时只是众多小国之一的艾斯兰也不得已加入了战争。若有研究历史的学者回顾当年那一场持续了接近半个世纪的惨烈战争，绝对会深感震惊——不曾参与军备竞赛，领土面积不足三十万，甚至在世界地图上都难以看清的艾斯兰国，竟然能够接连创造战争奇迹，在战乱中从一开始的苟延残喘，到后来的不断扩张，最终颠覆了整个世界。
艾斯兰势如破竹地冲进最后一个国家的国土防线，统一天下，建立大都会的时候，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年仅32岁。
这得益于艾斯兰在后期军备竞赛中机甲科技的突飞猛进，以及净化弹的横空出世；也得益于军神甘道尔震惊世人的恐怖实力，但最终，却归功于这位年轻的君主。
如果说，军神元帅甘道尔是艾斯兰人的支柱，那么，阿尔·艾斯兰就是艾斯兰的灵魂。
十四岁先王暴毙，继任国王；十五岁领军作战；经历了十七年的杀伐，让艾斯兰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这世上如果有上帝，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受上帝眷顾之人。
如果这世上有魔鬼，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令魔鬼颤栗之人。
此时的阿尔陛下，正端坐于皇廷正中的王座之上，尽管几个月前刚过八十大寿，看起来却全无廉颇老矣的沧桑之感。这个背负了亿万条人命的男人，就算是化作了一坯黄土，也能让见者心惊胆战。
宴会之上，无论是年迈伛偻的老臣，还是英姿飒爽的军人，当他们的目光看向王座之上的老人之时，都总会油然而生地感到敬畏。
那是真实存在的，艾斯兰的神祗。
只要阿尔陛下还在那王座之上，艾斯兰就永远不会陷落。
哪怕他已是个老人。
这就是每个人心中笃定的事实。
人们的心情很是安定，世俗的纷乱，与暴徒党的小打小闹，完全无法影响他们此时宴会的心情。政务大臣莫尼公爵脸上的皱纹快要耷拉到了脖子上，带着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遥遥对着阿尔陛下恭敬地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又一饮而尽，再勉力装出一副不胜酒力摇摇欲坠的模样。一旁穿着繁复礼服的波顿伯爵满头大汗，极不自在地握着酒杯站在角落，就像是一只被藤条勒紧的土拨鼠，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四处偷望，路过的人总忍不住投去一瞥好奇而嫌恶的目光；美丽的贵妇人穿着拖地的长裙，优雅地拈起长桌上蛋糕顶部的樱桃，嘴唇的颜色比樱桃本身还要嫣红；棕色头发，知性而年轻，戴着黑色颈带的漂亮女子穿着黑色礼裙在人流中仿佛游鱼般穿梭，眉眼间带着说不清的奇怪意味，细细地打量着场上的每一个人。
这种安定而和谐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极星宫前极尽奢华的圆顶电梯缓缓打开，从里面先探出的不是人。
而是一柄泛着冷光的机枪。
突突突突
机枪口指向天空，子弹随着爆裂的响声呼啸着穿进艾斯兰皇廷的人造穹顶，那完全由全息影像模拟出来的，满是繁星的黑夜被瞬间击碎，空中巨大而空洞的皎洁圆月裂开了触目惊心的痕，看起来滑稽而荒诞。
破碎的月光混杂着人们的惊叫声，摔倒声，急促的脚步声，物品碎裂声，在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中炸响。
身着优雅服装的各路人士就像是受惊的羊群，四处乱窜，惊恐的，难以置信的，骇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的电梯门口。
克莱希将那挺笨重的机枪丢到了地上，苦笑着晃了晃肩膀，满脸歉意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第一次玩枪，没想到后坐力这么大。”
破碎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温柔到了极致，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由心底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
他的表情。
像是个不小心做了个失败的小恶作剧的孩子。
可是，他做的事，却是足以惊动整个艾斯兰的暴行。
没有人反应过来。
没有人愤怒，甚至没有人说话。
人们心中满是讶然和不解，和对未知情形的恐惧。
皇廷周围的卫兵依旧抱着怀中的步枪，笔直地站着，就像是胡桃夹子里面的玩具士兵，滑稽而惊悚。
那是站在月光下的电梯前的三皇子。
克莱希殿下。
那个温柔如春风，最喜花卉，从来不闻政事的皇子。
克莱希的身后，跟着一名捧着盘子，脚步恭谨，轻轻颤抖的普通女仆，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
“嗒哒——”
克莱希做了个滑稽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玛丽团里初登场的小丑。可他的脸上没有画上笑脸，却又的确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意只是，此时此刻，那抹笑意看起来却甚是讽刺，让人心生恐惧。
克莱希捏着嗓子，满脸肃然，唱诗般高声道：
“现在，让我们有请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殿下出场！”
话音刚落，他还自顾自地认真鼓起掌来。宴会中的人面面相觑，神态僵硬。神情没多大变化的，也就只有穿着黑色礼服的求不得，站在角落瑟缩着的波顿伯爵，和王座之上的阿尔陛下。
克莱希陡然换了一副神态，清了清嗓子，朝场上的众人友善地招了招手：
“大家好大家好，不请自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一个人在房间里实在是有些无聊呢。”
克莱希满脸笑意，一边说着，一边朝宴会里的人群走去，人们纷纷后退，下意识地给克莱希让出了一条道路，看着克莱希仿佛疯子般的自编自演。
克莱希忽然加快脚步，走到避无可避的人群之中，猛地拍了拍最前面的官员的肩膀：
“啊呀，尼罗大公，您也来了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尼罗大公额头飙出冷汗，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鼓起勇气踉跄道：
“克克莱希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嗯？”
克莱希又猛然凑到了尼罗大公面前，额头都快要戳到他鼻子上了，尼罗大公被吓得猛一仰头，脸上那副滑稽的金丝眼镜却被克莱希取了下来，克莱希还顺手抽出了他胸口口袋里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那副眼镜，借着月光的反射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将几缕头发拨到脑后，这才又将那副眼镜挂到了惊恐的尼罗大公脸上。
“头发有些乱了，抱歉抱歉。”克莱希讪笑道。
面对克莱希如此越界的疯癫举动，尼罗大公又惊又怒，颤声道：
“克克莱希，这里可是皇廷聚会，你擅自闯进，甚至还开枪袭击，就算你是皇子，也要罪加一等”
“你在说什么啊？尼罗大公？”
克莱希打断了尼罗大公含糊不清的说话，满脸无辜地捧着他那张因为紧张而扭曲的，满是汗渍的脸，真切地问道：
“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呢？”
“你你”
克莱希又忽然拍了拍手，刺耳的掌声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响起，人们纷纷噤声。克莱希一副东道主招待客人的热情模样，环视着四周：
“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嘛，这么紧张干嘛，来来来，坐坐坐。”
正说着，克莱希便不由分说拉过了身旁一名瑟瑟发抖的妇人，来到了长桌前，用极为到位的礼节优雅地为那名贵妇人拉开了椅子：
“切西尔夫人，请入座。”
切西尔夫人面色苍白，惊恐地看着克莱希：
“殿殿下”
“切西尔夫人，请入座。”
克莱希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周到，却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切尔西夫人眼神涣散，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克莱希为她拉开的椅子上。
看到切西尔夫人入座，克莱希方才拉开了自己的椅子，坐到了她身旁，支着脑袋，由衷地唱诗般感叹道：
“夫人，您真是一位优雅的女人。西亚米亚裔的女人总是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不老的精灵。”
切西尔夫人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克莱希的声音懒洋洋的，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
“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都清楚得很。”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笑眯眯的：
“请务必不要和我客气，这一顿是我尊敬的父皇买单哦！”
说罢，他便真的将桌上的方巾认真地塞进了领口，然后便徒手抓起桌前的蛋糕，毫无形象地往嘴里塞，咀嚼了两口，又随手拿过了旁座的一只酒杯，往嘴里灌了几口。那狼狈的吃相毫无优雅可言，倒像是个饿了三四天的小乞丐。
穿着黑色礼服的求不得走到克莱希身后，递给他一条手帕。克莱希接过手帕，朝她轻柔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把手帕当做了面巾，在嘴上胡乱擦了几下，又拿起了桌上一只油腻腻的鸡腿。
慌乱不定的人群中，忽然想起了一道尖锐的，颤抖的声音：
“克莱希！你你擅自闯入皇廷，扰乱国家秩序，目无尊长，甚至持枪行凶，换做是谁都是罪该万死，你身为艾斯兰的长子，阿尔陛下的子嗣，更是罪加一等你！你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当克莱希听到那突然起来的喊声时，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旋即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没有打断身后的莫尼公爵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将手上的鸡腿三两下吃进了肚子里，扯下了领口的方巾，猛地站起身来。
只是这突然的一站，便又让场上的人惊得退了一退，似是对桌子前那精神看起来不太对劲的皇子十分忌惮。
克莱希深深地看了莫尼公爵一眼，忽然攥住了身下椅子的椅背，拖着那张椅子慢慢地朝着莫尼公爵所在的位置走去。
随着克莱希一步步逼近，熟悉的画面再次上演：人们像是鱼缸里受到了惊吓的小沙丁鱼群，缩到了角落处，退无可退的时候，椅子猛地一顿，放到了面带恐惧的莫尼公爵身前。
克莱希忽然站上了那把椅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尼公爵——莫尼公爵体型怪异，皮肤苍白，瘦瘦高高接近两米，就像一条泡了水的脱了皮的竹竿子，站上了这把椅子，克莱希才高过了莫尼公爵。
克莱希那双明显还没擦干净的手忽然搭上了莫尼公爵的脸，使劲地擦了擦，又揪起他的领口擦干净最后一点油渍，这才心满意足地对瑟瑟发抖的莫尼公爵笑眯眯道：
“政务大臣老先生，近来身体可还安好？”
汗水渗出。沿着脸上的皱纹曲折淌下。莫尼公爵一把推开了克莱希，用余光扫了一眼王座上的阴影，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道：
“我身体好不好，和你这个疯子又有什么关系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叛徒抓出去！卫兵呢？”
克莱希抑制不住地扑哧一笑，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莫尼公爵脸上的汗渍越来越多，溢出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克莱希，克莱希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捂着脸不断抽搐，似哭似笑，而后，笑声再也无法抑制。
越来越大声，响彻皇廷。
越来越病态，状若癫狂。
“卫兵卫兵”克莱希笑得喘不过气来，跳下了椅子，开始模仿起莫尼公爵方才说话的语气：
“卫兵呢？！！”
克莱希在皇廷里来回游荡，揪起侍立于侧一动不动的卫兵的衣领：
“莫尼公爵叫你啊，你听得见吗？卫兵先生？”
那卫兵依旧端着枪，目不斜视，汗水从帽子里淌下。
克莱希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来卫兵先生们现在并没有搭理我们的兴趣。”
克莱希自顾自走到皇廷中心的长桌前，将餐桌上的食物一把扫到了地上，又抄起一张椅子放到了桌子上，爬上了椅子，站起来，仿佛是聚光灯下准备表演高台跳水的马戏团小丑。
他拍了拍手，满脸肃穆，高声道：
“现在，让我们有请本次宴会的特约嘉宾——我可爱的妹妹，艾斯兰之花，丽黛儿·艾斯兰小姐们！”
圆顶电梯处，月光下，渐渐走出三名俏丽的身影。
无一例外，皆是丽黛儿的面庞。
她们脚步虚浮，身形踉跄，神情憔悴，晃晃悠悠地穿过红毯和人群，来到了克莱希的下方。
克莱希笑道：
“现在是有奖竞猜时间”
场上的贵宾们怔怔地看着长桌前，那三张与丽黛儿公主丝毫无异的面孔。
“这三位美丽的小姐当中，哪一位才是真正的丽黛儿·艾斯兰公主呢？”
人群中逐渐响起议论声，疑惑不解和恐惧的气氛在场间弥漫，波顿伯爵依旧在角落瑟瑟发抖，莫尼公爵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惊恐，本因饮酒而稍显红润的起色已经苍白如纸。
克莱希微微眯缝起眼睛，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好了，现在是公布答案的时间。”
他又从椅子上跳下，跳到了最中间的那位丽黛儿小姐身旁，优雅而温柔地捧起她惊慌失措的脸蛋，凑过去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才道：
“她们都不是。”
莫尼公爵开始颤抖。
克莱希笑意盎然，饶有趣味地问道：
“哎呀，如果这三位美丽的小姐都不是我的妹妹的话，那为什么她们会长得和丽黛儿一模一样呢？”
克莱希拾起身旁那位“丽黛儿”小姐的手，行了一个轻柔的吻手礼，语气温柔地像是情人呢喃：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您的本名是？”
那位小姐双目失神，呐呐道：
“冯·妮娜。”
莫尼公爵的脸色变得铁青。
克莱希笑意越甚，又问道：
“妮娜小姐，您可是艾斯兰居民？”
冯·妮娜木然摇了摇头：
“我是外民。”
克莱希轻轻眨了眨眼睛：
“请问妮娜小姐，您为什么会来到艾斯兰，又为什么会变成了我妹妹的模样呢？”
冯·妮娜，双目空洞，眼底却控制不住地溢出泪花来，嘴唇轻颤，开口道：
“我是”
场上响起沉闷的噗通声，莫尼公爵忽然摔倒在地，竟是直接昏了过去，没了声息。
克莱希及时地伸出手指按住了妮娜柔软的嘴唇：
“嘘”
他的眼底尽是温柔，轻声道：
“都已经过去了，已经没事了。从今往后，你会恢复自由，恢复自己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家，过上任何你想要的生活可以吗？”
妮娜的泪水抑制不住地狂涌而出。克莱希转过头去对其余两位同样迷茫的“丽黛儿”说道：
“如果痛苦不能忘记，就请你们想一想自己现在为什么还没有死去，然后用力地活下去，可以吗？生活总会有很美好的地方的。”
克莱希为三位小姐一一行了饯别礼，对侍立一旁的求不得点了点头，三个女子抽泣着，哽咽着，在求不得的搀扶下，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克莱希仰起头来，惬意地吸了一大口空气，笑眯眯地环顾四周，问道：
“我带来的‘特约嘉宾’还有很多，有谁感兴趣想要看一看的吗？”
场上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每个人都是面色苍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彻底确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克莱希，而是一个疯癫的魔鬼。
没有人敢再出声指责克莱希。
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成为出头鸟的下场，就是像莫尼公爵那样，被迫将自己最隐秘最无法公开的把柄见诸于世。
那绝对是比死亡还要凄惨的结局。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深切地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喉间涌出，身体都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那个癫狂的男人，他的手指前，牵扯着无数条无形的线，那根线将穿透在座每一个人的脊髓，控制他们的神经，操纵他们的余生，将他们当做牵线傀儡，玩弄他们的性命。
彻头彻尾的梦魇。
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只要他一念之间，整个艾斯兰的国家政体都可以在刹那间陷入绝对的混沌，最终分崩离析。
一片静默。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
“既然是这样，”不知道为何，克莱希那双从未收敛笑意的眸子中，倏地掠过一丝落寞：
“那我们就直接快进到最后的环节吧”
克莱希转头，望向皇廷深处，那张王座之上，沉默而坐的老人。
“可以吗”
“父亲。”
艾斯兰的国王，阿尔·艾斯兰，沉默地看着皇座之下，自己的第三个亲生儿子。出乎意料的，他的眼神很是平静，没有悲喜，没有哀怒，没有失落，没有绝望。颤抖着的女仆科罗娜捧着只有两只高脚杯的盘子，递到了克莱希的手中。克莱希端着那盘子，慢慢地走到了皇座之下，单膝跪立。
国王浑浊的眼睛转了转，终于出声道：
“你终于还是来了。”
“是的，父亲。”克莱希恭敬地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对于眼前的这个，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整个艾斯兰命脉，权倾朝野，甚至就连他也无力再阻止的年轻人，国王会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什么都没有。
因为他早已知道了一切。
早在十四年前，当他意识到那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灵魂中潜藏的恶魔之时，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一个国家的运行，就像不断向下扩散的树形图，是由高层的权力者领导更低一层的权力者，层层递进，最后落实到平民阶层的。而在这个权力政体当中，拥有绝对权力的，当然是一国的君主。而早在十四年前，阿尔陛下便已经意识到了，在他之下的那一层，所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管理者，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把柄而沦为了克莱希的狗。
从那时候开始，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就像是棋盘中孤零零的一枚将军，被囚禁在小小的皇宫之中，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默地等待那个最后结局的到来。
艾斯兰早已不属于他，他沉默地坐在王座之上，日复一日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早朝，管理着国家的事务。
哪怕他心中深知，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徒劳的。
只是。
国王问道：
“为什么是今天？”
克莱希沉默。沉默良久，他忽然说道：
“有一个女人。”
“女人很年轻，有一头瀑布般的红发，是个很美的女人。”
“女人再美，终究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惊艳的天赋。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女人是面包店老板的女儿，做着很普通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一辈子就这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结束自己的一生。”
“女人终究是女人。十七八岁年纪的女人，总会对爱情有着可爱又天真的憧憬。很幸运的，女人在某天提着面包篮，穿过了正在游行的街道时，看见了军队最前面，骑着马的男人。”
“女人对男人一见钟情。很幸运的，男人也因为那一头红色的长发，而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那个女人。两人就这样因缘际会地相识相恋，最终女人成为了男人的妻子。”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爱情故事，不是吗？带着一点点幸运，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遇上了王子的故事。”
国王似乎有些动容，依旧保持着缄默。
克莱希话锋一转：
“可是，童话的结局总是在王子和公主成婚以后就结束。生活却不是如此。”
“接下来的生活里，女人像是因为那一次的相遇，而花光了毕生的所有运气。以至于从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爱情的快乐。”
“女人是男人的第三个女人。男人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或许总是会有很多女人的。所以，在不久以后，男人就遇见了新的女人，第四个，第五个女人。那个女人和男人的爱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两三年，便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
“男人为女人修筑了寝宫，女人在寝宫里陪着孩子长大，等待着丈夫的归来。他明明就在同一座宫中，却永远没有再回来，只是几层楼的距离，却是如隔天涯。”
国王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克莱希继续平静道：
“男人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她病死的那一天。她积忧成疾，身体每况愈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疾病不在身体，而是在心里。女人没日没夜地对她和他的孩子诉说着同一个爱情故事，那个以公主和王子完美成婚作为结局的故事。只有那个时候，女人的脸上才会浮现出美丽的笑容。更多的时候，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待着男人的到来。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她都没能见到那个男人。”
国王轻轻闭上了眼睛。
克莱希道：
“那一天，是八月二十号。”
今天，是八月二十号。
国王轻轻叹出一口气。
“但是”
克莱希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神里
没有一丝悲伤。
他的眼神里，徜徉着怪异的情绪，像是温柔，像是愉悦，像是狂热，像是圣洁却完全没有悲伤的影子。
他竟然在笑。他笑着，带着天真的，快乐的情绪：
“我的母亲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我之所以在今天过来，只是恰好比较无聊而已。”
他的笑容越来越温柔：
“我没有兴趣接手或者是摧毁你一手建立的艾斯兰帝国，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一个背负了上亿条性命，拥有无数气运在身的男人，玩剪刀石头布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无往不利。”
场上的贵宾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克莱希缓缓站起身来，轻柔地步上台阶，带着笑容，慢慢地将盘子递到了国王面前。
克莱希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神色：
“盘子里的两杯酒，有一杯放进了剧毒的番木鳖碱。你先选一杯，然后我会把另外一杯喝下去超好玩的，不是吗”
说着，克莱希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就连手上的盘子都开始有些颤抖。
国王深深看了克莱希一眼，竟是也轻轻笑了出来。
他伸出手，取过了一杯红酒，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陛下！”
“阿尔陛下！”
“天啊！”
场上震惊的呼声不断响起，仿佛炸锅一般。
克莱希将盘子丢在地上，将另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抹去了嘴角腥红的酒液，笑眯眯地看着王座之上的老国王。
此时此刻，曾经的枭雄，阿尔·艾斯兰，终于像是一个垂老的老人。他浑浊的目光深深地望进克莱希的眼睛，缓缓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一个抽搐，瞪大了眼睛，艰难地想要坐起，伸出手来，颤抖地，缓慢地伸向克莱希，似是想要抚摸他的面庞。他浑浊的眼睛里似是荡漾着慈祥的神色，随后像是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老国王手中拿着的酒杯被克莱希取过，老国王失去了一切，滚下台阶，再也没有动作。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的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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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09
近两个月以来，艾斯兰发生了无数大事。
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成为了刽子手杰克案件的嫌疑人，被法庭传唤；第一序列重犯横空出世，一时间满城尽是通缉令；二皇子约瑟夫被传出精神失常，失去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被挟持后暴毙；利文哲上将在誓师日重新归来，用一场突如其来的叛变摧毁了艾斯兰人的希望后坦然死去；七棱大楼的崩塌；暴徒党世隐乡大弟子李默存和恶名昭彰的“鬣魔”柳拂衣的出现
满城风雨，人心飘摇。
而就在今日，从极星宫里又传出了一个震撼全城的消息。
国王暴毙，由三皇子克莱希继任新王。
人们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艾斯兰各地，从街头到巷尾都开始弥漫着疑惑和忧虑的气息，各大网络论坛出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集体崩溃，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各种各样的阴谋论调开始出现，人们质疑二皇子为什么会突然精神失常，质疑数个月前仍精神矍铄地在全城直播中发表演讲的阿尔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暴毙，质疑一向沉稳实干，显然更有资格继任国王的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为何杳无音信，可是极星宫中全无任何回应，八月二十一日，登基典礼将会照常进行。
登基典礼举行的地点是极星宫前的双子广场。
届时将会由三代帝师阿斯玛阁下为克莱希殿下加冕。
这将会是大都会成立以来第一场登基典礼。仓促得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混乱得让全城都满是疑云。
大皇子迪塞尔依旧没有出席此次的加冕典礼；二皇子约瑟夫早已深藏宫中接受精神治疗；四公主向来不参与任何政事，所以依旧没有出面。艾斯兰的直系皇族子弟中，竟然只有六公主丽黛儿出席了典礼。
双子广场的周围早已水泄不通，卫兵们拉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隔离带，紧张地维持着秩序，附近的七个街区都已经封锁了一切机械和车辆的通行，尽管用肉眼看去，依旧能依稀看到典礼场地中那一张张只会在新闻报道中出现的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面孔，却完全无法清晰地看到其中的状况。
所有大楼外的巨大显示屏都切换了频道，对克莱希皇子的登基仪式进行全程直播。不知是否错觉，直播摄像头下的那一张张公爵伯爵的面孔都似乎有些阴翳，在自己的座位上显得很是坐立不安。
艾斯兰人的灵魂，阿尔陛下忽然离世，再加上新国王的登基，这是远比一年一度的建都日还要重要上无数倍的事情。
没人会不关注这场登基仪式，无论是商人还是学者，本地居民还是外民，年轻人还是老人。或者是通过家中的显示晶屏，或者是酒馆墙上的电视，或者是大楼的显示屏，每个人都在通过不同的方式密切地关注着登基典礼的经过。
人群中忽然引起一阵骚动，那是因为直播镜头中终于出现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家喻户晓的人物。
艾斯兰的宠儿，艾斯兰第一美人，天之骄女，皇室的六公主，阿尔·艾斯兰与娜塔莉亚·v·阿兹穆海因之女，丽黛儿·艾斯兰。
此时的丽黛儿公主殿下穿着简朴的黑色礼裙，胸前挂着一朵白百何，安静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微微低着头，清丽的面容满是憔悴，眼睛里没有焦距，眼眶淡淡泛红，再也不见那活泼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继丽黛儿之后，重要的人物也开始相继出场。
三代君王的帝师阿斯玛阁下，极为传奇的老人，琴棋书画军略礼仪无一不通，先后教导了先王诺尔，先王阿尔，以及这一代的七位皇子皇女。据说他已经有一百多岁的高龄，看起来却依旧精神矍铄，长长的眉毛几乎要垂到了下巴，负着手笑眯眯地坐到了王座之侧的小椅子上。
军神阁下甘道尔，对于这位传说人物的事迹早已无需多言，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全城人民都沸腾了起来。这位艾斯兰前无古人，也绝对后无来者的唯一的元帅，是受尽人民所敬仰的存在，其于人们心中的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堪称精神支柱的阿尔·艾斯兰陛下。自从大都会建立，国家日益强大后，老军神便已少有露面，如今在登基典礼中重新出现，当然也变相成为了默允克莱希登基的意思，这对于艾斯兰的人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定心剂。
甘道尔阁下没有再穿上那件挂满功勋的军装，却是穿了一身西装，胸口同样挂了一朵小小的白花，他从红毯上走过，却没有走到王座之旁特属于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向了红毯一侧贵宾席，在丽黛儿的身旁座位坐了下来。
对于军神阁下突然的行为，丽黛儿似乎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军神大人您好。”
军神大人正襟危坐，没有转头看丽黛儿，口中却轻声问道：
“很难过吗？”
丽黛儿愣了愣，眼眶一红却，抿起苍白的嘴唇，摇了摇头。
甘道尔轻轻叹了口气，微微闭目，道：
“坚强是好事，有勇气也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决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新的契机。”
丽黛儿惊了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依旧没有说话。
甘道尔又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正在做的，是就连我也做不到的事情，你还打算坚持下去吗？”
丽黛儿眼中掠过一丝茫然，轻轻低下了头。
甘道尔又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身旁静静坐着的丽黛儿，这个从小时候开始就经常一身脏兮兮地让他抱的刁蛮妮子，似乎已经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只是这份倔强的性子，终究还是没有改变。
甘道尔又闭上了眼睛，叹道：
“你们这些孩子啊”
贵宾席里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随着乐队开始演奏，登基典礼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克莱希在万众瞩目中，穿着军服走上了红毯，远处的街道上顿时变得热闹非凡。克莱希依旧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温柔微笑，在贵宾们敬畏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上了王座之前。总是眯缝着眼睛的帝师阿斯玛站起身来，极为恭敬地对克莱希行了一礼，意味深长笑道：
“恭喜殿下荣登宝座。”
克莱希歪了歪头，笑道：
“今后也继续陪我玩下去吧”
“老师。”
帝师阿斯玛不着痕迹地对克莱希眨了眨眼睛，便颤颤悠悠的走下台阶，在演讲台前站定，干咳了两声，用他那断断续续的气音开始了典礼致辞。
冗陈的致辞过后，便是繁杂的庆祝仪式，人们先是表达了对先王故去的哀伤，为阿尔陛下举行了无比盛大的葬礼，而后便是奏乐，舞蹈，钟鼓。到了最后，才是各位臣子爵士按辈分一一上前向新王行礼，以此表达对新王的认可。
一系列的环节结束以后，才是最后的加冕仪式。
这也是民众们最紧张的环节。
人们都很好奇，在先王驾崩的情况下，将会是谁来手持皇冠，代替为新王加冕祝福的人。直到三四名女仆簇拥着王冠从场上出现，再将王冠郑重地交给丽黛儿公主殿下时，艾斯兰各处才发出了热闹的欢呼声。
艾斯兰所选定的加冕人，不是德高望重的帝师阿斯玛，也不是传奇的军神甘道尔，而是新王的妹妹，艾斯兰的宠儿，丽黛儿公主。
在万众瞩目中，丽黛儿公主提起裙摆，郑重地施了一礼，方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盘子中的王冠，在热闹的音乐中，一步一步走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
那可是克莱希。
丽黛儿一直喜欢着的哥哥。
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从小到大，都一直待她温柔如春风的哥哥。
那个有着全天下最好看的笑容的男人，此刻正即将加冕为王。
为他加冕的人，是自己。
那个人正在王座上坐着，笑眼如初，就像是阿尔莱斯山的天堂瀑布泻下时扬起的轻柔水雾。那双眼睛曾经让她在无数个日夜无法入眠，曾经让她不顾父王的阻拦毅然逃出极星宫，只为了追查零星半点能够为他洗清冤屈的证据。
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丽黛儿走到了台阶之下。
她捧着王冠，抬起头来。那个男人就那样笑着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宠溺，让她心跳加速。
她往上走。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脸上泛起潮红，将彻夜未眠，眼泪流干的憔悴神色也冲去了少许。
她继续往上走。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手里的王冠也在轻微地颤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她继续往上走。
那个男人，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她可以看到他眉眼里的温柔，可以看到他轻轻微颤的睫毛，可以看到他脖颈的轮廓。
她来到了克莱希的面前。
克莱希笑着，轻轻说道：
“好久不见了，我可爱的妹妹。”
有风起。
丽黛儿浑身都在颤抖，温暖的热流流遍全身，她的眼底溢出泪花，王冠在空中飞起，打着旋，划过抛物线，跌落在地面上，她的手她的身躯在以诡异的频率颤抖，她像是鬼魅的黑白的蝴蝶，飘忽着虚幻地真实地穿越了短短的距离，扑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带着在手里忽然出现的匕首。
时间在静止。贵宾席上的人凝固了惊讶的表情，甘道尔白发飞扬，慢慢闭上了眼睛，坐在一旁的帝师阿斯玛睁大了眼睛，浑浊沧桑的眼珠里写满了兴奋和狂热，人们惊讶的叫声定格在空中，电视台的导播员仓皇地把手按在了中断直播的按钮，匕首闪着银光，带着冷冽的死亡气息，带着丽黛儿飞蛾扑火，玉石俱焚的勇气，划破空气，一点一滴地前进，指向克莱希的脖颈，最终在触碰到他皮肤前的一毫厘，悠悠停止。
克莱希好奇地看着那柄匕首，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肌肤，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尖锐的刺痛感。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细而长，他眼里的笑意没有褪去，他笑着，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紧咬牙关的丽黛儿，轻轻道：
“丽黛儿，我们小时候一起上过帝师的历史课，你是不是问过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丽黛儿紧咬牙关，没有说话。她用尽全力，那柄匕首却不能再进寸毫。
克莱希笑眯眯道：
“你当时问的是，‘为什么艾斯兰这么多代国王，不是病死就是老死的呢？难道就没有哪位祖先是被人害死，或者意外死掉的吗？’”
丽黛儿紧紧抿着嘴唇，闭起了眼睛，泪水从颊间淌下。
克莱希的语气越来越温柔了：
“现在，你知道这个秘密的真相了”
克莱希仰起头来，笑意盎然：
“请容我介绍一下，伊莉娜，守护了艾斯兰子嗣一千年的家伙，她是个人偶哦。”
丽黛儿握着匕首的那只右手，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握着。
手掌没有温度，也没有柔软的质感，手掌的主人，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人偶。
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是人偶，因为她的做工尽管不算粗糙，却早已沾惹了岁月的痕迹。可以看得见褪色的肉粉色质感的皮肤，可以看见布料上的些许污渍，可以看得见肢体上的关节。这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很精致的人偶，但是她从头到尾，身上的每一个针脚，都似乎在述说着故事。最让人震撼的，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偶，却有着一双真实的，栩栩如生的，碧蓝如海的眼睛。
哪怕肢体再如何僵硬，哪怕做工再如何粗糙，当你看见她的那一双眼睛的时候，你便觉得那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双眼睛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情感，仿佛有无数灵魂在其中交织，直到最后，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化不开的哀伤。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倘若世界上有一双如此悲伤的眼睛，看见它的人，心底或许会结冰。
克莱希轻声道：
“她是我们先祖最伟大的作品，是超越了时间和‘法则’的存在，她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世’，而且，就连‘出世’级的强者，也无法伤害她。这一千年来，她都是作为艾斯兰的守护神而存在这就是当年懵懂的你不经意问出的问题的答案，艾斯兰最早最初，也是最深刻的秘密。”
丽黛儿慢慢松开了手，匕首跌落到地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清丽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克莱希。
她张口：
“父皇是你害死的吧？”
克莱希笑道：
“算是吧。”
她问道：
“约瑟夫哥哥，也是你弄疯的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她问道：
“追杀伊斯特，也是你的主意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丽黛儿慢慢握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嵌进肉里的指甲沾着鲜红的颜色。她眼底又有泪光闪烁，最后一次，带着哭腔，呐呐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克莱希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带着微笑，慢悠悠的，带着戏谑：
“谁知道呢？”
丽黛儿吁了口气，轻声道：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克莱希忽然蹙了蹙眉头，急叫道：
“伊莉娜！”
伊莉娜几乎在克莱希话音刚落便已飘忽出手，忽然一拳打进了丽黛儿的上腹，丽黛儿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
鲜血中有苦杏仁的味道。
王座之下是鲜艳的红毯，鲜血隐没在红毯中，仿佛从来不曾有过。唯一能够证明其存在的，只有丽黛儿。
她的嘴唇鲜红得像怒放的玫瑰。
她的皮肤苍白得像稚嫩的百合。
她的发丝散乱得像飞扬的柳枝。
她躺倒在地上。
她的眼神空洞得，什么都不像。
艾斯兰元历48年8月21日。
艾斯兰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因行刺国王，被判终生流放，剥夺艾斯兰户籍姓氏，不得进入都城。
同年同日。艾斯兰三皇子，阿尔·艾斯兰与瓦莉拉·雅什之子，克莱希·艾斯兰，
加冕为新王。
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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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0
解锁主线剧情：暗潮《dark t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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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具名的山林间，有一弯曲折的小小河滩。
河滩很干净，岸边的碎石被月色映出黯淡的光，河水潺潺，空气中有湿润的树叶味道。
除了水声，便只剩下蟋蟀规律的叫声。蟋蟀声不觉吵闹，却更显此处静谧。
河滩边上的篝火旁，简陋的草席上躺着昏迷的李默存。
李默存的伤势已经不再恶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本就白皙的面色更显苍白。眉头紧皱，嘴唇没有血色。
小伊斯特也已入睡。小白鼠阿尔萨斯在她身上安静地蜷成白白软软的一团。只有在她入睡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迷惘和无助，嘴唇微张，呼吸平和，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起银光。
封艾坐在篝火旁，沉默地看着小伊斯特。
他拾起一根枯枝，放进了篝火中。枯枝响起噼啪声，小小的火星微微上浮。
自从他们从大都会中逃出，已经过了九天。
九天以来，柳拂衣扛着李默存，封艾带着小伊斯特，再加上背篓里的小葫芦，五个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向世隐乡赶去。
一行人跋山涉水，住过山脚废弃的空屋，也曾在别人家的马厩过夜。小伊斯特走得踉踉跄跄，两腿发软，犹自抿着嘴唇，最终还是拗不过封艾，被他一把背到了身后；路途中，柳拂衣身后的背篓经常会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扎着两颗丸子头的小葫芦一路笑嘻嘻地叽叽喳喳个不停。
尽管他们已经暂时脱离了被艾斯兰追杀的险境，将重伤的李默存送回世隐乡接受治疗却依旧是当务之急。此时距离世隐乡仍有大半路程，在不能使用艾斯兰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恐怕也还要小半个月才能结束这一场旅程。
好在这一路上，柳拂衣披荆斩棘，扎营捕猎，寻找水源，辨认方位的本事很是熟练，所以除了李默存外，其他人倒是无甚大碍。想来，这样流浪天涯的生活，柳拂衣肯定早已经历了许多，所以才会如此驾轻就熟。
夜很安静。自从玛丽安娜的事情发生以来，封艾便很少再有这般安逸的时光了。
但他却开心不起来。
为了逃出大都会，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
玛丽安娜死了。封流也死了。和妹妹难得的相遇，却又再次分离。伊斯特也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小孩子。
长期的精神紧绷，再加上前些天与病的生死搏斗，已经让他深感疲惫。
身体很是沉重，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封艾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篝火前站起身来，走向了那湾浅浅的河水。
河水波光粼粼，可以清晰地看见水底形态各异的石头。封艾沿着水流的方向，朝着下游自顾自行去。
行不多时，便能看见远方河岸边的壮硕黑影。
那是柳拂衣。
封艾愣了愣，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柳拂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鱼竿，他的斗笠，佩剑，背篓都解了下来，放在身旁，背篓里的小葫芦正睡得香甜。
还未行至柳拂衣身边，柳拂衣便道：
“睡不着？”
封艾苦笑了下，走到他附近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呐呐道：
“常有的事。”
柳拂衣没有回应，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鱼竿。钓饵沉在清澈的水中，没有一丝涟漪。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那张狰狞的脸，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封艾问道：
“这河里有鱼？”
柳拂衣应道：
“会有的。”
封艾又问道：
“你从哪里弄来的鱼饵？”
柳拂衣道：
“前些天下过雨，翻翻泥土，蚯蚓很容易找。”
封艾怔怔地看着柳拂衣拿着的那根鱼竿，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柳拂衣又问道：
“想知道些什么？”
封艾愣了愣，轻轻叹了口气：
“很多。”
柳拂衣道：
“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封艾犹豫了下，道：
“三师兄，你是生来就这样吗？”
话说完，他又补充道：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
柳拂衣道：
“我生来便是如此。”
封艾愣了愣，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他又问道：
“可以告诉我，世隐乡的事情吗？”
柳拂衣沉思了一阵，道：
“世隐乡的五个弟子，加上小师叔沈园，都是孤儿。”
封艾眨了眨眼睛，平静道：
“我也是。”
柳拂衣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封艾一眼，继续道：
“大师兄和北邙李家有很深的渊源，那只右手不是他的手。是北邙李家世代传下来的遗物，玉臂貔貅。能吞万物而不出。但是他没有李家的宗亲血统，这些年来，一直被玉臂貔貅反噬，废了那只手臂，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二师姐身患痼疾，需要时刻平心静气，一旦气血翻涌，病情就会不断加重。所以师匠教她绣花。这么多年来，我只看过她绣牡丹，罂粟和莲花。这些年来，大师兄一直奔波各地，寻找能够治病的方子，依旧不见好转。”
封艾皱紧了眉头，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压抑。想起初入世隐乡那两天，林舍予态度强硬逼迫他进行的“职业培训”。他一直觉得那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如今才知道她为了教给自己一点保命的本事，竟是冒了危及性命的险。倘若不是有林舍予教他基础的搏杀法门，恐怕封艾早已在这段时日的惊险搏斗中横死当场了。
柳拂衣继续说道：
“四师弟和五师弟，都是普通人。四师弟今年只有十岁，生性怯懦，但彬彬有礼，和五师弟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想到当初在世隐乡和老五蓝思琳的偶遇，封艾不由苦笑了一下：
“深有体会。”
柳拂衣顿了顿，慢慢道：
“小师妹的话，情况比较特殊。”
封艾微微皱眉。
柳拂衣道：
“小师妹和魔鬼签订了契约，身体出现了闪烁效应。”
封艾愣住了，呐呐道：
“契约？什么契约？闪烁效应又是什么？”
柳拂衣沉声道：
“她得到了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作为交易，她和某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签订了契约。所谓的闪烁效应，其实就是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和整个世界运行的法则背道而驰，因而受到了世界的排斥，她存在的‘时间线’被彻底打乱也就是说，伊斯特她，随时都有可能会和从前的，或者未来的某一个时段的自己交换身体，过一段时间后再交换回来。”
封艾的大脑一片混乱，知道的越多，疑问却丝毫没有减少。
如果说伊斯特真的产生了“闪烁效应”，这也就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当初封艾遇见她和灰衣斗篷男战斗的时候，分明已经被拦腰斩伤的她可以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完好无损，且失去了对封艾的记忆——那是因为她已经和过去的或者未来的某一个自己交换了。
这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伊斯特会在和他逃跑途中忽然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这是因为她和小时候的自己交换了时间线，十来岁的小伊斯特“穿越”到了现在
所谓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应该就是指伊斯特身体里爆发出来的黑色气息，还有那一黑一白两把怪异的手枪
“等等”
封艾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如果说闪烁效应真的存在，现在的伊斯特其实就是小时候的伊斯特穿越了过来，而按照这个说法，她应该从小时候开始就认识我了才对，那为什么在世隐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我丝毫没有任何记忆？”
柳拂衣道：
“闪烁效应远比你所想象得要复杂得多，涉及到时间悖论的问题，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如果你想要了解得更加清楚一点，回到世隐乡的时候，去问一问师匠比较好。”
“比起这个，”柳拂衣话锋一转，鱼竿的吊线轻轻微颤，继续道：
“你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更加迫在眉睫吗？”
封艾愣了愣，诧异道：
“我自己的问题？”
柳拂衣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封艾，道:
“你还没有发现，你已经使用不了异能了吗？”
封艾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道：
“大师兄之前曾经说过，这是因为我突破了七重楼的第三层，受到了反噬”
柳拂衣转过头去：
“你对七重楼，有多少了解？”
封艾摇了摇头，无奈道：
“说实在的，一点都不了解。教我的家伙已经死了，另外一个知道这门功夫的老头也一直在故弄玄虚”
柳拂衣道：
“他们之所以不愿意告诉你关于七重楼的真相，是有原因的。”
“因为，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封艾瞪大了眼睛，诧异道：
“这是什么意思？”
柳拂衣道：
“七重楼最早是由谁所创，早已不得而知。如今的七重楼，一直作为艾斯兰的流枫家族世代相传的秘术而存在，是全天下最玄奥也最简单的功夫。”
“世间流传的普遍说法是，七重楼总共有七层功法，对应着不同的修炼方式。而除了第一卷‘绣铁’卷以外，其他六卷都已经在战乱中遗失。”
“其实，这种说法只是以讹传讹。”
“因为，七重楼，从来都没有另外六层功法。”
封艾皱紧了眉头。
柳拂衣继续道：
“绣铁，往生，向死，嗔极，惧，无情七重楼的七层境界，除了第一层‘绣铁’有固定的修炼法门以外，其余六层都没有任何修炼法门。想要晋升境界，只有凭借自身的悟性和机缘。你回忆一下自己晋升时的感觉，就会发现确实不需要什么功法。”
封艾沉思了一阵，呐呐道：
“确实如此”
最初的封艾，全然不知道封流让自己修炼的是什么东西，只当做一种强身健体的体操。他之所以能够因缘际会突破第二层往生境，是因为当初和巨大机器人搏斗，生命濒危的时候，产生了极其强大的求生欲望；至于‘向死’境的突破，则是因为当时的他受到了病的重伤，心中有着强烈的，以命相搏，也要救下小伊斯特的意念
柳拂衣道：
“七重楼的修炼法门极为苛刻，需要从小开始打磨身体，经历十几年的磨砺，才能够晋入第一层往生境，而后提升境界，更加需要莫大的机缘和努力。所以说，七重楼无疑是人间最简单，最强也最难的功法。我们世隐乡弟子虽然没有人修炼这门功法，但根据师匠的描述，我们对七重楼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了解。”
“你方才所说的，晋入向死境后所产生的反噬，实际上只是因为向死境能够通过强行榨取基因中的潜能爆发，将身体素质瞬间强化，产生极大量肾上腺素后发生的副作用。那种副作用只会持续很短的几分钟，如果没有因肾上腺素的毒性致死的话，身体就会恢复如初。所以说，你现在不能使用异能，和向死境的反噬并无任何关系。”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
“那我这是”
柳拂衣眉头微蹙，道：
“你的灵魂似乎正在分裂。”
封艾只感到一阵森森寒意由背脊直冲后颈，颤声道：
“灵魂分裂那是什么”
柳拂衣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能够依稀感觉到，你的身体内部很不稳定。就像是灵魂正在逐渐逸散。”
封艾彻底怔住。许多零碎的记忆霎时间涌向他的意识海。
“年轻人，你好像在做梦啊？”
——嚼甘蔗的老头曾如是说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
——在法庭与克莱希对峙时，克莱希曾对他说着。
“尤其是在你突破了向死境以后，一度透支体内的能量，导致你的灵魂也开始松动，受到这个世界本身的排斥”柳拂衣的语气很是凝重：“感觉上，与小师妹的状况很是相似——你们的灵魂，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封艾脸上的迷茫之色越来越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柳拂衣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沉声道：
“现在的你，已经无法使用异能。而当你的灵魂抽离得越多，你就越会失去自我我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来自你体内的，某种令人畏惧的东西正在逐渐苏醒。”
脑海中奇怪的数字。
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记忆中，曾经一度想要杀死伊斯特的“自己”
令人畏惧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柳拂衣思考了一会，将身子放松下去，枕到了身后的那棵柳树上；树干承受着柳拂衣庞大的体重，致密的纹理间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让这个在虫鸣与水声中有些失真的世界听上去真实了一些。层层的树叶之外，一轮冷银色的月亮正在天空中央发出着清亮的光芒；月光顺着弧形的天幕蔓延开来，为这个静谧而温柔的世界增添了几分悠远而苍凉的神秘感。柳拂衣枕着树干，不言不语，只是仰着头，看着繁茂枝叶后稀薄的月光。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过了许久，柳拂衣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庄周梦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周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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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2
封艾猛然惊醒。
汗渍浸透全身，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坐起身来，支撑着上身的双手清晰地感受着河滩碎石的刺痛感。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早已熄灭的篝火堆旁，插着几支树枝。树枝上，串着已经烤好的河鱼。
封艾心有余悸地眯缝起眼睛，环顾起四周来，小伊斯特也是刚刚睡醒，坐在地上揉着惺忪的睡眼，简陋的蓑衣从身上滑落。另一侧的草席上，柳拂衣正用葫芦给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喂水。
是梦吗？不是梦吗？
“醒了？”
柳拂衣的声音将封艾从迷惘的情绪中拉回，小伊斯特茫然地坐在地上，凌乱的发丝耷拉在额间，迷迷糊糊地看着早已化作灰烬的篝火堆。
封艾低下头来，脱下了手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右手背上，那个复杂而精致的圆形图案看起来黯淡无光，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纹身。
封艾握紧了拳头。这时，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来回抖了抖，探出两颗可爱的丸子头来。
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用咿咿呀呀的奶音含糊道：
“柳掰掰早上好。”
柳拂衣侧了侧身，拿过篝火堆旁的一串烤鱼，递到了身后：
“随便吃点东西，我们要继续上路了。”
小葫芦接过了烤鱼，啊呜一声便啃了一大口，丝毫没有理会柳拂衣叫她小心鱼刺之类的嘱咐，眼睛里都要溢出幸福的星星来了。
封艾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睡眼朦胧的小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你也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愣了愣，眼睛转到别处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柳拂衣将李默存重新扛到了肩上，封艾牵着小伊斯特的手，沿着河岸下游走去。
柳拂衣虽然身体庞大，更是同时背负了李默存和小葫芦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身上，腰间还挂着奇沉无比的怪异铁剑，走在路上时却不显沉重，只有腰间的大葫芦偶尔在摆荡时发出轻灵的水声。
封艾紧跟在柳拂衣身侧，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柳拂衣忽然道：
“有心事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轻轻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师兄你好像什么都会做，实在是很厉害。”
柳拂衣道：
“这算不得什么。认识师匠前，认识师匠后，还有认识小葫芦后，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
封艾诧异道：
“你一直在过这种流浪的生活？”
柳拂衣道：
“多少也算是游历过一些不同的地方吧，慢慢地就学会了很多事情。”
小葫芦又忽然从背篓里钻出来，眨巴着眼睛，附和道：
“柳掰掰超厉害的！”
封艾和小葫芦面面相觑，又问道：
“小葫芦，这些天来，你好像还没有从背篓里出来过，真的不用活动一下吗？”
小葫芦倏地又钻回背篓里，没了影子，瓮声瓮气道：
“小葫芦从来不出背篓！”
亦步亦趋跟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乎显得很是好奇。这时，小伊斯特的衣服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了阿尔萨斯的身影，阿尔萨斯爬到伊斯特肩头，顺着她的手一路爬到了封艾头发上，又窜到了柳拂衣的身上，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背篓里。
小伊斯特惊讶地看着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悄悄抿起了嘴。背篓里忽然传出了咯咯的笑声，小葫芦又钻出脑袋来：
“好痒啊！”
她的手里捧着几颗向日葵瓜子，抬起眼睛来望着在她头顶上转来转去的阿尔萨斯：
“你要吃吗？”
阿尔萨斯窜到小葫芦手臂上，柔软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抓起那几颗瓜子一股脑地塞进了腮帮子里，然后又故技重施，在几人身上窜来窜去，钻回了小伊斯特的领口里。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小伊斯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小葫芦鼓起腮帮子，搭在背篓边缘，气鼓鼓道：
“最后的瓜子都被你吃完啦！阿尔萨斯是笨蛋！”
路程还在继续。太阳从东升起，渐渐西移，一行人走出了深山，来到了地势平坦的平原之上，沿着来往山民走出的小径，穿过厚实如绿色海洋的草甸，碧空如洗，云卷云舒，空气中漂浮着白色的蒲公英种子，飘飘摇摇地落在伊斯特长长的睫毛上，小伊斯特惊异地眨了眨眼睛。
小葫芦从背篓里钻出来，惊叹地张大了嘴巴，有蒲公英飞过她附近时，便攀着背篓的边缘使劲探出身子，用鼻子嗅啊嗅的，冷不防被蒲公英搔到了鼻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整个人都像是炸毛的小奶猫般抖了一抖，瞪着无辜的眼睛，呆呆的。柳拂衣却忽然走得更快了，急匆匆道：
“得快一点，大师兄开始发烧了。”
小伊斯特可以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忽然颤了颤，旋即便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封艾皱眉道：
“不会有什么事吧？”
柳拂衣面色也有些严肃：
“得先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才能仔细确认一下。”
一直被柳拂衣扛在宽厚的肩膀上的李默存虽然不受颠簸，但面色确实越来越差，原本苍白的面庞渐渐染上了一缕不健康的红色，在昏迷中紧紧皱着眉头。
柳拂衣忽然仰了仰头，对身后的小葫芦道：
“小葫芦，上次咱们在黄山庄要来的药膏还有没有？”
小葫芦眨巴眨巴眼睛，“噢”了一声，钻进了背篓里折腾了一阵，又翻出了许多奇怪的东西，肚兜，树叶，枯掉的小花，糖果盒子，蜡笔，简直让人怀疑小葫芦在这个背篓里藏进了一整个小世界。她把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柳拂衣的衣领里，就像是顺手把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
翻腾了好一阵，小葫芦才掏出了一块白色的物什，却是一块退热的药膏，开心道：
“找到啦！”
她皱着眉头，小小的手指努力地抠来抠去，方才使劲撕掉了药膏的包装，转过身来，捏着药膏的两端，小心翼翼地贴到了李默存的额头上，笑嘻嘻道：
“柳掰掰，贴好啦！”
柳拂衣着急道：
“他的身子还很烫，我们还要再加快一点，封艾，你带上小师妹。”
封艾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对伊斯特温柔地笑眯眯道：
“对不住啦！”
小伊斯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封艾一把抱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封艾的脖子，封艾和柳拂衣一路发足狂奔，与迎面而来的夏风撞了个满怀，周围的草甸纷纷压弯了腰。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伊斯特的工钱也早就在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开始前全部交给了封艾，当封艾意识到这妮子近年来的所有工资除了最基本的日常开销以外一丁点没有动过，俨然攒成了个小富婆的时候，甚至还讶然苦笑了好久。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至于柳拂衣
也好不到哪去。
浪迹天涯的人，身上往往没几个钱。
小葫芦
唔，天知道她的背篓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神奇的东西，但是翻不出来就是了。
所以，世隐乡的这几个家伙目前的处境很是尴尬。
从大都会逃出生天，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了有人烟的村庄，结果却为钱所困。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们身上甚至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去典当。
封艾在村庄里东奔西跑，满头大汗，终于在与药房老板一番唇枪舌剑后，用柳拂衣仅剩的几个艾斯币买下了退烧药，气喘吁吁地朝着村庄外的柴房跑去。
就那个柴房，还是一伙人神不知鬼不觉偷溜进去的。
刚出村外，封艾的视野便忽然一阵恍惚，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封艾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呐呐道：“我这是睡眠不足，精神恍惚了吗？”
他没有多想，又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柴房里。
月光透过窗格，照着柴房中面无血色的李默存，柳拂衣正在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他。
“药买来了。”
封艾抹了抹额头的汗渍，将药递给了柳拂衣，又道：
“三师兄，你先照顾一下大师兄和伊斯特，我去想办法弄点吃的。”
“我来吧。”
柳拂衣解下了身后的背篓和葫芦，握住了腰间的青铜铁，站起身来：
“你喂他吃药，照看好小师妹和小葫芦，我去打猎。”
封艾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
柳拂衣走出门外，身影一闪而逝，径直穿过草甸，竟是一路绝尘，直接向他们来时的山里跑去了。
小伊斯特安静乖巧地坐在边上，怔怔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小葫芦在背篓里蜷着身子，睡得甚是香甜。
封艾小心翼翼地扶起李默存，将退烧药喂进他口中，又给他喂了几口水。阿尔萨斯从小伊斯特的领口里钻出来，在她的手心上歪着脑袋嗅来嗅去。小伊斯特的眼睛在封艾和李默存之间游移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道：
“他他会好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道：
“肯定会好的。大师兄是非常厉害的家伙。”
晚些的时候，李默存高烧减退，悠悠醒转。
正在给李默存更换绷带的封艾见状，惊喜道：
“大师兄，你醒了？”
李默存虚弱地喘了口气，艰难地笑道：
“封艾，我睡了多久？”
“已经有五天了。”
“这样啊”李默存呐呐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
封艾道：
“我们还在回世隐乡的路上，还有大半路程要走。”
李默存咳了两声，苦笑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
旋即又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见了瑟缩在一旁的小伊斯特，温和笑道：
“小师妹，你好。”
小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犹豫了一阵，才轻声应道：
“嗯你好。”
封艾心底无奈地笑了笑，这妮子，刚刚分明还在担心大师兄的病情，现在又一副怕生得紧的模样。
李默存问道：
“三师弟呢？”
封艾正要说话，门外便踏进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李默存又艰难地转过头去，尽力笑了笑：
“三师弟，你好。”
柳拂衣提着几只烤好的野鸡，坐到了李默存的身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默存苦笑：
“好像并不怎么样。”
柳拂衣平静道：
“你自己一个人闯进大都会，还能活着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李默存笑容越发苦涩：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柳拂衣将烤鸡撕扯开来，道：
“吃点东西。”
李默存尽力想要坐起身来，尝试了一下，便又痛苦地躺了下去，不断地咳嗽起来。
封艾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不要勉强自己。”
李默存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对封艾笑道：
“谢谢你，封艾。”
封艾摇了摇头，愧疚道：
“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背篓摇摇晃晃地钻出小葫芦的脑袋来，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个机敏的小奶狗一样仰起头嗅了嗅：
“好香哦！”
天亮之时，一行人再次启程。
柳拂衣背起背篓和葫芦，又将李默存抱起，扛到了肩头上，李默存咳嗽了两声，虚弱问道：
“三师弟”
“怎么了？”柳拂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庄的另一头行去，封艾和伊斯特紧随其后。
“你这几天都是这样扛着我走的吗？”
“嗯。”柳拂衣道：“有问题吗？”
李默存小声嗫嚅：
“好像有些粗暴。”
“如果你没有自不量力惹来一身伤的话，我就不用扛着你到处跑了。”柳拂衣面不改色。
李默存愣了愣，苦笑道：
“三师弟，你这样不好。”
“干嘛？”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二师妹。”
小伊斯特忽然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又颤了一颤，伊斯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了一眼封艾。封艾显然是意识到了伊斯特的想法，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是了。
回到了世隐乡以后，就会见到那个静若处子，动如杀人狂魔的二师姐林舍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么一系列要命的离奇事件，和那个摧残了自己好几天的舍予姐姐肯定脱不了干系——毕竟要不是她执意要让自己跟着伊斯特去大都会，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封艾心底对那个女人除了敬畏以外，确实生不起什么怨责的念头。
毕竟那可是能随时打爆他狗头的林舍予呢。
这次回去，封艾大概可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休养，那个分配给他的小庭院，他才住了几天就离开了，总得好好打扫一番才行。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妹妹肯定已经在世隐乡等他了，到时候肯定要把唐唐和封流的事情问清楚，再去见一见传说中的师匠，弄明白伊斯特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见一见尚未见过的世隐乡老四
封艾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就连心境也渐渐开始平和起来。
他们确实离开了大都会，那座光陆怪离，充满危险和机遇的城市。而回到世隐乡以后，他也终于不用再生活在刀尖之上，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宁静的生活，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封艾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期待来。
封艾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上也不觉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小伊斯特可以感受到封艾下意识将她握得更紧，看到了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微颤，像是微风下扑朔着翅膀的蝴蝶，空气中隐隐荡漾着风铃声。
封艾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小伊斯特，她可以看见他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然后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封艾仰头栽倒在地上。
小伊斯特惊呼了一声，眼底满是惊慌和无助。柳拂衣诧异地转过头来，被扛在身上的李默存怔怔看着封艾，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呐呐：
“他的灵魂正在分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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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3
封艾栽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彻底昏迷了过去。
小伊斯特怯懦地退了半步，却又犹疑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触碰着封艾的胸口。就像是受惊的小鹿，尽管心中恐惧不已，一片茫然却仍然想要依偎离开中箭倒地的母鹿。
柳拂衣和肩上了李默存对视了一眼，李默存问道：
“这下该怎么办？”
柳拂衣道：
“不知道。”
李默存道：
“他自己的灵魂还在逐渐逸散，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柳拂衣道：
“我想是的。”
小伊斯特颤抖着抚摸着封艾的脸庞，阿尔萨斯从领口跳了出来，在封艾胸口焦急地打着转，伊斯特的眼底满是无助和慌张。
柳拂衣叹了口气，道：
“没有办法了。”
他上前来，一把抱起封艾，放在了另一边肩头，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世隐乡，不然封艾可能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李默存咳嗽了两声，道：
“师弟，你这样负重很累的吧，不如让我下来，我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柳拂衣有些不悦，呛声道：
“我本以为你只是不自量力，没想到你连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李默存苦笑，小声道：
“师弟，你用这种语气说话真的有点可怕。”
柳拂衣不再理会李默存，转身对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道：
“师妹，事态紧急，我们要全速赶路了，你可以坐到小葫芦的背篓里面去吗？”
小伊斯特点了点头，柳拂衣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托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背篓中钻出小葫芦的脑袋，笑嘻嘻地对她道：
“欢迎！”
小伊斯特愣了愣，尚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了望这只大背篓底部，却不知看见了什么，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小葫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冲着伊斯特可爱地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扶稳了。”
柳拂衣两肩各自扛上了一名成年男子，身后的背篓坐上了两个小女孩，腰间挎着一柄巨大的铁剑和葫芦，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笨重的小山。可是当他屈膝蓄势，提气骤然狂奔起来时，竟是一路绝尘，宛若清风般霎时间隐没在了草甸深处。
接下来的时日里，除去为众人觅食的时间以外，柳拂衣竟是丝毫不曾停歇，连一刻的睡眠都没有，马不停蹄地狂奔了足足五日，将原本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直接缩短了几倍。且不说宛如植物人般沉睡的封艾和重伤未愈，时常昏迷过去的李默存，背篓里的小葫芦和伊斯特光是坐着也甚觉疲倦，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多次。可柳拂衣却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狂奔了数千里，穿过了山川河流，奔走于过海铁道之上，须发皆张，双目通红，终于是在李默存和封艾撑到极限之前，赶到了渭安城境内。
274区，渭安城，环城皆山，东南方向荒无人迹的重重山峦之中，正是世外神隐乡的所在地。
绕城北而走，进黄竹林，沿河涧东行，入林雾幻境，幻境阵眼处，有一道窃自264区瓦笼城的传送门，直达世隐乡外的隐龙潭。潭岸有摆渡人，缘河而居，负责引渡世隐乡人出入外界。这是回到世隐乡最快捷的方法。
但是今天的隐龙潭却不见摆渡人的影子。
“怎么办？”
肩上的李默存问道。
“不知道。”柳拂衣的声音竟然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了。
“鬼老先生可能是去吃饭了，不然我们再等等？”
柳拂衣皱了皱眉头：“等不及了。”
李默存愣了愣，却听得柳拂衣说了一句“抱稳”。柳拂衣提气纵身，将右肩上的封艾丢破麻袋似的甩到左肩李默存身上，猛地箍紧，李默存没忍住“呃哦”一声翻起白眼来。柳拂衣腾出的右手抽过腰间的巨剑，闪电般贯进身前水岸中，随着一阵惊天巨响，平静无波的隐龙潭被炸开两边，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缝隙来，柳拂衣就这样背负着五个人的重量冲进了潭中，足尖在潭地湿润的泥地踏出一连串脚印，在漫天水浪之间飞一般地越过了宽广的隐龙潭。
世隐乡中，人来人往，安详依旧。
柳拂衣从小镇门口走进，放下了肩头的李默存。
路过的行人抬眼望了望，旋即便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三先生大先生？！”
李默存抱着齐肩而断的右肩伤口，温和地笑了笑：
“赵老弟，你好。”
那行人又喜又惊：
“大先生您怎么”
“大先生回家啦！”
“大先生和三先生都回家啦！”
“好消息，大先生从大都会回来啦，三先生也回来啦！”
“大先生三先生一起把六先生带回来啦！”
柳拂衣一行人回到世隐乡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人们簇拥着柳拂衣一行人，担忧好奇地问长问短，没过多久，人群中挤出了林舍予的身影。
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雌雄难辨c怯生生的西瓜头。
林舍予看见了没了右手，腹部缠满绷带的李默存，顿时秀眉微蹙，仿佛场上的空气都骤然变冷了几分。
李默存用仅剩的左手尴尬地挠了挠头：
“师妹，你好。无用，你好。”
“怎么回事？”
林舍予的语气远比柳拂衣要冰冷的多，简直就像是带着凛然杀气。李默存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
“说来话长”
林舍予没再理会李默存，转而问柳拂衣：
“封艾怎么了？”
柳拂衣道：
“他突破了向死境，生命力消耗过度，没法维持稳态的灵魂正在消散。”
林舍予又问道：
“小师妹呢？”
柳拂衣歪了歪头，露出了身后被他的大脑袋遮住了的c背篓里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小伊斯特。
林舍予又皱了皱眉，问道：
“小师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小的？”
“不清楚，我和大师兄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八月十一号。”柳拂衣答道。
林舍予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老三。”
柳拂衣点了点头：
“小事。”
林舍予走上前去，接过了柳拂衣肩头昏迷不醒的封艾，道：
“我带封艾去见师匠，小师妹应该这几天就会恢复原状了，无用，带他们先去休息。”
怯懦的无用哆嗦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林舍予又转过头，对李默存冷漠道：
“在医务室等我。”
此时的封艾，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奇特的黑色纹路。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有时候，当沉入梦中时，会非常偶然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
在那种时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梦中的一切，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在梦里的世界行动，可是无论怎么挣扎，始终无法回到现实中去。
此刻正是如此。
梦中的场景，像是一座荒废的教堂内部，又像是在宫殿的正中心。
偶然的心念起伏，都会让周围的场景变得虚幻起来，而后又重组成另外的场景。
唯一不变的，是身体周围的光柱。
透亮的光柱。
仿佛礼堂中，透过厚实的窗帘缝隙，沾惹上了灰尘，垂直照向地面的午后阳光。
很奇怪的感觉。
视线有些模糊。困顿的感觉在身体深处萦绕不散。
光柱大抵是从头顶照下的。在远处便是模糊的暗景，什么都看不真切。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已经记不起来很多事情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影子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
面孔很是清秀。约莫十七岁的年纪。些微偏蓝的头发。有着柔和的轮廓。有着细腻的睫毛。只是眼睛深处依稀能够看见深藏的某些东西。
很熟悉。却记不起来。
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在很多地方见过他的模样。
在每一个精神恍惚的清晨，照着镜子的时候。
雨天低头看向水洼的时候。
在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搭乘电车，看见玻璃里的倒影的时候。
他看了过来。就那样呆呆看着，瞳孔有些涣散。像是不解，又像是惊恐，又像是迷茫。
他慢慢开口。
“你是谁？”
封艾躺在小楼里的床上，眉头紧皱，身上的黑色纹身宛若游蛇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满头白发的高大老人一脸不悦地凑上前去把他紧闭的眼睑扒拉开来，望了一眼那几乎已经彻底融化了的瞳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懒洋洋抱臂道：
“救不了。”
林舍予皱眉道：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老人伸出小拇指自顾自掏了掏耳朵：
“这小子现在正在做春秋大梦，不靠自己醒来的话谁都救不了他。”
“没有别的办法吗？”林舍予问道。
“当然没有了，”老人撇了撇嘴，似乎完全没打算把这回事放在心上：“你这么关心这小子干嘛？”
林舍予眉头越皱越紧，看向老人的眼神越发不满：；
“让他去大都会，是你的主意。”
老人反驳道：“那小子的功夫可是你教的！”
“那也是你让我教的。”
老人郁闷地瞥了一眼林舍予，不说话了。
林舍予不依不饶，继续道：
“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办法，只是嫌麻烦懒得动？”
“我像是那种人吗！”老人吹胡子瞪眼难以置信道。
林舍予淡淡道：
“从各种意义上考虑，根本就是。”
“”
老人悠悠地叹了口气，慢吞吞道：
“放心吧，这小子的气数未尽，要走的路还很长。”
“还有，这几天你们最好不要接近他。现在他灵魂不定，六神无主，很容易被别人的阳气吸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也说不上来。”
你是谁？
错乱的记忆在脑海里交织。
三室一厅的合租屋。
叫做唐唐的女人。
蝴蝶。
邋遢的胡子。
熊猫抱枕。
叫做诺兰的摩托车。
慵懒的眼眸。
叫做伊斯特的女人。
伶面人。
怪异的世界。
玛丽安娜。
玄鬼c素蛇。
桑塔纳。
枯燥的文件。
办公桌里的情书。
“你是谁”
眼前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嘴唇有些干涩，看起来精神很差，但是又好像是c整副心神都被某个巨大的阴影所占据。似乎感受到那种情绪，心底里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慢慢地有了焦虑的情绪。
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是投入平静湖泊的石子，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你沉默了很久。检索着脑海中仅有的记忆，印象中的人格开始和自己重合。
不是很确定，语气带着犹豫。但是他听见回答的那个瞬间，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像是极端的惊恐，像是极端的不解，又像是极端的愤怒。你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根本就不是！”
“你怎么可能会是我”
“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男人有些语无伦次，那是透彻的焦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你，迫切地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是封艾。
那么
你是谁？
记忆仍然在翻卷。你的大脑感到刺痛。
那个男人握紧了拳头。他抬头看向你。他的拳头在颤抖。
“你到底是谁不你到底是什么？”那个长相与你别无二致的男人试图为他看见的一切寻找合理的解释：
“每一次我受伤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隐约有那么一个声音很尖锐，很戏谑，和你的感觉不一样。但是我一直都觉得我的身体里有东西c尤其是每一次险些死掉的时候，这种感觉很清晰，有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在跟我说话，它想要占据我的身体那个东西，是你吗？”
那个东西
你是有印象的。
因为这一切你也曾经经历过。
在那片阴暗的地下城市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被女伶面具穿透胸膛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你也曾经很尽力地挣扎着，抵抗着，和“那个东西”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你不是“那个东西”。你很清楚。
你经历的事情很多。你记得的事情也很多。
你是谁？
你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稍微笃定了一些。你的记忆开始清晰，你记得了很多事情。从那座飞船开始以后的一切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去328区的回收站时，发生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驾驶着诺兰，遇上名为伊斯特的少女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坐在火车上，穿越大海前往大都会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在伊斯特的家里修理地板的事情。
“你根本不是我！”
那个男人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他眼睛里泛着血丝。
“你根本不可能是我。我只会是我自己。我拥有着属于我自己的每一段记忆。从我四岁开始记事，到现在经历过的每一件大事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无论我做任何事情，都是由我自己c凭着我自己的意念决定的”
男人显得无助且彷徨，他手握成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失神地念着：
“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我记起来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
你沉默听着。
你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一股寒意慢慢涌上心头。
“几个月前我去回收站的时候遇到了那群艾斯兰军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是啊那件事情你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再之前的记忆呢？
去回收站的前一天，你做了什么？
去回收站的前一个月，你在哪里？
往前十七年的岁月那部分的记忆在哪里？
你只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你只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往前十七年的经历，你是已经彻底遗忘了，还是说
你从来不曾经历过？
“那个时候”面前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颤抖，带着挣扎：
“从那个时候开始”
“每一次，当我遇到重大抉择的时候”
“我的脑海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出现。”
“和那个东西不一样，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是不是我自己的意识”
“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应该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应该走什么样的路每一次都是这样”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你。
“你究竟是谁？”
一缕滑腻的恐惧感攀上后颈。
眼前的男人略微退了退，看向你的眼睛变得震惊。
他是谁？你是谁？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哪里
随着恐惧逐渐加深，周围的场景也开始崩塌，化作了一片黑暗。
在无垠的黑暗中，你的精神一片恍惚。
你意识到了面前那个自称封艾的男人的眼神。
你循着他的眼神，慢慢低头。
看向了自己。
漂浮在光柱中央，赤裸的身躯。
皮肤很苍白。
肌肉不算壮实，体格不像十七岁，约莫在二十五六岁。
右手没有界纹。
一把极细，极长，怪异的，接近三米的漆黑长刀。
贯穿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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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4
封艾惊恐地睁开眼，视线却被天花板的白炽灯所刺痛，旋即又眯缝上眼睛。
“是梦”
封艾呐呐着，喘着粗气，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一片混沌的大脑逐渐平静下来。
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在回世隐乡的路上突然昏迷过去。
此刻的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想必是已经回到了世隐乡。
他已经昏迷了多久？
封艾正想着，试图坐起身来，尝试了一阵后，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动不了。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可以感觉到呼吸时皮肤接触薄薄被衾的触感，可以感受到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传来的温差，可是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就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一般，无论如何尝试着想要挪动，都无动于衷。
动不了。
动不了
为什么动不了
恐惧的情绪漫上心头，封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用尽全力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可是他除了能够微微抬起脖子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越来越慌乱，呼吸声也开始变得紊乱，吃力地扭着脖子，虚弱地喊起来：
“喂”
为什么自己动不了？
“有人吗”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有没有人啊”
难道自己从今以后都要这样子度过余生了吗
封艾的声线颤抖，带着深深的绝望，就连眼神也逐渐空洞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房间门轴的吱呀转动声。封艾仿佛溺水的蚂蚁，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竭力抬起脖子来：
“谁”
封艾和打开门捧着盘子的无用面面相觑。
面容清秀，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无用轻轻哆嗦了一下，就连手上捧着的粥都洒了少许。
封艾诧异道：
“你是”
无用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小声怯懦：
“你你好我是无用”
封艾也是愣了愣：
“你好我们认识吗？这里是哪里？”
无用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走上前来：
“这里是世隐乡，这是封艾的房间。”
封艾放松了胀痛的脖子，软倒在枕头上，疑惑道：
“我已经昏迷了多久？”
无用将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努力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
“四天零十一小时四十二分？”
封艾轻轻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时间还没察觉到无用那有些诡异的回答，只是问道：
“不好意思，自顾自地问了这么多你是这里的医生吗？”
无用摇了摇头，小声喏喏：
“无用是师匠的第四个徒弟。”
封艾怔住了，转过头来，呆呆地打量着一脸不好意思的无用：
“你是四师兄呃，还是四师姐？”
“师匠说：‘无用身上没把儿也没洞，一点用都没有’，所以无用没有性别。封艾不用叫无用四师兄，封艾叫我无用就好。”无用眨了眨眼睛，认真道。
“是这样吗”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转过头去，怔怔看着刺眼的顶灯。
“师匠说，封艾可能这两天就会醒过来，师匠还说，封艾刚醒过来的时候可能会不能动弹。因为大脑的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身体，要慢慢的才会好。”无用道。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阖上眼释然地舒了口气：
“谢谢你呃无用。”
“不要客气，封艾。”无用认真地回复道。
封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道：
“无用，其他人呢？大师兄恢复过来了吗？伊斯特她”
无用道：
“大师兄恢复的状况很好，二师姐在照料他，伊斯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几天都在和师匠汇报情况。封艾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特殊，因为灵魂还没有完全恢复稳态的关系，不可以和活人有太多接触，所以这几天师匠都不让他们来看封艾，师匠还叫无用来照顾封艾”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不是不能让我接触活人吗？”
“封艾不用担心，无用不是活人。”
无用眨了眨眼睛，精致得不似人形的五官满是单纯，一本正经回应道：
“无用是人造人。是被师匠从垃圾桶捡回来的机器人。”
接下来的时日里，封艾果真开始逐渐恢复。
先是指尖恢复了知觉，而后是手掌，手腕，整只手臂，如今的封艾，已经可以勉强坐起身来，虽然浑身依旧酸软无力，就连下床也十分困难，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在朝着好的迹象发展。这几天来，无用对他的悉心照料，让两人很快便成为了关系很好的朋友，无用给封艾讲述世隐乡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封艾则给无用讲述他在大都会的经历。
尽管什么事情都逐渐在变好，可有一件事情却依旧超出了封艾的预料。
封艾曾经向无用问及妹妹唐唐的事情，他们俩已经约定好了会在世隐乡见面。结果无用的回答却是，唐唐的确来过世隐乡，却只是留下了一封信让师匠代为保管，便自己一个人离去了。而后无用又将书信拿来给封艾，封艾读完以后，沉默了整整一日。
尽管不是不辞而别，但唐唐确实是独自离去了。
在信中，唐唐告诉了封艾很多关于封流的事情，并且也告诉了封艾，她会独自一人踏上寻找亲生父母的旅程，旅程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终止。如果有朝一日，他们有缘的话，或许还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重新相逢。
在世隐乡度过的时光甚是祥和。不需要为生活而奔波，也没有性命之虞。唯一不足的地方，或许只有因为他身体状况的缘故，除了无用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能和他接触，所以封艾的卧床生活也就变得相对单调了起来。
微风渐渐潜入无边夜色中。清朗的月光皓然泻下，在房间窗前的地板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霜痕。窗外的世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蟋蟀声打破宁静，就像是水面偶然泛起的涟漪。
此时已是深夜。封艾却不能入寐。
他已经沉睡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接下来的时光里，他都不想再入睡。
哪怕只是单调地睁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月色。
封艾像是一尊雕塑，仿佛没有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几乎要融入到夜色中去了。
悄然地，对面的房间门，响起了轻轻的转动声。
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念道：
“无用吗？”
话说到一半，他便稍微意识到不妥。这么深的夜，无用是不会来的。
那忽然来到他房间的，又会是谁呢？
封艾愣了愣，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模糊的视线没能看清楚来人，他却彻底怔住了。
一抹幽幽倩影轻巧地带上了门，宛若轻烟般不带痕迹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淡淡的栀子花香沁入鼻间，清淡而馥郁，冰凉而细腻的躯体轻轻微颤，带来极难以言喻的奇妙触感，几乎只在一个刹那间，封艾便宛如不胜酒力的人喝下了玛丽安娜倾心调制的那一杯至清至烈的t一xic，坠入无边的温软迷醉中了。
真切地感受着那一缕缕金黄色的柔软发丝划过皮肤时的酥麻感，封艾难以置信地，震惊地，迷茫地颤抖着呐呐道：
“伊斯特”
如秋风般飘然而至，又仿佛慵懒小猫一般蜷缩在被衾之下，枕在他胸口的伊斯特·秋楚，面色绯红，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回应：
“嗯。”
“我回来了。”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回应的能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能够再动弹，就连呼吸也要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怀中的伊斯特。这究竟是他紧张到了极致，还是身体尚未痊愈？
“我”
“嘘。”
努力说出的第一个字被轻轻打断。
伊斯特支起身来，伸出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唇上。星辰般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忐忑，几分迷离。
“没关系，我都知道。”
封艾不说话了。伊斯特轻轻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地俯下身来，渐渐靠近封艾的脸。
月色照在薄薄被衾上，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下，发尖轻轻地触碰着封艾的脖颈和锁骨，传来心神荡漾的触感，伊斯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淡淡的香气摄人心魄
封艾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却彻底当机。
他的灵魂仿佛正在浮起，他无力抵抗。
伊斯特的脸颊也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她鼓起勇气渐渐靠近，却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身躯一软，环住了封艾的脖子，躺在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
封艾失神呢喃。
伊斯特缓缓靠近封艾的脸颊，嘴唇贴近了封艾的耳廓，仿佛一张嘴就能轻轻地咬住他的耳垂。
酥麻的感觉从耳朵触电一般传遍全身。在寂静的夜色里，忽然一切声与形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轻而薄的衣物在摩挲，肌肤交缠，细腻冰冷的手环过他的脖子，嘴唇微张时，津液流转的声音。
“你要吗？”
伊斯特贴着他的耳朵，咬着嘴唇，轻轻呐呐。
月色与清风缱绻。浩渺星空下，树叶脱离了树枝，向夜色深处飘摇飞去。少女柔若无骨的身躯轻轻坐在僵硬的少年身上，鼓起最后的勇气，撩拨起裙角，将睡裙缓缓脱下。
银白月光照耀着一丝不挂的躯体，就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颜色。
少女在轻轻颤抖着，雪白的肌肤都仿佛要泛起潮红，就连视线也不敢再投向封艾。
“伊斯特”
宛若梦中。
“你在害怕吗？”伊斯特的声音不再清冷，温柔地要将封艾融化。
不是这样的今天的伊斯特
“嗯”
封艾的意识逐渐恍惚。
“不喜欢吗？”
不是这样的
今天的伊斯特和往常的不一样
“不我喜欢你很喜欢。”
“喜欢的要命。”
封艾依旧不能动弹，恍然间，灵魂都似是要离体而去。
“嗯。”那声音顿了顿，过了很久，复又开口——像是倾注了生平所有的勇气c发出的呢喃细语：
“那就要了我。”
“我”
少女轻轻俯下身来，仿佛是彻底下定了决心，紧紧抿着嘴唇，闭起眼睛。
温凉的嘴唇渐渐相触。
封艾的意识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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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5
“那爸爸呢？我的爸爸在哪里？”
小小的女孩子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妈妈，神色间天真懵懂，全没有此后的内敛与冷艳。女人宠溺地看看女儿，摸了摸她的头。
“爸爸一直都在啊。”
时间临近午夜，在青山环抱的小镇中，灯火已经寥寥无几。曲线柔和的山脉潜伏在幽蓝的夜幕里，像是一群沉睡着的c温和的巨兽。镇子上方的天空上闪烁着千万颗亮晶晶的星星，星光顺着天幕的弧度缓缓铺展开来，向沉默的大地眨着眼睛，投来亘古未变的c无声的疑问。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女人带着女孩子，肩并肩地坐在山坡上，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女孩子毕竟年纪小，不多时就已困了，把头轻轻地枕在了妈妈肩上。
“妈，你老是这么说。”女孩子枕着妈妈的肩膀，口齿不清地抱怨，“可是自从爸爸去了大都会当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爸爸了。我想看到爸爸”
“爸爸在天上。”女人思考了一会，勉强地笑了笑，把女孩的头抱进了怀里，“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那些被你思念过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星星向着你闪烁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在对你投来闪动的眼神”
女孩听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向天空看了半天。过了半晌，又失望地往女人怀里倒了进去，失望地嘟起了嘴。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 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此后的小镇静谧无声，母女俩也都再也没有说话，天地间只有星光彼此撞击发出的c像玻璃敲击般的声音。小女孩很快就在妈妈怀里沉沉的睡去，没有看到妈妈眼角闪闪发亮的眼泪。
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元41年十一月九日，大都会正是秋天。城市上空晴空万里，阳光倾城。
在熙熙攘攘c穿着时尚感颇强的大都会居民之中，女孩的一身外民服装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她推开如游鱼般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阳光下有些迟疑和拘谨地走着，右手手心里攒着一张发皱的信纸。
女孩当时还认不得几个字，但信上写着妈妈的名字——自她为了补贴家用去大都会里做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了。
女孩兴奋不已，趴在灯下c照着字典，辛苦地辨认了好久。花了很大功夫，才辨认出来信的内容：
“我亲爱的女儿近来过得安好？我现在正在为尊敬的瓦伦伯爵伟大的瓦伦伯爵给了我们母女相见的机会”
女孩一路穿街过巷，找到了伯爵府，走进了四壁光滑如镜尘不染的电梯；还没待她抱怨电梯的识别系统让她背后的外民芯片有些隐隐作痛，电梯便已到达了顶层。
亮银色的安全门缓缓打开，冰冷的电子音报出女孩的身份序号。门内光线阴暗，回廊曲折幽深，如同通往地狱深处的迷宫。
又走了数十步，回廊尽头却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喘息声。女孩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收紧。
回廊一直往黑暗深处延伸，头顶厚重的玛瑙灯罩筛出稀薄的黄色灯光。女孩顺着逐渐清晰的声音走了过去，感觉冰冷粘腻的恐惧正从指尖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女孩的步子开始变得蹒跚，就连灵魂仿佛也在逐渐地漂浮起来，离她的身体而去。
但她一定是要把这条路走到头的。只要能看见自己的妈妈，再长的路她都会走下去。
转过曲曲折折的楼道，循着声音，脚步悄然停顿。
暗红色的木地板透着阴翳的气息，身前的那道门看上去就像是狰狞的野兽。
倘若世上真有地狱，大抵便在门后。
地狱无声，没有痛苦的惨嚎，没有业火燃烧空气的暴响，有的，只是男人粗狂的喘息声。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恍然间，仿佛看到门下渐渐淌出的腥红浆液，看到正在融化的墙壁，空气中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无力感从足尖传遍全身。
深切的恐惧让她脚步浮虚，她的心底被逃离这里的想法所填满，她的手却一点点地，伸向了门把。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世纪。
女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妈妈。
美丽的妈妈。
美丽的，一丝不挂的妈妈。
美丽的，赤裸的，奄奄一息的，被紧缚圆柱之上的妈妈。妈妈金色的长发已经湿透，有汗水滴落，身上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残忍得像是冷冻仓里被剥下皮肤鲜血淋漓的生肉，圣洁得像双子广场中心的玛利亚雕像。
赤裸的男人在妈妈身前颤抖，回过头来的脸上满是惊诧的喜悦——毫无疑问，能通过模仿这个下等女仆的笔迹骗来她的女儿已是非常喜出望外的事了，更何况这个女孩还是那么的——美丽。是的，这个还远未成熟的女孩美丽得动人心魄，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在她身上仿佛都失去了力量；此刻她就站在男人炽热的目光里，金黄的头发蓬松地披散下来，像是一朵在狂风中颤栗的c小小的雏菊。
但女孩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的场景。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离她急速远去，她能看清的只有妈妈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目光平静如水，灰暗无光，其中没有一丝波动，显然已经全然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但这双眼睛却又如此轻柔而准确地落在了女孩儿的身上，带着一股古井般深沉宁静的温柔，如同一片来自天国的羽毛，轻轻地落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 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一滴眼泪在记忆深处的梦里悄悄落下，激起一片星星碰撞彼此发出的c清脆的响声。清浅的银河在漫天的星光中无声淌过，好像一条悠悠划过了数百亿年光阴的c温柔的泪痕
“妈妈，我们一起变成星星，好吗？”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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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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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8
天蒙蒙亮。晨曦从地平线尽头渐渐融化流淌到世隐乡宁静的街道上，空气里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无用捧着盘子轻车熟路地转过几条街道，小声地回应着街上居民热情的问好，钻进了封艾的庭院里悄悄吁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楼中，打开了封艾房间的门。
昨日尚且卧病在床的封艾正坐在床边，艰难地穿着裤子，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对吓了一跳的无用露出了标志性的大白牙：
“哟，来了？”
“封艾，你怎么起来了？你的病好像还没有好。”无用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在屋子里闷太久了，想出去走走。”封艾说着，忽然有些犹豫，问道：
“无用，你今早过来的时候，有看见伊斯特吗？”
面容清秀的男孩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回答：
“无用昨天到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伊斯特。”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发，呐呐道：
“还真是奇怪了。”
昨夜与他相拥睡去的少女在醒来时没了踪迹，昨夜发生的一切好似梦境。唯独被子上残存的余香默默暗示着一切都是现实。
封艾挣扎着站起身来，取过了床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无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
“这几天辛苦你啦。之后就不用无用来照顾我了，我一个人就行。”
无用眨了眨眼睛，手里犹自捧着那一碗粥：
“封艾身体恢复了就好。”
“你这家伙是天使吗？”封艾无奈打趣道，“话说无用啊，你知道伊斯特住在哪吗？”
封艾走出小院门口的那个瞬间，一整个万丈阳光下温柔静谧的小小城镇便扑面而来了。
封艾漫步在世隐乡的街道上，记忆中熟悉的场景渐渐重叠，这地方无疑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没有梦幻迷离的景致，朴实简单的日常中自有让人流连的美感。
——依稀记得，上次他这样走在世隐乡的街道上，也是差不多像现在这种缠满绷带踉踉跄跄的模样。
封艾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人生的命运多舛，一边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沿着方才无用所指的方向行去。
在夜里静悄悄闯进房间里来的伊斯特，怪异离奇，揪心不已的梦境，在月光底下微笑哭泣的少女，在天未亮时又悄然离去，这一切都如梦似幻，给了封艾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话没有问清楚。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挣扎起身，寻找没了踪影的伊斯特。
来到伊斯特所居住的公寓前，封艾又是愣了一愣。这栋居民楼简单的风格简直就像是未完工的毛坯房，封艾不禁想起伊斯特在大都会住的房间，大抵也是这样子的风格。
“那家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生活的吗？”
封艾伸出手来正要去按大门的开关，却与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迎面碰上了。
昨夜分明有了那么亲密的互动，今早再次相见时，封艾却显得尴尬不已，脑子里重复念叨了几百遍的问候台词早已经忘了个精光，讪笑着挠了挠头：
“早c早啊，伊斯特。”
见到封艾时，伊斯特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绯红，朝他点了点头：
“早。”
说罢，她径自打开公寓大门，竟是打算就这么直接离去了。
封艾愣了愣，僵硬地转过身去，跟在伊斯特身后，诧异道：
“伊斯特你去哪里？”
伊斯特没有回应，脚步却是快上了许多，逃也似的钻进纷纷涌涌的人群里去了。
封艾瞪大了眼睛，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拉着伊斯特的衣袖，无辜道：
“伊斯特，你干嘛不理我啊？”
伊斯特轻飘飘地剜了封艾一眼，却好像没有挣脱的打算，任由封艾就这么牵着她的袖子，自顾自继续向前走去。
“伊斯特，你倒是说句话嘛”
“哈喽？伊斯特？”
“喂喂，莫西莫西，有人在吗？”
“你这是去哪？买菜？吃早饭？找舍予姐？还是师匠？”
“你再不理我一下，别人都以为我是到处找人搭讪的变态了啊！”
“啊”封艾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难道说，你又闪烁了吗？伊斯特？你你今年几岁？你还认识我吗？你记得多少东西？”
伊斯特秀眉微蹙，又毫无气势的瞪了封艾一眼，对于经常选择性不要脸的封艾来说简直不痛不痒。少女的领口忽然一阵窸窣，一只通体雪白的利克斯坦鼠忽然蹦了出来，直接糊到了封艾的脸上。
封艾闷哼了一声，提溜起阿尔萨斯，眨巴着眼睛：
“早啊，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四肢在空中乱抓了几下，又被封艾放到了肩头，一下子又窜到了他的头顶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毫无戒备地缩成一团小白球继续睡去了。
见到阿尔萨斯和封艾如此亲昵，伊斯特莫名地有些醋意，也不理会笑嘻嘻的封艾，一股脑地向前走去。
“啊”封艾无奈地继续跟上前去，嘴里依旧喋喋不休：
“伊斯特，我说你不是真的全忘了吧？咱们昨晚明明还嗷呜！”
封艾忽然吃痛地怪叫了一声，引得周围的路人频频侧目，伊斯特收回了踩在封艾脚上的鞋跟，脸上满是羞恼的红晕，好像对神经大条的封艾已经恨得牙痒痒。可是看见他拄着拐杖的模样，又不禁有些心软，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不要跟着我。”
少女认真的模样就像是在给封艾下最后通牒。封艾愣了愣，还没回过神来，伊斯特已经再次转过身自顾自走去了。行了两步，少女又有些犹豫不决地稍稍回过头来，小声道：
“记得把阿尔萨斯带回来。”
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消失在人流之中，满脑袋的疑问纠缠到了一块，苦恼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一抓头发，又意识到阿尔萨斯还在他头上酣然大睡，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既然在伊斯特这边碰了一鼻子灰，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倒不如趁这难得的闲暇四处逛逛，晚点再找去找伊斯特。
“那么去哪里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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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选择：
1，去医务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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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找二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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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便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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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才会三选一，身为大人，这次我建议你们全部看一遍，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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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9
思前想后，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去世隐乡的医务室看望一下大师兄李默存。
半个月前大师兄为了将他和伊斯特带出来而孤身一人走进大都会，在数以万计的军队和铺天盖地的伶面人浪潮中将他们救起，最后又与艾斯兰的军神甘道尔正面对峙，甚至不惜废去了自己的右臂，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每每念及此处，封艾都会觉得深感愧疚。
封艾踉踉跄跄快走到当初遇见小师叔沈园的那间医务室时，忽然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自己两手空空地这么进去似乎不太妥当，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早已是身无分文，打算买些水果聊作问候的念头也只好苦笑作罢。
刚进到医务室，封艾便看见了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门外，似乎对封艾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眨了眨眼睛，道：
“封艾，你好。”
他转而抬眼望向封艾脑袋上那一坨白白的物什，笑道：
“阿尔萨斯也来了。”
封艾慢吞吞挪到李默存旁边的床铺上艰难地坐了下来，咿呀一声倒吸了口凉气，这才颤颤巍巍地把拐杖放到了旁边，问道：
“大师兄恢复得怎么样？”
大师兄又眨了眨眼睛，面色平静如水，眼睛里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我恢复的很好，下床走动其实完全没有问题，有劳封艾关心了。”
封艾苦笑道：
“看来你确实恢复得比我好很多。”
“可能是因为以前常被貔貅反噬的缘故，我的身体早就习惯了。”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他又接着道：
“你现在身体疲劳，行走不便，其实和受伤没有什么关系。你修炼了七重楼，身体的素质其实比我好上很多，现在身上的伤势已经全部恢复了。只是你的灵魂刚刚恢复稳态，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再过几天就会恢复如初了”
“这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封艾惨淡地笑了笑，将一只腿放到了床上，把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问道：
“大师兄，你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五天零七个小时多一点。”李默存似乎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便直接给出了回答。
封艾被如此精确的回答吓了一跳，挑起眉头：
“这么说来，你卧床的时间好像跟我一样啊？”
“是的。我们被三师弟带回了世隐乡以后，我就被抬到了医务室，你被抬到了自己的房间，直到今天。”
封艾疑惑道：
“既然大师兄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下床走动一下？”
李默存道：
“因为二师妹说如果我敢下床就会打爆我的狗头。”
封艾愣了愣，抹了抹额头无端端渗出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门口，小声道：
“舍予姐还真是可怕啊”
“是的。”李默存深有同感。
“当初舍予姐教我打架的时候，可是把我折腾的够呛”封艾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十分糟心的事情。
“对的。”
“没想到她看起来文静，动起手来却这么凶残”
“对的。”
“而且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如果不照做脑袋就会被打烂的感觉”
“对的。”
李默存对封艾的抱怨连连点头称是，封艾挑了挑眉头，诧异道：
“难道大师兄你也被舍予姐揍过？”
李默存回忆了一阵，道：
“好像没有。”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这么怕她干嘛？”
李默存眨了眨眼，微微低头，用仅剩的左手捂着嘴认真思索了好一阵，才有了答案：
“她看起来有一点凶。”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顿时和李默存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个理由完全足够了”
“封艾，”李默存清澈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封艾：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封艾疑惑道：“什么事？”
李默存真诚问道：
“可以帮我买酒吗？”
封艾咧了咧嘴：
“买酒？”
“是的。”
“呃你要喝吗？”
“是的。”
封艾无奈道：
“你伤势还没有痊愈，喝酒的话会恶化的吧？”
李默存眼睛里的神色越来越真挚了：
“一点点就好。”
他抬起左手，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已经很久没能喝酒了。”
封艾心中恍然明白了三四分，试探性地问道：
“舍予姐不让你喝酒？”
“一直都是不许的。二师妹在镇子里发了话，没有人敢卖酒给我。我以前常带着一只葫芦，别人以为是水，其实里面装的是我自己偷偷酿的酒。”李默存无奈苦笑。
封艾愣了愣，心中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一直以来看上去都是彬彬有礼像个文绉绉书生的大师兄，原来也有颇为可爱的小秘密。
他笑道：
“你也不怕被舍予姐逮个正着，然后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酒虫勾肠，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封艾笑着叹了口气，道：
“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老酒鬼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不过酒鬼沾上酒的时候，可不是一点点就能解决的。”
李默存笑道：
“封艾说的是。”
封艾艰难地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鼓，拿起拐杖道：
“等我回来。”
李默存冲封艾眨了眨眼睛。
封艾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又愣了一愣，僵硬地转过身来，怔怔道：
“我没有钱。”
两人面面相觑。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封艾头上顶着阿尔萨斯，在医务室的门口周围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才偷偷摸摸地拄着拐杖狼狈地溜了进去。他的手里提着满当当的两坛黄酒。
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眨了眨眼睛：
“封艾，你又回来了。”
他看见封艾手上的两坛酒，诧异道：
“你是怎么弄来的？”
封艾随手将一坛酒放到了李默存身边，“从士多老板那里赊来的。”他又晃了晃手中的另外一坛，笑眯眯道：
“舍命陪君子。”
李默存生平为人绝对不负君子一说，而在林舍予的严令禁止下，还是在李默存身受重伤格外受人留意的当口，封艾还有胆子顶风作案，舍命陪君子这句话，无疑是相当应景了。
李默存眼里带着异样的神采，笑道：
“没想到你也喝酒。”
“我在大都会的时候，大部分日子都是在酒馆里工作，老板娘经常会逼我喝酒。”封艾随手敲开了自己那坛酒的泥封，“我本以为自己绝对不会重蹈家里那个老酒鬼的覆辙，结果到头来抽烟喝酒样样我都学会了。”
李默存就着坛子灌了一口酒，神色有些迷离：
“在大都会那边的生活怎么样？会怀念吗？”
封艾轻轻笑了笑：
“或许吧。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了，老板娘已经死了。”
李默存愣了愣，轻声道：“对不起。”
封艾摇了摇头，也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味与玛丽安娜亲手调制的鸡尾酒口感完全不同，酒精咽进胃里的时候，他的心底才泛起一丝久违的酸楚。
建都夜的那一杯t一xic已成绝响。
李默存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家里的那位老酒鬼呢？”
封艾紧皱着眉头哈了一口酒气，呐呐道：“也死了。”
李默存又愣住了，轻叹道：
“今天的我真是太过失言了。”
封艾笑道：“没有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难得有人可以一起喝酒，我现在感觉特别好。”
李默存怔怔地看了一眼封艾，旋即捧起坛子仰头认真地灌下了好几口。
“大师兄，”封艾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知无不言。”
封艾犹豫了下，认真道：
“我先前大概听三师兄说了一些，你的右手如果没有了以后，你今后会怎么样？”
李默存道：
“貔貅。”
“那只手不是我的。我十三岁那年遇到师匠的时候，因为事故断去了右手，师匠为了救我，才将貔貅移植到了我的手上。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成为异人。现在没有了貔貅，我顶多也就是恢复到普通人的模样罢了。”
封艾呐呐道：“玉臂貔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默存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淡淡笑道：
“或许是活生生的怪物吧？”
封艾皱紧了眉头：“怪物？”
李默存仰起头，又喝了两口酒，悠悠道：
“貔貅是有生命的。并不完全受我控制，它会吸收接触到的所有事物，无论大小死活，所以平日都会用师匠给我的绷带封印起来。很多时候，它甚至还会想要连我也一起吸收掉。那种身体被一点点吞噬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正常的异人储存能量的核心在丹田，而我的核心则是在貔貅。因为我本就是个普通人，作为异人的能力全部都是貔貅的不过说起来，其实我会的本事，无非也就是跑得快一点罢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默存眼神迷离，仿佛呓语般轻轻道：
“只是这样就不能继续寻药方了啊”
封艾沉默了一阵，灌了几口黄酒，有些不能接受那过于辛辣的酒味。他呐呐道：
“大师兄被貔貅反噬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李默存道：
“是挺辛苦的，就像是身体渐渐地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似是在回忆起什么过往的经历，轻声道：
“我好像能够理解一点”
他又叹了口气，呐呐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师兄不一早就放弃貔貅呢？”
李默存也叹了口气，轻轻笑道：
“是啊”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
“为什么呢？”
他那双温和如春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怀中的那坛酒，过了良久，方才轻声道：
“或许只是想要承担起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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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0
封艾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结果却凭着记忆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林舍予的庭院前。
庭院的门一如往常地敞开着，当初封艾与林舍予练习搏斗时损坏得一片狼藉的草坪已经在主人的精心打理下恢复如初，角落的老榕树绿意盎然，勾勒起熟悉的记忆来。
那时候的封艾还完全是个愣头青，对异人的世界没有丝毫了解，除了离开了328区而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以外，根本没有太多心事。
念及此处，封艾不由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那栋古色古香的小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慢吞吞地穿过空荡荡的客厅，爬上了二楼，封艾便愣了一愣。
林舍予仍然端坐在窗台之侧。她的手里捻着绣花针，认真沉静地绣着花。
封艾的意识顿时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有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的错觉，他还是那个初入世隐乡的毛头小子，与林舍予也未曾谋面。过去与现在的时光在这座宁静的小楼中交叠在了一起，那双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光线的白皙的手似乎有着将时间凝固的能力。
唯一能够印证时间的确在流逝的是林舍予手中的绢布。
绢布上绣的不再是莲花，而是妖艳至极的罂粟。
她的身后如同小山一般摞起的绢布上，绣的同样也是罂粟。
这一次，封艾没有再打扰林舍予，而是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她专心致志地绣着手中的花。
那是一双极白净，柔和的手。
林舍予的动作和神态平静如水，与这座宁静的小楼交融在了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林舍予裁断最后一条线头，将绢布轻轻平放起来时，才好像意识到了封艾的存在般，清清冷冷道：
“恢复得怎样？”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坦白道：
“好像还不太好。”
林舍予微微蹙起眉头：
“那你下床做什么？”
封艾嘿嘿一笑，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却不小心惊醒了窝在头发里的阿尔萨斯：
“就是躺太久了闲得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阿尔萨斯伸了个懒腰，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望了望，仿佛对这片地方也毫不陌生似的，轻巧地从封艾头顶跳到了木地板上，一溜烟地便窜到了窗台边，蹦到了林舍予手掌心里。
林舍予眼睑低垂，温柔地看着手心里的阿尔萨斯，站起身来：
“那就出去走走吧。”
封艾愣了愣：
“呃舍予姐姐，你这是？”
“我陪你走走。”林舍予淡淡道。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样真的好吗？不会打扰了你绣花什么的？”
林舍予好看的左手平平地将阿尔萨斯捧在身前，右手垂在身侧掩在了长长的袖子里，径自穿过封艾，朝楼下走去。
“我有空的时候就会绣花。”
换句话说，就是平常日理万机的世隐乡二先生，只有在绣花的时候才是最有空的时候。
封艾又挠了挠脑袋，踉踉跄跄地跟着林舍予爬下楼梯去。
封艾和林舍予面对面，坐在咖啡馆的卡座里，封艾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拐杖被放到了桌子下面。桌子上的阿尔萨斯追着自己的尾巴打着转，林舍予支在桌子上，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恬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人来人往。
“怎么了？”林舍予忽然问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讪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舍予姐姐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本以为你会更喜欢去一些茶楼之类的地方”
林舍予的眼帘微阖，隐约透出极温婉的气质，微微笑了笑，轻声道：
“这里很安静。”
这里确实很安静。客人不多，小小的空间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每个人说话时都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似乎是不想惊扰这难得的安逸气氛。
“以前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我偶尔也会过来坐上一整天。”
封艾轻轻皱了皱眉，“舍予姐姐现在很忙吗？”
林舍予平静道：“艾斯兰出征了。”
封艾愣了愣，心中讶然，却说不出话来。
艾斯兰现在最大的心头之患，仿佛无处不在的异人革命军，正是来自世隐乡。
而建立世隐乡的师匠早就做了甩手掌柜，真正管理着世隐乡的一切，还要负责异人革命军的事务的人，却是林舍予。
艾斯兰全军出征，矛头直指异人革命军，最头疼的，到头来还是林舍予。
只是，她的面容平静得一如既往，就像是一望不见底的深潭。仿佛再大的苦闷再繁杂的事务也不会让她的脸上出现些许愁容。
封艾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动容，微微张口，正想要说些什么，一名戴着围裙的小女孩端着盘子走了上来。
“哥哥你点的星冰乐，还有舍予姐姐的黑咖啡。”
小女孩甜甜笑道。
看见那胸口才堪堪与咖啡厅的桌子齐平的小女孩，林舍予的神色也不觉柔和了许多，微微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希长高了。”
被称为小希的小女孩惊喜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
“真的。小希以后肯定还会越长越高的，晚上按时乖乖睡觉就好。”
“我一定会的！舍予姐姐，你好久都没来了，我好想你。”
林舍予摸了摸小希红润的脸蛋：“等我不忙了，会经常来看你的。”
柜台后面悉心擦拭着杯具的温柔女人叫道：
“小希，不要打扰林先生，快点回来。”
“来啦。”小希磨磨蹭蹭地朝着柜台走去，回过头来嘻嘻笑道：“舍予姐姐，约定了哦！”
林舍予淡淡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封艾饶有趣味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凑到吸管前吧嗒吧嗒吸了好几口面前的饮料，打了个寒颤：“好冰！”
“呆子。”林舍予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拿起盘子里的一只小小的碟子，用勺子舀了一点黑咖啡，放到了阿尔萨斯面前。阿尔萨斯把脑袋扎进了碟子里，欢快地舔着味道苦涩的黑咖啡。
封艾瞪大了眼睛：
“舍予姐，你给阿尔萨斯喂咖啡真的好吗？鼠类喝咖啡会死的吧？”
林舍予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眉头微微一蹙，轻飘飘道：
“阿尔萨斯又不是普通的老鼠，利克斯坦鼠的食物耐受性在所有动物里都是最好的。”
封艾挑了挑眉头：“还真没想到阿尔萨斯竟然还会喜欢喝咖啡啊。”
“嘛，总而言之，谢谢舍予姐姐大方请客啦。”封艾用手支着下巴，笑嘻嘻道。
林舍予淡淡道：
“不用客气，算是前段时间你给伊斯特做保镖的工资。”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这根本就是黑心公司对员工的无情压榨吧喂？”
林舍予没有反驳，眉眼柔和，轻声道：
“辛苦了。”
封艾愣了愣，旋即轻轻笑了笑：
“没有的事。”
“当初不是舍予姐姐教我打架的话，在大都会的那段时间里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继续呐呐道：
“老实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之类的。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成为了异人的事实就跟做梦一样。我不觉得打架厉害有多厉害，从开始到现在，我想要过的无非就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
“不断地变强不断地提升自己，然后不断打败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的奇怪强敌，然后成为海贼王之类的事情，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只会存在于动画片里面的场景。我觉得人生不该只是这样，所以我也在无意识地抗拒着使用自己奇怪的能力。”
“只是在大都会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渐渐意识到，很多时候我们走上自己不想走的道路，并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被生活逼迫成那样子的。哪怕我不想要招惹任何人，不想要和任何人打架，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人主动来招惹我。这真的是很操蛋的事情。”
“我渐渐明白了，或许从我成为异人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就注定走向了一条和我希望中的背道而驰的道路。我也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学会打架不是为了满足自我提升的快感，而是在遇到操蛋的家伙对我挥出不讲道理的拳头的时候，能够拥有一些反抗的资本。”
封艾平静地看着杯子里结霜的冰块，抹去杯身的水雾：
“我终于明白，哪怕是普普通通的清闲生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的，人类也是异人也是，光是想要过上自己的生活，就必须拼劲全力了”
“可是，尽管如此，我也依旧不想变强。至少，我不想变得那么强，只要有刚刚足够为生活中小小的不甘挥动拳头的力量，还有保护心里重要的人的力量就足够了。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的话，会不会也是痴人说梦？”
封艾的神态终于流露出一丝隐隐的彷徨，不知不觉间，已经向林舍予倾诉出了在心底思考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答案的问题。而林舍予则是沉静地坐着，认真地倾听完封艾说的话后，淡淡地笑了笑：
“你这样很好。想要过小人物的生活，本身就没有错只是，有时候，光是想要保护心里重要的人，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封艾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沉重地叹了口气：
“好像是这样。”
林舍予用调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转过头去怔怔看着窗外的风景，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你这样真的很好。要是姓李的性格能跟你一样就好了，你远比他要明事理得多。”
封艾愣了愣，皱眉道：
“舍予姐姐你是说大师兄吗？”
林舍予笑了笑：
“不错。”
“他怎么了？”
“他的性格跟你差很远。明明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团糟，却还总是想要关心别人的生活。总是想要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情，像个白痴一样。”林舍予思衬了一阵，丝毫不留情面地总结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愣了一阵，轻轻地笑了笑：
“或许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些普通人才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吧。”
林舍予秀眉微蹙，不予置评，捧起杯子又抿了一口。
“说到这个，”封艾好像想起了什么般：
“舍予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舍予看了封艾一眼，问道：“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挺好奇的，比起大师兄，舍予姐才是世隐乡里面真正管事的人。你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这样一来的话，不是更像那个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人吗？虽然我不怎么了解，但是好像世隐乡的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可是舍予姐你的生活里面除了工作以外好像就只剩下绣花了，这样不会特别单调吗？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吗？如果是因为师匠的话，这简直就是比你对我还要夸张的多的虐待了嘛”
林舍予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
“他们想要救我。”
封艾愣住了，心脏猛地一跳。茫然皱眉道：
“这是什么意思？”
林舍予淡淡笑道：
“师匠也是，姓李的也是。他们都在尝试着救我。绣花也是，让我工作也是，给我找药也是。”
“我早在十三年前就应该死了。只是现在的话，我应该还能再活多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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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水够四千个字啊（虚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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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1
想了一阵，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到世隐乡的市集去逛上一圈。
第一次来世隐乡的时候，因为太多事情要处理，后来走得也很是匆忙，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这个美好的地方。
尽管身无分文，但是去看一眼开一下眼界也不碍事。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封艾一路上找世隐乡的居民问明白的市集的方向，便慢悠悠地拄着拐杖朝着东边走去。
刚进到市集，封艾便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到处都是热闹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店铺应有尽有，远比封艾长大的328区要繁华得多。便利店，水果铺，五金店，粉面摊子，肉铺，糖水铺，二手服装店，蔬菜档子仿佛这个不大不小的市集里容纳了全世界的生活用品。尽管封艾也在大都会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感受过更加整齐干净的大型连锁超市，可是这种霓虹招牌交响辉映，人声鼎沸的感觉却让他感觉更加自在，也显得更有人情味。
世隐乡里的居民都不是寻常人类，但的确是比谁都更有人情味。
封艾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瞪大了眼睛拄着拐杖东张西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市集里的空气，不算清新，但也完全没有意料中的肉腥污水味，各式各样奇妙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有趣。
封艾在市集里饶有趣味地逛了好一阵，忽然瞪大了眼睛，在汹涌的人群里，分明看见了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过于抢眼，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来。
几乎比周围的居民大了十几圈的柳拂衣。
世隐乡的三先生，一向浪迹江湖，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潇洒快意，令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传奇人物，竟然挎着个菜篮子像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在逛市集！
他那副模样远远看去，除了体积壮大了好几倍以外，简直就像是心宽体胖的中年大妈。
封艾震惊了好一阵，方才缓过神来，从人群中挤过去，打算向柳拂衣问声好。
此时的柳拂衣，正在鸡蛋档子前，摸着下巴认真地挑选着鸡蛋，他怀里挎着的巨大菜篮子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老板娘，你这个蛋怎么买？”
“一块钱一个，一排三十二，纯正土鸡蛋，咱们自家养的，三先生您要是买的话，我就给您算个二十五”
柳拂衣从怀里掏出了钱包，掏出了几张艾斯币精打细算地数了数，递到了老板娘手里：
“就按原价给吧。”
柳拂衣拎起那一排鸡蛋，方才看见了站在旁边讪笑着，头上顶着一坨白白物什的封艾，神情有些诧异：
“封艾，你怎么来了？哦，阿尔萨斯，你好。”
柳拂衣朝着阿尔萨斯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床上躺着太闲，随便出来逛逛，”封艾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三师兄也会来逛市集啊。”
“能买菜做饭的话，当然比上山打猎好。”柳拂衣随口应道，忽然想到了什么：
“封艾，你吃过早饭没有？”
“呃吃过了，今早无用还给我带了小米粥”
“吃过了也没关系，没事做的话就去我家吃午饭怎么样？顺便帮我打下手。”柳拂衣笑眯眯道。
“诶？这个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不会不方便的，多一碗饭的事情。”
“我是说我不太方便”封艾嘴角抽搐着晃了晃手里的拐杖，想要说明一下自己还算半个残疾，柳拂衣却已经转过身去，朝市集出口走了：
“跟我来。”
平日里总是带着小葫芦在世界各地到处漂泊浪迹的柳拂衣当然是个穷鬼，不过回到了世隐乡以后，有二师姐林舍予照拂，生活总归会好过上很多的。
“带着小葫芦在外面走了太久，吃的东西不是没营养就是太单调，对她身体不好，影响小孩子发育。正巧二师姐前几天给了点生活费，我就打算这几天做多几顿饭菜，给小葫芦补补身子。”
封艾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拂衣身后，心中有些恍然，看了看柳拂衣宽厚的后背，又问道：
“三师兄今天没带小葫芦出来吗？”
“还没睡醒，怕市集太吵闹，就把她放在家里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柳拂衣关切地问道。
封艾笑了笑：“还行吧，就是感觉身子挺沉的，走路还不大方便。”
“那就行，既然你的灵魂已经回体，这几天大概就会慢慢恢复的，没什么大碍。”
柳拂衣带着封艾转过几个街口，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与封艾的住所格局相仿的小院子前，打开了门。
“基本上一两年都只会回来一次，疏于打理了，姑且先将就一下吧。”
封艾看了一眼虽然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的庭院，嘴角歪了歪，虚着眼道：
“这已经比我住的地方干净的多了”
进到楼中，才发现柳拂衣的住所格局另有乾坤，他的厨房显然是经过大刀阔斧地改建过的，空间要远比封艾住的地方开放许多，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极大量琳琅满目的厨具，光是这么一眼看过去，就有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柳拂衣将菜篮子里的食材分类放好，洗干净双手，挽起袖子，便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动作娴熟地把手往水缸里一抄，便捞出一条比封艾手臂还要粗上许多的鱼来，放到了砧板上，顺手拿起了墙上的小刀，杀鱼，刮鳞，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切割鱼肉，划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地简直就像是经验老道的大厨，中途换了好几把不同尺寸的刀，如果不紧紧盯着甚至没办法看清他的动作。
随后，柳拂衣又将整理好的鱼肉裹上淀粉，提溜着鱼尾，在一口烧满开水的大锅中焯了几下，鱼肉顿时泛起诱人的粉红色泽。
处理鱼肉之余，柳拂衣还不忘开始准备其他的食材。从冰箱里取出了许多蔬菜萝卜，或是去茎，或是切条切片，展现出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而后又从灶台角落的罐子里取出了熏好的猪肉稍为腌制，放进锅中油炸，一阵极为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尖，封艾简直觉得自己的味蕾都要炸开了，分明已经吃过一碗粥的胃却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封艾目瞪口呆地眨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插手帮忙的余地。
熏猪肉油炸过一轮以后表皮酥脆，滋遛滋遛地冒着油花儿，柳拂衣将其捞起，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盛满冰块的大碗中，温度的差异令美食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奇异的转变，柳拂衣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又将猪肉切好放进大码碗中，端进了准备好的蒸笼里。
炸鱼酥，蒜蓉蒸大虾，梅菜扣肉，红烧炖肉迷人的香味钻进了阿尔萨斯的鼻子里，它猛地从封艾身上窜下来，打了鸡血似的在厨房里到处乱窜；柳拂衣又就着那条只能够看看遮住肚子的围巾擦了擦手，成年人用的围巾穿在他身上，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口水巾，可是封艾丝毫没有觉得滑稽，他已经震惊得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柳拂衣一溜烟地钻出去，没一会儿便提溜着一直嗷嗷直叫的大公鸡回到了厨房里，动作熟练地开始杀鸡拔毛封艾从头到尾都好像没有帮上什么忙，根本不像是来打下手，简直就像是来当食材的。
柳拂衣将一块肥瘦均匀的猪肉放在砧板上，拿起两把菜刀，双手掠出残影，噼噼啪啪地三下五除二将那块猪肉剁成了肉末，放到一边去后，又拿出了一袋面粉开始和面。
“那c那什么三师兄，做这么多菜的话，真的吃的完吗？”封艾满头大汗，干笑道。
“多做一些，等会儿装进食盒里给其他师兄妹带去。”柳拂衣认真地和着面。
“这样啊三师兄，你做菜也是自己在外面学的吗？”
“嗯，去过的地方多了，就什么都会了一点。”柳拂衣随口应道。
封艾看着柳拂衣专心致志和面的样子，脸上满是与那张狰狞的面庞不相称的柔和，想了想，又问道：
“三师兄，你和小葫芦是什么关系啊？亲人吗？”
“不是，”柳拂衣平静道：“小葫芦是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封艾满是诧异。
“嗯，”柳拂衣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就是在说一些很平常的家常事：
“大概两年多前在林子里捡回来的。本想带她去找她的家人，后来怎么样都找不到，就一直带在身边了。”
封艾无奈笑道：“怎么感觉就像是捡到一只小野猫就带回家养了一样”
“不过三师兄真的很温柔。”
柳拂衣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迹：
“好了，”他转过身来，对封艾笑了笑：
“封艾，到你了。你会包馄饨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老实道：“不会。”
“想学吗？”
“不是很想。”
“没关系，我教你。”
说着，柳拂衣便完全没有理会嘴角疯狂抽搐的封艾，把他唤到身旁，仔细教他包馄饨的技巧和诀窍。还给封艾亲自示范着包了几个特别大的馄饨。柳拂衣微微苦笑：
“昨晚小葫芦想要吃馄饨，但是我的手太大了，很难包小只的馄饨，小葫芦吃起来也不方便。正巧在市集撞到你，就想着让你来帮忙包几个馄饨正好。”
封艾愣了愣，看着柳拂衣那双比正常人类粗壮笨重了太多的，毛茸茸的大手，心中默叹。
这样的一双手，是很难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的吧。
有这样的一双手，还能做出这么多精致的饭菜
一直过着受人排挤的日子，却能够活的如此洒脱，柳拂衣到底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封艾的心情有些沉重，小声问道：
“三师兄像你这样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吧？”
“虽然三师兄真的很好，但是不理解你的人一见到你就会害怕即便如此，你还在世界各处不停游历，肯定很辛苦吧？”
柳拂衣面不改色，细致地包好手中的馄饨，洗了洗手，平静道：
“我从一出生就是这样子，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人在野外生活，村庄里的人都把我当做怪物，这样的生活我早就习惯了，所以也辛苦不到哪儿去。年纪还小的时候或许还会觉得不甘，现在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了。”
封艾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面团，呐呐道：
“三师兄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旅行呢？”
柳拂衣道：
“一方面是师匠的意思，另一方面，我也早就习惯了旅行生活。”
封艾皱眉道：
“师匠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总感觉很奇怪他让患了重病的舍予姐管理世隐乡所有的事务，又让不方便外出的三师兄你一直到处旅行，我总是看不透他的想法。”
柳拂衣淡淡笑道：
“确实如此。师匠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其实，师匠做的奇怪的事不止这些。世隐乡里最有能力的是大师兄，他却不给大师兄任何工作，只是让他终日赋闲，还让脾气最合不来整天吵架的小师叔和五师弟结伴游历，就连让你去大都会保护伊斯特，都是师匠的意思。而且师匠本身也是不太靠谱的人，经常神出鬼没，吊儿郎当，惹来一堆麻烦然后让二师姐帮他擦屁股”
封艾嘴角抽搐：“这还真是有够夸张的”
“但是，”柳拂衣话锋一转：“尽管我们都不理解他，但是我们都觉得，师匠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深意的。所以世隐乡的每个人都选择了相信他。”
“因为他是师匠。”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笑着摇了摇头，手里捧着一颗包好的馄饨：
“三师兄，是这样子吗？”
柳拂衣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不错。”
厨房外面，小葫芦打呵欠的声音从某个房间传来。
“好香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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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2
结束了白天的活动以后，封艾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从城南一路走到城北，一路上看见的风景也算是津津有味，到头来，却在街上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无用。
此时的无用，正拖着一只快要跟他一样高的大箱子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箱子上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被无用扛在肩上，瘦弱的身子在地上滑行好几步，才勉强把那箱子往前挪动少许。看起来很是滑稽。
封艾无奈地摇了摇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拍了拍无用的肩膀：
“哟！干嘛呢？”
无用被吓了一跳，整齐的刘海都飞了起来，看见来人是封艾，反而更加显得不自在，望了身后的箱子一眼，眼神游移，嚅嗫道：
“没什么。”
封艾笑嘻嘻地搭在无用肩上：
“小无用，刚分别一会儿又见面了，咱们这样算不算冤家路窄？”
无用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回应：
“封艾，我们不是冤家，而且这条路也不是很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真是一丁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呢。”
无用涨红了脸：
“无用是机器人，本来就没有细胞，而且二师姐说过，幽默细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你们人类也没有”
“行了行了行了”封艾有些无奈，问道：
“你拖着这么大一个箱子是要干嘛？”
无用别过脑袋去：
“无用不能说。”
封艾瞪大了眼睛，又凑到无用面前：“为什么不能说？难道咱们不是好哥们儿吗？”
无用又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去：“无用不知道什么是哥们儿。”
“哥们儿就是兄弟。”
“无用和封艾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无用和封艾不是兄弟。”
封艾眼皮子狂跳了几下，虚着眼道：
“拜托你不要整天说一些让我不知道怎么吐槽的话可以吗”
封艾叹了口气：
“哎，算了，既然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看”
“封艾不可以看”无用瞪大了眼睛，正打算阻止封艾，却被尚未恢复的封艾一只手轻轻松松便按住了脑袋，挣扎了老半天也没能挣脱。封艾好奇地探头进箱子里打量了一阵，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无用。”封艾皱起眉头，松开了手，诧异地问道：
“你是打算造好这个机器人吗？”
箱子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许多零件，但是封艾却毫不费力地便可以看出这是用来组装机器人的部件。
因为那些是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部件。
和在艾斯兰地下城遇见的机器人脏兮兮同款式的部件。
无用整个人就好像蔫掉了一样：
“封艾，你这样是不对的”
封艾却没有在意，因为他有更加在意的事情，他的内心已经被惊诧的情感占据。
“无用为什么你会想做出这个机器人？”
无用小声道：
“因为无用想和脏兮兮交朋友。而且无用也想给封艾一个惊喜，但是二师姐说过，惊喜就是不知道才是惊喜，封艾已经知道了就不是惊喜了。”
封艾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就连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猛地搭住无用的肩头：
“无c无用你怎么会知道脏兮兮的名字？难道是伊斯特告诉你的吗？”
无用哆嗦了一下，小声怯懦道：
“不是的是无用在封艾的背包里看见了脏兮兮的左手。”
在地下城时，封艾和伊斯特被不断增殖的紫色肉块逐渐包围，逃进了地面上的孔洞之中，那时候，脏兮兮被洞壁的伶面人手臂卡住，被迫与封艾他们分离，只留下了那一只手臂。手臂被封艾放在背包里，一直带回了世隐乡。
封艾皱眉呐呐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看见它的左手就知道它的名字了吗？”
无用道：
“是的，无用和脏兮兮聊得很开心，而且脏兮兮也很乐意让无用修复它的身体，然后”
“怎么可能！”封艾惊叫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机器手臂而已啊！里面除了强塑软管和铝合金还有一些螺丝关节以外什么都没有，里面更加不可能有储存信息的芯片什么的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你怎么可能还能知道关于脏兮兮的事情呢？”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
“但是无用真的有和脏兮兮聊天，还知道你们除了遇见脏兮兮以外，还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小女孩被抓走了”
封艾彻底怔住了，喃喃道：
“难道你真的能够通过一条手臂读取机器人的记忆？”
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只是和脏兮兮的灵魂聊过天而已。”
封艾诧异道：
“灵魂？聊天？什么意思？”
无用一本正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人类有人类的灵魂，机器人有机器人的灵魂，机器人经历过的事情除了会被记录在芯片里面，还会记录在灵魂里面啊，脏兮兮的手臂里面的灵魂虽然不完整，说话时也结结巴巴的，但是我还是大概能够听懂它的意思嘛”
“无用啊！！”封艾突然怪叫起来，引来众人好奇的眼神：
“你这混蛋你难道是天使吗？！！”
“你你这灵魂什么的已经完全颠覆了我不是，颠覆了整个人类社会的基础常识了啊喂！！！”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吧？你没有在骗我吧？！无用你从来不骗人的对吧？还是说我在做梦？是梦吗”
封艾仿佛疯了一般抓着无用的肩膀晃来晃去，毫无抵抗之力的无用就像是被熊孩子抓到手里的布娃娃，被甩得七荤八素。
“好！”封艾的眼里莫名湿润，气势高涨地握了握拳头：
“我决定了！无用！修理脏兮兮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呢！我肯定也会帮忙的！”
“呃”
“无论是扛东西，揉肩捶背，端茶倒水，上刀山下火海，我封艾都绝对在所不辞！”
“好吧”
“来，无用，把绳子给我！”
封艾直接把手里的拐杖丢进了箱子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仿佛满血复活一般夺过了无用手里的绳子，扛到了肩上，气势汹汹地拖着箱子往前走去。一脸茫然的无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无用啊。”
“怎么了？封艾。”
“说起来，你为什么叫无用啊？”
“而且你住的地方，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此时的封艾已经在无用的指引下拖着箱子回到了无用的住所，那是一个格局样式和封艾住的地方相仿的院子，可是当封艾踏进那间小小的院子的时候，便立马被里面的景色震惊了。
小院之中，不仅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小楼墙上爬满了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就连房子里面都摆满了各种各样可爱的装饰，还有着许多莫名其妙的小动物四处乱窜。
这里虽然说不上装潢豪华，但绝对是处处都充满了匠心，就算有人跟封艾说这是艾斯兰的公主殿下在郊外的小别墅，他也丝毫不会怀疑！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蹲在封艾身旁，看着封艾动作利索地将一个个部件组装起来，回答道：
“师匠说无用是从垃圾桶捡来的，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就给无用起名字叫无用；因为无用很喜欢交朋友，所以无用种了很多的树，还有养了很多动物。”
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凭借着多年浸淫修理工作的习惯和上次重组脏兮兮的经验，仿佛无需经过思考便能够知晓每个部件的用途并且正确地组合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嘴里更是丝毫没有停歇，喋喋不休道：
“所以说啊！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天使吧！！！难道你连植物和动物都可以进行对话吗！顺带一提哦，无用绝对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哦！无用真的超级厉害的，而且也非常温柔，能够大言不惭的说出无用一点用都没有用的家伙一定是那种嚼了甘蔗到处乱吐渣子还喜欢虐待别人的丧心病狂的恶趣味老头，那种人说的话你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千万不要相信啊！”
无用被封艾的长篇大论绕的有点稀里糊涂，回复道：
“无用没有和植物动物对话，无用也没有和脏兮兮对话，植物动物和脏兮兮都是不会对话的，只有人类才会对话，动物之间的交流和植物之间的交流和机器人之间的交流都是不用对话的”
“行了行了行了你这绕的我有点头晕”
封艾的精神似乎很是亢奋，面前的那一堆零件在他面前不断成型，无论是组装，还是焊接，封艾的工作都做得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封艾又道：“总而言之，按照你的说法，就是我先把这个机器人组建好，然后你再把脏兮兮手臂里面的信息流移植到这个躯体上面去，然后再启动就可以了吧？”
无用纠正道：
“不是信息流，是脏兮兮的灵魂。”
“反正差不多就是啦！”
“不过，封艾的修理技术真的好棒。”端正地跪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的无用呆呆地看着封艾的工作，由衷赞叹道。
“姑且也算是在某个死鬼的摧残下做了十几年修理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封艾不以为然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笑：
“如果脏兮兮真的能够复活的话，相信伊斯特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到那时候，我们就都欠了无用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无用一本正经道：
“无用不需要人情，封艾愿意做无用的朋友无用就很开心了。”
封艾吸了吸鼻子，眼底仿佛有感动的泪水在流转：
“无用啊！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偏偏不知道是男是女？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就算是机器人我也会爱上你的！别说朋友了，就是男朋友我也在所不辞啊！”
“呃无用很抱歉”
封艾丢下手里的扳手，呼出一大口气，拍拍手笑眯眯道：
“大功告成。”
两人面前，造型好笑，活像个圆形垃圾桶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已经组装完毕。
封艾拍了拍无用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上吧！无用！”
无用点了点头，一只手捧着脏兮兮的机器手臂，另一手探进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圆形脑袋里，按住了那一块中控芯片，缓缓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荧荧蓝光在他双手掌心映出，蓝光持续流淌过手臂，蔓延到了无用全身，仿佛以他为中心构成了一张繁复无比的电路网络，连接着那只机械手臂和尚且只是一具驱壳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封艾久久地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不敢再碎碎念，就连双手也在不自觉间握紧起来。
遍布无用全身的蓝光越来越盛，最终在一次闪烁后，彻底消失。
“怎么样？成了？还是失败了？”封艾迫不及待地忐忑问道。
无用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没有说话。
封艾也慢慢转过头去。
片刻过后，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脑袋上两颗眼睛似的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亮起了淡淡的黄光。
脏兮兮歪着脑袋，发出奇怪而滑稽的电子噪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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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3
天色渐晚，世隐乡里难得地泛起些许凉意。
封艾漫无目的地拄着拐杖在街道上走着，穿过了热闹的人群，越往城边行去，人烟越是稀少。尽管即将入夜，他依旧没有回房休息的打算，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世隐乡，行到了郊外的田垄。
封艾穿过仿佛没有边际的田垄，月亮从另一端升起，与太阳相对。天上燃烧着七彩的晚霞。
他来到了一方静谧的湖泊前。
湖畔上长满柳树，柳枝随风摇曳，像是晚风在撩拨新娘的面纱。水不算清澈，在夕阳的余光下泛起绿波，软泥上长满青荇，在水底悠悠招摇。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阳光。
远处的群山绵延如巨兽，半边身子匍匐在水中。
这是一处极美的地方。当做小小旅程的尽头正好。
拐杖踱在码头的木板上发出笃笃声，封艾在码头前慢慢坐下，将拐杖放到了一旁，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夕阳西下。
湖泊尽头，与山峦天际相连的地方，隐隐有一颗黑点。
黑点缓缓靠近，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看清楚那是一只小小的行船。
船头上的人戴着斗笠，肩头上披着的蓑衣依稀像是承载着风与月。在逐渐清晰的星光中破开波浪，撑着篙，向码头驶来。
那是湖上的渔夫？亦或是摆渡人？
船头缓缓与码头相触。船上的人却没有下船。
“要载你一程吗？”
说话的声音深邃而苍老。
封艾仰起头来，微微眯缝着眼睛，在夕阳下看不清那张斗笠下的脸。
“去哪里？”
船夫道：
“哪里也不去。”
这句话很不讲道理，有点好笑，所以封艾笑了。
封艾坐在船上。船是很小的船，小小的船篷下恰好只能容纳下两个人。蓬里有一张方桌，一盏烛灯，一炉一壶，壶里冒出茶香。
披着蓑衣的人在船头撑篙，船向湖心驶去。
暮色里的湖景似是要和船头的人融为一体。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问道：
“这片湖叫什么？”
船夫道：“没有名字。”
封艾问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船夫道：“湖就是湖，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道：“有名字，总归好记一点。”
船夫道：“你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不假思索道：“人和人需要交流，名字是为了方便称呼，也为了和别人区分开来应该说，是为了让人知道我是谁。”
船夫反问道：“湖不需要和人类交流，还需要人知道它的名字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他问道：
“那老人家你呢？你有名字吗？”
船夫收起船篙，船在湖心停下。他揭下斗笠，残阳下，满头白发红得像血。
老人笑眯眯道：
“你猜。”
封艾又愣了愣，窜了起来，差点顶破了船篷。
“是你？！！！”
初入世隐乡时，忽然出现在庭院里，嚼着甘蔗对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的老头。
伊斯特的梦境里，在倾盆大雨中将小伊斯特护在怀中的老人。
封艾难以置信道：
“怎么又是你？”
老人进到船篷里，盘膝坐下，吹胡子瞪眼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
封艾怔了好久，皱起眉头：“你特地在这里等我？”
老人提起茶壶，倒满一杯温热的茶，一口饮尽，畅快地哈了口气。
“我在钓鱼。”
“钓鱼？”封艾看了看四周：“这里连鱼竿都没有！”
老人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
“鱼就在船上。”
封艾几乎是在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意思，仿佛受到恶棍欺凌的少女般抱着胸口惊叫道：
“你要对我做什么？”
老人取出另一只茶杯倒满，放到封艾面前。
“喝茶。”
封艾犹豫了下，问道：“没毒？”
“我刚刚才喝完，你是猪吗？”老人瞪了封艾一眼。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稍稍放下心来，将信将疑地捧起那只茶杯抿了一口。
“你看见金毛妮子的回忆了？”老人冷不防问道。
“嗯等等！”茶有些微烫，入口的感觉很涩。封艾回过神来，将满口茶喷了出来，老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施施然拿起斗笠挡在面前，将茶水尽数挡下。
“你你怎么知道？”
老人故意装作风淡云轻的模样，摸了摸那并没有多少胡须的下巴：
“我什么都知道。”
封艾指着老人，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c你你你你你”
“你偷窥我？！！”
“放你娘的屁。”老人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
“那你岂不是就连”
想到昨夜与伊斯特的旖旎倘若真的被眼前这个老不死尽数看在了眼里，封艾连投湖自尽的心都有了。而面前的老头则是满脸笑眯眯的，在封艾看来简直就是猥琐到了极致，根本就是为老不尊的典型。
他面色发白瑟瑟发抖地怔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气来，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骗我？”
老人瞪大了眼睛：“我怎么骗你了？”
封艾怒道：“刚进世隐乡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是师匠，其实你根本就是！”
老人面上毫无愧色：“我说我不是师匠的时候，把左手背过身后去了。”
封艾道：
“然后呢？”
老人道：
“我还伸出了小拇指。”
封艾道：
“所以呢？”
老人大言不惭道：
“撒谎的时候左手伸出小拇指就不算撒谎。”
“”
封艾叹气道：“所以说，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那还用说吗？”师匠理所当然道：
“万一你跑到林丫头那里给我告上一状，我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连你徒弟都害怕？！”
“她是我徒弟是一回事，她可怕得很是另一回事。”
封艾愣了愣，虚着眼道：
“确实也有点道理。”
他幽幽看着师匠，认命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师匠又倒了一杯茶，直勾勾地盯着封艾：
“难道不是你要找我吗？”
“我”封艾下意识地要反驳分明是师匠在这里钓他这条鱼，却最终只是苦笑道：
“我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只是要问的太多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师匠又灌了一杯茶，完全不像是会喝茶的样子，大喇喇道：
“只要不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封艾惊道：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师匠深深地望了封艾一眼，眼底似乎闪烁着莫名的情绪，闭目养神道：
“不可说。”
封艾怔怔地坐在原地，心中满是迷茫，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的手套。
晚风吹拂，湖面泛起涟漪，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封艾握紧拳头又松开，呐呐道：
“那伊斯特呢”
他皱起眉头，认真地看着师匠：
“闪烁效应，究竟是什么？”
师匠思衬良久，反问道：
“昨天晚上，你看见了什么？”
封艾沉默良久，道：“一个玫瑰花瓣组成的人。在伊斯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对着我笑。”
师匠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劫刑场救出伊斯特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存在。后来才慢慢意识到。”
封艾呐呐道：“那究竟是什么？”
师匠微微皱起眉头，眼里倒映着那一簇小小的烛火，过了半晌，轻声道：
“大抵是和终焉刀一样，穿越了时空的维度，远远高于我们所在的位面，类似于世界的终极的存在。”
封艾失神道：
“终焉刀我之前曾经听说过，那到底是什么？”
师匠微微眯缝起眼睛，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白梅牌香烟，点燃了一根，递到封艾面前：
“抽吗？”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了一支。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眼神迷蒙，忽然问道：
“你读过童话故事吗？”
封艾道：
“以前看过一些为什么要问这个？”
师匠悠悠道：
“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得到了一双水晶鞋，在皇宫的宴会上邂逅了皇子，在零点时分慌张离去。皇子捡起灰姑娘遗落的一只水晶鞋，苦苦找寻很久以后与灰姑娘再次相遇是一个很美的故事，不是吗？”
封艾道：
“确实如此。”
师匠又问道：
“倘若灰姑娘从来没有遇到那个赠予她水晶鞋和南瓜马车的仙女呢？”
封艾皱起眉头，不说话。
师匠自顾自呐呐道：
“如果灰姑娘没有了水晶鞋，就永远是那个普通的灰姑娘。普普通通地做着富人家的仆人，或许会普普通通地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完普通的一生。也就不会与皇子相遇，更加不会有那么多曲折的爱情，故事也就平淡无奇了。”
师匠又道：
“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我们的世界和灰姑娘的故事一样，都是一个童话故事里的世界，人们普通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在世界的洪流里随波逐流。一个个王朝不断更迭起落，从宏观角度看去，就像是人口增长和减少的无限循环，其实是一个很索然无味的故事。”
“假设有一个人，像是读故事一样观测着整个世界的发展，然后渐渐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是平淡无奇，千篇一律，他会想要做些什么？”
封艾呐呐道：
“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想要改写这个故事吧。”
师匠问道：
“怎么样改写？”
封艾皱眉道：
“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加入一个送给灰姑娘水晶鞋的仙子。”
师匠道：
“不错。”
封艾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渐渐泛起骇然。
师匠悠悠道：
“尽管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测。我们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有人想要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有趣一些，所以加入了类似于童话故事中的仙子，阿拉灯的提灯那样的事物，为的就是看到这超出了世界规则的一丁点变化，会给整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无论是终焉刀，还是伊斯特的闪烁效应，都是那样的事物。远远超越于我们这个位面的存在，为我们这些盒子里的生物放进了一些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然后观测我们的行动，并且以此为乐。”
师匠抬头看着夜幕中闪烁的繁星，喃喃道：
“终焉刀能够切开一切实质的，非实质的事物，拥有这样一把刀的人所经历的故事想必一定会很有趣。世界早就因为终焉刀而分裂开来，我们所在的这另一半世界也早已没有终焉刀的存在。但是故事还会继续下去，读故事的人需要新的‘仙子’。”
师匠的语气越来越深沉：
“伊斯特正是如此。她被选为了主角，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存在给了她一双水晶鞋，看她在名为世界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封艾瞳孔逐渐涣散，深切的无力感就像被暴雨打湿的外套，冰凉的恐惧紧贴着皮肤，湿润粘腻的绝望渗入骨髓。
师匠将烟头熄灭，悠悠长叹：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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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4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夕阳被地平线上的山峦吞没，夜空中挂满繁星，多得不可思议，在弧形的天穹下穿透亿万光年的距离不停闪烁，置身于湖心的一叶扁舟看起来像是渺小的尘埃。
封艾讶然无语，过了一根烟的时间，才轻声道：
“如果伊斯特真的被选为了‘主角’，结局会是怎么样？”
师匠双手支在身后的船板上，舒展了一下身子，仰起头来看着满天的星星，悠悠道：
“我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童话故事，也会有悲剧主角存在的吧。”
封艾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匠呐呐道：“既然成为了主角，就注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漩涡中心，无论去到哪里，冥冥之中总归会有无形的命运把她推到舞台的最前方。那个小妮子，或许可以被拯救，却永远脱离不了自己的命运。”
封艾沉默良久。
“我要怎么做？”
他要怎么做？他要做什么？这已经是不必多言的问题，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很明确，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唯独伊斯特是不能够再失去的。
拯救？守护？陪伴？对于处于世界中心的伊斯特，他应该怎么样做？
师匠微微阖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向封艾的眼神竟深邃得宛若悲悯。
“你要成长。一直成长下去。不顾一切地争取下去，你要拥有能够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力量，你要不断成长，走上一条你从来都不想也不愿意去走的路。但是成长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迷失，你的力量和寻常的异人完全不同，他们在透支自己的躯体，而你在透支你的灵魂，你要时刻守住自我，倘若哪天你身体里的东西彻底觉醒，我或许会是第一个杀你的人，尽管如此，你还是要成长，不断地成长，甚至最终有一天，你要超越我，超越这个世界如果你真的决定拯救伊斯特，这就是你注定的宿命。”
封艾看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眼里没有坚定，也没有迷茫，他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在沉默的时间里，天穹之上的皎月穿透云雾，越升越高，在湖面上结起一层清冷的白霜。
“告诉我闪烁效应具体是什么。”
过了许久，封艾才慢慢说道。
师匠深深看了封艾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摇头苦笑了一番，问道：
“你现在对伊斯特的能力有多少了解？”
封艾思考了一阵，道：
“并不是很多。我只知道她有一黑一白两把不同造型的枪，好像可以直接从身体里召唤出来，黑色的手枪威力十分恐怖，而且好像是用她身上的黑气来驱动的，伊斯特爆发出来黑气的时候，我连动弹都很是困难。至于白色的手枪，我似乎从来没有见她用过。”
师匠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黑枪玄鬼，白枪素蛇，还有你所说的黑气，其实就是来自于终焉刀主的鬼界，这些东西，本都是属于终焉刀主的能力。除此之外，她身体里其实还蕴藏另一个鬼界，是来自于早已被分裂的另一个世界里的刀神赵宛容。这两个人，就算是放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也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强者。无论是谁，能够在体内蕴藏如此恐怖的力量，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小妮子之所以能够承载这一切，正是因为那一天和‘它’订下了契约的缘故。而闪烁效应，就是获得力量之后的代价。”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这么说？”
师匠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拿回来一截缆绳。
“我观察了小妮子很多年，慢慢也总结出了一些闪烁效应的规律。”
“假设这条绳子就是小妮子的时间线，一开始，她的时间线与正常人无异，从头到尾顺畅地走完整段人生。”
“但是，”师匠话锋一转，随手一扯，快有两指粗细厚实无比的缆绳竟轻松被扯断了，“我现在从这条绳子里裁出随机的两段，然后把这裁出来的两段互相交换一下位置，绳子的长度和以前一样，但是顺序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问你，假设这条就是小妮子发生闪烁效应之后的时间线，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会是怎么样的？”
师匠的手指指着绳子的头端，开始缓缓地向尾端移动。
“到这里为之都是正常的人生。”封艾皱眉道。
师匠的手指移到了绳子的第一道断茬处，这里本该一直延伸下去的绳段已经与另外的一段绳子交换过了。
“从这个节点开始，伊斯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在我们眼中，伊斯特会突然变成年纪更大的伊斯特。”
师匠的手指再移，到了第二个断茬。
“这里就是伊斯特恢复正常的时间，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回去。”
到了第三个断茬，断茬之后的那一段绳子本应该接在第一个断茬处。
“到了这里，伊斯特就会再次闪烁，与上一个断茬处的自己交换，变成年纪更小的伊斯特，直到第四个断茬以后，才由恢复原状。”
师匠点头道：
“正是如此。伊斯特的时间就跟这根绳子一样，是被切割以后重新拼凑过的，每一段断茬，就是她的闪烁现象发生的时间。这段绳子只是一个非常粗浅的例子，实际上，从我遇到小妮子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不下数十次闪烁效应，她真正的时间线要比这条绳子的情况要紊乱得多。”
师匠又问道：
“至今为止，你看见伊斯特出现过几次闪烁？”
封艾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
“应该是两次。第一次她在328区被一个怪人砍伤，我昏迷了几天后在世隐乡醒来，发现她却安然无恙，还有一次就是在大都会里面，我们正在逃跑，她忽然变成了十来岁的模样。”
师匠道：
“不错。七八年前，我刚把小妮子从刑场带出来，准备回世隐乡的时候，她发生了第一次闪烁，变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把我吓了一跳；在两年前，妮子有一次闪烁之后，变成年纪大一点的模样，腰部都快要被人拦腰斩断，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这两次闪烁的经历，恰好和你所看见的闪烁是吻合的。”
封艾捂着嘴思考了很久，才道：
“我有一个问题。伊斯特在和我逃跑的时候闪烁成了小孩子，这也意味着，从她的时间线上来说，她早就应该在十来岁的时候就见过我了才对，为什么在世隐乡和我见面的时候，却好像完全没有见过我一样？”
师匠问道：
“你在世隐乡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有说什么话吗？”
“有啊，她说”封艾下意识道，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她说她有失忆症。”
失忆症那又是什么情况？
依稀记得，玛丽安娜也曾经说过，伊斯特在某次地震以后就完全失忆了一段时间
师匠悠悠道：
“她的确在十来岁的时候穿越到了未来见过你，她也的确对此没有什么印象，但这其实并非因为失忆症，而是因为宇宙本身的规则。”
封艾愣了好一阵，惊叫道：“宇宙的规则？那又是什么东西？”
“因为闪烁效应的存在，小妮子会不断地穿越时空，继而影响过去和未来，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改动，都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对世界线造成非常剧烈的影响宇宙本身，就好比一台用0和1组成的，依靠严谨的逻辑程序运行的电脑，一旦运行了不符合电脑逻辑的程序，就有可能会让整台电脑都崩溃。就像你说的，既然小妮子在十来岁的时候闪烁到了十七八岁遇到了你，那么她就应该早就认识你，如此一来，小妮子十岁到十七岁的那一段人生都有可能会因此发生改变，产生无限死循环的时间悖论。”
“为了避免这一违背宇宙本身规则的现象出现，整个宇宙的世界线会进行收束，让事物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因此，每当小妮子闪烁到未来时，她停留在未来的那一段记忆都会在闪烁回原本的正确时间线后被抹除。”
封艾花了一些时间消化完这番话后，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可是，如果只是抹除来自未来的记忆的话，伊斯特她依旧可以通过闪烁回过去从而改变未来的走向的吧？”
师匠点燃了一根香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不可能的。她无法真正地窥视到未来，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因为无论小妮子回到过去，做任何改变，宇宙本身都会进行世界线收束，通过微妙的改变，让事情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你可曾听说过香蕉皮理论？”
封艾哑然，点了点头。
“假设有一个人想要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父亲，那么在进行这场计划的过程中，他必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巧合导致失败，甚至有可能会被路边的香蕉皮直接绊死。小妮子的尝试也是如此，一旦她做出的举动会影响世界线，宇宙本身就会做出相应的微调。譬如说，那妮子回到过去，把一块一定会绊死你的香蕉皮丢进了垃圾桶，那么，在她走后，就可能会有一辆垃圾车开过，掉下另一块香蕉皮，你依旧会踩上香蕉皮而被绊死。”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悠悠道：
“这听起来像不像让人头皮发麻的命运论？”
封艾苦笑道：
“确实如此但是，伊斯特终究还是改变了世界不是吗，至少那块让我摔死的香蕉皮被换成了另一块。”
“是的。”出乎意料的是，师匠并没有否认封艾的调侃。“她的尝试确实引发了世界线的变动，世界线也会因此而开始收束，产生一个全新的平行宇宙。在先前的宇宙里，你是被新鲜的香蕉皮绊死的，在后来的平行宇宙里，伊斯特丢掉了香蕉皮，你被后来的蔫吧香蕉皮绊死了。尽管确实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但是平行世界之间的走向终究会逐渐靠拢。你应该听说过既视感吧？偶尔路过一些没去过的地方的时候，你的大脑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既视感，好像自己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甚至恍惚间能够预知某些事情将要发生。其实那并不是预知，而是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某个你的确曾经经历过。”
封艾无奈道：
“尽管很不爽，但是按照这个例子，在每个平行世界我都会因为香蕉皮或者别的死掉，是吗？”
师匠点了点头。
封艾摸了摸鼻子，道：
“就算是这样，伊斯特的处境也就是会随机穿越到未来和过去，伴随着偶尔的失忆，也不算是太严重的副作用吧？”
师匠将烟头掐灭。此时湖中除了一点潮声，竟是万籁俱寂。他轻悠悠道了一句：
“如果真只是这样就好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
“小子，我问你，你知道妮子今年几岁吗？”
“啊？”封艾愣了愣，恍然回过神来，与伊斯特相处了这么一段时日，他的确是不清楚伊斯特的岁数，感觉上应该要比自己小上一些，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十七岁吗？”
师匠又问道：
“你见过的年纪最大的妮子是几岁？”
封艾无奈道：
“我也就见过她闪烁两次，而且按照你的说法，没有一次是从未来闪烁回来的，最大也就是十七啊。”
师匠眼睑微阖，宽厚的后背倚在船篷上，固定篷布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轻声道：
“收留妮子七年以来，我一直在统计她闪烁过后的年纪，大致在十一岁到二十二岁都有，却从来没有见过二十二岁以上的伊斯特。”
封艾脑子倏地一凉。
“这是什么意思”
师匠眯起眼睛，轻轻叹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她到了二十二岁以后闪烁效应就会自然停止又或许是，妮子没有活过二十二岁。”
封艾闻言，沉默了许久，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连牙关都要咬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
师匠道：
“以我的推测，是因为那条上古时期，界师辈出的年代，每个人都会遵循的，也是宇宙最根源的法则：等价交换。”
“一直以来，时间都与能量没有任何关系，它是超乎于一切物质与能量之外的观测系，宇宙也乐于见到平稳推进c毫无例外的时间规则；可突然，伊斯特出现了，她的时间开始在她的生命旅程之间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来回跳跃。宇宙迷惑了，它不知道这样没有任何代价便换来的c全新的运动该如何界定——也许它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师匠看了看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或许，它‘创造’了一种时间内部的能量守恒定则——无论是维持时间的稳定c或是让时间彼此交换，从此都需要消耗某种针对‘时间’而存在的能量。”
“这根缆绳，是切断了以后重新拼凑而成的，如果想把它们连成一条直线，可不是放到把它们放到一块就可以做到的。或许可以使用胶水，或许可以用钉子。但是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胶水的存在就相当于无中生有，绳子本身是不可能得到胶水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些破碎的绳段应该怎么样连在一起？”
封艾咬牙，颤声道：
“打结。”
“是。打结，每根绳段的接口打一个绳结，将断开的绳子重新绑在一起。每当伊斯特出现一次闪烁，绳子就需要多打几个绳结，慢慢的，绳子的长度也会随之变短。”
“伊斯特的处境正是如此。每次被迫进行闪烁，都会造成非常强烈的能量波动，那是因为闪烁本身就是需要能量的。久而久之，维持她时间稳态的能量，就会逐渐消耗殆尽。”
师匠阖上了眼睑。在沉默一段时间后，悠悠道：
“这样下去，伊斯特就会在未来的某一次闪烁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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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特殊事件：《师匠游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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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5
双子极星大厦。
宏伟的建筑直冲天际，圆顶电梯快速上升，平稳地停在了416楼。
伛偻的老人负着手，颤颤巍巍地通过长长的通道，阳光在甬道尽头汇聚，像是一片隐藏在深山之后的鲜花海。
老人轻车熟路地沿着小径在花海中穿梭，来到了一扇门前。
门里的光景仿佛另一个世界。空阔的房间里充斥着华贵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有流云漂浮，宛若空中都市。
管家菲尼克斯站在门后，朝老人恭敬地行礼。
“大人。”
帝师阿斯玛眯缝着的眼睛像是马戏团里小丑妆容上亘古不变的笑容。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很是刺耳。
“二代，好久不见。国王陛下呢？”
菲尼克斯直起身来。苍白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
“克莱希陛下有事外出。”
“那还真是遗憾。”阿斯玛脸上的周围快要纠成了一团，自顾自往房间深处走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菲尼克斯动作娴熟地为他准备好热茶。
“国王陛下不打算搬到新王的寝宫吗？”
菲尼克斯应道：
“陛下并没有这个打算。似乎是为了方便照料这里的花草。”
“真是位任性的新王呢。”阿斯玛看着桌上尚未走完的一盘棋局，“他在干些什么，就连你都不愿意告诉吗？”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管家。”菲尼克斯侍立于侧，平静回应。
“唔”阿斯玛摸着胡须，仔细地研究着桌子上的棋局。严格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一个棋局。国际象棋的棋盘上，摆放的却是各种完全不相干的棋子，黑白交错的围棋子，将棋，古中国的象棋，甚至还有扑克牌放在上面。简直就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将棋类玩具混淆到了一块去。
“二代，你服侍了克莱希多长时间？”
菲尼克斯道：
“担任克莱希陛下的管家已经十三年，阿斯玛大人。”
“时光果然是稍纵即逝。”阿斯玛笑道，“十三年里，你对国王陛下有多少了解？”
“不敢妄下评断。”
阿斯玛微微眯缝起眼睛，干枯如丧尸的手指拈起一枚国际象棋的王棋，放到了棋盘的中心。
“在王宫里做了这么多年教书先生，虽然不敢说对那位多智近妖的国王陛下有太多了解，对他的性格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愿闻其详。”菲尼克斯微微躬身。
阿斯玛问道：“二代，你对艾斯兰的历史知道多少？”
“很抱歉，没有太多了解。”
阿斯玛又拈起一枚围棋，悠悠道：
“百年之前，百国大战刚刚兴起的时候，艾斯兰还是一个北半球不起眼的平凡小国。世界各地战火纷飞，顺着太平洋一路燃烧到大西洋，就连当时尚且是中立国家的艾斯兰也受到了波及。”
“王国之中人人自危，到处都是一片骚乱，有的人觉得世界末日已经到来，有的人则想要在乱世中成为枭雄，借着战争不断上位。那个时候，出现了一支军备惊人，人数众多的海盗团体，沿着欧洲大陆到北极的广阔疆域，一路上不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就连北欧诸国都拿它毫无办法。”
“这支海盗团相传是当年维京海盗的后裔，骁勇善战，个性凶残，随着他们的不断扩张，甚至一度控制了北欧各国近三分之一的领土。海盗团一路北航，最终来到了艾斯兰。”
“没有任何意外，国力微弱的艾斯兰选择了妥协。他们希望与海盗团签订和平协议，于是，派遣使者，带着一支载满宝石珠宝和黄金的船队越过乌利尔海域，打算和海盗团进行交涉。”
“后来，那支船队被海盗团截获，无数珍贵的宝石也就不知所踪。直到后来海盗团被剿灭，也没有任何人查到那批珍贵货物的交易记录。”
“直到有一天，有人意外地发现，在艾斯兰以南的某个岛屿上，肮脏的贫民窟里，有一个小孩正在把一块柑橘大小的红宝石当球踢。原来，那群海盗在截杀了当年艾斯兰派遣的船队使者后，便将所有的珠宝都随意丢弃。”
菲尼克斯问道：
“既然如此，那支海盗团为什么要截走船队？”
“因为他们单纯地觉得这样很有趣。”阿斯玛阴沉地笑了笑，不觉间已经将棋盘上形态各异的棋子堆满到了棋盘中间，紧紧地包围着那一枚王棋。
阿斯玛的笑容越来越阴翳，眼里透着狂热和兴奋。
“亲爱的国王陛下和我在骨子里是很相似的，就像是当年的那支海盗团。有些人想要的东西不是权力，也不是金钱，无法被收买，也无法被威胁，更加不能和他讲道理”
他拿起那杯滚烫的热茶，对着棋盘中央的那堆棋子倒了下去。代表着j一ker的纸牌被慢慢浸湿变形。
“有些人只想看到这个世界燃烧。”
封艾在庭院里盘膝而坐，眉头紧皱，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手套已经摘下。他的手背上，精致的圆形图案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无论是异人还是界师，异能还是界术，本质上其实都是对能量转化再运用的一种形式。界师能够通过特定的方式将物品分解转化再构成，换句话说，宇宙中的万物都是由不同的分子按照不同的顺序排列组合形成的，界师能够掌控其中的规律，将分子重新组合，用粗暴一点的解释，就是把一座乐高积木拼凑成的房子重新组合成一架飞机。”
“而你的具现化异能，能够给这种转化再构成的能力提供无限的可能。宇宙万物都必须遵循能量守恒的原则，如果你的手头没有乐高积木，本事再高也没办法造出一座积木房子。但是你不一样。你能够将自己灵魂中的能量进行等价交换，转换成现实中的分子，理论上，你可以具现化出任何现实中存在的事物。”
“但是你对自己能力的了解太过于粗浅，流于表面，就像是把一台电脑交给了一头猪来用。假设你想要一团火，最通常的情况下，你会选择具现化一个打火机，然后再自己打火。但是换个角度来想，这其实是非常费时费力的做法。你要的东西是火，是能量与电子迁跃的一种表现形式，是燃料分子和氧气分子互相碰撞产生足够的活化能后产生的元素，而不是一个将可燃气体喷出，然后再通过摩擦制造火星将气体点燃的装置。如果你能够真正了解火的构成，你就可以直接创造一团火，不需要再做那种缘木求鱼的蠢事。”
师匠蹲在房间门口，就像是个邋遢的插秧老汉，极没形象地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继续道：
“当你理解这一点以后，你的世界就会豁然开朗。同样是创造，思考的方向不同，创造出来的方式也会截然不同。当初你想要一台舰船主炮来把莫名其妙的大机器人轰成碎片，所以你就创造了一整艘带着能量主炮的飞船，这就是非常白痴的方式。如果你想要一场爆炸，为什么不直接在空气里具现化出大量的可燃气体，然后再制造一点小小的火星，直接模拟爆炸的反应过程？”
封艾的眉头越来越紧，额头冒出冷汗来，他的手心倏地冒出一团火焰。
“成了！”
封艾惊讶地看着自己掌心上的火焰，显得非常难以置信，过了一阵，他的表情霎时间扭曲起来，疯狂地甩着手：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师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再往深一步想，既然你能够具现化出气体这种元素，为什么不能具现化出其他元素？风，电力，甚至是磁场，只要仔细思考产生的原因，你都有可能做到。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这个能力的可塑性甚至已经达到了造物主的级别。”
“这是非常必要的思考方向，有助于你将创造的能力使用的方式有机结合起来。仔细想想，哪怕你具现化出一把最顶尖的步枪，没有枪械使用经验的你也完全不可能战胜一名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拿着普通手枪的杀手；就算你能够具现化出一台威力巨大的战舰主炮，在真正的战斗中你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间和力气做到这种事情。所以说，如果你将你的能力运用在一些普通人多花一点时间就能做到的事情上面，那么你就永远无法成长。”
“举一个最浅显的例子来说，既然你能够创造出手枪，为什么不能够创造出一颗正在被击飞的子弹？你现在所掌握的战斗方式，无非就是运用界师的能力将手中的武器不断改变成别的武器，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换句话来说，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在运用本来属于自己的具现化的能力。”
封艾猛地瞪大了眼睛，惊道：
“好像确实是这样”
师匠走回房间里，征用了封艾家里洗手台上的一块清洁皂，塞进嘴里打算消除掉烟味，又走了出来，含糊不清道：
“思考。战斗最重要的是思考。能力的差距是其次，打架比拼的从来不是力气，否则的话，大家一见面直接对着地上打一拳，看谁打出来的洞比较深，不够深的直接认输就好了。就算是打游戏，等级低的暴揍等级高的事情也不少见。所有的搏击选手在对战的时候，都绝对不会放弃思考，预判对手出拳的方向，自己应该通过什么方式击倒对方，这不仅仅是肉体力量的博弈，更是精神方面的博弈。你必须要彻底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然后思考，永远不要放弃思考，只有这样，才能够捕捉到胜机。”
“你今后的发展方向，应该还是以七重楼为主，与你作为界师的转换能力结合起来，大致上应该和你以往的战斗方式差不多，但是在那的基础上，你需要再仔细思考如何把自己的创造的能力运用到战斗中，而不是具现化出来一把刀就完事，冲上去跟人死磕。七重楼是世间最强的体术，如果能够善加运用，绝对不比任何能力要差。”
师匠问道：
“你现在好像已经晋升到第三重向死境了吧？”
封艾握了握拳头，道：
“应该是的。原本到了第二重的时候，身体里的气流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现在那道气流又重新出现了，我之前曾经把它逆运了一次，好像会变得很厉害。”
师匠点了点头，道：
“七重楼每层境界都和其名字有着莫大的联系。往生境其实就是寻求生机的力量，进入往生境以后，你的身体恢复速度将会完全异于常人，基本上再重的伤也能够很快恢复，而向死境就是拼死一搏的勇气，如果你将经脉里的气流逆运，就会短暂地对身体素质产生非常狂暴的增幅，当然副作用也是非常明显，激增的肾上腺素会让你在逆运气流后产生非常严重的中毒反应，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轻易使用。”
封艾点了点头：“我明白。”
师匠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靠在门框上：
“既然是这样，你就先逆运气流，对着那棵树全力打一拳试试看。”
封艾愣了愣，“你不是说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使用吗？”
师匠懒洋洋道：“不要那么多废话，快点打。”
“我不要。”
“为什么？”
“我又不傻，我可是普通人，这么打上去肯定超痛的啊！”
师匠笑眯眯道：
“小子，如果你再不打，我就打爆你的狗头，这算不算危急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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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致敬诺兰和希斯·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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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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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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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8
封艾是个执行力非常强悍的一根筋，在决定要开一家酒馆的第二天，他就跑去李默存的院子里谈起了这件事。
现在世隐乡的所有琐碎事情都交给了大师兄来管理，自然是不方便再去麻烦小楼里的舍予姐的。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得从李默存那里借来一笔创业基金。
这是世隐乡里面独有的规则，世隐乡里大多数都是异人，也并不是所有异人的能力都适合参军作战，而且异人之间的后代也未必会觉醒，很多在世隐乡里面土生土长的新一代居民其实本质上都是普通人。
这些人大多数的选择都是留在世隐乡里生活，为了维持生计，师匠便设下了许多条例来管理世隐乡居民的生活秩序，像封艾这样想要自主创业的人不在少数，这种时候，往往就会由林先生那边先启用税收基金帮忙买下地皮，装修店铺，等到资金周转过来的时候再慢慢补还。
原本申请这笔资金需要走上一点不算轻松的流程，得经过世隐乡的几位先生仔细考核店铺的合理性以及申请人是否有这方面的能力，以判断这店铺有没有在世隐乡里存在的必要。
但封艾毕竟身份不同寻常，被林舍予蒙头蒙脑地坑去大都会当了伊斯特的保镖，一路上出生入死累得死狗也似，最后还真的从那险境横生的大都会里逃了出来。
这些事情无论是李默存还是林舍予其实都看在心里，自然也不会给封艾带来太多的麻烦。再加上前段时日封艾提了两罐黄酒去医务室里面跟李默存进行了一番男人之间的私房对话，相谈甚欢，也算是真正的认识了彼此的性子。
听闻封艾打算要开酒馆的事情，性子一向温吞平和的李默存倒显得极为热情，神采奕奕地冲他挤眉弄眼，马上放下了手头的事务，晃悠着右肩那截空荡荡的衣袖便陪着封艾走出了小院去城镇里寻找合适的地段。
封艾自然知道，大师兄对自己这么热情，除了自己曾经陪同伊斯特c陪同他一起出生入死，有着过命的交情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在：这个翩翩书生模样的家伙，其实是个特别好酒的酒精坛子。
世隐乡里没有酒馆。最早的那一辈人，现在陆陆续续来到世隐乡的新居民都是来自相对贫困的外区，那种地方的酒馆少之又少，所以人们也只是大抵听闻过。少部分人有去过酒馆的经历，而真正知道怎么调酒c怎么卖酒的就一个都没有了。
就连那两坛黄酒，都是封艾从士多店里买来的劣质土酒，马尿似的，实在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如果封艾真的在这世隐乡里开了酒馆，且不论生意如何。至少眼下李默存作为世隐乡的代管人，在处理店铺审查事宜的时候，总能借着名堂在封艾那边多跑几趟，至于他进去是不是为了审核酒馆的商业价值c具体如何审核，就不足外人道了。
对于这位可爱的大师兄心里面藏的小九九，封艾也是跟明镜似的，冲他露出一个“我懂你”的猥琐笑容，勾肩搭背地便在城镇里逛了起来。
世隐乡没有人会不认识大先生李默存，一路上走来，许多居民看见李默存的身影，都会热情地打着招呼，李默存便也笑吟吟地逐一回复。
令封艾讶异的是，平时从不显山露水的李默存记忆力极为惊人，能够不假思索地喊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他们近日里在做些什么都是一清二楚，捡着些与对话者有关的话题寒暄一两句，小李最近鼓捣的巨型风筝有没有进展啊，达利亚妹妹的老爷爷风湿好点没有啊，阿陈哥和新交的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云云，从头到尾都应对自如，没有一个人被他冷落。
人们识得大先生，对旁边那眉清目秀的小子却没什么印象，路过和李默存寒暄的时候也往往会朝他多看上两眼，只是给人落得个笑起来挺阳光的印象，也没有太过注意。倒是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李默存反而不好对付，笑眼盈盈地跟大先生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暗含着几分调戏大先生来打趣的意思，惹得李默存只顾着讪笑，在旁边的封艾心底一阵腹诽。
平静的日子里，时间慢慢流淌。两人走遍了北边的几个街区，找不到封艾心水的地段，见那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此时已经入秋，微凉的空气里在正午时分仍旧夹杂着几分未褪的暑意。两人东奔西走一个上午，也有些乏了，便沿着青石巷道朝里走，随便挑了一家不太起眼的面馆，打算先把午饭解决再说。
李默存踏过门槛，便朝那店里的主人家打了个招呼：“杭叔你好，好久不见。”
那被唤作杭叔的中年人转头见到来人是李默存，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就着脖子上的白毛巾搓了搓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呵呵地和李默存寒暄了一阵，便又问道：
“李先生好久没来咱这小店了，今天也是吃馄饨吗？”
李默存点了点头，便转过头，笑着看了一眼封艾：“你吃什么？”
封艾眨了眨眼睛：“呃鱼丸粗面吧。”
杭叔干笑了两声：“小兄弟真不赶巧，这几天粗面用完了，进货的配给队得过几天才回来，这段日子没有粗面卖。”
“是吗那就来碗鱼丸河粉吧。”
“呃，鱼丸也是没有的”
“是吗那牛肚粗面吧。”
“没有粗面”
“那要鱼丸油面吧”
“没有鱼丸”
从面馆里出来以后，两人便继续马不停蹄地在偌大的世隐乡里面瞎逛。
封艾对地段的选择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讲究，只是对闲置的那些空铺子里面的格局不太满意，这个地方采光不太好，那个地方做不了长吧台，这个地方的房间太小，容纳不下后厨的位置等等。
李默存右臂未断之前，也常常去各地游历寻找宁心静气的药方子，其实对各种样式的酒馆也略懂一二，只是听着封艾说明他的理由，也觉得在理，便不厌其烦地继续陪他挑选下去。
排除了大部分的店铺以后，两人终于是在城东的一片步行街里找到了相对属意的铺子，这地段位置极好，晚上人们结束了工作，用过晚餐后，常常会来这边逛上一逛解解乏，若是遇上了什么节日，街上四处都会张灯结彩的，晚上举办热闹的庙会。
但这都不是封艾选择这间铺子的真正理由。让他只看了一眼便彻底愣住的是店铺里的格局。这是个三层高的复式小楼，原本做的是卖中草药的生意，后来老店长已经衣食无忧，想要安心养老，家里的儿子又出去参了军，索性就把这块地皮交回给了世隐乡。
小楼一层的面积不大，但格局甚好，四四方方的，东面的大门扩建以后，撩开门帘便能够看见原本用来存药的柜台。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一切格局，都像极了艾斯兰大学城区黄道大厦顶层的那家小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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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9
选好了店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李默存要找来闲置的施工队重新装修，还要联系出城购买物资的配给队在进货列表里加进一批封艾要的酒，看着一群赤裸着臂膀的壮汉哼哧哼哧地扛着一根根原木跑进那空荡荡的铺子里，世隐乡第一家酒馆即将开业的消息渐渐地便就在城里传开了。
路过的人们看着店铺里热火朝天的装修景象：两米高的壮汉单手提溜着一根和腰粗的原木桩子，另一只手提着巨大的电锯，锯大提琴似的三下五除二把那原木锯成两段，丢到旁边去给人抛光打磨，店铺里尘烟漫天，满是木屑的味道，只见外头一个疤瘌头的家伙往嘴里灌了几口矿泉水，朝头顶一喷，小楼顶部的那一小圈天上便如花洒似的下起毛毛细雨来。这一切都跟变戏法似的，倒是让装修的进程事半功倍了。
人们又看见在屋子里东奔西跑，来回招呼着使唤着这根木头往哪放，要做成什么样式，大概切多长多宽的那个蓝发小伙，心道这开酒馆的家伙原来这么年轻，本以为是哪里来的老酒鬼，没想到却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于是便不由得开始质疑这酒馆的质量，有点担忧李先生是看走了眼，万一给个没什么经验的小伙儿整出一间四不像的酒馆，最后不还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
存着这份心思的人不少。但很快人们便意识到了不太寻常的地方。因为装修开始的第二天，世隐乡人人都知晓人人都喜欢的小跑腿四先生无用便跑来观摩工作了。
看着那小伙子和无用先生有说有笑的，不时还伸手去摸乱无用西瓜皮一样的头发，许多人已经开始震惊，尽管无用先生从来没有脾气，待人真诚又和善，但终究是师匠的亲传弟子，基本上在世隐乡里便是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了，哪有人敢做出这么逾越规矩的事情，只道那小伙怕是初来乍到，不明事理。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占了七八成，他们心底里对这酒馆的主人身份感到好奇，更多的是诧异，却没几个能往好的地方联想，直到第二天，更加惊人的事情出现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竟然也来帮忙装修了
看着柳先生那巨大如蛮熊的身躯盘踞在店铺里头，随手拿过那对跟人类腰部一样粗细的原木，跟熊猫抱竹笋似的轻松自然，又放在地上随意抽起腰间的青铜铁，切瓜砍菜似的把那原木切成了合乎封艾订下规格的木板，在外边看热闹的人们下巴都已经快要掉到地上了
那人是谁？那人可是世隐乡的三先生！义薄云天，侠胆剑心，在全世界范围都赫赫有名的超凡剑客兼流浪客，救下的异人数不胜数，在艾斯兰参天城墙，万里黄沙间开辟一条细线，吓退了千千万万铁甲雄兵，传闻更是在过去两年凭借一己之力平定了整个南半球的巨魔之乱
这个只要跺一跺脚，就能教天下艾斯兰士兵颤上三颤的猛人，竟然像只憨厚老实的熊猫似的，在这边帮忙做着木工的活计
直到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人怀疑那小伙子的本事了。能够把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吸引过来的家伙，后台想必绝不简单，恐怕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人物。想到这层，人们看向酒馆里那少年的眼神也就更加忐忑了。
然而，正当所有人的三观都被刷新了好几次，觉得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惊讶的时候，家喻户晓的大美人六先生带着一只笨笨蠢蠢的机器人出现在了店铺的门口
看着那满面羞红的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和那扛着钻头满身灰尘的少年说些什么，看着那少年爽朗的笑容，看着小姑娘领口里窜出一道白影，一只非常有名的利克斯坦鼠把那少年亲昵地扑倒在了地上，惹得伊斯特一阵娇笑，正在周边鬼鬼祟祟围观的人们内心开始逐渐石化
世隐乡里曾有好事者纠集起来鼓捣过一个神秘的社团，专门骇进了艾斯兰的许多民用网站，主要是各大社交论坛，盗取了一大批资料。而后，社团里流传起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美人列传，还煞有介事地附带了个美色排行榜，其中艾斯兰的四公主，风神舰的舰长娜波莎娃，世隐乡的林先生，小师叔沈园，六先生伊斯特，蜉蝣的花魁c灯引，血女皆是赫然在列。
除了那不曾有人见过真容，名气却极盛的花魁虚居了个第一的名号以外，排在第三的，便是伊斯特·秋楚。排行榜中对其容貌的形容大抵如下：“五官精致如天仙，性情淡薄似雪莲，眸若星辰，楚楚动人”
说那排行榜不靠谱，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排在第二的娜波莎娃舰长的文字形容仅仅只有四个字：“波涛汹涌”
但无论如何，这排行榜的存在终究还是说明了伊斯特在世隐乡人里的地位其实丝毫不亚于六公主丽黛儿之于艾斯兰的每一个单身男人。如今看到那神仙下凡一样的姑娘对着那傻里傻气的小伙子面目含蓄，笑意吟吟的，每个世隐乡人心里皆是被喂了一坨苍蝇屎般憋屈不已。只道那翡翠白玉汤到头来还是被拿来作了猪食。
如果说伊斯特的出现已经让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对此彻底感到崩溃的话，那么装修即将竣工的那天，忽然出现在酒馆门口的二先生林舍予，则是让所有人的世界观都完完全全碎成了齑粉。
那不苟言笑，眉目清冷的林先生站在门口好好打量了一番酒馆里的格局，和站在门口的小伙子似是在嘱咐些什么，那小伙子只顾挠着脑袋满脸讪笑，也不说话，最后林舍予又轻轻笑了笑，飘然离去。
林舍予是何其人也？
多余的赘述可以全部抛掉，只消一句话便可说明如今林先生在世隐乡的地位。
有她在的时候，师匠连抽烟都得偷偷摸摸的想尽办法不被发现
真正的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这哪里是酒馆！这根本就是皇室钦定的御用皇宫！
一个神秘少年忽然现世，其实是师匠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身兼无数大能的怪奇传说开始在世隐乡里流传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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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0
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上，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上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上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品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就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就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就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上，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上走去，路过二楼，又上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就只有在修理中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上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c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中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上没住下几天就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上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就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比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中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就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上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fly t一 the 一一n》，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中确认了一遍自己上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上，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上，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上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中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上。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音乐和彼此的呼吸在流淌。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是不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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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1
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就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上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就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一一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就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上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上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中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上盘膝坐下，地毯上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上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上就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上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上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比一个奇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中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奇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上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上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就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就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上，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上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就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cd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就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上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中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上开始由上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上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上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就好像是价值千万的顶级跑车，如果装进了最破烂的老式引擎，别说是跑的快不快了，连发动车子都成问题。
“无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封艾失神问道。无用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单调，很多时候表示不同的情感，都是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来表现的，看起来呆呆的。
“这个开机画面吗？无用觉得之前的不好看，所以就换了。”
无用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这个衣服不好看所以我换了”，“这个鞋子脏了所以我洗了”，就是非常普通的陈述句，但是在封艾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就相当于觉得一个人觉得某个国家的国旗不好看，所以就把整个国家都颠覆了，只为了换一个新的国旗图案，是相当惊人的事情。
简单地说，无用正在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做着一些整个艾斯兰都没有任何一个黑客亦或是程序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封艾心中的震惊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但是眼下无用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主机打开了那显示屏的画面，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显示屏上戳戳点点，调出了一个表格模样的物什，一边自顾自呐呐道：
“世隐乡里上次有人来注册新店铺已经是七十三天前的事情了，无用很少会做，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用负责的。蓝思琳说无用就是用来当电脑的时候稍微有点用，别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个小屁孩，所以封艾要把无用当成电脑来用，无用觉得很开心蓝思琳还不让无用叫蓝思琳五师弟，说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上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上，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就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奇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就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就像是u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就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就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中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就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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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0
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走去，路过二楼，又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只有在修理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c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没住下几天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lyehen，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确认了一遍自己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音乐和彼此的呼吸在流淌。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是不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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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1
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盘膝坐下，地毯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一个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开始由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好像是价值千万的顶级跑车，如果装进了最破烂的老式引擎，别说是跑的快不快了，连发动车子都成问题。
“无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封艾失神问道。无用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单调，很多时候表示不同的情感，都是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来表现的，看起来呆呆的。
“这个开机画面吗？无用觉得之前的不好看，所以换了。”
无用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这个衣服不好看所以我换了”，“这个鞋子脏了所以我洗了”，是非常普通的陈述句，但是在封艾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相当于觉得一个人觉得某个国家的国旗不好看，所以把整个国家都颠覆了，只为了换一个新的国旗图案，是相当惊人的事情。
简单地说，无用正在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做着一些整个艾斯兰都没有任何一个黑客亦或是程序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封艾心的震惊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但是眼下无用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主机打开了那显示屏的画面，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显示屏戳戳点点，调出了一个表格模样的物什，一边自顾自呐呐道：
“世隐乡里次有人来注册新店铺已经是七十三天前的事情了，无用很少会做，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用负责的。蓝思琳说无用是用来当电脑的时候稍微有点用，别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是个小屁孩，所以封艾要把无用当成电脑来用，无用觉得很开心蓝思琳还不让无用叫蓝思琳五师弟，说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像是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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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4
“原来你是想要听故事啊。”关鹄卿终于恍然大悟，看着边上那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神情，哭笑不得地说道：“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拐弯抹角地绕了这么久圈子。”
柔小希两根手指绕在一起打着转，也是不好意思说话。关鹄卿笑了笑，拍了拍身旁地毯的空位：
“过来坐。”
柔小希依言走过去，乖巧地在关鹄卿身旁坐下，关鹄卿问道：
“你想听什么故事？关于咱们在外面的经历吗？嗯，我想想”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说道：“关哥哥，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样回来的，你们好像不是被艾斯兰的人围堵了吗？据说连大队长都被抓走了，最后是怎么样跑回来的啊？”
“是司令官，不是大队长。”关鹄卿无奈地解释了一下，旋即又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这个嘛”
他仿佛是心有余悸般，探头看了看远处李默存先生所在的位置，似是在看那群坐在地上的新人，里面有个年纪轻轻，却满头乱糟糟白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扎眼。他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没再看下去，又四周望了一眼，似乎没找到自己想看见的人，苦笑着说道：
“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吱呀——
酒馆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步入一道披在斗篷里的身影。封艾下意识地愣了愣，木木地站在原地。
正午的阳光透过大门的缝隙，在那道身影身前析出长长的影子，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如黄金般耀眼的波浪长发，随意地拨开鬓角的金色发丝，那张惊艳至极的面庞流露出一丝慵懒的笑意。
一身宽大的军外套如同披风一般随意地披在肩头，完全没有遮掩住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反而让她整个人在妩媚之余平添几分英气，紧身的黑色贴身短衣上半截勒得紧绷，下面露出肚脐的位置却是线条极为美妙，就连马甲线都清晰可见。如果不是经过长期锻炼再加上先天条件极为优秀，是决然不会有这种堪比模特的身材的。
女人红唇轻启，远远地便听到她那性感的声线。
“不错嘛我怎么不知道这破地方还有一家这样子的酒馆。”
“门外很清楚地张贴着‘开业时间十月十五日’，白痴。”
回应的是另一道虽显得稚嫩却冷漠至极的童声，封艾讶异地移下视线，发现进来的不仅仅是那成熟美艳的女子，还有另一个脸蛋精致，却面无表情，宛若冰山一般的小女孩。
女孩有着极为明显的东方血统，发型是姬发式，也就是俗称的“三刀平”。后方是平整的长黑发，刘海与眼眉的高度齐平，两边的鬓角也是平的。
看两人年龄许是一对母女，但看模样又像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相貌c气质c风格大相径庭，倒是一对相当有趣的组合。
封艾光顾着打量，甚至都忘了自己这家酒馆还没开业。那身份该是妈妈的女人看起来虽然成熟女人的风韵十足，却好像是个大大咧咧的马虎性子，听到那小女孩仿佛嘲讽一般的声音，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满不在意地打着哈哈：
“没事没事，看看也不会掉两块肉，不至于被老板赶走的吧？”
说着，那女人便拎着手里的提琴盒子又朝门内进了两步，见着了吧台内的封艾，露出一个非常自在的笑容，一双媚眼里流淌着惊诧的笑意，简直就跟会说话一般。
“呀，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吗？”
封艾眨了眨眼睛，方才反应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
“想不到这种酒馆的老板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那女人倒是毫不忌讳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封艾只听得那仍自站在门口的可爱冰山小女孩似是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冷冷地说了句“发情的母猪”之类的话。那女人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走到吧台跟前，笑意盎然地指了指面前的吧凳：
“可以吗？”
封艾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俯下身子熟练地取出一张杯垫放在她面前，又取出杯子倒了一杯干净的白开水，说道：
“既然都进来了，也没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请坐吧。”
女人冲他笑了笑，转头看向门口，依旧笑眼盈盈的。
“sakura，你不进来吗？”
被唤作sakura的小女孩眼角跳了跳，眼神异常冷漠，莫名让人有一种看谁都像是在看低劣生物的错觉。她听到那女人叫唤自己，便冷冷地应道：
“这里是酒吧，你不知道让未成年人喝酒是违法的吗？呆子。”
那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门口，高度还不到门框的一半，偏偏说出来的话如刀锋一般锐利，再加上那冷漠的气质，简直是气场十足，封艾看得都有些呆滞了。但他身前的女人却是一副刀枪不入，脸皮厚若城墙的神经大条模样，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眯眯道：
“别在意嘛，咱们不是艾斯兰的对头嘛，法律是艾斯兰定的，要是遵守法律岂不是叛变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只见那叫做sakura的小女孩一副终于是受不了了的神情，无奈地用稚嫩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快步走到那女人身旁，皱起柳叶一样的秀眉，叽里呱啦地开始说一些封艾听不懂的语言。听起来倒像是720区的和语，随后，那显然是纯正西方血统的成熟女人竟然也跟那女孩说起了非常标准的和语，两人乱七八糟地争论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最后那小女孩终于是受不了了，选择了妥协，不情不愿地爬上了一旁的吧凳，坐到了女人旁边。
那美艳女子媚眼如丝，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朝封艾竖起食指，趴在了吧台上：
“小帅哥，先给她点一杯马天尼”
女孩忽然一拳打在了身旁女人的胸口上，粉嫩的拳头虽然没有力道，却也是打得那女人一阵波涛汹涌，随后又冷冷地看了封艾一眼，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白开水，谢谢。”
封艾嘴角抽搐了好一阵，勉强维持着笑容，试探性地说道：
“我这里有橙汁”
末了，他又有些气势不足地补上了一句：
“呃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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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5
“一个半月前，咱们第六师总共九千多人，在林先生的安排下，窃取到了来自299区的情报，成功地截获了在云浮镇外行驶的四十八辆押运车，里面押运的都是些在附近外区觉醒以后被艾斯兰抓走运往大都会的异人。”
关鹄卿朝着李默存那边坐着的那一圈子新人努了努嘴巴，补充了一句：
“异人多数会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觉醒，我们救下的大多数也都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偶尔也会有些老人小孩之类的。”
“截获的过程几乎没受到太大的阻力，车里押送的异人林林总总也有四五百，押运的军队也只有一个团的人数，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是挖地洞的好手，出其不意地在秋林山峡谷掀翻了领头的押运车，把他们截停以后，三下五除二就收拾掉了那帮毫无准备的艾斯兰军人。过程里除了有几个同胞不小心受了轻伤以外，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柔小希好奇地眨着眼睛，惊叹道：“好厉害”
关鹄卿看着柔小希眼里冒出的小星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也没什么。林先生布置的战略很巧妙，那个峡谷里面早就布置好了很多陷阱，再加上艾斯兰的人手只有咱们的一半不到，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咱们革命军的战斗力其实是要超过艾斯兰军人的，毕竟咱们军队里有很多都是异能通天的家伙。就说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光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在一天内把整个秋林山挖出好多条地道，咱们藏得严严实实的，艾斯兰人根本想不到咱们会藏在地底下，一下子就中招了。”
“原来异能真的可以这么厉害啊！”柔小希瞪大了眼睛，旋即又有些失望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吐着舌头：“可惜我不是异人”
关鹄卿看了看柔小希白白净净的后颈，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异人和异人之间的后代未必会是异人，这件事情他也是清楚的。他继续说道：
“本来呢，咱们还抓到了三千多个艾斯兰的俘虏，一万多人就沿着北面走，准备绕上一圈回到世隐乡里。中途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山贼土匪，也收编了部分没名分的反抗军，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倒也没遇到什么大事。稍微值得一提的话”
关鹄卿想了想，神情终于凝重了一点，双手支在膝盖上，摸着鼻子，流露出有些奇怪的神情：
“咱们和一支部队汇合了。”
“部队？”柔小希好奇地问道：“什么部队？咱们世隐乡的部队吗？”
“算是却也不是”关鹄卿的表情看起来也是有些迷糊，看来这事确实不怎么好解释：“呃，用比较简单的方式来解释的话，就是咱们六师原本的副司令呢，前阵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了小半年的时间，结果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原来那个副司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编了一帮子散兵游勇，在山里面当了山大王”
柔小希没怎么听懂，只心道这副司令的做法听起来好像不甚靠谱，便出声问道：“这副司令是谁呀？也是像那个嗯达什么的一样厉害的家伙吗？”
“是达克尔长官啦。”关鹄卿无奈地笑了笑，又认真地纠正了一遍，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副司令的事情，我也是在四个多月前才响应号召进了六师部队的，那时候副司令已经出走了。所以说，在山里面见到那位副司令的时候，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咱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
“那个副司令，是个呃”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莫名地抽搐了一下，方才有些犹豫不决地说道：“非常奇怪的家伙”
“奇怪？”柔小希似是被关鹄卿的形容给吓到了，显得很是迷惑。
关鹄卿沉吟了一阵，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很奇怪。”
他又说道：“副司令厉害不厉害，有多厉害，和达克尔长官相比谁比较厉害，其实我不知道。但是她呃，真的很奇怪。”
“她是一个被咱们师里的老兵称呼为‘妈妈’的女人。”
雪克壶轻轻地旋开，暗红色的酒液徐徐倒入杯中，分量丝毫不差地倒满了杯子，酒液在杯沿浮起一毫米高，却因为水面张力的缘故始终没有溢出来。
封艾再次从吧台下抽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干净的杯垫，铺到了女人面前，再单手端起那支酒杯，缓缓地放到了垫子正中央。他的手极稳，那是常年修理器械，进行细微操作练就出来的手，干净，指节分明，甚至对于男人而言略显秀气，手背上有着一个精密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圆形纹路。
在昏暗的酒吧灯光，缱绻缠绵的爵士乐中，女人懒洋洋地趴在桌沿，眼睛里带上一丝迷离，看起来像是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封艾的姿态很是自然，缓缓收回手，平静地笑着，道了一句：
“‘遗言’。”
女人捏着高脚杯，却没有将杯子捧起，而是慵懒地探起半边身子，轻轻地啜了一口，在杯沿上留下一道玫红色的唇印。女人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封艾的右手，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轻轻笑了起来。
“界纹？”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封艾却不显得惊诧，平静地用毛巾擦了擦手，笑道：
“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手背上的界纹。”女人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sakura。那冰山女孩正一脸不爽地咬着吸管啜着杯子里的橙汁，精致秀气的五官，简直就像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和之国千百年来久负盛名的陶瓷娃娃。若不是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过于强烈，望久了会觉得扎眼，简直就是可以放在展览馆供人欣赏的艺术品。
封艾笑了笑，不打算回应关于界纹的问题，而是问道：
“阁下是军人？”
他早已经注意到了披在女人身上的军装外套。
女人慵懒地用搅棍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又捧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轻笑着应道：
“算是吧。怎么，很好奇？”
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到女性会去当兵，觉得很新鲜。”
女人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笑，懒洋洋地喃喃着：
“我是个女人。”
说着，一双眼睛便又看向吧台前的封艾。封艾虽然年轻，却已经受到了玛丽安娜的沾染，换上那身酒保服站在吧台后面时，自然有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自信沉稳的气质，有一种非常特殊的魅力。女人饶有趣味地补充了一句：
“也是个好女人。”
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封艾，似是在，仍是有意无意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继续说道：
“这世界上女人很多，到处都有，好女人却不是哪里都有的。”
封艾假装没听到旁边sakura充满嘲讽意味的那一句“三八”，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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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6
“妈妈？为什么要叫她‘妈妈’？她长得很像妈妈吗？”柔小希嘀咕着。
关鹄卿又摸了摸鼻子，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红，含糊应道：“可能是吧。”
柔小希又问道：
“那这个‘妈妈’又和哥哥你们这次回乡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末了，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
“起初我也觉得这个小插曲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如果当初没有在秋林山里遇到那个‘妈妈’如果不是那位‘妈妈’，和她自己收编的部队里，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咱们可能根本没有办法回到世隐乡。”
柔小希轻轻地吸了口凉气：
“这又是为什么啊？”
关鹄卿摸着鼻子，整理了一番思绪，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起初在山里面见到‘妈妈’的时候，只听说这位名义上的副司令是在半年前受师匠所托，潜进了艾斯兰，参与了一个叫做‘荣耀角斗’的赌局那个荣耀角斗是什么东西，具体我也是不清楚的。只知道那个叫做尼尔的年轻人就是她从‘荣耀角斗’里面带出来的。对了，那个‘妈妈’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小女孩，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年纪的话”关鹄卿打量着身旁的柔小希，稍稍比划了一下：“可能比你还要小上一两岁。”
柔小希长长地“噢”了一声：“怪不得要叫她妈妈呢。”
关鹄卿也不回应，只是继续说着：
“妈妈归队以后，队伍里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队伍里的老兵都认识她，对她的态度很是尊敬，但是她也从来不刻意做些什么，指挥带队的工作一直都是达克尔长官负责的，她一丁点都不插手，感觉上像是个甩手掌柜，除了晚上暂停行军的时候拉着队伍里的老兵喝酒以外，就什么事都不干了。达克尔长官似乎还一直对此颇有微词，看起来跟那位‘妈妈’挺看不对眼”
关鹄卿继续给柔小希讲述着之后发生的故事。
在“妈妈”归队以后，异人革命军第六师9000人，再加上三千名艾斯兰战俘便踏上了返回世隐乡的旅程。按照原本的行程，本该是在半个月后就可以顺利地回到世隐乡，他们选择的路线也是经过调查班勘测后最为稳妥的路线。当时的主要战线是在诺菲克大陆以北525区到556区之间，异人革命军的一c三c四师都集中在那片地区和艾斯兰的主力军队长期苦战，从他们获得的情报来看，艾斯兰出征以来通过传送门迁跃的军队多数也是往那个方向，他们在这边做出的骚扰行动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跨过秋林山，走进了赫拉山脉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了艾斯兰整整一个师的部队的伏击。那支艾斯兰的军队显然是有备而来，整个第六师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收编那三千名俘虏的时候，已经有异人通过手段反复确认移除了所有可能的通讯设备，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行程本来是不应该被艾斯兰军方所知晓的。但残酷的现实给了第六师一记残忍的重击，在一个装备完善，配置了整整十二个机甲班的艾斯兰军队面前，没有任何准备的第六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达克尔司令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主动放出了所有战俘作为诱饵，同时主动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强行催动身体能量制造了巨大的屏障阻拦敌方大部队的前进，跟随他一同进行断后工作的正是第六师二团三营的四百多名战士，在那场战斗中，三营的战士们尽数战死，达克尔长官也因为力竭昏迷而被艾斯兰敌方所俘虏。
因为达克尔果断的补救措施，使得第六师得以保存绝大部分的有生力量，以损失了三分之一兵力的代价撤出了赫拉山脉。
“当时我也在达克尔长官断后的队伍里，作为长官的随身警卫，本来我应该是随着三营的战士们一起牺牲的，只是后来达克尔长官要求我必须回到大部队去，向‘妈妈’传达一些信息，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关鹄卿的神情有些黯然。他顿了顿，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当时包括达克尔长官在内的四百多名战士都全部超负荷使用了异能，几乎在那片狭窄的通道里将全部艾斯兰的主力军都截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几部机甲强行突破了封锁，打算闯进我们队伍后头的辎重队伍里强行冲杀一番，逼迫咱们的大部队回身解围，不过咱们第六师也不是吃素的，那几台冒进的机甲直接让咱们的几十名战士用命去填，硬生生报废了大半，最后只让一台机甲逃掉了。”
“只不过，”关鹄卿话锋一转，神情陡然变得奇怪起来：“那时候我正在往队伍中段跑，急着去找‘妈妈’传递信息，回头的时候，分明地看见，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竟然一脸不情愿，还骂骂咧咧地从我身边跑过去，往那台本来被咱们七八名战士用异能截停了的机甲那边跑”
柔小希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他这是想干什么？”
关鹄卿笑了笑：“你听我讲完就知道了”
柔小希撇了撇嘴：“哥哥你又卖关子！”
长官被俘，勉强逃出生天的第六师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们才记起来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存在。那位“妈妈”全程接管了司令官的一切权力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司令官的智囊团反复确认了一些当初截获那四十八辆押运车时的战况细节，最后，“妈妈”告诉第六师一件极为惊人的事：他们从一开始就被艾斯兰算计了，那驶向云浮镇的四十八辆押运车只是一个饵，目的是要将整个第六师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调查班在派出斥候进行侦查后才发现，身后除了那支艾斯兰的十二师作为主力部队穷追不舍以外，周围几百里开外的地方还有一张由艾斯兰部队组成的口袋式阵型正在逐渐收拢，目的就是第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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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7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大家的主心骨达克尔长官又落入敌手，第六师如同丧家之犬般奔逃着，每个士兵的状态都是相当萎靡不振，后期加入的新兵蛋子们无一例外地觉得自己的小命这次恐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如此严密的布局围剿，除非是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在场，第六师才可能在无尽的杀机中求得一线希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早加入军队的那一批老兵油子在听闻那位诸事不管的“妈妈”终于接管了职务以后，反倒是显得没那么慌张。
遭遇突袭，逃出生天的第二个夜晚。整个第六师笼罩在一片绝望的阴影中，后方的大部队虽然没有那么快追来，但是按照外围那个口袋式阵型的排布，哪怕整个第六师不吃不睡地急行军个三天三夜，怕也是逃不开这巨大的包围圈。那位妈妈想来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当天晚上就下令让所有部队停下休息。
士兵们坐在篝火旁发呆，对着自己灰暗的未来愁眉苦脸。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天晚上，那位总是神秘兮兮的“妈妈”钻进了第六师卫兵长何足道先生的营帐。何足道先生本就是达克尔司令的副手，对妈妈身为副司令却从来不管军务的行为本就极为不爽，那天晚上只听得营帐里不时传出何足道先生气愤的叫骂声。
“这怎么可能！”
“你这是痴心妄想！”
“你疯了吧！”
“不行！”
那位妈妈也是个狠角色，跟那位脾气暴躁的何先生对骂起来丝毫不落下风，吵闹了许久，偷偷围观的士兵们透过帐篷的人影依稀看见“妈妈”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类似电报的东西，营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天晚上，何足道先生钻出营帐的时候，手里就攥着那张电报，嘴里不断地骂着‘疯了，疯了，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之类的话，气得就像是一只发狂的土拨鼠。”关鹄卿回忆起那位何足道先生的模样，脸上也有些忍俊不禁。柔小希听来觉得有趣，便又问道：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啊？那个电报又是什么东西？”
关鹄卿摇头笑道：“是林先生的电报。”
“林先生舍予姐姐的电报？”
“嗯，林先生发来电报，正式说明了第六师总司令的职务会由那位‘妈妈’全程代理，任何人不得违抗，如有忤逆，当以军法处置。”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那位‘妈妈’到底想要做什么？”
关鹄卿深吸了一口气，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半个多月前，那个女人在所有人都万念俱灰的时候，做出的疯狂举动。
“那位‘妈妈’要何足道先生做好准备，组织好阵型，朝着艾斯兰主力部队的方向”
“发起全面反攻”
女人纤细的手指轻巧地划过杯沿绕了一圈，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带着浑然天成的成熟魅力，忽然启齿问道：
“这杯‘遗言’它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封艾笑了。
并非那种格式化的微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羁，也像是非常光棍的c无所谓的神情，这一抹忽然的带点痞气的笑让他整个人从之前那个模式化的调酒师形象里跳脱出来，恍然间有一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无比坦然，笑容温和。
女人看见封艾这副模样，便也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人倒是有趣。”
说着，她便又伏在了吧台上，暗红的酒液倒映着那双慵懒而知性的眸子，瞳孔中隐约带着点碧绿，像是宝石的色泽。她又打趣道：
“若换作一些挑剔的客人，指不定要对你这杯酒说三道四，连酒名的含义都不知道也太不专业了”她话锋一转，眼中迷离：
“不过，少了点条条框框卖弄来卖弄去的东西，我倒是挺喜欢。”
“喜欢就够了。”封艾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有所感慨：
“其实，酒吧之间的竞争，在我看来，很像是文人斗诗。”
女人挑了挑眉头，似是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封艾笑着说道：
“文人斗诗这种东西，有时候听起来还挺好笑的。又不是比武，谁能打趴对方谁自然就比较厉害，文字和酒都是不能够用统一的标准去衡量的东西，诗呢，有的人喜欢缱绻婉转的，有的人喜欢豪气干云的；酒呢，有的人喜欢柔顺清新的，有的人喜欢浓郁热烈的。这些都是不能够直接评出高下的。”
“但是现在，很多酒吧之间都会有很多竞争，比拼谁懂的调酒知识多，比拼谁调的酒比例最接近完美，甚至已经严苛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这对我而言就是舍本逐末了。”
封艾拿出一只干净的玻璃杯，放在手里擦拭着，伸手从身后取出一瓶红酒倒了小半杯。喃喃说道：
“某个人曾经跟我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呢，就是要负责抚平人们的忧愁的。不管前路和生活有多迷惘，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喝过一杯酒以后，终究还是会有力气坚持着走下去的。”
他脸上流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又自嘲地笑了笑：
“别的不记得，对这句话倒是印象很深刻。”
封艾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女人会意，稍微倾过自己的那杯酒与他的杯子碰了碰。封艾抿了一口酒，最终像是盖棺定论般打趣笑道：
“这间酒馆的名字叫做‘如梦’。如果就连做梦都要分出个好坏高下来，人生未免也太折磨了一点。”
女人笑了，笑得很是开心，那是不作任何遮掩的自然笑容，却不会显得出格，反倒增添了几分女人味。她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这个世界上有趣的家伙还真是不少呢。”
封艾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神情忽然一阵恍惚。依稀间觉得她那头金黄色的发丝和伊斯特很是相似，但又有着很大的不同。两人的气质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应该说，这位至今他连名字都不曾知道的第一位客人，有着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同于唐唐的清冷，伊斯特的内荏，沈园小师叔的灵性，舍予姐的内秀，玛丽安娜的知性，就像是一朵正好绽放在最娇艳的时刻的玫瑰花，毫无遮拦地展示着一切令人迷醉的美好。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坐在一旁，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地sakura还在面无表情地咬着吸管，橙汁已经被她喝光，吸管在杯子里发出滋滋的声音，眼神里好像已经不爽得快要暴起杀人了。封艾见状，笑眯眯地c不动声色地取出柜台里的橙汁又给她倒了一杯，在心里暗道这第二杯是不是应该婉转地提醒一下得收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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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8
“我大概记得，那天晚上，好像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何足道先生就叫醒了在地上休息的所有战士，说那位‘妈妈’决定立刻出兵，现在要做战前动员。”
关鹄卿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似是就连他也觉得这事甚为离谱。
“那时候我正负责守夜，所以精神还算过得去。咱们几个营的兄弟们刚睡下一会儿就被拽了起来，营地里到处都闹开锅了，很多人都觉得这也太荒唐了。就算是决定要反攻，也不至于风风火火的当天晚上就出动吧，毕竟咱们的兄弟们已经连续急行军了整整一天，又经历了一场损耗相当严重的战斗，这时候压根没几个人有精气神的。”
“嗯”柔小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好像这样不太妙诶”
关鹄卿更加哭笑不得地说道：
“更好笑的是接下来的那场所谓的战前动员，那个‘妈妈’把所有人聚集到一块儿，总共就说了三句话”
关鹄卿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个女人大大咧咧的光棍口吻：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跑是跑不掉的，这辈子都跑不掉的。’”
“‘不想死的就给我回头找人打架，对那帮觉都还没睡醒的兔崽子屁股上狠狠踹上几脚，老娘会罩着你们的，上吧上吧，谁还敢赖床的这个月扣工资啊。’”
关鹄卿学的惟妙惟肖，惹得柔小希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个‘妈妈’也太不靠谱了吧！”
关鹄卿也跟着苦笑：
“对。当时她说了这么几句话，咱们六师里就没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的，不仅一点士气都没涨，反而一个个都跟被喂了几斤苍蝇似的难受。也就只有咱们连的几个老兵油子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
柔小希还在笑，关鹄卿又记起来了些什么，补充道：
“对了，她说完以后，咱们三团还有几个战士站起来问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休整一晚上，恢复了精力明天再动身也不迟吧？你猜‘妈妈’说了什么？”
这次，关鹄卿倒也不再卖关子，而是又学着那妈妈的口吻，没心没肺地摆了摆手：
“‘哎呀，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懂个什么嘛，古话怎么说来着呃，兵不厌诈，兵贵神速知不知道？就连咱们自己人都猜不到今晚咱们要反攻，对面的那帮呆子肯定也没想到，占尽便宜的事情当然要做的嘛’”
柔小希已经忍不住了，咯咯地笑出声来，越发觉得这“妈妈”的性子实在是有趣的紧。
仓促而荒唐的战前动员结束以后，那身为副长的何足道长官终究还是认真地集结了军队准备发起反攻，毕竟军令如山，不管那个“妈妈”究竟有多么不靠谱，林先生说的话，异人革命军里是没有人敢忤逆的。
日间刚刚经历一场重大溃败，就连主心骨都被人挖去，如同散沙一样的正在慢慢重新集结的时候，队伍里的关鹄卿便注意到了那位“妈妈”在发表完一番惊为天人的讲话以后，便会了帐里提出了一只提琴盒子，带着那个瓷娃娃似的女孩儿往一旁的山林深处走去。关鹄卿心底讶异，想着这个如此关键的节点，主动提出要反攻的“妈妈”却自己跑山上凉快去了，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不论心底里有多么腹诽，关鹄卿终究还是强行提起精神，跟着大部队朝来时的路重新开始了急行军。
其时，整个六师残部，除去那些被保护在队伍中央的无辜异人和伤残士兵，能够继续战斗的有生力量仅仅只有四千不到，兵力不足往常的一半。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艾斯兰一个完整的师级编制。艾斯兰的军队粮饷丰厚，从来不存在缺乏人数的问题，一个师的编制满打满算也是快有两万的。
换句话说，他们真的要这么打起来，就得是平均每一个军人要同时打对面五个，这才能够勉强保住平等的局面，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事儿有多不靠谱了。
但命令终究是下达了，人也是不得不出发了。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一直不显山露水，也没做过什么实际事情的“妈妈”，六师的大部分军人心底里都积着一团偌大的火气，想着那位“妈妈”近日以来除了在军帐里拉着那群老兵油子饮酒作乐，不务正业，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再加上被人平白无故拉起床，而且十有八九是被拉去送死的，心底的那股怨气就越发浓郁，一时间军营里那股又哀又丧的气氛如同瘟疫般传染开来，每个人的面色看起来都甚是不善，竟是都有几分杀气腾腾的。
这或许就应验了古语中“哀兵必胜”的说法。当天凌晨四点三十八分，还在赫拉山脉以南一百七十余公里的一处盆地中进行休整的艾斯兰第十六师被一阵无比狂暴的冲杀声所惊醒。当意识到来者竟然是那支几乎已经成为囊中之物c内里尽是些残兵败将的第六师时，艾斯兰的每一个士兵都像是吃了苍蝇般无语。
艾斯兰的士兵纷纷被守夜的叫醒，从那面色惨白的斥候队队员中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四千多人的异人革命军部队竟然凭借着异常狂暴的急行军突破了艾斯兰的卫星雷达每隔120分钟就会自动扫描一次的大范围侦测，强行杀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手忙脚乱地简直就像是在宾馆叫特殊服务被警察紧急查寝的老男人，穿甲胄的穿甲胄，扛枪的扛枪，一个两个衣衫不整地还没完全集结起来，各种各样的异能已经铺天盖地地朝着营地里砸过来了。
艾斯兰十六师营地中央的司令部得知这一消息时，那位司令官的脸都气歪了，火急火燎地搭建起和附近十几支斥候队伍的联络电话，却得知这十几支侦查范围覆盖了周围几百里的斥候队伍中没有任何一支探测到了这场急行军的苗头。
那位司令官心中大骇，却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个中缘由，急匆匆地下达了几个准确而果断的应对指令，首先是将俘虏营集中封锁起来，各分队采取4号阵型站队防御，然后是紧急开启所有机甲的使用权限，命令所有机师在最短时间内和机甲完成对接，进入战斗。
这些指令每一个都直击要害，对症下药，完完全全地体现出了那名指挥官作为一名领导者的战场经验和老辣程度。但整个艾斯兰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指令下达以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噩梦，才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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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9
女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可活动的吧凳上转悠着，平添几分小女人的可爱姿态，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整个酒馆的格局，目光转到大厅正中的那台古典钢琴身上。
女人的眼底里流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扭头看向封艾，问道：
“你会弹钢琴？”
封艾露出一口干净的白牙，没心没肺地干笑了两声：
“只会弹小星星。钢琴摆在这儿权当撑个场面，回头看看能不能请到会弹琴的家伙吧。”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禁俏生生地剜了他一眼，眉目之间自有风情万种，娇笑道：
“嘴上说得那么清流，到头来还是不忘记做些表面功夫，你们男人果然没几个是好东西。”
桌上的酒已经喝了三分之二，气氛也渐渐变得融洽起来。女人的脸上泛起一抹惊艳的潮红，眼神迷离得颇有些诱人犯罪的冲动，封艾自然不会在意这稍微熟络一点以后的调笑话，只是她说的话却让自己记起了几个月前教自己调酒的那个小女人，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
封艾忽然想到，女人进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提琴盒子。盒子很不小，看那规格装的应该不是小提琴，或许是大提琴，也可能是吉他。于是他便就着话题顺理成章地问道：
“小姐应该是懂音乐的吧？”
女人也不傻，很快便明白了封艾是在指她身旁另一侧吧凳上放置着的提琴盒子，忽然俏皮地笑起来，慵懒地在吧台上支起下巴，笑意盎然，一字一句道：
“一，窍，不，通。”
封艾显然也是被这回答惊住了，愣了好半晌，那女人见封艾模样古怪，便忍不住爽朗地笑出声来。一旁的sakura又冷不丁蹦出一句“不要脸”。
女人却是对旁边小女孩冷漠的吐槽毫不在意，朝她吐了吐舌头，看得封艾心里觉得煞是有趣。这倒真算是一对妙人，看这年龄差距分明就是母女俩，但看她俩对话的态度又觉得十分微妙，至少在妈妈面前，正常的女儿哪会说出这般口无遮拦c甚至略显尖锐的讽刺话语来？但从那女人浑不在意的性子来看，她俩维持这样的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酒馆里的空调温度其实还要比外头略低一点，气温是正好的。只是女人喝了些酒，又笑了一阵，显然是觉得有些热了，便解下了身上的军装外套——封艾注意到那外套上本该镶嵌着代表军衔的臂章的位置被撕了下来，也便无从判断她的身份。
女人又直起腰来，挺着胸脯，自然地拢了拢脑后的金黄色大卷发，将鬓角的几捋发丝撩到耳后，封艾隐约瞥见了她的后颈，心底却是一愣。
这个女人不是异人。
后颈没有界纹，拎着个提琴盒子，典型的西方血统，却有个东方血统的女儿，看起来似乎还是位军人，联想到今天是军队回乡的日子，或许还和那六师有些关系，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半日以前犹是丧家之犬一般，在艾斯兰军队的枪林弹雨中狼狈逃窜的异人革命军第六师，在这个拂晓时刻尚未到来的凌晨，一个个都像打了几十倍剂量的兴奋剂似的，饿虎扑食一般冲进了艾斯兰的营地中，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天地的怒骂声交替响起，碎石c流弹c火药c硝烟四处弥漫飞溅，俨然一片地狱景象。
在那个时候，每一个仓促应战的艾斯兰军人心头都隐约生出了一个疑问：这帮前阵子还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现在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生猛如斯？看那架势，简直就是一副你杀了我全家，我现在要杀回你全家报仇雪恨的模样
可怜的艾斯兰军人永远不会想到，激起这帮家伙血性的其实并不是他们，而是某个脑回路无比清奇，做事没个正型，惹得他们一肚子火气的女长官，这帮家伙现在根本就忘了在这里冲杀的目的是什么，就想着找几个替罪羔羊好好地痛扁几顿权当泻火了
人群中打头阵的一个光头陡然暴喝一声，身形骤然拔高小半米，浑身肌肉虬结，肤青如铁，猛地冲向附近一台近吨重的行军坦克，一脚踹在坦克侧盖上，直接把那沉重的坦克踹得王八一般翻了个个儿，随后他还觉得不够解气，怒吼着冲将上去，抓起那坦克的履带，就把那台比他的体积还大上十几倍的巨型坦克拽了起来，到处抡来抡去，拍飞了一队又一队的艾斯兰士兵，密密麻麻的净化弹打在他那宛若青石的皮肤上，溅射出无数火光，完全不能突破他的皮肤，当真生猛如天神下凡了。
“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杀红了眼，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满脑子想着要把这片地方砸个稀烂，队伍里的人往哪里跑，我就往哪里跑，他们杀人，我就杀人，他们砸东西，我也跟着砸东西，别的就统统不管了。”
关鹄卿心有余悸地说着，显然也是对自己那时的状态感到后怕，
“回过神来的时候，咱们打头的部队已经硬生生地冲进了营地三分之一的位置，到处都是火，空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现在想来，当时竟然没有被流弹伤到，简直就是奇迹了”
柔小希也是知道那传说中的净化弹对绝大多数异人来说是触之即死的武器，堪比世上最恐怖的c见血封喉的毒药，对此也深以为然，小小的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继续听关鹄卿说着。
哀而生怨，血性大发的第六师在艾斯兰浩大的军阵中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撕破了那浓郁的夜幕，用血肉之躯拼出了一道微弱的曙光来。
但艾斯兰作为当今世上唯一的统治国度，军人的素质也不是等闲之辈，仅仅在第六师杀进来二十分钟后便彻底整合了队伍，有条不紊地集结起稳固的防御阵线，开始逐渐向营地中的第六师形成包围之势。
无论第六师有多凶残，在绝对的兵力差距前，第六师的挣扎都显得太过于吃力，也太过于惨烈了一点。老虎再怎么凶猛，依旧是两拳难敌四手，在豺狼的包围中也难以扭转战局，况且艾斯兰军队压根就不是什么豺狼，那是生性嗜血的饿狼。
第六师的前进势头越来越缓慢，冲杀的劲头一时间几近凝滞，就在这个时候，最令人绝望的事情接踵而来。
空气里接连响起奇异的嗡鸣声，就像是气流冲开阀门，巨大的机关被启动的声音。十六师驻守的十二个机甲班总共一百二十台机甲头部感应器纷纷在黑夜中亮起渗人的红光，战场上最冰冷的死神们终于醒来，对着笼中的羔羊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看见那台几十米高的机甲在一瞬间就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向我冲过来，那柄光刀已经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是万念俱灰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关鹄卿的眼神显得很是茫然，那种气氛也感染到了身旁的柔小希，后者不经意地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关鹄卿半阖着眼眸，努力地还原着当时记忆中的景象，沉默了半晌，有些缓慢地开口：
“然后，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枪响？”柔小希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哥哥，那时候不是到处都是枪响吗？只是一声枪响，有什么特别的？”
关鹄卿闻言，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接下来那一段时间里，让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无论是异人革命军，还是艾斯兰军人，都如坠冰窖，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恐怖景象，有些凝重地说道：
“那是狙击枪的声音。”
当那柄泛着恐怖热能，就连空气都为之翻卷的光刃挥到关鹄卿面前时，他已经被完全震慑，忘记了该如何行动。
就在死亡即将到来的那一瞬间，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时间空间骤然变慢，耳畔处依稀间飘来一声轻微的枪响，听上去就是从极远处飘散过来的。这声枪响对于在场的战士们而言实在太过于微弱，如果不是细心留意，根本不能听到，但是只要听到那声枪响，所有的异人革命军都会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异人革命军制式的狙击枪210。
210是很普通的大口径狙击步枪，性能不算优越，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元纪年，这把射程只能勉强到达四千米的狙击步枪与那用尖端科技制造的高斯狙击枪相比，简直就是一根笨重的烧火棍。而且除了射程普通以外，210还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装弹时间非常长，长得令人发指。
作为世隐乡军人能够配置的威力最大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因为口径过大，重量太大，为了保证射击精度，牺牲了大部分的自动机构，弹仓内只能够装填一发子弹，哪怕是再怎么熟练的狙击手，平均射击后的装填时间也高达十一秒。
世隐乡的军事机构曾经测算过210的理论极限装弹时间，在不考虑一切客观因素的情况下，最快的装弹时间也需要468秒，看起来还算美好，但其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真正的战场上，哪里有什么机会让狙击手毫无阻碍地填充子弹？
这过长的装弹时间使得其战略作用大幅度削弱，几乎没有任何一名狙击手乐意使用这把枪作为武器。
作为反器材狙击步枪，它的准度尚可，射程一般，最值得称道的只有威力。如果子弹能够准确地击中，能够直接贯穿行军坦克的合金装甲，将里面的驾驶员射个对穿。但是巨大的威力背后意味着的是堪称恐怖的容错率，基本上只有那么一发子弹的机会，210的枪声太响，极易暴露狙击手方位，一击不中就必须放弃狙击了。
210之所以被诟病为鸡肋武器，还有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这种依靠物理撞击形成伤害普通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哪怕威力再大，也无法击穿机甲表层的磁电力场，顶多会使机甲受到一点撞击的震荡罢了。如今艾斯兰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称霸，最大的依仗便是机甲，完全无法对机甲造成一丁点威胁的武器自然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作为第六师司令官的警卫员，这些武器的资料关鹄卿都是曾经花了不少时间刻意了解过的，所以在听到那声枪响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流过诸如此类的复杂信息。而短短的一个瞬间过后，他便看见一道笔直的白色气旋从他背后传出，在右上方呼啸而过，随着一阵惊人的碰撞声，那柄原本直直横扫向它的红色光刃猛然一震，竟是被冲击的力道截得微微一顿。
这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而就在关鹄卿意识到那柄光刀稍微停滞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了本能的反应，狼狈而迅捷的一记飞扑，与那晚了零点几秒的光刃错身而过。
恐怖的热量擦着关鹄卿的皮肤流过，关鹄卿在地上滚了两圈，发现自己的左半边裤腿已经完全烧得焦黑，不远处的地面上，那柄恐怖的光刃如同划过豆腐一般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弧形沟壑。
11秒
就在这个瞬间，关鹄卿下意识地在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数字，以210的平均装填时间，下一发子弹最快也要11秒以后才会再次发射，虽然他并不清楚队伍里的哪个狙击手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已经爬到了西南方几公里外的山上给他们做战场掩护，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方才的那一颗子弹，竟是阴差阳错地打在了机甲的光刃上，让他与死亡擦身而过。而接下来的11秒，无论如何，都只能靠他自己来对付这台机甲的恐怖攻势了。
那台机甲上的机师显然也没有想到这预料之中必死无疑的蝼蚁竟然会因为一丁点小小的意外而侥幸存活，但他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战场上一向是瞬息万变，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以他多年的战场经验，自然也不难分析出西南方四千公里开外的地方潜伏着一名狙击手，那射向自己机甲的子弹许是因为些许偏差，才阴差阳错地打到了刀刃上。
机师的手指飞快地在操作表盘上滑动，下达了一连串的操作指令，想要随意地将这苟活了几秒的脆弱生命彻底终结，只见那投影幕显示身下那渺小淡薄的异人正在拼命地拔腿奔跑，似乎打算再负隅顽抗一阵，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就连一点可笑的心思都生不起来，肉体凡胎和机甲之间的差距根本如同凡人与神祗，哪怕是再怎么敏捷的人类也根本比不上他挥刀的速度。
他驾驶着那台摄人心魄的巨大机甲简单地向前跨越了两步，毫不费力地便追上了那异人在两秒钟间拉开的距离，漫不经心地再次抬刀，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红色弧线，那异人竟然还想故技重施，猛地向前一个飞扑，机师几乎是本能般地进行了一个角度微调，预判到了那个异人飞扑的落点，这一下，那个渺小的生物已经是必死无疑——
正这么想着，一阵不大不小的震荡声猛然在驾驶室中响起，那机师猛地一愣，眼前的投影幕一阵红光闪烁，只见左上角那显示磁电力场能量指数的数字骤然下降了五个百分点，这稍微的一个凝滞让机甲的第二刀错开了角度，竟是再次与那小异人擦身而过了。
“怎么这么快不对，狙击手不止一个！”那机师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判断，久经沙场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210那极富标志性的枪声，当然也很清楚210的装填时间需要十秒以上，眼下这两枪的间隔分明也只有五秒，根本不可能是原先那把枪射出来的子弹。
机师看着自己驾驶舱正中央位置外约莫一厘米的地方浮现出来的半透明磁电力场，以及那道如同涟漪般正在逐渐消融的弹痕，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这是在挑衅啊”
根本不可能击穿磁电力场的小小子弹，竟然还射在机舱正中的位置，如果他开的不是机甲而是坦克，此时就已经被妙到毫巅地击穿头颅了，想到这层，那机师心底漫起一丝不悦，想着等收拾了眼前的那个异人，就直接启动推进器飞过去把西南方的那两名烦人的狙击手直接碾死。
关鹄卿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时，听见那再次响起的210枪声，心底也是蓦然一惊，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4秒不，还要慢一些，大概是45到47秒左右
他咬咬牙，使劲迈动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换了个方向，打算找个掩体，与此同时，也在无意识地碎碎念着：
“还有另一个狙击手吗不对，这不可能，两名狙击手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方向，这根本就不符合战场上面的常识”
他的脑海中一个极为怪异的念头鬼使神差般一闪而逝，但很快便被自己否定了，那种想法，比两个躺在一起的狙击手听起来还要更离谱千万倍。
眼下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那个机甲又冲上来了关鹄卿咬破了下嘴唇，精神紧绷到了极限，那台机甲在空中列过一道火焰，直直地朝着自己冲来，他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然后，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极为熟悉的枪声。
关鹄卿眼中冒出一阵精光，旋即化作了极为迷茫的神色。
47秒，他很确定，这一次，他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完全记住了第二枪和第三枪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可能还要再短一点点，但绝对不会比那更久，不会有错的。这到底是
坐在驾驶舱里的那名机师此时的惊骇程度远甚于关鹄卿。
他操纵着机甲离地腾飞，冲向那名异人的时候，第三发子弹在时隔几秒后再次击出，再一次打到了他的驾驶舱正中央，这本来并不算太过于惊人的事情，但是看到那左上角的磁电力场护盾数值在承受了这第三次攻击以后，竟然骤然下降了四十个百分点，一阵冷汗骤然从他的体表飙出，完完全全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怎么可能”
基本可以阻隔一切形式的物理冲撞攻击的磁电力场骤然被消去了四成，意味着什么？
就算被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全速轰在自己脸上，磁电力场也顶多会消去五成！但是但是那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210的狙击子弹，那仅有两厘米口径的小小子弹相对这台机甲而言，根本就跟蚊子叮咬的程度差不多等等，那个涟漪的位置
无论心中多么惊骇，作为艾斯兰的机师，他的心理素质都远超寻常的艾斯兰军人，在判断出远处的那狙击手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以后，他也当机立断地作出了最果决而正确的反应，手指在操作表盘上如同抽搐一般舞动，用突破生平极限的速度按下了无数个操作按钮，一时间，那机甲宛如真正活过来一般，动作无比流畅地急停，收刀，手臂上抬，扭身，从空出的机器手掌出爆发出惊人的氮气，让整台机甲在一秒钟内倒飞出了近百米。
必须远离那里，只要在五秒内远离那个位置就好！子弹是有飞行时间的，保持这样的高速移动，就根本不可能会
这是那机师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没有完整地分析出这一切。因为在机甲倒飞的过程中，他再次听到了那奇异的枪响。
全力催动，甚至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在那短短的两秒内行进速度甚至已经不比子弹要慢上多少了。
所以，将战场上的时间调慢时，便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轻盈的c笔直的白色气旋，在空中划过四千多米的距离，而另一侧，一台正在疯狂倒飞的机甲仿佛是在主动接近那段气流般，两者交织到一起的时候，那气流正中央一颗细长而冰冷的合金弹头雀跃着c呼啸着，轻巧地扎进了机甲的机舱正中央的位置。
涟漪泛开，那细微的一点所处的位置，和前两次打在机舱正中的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机甲的周身再次泛起半透明的光晕，但是这次，那磁电力场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像是被针尖扎破的气球一般消失不见，子弹旋转着继续前进，穿过了机舱外层的护罩，绽起一层蜘蛛网般的裂痕，子弹继续前进，就像是穿过了豆腐一般——穿过了那名机修师的脑袋。
那张惊恐的神情永远地凝固在他的脸上了。
关鹄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两百米开外那台正在空中缓缓坠落的机甲。他当然听见了那第四声枪响，他的脑海中也清晰的计算出了47秒的间隔时间，但眼下发生的一切，他完全不能够理解。
为什么前一刻还在追击自己的机甲，下一秒就开启了超频模式，不是为了杀死自己，看那动作，反而是在撤退，为什么那台机甲就好像忽然失去了一切控制，就像是损坏的飞机，在空中直直地坠入地面，随着一阵爆炸声，彻底坠毁他不理解。
47秒。
这个数字宛如一个魔咒，在他脑海里不断扎根，盘旋，他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惧感正在胸间蔓延，他脑海中那个早就被自己否决的想法一点点地再次浮现，并且逐渐清晰起来。
那时候的关鹄卿并不知道，当赫拉盆地西南方向四公里外的莫兰山顶上响起第一发轻盈的枪声时，在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异人革命军以少胜多，扭转战局的史诗级战役里，一场总共耗时6分37秒的，超越了人类一切常识的，噩梦一般的屠杀，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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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0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艾斯兰的机甲上面，那层所谓的磁电力场，确实能够防住一切物理冲撞层面的攻击，基本上，如果积累的伤害不足够，是根本不可能破开那层防护罩的。”
关鹄卿说着，抓了抓头发，话锋一转：
“但是，那个磁电力场，其实在理论上，也存在着一个非常微妙的突破口，说是设计缺陷吧，倒也不是，因为终究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实际上能够做到那种事情的，根本不存在才对，好像是涉及到一个叫什么‘锐点坍缩’之类的理论，我也没怎么搞懂”
柔小希正听到精彩处，根本按捺不下激动的心情，撅起嘴巴：
“哥哥你倒是快说嘛！”
“嗯”关鹄卿沉吟了一阵，尝试着解释道：“用比较通俗一点的方法来理解，就是说，那个防护罩其实是均匀地遍布在机甲周围的，就好比你用一枚针在鸡蛋壳上轻轻扎了一下，鸡蛋壳上会出现一个浅浅的针孔，无论你在鸡蛋周围扎多少个洞，只要没到达那个临界点，鸡蛋壳都不会破掉”
“但是，假如你每次都只扎同一个位置的话，鸡蛋壳周围的地方虽然会毫发无损，完美地保持着原本的形状，但是那个针孔的地方会被扎穿，这样一来，针尖就会刺进里面的蛋黄里去了。”
柔小希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蛋皱着眉头想象了好一阵，才好像明白了一些：
“也就是说，那个狙击手的每一枪都打在了同一个地方，所以才会打破那个什么力场吗？”
“是，也不是。”关鹄卿苦笑着解释道：
“磁电力场其实并没有破损，只是那一个被连续击中的锐点被击破了，然后子弹就可以顺利地贯穿进去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是，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算是普通地拿着一枚绣花针在鸡蛋上扎来扎去，也没有人能够保证每一针都恰好扎在同一个位置上，分毫不差。况且那是在四千米外的地方进行狙击，狙击时的情况要复杂的多，成功率远远比用针扎鸡蛋困难上千千万万倍又要考虑到风阻，又要考虑到地心引力，还有持续开枪导致枪管变热以后弹道偏移的问题，哪怕瞄准镜里的角度偏了一根头发丝那么粗的距离，子弹射到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偏差值也是有可能差了几十米的”
“这么说，那个狙击手也太厉害了吧”柔小希听得心潮澎湃，忙不迭地问道：
“哥哥，你是怎么确认那个狙击手是一个人的？还有还有，那个47秒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啊？平时的话，我就算是在心里面默数个十秒都会不准的，你怎么那么确定那个狙击手一定是每隔47秒就开了一枪啊，而且是连续三枪都打中同一个位置这也太神奇了吧？”
“这倒是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关鹄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确认不会有别的狙击手，只是以常识而论，两名狙击手出现在同一个位置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事情，因为狙击手的射程很远，如果不能分布在两个方向互相援护的话，两个人和一个人的作用相差是不大的”
“之所以知道每枪的间隔都是47秒的话其实吧，我虽然是个异人，但是觉醒的异能好像没有太大的作用，就是对一些数据的处理异常敏感。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达克尔长官提拔成警卫员的，平时的话，就是帮他处理一些文书和战报上的工作咱们的达克尔长官是个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就会头晕想吐的家伙呢”
“而且”解释到这里，关鹄卿的语速开始变慢下来，神情一时间变得凝重了许多，他的眼睛再次恢复了方才有些茫然空洞的形态，轻轻喃喃道：
“那个人可不止是开了四枪啊”
四道枪声。
四发子弹。
从空中坠落的机甲。
地上绽起的爆云。
恐怖的暴响声。
嘈杂纷乱的战场中，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对于210的枪声非常熟悉，自打那第一道枪声响起，便已经有人留意到了。但也不会有人对此产生太多的想法，队伍里有狙击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大多数人都将那从空中坠落的机甲当做了一起偶然的事件，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人将机甲和那几道细微的枪声联系到一起。
除了目睹了一切的关鹄卿。
47秒，47秒，47秒
这个数据一直盘踞在他脑海中萦绕不散，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于战场中央，忘记了周围危险的一切，心神完全被那道从四千米外飘荡过来的枪声所占据，全神贯注地留意着有关于那枪声的一切。
砰。
那是第五道枪声。
关鹄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完全确认了，枪声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他在漫天的硝烟中极力睁大眼睛，睚眦欲裂，魔怔一般拼命寻找着空间里流过的那条白色气旋，疯狂而又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明显，呼之欲出。
第五发子弹划过天际，准确地打在了几百米开外一台机甲的驾驶舱正中央。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关鹄卿感到自己的手脚都控制不住地发麻，震颤起来。
47秒，意味着什么？210反器材狙击步枪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是468秒，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能够接近这个数值，哪怕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狙击手也只能将这个装填时间缩短到7秒左右
但是，就在距离他们西南方四千米开外的山上，有一名神秘的狙击手正在无数次地重复着那个不可能的奇迹！
那怎么可能那怎么可能
那样的人还会是人类吗
第六发！
47秒！
第七发！
47秒！！！
几百米开外的那部机甲原本正在对周围的异人革命军进行着一面倒的屠杀，已经杀红了眼的革命军战士们疯狂地与那部机甲纠缠着，有的人甚至已经爬上了机甲的腿部，那机甲正在包围圈中疯狂地舞动，就像是在羊群里肆意奔腾的饿虎。
那名机师同样是杀红了眼，无数击打在机甲身上的武器叮当作响，眼前的投影幕一片腥红，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几枚轻促的狙击子弹打在防护罩上造成的数值变动。
于是，在第七声枪响，也就是第三发子弹妙到毫巅地穿过机甲的防护罩，贯进他的脑袋的时候，他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异人们充满血性的嘶吼仍在此起彼伏，但是下一刻，那台被他们团团包围的机甲就像是忽然耗尽电池的遥控汽车，高高抬起的机械手臂僵在原处，头部血红色的感应灯渐渐熄灭。
那群革命军战士怔住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没有人理解发生了什么。
山上的狙击手并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分毫不差的47秒以后，第八发子弹划过长空，贯在了战场另一处的一台机甲背后。那边的战况同样激烈，每一个异人都做好了拼上性命也要将那部机甲截停的觉悟，只有远处的关鹄卿知道，再过两个47秒以后，那台机甲将会重蹈前两台机甲的覆辙。
没有任何一丝意外，第九第十发子弹如约而至，贯进了机甲后背的同一个位置，穿透了后背的引擎和舱门，贯进了毫不知情的机师的脑袋。
关鹄卿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热血从足尖涌到了脑门，就连嘴唇被他彻底咬破了也不曾发觉，他强行捏着拳头，压抑着想要仰天长啸的悸动。在这处血流如注的战场里，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了一场堪称恐怖的奇迹正在悄然酝酿。
子弹仍然在持续地击出，间隔是恒定的47秒，精准得宛如雨都那座钟楼亘古不变的钟摆，而在那钟摆荡过三次后，这处战场上就注定会有一台机甲沉默地停止一切行动。
四台c五台c六台。
七台c八台c九台
有人开始注意到了战场上的异样。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稳定地宛若秒针摆动的枪声。
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那一道又一道划破夜空的白色气旋。
优美得像是小姑娘在烟火晚会里放的仙女棒。
冷酷得如若狞笑着收割凡人性命的白色死神！
关鹄卿咬牙，攥拳。他顾不得战场上激烈的战斗，他开始疯狂地奔跑，他的目光一面死死地锁定着天上一道道的白色气旋，一面在战场上竭力来回巡视着犹在战斗的战友们。
远处的一名老兵将手里的匕首从敌人的咽喉里拔出，靠在已经烧成焦灰的坦克上喘着粗气，关鹄卿疯了一般跑过去，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头，拼命地来回摇晃：
“三哥！三哥！告诉我是谁！告诉我是谁！咱们师里有哪个狙击手，最强的”
老三被看起来完全失去理智的关鹄卿吓了一跳，确认来人是自己的同伴后，方才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看着关鹄卿那迫切的神情，听见耳畔忽然传来的又一发枪声，恍然大悟，喘着粗气，没精打采地笑了笑，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见怪不怪的：
“原来你没听说过啊咱们六师里，在几年前，可是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的。”
“艾斯兰王朝之所以没有覆灭，只不过是因为‘妈妈’手里的狙击枪射程不够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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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1
“哇！”柔小希激动地攥紧了粉嫩的拳头：
“这也太”她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闷闷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厉害了吧”
她又抬起头，兴奋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
“原来那位‘妈妈’是那么厉害的角色吗狙击手太酷了”
“是啊，”关鹄卿说着：“当初在行军前看见她提着琴盒，带着那个小女孩走进山里，我还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呢”
看着那小女孩眼里迸出的小星星，关鹄卿淡淡地笑了笑，有些失神地补充道：
“她啊，已经不是‘厉害’那么简单了”
那个黎明前的黑夜接连响起的遥远礼炮，注定会成为他内心深处一道挥之不去的印记。
“后来呢后来呢？”柔小希已经彻底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接下来的故事了：“那位‘妈妈’是不是就这样把所有的机甲都打爆了啊？十二个机甲班那是多少台机甲啊？”
“按照正常的机甲班编制，一个机甲班应该是正好十台机甲的，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总共有一百二十台机甲。”关鹄卿下意识地解释道，旋即又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情，艾斯兰的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在连续十几台机甲忽然失去了联络以后，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失去了十七八台机甲以后，艾斯兰的机甲部队终于反应过来事态的不妙。剩下的近百名机师之间开启了紧急联络装置，发出了警示的讯号。内容大概就是“有个很不对劲的狙击手在西南方向，枪法很准，注意时刻保持移动，不要被连续击中”。
这些机师们固然意识到了那名狙击手在这片战场上造成的威慑力，但那个时候，仍然没有太多艾斯兰军人将此时放在心上，只当是机甲被异人革命军纠缠住，方才给那个孤魂野鬼一般的狙击手抽冷子阴掉了十几台机甲。
所以在收到指令以后，绝大部分的机师都作出了相当一致的举动，他们开始操控着机甲升空，在空中通过远程武器对异人革命军进行牵制和包围。
这个做法看起来好像不合常理，在分明知道远处有个狙击手在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们还要升上空中，那岂不是嫌地方太小怕对方瞄不准自己飞上去当靶子吗？
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
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那名狙击手所持的是异人革命军的制式210反器材狙击步枪，这种普普通通的武器正常来说，恐怕打上个三四十枪也未必能够突破机甲外层磁电力场的防御。机师们始终坚信，那些被暗杀的同伴是因为在地面上被悍不畏死的异人革命军缠住了，才会被那狙击手连续击中同样的位置。
如今在空中飞行，机甲的活动范围大幅度增加，行动也灵敏了许多，无论如何，那狙击手都是绝对不可能再利用锐点坍缩的漏洞令他们减员的了。
那个时候，距离第一发枪响，恐怖而频繁，又极为稳定的枪声已经持续了4分52秒，而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后，那群操控机甲的艾斯兰机师才会意识到自己作出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远处的枪声仍在恒定的每一个47秒后响起。
一名在空中疯狂扫射的机师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动，从显示屏上瞥见已经扣去了几个百分点的磁电力场能量数值以后，果断地停止了开火，开始在空中作不规则滑行，果不其然，47秒后枪声再次响起，白色的气流穿过四千米的距离，射向了远处的另一台正在开火的机甲。
那名机师心底一阵冷笑，暗道那狙击手也不过如此，只要在意识到自己成为目标以后第一时间加快移动速度，再怎么神妙的枪法也不可能连续击中同一个位置。那狙击手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特意转移了目标，想来也是那人的无奈之举。
机师们的决策成功地牵制了那名狙击手的攻击，三声枪响后，果然没有机甲从空中坠落。机师们见状，皆是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尽管被对方一杆破枪逼得近百台机甲被迫升空，但是只要免除了那锐点坍缩的威胁，这片战场上，这百来台机甲就始终会是最高端的战力存在。哪怕滞空形态会影响他们清剿这帮暴徒的速度，但也无非是多花上一点时间罢了，没有人会在意这个。
机师们的想法都非常统一，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很清楚战场上的资源分配法则，那个狙击手在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只要派一台机甲过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这个威胁，但那也意味着一台机甲会暂时脱队几分钟的时间，有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杀掉几十个异人，博取一份巨大的军功了。
地上的暴徒党们仍然在做着无谓的挣扎，那远处传来的枪声依旧恒定，第六发，第七发，第八发，只是原先听起来还甚是吓人，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垂死挣扎的弱小野兽无意义的叫喊了。
在空中最先被子弹击中的那名机师的机甲上显示着磁电力场的能量还剩余百分之七十，此刻他正驱动着机甲朝战场中心最为激烈的一处战斗飞去，当第九发枪声响起的时候，他面前的显示屏略略一红，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也为之一滞。
那名机师愣了愣，下意识地抬眼再去看那左上角的能量数值，眼角骤然一跳，一阵深深的恐惧在刹那间溢满了整个胸口。
磁电力场，能量剩余7！！！！
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刚才的那一发子弹！！！
那机师想都不想，强烈的求生本能和危机预感使他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如同闪电般朝着地上最近的一处掩体掠去。机甲班的一名队长通过队伍信息发现自己的一名下属竟然无端开启了超频模式，同样是心下一惊，通过联络器大声喊道：
“大卫，你在做什么？！”
那名为大卫的机师心头被恐惧彻底占满，甚至顾不得回复队长的问话，双手紧紧地攥着驾驶舱里的拉杆，指节泛白，恨不得将那根拉杆生生扯断。
快一点！再快一点！！去到那个掩体
砰。
第十发枪声。
战场再度陷入僵局的第47秒后，久违的机甲爆炸声轰然响起。
那名机甲班队长惊愕地看着队伍信息里已经一片灰白的大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信息都只导向唯一的一个可能性，也是最不可能，最令人愕然的一件事情。
队长甚至顾不得考虑这件事情到底有多离谱c有多骇人听闻，他不顾一切地打开了全频联络通道，对着剩余的所有机甲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
“所有中过枪的机甲，全部开启超频模式！都他妈给我开！！！！！”
话音刚落，第十一发枪声响起，又一部机甲坠落爆炸。
已经在方才几十秒间被所有人渐渐习惯c以至于忽略的轻巧枪声，再一次成为了战场上最摄人心魄的靡靡之音。
所有机师都在心底里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以210的破坏力，对一台制式的k20一锋刃造成锐点坍缩，需要三发子弹。
这是他们十几名已经牺牲的同伴带来的确凿信息。
但他们完全忽略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点，而现在，那被他们忽略的事情开始成为了最致命的一点。
三发子弹即可造成锐点坍缩却并不意味着连续的三发子弹。
那狙击手先前看似毫无意义地射出了七八枚子弹，实际上，那人却完全地记住了那上百台在战场中乱窜的机甲里，哪几台是被自己射中过的，射中的是什么位置，只等着时机和位置合适的时候，在相同的位置补上了剩下的子弹。
这可是上百台型号完全一样的制式机甲！
这不可能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疯子！！恶魔！！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天明？！
六七台先前已经被射中一发或是两发的机甲不约而同地开启超频模式，化作一道道腥红的残影驰骋在天地之间，看起来气势无比惊人，实际上却是在疯了一样地想着逃窜。那名队长犹按捺不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对着对讲机大喊着：
“没有被击中过的机甲，都给我去掩护，用身体去挡！只是一枪不会有什么问题！给我去挡！去给中枪的当掩体！”
队长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第十二发子弹已经击出，准确无误地嵌在了一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c且已经中了一发子弹的机甲驾驶舱中央，那名机师吓得肝胆俱裂，其他机师在队长的号令下反应极为迅捷地朝那台机甲冲去，竟是用十几台机甲组成了厚厚的帷幕，就为了挡下那催命的第十三发子弹！
砰。
轻巧的白色气旋再次飞舞。
那十几名机师睁大了眼睛。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子弹从他们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划过。
子弹飞旋，跳跃，根本没有接近他们的意思，看起来满是讥讽。
子弹贯入了远处的另一台超频模式中的机甲。
机甲应声而落
爆炸响起。
一柄破烂过时，被所有人都誉为鸡肋武器，就连异人革命军的狙击手也不爱用的210，成为了这片战场上最恐怖的死神。轻微细密稳定的枪声像是一声声奚落与讥嘲，轻轻巧巧地击打在每一名机师的内心深处，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彻彻底底地玩弄在股掌之间。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仅仅是机师。
也包括战场中的军人们。
无论是艾斯兰军人，还是异人革命军，都在那短短的几秒钟爆炸时，下意识地停止了眼下的争斗，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远处那爆炸的火光，和空气中那道正在缓缓逸散的白色气旋。
那名机师队长沉默了两秒，甚至不敢再多犹豫一秒钟。他深知47秒后，下一道枪响将会准确地如约而至。一道愤怒的火光攀上了他的心头，再也顾不得战场法则，顾不得其他一切有的没的，十几名机师的陨落，注定会使十六师在这场战役中蒙羞如果还留着那个狙击手的性命，这场战役就算胜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第七班全体成员进入超频模式，目标西南，把那该死的狙击手给老子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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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2
随着关鹄卿的叙述，整个赫兰战役的发展已经到了最高潮的部分，柔小希听到第七班三台机甲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直直朝西南方冲刺，只为了干掉“妈妈”一个人时，一颗小心脏已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扯上了身旁关鹄卿的袖子：
“然后呢然后呢？那三台机甲被打坏了吗？那位‘妈妈’是怎么活下来的？”
关鹄卿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笑道：
“事情发展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看不清楚了。毕竟那可是在四公里外的地方发生的事情，我身上又没有望远镜，那时候战场上又是烟雾弥漫的，哪里看得见啊。”
柔小希不满地撅着嘴巴：“关哥哥，你又卖关子了。”
关鹄卿拍了拍柔小希的脑袋，似是不忍扫了这小姑娘的兴致，努力沉思了一阵，说道：
“那时候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顾着在心里边默数开枪的时间，来判断那一头的战况。咱们师里眼见的斥候队兄弟在之后告诉我，那天他离的稍近些，所以隐约可以看见，莫兰山顶上，在那三台机甲大概快要飞到的时候，放出了一颗烟雾弹。”
“烟雾弹？”柔小希皱着眉头，好奇道：“是那位‘妈妈’丢的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我想不是。因为那时候我看不见，所以只能认真地默算着时间，打那以后‘妈妈’又开了正好九枪，没有一枪是超过了47秒的，这也就意味着，她正在全速装弹的过程中，根本腾不出手鼓捣什么烟雾弹”
“哈？”柔小希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妈妈’的话，那还会是谁啊？哥哥你刚才不是说同一个位置只会有一个狙击手的吗？”
关鹄卿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沉吟了一阵，又深深地看了身旁的柔小希一眼，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底里流淌着几分犹豫的神色，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稍微把头凑过去些，在柔小希耳边小声念叨：
“这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的猜测，你不要告诉别人。”
柔小希点了点头，认真听着。关鹄卿吸了口气，问道：
“小希，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妈妈’她不是一个人上山的吗？”
柔小希愣了一愣，想了一会儿，便已恍然，旋即又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啊”地叫了一声：
“你是说丢烟雾弹的，是她的女儿吗？”
关鹄卿点了点头：“按照时间上来推算，我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三台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从战场这端飞越四公里的距离，在全速催动引擎的情况下，在40秒以内到达是完全不成问题的。而以理论上的极限速度击出九发子弹，需要的时间大概是4212秒。
也就是说，就算已经连续超越了奇迹，在三台机甲一起冲刺的情况下，“妈妈”都是没有理由在那种情况下脱险的，哪怕她射落了前头的两台机甲，最后一台也拥有两秒钟的缓冲时间，这两秒钟就足以让那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将一个普通人碾死好几遍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就是“妈妈”的那位女儿丢出的烟雾弹，为她们争取到了那两秒钟的缓冲时间。
这其中的凶险，是关鹄卿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
柔小希又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问道：
“关哥哥，你说那位‘妈妈’明明要去山上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还会带上自己的女儿呢？她就不怕她的女儿会一起出什么意外呢？还是说她早就已经让女儿做好丢烟雾弹的准备，所以才带她上山的呢？”
奇怪的是，原本知无不言的关鹄卿，在听到了这个问题以后，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希叫了好几遍，他才从略微失神的状态缓过神来，有些凝重，又有些犹豫，看起来，就好像连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即将说出的话。
“小希啊你知道吗，其实啊，所有的正牌狙击手，都是不可能会独自行动的”
小希疑惑地“啊”了一声，问道：“为什么啊？”
“狙击手就像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关鹄卿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一旦布置好了狙击枪的位置以后，狙击手通常会埋伏在同一个位置一动不动，有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三四天。在那期间，狙击手的所有视野，所有心神，都必须完全贯注在眼中的瞄准镜，和手上的扳机，其他的任何一切事情，都必须忽略掉。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狙击时的精准度。”
他继续说道：
“真正的狙击手，都是些精神和毅力极端坚定的怪人。无论是吃喝拉撒，还是身上痒了，伤口流脓化血了，他们都会完全不为所动，平时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而当他们的手扣在扳机上的时候他们就是纯粹只为了射击而存在的怪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狙击手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适合独自出动，实际上，每一名标准的狙击手，身边都会配备着一位默契相通的观察员。”
小希歪了歪脑袋，呐呐道：“观察员观察员是干什么的啊？”
关鹄卿轻轻笑了笑，道了一句：
“非常多。”
“观察员要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远远要比狙击手来的辛苦。狙击手需要留意的只有手里的枪，而观察员则是除了那杆枪以外，需要留意所有的一切。”
“一个好的观察员，必须要和狙击手有着极端的默契。在狙击手瞄准的时候，负责侦查周围的环境，在环境不适合架枪的时候，负责用身体给狙击手当枪架——这种极端情况下，就要求观察员的呼吸节奏要和狙击手完全一致，容不得半点差错，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射击时的准度。”
“此外，观察员还要负责测算敌方的距离，弹道，温度，湿度，计算出弹道的修正量这是相当庞杂而费脑的工作。在遇到危机的时候，甚至还要负责给射手提供掩护，射击逃跑路线”
柔小希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想到了什么，终于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啊！关哥哥，难道你想说的是”
关鹄卿轻轻苦笑了一下：
“没错，你或许会觉得我的想法实在很荒唐，一点都不合常理，可是我了解的所有信息，所有能够发现的线索，都导向那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的事实”
“‘妈妈’带在身边的那位女儿，就是这样的一位‘观察员’那恒定的47秒装填速度可以说是‘妈妈’的手法强悍，而她这种持续射击中恐怖的精准度，应该也和那位观察员脱不了干系”
柔小希已经吃惊地捂住了嘴边，失声呐呐道：
“怎么可能不是说，那个小女孩年纪比我还要小上一点的吗明明才是那个年纪”
关鹄卿笑了起来，说的话里也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思：
“我今天跟你讲的离谱事情难道还不够多吗？”
柔小希似是终于也认同了这个说法，耷拉下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问道：
“对了，关哥哥，那三台机甲算是解决了，但你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关鹄卿闻言，脸上的神色也陡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又朝着身旁的柔小希凑近了一点，偷偷朝着李默存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看见那个白头发的年轻人了吗？”
柔小希循着关鹄卿示意的方向望去，见远处的那一圈新人仍旧围着李默存，听大先生在那边讲些什么，听是听不到的，但大体猜猜也知道该是些安排住处c讲解职务的琐碎事情。人群里那个满头乱糟糟白头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惹眼，别人都是或席地而坐c或盘着腿，认真地听着李先生的讲解，只有那白头发年轻人一副不耐烦到极点的模样，用十分怪异的姿势蹲在地上，不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在自顾自地嘀咕着什么。
“他叫尼尔，直到现在我都对他不是很了解。”关鹄卿解释道：“但是，其实这场战役咱们能够顺利突围，真正按功劳计算的话，就连那位‘妈妈’都要排在他的后头”
柔小希吃惊地吸了口凉气：
“比‘妈妈’还厉害？！那个人是打架特别厉害的家伙吗？难道他弄坏的机甲比妈妈还多？”
“不是的。”关鹄卿摇了摇头，脸上却流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咱们在赫拉山脉遇到袭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从我身边跑过去，钻到了那差点被俘获的机甲身上吗？”
柔小希点了点头：“记得啊，他是想要干什么啊？”
关鹄卿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也是后来找几个门路通一点的朋友打听了以后才知道，那个叫尼尔的好像在被‘妈妈’从荣耀角斗里带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她麾下做些黑客的活儿那天他钻进机甲里，据说是躲在机舱旁边的体感驾驶舱跟着回到了艾斯兰十七师的营地，躲过了检查”
随后，关鹄卿便说出了整个战场里扭转整个战局最关键的另一次高潮：
“6分钟零37秒这段时间里，‘妈妈’总共开了106枪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枪是打在机甲的光刃上帮我解围以外，剩下的每一发子弹都是毫无偏差地三发带走一条机师的性命那一天晚上，她自己一个人，用那把210击杀了三十五名艾斯兰的机师。而也就是在6分37秒之后，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关鹄卿眼神空洞，生涩地说道：
“第一百零六声枪响以后，战场上所有的机甲都停止了运作”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不敢说话。
关鹄卿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天晚上，在空中所有飞舞的机甲都骤然一滞，所有机甲的头部感应装置在同一个瞬间熄灭，又在下一个瞬间绽起惊人蓝光的场面，让他终生难忘。
“然后那些所有的机甲都跟疯了一样，开始朝着地上的艾斯兰士兵发起攻击”
所有尚能运作的机甲尽数叛变了。坚不可摧的光刃屠刀转向了自己的同伴，艾斯兰的士兵们在惊异与不解中叫喊着逃窜，整个战场的形式瞬间扭转，四处都是一片自相残杀的地狱景象那种画面，是就连场上的异人革命军都已经彻底呆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
柔小希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呀”
关鹄卿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是那个叫做尼尔的家伙躲在机甲里潜进了艾斯兰的营地里后，开始利用那边的一些电子设备进行入侵，最终在我们杀进来的时候成功地骇进了十六师的军事网络，屏蔽了雷达的侦测扫描，还夺取了所有机甲的紧急操控权”
他的指节捏得有些发白，还不待柔小希发表评论，就忍不住自顾自地呐呐道：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那可是艾斯兰啊全世界科技最为发达的国家，直到今天，咱们异人革命军里都没有任何一个科研人员能够破解机甲的操作系统，那里面的防火墙系统可以说是绝对完美，没有一丝一毫漏洞可以钻的，可是那个人那个尼尔，就凭借他自己一个人，做到了这种事情”
年纪尚小的柔小希并不理解艾斯兰的科技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自然也不理解关鹄卿此时心底的震撼，只是见他神情迷茫，心底里也隐约知道那尼尔恐怕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机甲一直都是战场上绝对的主导一名顶尖的机师甚至可以媲美半支军队，就好比当年的利文哲·流枫，他曾经开着那部猎人f一j在咱们一师近万人的埋伏中逃窜了四天三夜，最终还是在咱们付出了一千人的伤亡的代价后，让他逃掉了可是，那天晚上，那些机甲完全变成了毫无理智的玩具，就像遥控赛车一样对着自己的同伴疯了一样撞来撞去”
如果说，“妈妈”凭借着出神入化的枪法，一个人就彻底压制住了整个战场，那么尼尔骇进近百台机甲的作法，就相当于在艾斯兰十六师彻底丧失斗志的时候，补上了一记一发入魂的迎头痛击，彻底地粉碎了艾斯兰人的所有骄傲。
这场以少胜多的战斗力，战斗人员不足四千的异人革命军之所以能够从四五倍于自己的敌人包围圈中脱身，正是因为那两个妖孽一般的角色。
真正意义上的c不带一丝水分的，凭借着极端恐怖的个人能力，主导了这场参战人数高达两万五千的血腥战争。
内里没有太多惊才艳艳的计策可言，纯粹就是以力破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异人革命军的每一名战士都觉得无比震撼。
那可是仅仅只有两个人
在常人的观念中，一两个人的力量在战场上能够发挥的作用几乎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那两个人，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地，用个人的力量撕开了黑夜的重重帷幕，成为了赫拉盆地唯二的两道光芒。
“机甲叛变后，整个艾斯兰十六师上下都陷入一片巨大的骚乱之中。后来咱们十六师的战士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趁着那场混乱，闯进了战俘营，救出了咱们被俘虏的战友和达克尔长官，从艾斯兰十六师的包围圈中突破了出去，一路跑了回来。”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关鹄卿终于是将他们这两个月以来最精彩刺激的一场战斗经历叙述完毕了。一旁的柔小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两颗膝盖，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这么说”柔小希失神呐呐道：“那个尼尔哥哥做到的事情，岂不是要比‘妈妈’还厉害得多了吗？妈妈花了好久才打坏那么多台机甲，那个尼尔一下子就把剩下的所有机甲都控制住了”
关鹄卿轻轻地笑了笑，摇头道：
“不是的。那场战斗咱们之所以能够胜利，他们两个人，缺一不可。如果说尼尔是在战争层面上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优势和转机，那么‘妈妈’就是在所有人都彻底绝望的时候站了出来，成为了我们的主心骨，同时也成为了艾斯兰心头最浓重的阴影”
只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才会理解那个夜晚，漫天飞舞的一道道白色气旋到底有多惊艳。那是真正的充满了杀伐气息的，令人窒息的美丽。
光是那一手稳定47秒装填的神技，就足够震慑场上的每一个军人了。
偶尔一次成功，便足以载入世界军事记录的奇迹，就那样云淡风轻地在6分37秒内，重复了106次。那个莫兰山顶的狙击手似乎不存在极限，也不存在上限，用自己的实力轻飘飘地向所有人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她的装弹时间是47秒，仅仅是因为210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最少也是47秒罢了。
响彻黑夜，惊动了整片天地的一百零六声枪响。
关鹄卿心潮无比澎湃，捏了捏拳头，沉默了一阵，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战争结束后，我已经通过很多蛛丝马迹弄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还有最后一件事情，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是什么事情呀？”
关鹄卿转头看向柔小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因为我自己异能的缘故，天生对数字比较敏感，才会发现这个好像不太对劲的地方。小希，你知道吗，如果真的要每隔47秒就准确击出一枪，击出那106枪总共需要的时间
“其实是6分38秒”
柔小希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那不就是快了一秒吗？关哥哥，这事情真的有那么稀奇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肃然道：
“一秒的差距当然是小事了。但是少了一秒和多了一秒的概念，其实是天差地别的。比预计的时间多出一秒，只能说明‘妈妈’并没有死死地卡住那个理论上的极限值，每一枪都慢了零点几秒左右；但是快了一秒那在理论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连忙问道为什么，关鹄卿苦笑道：
“因为枪械是死的，那些理论上的极限数值都是通过科学方法测定出来的恒定数值，无论一个人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是不可能把210的装填时间缩短到47秒之后的了”
“但是，”关鹄卿话锋一转，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自信，声音轻了一点：
“那天晚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后一枪击出的时间，确实好像要比47秒早那么一点”
柔小希撇了撇嘴，问道：“会不会是你太紧张了，数错数啦？”
关鹄卿笑了笑，淡淡道：“那应该是不至于的，毕竟我本来就是靠这门本事吃饭的，只是那一切都难以理解，使得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数错了。”
他忽然记起来什么，笑眯眯地柔小希道：
“不瞒你说，我前段日子还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好久，钻牛角尖钻得可厉害了。每天晚上茶饭不思的，就在想那少掉的一秒钟到底是去了哪里，一直在想，想自己是不是数错了，如果自己真的没数错的话，那一秒钟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柔小希笑嘻嘻道：“关哥哥你脾气可真犟。”
关鹄卿讪笑着挠了挠头，此时他也是把这事权当笑话说说，心底里自然是不怎么在意的了，就给柔小希继续讲道：
“对啊，跟牛一样，上头了拉都拉不回来。在咱们回乡的路上，我还特意找上了咱们六师的一位老牌狙击手朋友，缠着他问了好几天关于那把210的资料，反复确认会不会在理论上存在着某些能够使得210在47秒之前装填完成的机会。”
他笑眯眯地说着：“结果那位老兄被我烦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气得要命，就认真地拿着那把210研究了好几天，方才告诉我，原来还真的存在着那么一个可能性。”
柔小希好奇地听着，眨巴着眼睛，关鹄卿说得心血来潮，便走回营帐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把210。小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真枪实弹摆在自己身旁，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关鹄卿笑着安慰道：
“没事的，这是那位朋友留给我的备用枪，就是和‘妈妈’用的那支一样的型号，不过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我只是给你演示一下。”
柔小希闻言，终于是放下心来，好奇心再次涌上胸膛，跪坐在地毯上凑近了些，看那关鹄卿神情专注地鼓捣着手里的那把210。
“能够把理论上的极限装填时间缩短的方法只有一个，不存在于任何一部军事资料中，我那位朋友是个老兵油子，常年接触狙击枪，也是被我逼得不行了，才想出了那么一个天马行空甚至有些天方夜谭的可能性。”
“这和210的枪械构造有关，210是一把老式狙击步枪，里面的一些结构和原理都非常原始，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一个理论上钻空子的机会。”关鹄卿说着，有些吃力地拉开那把长枪的枪膛，指着里面的一个凹槽说道：
“这就是放置210专用的20子弹的子弹槽，正常来说，这种狙击步枪的装填步骤是拉上保险栓，让弹簧复位，然后再拉开枪膛，把子弹装填进去，”关鹄卿一边说着，一边给身旁的柔小希做着示范：
“枪膛里有个压感装置，只有感受到子弹的重量以后，弹簧才会自动回膛，这时候，再重新把这一截封盖盖上，然后拉动保险，这才算是装填完毕了。”
210的零件机构之间契合地很紧密，关鹄卿也并非狙击手，给柔小希大致演示完装弹的整个过程，也已经花掉了差不多二十多秒。
他又说道：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果特别熟练的狙击手，可以将其缩短到11秒左右，顶尖的狙击手则是可以做到7秒内完成装填，但是每一枪都是在47秒完成装填，那真的是只有试过了才知道是多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不是熟练到闭着眼睛都可以把每一个步骤丝毫不差地完成的话，就根本没有可能接近那个数值。”
关鹄卿继续说着：
“而如果要超越那个极限速度的话，就只有唯一一个非常不讲道理的方法”
“那就是跳过一些原本非常必要的步骤，甚至是蛮不讲理地用另一种方法来装弹”
关鹄卿学着那位狙击手朋友给自己演示的方法，重新拉开了枪膛，说道：
“大概像是这样：因为21一的枪膛里有压感装置，感受不到子弹的存在，弹簧就没办法回缩，这种时候”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右手扶着枪身，忽然伸出了左手的食指，小心翼翼地伸进了那狙击枪的子弹槽：
“如果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去的话，压感装置就会把你的手指当成子弹，触发弹簧，”关鹄卿的手指刚触到那狙击枪子弹槽上面的一层金属薄片，便听得极为轻促的‘咔’一声，哪怕是早已做好准备，他还是来不及收回手指，被回弹的弹簧狠狠地打在了食指上，吃痛地抽出左手，脸上一阵发青发白，惹得旁边的柔小希吓了一跳，急忙问他有没有事。
“没事”关鹄卿苦笑着把手指伸进嘴里吮了吮，这短暂的一阵接触，那劲道恐怖的弹簧就已经在瞬间把他的手指打破了皮，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弹簧会回缩，提前做好了准备，再晚上那么零点几秒，手指被直接打断也不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轻微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无可奈何地朝柔小希笑道：
“你也看见了，方法就大概类似这样，在不关上保险的情况下，左手在接触到压感装置的瞬间，瞬间抽出来，然后在那零点几秒内扣动扳机，210就会默认用已经上膛的方式将子弹击出，但是这个时候的枪管里其实是没有子弹的，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右手从枪口的前端把子弹放进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果能够做到完美，迅速，干净利落的话，就能刚好卡住击发空枪的那个瞬间，将那枚刚好滑到火花塞面前的子弹打出去”
柔小希看的不是很懂，但也隐约觉得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皱紧了好看的眉头，小小的脸蛋满是迷茫。关鹄卿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其实我也是。这种事情太过于离谱了，本质上其实就相当于先上车，再买票一样所以在找那位朋友确认了原来210真的有那么一个蛮不讲理c天方夜谭的装填方法以后，我反而开始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眉头皱了皱，想了想，神情有些复杂，又更正了自己方才的说法：
“不是与其说是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说，我宁愿相信这是不可能的”
他抬起头来，眼神不知道瞟向哪里去了，看起来甚是空洞，有些迷茫c甚至是有些失意地喃喃道：
“那位‘妈妈’展现出来的奇迹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每一个战士对狙击的认知，完美到极致的装填速度，没有一丝一毫偏差，命中率百分百的极限距离瞄准对于绝大多数狙击手而言，熟悉一把狙击枪可能需要花上半辈子的时间，他们将狙击枪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伙伴，夸张一点的说，有的狙击手就连吃喝拉撒都和自己的枪在一起，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感知自己对狙击枪的气息”
“但是那个女人，她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在她的面前，哪怕是世上最优秀的狙击枪，都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伙伴，哪怕是操作再复杂，容错率再低的枪支，也完全无法触及到她的上限”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每一杆狙击枪都会为她俯首称臣”
“她就像是只属于狙击枪的，至高无上的女皇。”
柔小希听得一阵激动，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便全身，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关鹄卿苦笑着说道：
“所以了，我宁愿相信那天是自己记算错了时间，才会搞出那一秒钟的乌龙，又或者是那位‘妈妈’其实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异能，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相信她能够用这种方式改变了210击出的极限时间那已经不是在创造纪录了，她正在改变历史”
关鹄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终是盖棺定论般说道：
“天方夜谭的故事，留在让我们这些凡人尚且觉得可以理解的程度就戛然而止，或许才是最好的。见到狙击枪的女皇，我会感到振奋，会感到荣幸，会感到与有荣焉”
“但是，如果某一天，我发现自己遇到的其实不是人皇，而是真正的神祗，那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应对了”
柔小希沉默了下来，营帐前的年轻人和小女孩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此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广场中央响起：
“那个该死的女人又跑哪里去了？刚刚回到乡里就到处乱跑，连述职都想躲，疯了吗？”
柔小希好奇地循着声音望去，见那叫嚣者原来是个面色不善的大胡子，一旁的关鹄卿笑着低声说道：“那就是卫兵长何足道先生了”
柔小希恍然，问道：“他在找‘妈妈’吗？‘妈妈’怎么一直不见人呐？”
关鹄卿终于也是露出了一个老兵油子般，见怪不怪的笑容：
“那个女人一直没心没肺的，作出什么事情恐怕都不怎么稀奇。”
“对了，关哥哥，”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位‘妈妈’，名字叫什么呀？”
关鹄卿挠了挠脑袋，回忆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队伍里的老兵说，她好像是叫做”
“菲利斯·瓦伦坦（filis·valente）小姐。”
一道浑厚c中正而平和的声音在如梦酒馆的门口响起。
封艾循声望去，眼底里流转着惊诧。
“三师兄？”
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
柳拂衣冲着封艾点了点头：“你好，封艾。”
柳拂衣的身后挂着一只小小的背篓，这时，背篓里探出一颗小小的可爱脑袋来，一对充满活力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嘻嘻地冲着这边开心地喊了一声：
“封艾，你好呀！”
封艾笑了，跟小葫芦打招呼。柳拂衣又偏转过身，对着吧台上的美丽女人行了一礼：
“柳拂衣见过瓦伦坦女士。”
背篓上的小葫芦依样画葫芦，有模有样地双手抱拳，也跟着发出嗡里嗡气的声音：
“小葫芦见过菲妈妈。”
菲利斯·瓦伦坦看见来人，那双迷离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喃喃着：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短暂呢，这么快就被抓住了啊。”
坐在一旁的樱·瓦伦坦（sakura·valente）已经喝完了第二杯橙汁，把吸管啜得滋滋作响，不动声色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概是想到终于不用陪这疯女人在酒吧里厮混了，眉宇之间的冷漠之色倒是淡去少许。
“瓦伦坦女士见笑了，大师兄知道瓦伦坦女士不喜政务，所以这次叫我过来不是让您去述职的。”柳拂衣的笑容里也带着几缕罕见的无可奈何。
菲利斯·瓦伦坦闻言，媚眼如丝地笑了笑，又换了个姿势翘着腿，笑意盎然地在吧台上支着脑袋，看着门口的柳拂衣，有些俏皮地打趣道：
“葫芦爸爸有何贵干呀？”
一向沉闷稳重的柳拂衣与那位女人对话时，神情之间倒是有几分拘谨，回应道：
“柳拂衣这次前来，是受师匠临行前的嘱托，请瓦伦坦女士一道前往北极。”
菲妈妈听见这句话，倒是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你家那个老爷子还真是臭不要脸啊，人家可是刚被骗去荣耀角斗场，差点就香消玉殒了好不容易经历千辛万苦回到这里来，屁股还没坐暖和呢，又要赶我去吹风了。”
sakura冷冷地插了一句：
“论不要脸的程度，你也是彼此彼此吧？在山里当了几个月的乐不思蜀山大王，这也叫做千辛万苦吗？”
菲妈妈冲着sakura吐了吐舌头，倒也不反驳。
场上最不明就里的倒是身为酒馆主人的封艾，他全然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位女性竟然和三师兄是旧相识，更加没有想到这女人的来头竟然这么大，连师匠拜托她去做事都要毕恭毕敬的
这感觉，就像是街边卖馄饨的，无意间发现在店里吃馄饨的家伙原来是电视里常常见到的某个国家总统
封艾的嘴角无奈地抽搐了几下，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还请瓦伦坦小姐放心，这次的旅程不会太辛苦的，考虑到瓦伦坦小姐的身体，大师兄特意嘱咐我提前一个月陪同瓦伦坦小姐出行，我们会在冬元节后动身，眼下只是稍作准备，这样一来行程就不会太赶，可以聊作旅游了。”
柳拂衣认真地解释了一番。身后的小葫芦显然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
“柳掰掰，咱们要和菲妈妈一起去旅行吗？”
菲利斯·瓦伦坦伸了个懒腰，笑意吟吟地说道：
“也好。和葫芦爸爸小半年不见了，正好向你讨教一下育儿经验，咱家的sakura最近好像进入了青春期了，一直都不怎么好管教呢”
sakura又是无比迅捷地一记粉拳打在了菲利斯的胸脯上，引起一阵波涛汹涌，异常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去死。”
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咯咯地笑起来。从身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了酒钱放在吧台上，对封艾巧笑嫣然说道：
“小帅哥，等我办完正事再回来找你喝酒了。”
封艾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随时欢迎。”
女人拎过身旁的提琴盒子，朝着门口走去，粉雕玉琢的小女孩sakura也跟着爬下了吧凳。此时正是午间，刺眼的阳光从酒吧门口的缝隙铺散开来，照耀着门口的那两对亲子组合，显得异常耀眼。
菲利斯·瓦伦坦转过头来，再次冲着封艾笑了笑，说了些什么，只是在酒馆的爵士乐里显得太过于轻柔，根本听不真切。
她腾出左手，冲着酒馆里轻轻摆了摆，准备离去。
那几根苍白纤细的手指在耀眼的阳光下微微摇晃，像是蝴蝶轻轻振动的翅膀。
食指上，贴着一小截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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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3.新故事的开头，当然是要抄袭别的动画啊！
解锁主线剧情：亚都迷情《flirtg janati》
解锁序章：苍白剑客《pale saur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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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纳提都城，前人类王都，马车与骑士之城，基隆山的钢铁要塞。
作为现今隶属于艾斯兰帝国旗下诸多雄城之一，亚纳提都城在战争层面上有着绝对不容小觑的战略性作用，北接奥尔良山脉，那里是艾斯兰最大的空间迁跃传送门所在地，而南方森林山谷中则潜藏了无数异人革命军的部队，亚纳提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争从四十年前开始就未曾有过停歇。
亚纳提都城的风格与艾斯兰大相径庭。没有高科技的建筑，更加不是光陆怪离的机械雄城，它的力量简单而纯粹，从古至今一直沿袭下来的亚纳提骑士团从未更改过在马背上作战的古老方式，长枪，荣耀，骑士精神，这就是亚纳提的全部，这种古老的作战方式本应被历史所淘汰，但是在对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异人革命军时，却成为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奇兵。
四十多年来，亚纳提身后的那道传送门从未被异人革命军接触过。
因为异人革命军无法攻陷拥有那支骑士团的亚纳提。
尤其是近几年来，亚纳提的新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之后，都城更是昌盛远胜以往。尽管这位年轻的公爵自上任以来和艾斯兰的那位新王一样都是让人毁誉参半，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卡里欧斯十九世不拘一格，不受限于传统骑士精神束缚的治理之下，亚纳提成为了真正的钢铁要塞。
如今的亚纳提，就像是每一颗齿轮都严丝合缝地精密运行着的钟表，精致完美，无懈可击。就算是异人革命军也无法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是，再精密的器械，当齿轮中混进了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灰尘之时，也会潜移默化地对整个器械产生微妙的影响，最终会成为改变一切的支点。
以往马车行人畅通无阻的星尘街忽然堵塞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在街道中央，仰着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查看着前面空地上的情景。
面包铺的老板跪在地上，抵着地面的额头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在他的面前横停着辆马车。
马车并非普通的马车，车厢外面漆着剑与玫瑰的标志。
亚纳提都城中众人皆知的标志。
亚纳提骑士团的标志。
八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环绕在马车周围，森冷的气息隔着几米开外也令人胆寒。
“侯爵大人！求求您了！如果那个铺子真的拆迁掉的话，我们一家老小都会没了活路的”
马车里传出沉闷的声音：
“这位老板，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整条星尘街都要整改重建，这可是卡里欧斯大人下达的指令，我们这些代人办事的也很难办的啊”
那道声音话锋一转，从马车的门帘里挤出一颗肥硕的头颅，几乎被横肉遮挡的两颗眼睛分散在鼻子的两边，眯缝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嘛，我们也知道老板生活不易，本着亚纳提的精神，也确实可以代您打点上下，只不过，这个程序的话”
那颗头颅的下方又伸出五指粗短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揉搓着，显得很是苦恼。
跪在地上的面包铺老板晃过神来，“我懂我懂”他急切地站起身来，小跑到马车旁边，无比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金币，战战兢兢地递到了马车里的侯爵手上。
金币的价值不算太高，但已经是老板将近三个月的收入了。那侯爵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几枚金币，猛地攥紧，骤起发难，将那些金币尽数掷到地上。惶恐的老板被吓了一个哆嗦，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面孔，那原本在马车里显得浑厚的声音在愤怒的情绪下变得尖细：
“这是什么东西？你在施舍乞丐吗！嗯？”
周围的人群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人们的脸上或是愤慨，或是同情，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对马车里那个人的畏惧。
侯爵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再也没去看一眼那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板，淡淡道：
“把这个干扰执法的东西好好惩戒一顿，再关进牢里以儆效尤。”
八名侍卫走上前来，对着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老板暴打起来，街道上不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人们议论纷纷，敢怒不敢言。人群中，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向前行去，正要突破人群时，却被一直苍老的手按在了肩膀上。
“年轻人，不要去了。”
斗笠的阴影下看不见那人的神色，只是微微侧过头，似是有些疑惑。
搭着那道身影肩膀的老者颤颤巍巍小声道：
“你是外地来的流浪客吧？现在的亚纳提都城已经不同以往了，亚纳提骑士团所秉承的东西不再是荣耀和道义，彻底沦为了府上的走狗。尽管如此，那几名侍卫也不是等闲角色，他们都是骑士团里的精锐，是寻常人绝对无法招惹的这些人，你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音令人心惊胆寒。老板已经奄奄一息，眼睛紧闭，磨破皮的手在地面上摸索到一枚金币，紧紧地捏在手里，嘴角溢出血来。
马车帘下的那颗头颅却精神了很多，看得津津有味，眼前的场景不像是凌辱人类，好像是在看小孩子玩弄一只蚂蚁。
“借过。”
一道清冷得仿佛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老板身后响起。一名戴着斗笠的陌生剑客走到了那几名侍卫面前，将老板挡在了身后。侍卫们愣了愣，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仔细地打量着那名剑客。
“你是谁？”
“来捣乱的吗？”
“哼，又是流浪客。”
“不怕死的家伙。”
斗笠下的阴影遮盖了剑客的面容，只能看见身后随意束起的长发，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得可怕，像是从来不曾见过天日。他的身后负着一柄看上去极沉重的西式大剑，腰间则挂着另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清冷的声音问：
“对主公彻底言听计从，就是你们身为骑士的道义吗？”
为首的骑士道：“那是当然。”
那声音继续追问:
“就算你们的主公是猪狗不如的人渣败类也是一样吗？”
那几名骑士愣了愣，按住了腰间的剑，怒喝道：
“你什么意思？”
“你想死吗！？”
剑客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继续道：
“欺凌无罪的百姓你们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而不断磨练你们的技艺吗？”
局面在不知不觉间紧绷起来，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剑客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斗笠的边缘，缓缓摘下，露出一张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
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握好剑的同时，你们就做好了被杀的觉悟了吧？”
为首的骑士紧紧皱起眉头，沉声道：
“你到底是谁？”
苍白剑客平静道：
“柳未名。地府再见。”
“少废话，受死吧！”
骑士们一拥而上，斗笠旋转着飞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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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4.至于第二章嘛，抄袭刚才的标题就好了！
8月25日晴
唔虽然说突然决定要写日记，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路过文具店的时候觉得这本子太可爱了，没怎么想就买了下来。留着空空的好像也不太好，总而言之，从今天开始就坚持一下每天写一写日记吧！
今天也是很平常的一天，实际上，自打从雾城出来以后，就一直过着很平常的日子了。蓝思琳还是整天一副欠揍的模样，一天到晚说一些惹人生气的话，没有一点男人味，也没有一丁点绅士风度啊，真是气死了！
不知道七七小姐在雾城那边过得怎么样，还有谢念念也是，虽然才过去了一个星期，我已经很想念雾城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还要回去一趟，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才是最棒的！
我们还在赶路，七七小姐留给我们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都怪蓝思琳那个无底洞！
ps：蓝思琳今天说我吃相比猪还难看。
8月26日晴
哎，已经出来了这么久，对于老爷子要我们去的那什么半空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明天就要离开罗格镇继续北上了，据说要穿过一片很大的森林，哎，真麻烦，接下来的几天肯定又没办法洗澡了。蓝思琳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说话要重复几十遍他才反应过来每次离开城镇的时候他都是这幅鬼样，真是气死人了！
ps：蓝思琳说我衣服穿的土。
8月27日阴
在森林里迷路了，走了一天，又闷又湿又累又饿，蓝思琳真是太不靠谱了！！晚上还有棕熊想要抢我的烤鱼吃，把大笨熊暴揍了一顿，结果变得意外地乖巧，还愿意帮我们抓鱼，没忘记买盐巴真是太好了。
明天吃什么呢？
ps：蓝思琳今天没有说我坏话。
8月28日雨
下了一天的雨，衣服全都湿透了，心情也糟透了。
还好大笨熊识路，带我们走出了森林，比蓝思琳靠谱多了。哎，真想让大笨熊和蓝思琳换一换，以后让他在森林里当野人，让大笨熊陪我去半空斋就好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220区附近了。那里好像有异人革命军的据点，应该是不错的休息地方。
啊！！！身上黏答答的真是难受死了！好想躺在软和的大床上睡觉啊！！！
ps：蓝思琳今天说我是搓衣板。
8月29日雨
虽然确实找到了革命军的根据地，领头的亚瑟大叔也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但是还是高兴不起来。这个地方的伤患实在太多了，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据说是因为每天都要和亚纳提都城的王都骑士团打仗的缘故，每天都有很多伤亡。最近和艾斯兰的战争也越来越频繁了，好像是因为艾斯兰正式出征了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难受。
最讨厌下雨天了。
9月7日多云
已经很长很长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写日记了！
因为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太忙了，每天都在医务室里东奔西跑治疗伤患，可是不管治好了多少个，每天都总会抬进来更多更多伤患，我真的超讨厌打仗！
哎，虽然很想再写点什么，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好记的了。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蓝思琳，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9月9日晴
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是我们还是必须要离开根据地了。
老爷子要我们找的半空斋，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就根本不能回世隐乡了。
亚瑟大叔建议我们想办法偷偷溜进对面的亚纳提都城里面去打探一下消息。
由于战况紧张的关系，亚瑟大叔也没有办法给我们太多的补给，虽然不是很多，我们还是拿着大叔给的干粮和艾斯币重新上路了。
原来蓝思琳这几天都缩在附近村庄里，和一群老爷爷下棋！！！！
真不明白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一早就把身上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了，还想着从我这里借钱，我才不会给他乱用呢。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理能力啊？
哎，又要和这家伙上路了，总觉得怪怪的。
ps：蓝思琳说我是葛朗台，到时候要好好查一查葛朗台是什么意思。
又ps：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蓝思琳这几天总是偷瞄的我包裹，考虑到之前他偷跑的时候顺走了我整个包裹的前车之鉴，这本日记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那个鸡贼的要死的家伙看到，以防万一就在这里留言一句吧：
蓝！！思！！琳！！是！！傻！！逼！！
蓝思琳嘴角抽搐，僵硬地合上了日记本，揉了揉隐隐发涨的太阳穴。
“这个臭婆娘”
嘴上骂着，手上也不忿地将那本日记本随手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顺带一提，之所以蓝思琳会靠在垃圾桶旁边，是因为他在昨夜在酒吧的彻夜狂欢之后，花光了沈园包裹里的所有钱财，最终在天亮时被人丢了出来。
这是蓝思琳继雾城以后，第二次卷着沈园的包裹溜之大吉跑去喝酒。
动机和事件的发展都和雾城那一次差不多，只是后续的发展有些不一样。至少这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莫名其妙地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这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了，蓝思琳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脑袋里都装满了酒精，甚是沉重，衣服上尽是酒味。
“还真的没钱了啊”
他又仔细地在沈园的包裹里翻来翻去，整个包裹确实除了沈园的一些衣物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蓝思琳叹了口气，提起包裹，打算随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却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包裹扛到了肩上。
“先解决早饭再说。”
蓝思琳走出巷口。
这里是亚纳提。
骑士与马车之城。
一座风格与雾城截然不同的城市。
充满奇幻色彩的异界之都。
亚纳提的建筑都是统一的西洋风格。置身其中，就真的像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古时的欧洲城市。
人们井然有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就像是精密器械里匀速运转的齿轮。尽管有时候生活并非一如既往，近日的亚纳提都城偶尔也有暗流涌动，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剑客刺杀了八名亚纳提的骑士，受到了全城的通缉，亦或是暗中贩卖毒药“返魂香”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近期活动越发频繁这些事情对于亚纳提居民而言，也无非是茶余饭后的些许谈资罢了。
“这可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宝剑了。”一名跋扈少爷模样的人坐在酒馆的里面，大摇大摆地展示着手中那一柄泛着寒光，有着奇异纹路的长剑，“吞银者，在百兵谱里也能排上前五十呢，好像是北极的那帮矮人用什么龙纹钢做的”
亚纳提人尚武，所以除了绝对严查禁止异人出入城中以外，也不会对刀剑一类的器具有着太严格的管制。在亚纳提都城里，遇见持剑行走的人并不是什么太过于稀奇的事。但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在公共场合轻易展示自己的武器。像是这名少爷这般随意地拔剑出鞘，是不合亚纳提订下的条例的。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
因为那名少爷，还有这件小小酒馆里，坐落在各处的几个身穿便服的男子，都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一员。
说是骑士，其实用恶霸形容更为贴切。尤其是在脱下了身上那套曾经代表荣耀与正义的盔甲之后，这几个不在执勤中的恶棍更加肆无忌惮。有的毫无顾忌地拿过吧台上的酒自顾自畅饮，有的更是直接揽过瑟瑟发抖的侍应生坐到身旁，上下其手。经营酒店的老夫妇和其他的侍应生都瑟缩在吧台之后，敢怒不敢言。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端着盘子，满脸的气恼。
“霍格尔，你老爹又给你搞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名为霍格尔的少爷面露喜色，晃悠着手上的那柄长剑，几乎快要划到对桌的老者身上去了，笑嘻嘻道：
“那是。好像是从哪个悬赏犯身上搞来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还真想砍点什么东西试试看啊”
另一人忽然问道：
“说起这个，你们最近有收到关于那个白皮肤流浪剑客的消息吗？霍格尔，人家可是差点把你老爹一起砍了呢。”
“对，据说那家伙剑法相当了得，已经在坊间传得跟神仙一样了。斗笠一甩，八剑下去八条人命，那几个家伙倒地的时候，斗笠才刚刚落回他面前，刚好挡住最后一剑挥出去时溅出来的血迹”
霍格尔满不在意地嗤了一声：“那是老爹他自己的问题，尽爱请些没用的家伙来当侍卫，要换做是我，倒是很乐意会一会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苍白剑客’，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老子的吞银者比较硬”
几名便衣骑士当中，看上去较为年长的那名喝了口酒，沉声道：
“那剑客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恐怕是混进城里来的异人，真的对上了，还是小心为妙。咱们团里那八个家伙也已经是老江湖了，怕是吃了没穿盔甲的亏。”
霍格尔嗤笑道：
“队长，你也太谨慎了，区区异人，还不是来多少杀多少。城对面的那群异人革命军，现在不还是被咱们杀得连头都不敢冒，到头来，还是一群鼠雀之辈”
前桌的那名老者似乎是再也受不了这里的气氛，畏缩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想要走到台前结账走人。霍格尔微微眯缝起眼睛，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忽然高声道：
“老爷子，这么急着走干嘛？”
那老者哆嗦了一下，目光游移：“我”
“你不是还没喝完酒吗？”
霍格尔稍稍坐正身子，左手仍然不忘勾在身旁女侍应肩上，右手拿着的剑尖在对桌那只半满的酒杯上敲了敲，剑身顿时发出一阵奇异的嗡鸣。
霍格尔不怀好意地笑道：“浪费可不好哦，老爷子。”
“我我只是”
“哎呦。”霍格尔的剑尖碰倒了酒杯，酒水顺着桌子滴到地上，溅到了老人的脚上。“瞧我着手拙的。”他把剑尖移到老先生裤腿上擦了擦，冰凉坚硬的触感让老人害怕地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了。“老板，再给这位老爷子来杯酒，我得好好补偿一下”
“霍格尔，你都快要把人吓出尿来了。”
“嘿嘿嘿”
柜台之后，清秀的小姑娘紧紧抿着嘴唇，再也忍受不住，挽起袖子正待上前去，却被身后的老妇人拉住了衣角：
“柠柠，去不得呀这几位都是骑士团里的人，那个人还是侯爵的少爷，实在惹不得啊”
被称作柠柠的姑娘仿佛蔫了一样低下头来，满腔怒气无处可使，只好在心里暗自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依言去倒了一杯新酒。这时，大门的风铃一阵摇晃，却是在这个尴尬的当口儿又进来了新的客人。
柠柠心底暗叹一口气，托着盘子走上前去：
“欢迎光临”
一个发色棕红，留着小辫子，面容懒散，满身酒气的男人推开门帘走了进来。
柠柠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愣了一阵，看着那个男人用慵懒的眼睛环顾了一眼四周，而后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来。
柠柠这才反应过来，尽管眼前的家伙看上去有些奇怪，但这样盯着总归是不太礼貌的，于是有些羞赧地补充道：
“请问”
“水。”男人打断了柠柠的问话。
柠柠又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水？”
“嗯，水。”
柠柠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呃那个我们不能招待只能喝水的客人所以您得再点些别的如c如果您是没有钱的话，请去别的地方吧”
男人没有说话，懒洋洋地把脑袋支在桌子上，伸出另一只手朝她勾了勾，示意她凑近一点。
柠柠犹疑地靠上前去。
蓝思琳仍未从宿醉中回过神来，闭着眼睛轻声道：
“那就五十个团子吧，怎么样？”
“诶？”
蓝思琳缓缓睁开眼睛，懒洋洋笑道：
“你给我团子，我帮你照顾一下那帮家伙。”
柠柠回过神来，明白了蓝思琳的意思。“但是”柠柠飞快地回过头去偷瞄了一眼身后的那群恶棍，小声道：
“如果是二十个的话，那就”
“别开玩笑了！少一个我都不干。”蓝思琳不依不饶地讨价还价。
“喂，老子的酒呢？”
那头的桌子上，名为霍格尔的少爷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柠柠吓了一跳，慌张地转过身去：
“来c来了！”
她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到霍格尔面前，却因为太过着急，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直接用脸蛋糊到了地面上，手上的盘子也脱手飞出，酒杯子旋转着扑到霍格尔胸口，将那杯酒溅了他满脸。
柠柠好不容易把脑袋拔起来，还来不及喊痛，看见满脸湿漉漉的霍格尔脸上的杀气，心中顿时有小鹿狂跳。
“完蛋了”
霍格尔眯缝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仍旧趴在地上的柠柠。
“你在搞什么？”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霍格尔慢慢站起身来，其他同伴也面色阴翳地围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赔？”
“那那什么，如果是衣服的话，我可以帮你洗干净，然c然后”柠柠坐在地上，慌乱地口不择言。霍格尔见着那副无助的模样，脸上勾起阴仄仄的笑意：
“哦？这样啊我这件衣服是没法洗的，重新买一件的话，要好几万呢，你赔得起吗？”
“好c好几万？”柠柠瞪大了眼睛：
“我以为才几十块”
霍格尔嘴角抽搐了几下，脸上掠过一丝戾气：
“既然你赔不起，那么就割下一只手指赔罪怎么样？”
柠柠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已经被其他人按倒在桌子上，身躯单薄的柠柠拼命地挣扎着，却毫无反抗之力，酒馆里的其他人更是瑟缩在角落，一口大气也不敢出。霍格尔狞笑着拔出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柠柠身上到处比划着。
“是切小拇指好呢，还是无名指好呢还是说”
“如果不想要见血的话，陪我睡上一觉也不是不可以”
“霍格尔，这妞儿看上去是个雏儿，你要真那么做了，还是得见血啊！”
“嘿嘿嘿嘿嘿”
在挣扎中，柠柠的发髻被彻底弄散，一根尖细的发簪顺着头发飞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捡起那根发簪，百无聊赖地放在手上把玩，仿佛对眼前的那一幕视若无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来。
“谁来谁来救救我”
柠柠无力地挣扎着，惊慌失措，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几乎是用乞求的目光四处张望，可是酒馆里的无论是普通酒客还是老夫妇，都已经畏惧得连声都不敢出，哪里有什么帮她的意思？倒是门口角落的那个男人，依旧懒洋洋地抽着烟，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紧急的关头，柠柠心中还莫名觉得这个家伙真的好像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欠揍气质。
“别乱动哦否则就不只是一根手指了。”霍格尔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兴奋，舔了舔嘴唇，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柠柠绝望地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忽然脱口而出：
“团子！！！！一百个！！”
（注：此处a的是《混沌武士》第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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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5.围观打架的时候吃的零食味道才是最棒的
“团子！！！！一百个！！”
少女无助之际喊出的奇怪话语让在场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而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角落的蓝思琳却笑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门口角落的那个座位上。
蓝思琳毫不在意众人诧异的目光，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真是一条贱命啊。”
他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戏谑笑容，指尖依旧夹着那根烟，闲庭信步般踱到那群便衣骑士面前。
“你说什么？”
“哪来的酒鬼？”
“你想干嘛？”
蓝思琳完全没有理会那群人，视若无睹地越过那名之前被称为队长的骑士背后，将烟头弹进霍格尔面前的碗里，自顾自地抽出一双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了一块肉便往嘴里塞。
“我说”他眼底笑眯眯的，嘴里含糊不清：
“你们这些人的命还真是不值钱，一百个团子就能买下来了，现在随便买条狗都不止这个价了吧？”
“小子，你找死？”那群骑士的队长面露阴狠之色，缓缓拔出了腰间泛着冷光的佩剑。
蓝思琳微微歪了歪脑袋，对面前那人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杀气丝毫不以为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你那把剑既然已经拔了出来，最好就要做好收不回去的觉悟。”
队长微微眯缝起眼睛：
“那就不必多言受死吧！”
队长举起剑来的时候，蓝思琳刚刚咽下那口肥而不腻，喷香流油的烤肉，当队长作势要砍的时候，蓝思琳手上全没动作，却猛地冲着那人的面门吹了一口气。剑没有把蓝思琳当头劈成两半，更加没有落下，因为那柄剑在落下之前，空气里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奇异的撕裂的声音。
站在队长身后的另一名骑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再也顾不得手上按着的小姑娘，颤声道：
“队队长你的衣服”
队长愣了一愣，讶然回头，依稀看见身上那件昂贵的袍子背后，赫然出现了一道斜向的划痕，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际，已经是彻底破烂不堪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干了什么？”
“那那是剑气吗？还是刀气？”
“是武术！绝对是武术！隔山打牛！”
队长的额头渗出冷汗，眯缝着的眼睛里透出忌惮，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僵硬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你做的？”
几名骑士早已震惊地忘了正在做的事情，柠柠便也从那群恶棍的压制中脱身了，然而，即便是她也对面前出现的情景一头雾水，甚至惊讶得忘记了逃跑。
“真是个好问题。”蓝思琳懒洋洋地叉着腰，故作姿态地望了望四周，耸了耸肩膀：
“除了我还有谁呢？”
队长的冷汗越来越多，眉头紧皱：“你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眼底满是俏皮的笑意，戏谑道：
“你猜。”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筷子，笑眯眯地斜乜着那紧张到了极点的队长：
“这口剑气吹的是你的衣服，下一口吹哪里好呢？”
队长忐忑道：
“你是异人？”
蓝思琳夸张地挑了挑眉头，正待说话，站在角落里的霍格尔却颤抖着出声道：
“你你不要太狂妄了，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说出了一句让场上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话。
“我当然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的很清楚。在座的各位，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人，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霍格尔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蓝思琳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一副煞是沉痛的表情，阴阳怪气道：
“基于对贵都城的尊重，我可是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来了解有关于亚纳提和名满天下的王都骑士团呢，结果到头来，我认得亚纳提的骑士先生，骑士先生们不但不认识我，还打算对我刀剑相加”
他越说越来劲，到最后，还表演了一式西子捧心，娇滴滴地委屈道：
“难道亚纳提光荣的骑士们都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使节的吗？啊！我的心好痛”
队长的额头上已经是汗如雨下，大脑一片浆糊，完全弄不明白面前的家伙在表演些什么戏码，倒是身后的骑士渐渐反应过来，暗暗扯了扯队长的衣角，咬耳朵道：
“队长，好像最近确实有西边的瓦莱城使节来访”
原来，亚纳提都城因为特殊的地形关系，作为战略要地，常常要保持军备的更新。要做到这一点，光凭自给自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长久以来，亚纳提都城一直都和毗邻的城市维持着长久的交易，尤其是近期卡里欧斯十九世大力发展军备，与各地城市的交流更加频繁，使节的来往也已经不是稀奇事。
倘若来自外地的使节在亚纳提的地盘里被军队的人所伤害，必将引起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到时候，他们几个不仅仅是职务不保，更有可能引起卡里欧斯大人震怒，人头落地也不奇怪。
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瓦莱的使节的话
想到这层，队长的心中不断冒起恶寒，既感到后怕又感到庆幸，缓缓收剑入鞘，正待说些什么，门口处的风铃再次响动。
掀起门帘，走进门来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流浪剑客。
斗笠遮盖了大半面庞，看不清见五官，唯有皮肤裸露出来的部分呈现出异样的苍白。
见到这人的时候，骑士团的众人皆是猛地一惊，而蓝思琳则在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的情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呐呐道：
“哎，戏白演了。”
正说着，蓝思琳已经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稍稍远离了那几名便衣骑士。
那流浪剑客初进门的动作倒是和蓝思琳如出一辙，在酒馆里环视了一圈后，率先打破了僵局：
“好像很忙，失礼了。”
话说完，那人便就此转身，好像真的打算就这么离去。
那队长才缓过神来，暴喝了一声：
“站住！”
流浪剑客止住了身形。
队长神情肃穆，沉声道：
“摘下你的斗笠。否则就地格杀。”
流浪剑客依旧沉默，斗笠下，微微回首的小半边侧脸看不见表情。他慢慢抬手，于是众人的视线便跟着他那只苍白宛若女子的手向上抬，可是当他的指尖触及斗笠边缘时，却又停了下来。复又慢慢移向了腰间的佩剑。
众人又是一惊，几名恶棍纷纷拔出腰间的剑，场上的气氛在霎时间紧绷到了极点。
“是‘苍白剑客’！”
“干掉他！”
几名骑士手中的利剑泛着寒光，先后蜂拥而上，七八道剑锋直指那苍白剑客的后心，在剑光闪烁中，苍白剑客猛然转身，惯性甩飞了头上的斗笠，长发飞舞，冷冽的眼神快速扫过那几把剑挥砍的方向，右手拔剑出鞘，在空中几个轻巧的转换，宛若穿针引线般将那七八柄方位不同的剑牵引到了一起，竟是以一人之力同时格下了那几把剑。
金铁交击之声锵锵作响，苍白剑客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恍若游鱼一般从那几人的空隙中俯身掠过，伴随着割裂之声，一名骑士已经在血光中惨叫倒地。
谁也没想到那苍白剑客竟然会不退反进，几个踏步间反而走进了酒馆中心，骑士们顾不得同伴，转身一拥而上，苍白剑客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剑上的血迹甩净，猛地窜上桌子，利用酒馆的障碍物和几个人周旋起来。
蓝思琳见事态不妙，大叫了一句卧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用一招熟练的饿狗扑屎趴到了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当机立断抄起桌上的一只酱猪蹄，一股脑缩到了最角落里去，非常尽责地扮演起了吃瓜群众的角色。
那几名骑士有的想要爬上桌子，继续追击，有的则是继续在地面上打算将那人围堵。然而他们显然是低估了在桌子之间腾挪的难度，一名恶棍紧随着苍白剑客的步伐从一张桌子跳到第二张，却忽略了桌子上的酒渍，一个趔趄直接仰头栽倒。那苍白剑客却是灵活至极，在桌椅之上来回辗转，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时踢开桌上的碗筷酒杯，把毫无防备的骑士砸得满脸挂彩。一时间，整个酒馆便已经到处都一片狼藉，鸡飞狗跳。
战场经验比较丰富的骑士队长焦急喊道：
“把他逼到角落里去！”
蓝思琳猛地一愣，发觉场上的所有骑士在队长发号施令后，果真开始形成了包围圈，把那苍白剑客往角落里赶。从他的角度看来，就是一群拿着武器的精壮汉子气势汹汹地朝他这里扑了过来。
“我靠，不是吧？！”
蓝思琳揩去嘴角的油渍，大叹倒霉，正想钻进桌子底下避难，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苍白剑客脚下生风，在桌子之间踏步如流星，持剑在手，眨眼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砍他！！！”
被逼到死角的苍白剑客，身后已经有剑风呼啸，苍白剑客眉头骤然一蹙，掠至蓝思琳面门，猛一发力，竟是一脚踢到了蓝思琳头顶三寸的墙壁上，把蓝思琳吓得冷汗直流。那苍白剑客借着惯性在墙上连踏几步，猛地一蹬，用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本来避无可避的一剑，那刚挥出剑来的骑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与此同时，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反手抽出了他身后那名挥剑骑士腰间的一把短剑，猛地扎进了他的后心。那骑士一声惨嚎，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蓝思琳面前。
“牛逼！”蓝思琳揩去被喷了满脸的血迹，想了想，又丢掉了手上那只粘上人血的猪蹄，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拿另一只鸡腿。
“滚开！”
满眼血丝的霍格尔一把推倒了傻站在桌子旁，早被吓呆了的柠柠，挥剑冲了上去。柠柠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委屈地揉着屁股。苍白剑客余光扫见那一幕，眉头微蹙，微微转过身来，直面杀气凛然的霍格尔。
“给我去死！”
霍格尔眼里满是愤怒的火光，手中的吞银者仿佛划过一道长虹，直击向苍白剑客。苍白剑客手中长剑一挥，恰到好处地与霍格尔的剑锋相交，但是这本该将霍格尔的剑刃格开，使其胸前露出空门的招式却没有奏效。因为在两剑锋刃触碰的那一刻，削铁如泥的吞银者轻松地将苍白剑客手中的剑崩开了一个缺口！
情况急转直下，苍白剑客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霍格尔手中的宝剑竟锋利如斯，再过一秒，他手中的长剑便会断开，而吞银者也将顺势斩进他的腰腹。在那一刹那，苍白剑客眼中精光爆绽，在千钧一发之间收剑c转身，用后背的那一口巨剑险之又险地抗下了霍格尔的全力挥砍。
一向无坚不摧的吞银者竟然没能斩开苍白剑客身后的古朴剑鞘，锋刃与剑鞘触碰的时候，酒馆里竟然爆发出宛如巨钟嗡鸣的声音。霍格尔眼底满是惊骇之色，而苍白剑客右手一旋，手中的那把长剑被惯性旋出去被砍断的那一截，将剩下的半截扎进了霍格尔的小腹。
霍格尔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腹，缓缓跪倒在地，眼神逐渐失去焦距。队长见到这一幕，怒火攻心，大喝道：
“伊万，枪！开枪！射死他！”
名为伊万的骑士愣了一愣，犹豫道：“可是队长这里还有平民”
队长握紧手里的剑，从嘴里冷冷地迸出几个字：“不要管，我叫你开枪！”
伊万咬了咬牙，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远处的苍白剑客连续扣动扳机，枪声在酒馆里爆裂，惊恐的人们尖叫着跑出酒馆，苍白剑客显然也没有硬抗子弹的本事，开始在酒馆里全速移动，辗转腾挪着躲避伊万射出的子弹。苍白剑客或是跳跃，或是翻滚，所到之处，身后都会留下一连串的弹孔，而他的手上，就连一把趁手的武器也没有。匆忙之间，他的余光瞥见过道上掉落在地的一把长剑，猛地改变房间，竟是朝着伊万直冲而去。
伊万几乎要将牙关咬碎，偏偏那苍白剑客宛若鬼魅一般，根本难以捕捉他的行迹。苍白剑客猛地一个前扑，伸出手来就要去拾起地上的那把长剑，呼啸着的子弹也在下一个瞬间贯进了他的左臂。
苍白剑客闷哼一声，眉头紧蹙，将拾起来的长剑交到了右手，猛一个翻滚，长剑脱手而出，直直地插进了伊万的胸膛。苍白剑客爬起身来，猛地抽出伊万身上的长剑，受伤脱力的左手垂在身旁，右手持剑，和剩下的骑士们又战成一团。
转眼间，酒馆里的骑士团成员已经连折四人，队长稍退了一步，额头满是冷汗，已经是气急攻心。“必须要用那个了”队长咬了咬牙，伸手进怀中，似乎是想要取些什么出来，“嗯？”队长猛然睁大了眼睛，汗如雨下，紧张地检查着四周，衣服的里衬摸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可能那个东西什么时候弄丢的”
短暂的一个晃神，又一名骑士惨嚎着倒下，再这样下去，几名骑士终究会重蹈覆辙，再一次团灭在苍白剑客手中，队长看了一眼那剑势如风，越战越勇的苍白剑客，心中暗下决定：绝对不能放他走！
队长猛然挥剑，砍碎了桌子上的酒瓶子，又踢翻打碎了地上的几个酒坛子，让酒精溅了一地，随后又一剑砍下墙壁上的烛台，蜡烛上的火星与高纯度的酒精接触，瞬间让整个酒馆的地面燃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蔓延到了桌椅上，吧台上，进而将酒柜里的藏酒全部点燃，高温让玻璃瓶子猛然爆裂，碎片四溅，木板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各种物质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了一起，让人难以呼吸，几名剑客在火中对剑，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看起来就像是跳跃的火星。酒馆中已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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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6.越是性冷淡的人越有可能是真正的傲娇魔怪
车水马龙的亚纳提都城街道上，沈园摇摇晃晃地独自行走着。
她的眼睛里不见了往日的灵气和活力，看上去反倒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每走上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喘，好像下一刻就要直接晕厥过去了。
“好累”
沈园已经一整晚没有吃东西了，不仅如此，她还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寻找蓝思琳的踪迹，但亚纳提不比雾城，面积可是要大得多，光凭一晚上的功夫，根本就没办法找遍整个亚纳提的酒吧夜店。
“蓝思琳那个家伙找到了以后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沈园气得牙痒痒，心中对蓝思琳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已经是恨到了极致，若不是现在仍是夏秋之时，没有漫天飞雪，她的手上也没有一盒火柴，否则此时的她要是点燃了火柴，没准还能在小小的火光里看见自己把蓝思琳抓起来扒皮抽筋的梦幻泡影。
街道对面的汉堡店飘来浓厚的芝士香味，沈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似乎连灵魂都要出窍而去，穿街而过钻进对面那家店里了。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和干瘪瘪的肚皮，干巴巴地叹了口气，又拖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去。
“没有软和的大床，没有热水澡，没有饭吃，也没有钱”
沈园意识都要模糊起来了，呐呐着。
“这地方那么大，怎么才能找得到嘛而且也不能随便用术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好累哦”
“说到底，还是因为蓝思琳那个混蛋嘛一下子就跑没影了，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也没有男人味，也没有良心，除了惹人生气什么都不会偷跑就算了，还要拿走我的包裹没有钱，连衣服都不能换蓝思琳怎么还没死啊！蓝思琳还是赶紧死掉好了！人渣！败类！猪狗不如！草履虫！”
沈园越说越激动，惹得众人频频侧目，不知道这看上去清秀可爱的姑娘是中了什么邪，沈园骂的正欢，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咕响了起来。
她软趴趴地蹲了下来，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眨巴着眼睛，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了。
“好饿”
曾经的小酒馆已经在一场大火中化作了废墟。
柠柠背着手，踉踉跄跄地站在废墟上。她的手指上勾着一个小小的背囊，那是她在酒馆废墟里捡到的，好像是之前那个向她开价五十个团子的奇怪家伙落下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摇摇晃晃地踏过那些曾经是桌板c椅子的焦炭，百无聊赖地在烧断的横梁上踢了两下，早已化作木炭的横梁轻轻松松又被踢断了一截，她的鞋子上沾惹着些许黑黑的炭色。
她轻轻悠悠地叹了口气，分明是十六七岁少女的年纪，却像个老成的小大人。
“柠柠，你也真是可怜啊”
老夫妇站在曾经的酒馆门边，那里就连门框都已经荡然无存，两个老人看着柠柠的目光带着怜悯。
柠柠有点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有呀，没关系的。”
她转过头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
“我们打算回老家种田了，近来亚纳提城里实在是太乱了。如果只是骑士团的人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最近贩卖毒品的天一组也越来越猖狂了这地方，咱们老两口确实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柠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柠柠呢？你有什么打算码？你又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家人如果愿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去乡下住怎么样？”
柠柠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她的笑容却显得没那么苦涩了，更像是带着释然。
“不用啦”
她呆呆地看了一阵天上的白云，轻轻呐呐：
“这下子，也算是下定决心了。”
无人的小巷里，柳未名独自一人慢慢前行。
他垂着受伤的右臂，本就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脚步略微有些虚浮。腰间的长剑早已在战斗中折断，只留下空荡荡的剑鞘。唯有身后的那口巨剑仍在鞘中安然无恙。
行多几步，从身后的巷口里忽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柳未名的眉头微微蹙起，缓缓转过身来，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巷口的转角。
转角里跑出来的不是追兵，却是一名抱着两个包裹，年方十六七的秀气少女。
柳未名的眉头蹙得更紧。
柠柠转过街角，终于看见苍白剑客的身影时，似乎有些高兴，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后，上气不接下气道：
“终于找到你啦”
“你是酒馆里的。”
苍白男子的声音甚是清冷，像他的剑，冰凉而惊艳，又远不像他的剑，听起来有种让人内心宁静的魔力。
柠柠冲他甜甜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苍白男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柠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那群骑士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样子，你肯定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去的，恰好我在这边工作了很久，对这里的路也比较熟悉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你”
柠柠将一个背囊挂到肩上，又把另一个包裹解开：
“呐，这是给你找的新衣服，穿着同一件衣服的话，容易被骑士团的人发现，而且你的衣服也已经烂了，虽然说来的时候比较匆忙，也不知道你的尺寸，是在街边随便买的，就勉强先穿一下吧！还有，唔这个是消炎药，还有绷带，我记得你好像被枪打中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伤口感染了就会很麻烦了”
“为什么要帮我？”苍白剑客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解。
“嘻嘻”柠柠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顿时没了多少底气：
“其实我想要你帮忙。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柠柠的眼神似乎像是在回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轻轻喃喃道：“。”
话说完后，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对面的苍白男子一言不发，以至于柠柠都已经开始觉得甚是尴尬了，正待说些什么，苍白剑客却径自转过身去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柠柠犹豫了下，有些底气不足道：
“好歹我也帮你拿衣服来了嘛，而且，我也可以带你走出这里呀，我对这里的路况很熟悉，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苍白剑客自顾自走远了。
“不用。”
柠柠鼓了鼓腮帮子，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
“喂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把整个酒馆都毁掉了，我也没了工作，很头疼的嘛”
苍白剑客头也不回：“放火的是他们。”
柠柠撇了撇嘴：“但是，我没有工作了也是事实啊”
“自己另外再找。”
“唔啊！”柠柠有些头痛地抓了抓头发，不甘心道：
“总而言之！我是真的花了很大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决定，是绝对不能轻言放弃的！”
“放弃吧。”
“不要！”柠柠对这油盐不进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那你就自己去找。”
“那是绝对不行的！”柠柠认真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而且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上路的话，没有旅行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方向感，而且而且我是个女孩子诶，如果没有保镖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很危险的啊！”
“那就放弃吧。”
“不要！”
“那你找别人。”
“我又不认识别的人！”
“那就放弃吧。”
“绝！对！不！要！”
苍白剑客不说话了，脚下的步伐忽然加快了许多。柠柠愣了愣，才意识到那家伙似乎已经不打算跟她掰扯，决定甩下她自己走人了。柠柠气鼓鼓地跺了跺脚，也加快了脚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
“再说了，帮忙找一个人又不是很难的事情嘛。你本身不也是流浪客吗，到处旅行居无定所的，带上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而已，既不费劲也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而且啊，我也不会当拖油瓶的，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咱们一起上路，我我可以啊！总而言之，我一定能够帮上忙的呃，尽力吧”
“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真是的，你这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耶！你走太快了啦明明呼还受了伤来着”
“对了！至少你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吧？再拖下去，伤口就真的会感染的！”
苍白剑客脚步忽然停顿，柠柠反应不及，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愣了愣，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他那双平静的眼睛。
苍白剑客转过头来，眉头微蹙，直直地看着柠柠，盯得她脸蛋蓦然泛起红晕来。不知为何，柠柠心底忽然有小鹿开始乱跳。
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原来这个男人长得很是好看。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虽然没什么血色，却总有很温柔的感觉。分明是极俊气的五官，却因为过于白皙的关系，又被一丝阴柔的气质所中和，给人一种如果这人是个女人，也会是极美的女人的错觉。仔细看去，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柠柠的脸蛋越来越红，一时间呆呆说不出话来。苍白剑客忽然阖上眼睛，似是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啊？啊”柠柠先是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他的问题，慌张应道：
“因c因为你很强啊，而且你也是个剑客，所以你应该也会很懂打架才对”
苍白剑客道：
“我不强。”
柠柠叫道：“那怎么可能！你可是一个人就打倒了那么多个骑士呢！”
苍白剑客平静道：
“比我强的大有人在。”
他转过身去，补充了一句。
“所以剑魁至今没有找上我。”
柠柠一头雾水：“剑魁？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
柠柠呼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剑客啊，所以除了你，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苍白剑客蹙眉道：
“你凭什么信任我？”
柠柠愣了愣，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回答：“我”
“我是通缉犯，”苍白剑客冷漠道：“所以我不用忌讳什么，随时可以杀了你自己走人。”
“你才不会呢！”柠柠撇了撇嘴：
“你要是想杀我的话，刚才就该动手了，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苍白剑客的身形僵了僵，又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柠柠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
“所以啦，就当是我欠你一次人情，帮我这一次忙，就一次好不好！我觉得你一定办得到的！你是叫柳未名对吗？我叫柠柠，柠檬的柠，请多多指教！”
柳未名猛然又转过身，猝不及防把柠柠吓了一跳，结果却不是看向柠柠。
他的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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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7.放飞自我的装逼方法才是最酷的，蓝思琳除外
柳未名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柠柠愣了愣，循着柳未名的视线转过头去，看见巷口里慢吞吞走出来的人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
蓝思琳耸了耸肩，笑眯眯走上前来，无奈道：
“你们这些练剑的又不是搞特务的，一个两个耳朵都那么灵，点根烟都能被你听见。”
说着，他悠哉地靠在墙上，将那根皱巴巴的香烟塞进嘴里，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柳未名显然对蓝思琳还留有印象，皱眉道：
“什么事？”
蓝思琳笑嘻嘻道：“也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来讨债的。”
柳未名眉头蹙得更紧，柠柠眨了眨眼睛：“讨债？什么讨债？他欠你钱啊？”
“他没有欠我钱，”蓝思琳努了努嘴：“欠我钱的人是你啊。”
“我？”柠柠怔了一下，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神来，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无辜道：“我欠你钱？”
“对啊。”
“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啊！”柠柠瞪大了眼睛。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虚着眼道：“盛惠一百个团子，您分期付款还是？”
柠柠终于恍然，旋即又惊叫道：
“才没有呢！咱们明明说好的是你帮我摆平那几个恶棍，我才给你团子的，到头来，摆平恶棍的又不是你！是他才对！”说着，柠柠还指了指身后的柳未名。
蓝思琳不依不饶，开始讨价还价：“那不一样啊，那家伙要是不来搅和，我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把那几个家伙收拾了？”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又多看了蓝思琳几眼，眼中似有些许诧异。
柠柠有些吃瘪，无奈道：“还真是服了你了，明明才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情，你还记得团子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嘛，”蓝思琳理所当然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团子还是要算的。”
柠柠耷拉着脑袋，虚着眼道：
“好啦我回头给你补上就是了，我现在也没有多少钱”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怎么找来的？”
蓝思琳撇了撇嘴，懒洋洋道：
“我只是偶然看见那边那位柠柠小姐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包裹鬼鬼祟祟地在街道上张望了半天，又溜进了巷子里去，用鼻子想也大概能猜到她要找谁，所以就随便跟了过来。”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蓝思琳又笑嘻嘻补充道：
“顺带一提，我过来其实也只是出于好奇，对你的赏金并没有什么想法。”
柠柠难以置信地指着蓝思琳：
“你c你竟然跟踪我！”
蓝思琳叹了口气，虚着眼道：
“我是光明正大地走在你后面的，是你自己神经大条完全没有察觉到，所以说，这根本连跟踪都算不上”
柠柠又吃瘪地鼓起腮帮子，想了想，道：
“所以说，你不是骑士团的人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是怎么运转的，但是无论怎么想我都不可能是骑士团的人吧？”
柠柠撇了撇嘴，犹疑道：“那你也不是坏人咯？”
“是不是坏人不清楚，”蓝思琳耸了耸肩：“就算是坏人，也不是对你俩感兴趣的坏人。”
“你想了解什么？”柳未名说话依旧简洁干净，直击重点。
蓝思琳笑了笑：“我来亚纳提的这几天，发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是和整个亚纳提骑士团有关的，所以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认一下”
柠柠对蓝思琳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听不太明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
“啊！难道说你是别的城市派来的间谍？”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是怎么得出这种天马行空的结论的？”
“嘿嘿”柠柠显然也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怎么靠谱，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什么，你之前在酒馆不也说过嘛，好像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使节来着。”
“我当然不是，”蓝思琳道：“那只是我信口胡诌的。”
“什么？！”柠柠吃惊道：“万一穿帮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要被那群骑士团的家伙揍死了？”
蓝思琳不以为然道：“只要掌控足够的信息，就能够利用信息差来做到很多事情。只需要大致了解亚纳提都城的历史和外交状况，就能知道亚纳提经常有使节来往；再联系到骑士团的情况进行推测，就能够猜到，那群家伙会在这么普通的酒馆里喝酒，职务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得到的信息也不会太多，所以那时候，我有九成的把握，那群骑士团的人会上当。”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柠柠嘟囔着：“所以说，你早就知道那些人是骑士团的人，特意过来收拾他们的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进了酒馆以后临时起意罢了。”
“哈？”柠柠越来越迷糊了：“那你怎么可能知道那群家伙是骑士团的人”
“这有什么难的”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亚纳提不是什么鱼龙混杂之地，就算没有刀剑管制，也没有人敢在都城里随便展示武器，真要这么做了，要么就是不要命的恶棍歹徒，要么就是骑士团里的人。虽然那群家伙的表现更倾向于前者，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在亚纳提这种有骑士传统，纪律严明的都城里，有歹徒能在酒馆里随意亮剑大吃大喝，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柠柠呆呆地问道：“所以说，你是一进了酒馆，看了几眼，就已经可以知道那么多事情了吗？然后你打算就靠这个方法来骗走我的一百个团子？”
“要收拾那群小混混，方法有的是。而且，”蓝思琳一本正经道：“我那不叫骗，你有赶走歹徒的需求，我有赶走歹徒的本事，是正正当当的交易，明白吗？”
“方法有的是”柠柠忽然记起来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啊！难道说，你也是个高手吗？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只是吹了一口气，那个人后背的衣服就好像被砍了一剑似的”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有些讶异。蓝思琳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天机不可泄露。”
柠柠的脸蛋都要拧巴到一块去了：“卖关子，小气鬼！”
“你想确认什么？”柳未名再次说回正题。
蓝思琳笑了笑：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在我的了解中，都城里流传的关于你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最符合通缉令描述的，应该就是你在星尘街斩杀了八名王都骑士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柳未名问道：
“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蓝思琳道：
“可以帮助我理解亚纳提骑士团这么迫切要追杀你的理由，以及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道：
“教训了一下欺压平民的恶官罢了。”
蓝思琳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意外又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将手上的烟屁股丢到地上踩熄，双手插进了兜里，懒洋洋地转过身去。
“大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小姑娘，团子的事情你别忘了哦。”
柠柠瘪起嘴来，觉得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郁闷道：“知道啦！”
“对了，”蓝思琳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柳未名：
“最后的善意提醒：既然连我这种无所事事的普通人都能通过这小姑娘找到你，你俩的行踪基本上也算是完全暴露了，自己多加小心吧，我就不淌这趟浑水咯。”
柠柠怔怔地看着蓝思琳果然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叹道：“真是个怪人！”她低下头来，看见自己肩头上挂着的背囊，忽然惊叫道：“啊包裹忘记还给他了！”
柳未名淡淡地看了柠柠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行去。柠柠愣了愣，看了一眼蓝思琳离去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她咬了咬牙，小跑着跟上了柳未名。
“喂，你等等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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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8.【哔——】里面到底是什么？
蓝思琳刚刚走出巷口，便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撞了个满怀。
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心情莫名大好。
先前在酒馆里的经历固然刺激，对于早已经历许多大风大浪的蓝思琳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那种酒馆对剑的激烈情节对他而言还不如观战时偷吃的酱猪蹄和烤鸡腿够味。他插着裤兜，就像个正儿八经的流氓，排开熙熙攘攘的人流，懒洋洋地向前走去。
“还真是有趣啊”
蓝思琳摸了摸后颈，在小巷的垃圾桶旁睡了一天，让他的脖子有些酸痛，好在肚中饥饿的问题已经解决，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除非是真那么不好巧在街上撞见了沈园那个混世魔王，那才叫人生的大起大落。
对于蓝思琳这种纯粹的及时行乐派而言，他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散散步饭后消食，没准运气好能找到个公园长椅眯个回笼觉，然后再凭借他聪明的脑袋瓜忽悠一些傻子找些活少钱多的活计，弄点酒钱晚上再去酒吧糜烂。
人生如此，无欲无求啊！
“唔根据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千年来一直秉承骑士传统的亚纳提好像在那个卡里欧斯上任以后就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放弃了迂腐的传统，跟随着时代进行新变革吗真是个激进的实践派呢现在的王都骑士团，本质上已经更接近军队了吧？”
“随着都城的经济实力还有军备的爆发性发展，不断繁荣的同时，民心也开始流失，最重要的是，在这种当口，几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前后同一时期出现的毒品组织天一组这个地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啊。倒不如说，根据那个姓柳的家伙的说法来看，有不合时宜的恶官存在，更加证明了都城里已经是暗潮汹涌了”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用不了多久，亚纳提就会有非常惊人的大事要发生了。”
“除了这些消息以外，对老爷子要我去的那个什么劳什子半空斋，依旧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啊。”
“嘛”他忽然张开双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骼噼啪作响，舒坦地呼了口气：“不过，说到底，亚纳提也好，半空斋也罢，这些东西跟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蓝思琳又把双手插回兜里，笑眯眯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而我蓝思琳的作用就是用来装美酒和美女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才对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昨夜宿醉一场，到了现在，他的大脑都还有点发懵。蓝思琳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呐呐道：
“如果能喝点回笼酒就好了。”
蓝思琳忽然仰起头，迷离的眼睛眨了眨，伸手进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支精致的小瓶子，捏着瓶颈晃荡了几下。
“说起来，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这个瓶子，是他在酒馆里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名骑兵队长上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平淡无奇的小瓷瓶，上面也没有贴着任何标签，也没有什么重量，并不像是装着酒的样子。
但是蓝思琳也懒得去顾虑那么多，研究了一阵，直接拔出了瓶口的塞子，把眼睛凑到瓶口里看了一阵。
“什么也没有啊？”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又把瓶子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缕淡淡的紫烟从瓶口倏地飘出，轻飘飘地钻进了蓝思琳的鼻子里。
蓝思琳猛地一愣，睁大了眼睛，大脑在一瞬间变得沉重无比，灵魂却轻盈得仿佛要从身体中飘离，街上的一切事物就像是被清风搅动的烟雾般扭曲，交缠到了一起，渗透进骨髓的快乐有若痉挛，就像是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人们的脸渐渐模糊，恍惚之间看去，像是有来自九天之上的圣女与他眼神相对，笑靥如花。他的精神他的肉体就这样在人和空气的海洋里无尽地沉沦下去，仿佛要持续到永恒。
温暖的倦意席卷而来。蓝思琳缓缓闭上眼睛，安详地像是羊水里的胎儿。嘴角慢慢勾起，带着不糅杂任何情绪的，最单纯的笑容。
沉沉睡去。
冰冷滑腻的，难以呼吸的感觉浸透全身。蓝思琳猛然惊醒，仿佛快要溺死的人重新回到了地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闷热的空气。他的视力渐渐恢复，看见的是自己被紧紧绑在铁制椅子上的双脚，大腿上满是水渍，额间的头发仍有水在不断滴落，他缓缓抬起头来，一时间眼睛仍然不能适应周围的光线，冰冷的狭窄的视界里只能隐隐看到有人影耸动。
蓝思琳吃力地眨了眨眼睛，逐渐恢复的听力，终于传来模糊的人声。
“清醒一点没有？”
两名面色严肃的审讯官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水桶，桶里的水已经倒空。蓝思琳慢慢恢复意识后，对现在的场景已经理解了七八分，所以，他的第一句话是：
“卧槽，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两名审讯官当中稍矮者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像是不苟言笑的那一类人。他冷哼了一声，眯缝着眼睛：
“当街吸食返魂香，猥亵平民，罪大恶极，像你这种恶徒没直接吊死都算是好的了。”
“哦，这样啊”蓝思琳有些恍然，旋即差点连人带椅子蹦了起来：
“等等！返魂香？猥c猥亵平民？那是什么东西？警察叔叔，你们没有抓错人吧？”
八字胡掏出一只小瓷瓶，拍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物证确凿，你竟然还想狡辩？”
“这玩意儿是返魂香？”蓝思琳瞪大了眼睛，仰起头来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这下算是栽了。”
返魂香，正是近年来越发猖狂的黑帮天一组在暗地里流通的毒药，具有极其强烈的催情致幻的效果，还有很强的成瘾性，亚纳提城中，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兵，都对天一组贩卖毒药的恶劣行径深恶痛绝，无论出售还是使用这种东西，一旦被抓捕，都是要上死刑台的。
旁边另外一名高大的审讯官总是带着一副奇怪的笑脸，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的笑面佛，偏偏动作神态又显得有些和体格不相符的阴柔。他搓了搓手指，细声细语解释道：
“咱家已经找人分析过这只小瓶子里的成分了，确实是黑市里流通的返魂香不错的，如果这只小瓶子是你的东西的话呢，你是很难脱罪的啦。”
“且慢，”蓝思琳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无比严肃地看向那笑眯眯的审讯官：
“兄弟，比起这个，我还有个对我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笑面佛双手合十，放在颊间娇羞地笑了笑：
“这个小哥哥嚯，事情是这样的呢，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在我们这个审讯的程序里面，有一些是可以告诉你的，有一些是不可以告诉你的，这个你要先弄明白的嚯，你想要问什么问题呢？”
蓝思琳咽了一口唾沫，额头渗出冷汗，一字一句谨慎地问道：
“那个关于我猥亵平民的事情，其实是什么个情况？”
“嗨呀，”笑面佛轻飘飘地甩了甩手：“原来小哥哥你是要问这个的呀，这个问题没什么的呀，我们确实是可以告诉你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的啦，就是你吸入了那个返魂香以后喔，就会产生非常非常强烈的幻觉，然后就会很想要找人的啦，那个时候嚯，街上到处都是人，小哥哥你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那种寂寞，就跑上去把一个老爷爷了好久”
“等等等等等等！！！！！！！！！！！！！！！！！！！！！！”
蓝思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人带椅子疯狂地往前挪近，凑到那审讯官面前，满脸的惊恐：
“你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指的是什么？”
“哎呀小哥哥嚯，你硬是要问我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啊，会被和谐掉的啦”
“所以说，老子他娘的迷迷糊糊地了一个老爷爷？”
“是这样子没有错的啦！”
“哼，”那不苟言笑的八字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严肃道：
“闲话问完了就继续审讯，告诉我你的名字。”说着，八字胡取出挂在胸前的笔，开始在桌上的档案进行记录。结果却没听到椅子上的嫌疑犯报出名字，而是一句轻飘飘的：
“不用了。”
八字胡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了蓝思琳那张肃穆得仿佛快要成圣的，彻底变形的脸。
“我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贩毒者，请你们立刻把我枪毙吧”
八字胡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冷哼一声：
“枪毙就枪毙，立刻执行！”
“慢着！”蓝思琳又打断了八字胡：“帅哥，有话好好说，您大人有大量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那个什么，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是，风水轮流转，现在的我，绝对是真挚善良纯洁而友善的，不，我已经完全从邪恶的反派组织那边叛变了，我现在是站在党和国家这一边的”
“既然如此，”八字胡微微眯缝起眼睛：“那就老实交代，你这瓶返魂香是哪里来的？”
“呃”蓝思琳眨了眨眼，道：“捡的。”他怎么敢交代自己其实是从骑士团的人那里偷来的啊！
八字胡眼皮子颤了颤，怒上心头：
“看来不给这歹徒吃点苦头，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小花，上鞭子。”
笑面佛哆嗦了一下，开始解下腰间的皮带，娇嗔地剜了蓝思琳一眼，笑眯眯道：“好嘞，罗姆爷。”
“等c等等，鞭子是指哪条鞭子？等一下！”
八字胡接过了那条皮带，极其熟练地甩了一个鞭花，唰地一下打在了蓝思琳面前的地上，蓝思琳连人带椅子差点蹦起来：
“哇操！你还真的打啊！慢着慢着慢着，你就算不打我也会老实交代的啊老哥！”蓝思琳绝对不是什么有骨气的间谍，他甚至连骨气都没有，某些时候连人都算不上，区区尊严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几个价，能少挨点皮肉之苦才是当务之急。
“那我就再问你一遍，”八字胡问道：“这瓶返魂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蓝思琳花了大约两秒钟思考，脸上换了一副悲痛的神情，从眼睛里挤出两颗泪水来：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亚纳提都城以东的边陲小镇齐格镇里的农夫穆罕穆德·拉布拉多·本·海西姆的第三个儿子，我叫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七口都以牧羊为生，过着清贫而又幸福的生活，在我七岁那年，我的二兄长”
天色渐晚，夕阳沉进山脉中，月色渐渐从地平线那头渲染过来，在看不见月光的亚纳提地下牢房里，两名审讯官押着一名穿着囚服的年轻人往牢房深处走去。其中较为高大的那名审讯官手里拿着一条手绢，哭哭啼啼地擦拭着眼泪，早已将整条手绢都染湿了。
阴暗的甬道里只有暗淡的黄色灯光，路过的每间牢房里都躺着脸上没有神采的犯人，除了脚步声，镣铐声，哭声以外，还传来另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小花，别哭了。吵死了。”
“可是罗姆爷，”小花吸溜了一下鼻涕，带着浓浓的鼻腔：“他真的好可怜噢”
听到这里，八字胡的男人坚硬的内心也仿佛有某处柔软被打动，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哎，人各有命，身世再怎么离奇，他终究摆脱不了吸食返魂香的嫌疑。”
审讯官打开了一间没人的牢房，让犯人走了进去，沉痛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说了一句：“主会护佑你的。穆罕穆德·哇卡哇卡库咔库咔啊呸拉闸先生。”
蓝思琳双手合十，温柔地笑了笑：
“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
两名审讯官含泪离去以后，蓝思琳懒洋洋地堆了堆地上的草席，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躺好，打了个惬意的哈欠，忽然笑眯眯地说了一声：
“还真是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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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9.温柔的女性往往就像是喷香流油的大鸡腿
柠柠迷迷糊糊地从审讯室里被赶了出来，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大街上，茫然无措，脑海中柳未名那道冷酷至极的眼神依旧挥之不去。
她的身上依旧背着两个包裹。
一个是蓝思琳的，另一个装着本打算给柳未名换上的衣服，还有清理伤口的药物。
不过显然都已经用不上了。
她被人流推挤着，下意识地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的柠柠是真正意义上的举目无亲，彷徨不定了。可是真正让她难受的，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现在这种本早该习以为常的孤独，也不是审讯室里冰凉单调的画面，严肃可怕的问话，倒是柳未名最后对她说的那一番漠然无情的，冷冰冰的话语，像一根尖锐刺骨的冰锥，深深地扎进了她心脏深处，以至于当初站在酒馆废墟上时，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和热情，都仿佛在刹那间消失殆尽了。
不知不觉间，柠柠已经有点不太认得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她本该对亚纳提的街道熟悉的很，但是现在的她，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住所，身上仅有的一点零钱在买了衣服和药以后，就连过夜都显得有些拘谨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晃晃悠悠的像是街道上唯一的一个孤魂。
或许也不是唯一一个。
柠柠太过失神，不经意间和迎面歪歪扭扭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柠柠坐在地上，有些吃痛地轻哼了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忙道：
“啊！不好意思，我没留意，你”
柠柠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的前面，仰天倒着一名扎着长长辫子的少女，两眼翻白，嘴唇发青，好像连灵魂都已经出窍而走了。
“这就撞死了啊！！！！！！！！！！！！！！！！！！！！！！！！！！！！！！！！！！！！！”
柠柠被震惊得几乎要变形了，却见得那本长得灵秀可爱，如今却面如死灰的少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纤细幼嫩的手指微微拢着细碎的阳光，眼神迷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着：
“大鸡腿”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走上前去，犹豫道：
“你你没事吧？”
三魂七魄已去了六魄的沈园恍恍惚惚看见有个陌生的身影遮住了她喷香流油的大鸡腿，不禁眨了眨眼睛，再看清楚一点，原来是个看起来很好吃的女孩子。她好像有点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太对劲，然后又眨了眨眼，结果却惊得把魂魄都吓回了身体里。
那个姑娘的肩上，分明背着那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绝对不会认错的，橙黄布包带着花纹图案的，早就被蓝思琳偷走了的，属于沈园的背囊！
“诶——诶？！！！！！！！！！”
“怎么是你？”
隔壁的牢房里，柳未名正靠着同一面墙，盘膝端坐，闭目养神。
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服，连带着背上的那柄巨剑都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和蓝思琳一模一样的囚服。皮肤裸露出来的地方，多出了大大小小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痕。发带也散开了，满头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听见蓝思琳的声音，不由蹙了蹙眉头。
“这话我也想问你呢。”蓝思琳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忍俊不禁。“难道说，我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被追兵逮到了？我还真是乌鸦嘴啊，哈哈哈哈”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就算性情寡淡如他，也不由得被蓝思琳欠揍的笑声扰乱了心境。只得默默叹了一声，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应道：
“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蓝思琳干笑了两声，问道：“那个小姑娘也跟你一道进来蹲号子了吗？”
柳未名冷冷道：“没有。”
“没有？”蓝思琳挑了挑眉头。
“没有。”柳未名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虽然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也确实像你这种人的性格。”
柳未名似是有些诧异，问道：“什么性格？”
蓝思琳把头枕在双手上，撇了撇嘴，似是在回忆些什么，懒洋洋道：
“剑客的性格。”
汉堡店里，收拾餐盘的店员满脸的震惊，看起来像是要当场石化一般。柠柠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同样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胡吃海喝的沈园。
餐盘上堆积着十二张皱巴巴的纸团，那是汉堡的包装纸。而沈园则带着满眼的幸福，左右手分别拿着第十三和十四个汉堡，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往嘴里塞。
有谁能想到，这个分明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食量。这怕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那啃汉堡的速度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那不是人类的嘴，简直就是一台超高功率的粉碎机。
如果不是柠柠已经身无分文，沈园怕是能一个人把这家汉堡店吃到歇业。
沈园把最后一个汉堡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丝毫不见鼓胀的小肚子：
“活过来了！”
柠柠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还没从沈园方才的吃相中缓过劲来：
“沈园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吗？”
“嗯！”沈园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一整个晚上没有吃饭了！”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试探着问道：“那你吃饱了吗？”
“大概五六成的样子吧！”沈园琢磨了一下，认真地回应道。
柠柠挠了挠脑袋，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我身上的钱都已经花完了”
“不不不，”沈园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真挚：
“我才应该不好意思！柠柠你简直就是我的天使！如果没有柠柠慷慨解囊的话，我恐怕就真的要饿死了！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
“没有那么夸张啦，几个汉堡而已”柠柠笑了笑，问道：“我看沈园小姐的打扮，是从外地过来的吗？”
“对啊，”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道：“我昨天才刚到呢！”
“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啦，”沈园挠了挠脑袋，“本来我是打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叫道：“啊！对了对了对了，柠柠小姐，这个包裹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呃”柠柠道：“好像有点说来话长”
沈园急切问道：“是不是从一个非常讨厌的家伙那里拿来的？”
“呃你这么一说，之前拿着这个包裹的人好像确实也蛮讨厌的”
“那个让人非常讨厌的家伙，是不是头发棕红棕红的，像只猴子一样，脑袋后面还有一条丑不拉几的小辫子，整天顶着一张非常欠揍的笑脸，光是看他一眼，就完全忍不住想要在他脸上揍上一拳，把他的脸整个都砸进脑子里面去，然后再把他摔到地上，来上一发飞身十字固，把他整个拧成一团麻花，然后再放进锅里面油炸，再把他生吞活剥，拆皮卸骨，然后再”
“呃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强烈对他做那些事情的欲望，但是按照沈园小姐你的外貌描述来说，应该就是我见到的那个人了吧”
沈园拍案而起，满脸悲愤：
“就是他！那个叫做蓝思琳的披着人皮的无耻下流没底线的恶棍人渣！”
柠柠汗颜道：“是是这样吗”她呐呐着，不由想道：蓝思琳，原来那个家伙的名字是叫蓝思琳吗？还真是个斯文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对比起来完全不一样。说到底，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不应该是作为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吗，但是那个家伙却在帮我解围以后，还要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这是谈生意，真是一点都没有把男子汉的尊严放在眼里的家伙呢。蓝思琳本身听起来还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说起来，那个叫柳未名的家伙也是这样虽然人和名字的感觉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是一点都不像江湖剑客应该有的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搭理我就算了，那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伤人了
“柠柠小姐？”
沈园好奇地叫了一声莫名陷入沉思的柠柠，柠柠愣了愣，慌忙缓过神来：“嗯，啊？怎么了？”
沈园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见过蓝思琳了，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柠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只是偶然遇见那个人而已，在酒馆里面打工的时候被恶棍纠缠，那个人要我给一百个团子作为交易让他出手解围后来又见了一次面，之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园听罢，失落地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叹了口气：
“哎，线索又断了。”
柠柠见着沈园的样子当真似是非常难过，不由问道：
“沈园小姐，你和那个叫蓝思琳的是朋友吗？”
“朋友？怎么可能！”沈园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
“等我找到了他以后，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打爆他的狗头！”
柠柠嘴角又抽搐了几下：
“呵呵呵是吗”
“柠柠呢？”沈园坐下身来，啜了两口饮料，眨巴着眼睛看着柠柠，咬着吸管问道：“柠柠你是本地人吗？你在哪里打工啊？”
柠柠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我吗？”
“剑客的性格，那是什么？”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从身下的草席抽出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嘟哝着。
“我见过的剑客已经有好几个了，尤其是一个跟你一样姓柳的，性格都差不多，闷葫芦一个，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净爱瞎管别人的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受伤也绝对不连累别人之类的，天天把道义挂在嘴边，像飞蛾扑火一样做些没用的蠢事。明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还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都是些迂腐又顽固的白痴，活在这世上，简直一点意思都没有。”
蓝思琳呸地吐出嘴里的稻草，眼睛里却没半点吊儿郎当，尽管语气依旧那般轻浮，眼神里却隐约浸透着莫名的情绪。
“真不知道是白痴特别喜欢用剑，还是用剑的都特别白痴。”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
“真是个格外令人厌恶的家伙。”
蓝思琳仰了仰头，笑眯眯地回头看向那面冰冷厚实的墙壁，似乎能透过墙壁看见后面的柳未名。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像我这么讨人厌的家伙，偏偏就能过得比谁都逍遥自在，人生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你活得比我认真得多也累得多了吧，还不是过得跟狗屁一样。”
柳未名默然叹了一口气，忽然问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啊，纯粹是倒了血霉。”蓝思琳伸了个懒腰，道：“在酒馆里的时候，从被你砍死的骑兵队长身上随手顺了点东西，我看他藏得那么谨慎，本来以为是些什么值钱的宝贝，结果在大街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他娘的返魂香。”
说着，蓝思琳又叹了口气，苦笑道：
“说好了不蹚你这一趟浑水，结果才隔了一天不到咱俩就又在牢里见面了，还真是有点尴尬。白花我那么多力气在走的时候耍帅了。”
柳未名淡淡道：
“听起来并不怎么值得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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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0.锁子甲手套的硬度大约是珐琅质的1.67倍
“所以说，你倒是应我一声嘛，你妈妈难道没有跟你说不理会别人是不礼貌的吗？喂！”
柠柠气鼓鼓地跟在柳未名后面，千篇一律的巷道越走越深，仿佛没有尽头。柠柠气不打一处来，生气道：
“我决定了，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要跟着你！就算是耍赖也好撒泼也好，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句话都不肯说，真是太气人了！”
身前的柳未名当真像是聋了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柠柠在身后喋喋不休个不停，自顾自向前走着。
“你再往前走就是死路啦，这条路根本就走不出去。你现在在城里到处都被通缉，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根本就不能走出城外。你不是流浪客吗？万一被人抓住了，别说流浪了，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说嘛”
柳未名猛地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来，把柠柠吓了一跳，脸上又倏地一红。柠柠只当柳未名又要故技重施唬她一阵，便打定主意，鼓起勇气凶巴巴地瞪了回去，结果却发现柳未名完全没有在看她。如剑锋般勾人的眉毛紧紧蹙起，身上骤然弥漫出可怕的杀气。
柠柠正待在说些什么，柳未名却忽然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那双苍白干净的手看起来文弱无力，实际上柠柠却完全挣脱不开，拼命地扒拉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柳未名将她一把搂紧怀中，腾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的表情的确吓到了柠柠，她顿时像只蔫吧的小兔子，安静了下来。
完全安静下来的巷道，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柠柠被捂得有点难受，心跳渐渐加快，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觉得柳未名的手虽然没什么血色，却异常地温暖，想到这里，柠柠却越发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所措。再过一阵的时候，就算是柠柠这样的寻常人，也能听出巷道里隐约不对劲的声音来了。
“有人。”
“唔？”柠柠依旧被捂住嘴，惊诧地发出闷声。
柳未名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很多人，穿着盔甲。”
柠柠瞪大了眼睛，还不及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两腿就已经有些发软了。柳未名猛地拉过她的手臂：
“走！”
柳未名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刚才的那一扯让柠柠手臂生疼，差点没控制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柳未名借着极大的手劲一个牵引让她重新站稳，急匆匆地往巷道深处跑去。
柠柠的体能本就是普通女孩子的标准，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剧烈的奔跑，闭起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艰难喊道：
“跑跑错了啦！”
柳未名猛地一愣，柠柠刹不住脚又撞到了他的身上，头晕眼花，埋怨道：
“我都说了，前面是死胡同啊！”
柳未名的眉头抽搐了几下，当机立断，转过身去，高大的身躯将柠柠掩在了身后。巷道里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时间竟然完全听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马正在向着这边赶来，盔甲碰撞的声音宛若急促的铜锣敲打在柠柠心里，高度的紧张感觉让柠柠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柳未名右手探向左腰际，指尖抚了抚空荡荡的剑鞘，慢慢眯缝起眼睛，几个呼吸间，已经将气息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银白盔甲的骑士分队如同潮水般从巷口各处涌来，在巷道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一样的光彩。柠柠对这一幕太过于熟悉了，那一具具线条精致，充满杀伐之气的铠甲，曾经在亚纳提的城门之下，斩杀了无数能力高强的异人，被整个亚纳提都奉为最为传奇的荣耀。
足足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精英骑士。
手里的长剑泛着冷光。
面对着身后带着一个拖油瓶的苍白剑客。
柠柠的眼底已经泛出绝望的色彩来。她没有在想自己会经历遭受什么，甚至没有为自己刚刚才做好的决定还来不及实施便断了希望而感到遗憾，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间点，柠柠心中恍然想起蓝思琳在临走前说过的那几句话。
他是跟着自己来到巷道的。
就连他那样的普通人都能通过她来找到柳未名。
言下之意，是不是说，把柳未名逼到当下这种绝境的，其实是她自己？
柳未名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苍白剑客，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上来领死吧！”
二十名精英挥舞着长剑，如同银色飓风般朝着柳未名和柠柠席卷而来。
柳未名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身后，几乎快要握住身后那柄巨剑的剑柄时，却又僵了一僵，松开了手。猛一个弓身箭步，不退反进，竟是迎着那二十个人冲了上去。
一马当先的一名骑士抡开手中长剑，斜斜地砍向了柳未名，赤手空拳的柳未名眼底爆绽出精光，用违背常理的动作直接扑倒在地，躲过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剑，与此同时，苍白而纤细的手指猛地一探，抓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将来不及反应的骑士扯倒在地，再一个翻滚躲过了朝他剁下来的另外两把剑，用手肘狠狠地砸进身下那名骑士喉咙处没有盔甲防护的位置。
受到重击的骑士从口中喷出夹杂着鲜血的唾沫，彻底软倒下来，柳未名拿过他手中的剑，险之又险地格挡下来已经快要砍到他头上的三四把剑，几人僵持了一阵，柳未名紧咬牙关眯缝着眼睛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将那几名骑士的剑尽数推开，趁其中一人脚步虚浮，向后倒退之际，持剑直冲而去。
那名骑士见柳未名来势凶猛，而他又尚未站稳脚跟，仓惶之下只得胡乱举剑招架，然而柳未名的剑术极为惊艳，分明被骑士预判了来路的剑锋不但没有被他挡住，反倒是让柳未名手中的剑宛若游龙一般缠绕着骑士的剑身，整个人欺身而进，将长剑递进了他的喉咙里。
连杀二人，耳畔却又响起破空之声，柳未名眉头紧蹙，余光已经扫见一道银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偏过头去，本该砍破他半张脸的剑锋以毫厘之差在他脸颊之上掠过，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浮起淡淡划痕，渗出血滴来，一截发丝随风飘散。
那名骑士一剑不中，挥剑再进，柳未名几个潇洒至极的侧身，那人连续四剑都是贴着衣服而过，尽数斩空。柳未名忽然由下至上，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撩起一剑，那骑士猛地一惊，反应速度也甚是惊人，手中长剑转刺为劈，挡住了那刺向他侧腹的一剑，而在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时，那骑士心中却产生了极为奇怪的感觉，隐约间觉得这挑向他的一剑力度太轻了，察觉到不对劲的骑士猛然抬眼，竟发现柳未名根本没在看他。那双清冷至极的瞳子自左向右横移过去，仿佛背后长出眼睛一般侧过脑袋，完全避过了从柳未名身后刺来的阴险一剑，同时左手探出，抓住了身后那人的手臂，猛一个过肩摔，将身后的骑士甩到了身前完全避让不及的骑士身上，簌簌探出两剑，绽出两道血花。
其余骑士见到四名伙伴折损，士气却不减反增，一个个前赴后继冲向了柳未名。一时间，小小的巷道里，剑影交错，鸣声不断，在一片银光中，一道蓝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来回穿梭，骑士们的铠甲上逐渐出现或浅或深的划痕，每道划痕都是在一些本该造成致命伤的位置。柠柠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当场，几乎忘记了思考。恍惚间，只看见一道银影闪动，一名骑士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将她死死地卡在怀里。
柠柠瞪大了眼睛，慌张地手脚并用，尽力地挣扎着，却完全无济于事。
柠柠的喊声从另一端传过来，柳未名愣了极短的一瞬，本就是在刀尖上舞蹈的剑法顿时出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纰漏，一柄长剑从他腰间擦过，割下一大片衣料。柳未名无法抑制地吃痛颤了颤，破绽再出，一道势大力沉的劈砍从他头顶降下，刚刚格开另一把剑的柳未名唯有用左手相抵，精准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长剑悬停在他面门之上，两人僵持了一瞬，柳未名忽然眉头一皱，剧烈的痛楚从左肩传来，受到子弹创伤的左肩在经过剧烈的战斗后，伤口已经完全迸裂。他左手一软，那长剑就要砍到他头上时，柳未名又艰难地一个转身，与长剑险之又险地交错而过，发带被砍落，束起的长发顿时飞舞起来。
柠柠看到战况急转直下，柳未名被包围在剑阵之中连连受挫，身上各处的剑伤也越来越多，心中宛若火燎，再也顾不得其他，看着眼下勒着自己脖子的那副铠甲，把心一横，冲着那人戴着锁子甲的手套狠狠咬了下去！
那挟持着柠柠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嚎，柠柠趁机挣脱了以后，便想要往柳未名那边跑去。此时的柳未名已经气息微弱，被七八名骑士死死架住身子，完全无法动弹。满是伤痕，血迹横流的脸庞看不出死活。柠柠不知为何，心底有种极难过的情绪，几乎是睚眦欲裂，喊道：
“住手！！”
本已经完全脱力，阖上眼睛的柳未名，听到柠柠撕心裂肺的喊声，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柠柠竭力向这边跑来的身影，他眉头微蹙，旋即再次阖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又猛然爆发出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怪力，怒喝了一声，竟然将架在他身上的剑全部推开，从身后抽出了那柄从来都不曾见他使用过的巨大铁剑，猛然一甩。
巨大而沉重的铁剑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直冲冲掠向前方的柠柠，带着无与伦比的死亡气息，就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黑龙，在那一个瞬间里，柠柠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铁剑划破了空气，划破了时间，划破了风和光和声和影，擦着柠柠的脸颊，以毫厘之差割断了她的几缕发丝，深深地嵌进了身后的墙壁里，没至剑柄。
所有人都呆住了。
当然也包括柠柠。
其他骑士缓过神来，愤怒地再次将跪倒在地的柳未名死死压制，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穿过人群看向柠柠的眼神，漠然到了极点。
“没杀死你只是意外。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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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1.“其实，我超级强的！”
“什么嘛！”沈园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柳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周围的客人听见沈园忽然叫出来，诧异地朝这边望来。柠柠尴尬地小声道：
“沈园小姐，你还是先坐下比较好吧”
沈园满脸不爽地坐回座位上，愤愤道：“柠柠啊，要我看，你肯定是看错人了。那个姓柳多半跟蓝思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竟然还要对一个女孩子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光是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要把他好好揍上一顿了”
柠柠的表情看上去也似是有些失落，心不在焉喃喃：“或许是吧。”
沈园撇着嘴巴，凑上前去，把面前饮料的吸管啜得吱吱响，含糊不清道：“柠柠，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之后打算你怎么办？”
柠柠用手指划拉着面前的杯子，渐渐融化的冰块在杯壁上凝结成淡淡的霜，白皙的手指划过时又化作水珠滑落。她轻声道：
“我不知道。”
“打工的酒馆整个都没了，原本我也是和老板娘一起住的，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本来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找（）的，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安定的日子没过上多久，又重新恢复了孤苦伶仃的生活；好不容易决定好的事情，也因为柳未名被捕轻而易举化作泡影，想到自己这一天来发生的经历，简直就是祸不单行的真实写照，柠柠也不由得苦涩地笑了笑。而沈园听完后，却眨巴着眼睛说道：
“那我陪你去吧！”
“呃哈？”
“就那个啊，你不是说要去找（）吗，我陪你去就好啦。”沈园满不在意地说着。
“那怎么可以！”柠柠惊诧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太过于激动，收敛了一下，“我是说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所以路途上一定会很辛苦，也有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的事情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想要找那个男人做旅伴的”
“有什么关系嘛，那些其实都不是问题啊，”沈园大喇喇道：“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旅行过来的啦，所以对于旅行这方面，我可是相当有经验的哦！”
说着，她又凑上前来，盯着柠柠，小声道：“因为柠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柠柠愣了愣：“呃？”
沈园神秘兮兮道：“其实我超级强的！”
“哈？”
“是真的。”沈园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柠柠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很强是指”
沈园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对面去，又一屁股坐到了柠柠身旁，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一阵，贴着柠柠耳朵道：“实不相瞒，柠柠小姐，其实我是异人哦！”
“诶？”柠柠瞪大了眼睛，却看见沈园偷偷摸摸地把手搭在柠柠面前的空杯子杯沿上，捏了个怪异的指决，面前的杯子里竟然有清澈透明的水从杯底凭空涨了起来。柠柠吃惊地快要叫出声来，却被沈园及时捂住了嘴巴。
“嘘！”沈园压低了声音道：“柠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柠柠始终没办法相信眼前真实发生的景象，好不容易让心情稍稍平复些许，才小声道：“沈c沈园小姐，你真的是异人？”
“千真万确啦！”
柠柠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两眼，“那你是怎么进来亚纳提的？亚纳提的关口对异人的排查可是相当严谨的啊！”
“哼哼，”沈园得意地抱着双臂：“这就是我的厉害之处啦！”
说着，沈园又学着那些世外高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摸了摸下巴，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哎，柠柠啊，你的心地太单纯了，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所以才会被一点小风小浪就吓到。不过嘛，从今往后，有我沈园在，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反正，我也不想再跟蓝思琳那个混蛋猴子一道走了，干脆以后就和柠柠你一起走，正好我也有个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的地方，万一咱俩顺路也说不定呢！而且啊，我是真——的很强，一定可以照顾好柠柠的！”
看着沈园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柠柠也不禁心思活络起来，没准，这位年纪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却看不出深浅的小姐，真的能帮助自己找到那个人也说不定
“呃，”柠柠忽然想到了什么，难得稍稍恢复活力的眼神又蔫吧下来。
“比起这个，我们好像还有一些更加迫切的问题要解决”
“咱们身上一丁点盘缠也没有了”
亚纳提的监狱下层，是一处幽暗空旷的地穴。
地穴的土墙上，老旧的矿灯泛着黯淡黄光，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空阔的空间里回荡，偶尔伴随着长鞭甩打在皮肉上的刺耳声音，和狱卒尖锐的骂声。
被关进亚纳提地牢的犯人们，每日都会在这暗无天日，无边无际向地心延伸下去的地穴里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劳动改造。穿着黑白相间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拿着镐子不断地开凿墙壁，或是挑起一担又一担的碎石来来回回。腐朽的木质栈道上，一座老旧的升降机缓缓移动，满是锈迹的链条发出令人心悸的酸响。那是走出这片地牢的唯一通道，许多全副武装的狱卒在那把守着。
“哎呦我不行了。”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丢下了手头的镐子，扶着自己的腰连声嗟叹。那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结果扭着腰的老大爷。
旁边的柳未名面容平静，有条不紊地用镐子凿着洞壁，动作标准而流畅，认真得就像是练习挥剑的剑客。他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
“现在才过了十五分钟。”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靠在墙上：
“我可不像你，苦行僧似的，遇上什么事都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可是碰不着烟酒就会直接死掉的体质。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我的生命条在逐渐下降了”
柳未名没有理会他，仍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就好像是把开凿墙壁当做了重要的修行过程一般。墙上溅落的碎石弹到蓝思琳身上，蓝思琳懒洋洋地拨了拨衣服，又挪远了一点，忽然道：
“我说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慌啊？”
柳未名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慌？”
“你可是死刑犯，绞刑什么时候执行来着？一个星期？”蓝思琳虚着眼道。
柳未名淡淡道：“你也一样。”
蓝思琳撇了撇嘴：“我才不一样，我可是慌得要死。一想到自己再也沾不着漂亮姑娘，连腿都要软了。”
柳未名道：“看来你不怎么怕死。”
蓝思琳耸了耸肩：“烟瘾一犯的时候，这条小命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嗅了几口，莫名笑了笑，忽然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这个地穴，其实倒是有趣得紧。”
柳未名轻轻挑了挑眉：“怎么说？”
“这里有风，很凉快。”蓝思琳将一只手指含进嘴里，沾了点唾液，放在面前，眼底带着迷离的笑意：“而且我还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柳未名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并没有说话，又重新举起了镐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依旧在回荡。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望了一眼远处腰间别着长鞭，趾高气昂的狱卒长，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说，你有没有兴趣从这里逃出去？”
柳未名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蓝思琳扬了扬眉头：“为什么？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柳未名淡淡道：“我早就已经死了。”
“哼，”蓝思琳嗤笑了一声，不屑道：“神经病。”
“喂，那边的！”远处的狱卒长终于留意到了靠在墙上发呆的蓝思琳，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一把抄起腰间的长鞭，一卷一甩，鞭子掠过残影朝着蓝思琳打去，蓝思琳哎呦一声窜起老高。
“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蓝思琳非常识相地立马挤出一个笑脸：“官爷您悠着点，我这小身板儿可经不起您这鞭子，我这就干活，马上，现在！”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懒，可不是吃鞭子那么简单了。”狱卒长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蓝思琳装模作样地拿着镐头在墙上蹭来蹭去，连个白印子都见不着。柳未名稍稍斜乜了他一眼，道：
“身手不错。”
先前那狱卒长一鞭子下来，蓝思琳看似被鞭中方才窜了起来，实际上却是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本要打在他脚上的鞭子，又借着不太明显的光线装出一副吃痛的模样，实际上一点事都没有。
蓝思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之前每天受到的袭击可是比这要恐怖上好几倍，这点程度的反应还是有的。”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
“你学过武？”
蓝思琳懒洋洋抬了抬眼睛：“谁会学那种白痴东西？”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那个女的。”柳未名似是对蓝思琳的身手始终有些介怀：“她说你能隔空伤人。”
“哦，那个啊。”蓝思琳笑了笑：“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伎俩罢了。”
他丢下镐子，身手往脑袋后面摸了摸，从身后的小辫子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发簪。
“这破地方的安检真的很烂。”蓝思琳撇了撇嘴，“就是这个。”
柳未名皱眉道：“发簪？”
“那个骑兵队长，他穿的衣服是纯棉的。”蓝思琳笑了笑：“耐热性非常差。所以我只不过是在点烟的时候，把那小姑娘落在地上的发簪稍微用打火机加热了一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上划了一划，只要稍微有幅度大一点的动作，被划过的地方就会绽开了。”
“厉害吧？”蓝思琳冲着面容僵硬的柳未名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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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2.求助：有什么活少钱多来钱快的活可以干？在线等，挺急的
亚纳提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两名面容娇美，青春秀气的少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忧愁，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着。
“哎”沈园耷拉着脑袋：“这已经是第七家了，根本就没有招短工的店家嘛，偶尔有那么一两间，也都是不肯日结工资的，再这样下去，还没有找到打工的地方，咱俩就要先饿死了！”
柠柠犹豫了下，道：
“其实，我也只是在亚纳提里住了两年，一直都在老板的酒馆里打工。对这里的工作确实不怎么了解不过，如果是不用钱的睡觉的地方，我倒是知道那么一两个，就是晚饭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两人已经在街上走了好几个小时，就算是沈园，也已经累得两腿发软了。她没精打采地小声呐呐：“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一般都会想到一些非常不要脸的挣钱法子，虽然很羞耻，但是的确可以不愁吃喝”说到一半，她不觉开始回忆起蓝思琳挣钱的法子来：要么就是找些泥土往脸上乱摸一通，再拿个破麻袋往身上一套，躺在街边呼呼大睡，然后让她跪在旁边，面前还留着长长一篇催人泪下的“卖身葬父”粉笔字；要么就是到处吆喝招揽看客，再让她躺在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要么就是走进顺眼的店家，用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她忽然猛摇起头：“不行不行！”
她气狠狠的握了握拳头：“就算不用蓝思琳那个人渣，我们也一定能想到挣钱的好办法的！”
“可是，”柠柠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沈园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
“当然是要找活少钱多来钱快的工作！”
地牢的劳改工作辛苦而沉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阳间饭，干阴间活”。犯人们常常需要佝偻着身子，背着重量惊人的背篓，将一筐筐碎石从口袋般的地穴深处爬出，一点点拖出矿井。常常有身体羸弱的牢犯不堪重负，从陡峭的坡道上滚落，被掩埋在碎石堆里，再被司空见惯的狱卒拖走，无声无息地从地牢中彻底消失。
到了晚间的时候，开凿的活计也终于暂告一段落，到了晚饭的休息时间。劳改犯们丢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食堂，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难民，堆积在狭窄的窗口前，在长鞭与喝骂声中挣扎着探出手来争夺那一点难以果腹的粗劣食物。
柳未名端着餐盘，平静地站在人群后方，等到最后只剩他一人，方才走到窗口处领到了两只剩下的干瘪馒头，慢吞吞走到了角落处，在蓝思琳身旁坐下。
蓝思琳心思敏锐，当初便是最早挤进食堂的那批人之一，柳未名坐过来时，他早已经把手上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闭目休息。
“你看看四周，有没有发现有趣的事情？”
蓝思琳闭着眼睛，忽然笑问。
柳未名默默咀嚼着冷硬的馒头，清冷的眼神环视了一眼食堂里的景象，确实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面积狭窄的食堂里，似乎隐约以正中间的窗口为分界线，犯人们大致分作了两派，各自占据左右两旁的位置席地而坐，高声交谈。
在他们这边的犯人，身上的衣着虽与其他人无二致，却明显看上去干净不少，偏偏面目之间总有些难以察觉的戾气，而对面那边，则大部分都是和蓝思琳柳未名一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柳未名甚至可以感觉到这边衣着干净的犯人，在高谈阔论之余，常常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
柳未名认真仔细地咀嚼了一阵，将食物细细吞咽下去，方才启齿：
“想不到这里也有帮派之分。”
蓝思琳忽然笑起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以前我常听说，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末日就快到了，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个证的，现在看来的确是所言不虚。”
柳未名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蓝思琳撇了撇嘴，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这边的那群衣着干净的犯人：“在地牢里干活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下井开凿，就像我们这样的，另一种则是负责洗衣算账，都是些不怎么辛苦的活计。按照他们的站位，姑且可以分为洗衣帮，下井帮，还有咱俩这种哪边也不算的社会闲散人员。”
“想必你也能够看出来，洗衣帮的犯人看上去和下井帮有很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杀气，肯定不会是因为一些小打小闹才被关进监狱的蟊贼，更有可能的，那些都是杀过人才会有的眼神。”
“分明是罪孽更深重的重刑犯，反而在劳改中得到了比较轻松的工作，从这里不难看出，这座地牢里存在着真正意义上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这群人在入刑之前，曾经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所作所为也远比下井帮的人更为狠厉，所以才能得到相对轻松的活计。当然，这也离不开和狱卒的暗中勾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既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又有一定程度的帮派意识，同时还拥有买通狱卒的能量，这群洗衣帮的人，大部分的成员，或许都和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脱不了干系。”
柳未名忽然问道：
“如何证实他们买通了狱卒？”
蓝思琳笑眯眯道：
“难道你忘了吗？我的鼻子对烟味可是相当敏感的”他的眼神仿佛不经意地瞥向了洗衣帮里，被众人围绕的某个角落处，里面似乎隐隐有淡淡烟雾飘出。
“我可不认为食堂里还慷慨到能够为死刑犯派发香烟，既然所有犯人都走不出这座地牢，那么有能力带烟进来的，还会是谁呢？”
柳未名恍然，不由淡淡一笑。蓝思琳却意味深长地咧了咧嘴：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似是有些不解，蓝思琳却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结合我刚才的信息，就不难推测出这座地牢的发展历史：最初大家都是随机分配，各自干各自的活，吃各自的东西。后来天一组的成员被捕，丢进地牢以后，开始有意识地组建成帮派，通过帮派的力量来压榨地牢里的其他牢犯，抢夺食物，吸纳成员，甚至获取更多各种各样的利益；久而久之，那群不属于天一组的犯人们不堪重负，终于产生了反抗的意识，于是便效仿着洗衣帮，同样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群体，也就是对面的下井帮。虽然下井帮的犯人身负重罪者不多，但胜在人数较多，且体力也因为沉重的工作而得到了相对的锻炼，才会和以死刑犯居多的洗衣帮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势均力敌的对峙局面。”
他话锋一转：
“光是这么说，其实和历史上民众揭竿而起反抗皇权暴政的情况非常相似，事实上，确实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你千万不要以为那群被迫团结在一起的下井帮蟊贼就是什么心地善良的简单货色。人和环境是互相影响的，哪怕是再纯良的小屁孩，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得久了，也会学会所有坑蒙拐骗的本事。”
柳未名淡淡道：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江湖。”
蓝思琳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
“所以了，回到我最开始说的。那群洗衣帮的人，分明是日子快要到头的死刑犯，却仍然不忘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明知道世界末日要来了，也要在暗地里考五本证’了。虽然是毫无意义的，完全无用功的作为，可我却相当欣赏呢。”
蓝思琳眼神迷离地笑了笑，悠悠哉哉地朝着洗衣帮那个烟雾缭绕的角落走去。
“毕竟，”他轻轻道：“人生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
柳未名皱眉道：
“你要做什么？”
蓝思琳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当然是去蹭烟抽了。”
看着蓝思琳的身影逐渐走远，竟是真的隐没在了那人群中，柳未名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真是个疯子。”
但是没过多久，柳未名便收敛了笑意。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水一般的平静，端坐在墙边，眉头却微蹙起来。
远处，几名早就注意这边许久，囚服干净的牢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慢围拢了过来。
几名囚犯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的兴奋，领头的那个板寸头昂起头来，目光阴冷道：
“新来的？”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拿起餐盘上方才咬了一小口的馒头。
那板寸头猛然一脚将柳未名手上的馒头踹飞，馒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粘上许多泥土。围着柳未名的其他囚犯阴仄仄笑起来。
“二当家的，这小子好像不怎么懂规矩啊？”
“二当家的，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莫非是个兔儿爷？”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让他好好懂一懂。”
“小子，给你老子们听清楚咯，别管你在外面混的有多威风，在这块地儿，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也他妈的给我卧着，大爷们马上把你整的服服帖帖的。”
柳未名眉头微蹙，却没有说话。
那被唤作二当家的板寸头冷笑了一声：
“小子”
“你可知道天一组？”
“你可知道天一组？”
全身包裹在驼色长袍中，混混模样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蝴蝶刀，眼神中带着邪淫之色，玩味地上下打量着面前清秀可爱的小姑娘。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天一组？那是什么？”
站在沈园身后，瑟瑟发抖的柠柠害怕地话都说不出来了，轻轻拉着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
柠柠心中已经悔到了极致。两人在亚纳提都城里瞎逛了一天，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暮色将近的时候，两人迫不得已，便依着柠柠的记忆一路走到了旧城区，打算寻个废弃的马厩将就着度过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谁知道，她们却好巧不巧地在这处鱼龙混杂的所在遇到了天一组的人。
那人见这两位姑娘东张西望，似是无处可依，又生的靓丽可人，便起了不轨之心，一路尾随她们到了人迹罕至的角落，径自走上前来，拦到她们面前搭讪起来。
柠柠在亚纳提都城里生活了两年，对无恶不作的天一组早有耳闻，如今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着这恶棍，怕是要吃上许多苦头。一想到好心帮她的沈园小姐要因为自己的决定遭到那些恶人的迫害，柠柠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哟，”那混混听到沈园那天真的回答，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小姑娘，你怕是外地人吧？竟然连天一组都不知道。”
沈园撇了撇嘴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大喇喇道：
“是啊，我昨晚才刚到呢，正想和我的朋友一起找工作，不然连晚饭都没得吃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啦，咱们还要找地方住呢！”
混混听罢，眼底掠过喜色，不怀好意地戏谑道：
“原来两位小姑娘是要找住的地方啊？这还不简单，遇着咱们天一组，你们完全可以不愁吃喝，就连睡觉的地方也是有的哦”
混混说到“睡觉”二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眯缝起眼睛，目光里的贪婪之色更加明显。柠柠心中紧张地小鹿乱跳，却还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走上前来：
“不c不用了！不好意思！我c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天一组的地盘，我们马上就走，对对不起！”
“啧啧啧，”混混笑眯眯道：“既然来都来了，干嘛要急着走呢？跟着咱们天一组，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在话下，真的不用考虑一下吗？”
“真的吗？”沈园听到混混的话，面露喜色：“你真的有地方给我们住吗？是不是还有活少钱多的活儿干啊？那真是太好了”
“沈c沈园小姐！”柠柠着急地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沈园的袖子，想要打断她说话，沈园却满脸不解：“柠柠你干嘛啊，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活儿呢，这不是挺好的嘛？”
说着，沈园又转过头去，冲着那混混挤出一个非常僵硬的笑容：
“诶嘿嘿，这位老板，请问你们这儿干活工资是多少啊？包吃包住不？日结工资吗？我什么都能干的哦，我的力气超大的，就算是做搬运也绝对不在话下哦！”
混混见沈园如此识相，不由笑逐颜开，啧啧称道：
“当然不用两位姑娘做什么重活累活，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好咱哥几个，保证让你上到天堂！”
说着，那混混便再也按捺不住，伸出手来就要去摸沈园的脸蛋，沈园眨巴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眉道：
“大哥，你说归说，动手动脚的干嘛呀？”
柠柠终于憋不住了，满脸通红，闭起眼睛喊道：
“沈园小姐！咱们快逃吧！天一组的都是恶棍，他要抓咱们去陪人睡觉呢！”
“诶——诶？！”沈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是真的吗？”
那恶棍全然没想到眼前这妮子看起来娇弱，实际上却力大无比，他的手被死死钳住，竟是丝毫挪动不得，他面色发窘，露出本相，恶狠狠道：
“既然来了就别想跑，这可是天一组的盘口，今天非得叫你们欲仙欲死不可！”
说着，那恶棍便抬起另一只手，作势欲打。沈园轻轻巧巧地又把他另一只手抓住，猛一个铁板桥，把那恶棍在半空中抡了个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柠柠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色青白，事情翻转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恶棍躺在地上，不断地哎呦惨嚎着。犹未解气的沈园又猛地抄起他的衣领，仿佛破麻袋般将那混混举过了头顶。
“等c等等！啊！！！”
那恶棍惨嚎着又被摔到地上，骨节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沈园拍了拍手，叹气道：
“柠柠，你早跟我说天一组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害我白开心一场。”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恶棍呻吟着，转过头来，面色狰狞，虚弱道：
“你们给我等着！天一组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的人遍布全城，就算是只蚂蚁我们都能把你找出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你说什么？！”沈园怒目圆睁，突然蹲下身去，用膝盖顶住那人后腰，扳起那人，掰筷子似的整个向后对折起来，那混混顿时发出杀鸡般的惨叫。
“啊！！停！停！姑奶奶！我错了！啊！！”
鼻青脸肿的混混跪在地上，害怕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位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两位，两位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您您两位要点什么？钱c钱我也是有的！我身上有钱！”说着，那混混手忙脚乱地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沈园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两位务必收下，小的知错了”
沈园拿过那叠钞票，在手上拍了拍，思衬良久，忽然转过头来，冲柠柠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那张甜美的脸蛋上天真的笑容，在柠柠看来，竟像是魔鬼在微笑。
“柠柠啊，我好像想到一个活少钱多的活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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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3.嘲笑别人是娘娘腔的时候，有可能你才是比较弱的那一个
元纪年前，亚纳提本是旧国王都，所以如今所谓的城主府，其实便是当年的王宫。之所以不再称呼为王宫，国王也改为城主，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倒是亚纳提的骑士团，仍然维持着王都骑士团的名号。
从艾斯兰帝国统一天下那一刻起，亚纳提国已非国。
年轻的城主端坐于曾经的王座之上，两名骑士手捧一柄漆黑重剑徐徐步入，在城主面前单膝跪地。
“大人，近日来扰乱都城的苍白剑客经已被捕，如今正在狱中服刑。”
卡里欧斯十九世支着下巴，眼神冷峻：“结果如何？”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名骑士深深低着头:“苍白剑客并没有异人基因，只是普通人。射入体内的净化弹也没有产生排斥反应。”
“哦？”卡里欧斯微微眯缝着眼睛：“区区肉体凡胎，竟然可以连斩王都骑士团二十名精锐，那人端的称得上武勇之士。”
骑士低头道：“恕属下无能。”
“也罢。既然已经证实城里没有混进异人，也算是了却一桩心头事。”
亚纳提的城主又低下头来，看向两人手中捧着的那柄怪异巨剑，问道：
“这是什么？”
骑士恭敬沉声道：
“这是苍白剑客身后所负的武器。”
柳未名丝毫没有理会眼前那名二当家的问询，只当面前几人是空气，又自顾自拿起餐盘上剩下的那个馒头。
那二当家见状，眉头一挑，面露愠色，又是一脚踹出，直接踹翻了柳未名手中的餐盘，冷笑道：“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
其他诸人皆是一阵冷笑，挽起了手中的袖子：
“二当家，怎么收拾他？”
二当家漠然道：“老规矩，先吃煎饼，再入洞房。”
当头一人应声上前，此时的柳未名面色平静，正伸手要去拾起地上的那只馒头，那人抬起脚来，连同柳未名的手还有那只馒头一起踩了下去。柳未名的眉头微蹙，却没有任何作为。那囚犯眼里带着暴虐的笑意，狠狠拧了拧脚跟，将柳未名那只苍白的右手踩得泛红，得意笑道：
“既然你不识得规矩，就先吃了这个煎饼再说。”
原来，所谓吃煎饼，其实便是将馒头丢在地上踩扁，再让新来的把那混杂着泥土的肮脏馒头整个吃进肚中。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慢慢拾起那块被彻底踩扁的馒头，放在了餐盘中，却是看也不看那群人，站起身来，便要朝垃圾桶那边走去。
众恶棍再度吃瘪，已是气极，“真是反了你了！”当先那人猛然挥拳，冲着柳未名的后脑便要打去，柳未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仅仅是侧了侧头，如同后背长眼般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毫无技巧的一拳。洗衣帮的其他人见状，便叫嚣着一拥而上，柳未名微微眯缝起眼睛，冷漠的瞳子掠过一丝杀气，却又一闪而逝，一个转身屈膝，将盘子托在身前，用一招公牛撞角恰到好处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拳，将餐盘抵在那人肚腹，借着那人自己的冲力，以四两拨千斤的劲道一牵一引，竟是让那人直接从柳未名身后飞了出去。
随后，柳未名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手中的托盘飞旋而出，擦着地面滑到了一名正要冲将过来的混混脚下，那混混躲闪不及，一脚踩在了托盘上，顿时失去了重心，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这时，另一人的拳头已经袭到了柳未名的面门，那全无章法的拳路对柳未名而言脆弱得如同小儿掐架，他一个侧身闪过，后又欺身而进，在短短的一瞬内，左手握成拳势，便要打在他空门大开的脾脏处，可就在柳未名的拳头即将击出时，他忽然蹙了蹙眉头，满身杀气收敛殆尽，任由那混混猝不及防地将他撞倒在地。
“打他！”
其余众人见那方才架势惊人的苍白囚犯忽然被撞倒在地，皆是卯足了狠劲，一个个蜂拥而上，围成一堆，对地上的柳未名不断地拳打脚踢，其用劲之狠厉，竟像是要将柳未名生生打死在此地，柳未名尽力蜷缩着身子，身上满是淤青，死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够了！”
其他犯人听到二当家的喝止声，纷纷停手，人群中让出一个缺口，面色阴狠的二当家走上前来，满脸傲然，对着柳未名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冷笑道：
“还敢再装模作样吗？”
柳未名脸上满是鲜血，漆黑的光线混着暗红的颜色，血里的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情绪，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一颗碎石。
那二当家眉头抽搐了几下，怒喝道：
“嗯？这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卡里欧斯十九世诧异道。
捧着剑的一名骑士道：“大人，根据坊间收集的情报，那名苍白剑客，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一直背负着这柄剑，却从来不曾有人见他使用过。”
卡里欧斯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这倒是有意思。”
另一名骑士道：“我们已经找来铸剑宗师分析过这柄剑，是用寻常的钨铁所铸，除了形态稍微有些怪异以外，似乎没有太多的奇异之处。但是奇怪的是，那名苍白剑客虽然从来剑不离身，但是当他腰间的佩剑损坏时，他宁愿赤手空拳也不愿意使用这把剑。”
卡里欧斯皱紧了眉头：
“背在身上，却从来不曾使用的剑这岂不是成了累赘吗？”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有去查过，这柄剑和百兵谱上面的兵器有什么联系吗？”
一名骑士点头道：
“大人，我们已经询问过铸剑宗师，据他所言，现今的百兵谱中，剑有三十二，但榜上的三十二把剑均不符合这柄巨剑的外观描述。”
卡里欧斯轻笑了一声：
“当真是有趣。既不是什么稀世奇兵，也不是什么贵重宝物，却非要随时背在身上，从不离身。你们有调查过这名苍白剑客的身世吗？”
骑士沉声道：
“我们已经派遣手下进行调查，相信三日内会有结果。”
卡里欧斯十九世走下王座，来到那柄剑面前，微微眯起眼睛，握住了剑柄。
“教他入洞房！一人一份见面礼！”
其他人闻言，纷纷狞笑起来，又连踢了柳未名几脚，将他拖到了二当家面前。二当家岔开双腿，往自己胯下一指：
“钻过去！把老子每个兄弟胯下都钻上一遍，今晚就暂且饶你一命！”
苍白的手指攥着泥土，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远处的狱卒长悠哉地抽着烟，眼神冷漠地看着这边的场景，对那副手段狠厉的欺凌景象完全视若无睹。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看见这一幕，蓦然想起蓝思琳方才说过的话。竟是轻轻一笑，又慢慢阖上了眼睛。
见柳未名自始至终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全无反应，二当家已经怒不可遏，猛抓起柳未名的头发便往自己的胯下摁。又朝柳未名身上啐了一口唾沫。其他人见状，纷纷站到二当家身后，排起队来，一个个接着拽过柳未名的头发，竟是在一片狞笑声中，强行拉着他从几个人的胯下拖了过去。
场上无论是狱卒和囚犯，都纷纷被这一幕所吸引，蓝思琳不知所踪，其他人也全无阻拦的意思，一副纯粹看热闹的漠然神情，鼓掌叫好者甚至不在少数。
那个二当家的已经完全被场上的气氛所感染，暴虐的畅快感觉漫上心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狰狞，走到队尾去，对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柳未名狠狠踹了一脚，柳未名被踹得翻了个身，浑身浴血，都是些拳脚打出的淤青，以及方才被拽着头发在粗粝的地面拖行造成的擦伤。
二当家露出满足的笑容，得意冷笑道：
“在你几个老子胯下钻洞的感觉如何？”
柳未名紧紧阖起的双目轻轻微颤，没有说话。
二当家的笑容越来越癫狂，一脚一脚地踹在柳未名的肚子上，柳未名的嘴里不断吐出鲜血。
“叫你嚣张！叫你装逼！叫你不说话！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整死你！让你哭爹喊娘，跪着求饶，老子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他妈的”
“怎么了？不想说话吗？还是说其实你想要求饶，但是已经被打到说不出话了？嗯？告诉我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过一次洞房？要不要嗯呃”
二当家踢在柳未名身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因为他抽不出脚来了。
二当家的额头忽然渗出冷汗，莫名的感觉漫上心头，呆呆地看向地上双眼紧闭的柳未名，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手握住了那柄乌黑的巨大铁剑的剑柄，两名骑士抬起头来，犹豫道：
“大人，还请您多加小心。”
“嗯？”卡里欧斯好奇地看了那两名骑士一眼：“什么意”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当他尝试举起那柄巨剑的时候，手腕完全承受不住那柄剑的重量，剑尖离开了骑士托着的手腕，深深地砸进了宫殿中的大理石地面，在空旷的殿堂里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回响。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的眉头紧皱。
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问道：
“这剑到底有多重？”
骑士忐忑应道：
“殿下这剑，重达一百八十斤。”
卡里欧斯的眉头越皱越紧，长呼出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猛一施力，方才将那柄重剑举起来。两名骑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低头道：
“大人威武！”
抱起一百八十斤的成年男子，对许多人来说，并不算太难的事情。但举起一把剑，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一方面是因为杠杆原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用力的部位不同。
现今的王都骑士团中，有着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
新上任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就是王都骑士团的历史中，最年轻也最强大的骑士。
他是那名骑士见过的，除了柳未名之外，唯一能够举起那柄重剑的人。
饶是强大如他，也仅仅能够举起这柄重剑而已。
“这样的武器到底应该怎么样使用不对，根本就没有任何方法使用才对就算是天生神力的异人，也绝对不可能把这把剑运用自如”
卡里欧斯震惊地呐呐着。
“是的，但是”骑士缓缓低下头来。
“我们亲眼所见，那个苍白剑客，在被捕的时候，用一只手抽出了背上的这把剑，将其掷入了墙壁中没至剑柄。”
卡里欧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剑，将其缓缓放到地面上，呐呐道：
“这也就意味着”
“那个苍白剑客，一直在承受着一百八十斤的束缚和别人战斗吗”
他的眼睛越眯越紧，额头渗出冷汗来：
“如果他卸下了这把剑，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二当家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
因为在这个静谧的时刻，他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柳未名的手，那只苍白如白纸，看起来秀气而羸弱的手。宛若真正的铁钳一般，将他的脚死死钳制。
可他没有叫喊，他忘了叫喊。
他只是静静地，怔怔地，看着地上，轻阖双目的柳未名。
浑身浴血的柳未名。那双在血色里紧闭的眼眸慢慢睁开，像是无间地狱从人间张开了猩红的裂缝。
那是一双清明至极的平和眼眸。
冷漠得让人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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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4.因为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
“唔，天一组的话，虽然我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啦不过，据说是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帮派。在我来到亚纳提的时候就一直都存在的了，是一个在暗地里贩卖毒品的组织。他们卖的毒品好像叫做返魂香”
“诶——诶？！返魂香？”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疑惑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惊讶道：“返魂香在咱们异人的传说里，可是能够去腐生肌，令死人还魂的传说中的奇药呢。”
“呃”柠柠思衬了一下，“那应该就只是名字重复了而已吧？因为据我所知，他们卖的返魂香除了有非常强烈的催情性和致幻性以外，还会有很厉害的成瘾性，基本上碰上了一点点，就绝对没有办法通过外部治疗戒除了。现在亚纳提的戒毒所里面还关着好多治不好的病人呢。”
此时的两人，正在亚纳提的贫民窟里行走着，虽然柠柠心中一千一百个不愿意，要知道她们可是刚刚才得知这里是天一组的据点之一，尽管沈园的力气真的很恐怖，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终究都只是一个女孩子，要是遇到了很多拿着武器的天一组成员的话，要是出了点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就不好了。
然而，已经尝到了甜头的沈园眼里都已经冒出了金钱符号的精光了，哪里还顾得那么多，拖着柠柠便要往贫民窟深处继续走，打算再偶遇个把天一组的流氓。
“而且，天一组好像非常神秘，亚纳提的骑士团在城内不停地盘查追剿，始终还是不能够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天一组的头目到底是谁呢。天一组的人好像无处不在，亚纳提各处都能找到吸毒被捕的人，可是逮捕到的天一组成员却寥寥无几，像咱们这样光靠运气到处碰，应该几率也不是很大”
柠柠的声音越来越小，偷偷瞄了沈园一眼：“所以，沈园小姐，咱们还是换个主意吧毕竟现在已经有了过夜住宿的钱了，明天再认认真真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也没有关系”
“当然不行了！”沈园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既然柠柠你都说了，那个天一组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身为正义的使者，我沈园大人肯定要让那群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尴尬赔笑道：“难道其实不是因为打劫坏蛋活少钱多吗”
“对啊！”沈园却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咱们两个现在穷得叮当响，他们又那么有钱，这就是江湖大侠经常做的劫富济贫嘛！而且，我心里面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你想啊，刚刚那个天一组的流氓不是说了嘛，他们到处都是人，不管是谁都能够找出来，既然是这样，应该也可以找到蓝思琳那个混蛋，如果真的找到他的话，我还得要打爆他的狗头！所以说啦，咱们现在是势在必行了！”
“哎”柠柠头痛地摸了摸额头：“沈园小姐真是太乱来了”
叮叮当当的镣铐声在光线阴暗的甬道里回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囚犯们就必须重新戴上镣铐，回到冰凉的监狱里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蓝思琳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仰头栽倒在草席上，用手枕着头，吹着一段不着调儿的口哨，看上去颇为悠哉的样子。
遍体鳞伤的柳未名在两名狱卒恐惧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路过蓝思琳的监狱，走进了隔壁的牢房里。蓝思琳斜乜了他一眼，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洋溢起幸灾乐祸的真挚笑意，酸溜溜道：
“哎呦，柳大官人为何伤得如此严重呀？”
刚在墙边盘膝坐下的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阖上眼睛，面容不悦，没有理会他。
“是不是被人打了？”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面颊发肿了，含糊不清发出来的声音。
柳未名轻轻吸一口气。
“打得还挺严重呀？”尽管说话声音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他语调的抑扬顿挫，情感饱满，充满了异样的欠揍的魔力。
柳未名轻轻呼出一口气。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够了。”柳未名终于忍不下去，冷冷道：“你不也一样。”
“嘿嘿”
原来，蓝思琳方才说话的声音像是被打肿了脸，不是因为别的，确实是因为他的脸现在肿得跟猪头一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含糊解释道：
“意外，意外。”蓝思琳又问道：“揍你的是洗衣帮的人？”
柳未名径自闭目养神，算是默认。蓝思琳便继续追问：
“你没有还手？”
“嗯。”柳未名淡淡应了一声。却听得墙壁后头传来蓝思琳的一声嗤笑：“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那颗脑袋里想得是些什么玩意儿。”
说着，蓝思琳便学着柳未名那清冷的腔调，却又故意学得四不像，阴阳怪气道了一句：
“‘一群垃圾，弄死他们就是玷污了老子的剑道，哼！’”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蓝思琳来劲了，又学了一句：
“‘你柳大爷我从来不杀无剑之人，嘁！’”
柳未名的眉头越皱越紧，打断道：
“那你呢？抽到烟了？”
顶着一颗猪头的蓝思琳顿时没了嚣张气势，干咳了两声，故作高深道：“虽然烟没有抽到，但是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柳未名冷冷应了句：
“真是个白痴。”
“嘁，你竟然好意思说我？”蓝思琳不屑道：“皮都给人扒下来两层，到底谁比较白痴？”
“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
“所以说啦，柠柠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天一组的人嘛。”
柠柠耷拉着脑袋：“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直都在酒馆里打工，怎么可能知道找到那些买毒品的家伙的方法嘛。虽然说，天一组的人肯定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门路，但是那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知道的啊，不然骑士团的人早就找到天一组的老窝了”
两名小姑娘虽然衣着算不得光鲜，但毕竟长相白皙可人，在到处都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流民的贫民窟里显得尤为扎眼，墙皮脱落的旧屋下，荒芜的土地上，锈迹斑斑的楼板上，眼里毫无生气的流民经常会向两人投去异样的目光。就像是两只迷途的小羊羔无意间走进了饥饿的狼群之中，那阴仄仄的目光盯得柠柠脊背发凉，不由得又抱紧了沈园的手臂。
沈园眨巴着眼睛，看着身旁的柠柠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柠柠啊，你也太胆小了，这样子是没办法外出旅行的哦。”
柠柠脸蛋发白，却仍然不忘记小声吐槽：“不是每个人都像沈园小姐一样神经大条，天不怕地不怕的”
“嘿嘿我没那么好啦。”
“我没有在夸你！！！”
柠柠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又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沈园小姐，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好，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咱们回去城里吃晚饭吧？天一组的事以后再说怎么样”
“唔”沈园抬起头来，看着几乎已经完全沉进山中的夕阳，嘟囔道：
“确实是这样，已经快到晚上了呢”
见沈园似乎有些被说动了，柠柠不禁有些激动，连忙附和道：
“对啊对啊！咱们现在就回去吧，先吃个饭，然后找个地方洗个热乎乎的澡，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明天”
“我决定了！”沈园忽然打断了柠柠的话，柠柠瞪大了眼睛：“哈？”
沈园拍了拍手，斩钉截铁道：
“既然还赶着回去吃饭，就不要在这里磨磨蹭蹭地守株待兔了，咱们速战速决吧！”
“诶诶哈？速速什么？”柠柠不知道为什么，面色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沈园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放在嘴前，卷成了喇叭状，中气十足地用狮吼功般的音量大喊起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在哪里！！！！快点给我滚出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出来！！”
“乖乖束手就擒！！从轻发落！！缴械不杀！！！”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面色白得跟传闻中如同白纸一般的苍白剑客别无二致，软趴趴地晕倒在地了。
沈园的喊声响彻天际，在整个贫民窟里越飘越远，无数流民都向两人这边投来了惊疑的眼神，而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怔怔地看着晕倒在地的柠柠：
“诶，柠柠，你没事吧？”
还未来得及将柠柠扶起来，便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时间，破旧的居民楼里，茂密的树冠里，垃圾桶旁的角落里，阴暗的巷口里，各种各样的角落里开始陆陆续续走出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原本人影寥寥的这片地方，竟是聚集起了无数流民。
那群流民们将沈园包裹在中间，眼底透着许多异样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野兽准备狩猎时的眼神。
柠柠倏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地钻到了沈园身后，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其中一人揭下了遮掩面部的破烂斗篷，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凶恶嘴脸，眯缝起眼睛，深深地看了沈园一眼，出声问道：
“你是谁？”
沈园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道：
“你们就是天一组的人啊？”
刀疤脸阴森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沈园摇了摇头，笑眯眯道：“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喊出来，早知道就不白费那么多力气了。”
刀疤脸始终有些不明就里，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那还用说吗！”沈园竟是直接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地做起了热身运动，“当然是要把你们痛扁一顿，然后再把你们的钱全部抢走啦！”
场上沉寂了约一秒的时间，忽然爆发起一阵哄堂大笑。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阴狠狠地打量着面前那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头，高声道：
“兄弟们，这两个姑娘说要来砸咱们场子，大伙儿说我们该怎么办？”
“老大，当然是让她们到咱们被窝里使劲砸啊！”
“保证能让她们欲仙欲死！”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砸我的场子吧！”
“这年头又傻又水灵的姑娘不多了啊，能卖个不少呢！”
人群中走出一名精壮的大汉，对那刀疤脸道：
“老大，用不着您费心了，就让大奎先领教一下两位小姑娘的本事。”
刀疤脸俨然一副看戏的神情，点了点头。那唤作大奎的汉子身躯状若铁塔，手臂快要赶上沈园和柠柠的脑袋加起来那么粗，把手指关节摁地劈啪作响，带着玩味的笑意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柠柠仿佛看见了一座遮云蔽日的大山在慢慢朝她俩倒过来，哆嗦得要浑身无力，完全是扒拉在沈园身上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而沈园只是眨巴着眼睛，仰起头来看着那个比她高出四五个头的大汉，笑眯眯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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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5.“七七姐，你大哥又被人拿来当烧火棍啦！”
“既然小姑娘说要把咱天一组的人痛扁一顿，那就请吧！”。
说到“请”字的时候，那名为大奎的魁梧壮汉便已经狞笑着伸出双手来，似乎想要提溜小鸡般将眼前二女捏起，以他们的身材差距，对大奎而言也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柠柠认命般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心底已经开始暗叹自己今日的命运多舛，本以为偶然遇到沈园小姐是否极泰来，遇到了贵人，结果她却万万没想到那位小姐看起来灵巧伶俐，实际上脑子里的肌肉比肱二头肌还要多，竟然如此莽撞地让两人陷入了这般绝境。只是稍微想想她们两个被天一组抓到后将要遭受的境遇，柠柠便已经觉得万念俱灰，慨叹人生的短暂，为自己明明还有好多想要的事情没有做，却不得不交代在这里而感到难过。随后又替沈园小姐觉得可怜，如果不是自己要带她来这种地方寻个过夜处，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柠柠心中的疯狂自省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脑子里都快蹦出走马灯来了，始终没有意料之中被人提溜起来的无力感，她刚刚开始感到有些诧异，下一秒便听到了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砰砰声，那声音乍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头大象在她面前狂奔。柠柠诧异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被扬起的沙尘扑了满脸，艰难地咳嗽了几声，眯着眼睛，依稀看见了极为震惊的景象。
身旁的沈园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去一步，那双瘦弱如柴枝的胳膊环抱住那大奎的手臂，就像是拖着个破麻袋般地在地上左右狂甩！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除了沉闷的撞击声而地面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颤抖以外，场上一片寂静。
眼前这一幕的离奇程度，绝对无异于看见那小巧可爱的杰瑞鼠忽然变成了筋肉战士，拎着汤姆猫捋直了当棒槌来用
柠柠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结束后，沈园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看着地上那坨必须打上马赛克的巨大物什，大喇喇地怪叹道：
“没想到还真的会有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竟然主动想让人痛扁一顿。”
她的神情，轻松得简直就像是刚刚收拾完乱糟糟房间的小姑娘。
场上依旧保持着死一样的寂静，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仅仅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便被一名按捺不住恐惧的杂兵的惊叫声打破了：
“她c她c她们是恶魔！！！！！——”
这一句叫喊的效果宛若一颗小小的火星，点燃了整个充满煤气的房间，数十名天一组的成年恶汉爆发出小鸡般的尖叫，叫嚣着推搡着便要向后退去。
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首领脸上僵硬地抽搐了几下，沉下起来高声喝道：
“都给我停下！”
领头人的喝止声多少还是有点作用，原本几乎要溃散逃逸的天一组人群慢慢冷静下来，那刀疤脸竭力掩饰着眼底的惊恐，阴森森地看着面前那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咬着牙喊道：
“大家不要怕！她只有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咱们也能扒了她的皮，大伙儿抄家伙上！”
立下了“她只有一个人”这种极其经典的杂兵fg之后，场上的手下们面面相觑，终于想起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从腰间，袖子，衣服里抽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铁管，棒球棍，在刀疤脸的命令下叫嚣着朝着两女冲去。
看见那声势浩荡的人群仿佛潮水般朝自己脸上扑过来，柠柠又腿软得快要晕倒过去了。沈园却是嘿嘿一笑，脱下了手上的一串海螺手串，转过身去塞到了柠柠的手里：
“拿着。”
“诶？”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海螺手串，便看见沈园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一支精致长笛，轻轻巧巧地便钻到人群里去，被天一组的人群所淹没了。
柠柠心肝猛地一颤，还未来得及紧张，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啊！”
“哦！”
“呃！”
“等啊！”
“别c别！别！！！呃啊！”
那由天一组恶棍组成的汹涌浪潮并没有将沈园淹没，事实上，应该说，原本气势汹汹扑将过来的巨浪，就像打在了一块坚硬雄伟的礁石之上，掀起的水花被弹到高空中，不时掉下些虾虾蟹蟹
柠柠根本看不见沈园，但是就算看不见，她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沈园所在的方位。因为沈园所到之处，都会有一排一排的人惨叫着飞到天上。
“这里还有一个！”
一片混乱的局势里，终于有人留意到了柠柠的存在，趁乱冲上前来，一把箍住了柠柠的脖子。柠柠猛地一颤，惊叫着挣扎起来，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串海螺手串。耳边传来那名混混的狞笑声，还有人陆陆续续上前掐住柠柠的双腿，将她整个人都抬了起来，“放开我！”柠柠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她那纤细的胳膊哪里拧得过几名成年大汉，绝望之情油然而生。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手中的海螺手串竟是无端端开始颤抖起来，随后，一阵无形的波纹开始向外扩散，那几名抓住柠柠的恶棍忽然惨叫着被尽数弹飞。
柠柠从空中一屁股掉到地上，惨兮兮地呻吟着，脸上满是茫然。
蓝思琳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刚刚消肿的眼睛里有些湿气，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身旁的柳未名拿着镐子一下下凿在墙壁上，淡淡道：
“再偷懒就会被发现了。”
蓝思琳闻言，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远处。那边的狱卒长正拿着把锉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细致地给自己打磨指甲，看起来相当雅致。他伸了个懒腰，又拿起地上的镐头，没精打采地“嚯呀，嚯呀”喊起来，非常不认真地做出一副很卖力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的镐头根本就没有碰到墙壁。
“什么时候才开饭啊？”蓝思琳虚着眼问道。
“现在才刚过了四十分钟。”
“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吗？”蓝思琳把镐头扛到肩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用头抵着墙壁：“我还以为我已经在这里待到快要刑满释放了。”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被判的是死刑。”
蓝思琳有气无力道：“我只是吐槽一下，夸张懂不懂？这点屁事儿都要较真，你这人活着怎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只是以为这样会让你觉得时间过得会快一点。”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然还有看错人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蓝思琳虚着眼道：“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呆子完全不可能懂得气人的艺术，想不到你这种人切开来看，竟然也是黑的。”
柳未名看起来并没有搭腔配合他演二人转的欲望，又专心致志地开始凿墙，
蓝思琳似乎也没太大兴致打嘴炮，整个人蔫了似的，用镐子轻轻蹭着墙壁。
过了一阵，蓝思琳瞥了柳未名几眼，忽然道：
“姓柳的，我问你个事。”
柳未名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止：“什么事？”
蓝思琳撇了撇嘴，道：
“既然你是左撇子，为什么一直要把右手当成惯用手？”
这次，柳未名忽然顿了顿，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眼神中带着惊诧，皱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之前你腰上的佩剑是挂在左边的吧？”
柳未名微微蹙眉不说话，算是默认。蓝思琳接着道：“剑挂在左边，当然是方便用右手把剑抽出，所以说，你平时用腰上那把剑的时候，都是用的右手。”
他话锋一转：“但是，你身后那把大剑的剑柄却是朝向你的左后方。按照人体拔剑的姿势来判断，如果背在身后的剑是剑柄朝左斜背的话，想要用右手来拔剑就会显得非常不方便。所以说了，除非你身后背着的那个玩意儿其实就是个摆设，你根本就不会用，只是没事背着拿来装一装逼耍一耍帅，不然你都有很大的几率是个左撇子。”
柳未名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蓝思琳竟然可以从如此细微的细节里分析出那么多东西来，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有些凝重，又转过头去，眼里难得地不复往常的平静，荡漾着些微波澜，似是在回味一些很悠远的事情，忽然轻声道：
“因为我已经死了。”
他之前已经说过了一遍，现在却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想不到柳大侠客也有想要逃避某些事情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拿起镐子干起活来。
蓝思琳忽然呐呐：“那把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柳未名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蓝思琳笑了笑，“如果那把剑对你而言不重要的话，你就不会为了它把惯用的左手一起放弃了吧？”
柳未名拿着镐子的双手颤了颤。
蓝思琳轻声道：“有一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为此愿意放弃自己之前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逃避现实，然后重新开始。尽管如此，还是不愿意割舍那一段回忆，因为不能放下，所以才选择了背在身上。对你而言，那把剑在精神上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它本身的作用了，不是吗？”
蓝思琳认真地看着柳未名，问道：
“既然是这样，你不准备把它拿回来吗？”
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这次，他没有再挥动手里的镐头。
“哪怕放弃了曾经珍视的一切，也想要继续活下去，这是已经做好的决定，如果半途而废就这样死掉的话，这样的人生，会不会也太操蛋了一点？”
“既然选择了逃避，就应该从一而终，坚持到底，逃避到最后一刻。”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蓝思琳微微仰起头，眼神迷离，自嘲似的轻轻笑道：
“在这一点上，我或许比你要厉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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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6.秃头作者感觉在自己书里也遭到了针对
贫民窟破旧居民楼上，招牌上，窗户边上，横七竖八地挂着许多破麻袋似的混混，老旧的砖石路面上，一整排的天一组成员裸露着上身，齐齐整整地跪成一条长龙，头都不敢抬，瑟瑟发抖。
柠柠面容僵硬地站在一旁，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震惊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前半生加起来的总和，所以看见眼前这条壮观的长龙，她反倒有一种非常难以描述的，见怪不怪的感觉。就好比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掉进了井盖坑里，当然会觉得倒霉至极，但是接下来的一天内，又连续经历了钱包被人偷走，踩到狗屎摔了一跤，在公司被老板狂批，午饭时点的咖喱土豆炖鸡饭只有土豆没有鸡以后，再在回家时，意外发现公司的报表没有带，又要重新回公司一趟时，就不会觉得有多伤心了。
而沈园呢，则是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居民楼外的楼梯板上，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那群家伙，开口问道：
“还有没有啦？”
当头的那名刀疤头额头渗出冷汗，恭恭敬敬哆嗦道：
“大c大姐头真没有了！我已经把全身口袋都掏空了！”
“我我也是，衣服都已经扒光了！”
“我也是！大姐头，我绝对不敢藏私的”
“我也是”
“我c我c我也是”
刀疤脸身旁的那群混混仿佛口号接力似的，争先恐后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生怕眼前的那位俏生生的阎王爷一个心情不好又把自己拽起来表演空中飞人。
“唔”沈园干巴巴地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那只不知道从哪里鼓捣来的一口巨大麻袋，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塞进了大量的钞票硬币手表手链金戒指，光这么一眼看去，都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沈园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我不信！你们这群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必须得认真检查一下，裤子也脱掉！”
“大大姐头，这样不好吧？”刀疤脸的冷汗越流越多，尽管领教过沈园的拳头以后，已经让身为领头人的他识相地放弃了尊严，然而，事到如今，竟然连裤子也要当众脱下，却是惊得他脸上快要露出娇羞的表情来。
“对c对呀”柠柠也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沈园小姐，咱们的钱应该已经够用了，没必要”
沈园却是不依不饶，拧巴着眉头，声调顿时高了八个度：
“到底脱不脱？”
“脱脱！马上就脱！”
一整条街上，排起长龙的恶棍穿着一件单薄的裤衩，面前摆着颜色各异的裤子，沈园摸了摸下巴，确认了那群家伙却是没有藏私的行为后，方才不爽地哼了一声：
“算你们识相。”
“大姐头，这下子您看怎么样？可以考虑放过咱们了吗？”刀疤脸脸上那副谄媚的表情和之前初见两女时的阴狠模样判若两人，事实上，在沈园把这群恶棍暴揍一顿之后，也是这名刀疤脸带头冲锋，一个箭步下跪，带领着群众谱写了当称职狗腿子的序章。
“当然不行！”沈园撇了撇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这群混蛋，之前你们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咱俩抓去干什么来着？”
“大姐头！”刀疤脸深知沈园再继续追究下去，没准会真的怒从中来再把他们暴揍一顿，到那时候他们就真的魂归天外了，当机立断道：“那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从今以后，我们天一西堂会愿意为大姐头您做牛做马，大姐头您说往东，咱们绝对不敢往西，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说！”沈园忽然笑眯眯的，那张单纯的笑脸看得众人心里发毛：“我要你们告诉我天一组其他人在哪里对了，还要顺便帮我找一个人。”
“一个非常欠揍的家伙。”
蓝思琳猛然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嘟囔着：“怪了，难道昨晚着凉了？”
此时正是地牢里的午饭时间，蓝思琳和柳未名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食不知味地啃着馒头。他们两人俨然成为了这个饭堂里最奇怪的一个组合：既不属于左侧的洗衣帮，也和右侧的下井帮没什么联系。人们不时会对角落的那两人投去诧异的眼光，却又无动于衷，好像是默许了这两人的存在般。
值得一提的是，经历了昨天的那次殴打事件以后，洗衣帮的那群人再也没有来找柳未名茬，当时柳未名那个不知含义的冷漠眼神给二当家的形成了非常恐怖的心理阴影，所以今日在饭堂里，那人竟是看都不敢再看柳未名一眼。柳未名自然也乐得清净——尽管事实上，有蓝思琳那样的家伙坐在身旁，实在是和清净没什么关系。
“洗衣帮的老大外号叫秃鹫，行里的人喊他鹫爷，是天一组北堂口的当家，对他流传的形容是心思缜密，做事心狠手辣。不过心思缜密和心狠手辣我倒是没怎么看出来，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搭配上这个外号的第一个字倒是恰如其分。”蓝思琳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看来你对秃头的人有些偏见。”柳未名淡淡评价。
“顺带一提，昨天去蹭烟的时候我和他聊了一阵，已经大概知道他有隐性焦虑症，擦屁股的惯用手是左手，是已婚人士，有个背景相当了不得的老婆，有三成几率是个同性恋，进来这监狱并非被亚纳提的人抓到，而是另有所图。”
柳未名眉头挑了挑，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通过细节推理出来的。”蓝思琳懒洋洋道：
“我走过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按理来说，像那种重要人物近旁的手下应该都是相对比较有能力的，要么就比较壮，要么就比较能打，又或者是军师类型的角色。但是秃鹫身旁的几名手下却不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长得比较白净而且五官偏阴柔，在监狱里这种人一般都会被抓来当兔儿爷——兔儿爷你知道吧？”说着，蓝思琳眯缝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眯眯地看着皮肤苍白如纸，五官英俊的柳未名，后者被盯得眉头不断抽搐。
“关押男性囚犯的监狱里自然不可能会有女人，而男人隔三差五又总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生理需求，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通常需要某种渠道来发泄，于是，兔儿爷就开始出现了，监狱里的囚犯中往往会有某些”
“我不需要了解。”柳未名强忍着怒火，打断道。
“好吧，”蓝思琳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继续说回我刚才的分析”
“身旁一个身强力壮的手下都见不到，却围绕着这么多‘婀娜多姿’的‘莺莺燕燕’，可想而知秃爷就算不是个同性恋，也是一个在某方面的需求非常强烈的男性。”
“是鹫爷。”柳未名冷冷道。
“好的，秃爷的左手大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但是无名指有一小截的皮肤和其他手指有不太明显的色差，说明他曾经戴过婚戒，事实上，我已经见到了那枚婚戒。因为他在从口袋里掏烟的时候，婚戒捎带着掉了出来，我帮他捡起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婚戒的内侧非常光滑，说明他经常将婚戒脱下又重新戴上。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呢？合理的推测有两种，一是他是个无法以常理推测的极端无聊的人，二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习惯于在某些场合以单身的形象示人。”
“第一个推测已经可以排除，就算他是个非常无聊的人，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解闷方式，在和我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把玩着手上的那枚扳指，这种无意识的行为习惯是精神长期处于焦虑状态的表现，再结合他寸草不生的头顶，可以确认他有隐性焦虑症”
“我们再说回婚戒的事情，考虑到和我对话的时候是属于‘对外’的场合且他没有戴着婚戒，所以有很大的几率这枚婚戒是给‘需要看到’的人看的，也就是用来装模作样的东西。而需要看到这枚婚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老婆。合理的推测是：欲望强烈的秃鹫先生在外面的时候会脱下婚戒寻花问柳，回家以后就会把婚戒重新戴上表现出与妻子的恩爱以此维持家庭和睦。”
“但是，值得留意的是，秃鹫身为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里领导层的人士，所拥有的权力可谓不小。这样的一个人c且是黑帮人士，如果真的想要寻花问柳，又何必瞒着自己的妻子，当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奴呢？这种看似违背常理的人设崩塌必然有其合理之处，而我的推论就是，秃爷的老婆，或者说，他妻子的家世，很有可能拥有比秃爷更恐怖的权力和后台，是秃鹫向上攀升的重要踏板。所以，秃鹫不仅绝对不能得罪自己的老婆，甚至还必须营造出他很爱惜妻子的形象——当然了，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监狱里，他自然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本性，所以才把戒指摘了下来，随便揣在口袋里。”
“综上所述，秃爷其实不过是一个借着老婆的后台攀炎附势，爬到这个职位的普通人。顶多就是一个对自己比较狠的家伙，完全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但是，以我对天一组的了解，能够当上堂主的位置，拥有的权力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再加上拥有来自妻子那边的后台，会被亚纳提的人抓住沦为阶下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其中必然还有什么端倪。甚至，这个由秃爷在监狱里一手组建的洗衣帮，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关于这点，还需要更多信息来进行分析。”
柳未名听罢，平静道：
“除了隐形焦虑症那一段加入了你个人对秃头的主观偏见以外，其他的都很合理。”
“洒洒碎啦，”蓝思琳眉飞色舞嘚瑟着：“对了，接下来还有我整个推论中最精彩的部分，关于如何推论出他拉屎的时候是用左手来擦屁股的”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立马打断道：“我并不想知道。”
“好吧”蓝思琳耸了耸肩，显得有些遗憾：“不过真的很精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去找那群人，是为了抽烟的吧？”柳未名忽然问道。
“是啊！”
“既然如此，你得出这么多结论，和你想要抽烟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蓝思琳阴恻恻一笑，搓手道：“了解主子撒尿的时候抬的是哪条腿，是想要当好狗腿子的必须因素啊为了能抽到烟，我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昨天才被人揍成了猪头？”
“嘿嘿”蓝思琳又开始打哈哈了：“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接着，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蓝思琳忽然站起身来：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我去下井帮那边一趟，收集点情报。”
柳未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
“在天一组那边蹭烟失败，打算换一家主子了吗？”
蓝思琳不予置否，笑了笑：“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再过几天你的死刑就要执行了。”
“那我也要抽到烟再说。”
柳未名眼皮子跳了跳，无奈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蓝思琳笑嘻嘻道：
“我都说了，就算知道两个月以后就是世界末日，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本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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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7.看沈园说别人单纯好骗还真是画风清奇呢
晃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Δ』看Δ书』Δ阁 这段时间里，亚纳提都城中一段离奇的都市怪谈被传得沸沸扬扬，每到黄昏时分，总会有一些恶名昭彰的天一组成员无端端地躺在某些巷口角落中，身上满是怪异的条形淤青，被捆成了粽子，脸上还画满了王八。
起初，人们只以为是一出偶然的私人恩怨，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亚纳提的各个角落都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这样的王八粽子，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于是乎，这件事情便在坊间渐渐传开，甚至在口口相传中变得越来越离奇，一开始的说法是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正义人士在黑暗世界里惩恶扬善，再后来便演变成了手执打龙鞭，脚踏七星环的神祗开始对亚纳提的恶徒降下天罚。
与此同时，亚纳提的审讯室也开始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在巷口里捡到的罪犯简直比流浪狗还多，审讯官们每天拷问犯人的数量直接翻了好几倍。但是，无一例外的，当那群恶人被问及到底是谁对他们做出这种事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死死瞪着空虚无神的双眼，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一言不发，从眼里流出两行悲凉的清泪来。
坏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亚纳提的居民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么多年以来，天一组的势力在暗地里不断扩张，许多人的亲人也受到了迫害，因此而家破人亡，再加上亚纳提的骑士团一直没能将天一组彻底根除，人们早已不堪所扰。据传，现在已经开始有奇怪的粽子教派在城市各处冒头，供奉着一尊从未听说过的奇怪神祗，每天都在做着祈祷。
但是，这来路不明的“正义人士”对于亚纳提的政府方面而言，却是不容小觑的一桩大事。因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天一组搅得一团糟，这个人的身手绝对不简单甚至已经不是用身手就可以糊弄过去的问题了，有这样的本事的人，很有可能意味着，向来关口排查极端严谨的亚纳提都城中，混进了一名异人。
就连日理万机的卡里欧斯十九世都被这件事情吸引了全部精神，每个外来人员进入城门时，都会经过一系列繁琐的安全监测，还要仔细检查后颈有没有纹身，最后，还会让他们触碰一下关口中的净蚀金属。作为能够克制异人基因的奇特造物，这种金属哪怕只是稍稍触碰，都会让异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浑水摸鱼，溜进城中才对。
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当即下令，必须严肃对待这次事件，先前那苍白剑客之所以受到如此大规模的通缉，也正是因为他恐怖的身手让人不由得怀疑其真实身份是个异人，如今这单更严峻的事件摆在面前，亚纳提几乎是出动了全城的骑士，二十四小时不曾间断地在城中各地进行着排查。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有一有二便有三，如果城中真的混进了异人，就说明亚纳提的安检程序出现了极大的纰漏，如果不及时亡羊补牢，混进的异人只会越来越多，同时也会对整个亚纳提形成无法预估的隐患。
而造成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正提溜着满当当的购物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觉得既无奈又好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开始接受了这几天以来晚上在高级旅店睡觉，白天在城市里到处瞎逛挥霍钱财，下午找天一组的人抢劫的奇怪日常。
“沈园小姐，如果只是想要旅行用的盘缠的话，现在应该早就够用了吧”
“诶嘿嘿”沈园尴尬地打着哈哈：“那什么，其实吧，我前段时间吧，一直待在那种唔，柠柠你也知道的啊，就是那种穷乡僻壤啊，深山野林什么的，饱饭也吃不上，睡觉也睡得不安心，难得这个地方有这么轻松的挣钱方法，还能吃好喝好睡好，我就想着可以多待上几天再走嘛，现在多吃一点，屯在肚子里，到时候旅行的时候就不会饿得慌了”
“沈园小姐你是仓鼠吗？”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想到这几天她在各家餐馆胡吃海喝，盘子堆积如山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道：
“其实沈园小姐想在这里待多久都没关系，我不着急。可是咱们的钱早就够用了，就算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做，也花不完的了，咱们今天还要继续去找天一组的人吗？万一”
柠柠欲言又止，想要说虽然如今遇到的天一组成员对神通广大的沈园而言无异于虾兵蟹将，但是万一真的遇到了什么厉害人物，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就不好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毕竟这城里也只有沈园小姐一个人是异人，其他人无论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是没办法为难她的了，便没有说下去。
“安啦安啦，柠柠你放心，我真的超厉害的。”沈园用力舒展了一下身子，手上的海螺手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是在回应。她又道：
“其实吧，我一直在找天一组的茬，也是在打着小算盘的。”
沈园转过头来，笑嘻嘻道：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蓝思琳那个家伙，可是我的呃，姐姐说过了，一定要看好他，把他活生生地带回家去，所以说啦，就算我心里面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也好，我还是要掘地三尺，必须得把那个家伙揪出来，先暴揍他一顿，再把他带回世隐乡里面去。”
沈园本就是口直心快的类型，在当初跟柠柠说完自己异人的事实后，见心地善良的柠柠并没有太过于惊慌的样子，便再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这几天里早就陆陆续续地把有关于她身份的事情噼里啪啦地向柠柠托盘而出了。
不过柠柠也是不谙世事，对世隐乡也没有太大的了解，完全不知道世隐乡小师叔的身份意味着什么，自始至终，都只把沈园当做一个有些奇怪的好朋友来看待。
“所以啦，我必须要不停找天一组的人麻烦，才能见到他们的老大。见到了他们的老大，我才能把他暴揍一顿，然后让他叫整个天一组的人一起帮我把蓝思琳找出来。”
柠柠闻言，终于释然，认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没有反对沈园小姐的理由了，只是，请沈园小姐务必要注意安全。”
沈园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安啦安啦！”
于是，两人便又在街上闲逛起来，尝遍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柠柠大多是浅尝即止，倒是沈园像某部无节操动画片里的吉祥物似的，无论什么类型的食物，都是一仰头一张口便塞进了嘴里。而后，两人又走进服装店里，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柠柠笑眯眯地给沈园挑了好几套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衣服，又为她打理各式各样的发型，让她在试衣间里不断试穿，仿佛像是一场变装秀。柠柠简直就是一部移动的编发百科全书，沈园极长极长的头发在她的手里千变万化，配合着她悉心挑选的衣服，每次沈园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都会有着极为惊艳的转变，或是成熟，或是娇媚，或是可爱，或是清丽
直到两人走出服装店的时候，沈园捧着的袋子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走到进了一处人潮汹涌的街道，沈园抱着成堆的购物袋，踮起脚来不断张望，眼前的人堆积了好几圈，似是在张望着什么。
“柠柠，他们在看什么？”
柠柠认真看了一下周围，道：
“这里是城中心的步行街道，他们好像是在看今天刚贴出来的告示牌吧？”
“诶？听上去还蛮有意思的。”沈园眨巴眨巴了眼睛，将手上的两提袋子交到了柠柠手上，“帮我拿一下！”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两提袋子，便被惊人的重量带着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已经不由分说地钻进了人堆里面，不时还传出她喊着“借过借过”的声音。
柠柠虚着眼，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好在沈园进去没有多久，便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抹了把汗：
“呼，我还说是什么呢，原来是公布了四天以后的绞刑名单啊。”
“是这样啊”柠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沈园已经提起了地上的那两堆购物袋，“咱们走吧！”柠柠跟在沈园身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沈园小姐，你有仔细看那个死刑名单上面都有谁吗？”
“没有啊，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谁会去留意嘛”沈园撇了撇嘴：“我也就随便看了一眼，最顶上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苍白剑客的，还真是奇怪，这家伙没有名字的吗？对了！还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他的名字特别长！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好像是叫什么呃库卡库卡hafuhafu拉闸的真有意思。”
“苍c苍白剑客？！”柠柠忽然惊叫起来。沈园诧异地转过头去：
“诶？怎么了？你认识啊？”
柠柠语无伦次道：“苍白剑客就c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叫做柳未名的，那个在酒馆里见到的，打架很厉害，然后”
“喔”沈园恍然回过神来，惊道：“就是那个说有机会一定要杀掉你的白眼狼？”
柠柠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来：
“算是吧。”
见到方才心情还算不错的柠柠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立马变得垂头丧气，沈园不禁又开始装模作样，老气横秋地把一提重量惊人的购物袋从左手交到右手，腾出手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
“柠柠啊，你也太单纯了，这种人有什么好惦记的呀，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欺骗感情的哦！”
柠柠没精打采道：“一见面就告诉我自己是个异人的沈园小姐好像也没有比我好多少吧”
“咳咳，”沈园干咳了两声：“总而言之，我就是想说，柠柠不用太在意这些了嘛！”
柠柠呐呐道：“我只是觉得，他忽然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会不会其实是有些什么隐情”
“哎，”沈园又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如果真的想要问清楚的话，去问不就好了。”
柠柠听罢，眼底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应该根本就没有办法问吧，死刑犯是不可以走出监狱的，就算是亲戚探问也不行，更何况”
“那就把他带出来就好了。”沈园漫不经心说道。柠柠愣了愣，旋即睁大了眼睛：“沈园小姐，你是说”
“我说啊，”沈园伸了个懒腰，“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我完全可以去监狱里面大闹一通，然后把他带出来啊”
“这怎么可能”柠柠失声呐呐道。
“当然可以啊，”沈园嘟囔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柠柠：
“柠柠啊，其实这几天以来，我根本就没有用过我的异能哦。”
柠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一口气把一个成年男子丢到七八层楼高的并不是什么招式，只是单纯的沈园自身的蛮力而已。
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能力，就已经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沈园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把那个人带出来
只是
柠柠不由想到，那天他被擒时，在人群中挣扎着抬起头，对她投来的那道让人背脊发寒的冷漠眼神。
他真的需要别人去拯救吗？
她好像一直都只是在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他真的会愿意见到自己吗？还是说，按照他的说辞，无论如何，再次见面时，他都会杀掉自己？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柠柠轻轻垂下头来，苦涩地笑了笑，小声道：
“还是不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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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8.为什么这个天才看上去让人一点钦佩的感觉也没有
这三天里，除了都城外，亚纳提的监狱中亦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柳未名照例在队伍的末尾领取了今天的干粮饼后，回到自己平时的角落坐下，便看见蓝思琳嘴里叼着一根烟，大摇大摆地从下井帮那边一路溜达着过来，哼着奇怪的小曲儿，走到了柳未名旁边。
柳未名愣了愣，诧异道：“下井帮也有烟？”
蓝思琳取下嘴里含着的那根烟，笑眯眯反问道：“下井帮为什么没有烟？”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淡淡道：“下井帮按理说并不存在有背景家世的牢犯，应该也没办法说服狱卒给他们带烟。”
蓝思琳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让人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一拳揍在他的脸上。而后又手指一弹，那根烟在空中轻飘飘地转了几圈，又轻巧地掉进了蓝思琳嘴里，蓝思琳含着烟头，含糊不清道：
“无论是下井帮还是洗衣帮，监狱里的帮派一旦成立，就必然会有烟。”
“为什么？”柳未名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解。
“看那边，”蓝思琳叉着腰，用下巴指了指人群中间的狱卒长，“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有权势的人才能够让家里人买通狱卒长，然后让狱卒给囚犯带烟，所以天一组成员聚集的洗衣帮才有可能有烟？”
“难道不是吗？”柳未名反问道。
“当然不是了，”蓝思琳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着，满脸陶醉地深深吸上了一口，叹道：“我问你，构筑一个聚合人类的组织，像是帮派，或者是一个社会，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柳未名眯缝起眼睛，环视了食堂里的众人一眼，心中有些恍然：
“阶级。”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不管是任何组织，都会存在阶级。小到一个班级，有着学生，班委，班长，班主任的阶级，大到一个国家，也会有领导，官员，平民的阶级。用阶级来分配工作，决定权力，然后提供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一个组织顺利地运转。”
“每个人想要加入组织的理由都不一样，而我则倾向于将这些理由归为两个大类，利益与臣服。有的人希望加入组织以后能够利用职务之便赚取金钱，或者是得到某些能力，利用组织的能量为自己复仇，又或者是为组织出力，让组织维护某些秩序的稳定，以达到自我‘情怀’上的满足——这些都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会选择加入。”
“而另一种加入的方式与前者截然不同，是被迫的，无从选择的，可能是因为生来就已经成为了奴隶，反抗就会被杀死，不干活就会受到惩罚，恐惧成为了驱使他们行动的动力，因为害怕站在这个组织的对立面，成为敌人，所以选择了加入。这就是臣服。”
“绝大部分的组织都是恩威并施的，企图利益而加入的人会受到规则的限制，违反了会受到处罚；因为害怕而选择臣服的人也会在加入组织后得到一点少量的利益。只有这样，组织才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说到这里，蓝思琳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历史中的大部分恐怖组织，薪水可是比高等社会的上班族还要可观得多。”
柳未名很快便听懂了蓝思琳的意思，沉吟了一阵，道：
“按照这个理论，洗衣帮之所以成立，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希望从中得到利益，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因为害怕而选择加入。而下井帮的话”
“人们选择加入下井帮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为了利益。”蓝思琳接过了柳未名的话头：“因为没有洗衣帮，就不会有下井帮的存在。”
柳未名道：“恐惧洗衣帮的人，就算加入了洗衣帮，也会受到压迫。”
蓝思琳道：“没错，可能是午饭要分出一部分作为供奉，或者是某些更加凄凉的事情。而不愿意受到这种压迫的人，就会加入下井帮，寻求下井帮的‘庇护’。这种庇护也是利益的一种。”
柳未名道：“所以，下井帮本身就是为了反抗洗衣帮才会出现的组织。”
蓝思琳慢慢眯缝起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下井帮的处境才更为特殊。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最主要理由是‘不想要受到洗衣帮的压迫’，这种单纯的理由往往缺乏凝聚力，如果我是下井帮的人，我大可以在下井帮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以后，再转而投奔洗衣帮，将下井帮的老大出卖，从何获取更大的利益”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寡廉鲜耻的。”
蓝思琳非常傲娇的哼了一声，“总而言之，洗衣帮就相当于监狱里一个完整的社会，阶级分明，利益的分配也符合传统黑帮的作风，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架构，每个监狱里都有可能出现类似的帮派。而下井帮却不一样，因为他们的结构不同，反抗者的组织可不仅仅是单凭道义两个字就能够支撑一切的，你以为异人革命军里面的人仅仅是因为憎恨大都会，就会为世隐乡赴汤蹈火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更多的利益凝聚人心，人们宁愿在洗衣帮里受一点苦，换取安稳的监狱生活，也不会选择和心狠手辣的洗衣帮进行对抗。”
“原来如此。”柳未名释然道：“既然下井帮至今仍然维持着稳定，就已经说明了他们有着比单纯的庇护更多的利益。”
“不错。不仅仅是庇护，还有香烟，零食，黄色杂志”蓝思琳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贱笑，朝柳未名挤眉弄眼：“就连凡士林也是有的哦”
柳未名全然没有理会蓝思琳的表情嘲讽，继续道：
“那下井帮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那还用说吗，只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狱卒长啊。”蓝思琳耸了耸肩，嘴里冒出烟气来：“监狱可以视作一个另类的社会，而狱卒长在这个环境中就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并不参与帮派之间的纷争，却是非常重要的利益给予者和最大的受益人。你觉得监狱长会被洗衣帮买通，换个思路想，他为什么不能同时被下井帮买通？”
柳未名愣了愣，旋即恍然。蓝思琳继续道：
“你下意识地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将狱卒长当做一枚棋子，认为他只可能是其中一方的帮手。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是任何人的帮手，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形的中立百货商场，通过与两方交涉，让乐于改善囚犯生活的亲人来买单，然后给他们提供需要的物品，从中获取油水洗衣帮固然有钱有权，但狱卒长根本无需畏惧他们的权势，而下井帮则胜在人多，虽然家中大多没什么权势，但是金钱方面，一点点积累起来，也是非常可观的数字”
柳未名慢慢点了点头，轻声呐呐：“原来如此。”
“既然是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忽然问道：“你被洗衣帮的人揍了一顿，几天后却成为了下井帮老大的狗头军师，两个帮派之间的矛盾也在日益加重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别看我，我只是想要混根烟抽罢了。”
柳未名转过头去，却是自顾自轻轻笑了起来。一副完全不相信蓝思琳的模样。事实上，自从蓝思琳混进了下井帮以来，柳未名早就从闲不下嘴的蓝思琳口中得知了下井帮老大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多久刮一次胡子，拉屎的时候喜欢看的刊物，曾经戴过的手表牌子，还离过一次婚蓝思琳甚至还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地通过各种看似微不足道地细节论证了他的推测，正如方才向柳未名说出自己关于秃鹫的推测一般，鉴于这种类型的推论有非常严重的水字数嫌疑所以就不便再做过多赘述。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柳未名已经对蓝思琳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那张吊儿郎当写满贱字的脸皮底下深深隐藏的，是极端的智慧和魔鬼的灵魂。他的观察力极其惊人，结合恐怖的推理能力，在短短几天内就彻底了解了监狱里每一个人的信息，但是他的想法却又异常难以捉摸，以至于柳未名至今没能揣度出蓝思琳的真实想法：他了解了这么多的事情，想要做些什么；四天后就是绞刑执行的日期，他为什么显得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参与监狱里无趣的帮派之争；有着如此极端的脑力，他所扶持的下井帮本该有巨大的变化才对，实际上，这几天却是除了隐隐能够感觉到暗流汹涌以外，什么也没有
“大约三个月前，”柳未名忽然道：
“我遇见过一个和你非常相似的人。”
“什么？！”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我还不要脸的人？”
“那样的人应该不存在。”柳未名眉头抽搐了两下，冷冷道：“我说的是，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
“哦，那就是说我是天才呗。”蓝思琳倒是表现得轻轻松松，对于这种对“不要脸”的评价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豪的家伙来说，承认自己是个天才简直宛如家常便饭。
柳未名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忽然转过头来，清冷的眼睛仿佛要望穿他的灵魂，淡淡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对吗？”
蓝思琳愣了愣，问道：“然后呢？”
“吸入了返魂香的人，怎么可能会只想抽烟？”柳未名语气依旧平静，话语却直击问题的核心。
蓝思琳几乎是在瞬间便理清了柳未名话里的意思：返魂香有着其他所有毒品都不能比拟的致幻性以及成瘾性，但凡是接触过一丁点，就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戒除的可能。但是，吸进了返魂香的蓝思琳在这几天以来，每天都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除了经常因为抽不到烟发牢骚以外，几乎没有任何成瘾的迹象。
要做到这个，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蓝思琳实际上根本没有吸入返魂香，二是他具备某些抑制自己成瘾的能力。
第一个可能性已经被蓝思琳自己所否定。剩下的，只有第二个可能性。
“还真是厉害啊”蓝思琳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的？”
“从你进监狱的第一夜开始，我就一直在留意你有没有成瘾反应。”柳未名平静道。
“看来你也很聪明嘛。”蓝思琳笑眯眯的。
“我只是个普通人，”柳未名淡淡道：“真正聪明的，是你们这种能够掌控自己大脑的‘天才’。”
世间人有千千万万。
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万中无一。
那种人，往往会和世俗观念中的“疯子”仅有一线之差。他们往往有着自己独特的行事理念和生存观念，习惯于用思考代替本能，将非人的意志力投入到某一项领域之中，从而取得凌驾于人类本身之上，甚至领先整个时代无数个世纪的成就。这种人并非“聪明”，或者说，这种人，不仅仅是“聪明”。传统观念上的“智商”并不能够和天才直接挂钩，因为他们所拥有的，是“智慧”。他们所思考的事与物，往往与正常人类存在着维度之上的差距，以至于常常看起来表现得不合常理。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开创了科学技术的新纪元。这位典型的天才在年幼的时候说话缓慢不似孩童，反而像是个成熟大人。而在成年之后，却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根据其司机爆料，他曾经尝试着捕捉地上的蚱蜢并且塞进了嘴里，也曾经为小鸟们演奏过小提琴，最后被自己的演奏所打动，泪流满面
尼古拉·特斯拉，电磁场理论的推动者。他的多项关于电磁学的理论研究工作是现代无线通信的基石。这样的天才，实际上却极度孤僻，常常将自己与世隔绝，为了避免与人接触而将自己的作息时间彻底颠倒，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工作到晚上十一点。他唯一的朋友是一群鸽子，最害怕见到的东西是一切有棱角的东西，女人和首饰。
著名的喜剧幽默大师查理·卓别林实际上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传闻有着一些无法在文档里完整显示出来的独特癖好；维多利亚时代公认的最伟大作家狄更斯，睡觉时一定要让床朝向北方，笃信催眠术，经常在亲友身上练手，甚至据传还有恋尸癖
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但是对于这些天才的行为之怪异，我们已经可以从中略窥一二。可以说，若不是这些人有着足以载入史册的惊人成就，最终也只会被当做怪诞的精神病。而实际上，这些人的行为并不完全等同于精神病，因为他们思考的“维度”与常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们的思想和理念并没有受到世俗观念的禁锢，是发散性的，跳脱的。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质疑这个世界本身，从许多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
人类的大脑无时无刻都会接受大量的信息碎片，哪怕只是身处一个单调普通的房间里，床上的花纹，被单的颜色，灯罩的形状，灯光的强暗，空气里的味道，潮湿的程度无数细碎的信息会通过身体的各个部位传递到大脑中，再由大脑统一整合后形成眼里的画面。一般来说，如果大脑真的要同时处理这么多信息，很有可能就会主次不分，导致精神出现一定程度的“不和谐”。所以，大脑往往会自动略过那些被认定为“不重要”的信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你终日待在自己所睡的房间里，你也说不出来房间里的床单有什么花纹，地上的插座有几个插口，窗户有几条栅栏当你不再去看时，你自以为“熟悉”的物什，早已变成了模糊的印象。而“天才”的大脑异于常人，因为某些运行机制的不同，他们往往不能忽略那些“相对而言不重要”的信息，所以，他们能“看到”的比常人更多，能够将其进行整合，重新让自己“模拟”人类正常行为的，就是天才，而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以疯子居多了。
而蓝思琳正是这样的“天才”。
他拥有将大脑接受到的紊乱信息整合起来的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他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大脑。他拥有着远超于常人的“自我控制力”，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大脑才能够依靠恐怖的理智始终占据在行动的高地，克服了本能上对于“毒瘾”的依赖，表现出正常人的模样。
而这样的天才，柳未名除了蓝思琳以外，还见过一个。
“那个人，是个女人。”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在回忆一些比较久远的事情，有些唏嘘。
“一个令人佩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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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9.所以这个家伙至今没有越狱可能只是害怕出去挨揍而已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听到柳未名的话，蓝思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
“好看吗？胸部大不大？”
柳未名眉头略略抽搐，不悦地阖上眼睛，冷冷道：“不知道。”
“什么？！”蓝思琳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你连脸蛋和胸部都没仔细看就敢断定别人是个女人？”
如今的柳未名显然已经习惯了蓝思琳毫无下限的耍宝，一如往常地无视了他说的话，自顾自道：
“我和那个女人只有数面之缘，是在我因缘际会参与的一场”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思衬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比较贴切的名词：“角斗里。”
“等等，”听到角斗二字，蓝思琳神情忽然凝重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酒馆里遇到你的时候你穿着明显不适合此地气候的衣服，没有保暖的效果但是在夏天同样会显得很热，在结合从酒吧里得到的各种传闻得知你是从北边城门进来的，所以可以推测你有很大概率是穿越了亚纳提城北的那片沙漠过来的，穿着那样的衣服显然也是考虑到遮阳的作用，再加上我对人的口音和各地的衣服布料有一点点粗浅的研究”蓝思琳态度有些敷衍，用极快的语速说出了一连串推理，而后又将话题扯回了核心：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思考了很久以后才特意提到的角斗两个字和我记忆中来自大都会的某个秘闻不谋而合。”
“根据我的情报，每隔一段时间，大都会中一个名为科研院的研究机构都会以材料试验的名义举办一场近百人参与的无差别死斗，并且以荣耀角斗命名，吸引了大批贵族隐藏身份到场观看下注，从而获取堪称恐怖的利润那种角斗的参与者大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捕的异人，或者是从各大军事学院里挑选出来的学生，以及一些游荡各处的死刑犯你显然不是前两种，这么说，难道你是之前就已经被艾斯兰追捕的死刑犯？”
“不是。”柳未名的回答倒是干脆，显然是不想过多解释：“都说了是因缘际会。”
说罢，他眉头一皱，问道：“你的信息是怎么来的？”
“用方便你理解的话来说”蓝思琳虚着眼道：“大概就是我在老家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兴趣使然地按着我某个比电脑还要好使的小弟弟的脑袋骇进艾斯兰网络中没有个别太高权限的政府网站然后偶然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便一路追查了下去，为了进一步获取信息，我甚至在某个社交网站上创建了一个身份为面容姣好的二十岁女性的社交账号，完美地伪装成了另一个人和一名有参与荣耀角斗下注嫌疑的贵族进行了长达八个月的网恋，经过一系列可以水个三千字左右的钓鱼行动以后，掌握了那名贵族的全部信息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政治污点，以此作为威胁获取了大量有用的资料”
远在千里之外，正在世隐乡里做着家务的无用打了个喷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惊异于自己作为机器人竟然还会打喷嚏的事实。
蓝思琳又看向柳未名，把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有些难以置信道：
“按照荣耀角斗的规则，那种无差别死斗只有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人才能够走出角斗场得到自由身你这细皮嫩肉的家伙真的自己一个人把所有对手都收拾了？”
“不是。”柳未名又回答道。他不觉间已经陷入了沉思：“没想到，你对于那场角斗的了解，竟然比我还要多得多”
柳未名慢慢道：“不错，那角斗的规则确实如你所言，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且，以我现在的实力，在那百人里面，依旧是排不上号的。有很多异人都有着寻常人难以抵抗的能力。”
蓝思琳懒洋洋道：“我猜你下面要开始说但是了。”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果真继续道：
“但是，那场角斗并没有如期进行。事实上，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角斗被迫停止了。”
“因为你所说的那个女人？”蓝思琳很快便跟上了柳未名的思维。
柳未名点了点头：“是。那个女人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人类，没有异能在身，也没有修习过什么功法，应该是军事学院里面的学生。”
“她是怎么做到的？”蓝思琳皱紧了眉头。
“并不是很清楚。”没想到柳未名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的确是凭借一己之力算计了整个荣耀角斗的幕后机构，原本作为裁判的蜉蝣影魁甚至也被教唆得进场捣乱了，导致那场角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包括我在内，所有仍然存活的参赛者都从那场角斗里活了下来。”
“哟，”蓝思琳眉头忽然高高扬起，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听起来确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角色呢。”蓝思琳又虚着眼道：“就算你没办法描述长相和胸部，名字你总该知道吧？”
这次，柳未名没再摇头，他淡淡地看了蓝思琳一眼，慢慢说出了三个字。
“程雪门。”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道：“没听说过的名字。”
柳未名接着道：
“你和那个人一样，都是在本质上理智非常，精于算计的人。像你们这种人，绝对不可能被现实社会中的规则所束缚，迟早有一天，都会跳脱于规则之外，做出常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
“像你这种人，如果死期将近了也没有表现出慌张，那就说明你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甚至这几天来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我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埋下的伏笔。”
“这座地牢，其实根本关不住你。”
赫兰大道，亚纳提都城之中少有的，在夜晚也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
与其说是一条街道，倒不如说是一个立体的，繁华城市的缩影。这片街区依靠在山坡处，有许多不规则的楼梯绕山而上，沿着梯道一路过去，便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吧，夜店。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就恍若踏入迷宫，找不到方向。
而有的时候，就算记得这里的地形，也会在这里迷失人生的方向。
因为这里是红灯区。
弥漫着奢侈和腐烂，满带着纸醉金迷的街区。
而赫兰大道的繁华，是众所皆知的。
不为人知的是，这里也是天一组在亚纳提南边的据点之一。
这种充斥着达官贵人的地方，有着黑帮的存在，看似不可理喻，但实际上，却又非常合乎情理。理由不难想象，想要经营酒吧行业，必然需要一些靠台，而在亚纳提，后台最大的也只能是王官贵族。在这种法律的灰色地带，彻头彻尾的三不管地区，贵族们和黑帮天一组互相勾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是杀伐果断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也绝对不可能将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黑暗彻底揭发，一旦失去了贵族的支援，亚纳提就不可能负担得起昂贵的军备支出。这也是非常无奈的事情。
这里永远不乏举着酒瓶晃晃荡荡的醉汉，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随便招惹上这里的角色，越是繁华的场所，在地上躺着的某位就越有可能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少爷。
这里也永远不缺姿色靓丽，妖娆撩人的女性。或昂贵或廉价的香水气息弥漫在街道之间，直沁入每个人的鼻腔，哪怕是还没开始喝酒的人，便能依稀感受到些许醉意。
夜晚的灯红酒绿的大街是女人们的战场，高贵华丽的衣服是她们的战袍，手中精致的c实际上根本不能发挥其原始作用的提包则是她们的武器。锐利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却能在穿入耳中，经过大脑的处理后，勾勒出男人最原始的。在这种地方，没有哪个女人会想要在“美丽”上输给任何人。
而此时此刻，街上的女人们都输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抑制地，停留在了一对少女的身上。
与其说是那两名确实可爱的少女艳压群芳，倒不如说是她们的衣着太过于抢眼在这种每个人都穿得很是华丽的街道穿得比所有人都抢眼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那人穿着一套胸前冒着白光还能从手里发出激光的战甲或者是穿得很普通。
而眼前的这两位，显然就是属于后者。
她们穿的衣服，显然是普通到了极致。
让我们坦白了来讲的话，就是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土包子进城的既视感。
柠柠被路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沈园身旁，抱住了她的手：
“沈c沈园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啊？”
沈园眨了眨眼睛，还是那副耿直的模样，大喇喇道：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咱们要去找这边天一组的家伙揍上一顿，然后继续问蓝思琳的下落啊”
“可可是”柠柠小声说道：“只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天一组的堂口，就兴冲冲赶过来，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那也没有办法嘛！”沈园撇了撇嘴巴：“咱们都找了三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稍微靠谱一点的线索，当然要来看看啦，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所谓靠谱一点的线索，不过就是被沈园小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的流氓随口说出来的罢了”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又继续道：
“可是，像咱们这样，完全不了解任何情况，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天一组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厉害角色，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很危险的吧？”
“安啦安啦，”沈园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这种程度的杂鱼，对我来说来多少个都是一样的！而且啊”沈园忽然加重了语气，满脸笃定：“我很确定，在这里一定可以找到非常靠谱的线索！”
“啊？”柠柠愣住了：“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因为啊”沈园微微眯缝起眼睛，握紧了拳头，仿佛有杀气在眼底肆虐，冷冷道：
“蓝思琳那个人渣，可是最喜欢来这种地方鬼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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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0.来自沈园小姐的一份哲学质问
沈园和柠柠沿着依山而凿的楼梯向上行去，倚靠在山腰上，各式各样的酒吧交替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传来微醺的气息。此时已是深夜，深邃的夜空里点缀着繁星，从山上可以依稀看到整个赫兰街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夜晚的凉风消去最后一丝暑气，在这本就即将入秋的时节，许多露天的吧台上，零零散散地坐着沉默不语的男人，他们的脸藏在兜帽之下，隐没在夜色之中。向经过的两名女生投去阴翳的眼神。
柠柠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身旁的沈园。
沈园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自顾自，笑眯眯地朝着山上继续走去。到了后来，路边能见到的酒吧也越来越少，空气里没了酒精味，也听不到音乐，在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了蛐蛐不依不饶的叫声。
眼前只剩下了昏黄的路灯，每隔一段路照出一段浑浊的光晕，甚至无法让人看清前路，只觉得下一刻脚下朝向的，就会是化不开的黑暗。
先前还不断想尽办法劝阻沈园，让她打消主意的柠柠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闷葫芦，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使劲捏着手里的海螺手串，指节都变得和脸色一样苍白。
她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跟来，本来沈园也没有让她跟来，本来她就可以一个人待在旅店里等沈园“去去就回”但是她偏偏就是放心不下，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算陪沈园一起来了也帮不到什么忙，甚至会拖她的后腿，但是她就是没办法忍受自己一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等待朋友历险归来这种事情，更加不能接受已经和她关系这么好的沈园小姐在某次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呼——”沈园长长吁了一口气：“还真是怪渗人的，没想到这山上原来这么黑呢。老实说，要是柠柠不陪我来，没准我就真的会觉得害怕了。”她挠了挠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一直在到处旅行，但是实际上，我也很少一个人来到那么阴森森的地方来着，嘿嘿”
“是c是吗”柠柠仍在心里不停发憷，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园看见柠柠那副被吓得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安啦安啦，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说沈园安慰人的本事非常差劲，说出来的话苍白无力毫无效果，但是她脸上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多少总归是让柠柠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
“不过”谁知道，沈园话锋一转，竖起眉头：“这里的情景，倒是让我忽然想起来，咱们世隐乡的传闻里，记载着那么一件事情，好像是一个什么只会在晚上行动的恶魔，叫夜魇还是什么的，也是住在山上的。据说，那个叫做夜魇的家伙会被年轻少女鲜血的味道所吸引，所以那一带城镇里都有少女晚上不得进山的说法，因为夜魇不仅长相非常恐怖，杀人的手段也非常厉害，在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光源都会消失”
话正说一半，两人眼前的昏黄路灯忽然一阵闪烁，仿佛短路般断电了好几秒，柠柠大声地尖叫着窜起老高，像是彻底炸毛的小猫，结果没过几秒，那路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破灯看起来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啊”神经大条的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愣一愣地看着在自己周围上蹿下跳的柠柠，好奇道：
“柠柠，你在干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了！”沈园一拍手掌：“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诶，那个夜魇杀人的时候，首先是所有的光源会消失，然后是”
“不要说了！！！”柠柠眼泪巴巴地抓着沈园的衣领气狠狠吼道：“你这样除了会让我觉得更加可怕以外还有什么用啊！”
“你听我说完嘛！”沈园一脸的无辜：“反正就是，后来咱们世隐乡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二师姐还特地派人去调查了，然后才发现，所谓的夜魇，其实就是劣等血族的变种后代，可能是某些不入流的血族杂鱼为了躲避战乱藏到了山林里，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进化出了一些野兽的能力，但是本质上还是和吸血鬼一样，喜欢玩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吸处女血啊，怕阳光什么的，没一会儿就被收拾干净了。”
故事说罢，沈园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把蓝思琳以前教她的道理现学现卖，开始教育柠柠：
“所以说啊，柠柠，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那些都是别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瞎编一通，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来的。像你这样没头没脑听到一半就开始觉得害怕是没用的哦！”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话大喘气！”柠柠羞愤欲绝。
“诶——诶？！那路灯自己忽然要关掉我也没有办法的啊！”
“总c总而言之！在大半夜忽然跟我讲鬼故事就是沈园小姐的不对！”
“说到底还是因为柠柠太胆小了嘛嘻嘻”
“要你管——！！”
就在两人莫名其妙拌起嘴来的当口儿，那路灯再次熄灭，眼前的景象霎时间又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柠柠又开始尖叫着上蹿下跳起来。
与此同时，黑夜中忽然闪过几道锐利的银光，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如箭般袭向了毫不知情的柠柠，沈园见状，心中猛然一惊，当即出手。
锵——
激烈的金铁交击声响起，路灯在短路的频闪后再次亮起，两人的周围已经多出了几名将身形藏匿在长衫之下的人，他们手中所持的武器不再是混混平常所用的撬棍球棒，而是一柄柄泛着寒光的西式长剑。沈园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出腰间的长笛格下了斩向柠柠面门的两把剑，又用腾出来的左手一记“二指真空把”捏住了袭向自己的另外一柄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便蓦然觉得自己捏着那柄剑的左手传来一阵酸软，已经无力再抵抗，便当机立断，右手一挥，长笛扫开柠柠面前二人，划了一圈后击到了她面前的那柄剑上，将危机暂时缓解。
长灯没有照亮的黑夜中，更多的人陆陆续续现形。
“哼，”被沈园格开那一剑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那位大人果然没有说错，果真有异人混进了城里。”
沈园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腰侧，无暇再去顾及身旁被吓得面色发白的柠柠，望着那群人手中的剑，神情凝重：
“为什么你们会有‘净蚀’”
先前在黑夜中看见那几道银光时，沈园便已心生不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能够在没有光源的地方反射出光线的金属，除了一种情况：金属中掺进了另外一种合成金属——净蚀。
用净蚀合成的金属，若是制成长剑之类的武器，其硬度和韧性都属下乘，远不如普通铁器来得实在，成本又极其高昂。但是，偏偏这种花瓶一般的武器，却对异人有着奇效。净蚀能够排斥净化所有的异能，所以无论是多强的异人，一旦被这种武器刺中，其下场只会比被淬了剧毒的剑刺中更要凄惨，其基因会在之后不断崩溃，最终慢慢死去。可以说，净蚀便是为了克制异人而存在的克星。就好比阳光之于吸血鬼，海楼石之于恶魔果实能力者，沈园之于蓝思琳。
所以，就算迟钝如沈园，在左手与那柄剑接触后发软的瞬间，便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妙。这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作为异人的身份。
“和你这种低劣的种族没必要解释这么多，”当头的那名男人拧了拧头：
“各位，和这种邪魔外道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
“慢着！”
就在众人准备再次一拥而上的时候，沈园却忽然喊了起来。那显然是领头人的男子又冷笑一声：
“怎么，还没交手就怕了吗？想要跪地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沈园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大叔，你知不知道你之前的那几句台词放在动画片里都是活不过一集的杂鱼才会说的话啊？”
在这种激战在即的当口，脑回路向来清奇的沈园忽然来上这么一句显然是被蓝思琳传染了才会有的吐槽，让场上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就连柠柠也不禁回过神来，冷汗涔涔地扯了扯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现在好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诶？”沈园怔怔地眨巴着眼睛：“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你想要吐槽，也得看一下形势啊！这群人明显比之前的那群混混要厉害得多了好不好！”柠柠无奈道。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比较厉害的？我都没感觉到耶难道说，其实柠柠你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吗？”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着，已经忘了此时的危险，一脸的悲愤：“沈园小姐！脑回路再怎么简单也要有个限度吧！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绝世高手啊！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好好收敛一点，才会让别人发现你是异人的吗！”
“哈？！”沈园惊异道：“我已经很收敛了啊！我之前可是一直都没用异能来着！”
“就算不用异能，一只手就把别人丢到五楼去也不是正常人可以干出来的事情吧！”
“诶——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
“那正常人可以把别人丢到几楼啊？”
“几楼都不行，一楼两楼三楼都不行！正常人就算是把同样体型的人举起来也会很困难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被无视的持剑混混领头人（我连出场的名字都懒得想）额头爆出青筋，暴喝一声，打断了两女的讨论。
“你们两个！就真的这么不知死活吗？”
“闭嘴！”两个女生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把那混混愣是吓了一跳。柠柠在喊完以后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做出了自己往常根本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心中大叹糟糕，正想着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沈园传染了的时候，身旁的沈园便态度异常嚣张地喊道：
“杂鱼就应该有杂鱼的觉悟，没看我们在说话吗！插什么嘴啊！”
“你你们”那领头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一味地冷笑：“既然”
“既然你们还是呆头呆脑的搞不清楚状况，”沈园又打断了那人说的话，开始撸袖子，掰指头，扭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杂鱼不管来多少个，拿着多厉害的武器，终究还是杂鱼。”
话音刚落，白皙的手指掐起指决。
“凝身术·洪流！”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优哉游哉地在偌大的地牢里闲逛，那副二流子的神态比附近那三三两两腰间别着长鞭手枪的家伙还要像是狱卒。奇怪的是，这座监狱里的人却好像对这副景象已经习以为常，就连狱卒长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微妙，既不干涉他的行动，也从来不搭理他，就好像他在眼中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几天来地牢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下井帮和洗衣帮的斗争愈演愈烈，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隔三差五就会传出下井帮的某某疑似越狱被捕，洗衣帮的某人又在人迹罕至的角落被发现，满身伤痕之类的事件。狱卒们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稍有不慎，两个帮派随时就有可能在地牢里大打出手，到时候就未必能靠他们几个人能够压制住了。
而蓝思琳却似乎一直置身事外，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两个帮派一群狱卒之间不断辗转，拍须溜马的本事一顶一的棒，俨然已经成为了监狱里的大红人，在下井帮的地位也不断上升，已经攀到了二当家的位置，每天在监狱里除了休息吃饭抽抽烟，就是隔三差五找人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就差把他放出去晒晒太阳再喝喝小酒了。
监狱里的人都记不清楚蓝思琳随口胡诌的那个名字，只叫他“拉闸先生”，然而，每次蓝思琳被人这样叫的时候，总会一脸严肃地纠正“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扎布拉扎”
天知道他为什么有本事一字不漏地记住那么长一串毫无意义的随口乱说的名字，但是从这一点上，蓝思琳的无聊恶趣味也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近日以来，洗衣帮的手下人数逐渐以不寻常的速度暴增，一时间竟然已经到达了快要和下井帮持平的程度。蓝思琳早早便已经发现了这个怪异的趋势，于是有天利用身份之便，找到了一个名为大奎，满身淤青的洗衣帮手下，在一连串逻辑强暴之后，让大奎深切地相信了自己其实是老大鹫爷的亲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托盘而出。
“一个扎着长长辫子的女魔头，用一只笛子操翻了整个亚纳提的天一组，寻找一个名为蓝思琳的男人的下落”
那天下午，柳未名难得地在饭堂里遇上了消失已久的蓝思琳，却发现他俨然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失魂落魄地蹲在椅子上发呆。
当柳未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蓝思琳机械地转过头来，傻笑了两声，用唱丧乐的调调哼了两句：
“世上只有监狱好”
且不说蓝思琳失魂落魄的原因，光是论他在监狱里的待遇，和柳未名相比起来，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在监狱的这段时间里，柳未名每天都保持着极为规律的生活，按时起床去地牢凿墙，最后一个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坐在角落安静地吃完，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去干活，到了晚上的时候，便在狱卒的监视下回到自己的牢房里休息。原本狱卒们已经收到上面传来的消息，叫他们务必要对眼前这名曾经的苍白剑客多加小心，但是自始至终，柳未名都仿佛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也不像蓝思琳那样，到处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从经历了那天在饭堂被洗衣帮挑衅的事件后，柳未名用沉默赢得了所有人的忌惮和尊重。
他好像生来就是这样的人，永远沉默寡言，哪怕身陷囹圄时日无多，终究保持着自己身为剑客的清冷和傲骨，从来不会畏惧死亡本身，也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折腰。这样的人才是柳未名。
而蓝思琳，作为监狱里另外一个被全部人都尊重的人，凭借的不是什么高超的剑术，也不是什么高尚的尊严（如果他真的有的话）。像他这样的人，哪怕有朝一日成为了粪坑里的蛆虫，也会拼命以粪便为食，挣扎着抢占一处粪便最为丰腴的地盘，成为活得最痛快的最肥最白的蛆虫。正因为深知自己一无是处，所以他能够放弃许多事情，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环境，所以才尽力让自己适应所有的环境；他可以在君子堆里成为最傲骨铮铮的君子，也可以在小人堆里做最寡廉鲜耻的小人这样的人，才是蓝思琳。
这样子的两个人，能够在监狱里成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本就是相当稀奇的事情。因为他们的观念，性格都是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的。
而这样子的两个人，在成为朋友后，又在某一天起忽然变得疏远，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蓝思琳便仿佛有意无意地渐渐疏远了柳未名。在成为了监狱里的风云人物之后，他更加忙碌地在地牢四处溜达，做着柳未名看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就连在饭堂里也鲜有见到他的身影，就像是在刻意回避柳未名一般。不过本就生性凉薄的柳未名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觉，依旧风淡云轻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天固定的生物钟没有出现一丁点变化，也对所处环境的帮派斗争视若罔闻。
时间缓缓流逝，再过两日，便是死刑执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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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1.《终焉》定律·其之一：秃头=即死FLAG
晨曦刚刚漫上亚纳提的城墙，两名睡眼惺忪的少女便出发了。
他们要去的方向是城南，那是沈园和蓝思琳初进城时的方向。
不过此时的沈园和柠柠却并非要出城。
经过昨夜对那群不识好歹的混混的连番毒打之后，沈园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天一组在亚纳提中共有四个堂口，其中东西两个堂口都分别被她在贫民窟和赫兰大道里的打砸抢烧行为折腾得分崩离析，而北堂口也早就因为老大秃鹫被捕入狱而名存实亡，剩下的唯一能够找到天一组真正领头人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南堂口。
她们决定一早就动身，尽快找到天一组真正管事的，然后再动用黑帮的力量把藏匿于亚纳提都城中不见身影的蓝思琳找出来。如果这样都找不到他的话，沈园就唯有放弃这个计划，陪同柠柠出城旅行了。
在饭堂里看见几天不曾见面的蓝思琳突然回归的时候，柳未名并没有显得太过于诧异。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仔细地温和地吞咽下味如嚼纸的食物，淡淡道：
“你来了。”
“哦？”蓝思琳笑眯眯地走到柳未名身旁坐下：
“看你的语气，好像是知道我要来啊？”
柳未名平静道：“后天就是死刑。”
蓝思琳道：“所以呢？”
柳未名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找我的。”
蓝思琳耸了耸肩膀：“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这座监狱关不住你。所以时机到了的时候，你终究会离开。”
蓝思琳笑眯眯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时机到了呢？”
“我本来不知道。”柳未名语气是一贯的清冷：“但是你来了，所以我知道时机到了。”
亚纳提都城南，玛利亚街区，提亚圣心大教堂。
作为一个充满西欧风格的旧王都，有教堂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提亚圣心大教堂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信徒来往流量最多的教堂，其存在的历史几乎和整个亚纳提一样悠久。近千年来，出入教堂的人更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建筑和信仰本身，像是时间河流底部的石头一般不受影响。
两个女孩一路辗转寻到这里时，柠柠看着面前那座充满肃穆氛围的建筑以及不断涌入的教徒，又开始心生退意，怯懦地拉了拉身前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嗯？”沈园眨巴着眼睛：“有什么不好的？”
柠柠犹豫道：“虽然说昨晚的那群人确实说了天一组的最后一个堂口是在这里面，但是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能藏着那么多黑帮的样子会不会，其实是他们撒了谎啊？”
“诶？不会吧？”沈园撇了撇嘴巴：“明明都被威胁了‘如果不是实话就从山上丢下去’，这样的家伙怎么还敢撒谎嘛。况且，我看这群家伙一个两个都把身子罩在黑袍子里面，一看就很像是黑帮的样子啊？”
柠柠虚着眼道：“沈园小姐，那些是修女服你这样子胡乱说话会得罪很多信教的人的。”
“嘿嘿安啦安啦，”沈园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蓝思琳之前跟我说过，意思差不多大概就是‘所谓宗教，其实大部分都是披着信仰外衣，本质和黑帮类似的集权组织；而所谓教徒，也不过是一些庸碌无为，把希望寄托于不存在的形象上聊以的白痴罢了’”
“呃”不知为何，柠柠听完这段话后，顿时冷汗涔涔：“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好像是个思想非常危险的家伙啊”
“总而言之，”沈园一把牵过柠柠的手，便朝着教堂里面行去：“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哎”蓝思琳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真是服了你了。”
柳未名道：“所以说，找我有什么事？”
蓝思琳看着柳未名，深深笑道：
“我来告诉你一件你所不知道的事，然后我想要你帮我越狱。”
柳未名眉头微蹙，半晌，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越狱？”
“因为我很清楚你的能耐”，蓝思琳懒洋洋道：“自始至终，你都从来没用过自己的左手，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人撂倒整个监狱的狱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只能够解释你想要找我帮忙的理由，”柳未名冷冷道：“但并不能够说服我帮你这个忙。”
蓝思琳显然对柳未名的回答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继续道：“你应该很清楚这座监狱的戒严程度，单凭你自己一个人，再怎么能打也是逃不出去的。如果我说，在我逃狱后，可以帮你躲过死刑呢？”
柳未名平静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怕死，也没有想要离开这里。”
“你会想要离开这里的，”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你听完我即将告诉你的事情后。”
刚走进教堂，一名身穿黑袍，面容和蔼的光头神父便迎了上来。
“两位女士今天过来是要做礼拜吗？”
“礼拜是什么？”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柠柠见状，急忙接过话头：
“我c我们不是信徒，所以也不是来做礼拜的。”
“哦？”那身形魁梧的光头神父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既然如此，两位是想要来做什么的呢？想要入教吗？”
“不是啊，我们是来找天一组的。”沈园丝毫没有任何忌讳，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她这一贯耿直的作风却把柠柠吓了一跳，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沈园小姐！”
额头渗出冷汗的柠柠朝着神父讪笑道：“对c对不起我的同伴不懂事，乱说了些奇怪的话，让您见笑了”
“唔唔唔唔”沈园的嘴巴被死死地捂着说不出话来。
那神父脸上诧异的神色更浓了，挠了挠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纳闷道：
“我可没听说这座教堂有什么天一组啊？”
“不过，”随后，神父又笑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来到教堂里，都是为了寻求精神救赎的，就算两位没有别的意思，也大可以在教堂里随意走走，感受一下我们对主的虔诚，或许能让风尘仆仆的两位小姐精神有所解脱。”
“哈哈哈”柠柠紧张地干笑了两声：“那就谢谢神父先生了。”
“对了！”神父忽然一拍手掌：“两位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教堂吧？既然如此，我带两位去忏悔室做一次洗涤心灵的仪式怎么样？”
沈园扯下了柠柠捂住她嘴巴的手，问道：“忏悔室又是什么东西？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忏悔？”
神父笑眯眯道：
“我们忏悔并非是因为我们犯了错，或是做了什么可恶的事情而去寻求心灵上的安慰和解脱，而是因为我们追求品德上的完美，我们因为向往爱和同情心，所以去忏悔我们的忏悔是发端于良心的焦虑与不安，将之前在言行和思想上的错误向上帝告解，从而放下自己的焦躁和虚荣”
沈园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道：
“那其实不还是要逼咱们数落自己做错的事情吗？”
沈园的话说得柠柠和神父皆是一愣，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园又呆头呆脑地问出了一连串的话来：
“我们刚来到这边，你就拉着咱们去自我反省，这样真的好吗？所有的宗教都是这样的吗？做错了事为什么不向对不起的人道歉，要跑来找上帝道歉？你们每天每时每刻那么多唠唠噪噪的人对着上帝说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帝真的会听得到吗？那上帝到底有多少个耳朵啊？上帝到底有多闲啊？”
神父的嘴角不停抽搐，柠柠被耿直的沈园吓得不轻，猛地窜上前去更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脑袋：
“神父先生！不c不好意思！我我的伙伴脑子有点不太清楚！你你先不要理会她，你想要咱们干什么，咱们马上就去！”
“早在第一天，我们刚进来这地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几个很有趣的地方。”蓝思琳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个地穴不仅有非常完善的照明系统，而且还有风。”
柳未名皱着眉头：“这意味着什么？”
“地穴的形状类似于倒放的圆锥，属于密封的空间，在这种空间里，本来是不可能会有风的。而我既然能够感受到这里有空气流动，就说明这座地穴有着同样非常完善的通风系统。”
蓝思琳继续道：“然而，在这种单纯只需要挖掘的工程中，根本不需要电灯的照明，只要每人戴上一顶矿灯帽，甚至用火把照明就行了，同理，通风系统的存在也绝对不是必要的。既然如此，发起这项工程的人又何必浪费那么多的资源铺设大量电路，打造通风系统，甚至加装电灯呢？”
柳未名道：“这或许只是想要给牢犯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
“这不合理。”蓝思琳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单纯想要牢犯劳改，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问题。而如果是单纯地想要挖掘这片地方的话既然他们投入了这么多资金在铺设电路上面，为什么不直接用这些资金买几台挖掘机，省时省力一劳永逸呢？除非整个亚纳提都没有人考到蓝翔职业技术驾驶学院的执照，否则‘上头’的人所做的这一切，都绝对不合理。”
柳未名顺着蓝思琳的话语思考下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之所以要在这个地方铺设这么多电路，却还要用人力挖掘这种最古老的方式，是因为他们出于某种原因，只能够这样做？”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最有可能的推测是，如果使用机器进行挖掘，效率固然会提高，但是与此同时也会造成某些潜在的危险而使用人力挖掘，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及，尽管相对机器而言进度要慢得多，且挖掘的过程也会面临洞穴塌方之类的危险但是因为死刑犯是免费的劳动力，所以基本上不存在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铺设电路，最主要的原因当然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完善的通风系统你应该不难发现，这座地穴里的温度比外面要凉快很多，就算现在是夏日，也完全感受不到闷热的感觉，如果有什么合理的情况能够解释为什么要在地穴里维持通风和温度的话，那应该就只有一个。”
柳未名缓缓皱起眉头：“这洞穴里面有着某种非常易燃的危险性很高的东西吗？”
“好了，小姐，现在，请你静下心来，深呼吸对，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在平和的状态，只有心灵宁静，才能够听到上帝的感召。”
“哦”沈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坐在小小隔间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所谓忏悔室，其实便只是两个大小和电话亭相仿的房间，中间用一道不隔音的墙壁分开，墙壁的中段凿空后又挂上布帘，另一端的神父坐在格局相同的房间里作为聆听着，代行神的职务。
“现在，请你敞开心怀，尽情向上帝表达你的所思所想。”
幕布对面，传来神父肃穆的声音，伴随着某些有规律的，宛如滴水的声音。
沈园又“哦”了一声，随后，便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咳咳，”幕布对面传来干咳声，神父道：“小姐，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啊！”沈园挑了挑眉头：“话说，你们帮人忏悔的时候都是要像这样在对面的房间里放水滴声玩催眠的吗？”
幕布对面的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神父已经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
“小姐，还是请你开始忏悔吧”
沈园虚着眼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到底该说些什么啊，我跟大叔你又不是很熟，要是真的掏心挖肺聊些家长里短的不会超级尴尬的吗？”
“呃小姐，我想你应该可以从一些不那么掏心挖肺的事情说起，比如，最近做了些什么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情啊，或者是觉得某些不太对的事情啊”
“良心不安的事情倒是没有，”沈园眨巴着眼睛：“不太对的事情的话把大概几十个人丢到了五六楼去算不算啊？”
“”幕布对面，变成了一阵非常诡异的沉默。
“那把几十个人捆成粽子丢在没人的巷角呢？”
“”
“让一条街的坏蛋扒光了裤子，然后把他们的钱抢得一干二净呢？”
“”
沈园说了两句，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脑袋支在面前的桌板上，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哎，虽然一开始这么做的确是打算替天行道来着，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已经上瘾了啊柠柠也经常跟我说虽然他们那样是坏蛋，但是我的惩罚不管怎么说好像都有点太不人道了一点。但是仔细想想，明明他们的钱也是从好人那里骗来的，我从他们那里抢回来，再到好人那里把钱花掉，不是非常合理吗？所以说啊，真不知道柠柠一天到晚为什么那么大意见，果然还是因为把他们扔得太高了吗喂，大叔，你能不能把那发出水声的玩意关掉啊，超级烦人的诶。”
“咳咳，咳咳，咳咳好”幕布对面的声音似乎是极其尴尬，摸索着关掉了某个机器，隔间里果然没有再听到那催眠的水声。
“哎，所以说啊，我一直都觉得很苦恼来着。柠柠也是，蓝思琳也是，一天到晚都好像在说我是个呆子，但是我觉得我好像一点也不呆啊！他们每一个人都告诉我出门在外，行事要低调，做事要谨慎什么的，这和老爷子以前跟我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嘛。师师父他当初跟我说的，明明就是以后看见谁不爽了，尽管上去痛扁一顿再说，打不过的话，再回去找师父他帮忙”
公认是人间空前绝后最强者的白魇师匠，到头来竟是个护短至极的幼稚老头，如此想来，能够教出沈园这无所顾忌的性子也是不无道理。
寻常人出门在外，家中长辈总会灌输一些做人要低调，要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不过到了师匠这边，就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毕竟到了他那儿，比他还高的山根本就不存在，有这样子的靠山，沈园完全可以在世界各地横行无忌，爱跟你讲道理就讲道理，不爱跟你讲道理就打爆你的狗头
从这个角度上考虑，沈园其实也算是活的非常明白的那一类人吧
总而言之，在忏悔室里坐着的沈园完全没有一丝打算忏悔的意思，反倒是就着这几天来的悲惨境遇对着先前还说不熟悉的神父大吐苦水，罗里吧嗦地说个不停，教那神父听得坐立不安，冷汗直流
“小c小姐，您的忏悔，上帝那边一定会收到的”尽管心里想的是这样子的“忏悔”若是真给上帝听到了，那位上帝老爷子怕是也要颤上两颤，但已经彻底语无伦次的神父还是下意识地用程序化的语言打算结束这次名存实亡的忏悔。
“诶？没了吗？”沈园瞪着眼睛，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没了没了没了”神父急忙结果话茬，总算是将话题的主导权攥到手中，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慢吞吞坐起身来，看了幕布对面那模糊的娇小身影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莫名道：
“接下来，就请小姐你安静冥思，等待上帝的旨意吧。”
说到“旨意”二字时，沈园便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她所处的忏悔室四面木质墙壁宛如爆炸盒子般四向绽开，随后，一道与忏悔室同等大小的铁笼从天而降，将她困在了里面。不远处的另一件忏悔室中，一脸茫然的柠柠也遭到了同样的境遇，顿时被吓得小脸煞白，连话都忘记说了。
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看向四周，原本教堂里出出入入的信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尽是些一身黑袍，眼神冷峻的壮汉。原本坐在对面忏悔室的那名光头神父脸上再不见慈祥神色，却是转为了阴翳而狰狞的笑容：
“真亏你们能主动找到这里来，也算是主动了却了咱们的一桩心事。”
“诶——诶？！”沈园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激动：
“这也是忏悔的一部分吗？这是余兴节目吗？”
“”
“”
“”
场上不知为何，一时间再度陷入了极其尴尬的气氛，就连柠柠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羞耻地用头抵着困住她的铁笼栏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是身为领头人的光头神父最先回过神来，干咳了几声，冷漠道：
“真亏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桀桀桀”神父阴恻恻地笑了笑，张开双臂，高声道：
“欢迎来到天一组的乐园南堂口——提亚圣心大教堂！”
神父那慷慨激昂的语气在镶满琉璃瓦的教堂中与圣歌相互呼应，充满了肃穆而惊悚的矛盾感。沈园却好似没能感受到场上的气氛，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的椅子上，一愣一愣地瞪着眼睛，宛若一只发呆的小鸡。
“现在”神父看向沈园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让我们进入真正的‘忏悔’时间吧”
话音刚落，场上的黑袍人士纷纷从袍子里掏出了一把把货真价实的手枪来，隔着铁笼分别指向了两女，神父狞笑道：
“想必两位可爱的女士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吧毕竟也都还是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我虽然不清楚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搞定了西堂口的那帮蠢蛋，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南堂口的据点的，但是我大可以告诉你我们南堂口，和天一组的其他三个堂口的军备等级完全是不在一个量级上的，你们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来，就等于是羊入虎穴，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了。”
神父的笑容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狰狞，在笼子前负着手不断来回踱步：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被我们的人用冲锋枪打成马蜂窝或者是，全盘托出你们的来历，还有目的以及幕后主使”
“啊”沈园虚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哦”就连另一旁的柠柠也似乎没从先前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仍旧抵着栏杆，没精打采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明知道现在是危在旦夕，但是总有一种已经习惯了的感觉呢”
神父哪里想到这两个女孩会对自己准备万全的铁笼和数十把机枪的威胁无动于衷，场上再一次出现了非常意外的尴尬气氛，光头神父顿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用尽全力的一拳砸到了软绵绵的棉花上面，没有一丝实感。他额头渗出冷汗来，怒道：
“难道你们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吗？你们现在可是被关在我们天一组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里面，就算你再怎么厉害，也已经是插翅难飞了，难道你们还不打算乖乖束手就”
神父还没说完，沈园又没精打采地“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那语气听上去像是吃坏了肚子腹泻了整整一天的样子。她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双手随意地搭在两根铁笼栏杆上面，那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就仿佛放久了的薯条一般被她随手掰开了。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沈园从那徒手扒开的缝隙中走了出来，耷拉着双手：
“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已经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了。”蓝思琳笑眯眯道：“只是如果亚纳提真的打算做炸弹的话，大可以随便找片空地来进行研究，不仅成本比现在要低廉的多，而且如果真的出事了也不会祸害到任何人，更加不会因为爆炸而引发洞穴塌方，造成人命伤亡。”
柳未名愣了一愣：“如果亚纳提要制作的不是炸弹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我们挖掘这个洞穴？”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再仔细想想吧。”
他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柳未名，慢吞吞道：
“亚纳提的人逮捕了一批牢犯，让他们开凿一个洞穴。”
“洞穴里显然有着某种易燃的危险品存在但却又不是单纯的危险物品，至少不会是普通的炸药。”
“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一定要在‘地下’才能做的，而在地上不能做的呢？”
柳未名的眉头越蹙越紧，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时醍醐灌顶，震惊地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诧异地望向了饭堂的一边。
那一边，是属于洗衣帮的人的角落。
柳未名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在地上‘不能做’的事情，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不能做’”
显然，柳未名已经理解了蓝思琳的哑谜。蓝思琳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恭喜你你已经看穿了人类旧都，骑士之国亚纳提在荣耀和恢弘之下的鲜血淋漓的，赤裸裸的真相。”
柳未名的眼睛终于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
“怎么可能”
火光四溅。
枪声四起。
枪口溅出的火花，亮过了阳光，亮过了教堂中心五彩琉璃瓦的巨大吊灯，飞溅的子弹让吊灯旋转，玻璃散落在地上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形象宛若盖世太保的黑袍人手持各式各样的枪械，向教堂里的一抹水蓝色身影宣泄着子弹，宛如鞭炮的枪声盖过了教堂肃穆的音乐，这座历史悠久的教堂正在一场前所未有的枪火盛宴中以恐怖的速度变得狼藉。
拿着雪白色晶莹长笛的沈园胸口的项链泛起荧荧蓝光，身体周围似是有无形的水流在流转，身体周围还隐约有透明的波纹荡漾。沈园的身体素质本就远超常人，此刻在使用了经过神器螭吻加持过的“凝身术·洪流”之后，行动速度更是快如疾风怒涛，寻常人类的动态视力甚至连捕捉她的残影都极为困难，更不用说想要用子弹击中她了。哪怕偶尔有流弹打到沈园身体附近，也会被覆盖于体表的七重防御法阵“器灵咒·湖天印”所弹开。湖天印的防御能力极为强悍，寻常子弹就连第一层屏障也无法突破。除了这两个基本的加持法术以外，沈园完全没有再使用任何异能，完全凭借自己的蛮力像是在偌大的教堂里宛若幻影卡车般横冲直撞，不断有人旋转到飞着挂到墙壁上窗户上吊灯上
而柠柠呢，则是动作非常熟练地转过身，在笼子里找了个角落，抱头蹲下捂住了耳朵
随着时间的推移，挂在教堂各处的黑袍人越来越多，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人们打光了手中的子弹，丢下枪，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悍不畏死地继续冲上前去。
天一组南堂口出人意料的负隅顽抗并没有收获太大的结果，沈园单方面对整个天一组进行的群殴一如既往，在绝对的“质”面前，就算量再多也无法弥补差距。
一名将黑袍扯烂，身上印着青龙纹身的莫西干头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眼神严峻地虚弱出声道：
“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就把我们‘sart三英杰’给”
没待莫西干头说完，沈园就把最后一个大汉丢出了窗户外面，拍了拍手，虚着眼打断道：
“什么啊？我可没记得我刚才揍飞的杂兵里面有‘某三个’小b一ss级别的稍微棘手一点的家伙啊，就算你想要说出那种台词显得自己等级高一点，我也没打算让你活过这一章哦”
“你你”莫西干头口中再吐出一口鲜血，竟是直接昏迷不醒了。
“现在嘛”沈园呼了口气，在横七竖八的人群中找到了一颗显眼的光头，笑眯眯地走到那名半死不活的神父面前蹲了下来，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慢悠悠道：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让我打爆你的狗头，二是告诉我天一组的老大在哪里，然后我再打爆你的狗头”
“没错之所以要在地穴里加装电路和通风系统，是因为地穴的深处，正在做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危险度极高的研究；之所以不能在地面进行，是因为这种研究一旦被发现，必然会受到整个社会的舆论谴责，甚至亚纳提千年来的荣誉也会毁于一旦，而选择让死刑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挖掘进行研究，可以确保过程中哪怕出现了意外，也能够让塌方的地穴将一切罪恶的线索掩盖而秃爷身为天一组的北堂主，竟然会沦落到在监狱里等死的地步，自然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凝重，往日眼底挥之不去的散漫和迷离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往而生悸的冷漠：
“综合所有的线索，能够得出的，唯一的真相，就是那所谓的天一组，其实”
“我我们天一组根本就没有老大！”
光头神父衣不蔽体，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说出了令两个女生诧异不已的事实。
已经被沈园从牢笼里暴力解放出来的柠柠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园一把抓住那光头的领口，把他提溜到高度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奈何两者的身高差距实在有点大，那光头神父实际上也就是被迫让膝盖离地两三公分的样子，不过在领教了沈园刀枪不入加上活体人间炮弹的本事之后，他自然也不敢对眼前的景象多做吐槽，连忙解释道：
“小姐不，大姐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我们天一组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老大’，因为我们的后台其实其实是”
“是王宫。”柳未名冷冷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向来雷厉风行的王都骑士团竟然会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办法清剿一个贩卖毒品的黑帮因为所谓天一组，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残忍行径而一手缔造出来的提线木偶，替罪羔羊。”
蓝思琳笑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励精图治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会和天一组几乎在同时传出名声来。这位野心蓬勃的年轻君主，是个真正的乱世枭雄，为了恢复亚纳提昔日的雄风，就算做出再卑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我其实并不讨厌。”
柳未名眉头紧蹙：“可是他制造出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让无数人生灵涂炭。”
“确实如此，”蓝思琳耸了耸肩膀：“毕竟‘那个东西’，可是最可怕的毒品返魂香呢。”
柳未名听罢，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那是返魂香？”
“我跟你说过，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大打出手之前，我稍微动了一点手脚。”蓝思琳冲他挤了挤眼睛：“尽管我别的本事很一般，但是溜门撬锁顺手牵羊的本事却是专业的——我顺走了他怀里的返魂香。当然了，我是事后才知道那玩意儿其实是返魂香，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被丢到这种鬼地方来，但是，通过那名骑士在战斗时伸手入怀的反应，还有初进亚纳提时在亚纳提酒吧里收集的信息，我可以推测出一件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返魂香不仅是成瘾性极强的毒品，同时也是可燃性极高的爆炸物。”
“所以，这座地牢里，我们不能触及的深处，其实是制造返魂香的作坊？”柳未名问道。
“bg一，”蓝思琳打了个响指：“虽然我不清楚那位卡里欧斯大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这一大批价格高昂的返魂香，足够让我玩出非常多的花样来，用来做生化武器只是其中最粗浅的例子，如果让我来经手操作的话，兵不血刃地颠覆附近三千里范围几个城市的政权，打造一支能够和半支艾斯兰军队分庭抗礼的同盟军也不在话下”
柳未名冷冷道：“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脑子里构思的疯狂计划。”
“好吧，”蓝思琳撇了撇嘴，“那让我们回归最初的话题”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有关于亚纳提的鲜血淋漓的真相，你也应该很清楚，一旦返魂香真的批量生产，将会影响甚至伤害无数无辜的人。而我可以非常确凿的告诉你，如果你能够帮助我越狱的话，我就有办法把返魂香的问题彻底解决，不留后患甚至还能救你一命。这样的交易你愿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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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们所见，这章在我这句话打出来之前总字数是9775，而我现在给你们做出那么严谨的计算是有什么打算想必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没错，你们看文学水准极低的我甚至还在此刻不惜背负着厚颜无耻的评价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很久以后用出了极为惊艳的一句歇后语，那么问题来了，说完这段话以后，这一章的字数到多少了呢？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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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2.《和杜巴·蒂奇一起攻克难关》
蓝思琳已经主动帮柳未名把这笔账算得一清二楚了，这场所谓的交易，毫无疑问是绝对双赢的交易，蓝思琳所给出的条件也正中柳未名下怀。但是，面对蓝思琳那张让人恼火的笑脸，柳未名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说道：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感兴趣的事情想要了解。”
“是想问我这几天做的事情和逃狱有什么关系吧？”蓝思琳朝他挤了挤眼睛。
柳未名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尽管我很清楚你这种人绝不会做无用功之事，这几天的行为必有其深意，但我始终是没有看穿你行为幕后的意图。”
“其实也没有什么。”蓝思琳随意地瞟了一眼食堂里的囚犯们，每个人都成群地吃着食物，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丝毫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僻静的角落。
“我这几天做的，只不过是发挥了一根搅屎棍的作用，推波助澜，把一坨迟早要发生化学反应的大粪提前发酵，然后将屎爆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探出苍白的细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地牢里的这两个帮派，本身就是压榨者和反抗者，矛和盾一般的存在，成立的这几年间，其实两边都积怨已久，之所以一直没有爆发太大的争执，正是因为两个帮派之间互相忌惮，再加上狱卒势力不断从中斡旋，才能够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柳未名蹙起眉头：“那你打破平衡的方式是什么？”
蓝思琳道：“你还记得第一天我们进来这间饭堂后，我去找了洗衣帮老大秃爷的事情吗？”
柳未名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交涉失败，被人揍成了猪头。”
蓝思琳笑眯眯道：“那是骗你的。”
柳未名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道：“其实我不但没有交涉失败，而且还和秃爷相谈甚欢。至于脸上的伤痕，是我在和洗衣帮进行对话后，去了一趟厕所，自己打出来的。”
柳未名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思琳笑道：“当然是为了让洗衣帮和下井帮的人‘看到’我受伤的事实了。”
柳未名思衬片刻，呐呐道：“我似乎懂了一点同样的一件事情，站在不同角度的人看到以后，有可能会产生截然相反的观点”
蓝思琳道：“在和洗衣帮交涉完毕以后，我便已经加入了洗衣帮。而后，我就顶着那张猪头脸去了一趟下井帮。对那边的人的说辞是‘我是被洗衣帮的老大揍了一顿当做下马威’，与此同时表达出了我对洗衣帮恶霸的深切痛恶以及想要在下井帮得到庇护的真挚想法，在我天衣无缝的完美演技下，下井帮的人当然不会对我有什么怀疑，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同时成为了洗衣帮和下井帮的成员。”
“第二天的时候，当洗衣帮的老大发现我忽然被人揍了一顿，当然会出于对新人的关怀象征性地询问一下原因而这就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第一步’：我告诉他，在和他交谈完后，当天下午，我就被下井帮的人抓起来暴揍了一顿，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看见我这个新来的小子如此不识相，分明负责的是下井的活儿，却还要舔着脸去讨好洗衣帮的人而我也在严厉的拷打中被迫服软，加入了下井帮。随后，我就对秃爷表示，此时此刻的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报复下井帮，一定会尽职尽责在那边扮演好卧底的角色，让秃爷好好把下井帮收拾掉”
“到这一步，计划的布局就已经基本完成。从那一刻起，在洗衣帮的眼中，我是先加入了他们，然后被下井帮毒打一顿被迫在‘表面上’屈服的卧底；而在下井帮眼中，我则是因为受到了洗衣帮的不公平待遇，投奔他们的新人。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在洗衣帮的‘卧底’身份，制造一些契机，从而提高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
“稍等，”柳未名皱眉道：“利用自己在洗衣帮的身份，提升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这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笑眯眯道：“你还记得我们进地牢后的第二天，发生的一些小事吗？”
柳未名回忆了一阵，道：“我记得下井帮有个人被传出有越狱的嫌疑，本来狱卒们打算将其就地正法，后来却又不了了之。”
蓝思琳耸了耸肩，道：“那家伙是下井帮的二当家，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他会被传出有越狱嫌疑，其实是我从洗衣帮那边弄来了一些越狱用的‘作案工具’，像是锥子，小刀，还有我亲手绘制的地牢路线图等等”
柳未名似是有些吃惊：“才来了一天，你怎么会认得出地牢的格局？”
“我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对建筑的结构格局比较敏感，走上两圈就能分析个大概出来了。”蓝思琳不以为然道。
“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古怪的知识储备。”柳未名无奈地挑了挑眉。
蓝思琳勾一勾嘴角，露出一个充满玩味c又仿佛讳莫如深的神情，淡淡地告诉柳未名：
“你没必要知道。”
而后，蓝思琳又顿了顿，继续道：
“总而言之，在那名下井帮老大的得力副手遭到我的陷害之后，我又在下井帮那边挺身而出，教那位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下井帮老大使用了一点逻辑诡辩的技巧，让他成功地说服了狱卒相信那愣头青二当家根本不可能有越狱的本事，这件事情当然也就不了了之，而我的地位也会相应地在下井帮中水涨船高。洗衣帮的人会觉得我的卧底计划虽然失败了，但确实在下井帮那边造成了不小的骚动，由此一来，对我的信任程度也会提高；而下井帮那边更是不用说了，那二当家的已经把我这个罪魁祸首当做了救命恩人，表示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就算是在狱卒长面前跳上一段钢管舞也在所不辞”
“真是毫无廉耻的道德败类。”柳未名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而蓝思琳则是一副相当受用的样子：
“承让承让”
蓝思琳继续道：
“有了这第一个事件奠定了基础之后，接下来的计划过程就简单很多了。基本上的操作都是和这次类似，利用两个帮派之间的信息差距进行情报欺诈，让两边都觉得‘自己的确因为我的加入而获取了利益’，而实际上，只是我一手导演的一场你来我往的‘帮派智斗’戏码罢了。下井帮的人，会因为我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们化解巨大的危机，而对我的‘谋略’感到折服，承认我在下井帮中的‘军师’地位，而洗衣帮的人，则会随着我在下井帮的地位渐渐提升，给出的情报也越来越重要，直击下井帮咽喉，而对我产生巨大的信任在本质上，我要做的，无非就是在下井帮里吃喝玩乐，然后再找一些绝对安全的时机，和洗衣帮的人暗中联络罢了而狱卒们也会因为明显感受到我在两边帮派的地位都有些微妙，从而误以为我是某个有深厚后台的大人物，而对我心生忌惮”
柳未名听罢，竟是轻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尽管你这手无中生有的双重卧底计划已经无耻到了极致，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非常完美的计划。”
确实，蓝思琳这几天所做的事情，用一句话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在两个帮派里同时成为卧底，然后诱导两个帮派的老大发生各种各样的矛盾，自己借机上位罢了。但是这个结合了反间计，情报欺诈，利用信息差距进行大量诱导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必须要有极其过硬的心理素质，反应能力，演技，还有情报整理的能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永远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没精打采模样的蓝思琳，竟然真的只是凭借着一张嘴，便将两个帮派彻底玩弄于鼓掌之中，其城府之深，一时间竟让柳未名产生临渊而立之感。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他的灵魂里，隐藏着某些更为深邃，也更为疯狂的东西。让人既害怕却又着迷。
“诶嘿嘿嘿”蓝思琳发出了非常淫贱的笑声，一副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模样，偏偏嘴里还不老实地说着：“我没那么好啦，也不过是做了一点十分微小的事情罢了”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所做的这一切，和逃狱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闻言收敛了笑意，眯缝着眼睛，幽幽道：
“我已经给两个帮派的老大分别发出了一则信息狱卒已经被买通，今夜晚饭时分，对方的帮派将会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暴动，目标是直接擒获对方的头目。而你，则是我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我需要你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骚乱中，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
柳未名忽然叹了口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蓝思琳挤出非常欠揍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朵巨大的菊花：“当然是从在这座监狱看见你的那一刻起。”
柳未名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从那时候起你就确定了我一定会帮你了吗？”
“没错。”没想到，蓝思琳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很清楚，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虽然你不是异人，但是从来不肯使用左手的你，如果能够放下心结，肯定能够爆发出非人的力量而你也一定会接受我的交易，因为你们这些用剑的家伙，往往都是些很讲原则的人。”
柳未名冷冷道：“不再用左手握剑，是我的原则。”
蓝思琳笑眯眯道：“但是，行侠仗义也是你的原则。”
柳未名冰冷的神情化作淡淡苦笑，没有说话。
蓝思琳道：“所以，我也很确定，当你的两个原则互相矛盾的时候，你可以放弃不用左手的原则。”
柳未名听罢，却是忽然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错了。”
蓝思琳愣了愣，挑起眉头，有些讶异。
柳未名微微阖上双目，淡淡道：
“就算不用左手，我也能做到你要我做的事情。”
多年以后，当蓝思琳独自站在那片斑驳废墟上c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个在井底牢狱中与柳未名对视的久远瞬间：在那一刻，这个斯文羸弱c面色永远苍白如纸的剑客，突然迸射出了耀眼的c令人不可逼视的锐利锋芒；就如同他生来不是要作为血肉之躯而存在，而是要成为一把闪着冰冷光芒的利剑。
而当时的蓝思琳，仍未意识到，当时在这座幽深地牢中说出这句话的人无意展现出的惊鸿一瞥，会对他的余生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只是愣了一愣，而后又恍然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未名忽然道：
“几年前，我在东亚大陆北部，遇见过一个特别的人。”
蓝思琳挑了挑眉：“什么人？”
“一个叫做杜巴蒂奇的人。”柳未名低下头来，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手，似是在回忆：
“一个被养在瓦罐里的人。”
“杜巴蒂奇所在的部落，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地方。那里的人依旧保留着非常猎奇的传统，每隔十年，都会将一批刚出生的孩子折断双脚，放在瓦罐里养大。他们相信，把这种用畸形的方式做出的瓦罐人养到成年礼的那一天，放到祭坛中烧死作为献祭，可以保佑整个部落的平安。”
“还真是变态的传统啊”蓝思琳笑道：“那家伙岂不是连打飞机都做不到？”
出人意料的，柳未名并没有被蓝思琳的恶趣味念头给吓到，而是平静地回应：
“是。”
“不仅如此，由于失去了靠自己行动的能力，被拘束在瓦罐之中，杜巴蒂奇连简单的自力更生都做不到。这些瓦罐人就像是被圈养的牲畜，放在祠堂中，部落祭祀每天都会给他们喂食一些不至于饿死的食物，当他们试图进行反抗时，祭祀会用铁棒抽打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粪便和尿液会在身下的瓦罐里积攒得越来越多，散发出腐烂的恶臭，许多瓦罐人都因此而被细菌感染，很早便死去了。”
“但是杜巴蒂奇活了下来。他适应了笨重狭窄的瓦罐，适应了肮脏恶臭的环境，也适应了那如同潲水的食物。瓦罐会随着他身躯的逐渐成长而与他彻底粘合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不断地锻炼自己的身体，隐忍地活着，直到成人礼将至的那一天晚上，他夺去了祭祀用来抽打瓦罐人的铁棒，杀死了祭祀，然后用那根铁棒当做支撑，在其他所有瘦骨嶙峋的瓦罐人惊异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地挪动着，逃出了那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祠堂。”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未名那向来平淡的语气也不由带上了些许由衷的敬意：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在一片森林中和他相遇时，他亲口告诉我的。那时候的杜巴蒂奇已经奄奄一息，因为行动太过于笨拙，没有办法依靠自己在野外获得食物，已经到了饿死的边缘。”
“但是，尽管如此，在他的眼神里，我还是能看到我这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让人颤栗的求生意志。”柳未名微微舒了口气，阖起双眼：“那时候的我，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变故，早已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只希望能够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死去。直到我见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许多事情。”
柳未名道：
“我给他找了食物，让他活了下去。我陪他在森林里走了三天，杜巴蒂奇又做到了惊人的事情。他学会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捕猎技巧。他在瓦罐里一动不动，像是死物。食腐动物会被他身上的味道所吸引，然后，他会挥起铁棒，将猎物杀死直到杜巴蒂奇可以完全依靠自己活下去的时候，我也作出了决定，封印了自己的左手，走出了那座本想当做我的坟墓的森林。”
蓝思琳显然也被这个惊人的故事所触动，却依旧不改那吊儿郎当的性子，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起那个瓦罐人，难道你想要说我的无耻程度已经堪比杜巴蒂奇的求生意志了吗？”
柳未名没有马上回答。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忽然道：
“在牢里见面的第一天，你曾经说过，我为了逃避某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也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用行尸走肉的姿态继续活下去其实这段话，影射的是你自己，不是吗？”
蓝思琳的笑容骤然收敛。
柳未名依旧看着蓝思琳，平静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却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克服了毒瘾。有着这样坚定意志的人，又怎么会被烟酒所折磨？”
“自始至终，你都保持着极端的理性，甚至是刻意地让自己沉迷于烟酒之中其实，也只是为了麻痹自己而已，不是吗？”
蓝思琳垂下眼睛，苦笑了一声，不说话。柳未名转过头去，清冷的目光似是没有焦距，轻声道：
“其实，我们在本质上都是很相似的人。经历过某些苦痛之后，就如你所说的，逃避也好，忘却也好，我们都舍去了一些东西，想要在这世上继续生存下去。”
“我们都是杜巴蒂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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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3.由“抽插”和“啊啊啊”组成的热血逃亡史诗（伪）
夜。
混乱得，宛如狂欢的夜。
原本界限分明的监狱饭堂再也分不清哪边是洗衣帮，哪边是下井帮。
这里成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战场。
穿着粗陋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手里拿着从地穴里偷偷捡来的石块，或是拿着从洗衣房里偷来的木棍，嘶吼着交缠在一起，俨然一副街头械斗的景象。
慌张失措的狱卒长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阻止这混乱的场面，狱卒们手里的长鞭不断甩动，甚至有枪声不断响起，但是犯人们早已打红了眼，哪里还顾得狱卒的喝阻，甚至在混乱中被人群淹没，鼻青脸肿的狱卒都不在少数。
乱成一锅粥的饭堂里，仍有一个角落自始至终维持着平静。
柳未名独自一人端坐在那里，安静而斯文地吃下最后一个馒头，缓缓站起身来，阖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是一贯的清冷，人却站起身来，朝着饭堂的大门走去。
“两个帮派打起来的时间点会是在七点钟左右，监狱里的狱卒从收到讯息到加派人手进入饭堂的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你就在那里等，等到门口没有再涌进维持秩序的狱卒的时候，就可以动身。”
这是蓝思琳今日上午留给他的话。此时是七点十五分。预测得丝毫不差。
柳未名对附近混乱的打斗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绕过人群，来到了饭堂门口。早已焦头烂额的狱卒长见那皮肤苍白的斯文男子向他走来，心中的一根弦蓦然绷到了极致，惧极而生怒，喝道：
“你你想干嘛？没参与打架的就给我到一旁蹲着去，想要吃鞭子吗？”
“让开。”柳未名冷冷道：“你挡我路了。”
狱卒长紧张地面容都变得狰狞了，尖锐地吼了起来：“真是反了你了！”
话音刚落，他便抡起了手中那结实厚重的皮鞭，这种长鞭一旦抡实了打在身上，定会教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鞭子划过残影，就要袭向柳未名面门。而柳未名却是连眼睛都不眨，抬起了左手，将那已经分明甩出了破空声的鞭子轻飘飘地攥在了手里，那副神态，轻松地就仿佛是狱卒长将鞭子递到了他手中一般。
狱卒长哪里见识过这般景象，心中越加慌乱，卯足力气想要抽回鞭子，由于用力过度，那张扭曲的脸都已经彻底涨红，鞭子却依旧纹丝不动。狱卒长恶向胆边生，又抬起左手，将那仍冒着烟气的手枪对准了柳未名。
先前为了阻吓那群囚犯，狱卒长早已对天花板连开了几枪，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他手中的，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真枪。原本狱卒长还忌惮着怕误杀了囚犯，现在的他被柳未名那清冷不近人情的眼神彻底震慑，对危险的预感已经超过了理智，再也顾不得其他，打定主意便要开枪。
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柳未名动了。
他左手倏然回抽，紧攥着鞭子另一头的监狱长不及松手，整个人都被牵扯得失了重心向前倒去，随后柳未名又闪电一般探出右手，打飞了监狱长的手枪。监狱长闷哼一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柳未名一记精准的膝击磕在了脸上，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柳未名回步后撤，任由狱卒长昏迷倒地，却还不忘顺手从他的腰际抽走了一柄短剑，纳入怀中。继续朝门外走去。
“拿到手枪以后，照着我给你画的路线图，稍微绕上一点路，从监控室那一头穿过去，这条路线可以交错避开陆续赶来的狱卒。但是切记，动作一定要快，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赶到中空栈道，五分钟后，第二批狱卒就会从升降梯上下来镇压牢犯，如果同时对上那么多人，就算你是东方不败也要被人乱刀剁成芝麻酱”
尽管蓝思琳所叮嘱的内容是让他拿走狱卒长的手枪，但柳未名显然没有照办的意思，拿着短剑的柳未名早已在心中记熟了蓝思琳给的路线图，沿着一条幽暗的土道一路狂奔，一头长发连同衣袂烈烈风声，一路上果真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监控室的门前。
“监控室的守卫一般都有两名，虽然那时候的场面会非常混乱，但是依旧不排除他们已经发现你的可能，所以在进去的时候最好留意不要被人一发冷枪开了瓢。”
柳未名猛然抬脚，一记干净利落的侧身回旋踢将监控室的铁门踹开，清冷的眸子在须臾之间扫过监控室内部，爆绽出精光，非常极限地一个扭头，躲过了一发擦着脸颊飞过的子弹，再一个转身，借着旋转的力道，一柄短剑从手中飞出，扎进了持枪警卫的胸膛。另一名警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如箭射般窜进监控室的柳未名一掌劈碎了喉结。
柳未名没有耽误一秒钟，从旁边的警卫胸口抽出那把短剑，随后将监控室的所有摄像头都关闭，从原本的门口走了出去。
“如果警卫已经发现了你呃，我是说，这个情况发生的概率几乎已经是百分百了，总而言之，你就执行计划二，破坏掉所有的监控录像，杀个回马枪转头就走，按照一开始的那条路线直接去到中空栈道，他们肯定以为你会从监控室的另一个门口出去，所以这样做反而是更加安全的”
地穴深处，中空栈道。
这里把守着近六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已经从监控室得知了柳未名想要趁乱越狱的信息，分出了一批骑士去堵截柳未名，而另一批则留在这里，把守着升降电梯。
想要从地牢里回到地面，这座锈迹斑斑的老旧电梯是唯一的选择。
只要柳未名想要逃跑，就必然会来到这里，所以他们的安排已经是万无一失。
骑士们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厚重的头盔下隐藏着的是高度紧张的神情早在几天前，他们便已经从团长口中得知了那名苍白剑客的真实实力。能够单手提起一百八十斤重剑的怪物，绝对不容小觑。
骑士们忐忑不安地盯着先前那批队伍走进的洞口，脑子里不止一万遍地幻想着浑身浴血的柳未名提着长剑，宛若魔神般从洞口中走出的景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群亚纳提的骑士心中都已经隐约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那个人的实力当真如传说所言，凭借一己之力将方才进去的二十个人砍翻，似乎并不是天方夜谭。
寂静而严峻的空间里只剩下盔甲挪动的闷响，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他们每个人都意想不到的，另外一个洞口激射而出，一名骑士惨叫着摔倒在地，腰腹之间的盔甲连接处，赫然嵌进了一柄来自监狱长的佩剑。
洞口中，一道清冷的身影一闪而逝。
“是他！”
“在那边！”
“快追！”
“别让他跑了！”
尽管柳未名出现的方位完全出乎骑士们的意料，但毕竟是经受过战场杀伐洗礼的战士，剩余的五十九名骑士很快便重整旗鼓，朝着柳未名出现的洞口追了过去。
“到了这一步，我的布局就已经彻底完成了，而你，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情”
在过道里狂奔的柳未名回想起蓝思琳说那句话时，搓着手贱兮兮的笑脸，不由得眉头开始抽搐起来，末了，又阖上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强人所难的家伙。”
语毕，柳未名狂奔的身形戛然而止，平静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拐角的五十九名骑士。
柳未名微微颔首，清冷好看的眸子深处，战意一闪而逝，随后便举起了双手。
中空栈道上，被众战友落下的，腰腹中了一记飞剑的骑士正奄奄一息，痛苦地呻吟着，突然间，他便听到了一声极其夸张的惨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那骑士猛地一惊，艰难地转过头去，发现附近墙上的通风管道的封盖已经被打开，而一个毛发棕红，长着一双随时随地看上去都像是烂醉如泥的桃花眼的年轻人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来，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腚部。
“我草稍微脚滑了一下真是要命”
骑士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表，颤抖着虚弱道：
“你你是谁”
蓝思琳把双手垫在腰后，猛地挺了挺腰，骨骼噼啪作响，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看向那被吓得一脸迷茫的骑士，笑眯眯道：
“稍微有一点点小失误，导致出场方式不够帅气，还请您原谅则个。”
说着，蓝思琳慢吞吞地扭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挪到了那名骑士身旁，笑意盎然：
“现在嘛我伟大而又尊贵的骑士大人，劳驾您告诉我升降机的启动密码”
“你”骑士疼得上气不接下气，腰间的剑伤仍在不断渗血，却依旧保持着强硬的态度：
“你把王都骑士团的人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我不知道，”蓝思琳眼底的笑容越来越浓，“但是呢不瞒你说，我知道大概172种活血化瘀的马杀鸡姿势，虽然你现在已经有点失血过多感官麻木，但是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苦，然后在走马灯里看见你英年早逝的太婆”
说着，蓝思琳忽然握住了那名骑士腰上的剑柄，猛然抽了出来。
“啊！！！！”
骑士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嚎声，咬牙道：
“你休想”
“这样啊”蓝思琳懒洋洋地撇了撇嘴：“那还真是遗憾啊，本来还想说，我除了知道172种马杀鸡姿势以外，还知道那么几种临时止血的方法可以救你一命，但是既然骑士先生好像不怎么惜命的样子，我这就有点自作多情了啊”
蓝思琳蹲在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哎，活生生一条人命在这里，我到底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
“啊！哦！啊！啊！！！呃啊！！！啊！！！”
蓝思琳一说到“救呢”，就把那把剑怼回骑士腰间的伤口里，一说到“不救呢”，就又把剑拔了出来，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捻着一朵小花一边摘花瓣一边念叨“他喜欢我c他不喜欢我”的怀春少女。那骑士的惨叫声已经凄凉得宛若杀鸡一般。
“是是9527！！！！！”
那骑士终于承受不住蓝思琳恶魔一般的折磨，惨叫着报出了电梯的启动密码。蓝思琳脸上又绽出菊花一般的笑容：
“成交，那么”
说着，蓝思琳竟然开始动手扒那骑士身上的盔甲。
“你你想对我干嘛”
“嘿嘿嘿”蓝思琳奸笑道：“这交易你答应得太晚了，救你我还是会救的，不过我现在打算收一点利息”
“不要啊！！！！”
几分钟过后
浑身，只留下一条裤衩的骑士躺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外。而全身都已经套在盔甲里的蓝思琳则是稍微运动了一下身子，叹气道：
“我草，真他娘的沉”
骑士已经再也不想知道蓝思琳打算干什么了，虚弱道：
“救救救我”
“好啊！”蓝思琳笑眯眯地，艰难地弯下腰来，把那骑士翻了个身，然后又拾起地上的那把短剑，对着他腰腹间的伤口怼了进去。
“啊！！！！！！！！！！！！！”
骑士凄厉的嚎叫声突破了天际，仿佛回光返照般又生出几分力气，悲愤喊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蓝思琳无辜道：
“当然是救你了你的伤口又没有伤到骨骼和大动脉，顶多会废掉一个肾，日后有点肾亏而已，唯一有可能死掉的情况就只会是失血过多，重新帮你堵上就好了。”
“既然是这样你当初就不要拔出来啊！！！”
“那怎么行！”蓝思琳艰难地耸了耸肩，浑身盔甲咔咔作响：“不拔出来怎么脱你衣服？”
“”骑士没话说了。蓝思琳却又忽然凑近，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人的伤口：
“呃不好意思，好像插歪了，我再重插一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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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4.飞机场也是会有文胸的(儿童节为露露加更)
生锈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晃晃荡荡的电梯缓缓上升到地面，大门打开的瞬间，一名捂着腰腹伤口，姿态狼狈的骑士连滚带爬地从电梯里滚了出来。
把守在电梯的骑士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将那名受伤的骑士扶起身来，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奄奄一息的骑士上气不接下气从头盔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回应：
“我们失算了苍白剑客实在是太强了我们已经拦不住他全军覆没了”
“怎么可能！”那人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咱们派下去的可是整整八十个人的编制”
受伤的骑士虚弱道：
“他从饭堂一路杀到了电梯，又从电梯杀回了控制室，数了数人数不对，又从控制室杀回了电梯我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受伤骑士的情绪似乎极其不稳定，好像是处于极大的悲伤之中，甚至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搭住身旁那名骑士的肩膀，声音里戴着浓厚的哭腔：
“他杀死了所有人只剩下我了我的朋友们还有队长他我我是个懦夫”
骑士深受感染，扶住了那名伤员，语气沉重：
“不，我的战友，你是一名英雄。如果不是因为你，那苍白剑客或许就已经杀上来了。”
受伤的骑士气喘吁吁道：
“必须加派人手人数太少的话，根本拦不住他下面已经是炼狱了”
骑士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回应道：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会去通知团长加派人手，我先扶你去医务室”
“不！”那受伤的骑士情绪极为激动，仿佛回光返照般，紧紧地扯着那人的手臂：“刻不容缓你必须现在就去找团长！不然大家大家都会白白牺牲的！”
他的语气里满是悲怆：“你不用管我，我还支持得住，我知道医务室的路怎么走，你快点去告诉团长！”
骑士闻言，愣了一愣，肃然起敬，咬牙道：
“你是位真正的英雄请务必保重！”
亚纳提最豪华的一间旅店中，房间里的两名少女正在收拾着乱糟糟的行李。
“啊！”沈园长长叹出一口气，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好麻烦”
另一张床上，柠柠正在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塞进背囊里，无奈道：
“还不是因为沈园小姐总是喜欢把穿过的衣服到处乱丢嘛。”
“又来了又来了”沈园虚着眼喃喃了一句，抽起一只枕头盖在了脑袋上，瓮声瓮气抱怨道：“罗里吧嗦小柠柠的说教时间。”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如果不是沈园小姐总是做出奇怪的事情，我怎么会罗里吧嗦啊！”
“可是，难道柠柠你不觉得一到家就把衣服扒光然后趴到床上简直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吗！”沈园转了个身，语气里丝毫没有打算悔改的意思。
“那也不代表扒下来的衣服可以到处乱丢吧！”
“而且一直戴着文胸也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啊”
“那也不可以把文胸到处乱丢啊！！！！！”
“啊好困感觉要死掉了果然今天还是起得太早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柠柠脸蛋都要被气黑了：“咱们明天还要赶去邻镇啊！”
“有什么关系嘛”沈园打了个呵欠，像只树袋熊似的抱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反正时间多得是”
房间里响起了奇怪的呼噜声。
柠柠怔怔地看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园，头痛地捂了捂额头：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
柠柠叹了口气，又开始收拾起沈园的衣服来。
晚上八点，亚纳提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座充满西欧中古气息的都城里没有汽车，有的只是滴滴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巨大的车厢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街上偶尔会有三三两两全身笼罩在银白盔甲的巡逻骑士经过，民众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一名形单影只的骑士走在街道上，七折八拐地绕进了一个无人的巷角，脱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轻佻的面庞。
蓝思琳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微微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长长舒了口气，叹道：
“啊！阳光啊！你真他娘的美好！”
感叹完毕，他又开始手脚麻溜地脱下身上的盔甲部件，嘴里还不忘记吐槽：
“算老子倒霉，千算万算，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这老哥身上的狐臭味儿竟然这么重。”
脱掉了盔甲，蓝思琳甩了甩手腕，将双手插进裤兜，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朝街口走去，喃喃自语道：
“电梯下面的老哥已经被插晕了，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来，坏不了我什么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增援的人士完全镇压牢犯的暴动，统计伤员，再发现少了一个人，然后向全城下达搜捕令这个过程最起码也要两个小时。只要在两个小时内随便乔装一下，通过关口的盘查就没有任何问题。”
蓝思琳脸上堆砌自恋的笑容：“本大爷还真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啊！总算是可以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说起来，姓柳的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被捕了吧？怕是要吃上不少苦头”
说到这里，蓝思琳那微微眯缝着的眼睛里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寒的冷漠。
“真是个迂腐的白痴。”
蓝思琳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监狱的方向，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阴阳怪气地叹道：
“也就只有这样的白痴，才会轻而易举就相信别人的鬼话了。”
“救人？捣毁贩毒组织？阻止生化危机？拯救世界？”他嗤笑了一声：“以为自己活在小说里吗？”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美好的花花世界在等着我呢。”
说着，蓝思琳便抱着脑袋，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了。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小眼儿”
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的一间银行里的保安，罗纳德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平静而惬意。
尽管银行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非常夸张的人流量，但是这群怀揣着各种各样和钱离不开干系目的的客人们一般都和他沾不上太大的关系。如果是要询问业务的，直接去前台就好；如果是想要来抢银行的呃，亚纳提虽然近年来治安一天差过一天，但是再怎么没脑子的歹徒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距离城主府仅仅两条街道的韦斯顿银行上面来。
所以说，在这里当保安，其实就是一份薪水照收，活儿呢没有的闲职，每天提溜着警棍和从来没从枪套里拔出来过的手枪的罗纳德早已经在安逸的时日里养出了好几圈肥膘。
毕竟，他每天要干的事情，无非就是在这间面积颇大的银行里装模作样地来回走走，用自己脚下那双旧皮鞋度量瓷砖的长度，再研究一下哪条队里的女士身材比较丰满而已。
这样的日子绝对算不上有趣，但是已经秃了一圈头发，以至于不得不终日戴着一顶皱巴巴蓝帽子以掩饰丑态的罗纳德早已过了追求刺激的年纪，曾经的罗纳德还会在回家后，仔细地将腰间那把上头分配的配枪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得乌黑锃亮，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遇到那么一两个脑子秀逗的蟊贼，好让他实践一番对镜子演习了无数遍的，干净利落帅气的解套拔枪瞄准动作，成为第二天朝闻日报里的头号人物而随着赘肉的日益增长，罗纳德也逐渐变得成熟稳健起来，如今的他，人生最大的追求不过是数着下班的时间，然后去超市买上快要过期的特惠快餐，回到自己乌烟瘴气的小公寓里一边吃饭一边研究今日的马报罢了。
罗纳德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很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足以消磨他大部分本就无趣的人生的工作，并且坚信自己可以这样无聊而安逸地干到退休的那一天。
今天的银行，在清晨时分，便已是熙熙攘攘，几个窗口前排起了曲曲折折的长龙，以至于罗纳德不得不延缓了再数一遍窗口前到底有几块地砖的计划，在银行门口来回踱步，一边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脑子里却已经神游天外，给自己昨晚吃的白汁蘑菇炖蛤蜊意式拉面味方便面打起分来。
调料包完美地还原了熬煮白汁的浓稠和香甜，入口香滑，口感筋道。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蘑菇也没有蛤蜊也没有拉面的味道，不过说实在的，罗纳德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意式拉面究竟是什么味道，或许真的就和方便面一个样也说不定。念及如此，倒是可以给它打个呃，七分吧。
罗纳德想得入神，不经意间和一位急匆匆跨进银行门口的客人撞了个满怀。他揉了揉身前那好几层果冻般飞颤的肚子，挤出一个油腻的笑容，正打算客气地表示歉意，却已经听到那位客人连声说“抱歉”的声音。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头棕红的头发看起来像是自然卷，高高挑起的眉毛和仿佛没睡醒的眼睛总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再佐以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好像带着许多深意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是这个家伙能够透过他的外套里泛黄的衬衫和卷曲的胸毛，看穿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
罗纳德终于在一个愣神后意识到自己又发呆了一阵，回过神来时，刚才的年轻人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老实说，银行里每天都有这样那样急匆匆的人，偶然撞上的情况也是司空见惯，只是罗纳德想到自己刚才对别人的好意道歉不理不睬，反倒是自顾自打量人发起呆来，似乎不怎么妥当，便觉得有些窘迫。于是他又不自在地用余光多瞟了队列一眼，想要在人群里找到刚才的年轻人，但队伍的末尾却完全不见那人的影子。
罗纳德愣了一愣，对此难得地感到好奇，又在人群里多看了几眼，发现那年轻人竟是越过了长长的队伍，直接靠到了窗台前面去。那年轻人一边手肘搭在台前，斜斜倚着身子，另一只脚交叉着用足尖点着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在吧台搭讪年轻美丽小姐的流氓——罗纳德终于想起来刚才一直说不上的感觉是什么——那小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来到银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谦和有礼的，哪怕再怎么匆忙，也会遵循最基本的礼仪，插队的事情不怎么常见，再加上那位年轻客人给罗纳德的感觉有些异样，于是罗纳德便打定了主意，负着手，仿佛闲庭信步，实则别有用心的，有意无意地朝窗台那边靠近，想要听一听那位年轻人正在和服务员小姐说些什么。
罗纳德蹑手蹑脚的动作显然没有太大的成效，距离稍微有些远，他没能听清楚那年轻人和服务员小姐的对话。实际上，他只听见了一句话。
“银行卡啊？”那位年轻的客人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从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把手枪，放到了柜台上：
“你看这个能用吗？”
紧接着，罗纳德便很难再听得清什么了，因为银行里爆发出一阵非常尖锐的尖叫声，人们仿佛被鲨鱼追捕的沙丁鱼群般四向分开，远离了柜台中央的那个男人，罗纳德笨重的身躯好似中流砥柱一般在流水般尖叫着退去的人群里巍然不动。在他花了大约十秒钟的时间意识到这不是梦而是现实以后，他又花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拔起发软的脚来，想要追随着人群逃离这里。但是过了又一秒以后，罗纳德忽然想起了一些他已经忘却了很久的事情。
比如他是个保安，比如他有枪，比如他曾经在无数个年轻的日夜朝思暮想着能有一天有不识相的蟊贼闯进银行对天开枪，然后被他用熟练而利落的拔枪技术击倒。在那无数个日夜里，罗纳德幻想的即将印刷在朝闻日报上的都是一张毛发茂盛的，没有眼袋的脸，直到他即将把梦想忘却的时候，梦想却将他唤醒了。
是的，在他的面前有一个流氓，流氓手里拿着枪，他们之间距离不过三米，流氓没有在看他，而他的腰间有一把手枪。
那一刻，罗纳德感到一股酥麻的热流从心脏涌上喉咙，令他想要干呕，而后热流涌上大脑涌上头皮，那是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荷尔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日渐光溜的头顶似乎因此有细小的头发突破了早已坏死的毛囊，他的脸变得潮红，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是的，拔枪就好了。就像二十年前自己每天对着镜子演练的那样，解套，拔枪，保险栓，瞄准，和“bang”。
罗纳德浑浊的眼睛里冒出精光，颤抖的手变得稳定，缓缓地移向了右腰的枪套。汗水从额头滴落，垂在他的睫毛上，但他将不会眨眼，因为眨眼会使带着盐分的汗水淹进眼中，而那将会影响他罗纳德·雷斯垂德人生中第一枪的瞄准。
他知道所有人都将会注视他，就像是决斗中的牛仔，他笨拙肥胖的身躯将映入朝闻日报的头条，因为午时已到。
罗纳德愣住了。
他的枪套里没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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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的替身使者露露同学节日快乐，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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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5.被抢劫的时候发朋友圈应该如何配文啊？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慵懒的桃花眼，兴味盎然地看着逃灾避难般朝着银行门口涌去的人群，在这种危机时分，人们再也顾不得秩序和礼仪，争先恐后地踩踏着别人的身体想要逃离这里，尖叫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过了约莫半分钟，人数才少了三分之一。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拿起桌面上那把被保养得很好的，乌黑锃亮的手枪，打开了保险，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了一枪。
枪响的声音在偌大的银行大厅里回荡，人们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战战兢兢地看着柜台前的那道身影，已经被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
位于所有人目光焦点的蓝思琳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非常做作地高举双手拍了几下，那副姿态，就像是在马戏团里忽然出场告诉观众余兴节目即将开始，想要诱发一场全新高潮的小丑。
“时间差不多到了，还没跑掉的人就不要跑了”蓝思琳微笑着高声道：“如果不想被当成靶子的话。”
人们果然没有再跑。
子弹只有七发，鸣枪示意以后便只有六发。
这里的人数不下百人。但没有人愿意去做出头鸟，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七的几率，人们也不像冒着中枪的危险去逞英雄。
蓝思琳的手指卡着手枪的护弓，将手枪在手上旋了一圈，对银行里无法离去的众人继续说道：“现在，我想请诸位双手举过头顶，抱着你们青春靓丽的脑袋以防被子弹开孔，然后慢慢找个凉快的角落蹲下如果想要玩手机或者打电话给妻子报平安的话请随意，顺带一提，遇到抢劫的情况不常见，拍张照发在社交网站上是很不错的主意如果想要找我合影的话请排队”末了，蓝思琳又恍然回过神来，笑着补充了一句：“女士优先。”
人们哪里见识过这种分明是在打劫，却还任由别人玩手机的场面。正常的歹徒逼迫众人将手机交出来防止报警才是最理所当然的情况，而蓝思琳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蹲一边爱干啥干啥去不要耽误我装逼”
没有错，这种感觉就像是，眼前的这个人
是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柜台里瑟瑟发抖的服务员小姐当然也非常听话地抱头蹲了下来，在过程中，她已经不着痕迹地按下了隐藏在桌子底下的报警按钮，蓝思琳当然早已经留意到了这一点，却视若不见，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银行里再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蓝思琳看着柜台下的那名服务员双手抖得厉害，不禁笑道：
“可爱的小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来，笑一个”
那名服务员小姐颤抖着抬起头来，却看见隔着一道玻璃外的蓝思琳果真挤出了一张天真无邪，异常欠扁的笑容。当然，此时此刻，这张笑脸在那位服务员的眼里，自然是比来自地狱的撒旦的微笑还要恐怖了。
蓝思琳转过身去，背靠着柜台，双手手肘倚在台沿，神态之间都异常地放松，仰起头来挑着眉头自言自语：
“呃现在该干什么来着？”
蓝思琳蹲下身来，才意识到原来在距离自己三米开外的地方，正蹲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油腻的中年胖子。他眼底里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忽然笑着说道：
“原来你也在啊保安先生”
那颗被巨大的肥硕的双手紧紧捂住的脑袋，哆嗦了一下，这名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知道其名字的，本名叫罗纳德·雷斯垂德的保安强忍着恐惧，出声道：
“你的手枪是从我身上偷来的吗？”
“当然了，”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先前罗纳德一个人在银行门口踱步，无意识发呆地时候，曾经与迎面赶来的年轻人撞了一下，蓝思琳顺手牵羊的速度之快，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把手枪的出处。
命运就像他的工作一样难以捉摸。本以为一辈子都会日复一日平静如水地消磨殆尽，结果他却突然遇到了生平第一次银行劫案；本以为他能够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希望，从无限循环的日常生活中跳脱出来，成为一天的英雄，结果这份所谓的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蓝思琳毫无顾忌地走到那名保安面前，蹲下身来笑眯眯道：
“保安先生，你之前有过在银行被人抢劫的经验吗？”
保安战战兢兢回复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啊，”蓝思琳苦恼地说着：“那你知道一般的劫匪喊完‘所有人不要动’以后，会做点什么吗？”
保安完全无法理解面前的这个面容轻佻的年轻人在想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只好下意识地依照常识回答：“应该是让所有人把钱交出来？”
谁知道，在保安回答完之后，蓝思琳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几声，大喇喇地坐在了地上，又忽然叹了一声：
“果然大部分情况都是这样啊，绝大部分的劫匪的犯罪行为都是凭借着精虫上脑热血上头的一时冲动，既没有成功率，也毫无美感可言，庸俗的人类啊”
“如果只是抢钱的话”蓝思琳虚着眼呐呐道：“我要了也没什么用。”
那名保安听罢，表现得更加惊惧了：
“你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蓝思琳凑到那名保安面前，笑嘻嘻的：
“按照骑士团和监狱那边的混乱情况，警察要赶来可能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在那之前，我想和你们玩个游戏”
先前已经提到过，韦斯顿银行两个街区之外便是亚纳提的旧王宫，所以警察在收到报警讯息后，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便已经派出了几支小队，将韦斯顿银行的大门彻底包围，其他的出口也相继派人封锁，确保了里面的歹徒已经彻底插翅难飞以后，艾力克警长便拿起了扩音器，对着银行的大门说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主动投降，从轻发落，我再重复一遍，里面的人听着”
喊话完毕，神情严肃的艾力克警长又转过头去问身旁的副手：
“情况怎么样？”
“情况有些不对劲。”副手的脸上露出很诡异的表情，看得艾力克心底猛地一惊，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次他们遇到的，可能不是什么简单的劫案。副手犹豫着说道：
“其实，现在的局面还算是明朗，银行里的歹徒只有一个，因为那名歹徒似乎并没有限制人质使用手机，所以我们可以从社交网站上实时查看银行里面的状况，没有人员伤亡，歹徒似乎也没有在抢劫。”
艾力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扩音器，他担任警长三十余年，只凭一个人便去银行持枪意图抢劫的情况已经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名歹徒似乎并没有要抢钱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他们完全无法知道歹徒想要的是什么寻常的歹徒可能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选择投降，但是疯子永远不会。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沉声道：
“弗莱德，告诉我，那个歹徒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警长”副手的语气极为忐忑，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
“那个歹徒，好像在和保安，柜台服务员一起斗地主”
当警方终于作出决定，派出两支警队直接从正门进行强行突破，然后毫无阻碍地跨过了银行的大门，进到大厅中央的时候，蓝思琳正用极为嚣张的神情，以食指中指夹着两张纸牌，拍到了地上。
“对三！”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哈”蓝思琳双手叉腰，爆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狂笑，把在场的众人，包括那两队武装刑警在内都吓了一跳。
“果然，和我这种天选之子，地主之神相比，你们还是太嫩了！”蓝思琳摆出一副极为臭屁的表情，用手指指向了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好几张牌的保安：“你！”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想和我斗！再修炼个五百年吧！”
队伍领头的艾力克警长额头满是冷汗，用手里的枪对准了蓝思琳：
“不许动，举起手来，否则立即击毙！”
蓝思琳却丝毫没有照做的意思，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使得十几名警察再次心里一惊，艾力克警长暴喝一声：
“难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再动我就开枪了！”
蓝思琳虚着眼道：
“所以说，警官大人，你到底是想要我举起手来呢，还是想要我不要动呢？如果我不动的话，我又怎么把手举起来呢？”
艾力克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蓝思琳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问我什么意思？”
蓝思琳的语气很重，看起来像是情绪非常激动的模样，把其他的警察又吓了一跳，艾力克心中压力骤升。
“太慢了！身为堂堂旧王都的警察机关，你们竟然在第一时间就接到报警信息的情况下，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这里来！你们就是用这种态度做事的吗？人民交的税就是让你们这样子挥霍的吗！”蓝思琳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质问着那帮警察，无缘无故被没头没脑数落了一顿的艾力克早已经在不经意间失去了话题的主导权，下意识问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要干什么？”
“哼！问得好！”蓝思琳忽然又摆出一副嚣张的神态，清了清嗓子，猛一叉腰：
“我乃是！
灼灼狂影耀三界，赫赫威名震九州；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器宇轩昂七尺汉，英俊潇洒赛潘安；
眉峰如剑三寸寒，所向披靡破万川。
拳打北海幼儿园，脚踢南山敬老院，
七进北邙李家庄，九转幽冥顾氏城；
笑傲浮游云上川，醉卧世外神隐台。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
江湖人称，蓝思琳是也！”
大言不惭地说完一大段令人目瞪口呆的信口胡诌还混杂着一堆来自霹雳布袋戏诗号的贯口之后，蓝思琳还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
“承蒙江湖各路英雄抬爱，赠诗一首——世外仙身世内修，算尽人间自悠游。弹剑长歌千里去，笑谈生死算个球。”
待到蓝思琳说完自己随口瞎编的诗号，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银行里近百号人都陷入了极端诡异的寂静中，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是奇怪，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非常恐怖的精神污染。还是身为警长，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艾力克最先回过神来，冷汗涔涔道：
“我不管你是谁，你持枪进入银行，意图进行抢劫，对市民的生命安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已经是证据确凿，我们现在要立刻将你缉拿归案。”
“好说好说，”蓝思琳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还不忘义正言辞地又质问了一遍：“你们早就该动手了，之前早干嘛去了？”
“”艾力克立马闭口不言了，难道要直说是因为他随口胡诌的贯口长度太过于惊人导致他们都被绕进去了，才忘了要逮捕他这码事吗？
艾力克谨慎地望了蓝思琳两眼，示意两名刑警上去将他缉拿，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抢劫银行，难道你不知道这间银行的安保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吗？”
蓝思琳非常配合地戴上了手铐，嘿嘿一笑：
“实不相瞒，其实我刚从牢里逃出来，才在外面待了不久，就觉得还是看守所里比较好。”
艾力克猛地一愣，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有这种事？”
蓝思琳一本正经的：
“进看守所像回家一样像啊，我一年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就是说。就平时，就，家里出点事呢我就回去看看这样子咯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呢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好~多~了~就在家里面一个人就很，都很无聊，都没有友仔，友女玩，啊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的那种，喔唷超喜欢在里面呢！像在外面开厢一样high到那种感觉，飞起来那种”
身旁的副手弗莱德凑到了艾力克警长身边耳语道：
“警长，这个人看起来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艾力克警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迹，道：
“有没有问题，抓回去牢里问一问就知道了，总而言之”
就在这时，蓝思琳忽然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插话道：
“我精神有没有问题，都是其次的。”
艾力克愣了愣，下意识又望了过去，对上了蓝思琳那双迷离的，满是令人心悸的戏谑感的双眼。
蓝思琳微笑道：
“因为我这个‘精神病人’接下来要告诉你一段话，相信与否，取决于警长先生你自己”
“其实，我并不是一人犯案。”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艾力克顿时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凉意沿着后脊直冲上大脑。
“还有一个人”蓝思琳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一个扎着长辫子，腰间挂着一支笛子的小姑娘”
“在你们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当口，她已经在亚纳提各处埋下了足够让整个城市都炸翻的自制炸药，虽然我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将炸弹引爆，但我很清楚起爆器，就在她的手里。”
一片哗然。
整个银行里，无论是平民，还是刑警，都陷入了慌乱的局面中。
而位于风暴中心的蓝思琳，则是望着艾力克警长，笑而不语。
目送着警队包围着的那个面容轻佻，发色棕红的劫匪被押进了马车里，保安罗纳德仍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前所未有的银行劫案，成为英雄的幻想，如同冷水浇头的冷冰冰的现实，这一切都印在了他的心底深处。
回家以后的罗纳德·雷斯垂德在第二天辞掉了保安的工作，成为了无业游民。
在一年后，他却意外地因为自己无聊时用作消遣，给不同的廉价快餐打分评价的笔记本被某家报社的记者所发现，一炮而红，其事迹被刊登在朝闻日报的头版上，成为了名动一时的食物评论家，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此处a的是《惊悚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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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6.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当蓝思琳被戴上戴枷，押解着回到熟悉的监狱，一如往常的牢房里，在地上坐下身来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骂骂咧咧地叹了口气。
“我真他娘的是个傻逼。”
他所倚靠的墙后，便是柳未名的房间。然而此时此刻，那边的房间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蓝思琳仰起头来，忽然阴阳怪气地笑眯眯道：
“看样子你这掉了不止一层皮啊。”
隔壁牢房里，柳未名被几种不同的枷锁死死地钉在墙上，发丝凌乱，低垂着头颅，看不见眼睛。破烂的囚服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用在他身上的刑具，规格比蓝思琳的还要残酷上无数倍。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蓝思琳却毫无愧疚之感，反倒是一副幸灾乐祸，悠然自得的神态。
过了一阵，墙壁后终于传来了熟悉的清冷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
“干嘛？不给啊？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为？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嗯？”面对柳未名的疑问，蓝思琳反倒抛回了一连串的反问，理直气壮得让人头皮发麻。
“被抓回来了？”
被柳未名一语道破，蓝思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嘁，你懂什么？我的思想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够揣度的吗？这只是我伟大而又疯狂的计划中最基础的一环而已！”
“所谓的计划，就是越狱以后去买了包烟，然后又回来等死吗？”分明已经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却依旧能气定神闲地对蓝思琳加以嘲讽，柳未名的意志力可谓超凡脱俗。
蓝思琳被柳未名冷冰冰的语气戳得胸中烦闷，想要伸出手来挠挠头发，但双手又被紧紧地锁在戴枷当中，动弹不得，只好作罢，不悦道：
“我只是用了最直截了当的，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罢了。”
“什么方法？”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叹了口气，认命般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却带上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隔壁牢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应道：
“我本以为你会一走了之。”
听到这句话，蓝思琳非常难以置信地“哈”了一声：
“我像是这种人吗？我义薄云天，正气凛然，忠肝义胆的蓝思琳大爷是那种人吗？”
柳未名又沉默了半晌，才道：
“原来你叫蓝思琳。”
“”
趁着蓝思琳彻底无语的当口，他又补充道：“你不像。你本来就是。”
“”
今日已是柳蓝二人被关押在地牢里的第七日。而自从蓝思琳早晨从监狱里被抓回来以后，便一直没再闹出什么动静，哪怕今日下午便是行刑之时，蓝思琳依旧神态自若地靠在墙上什么也不做。柳未名虽然心中好奇，但他本就性格冷清，自然是没有什么询问的欲望，同样是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下午时分，蓝思琳忽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
隔壁的牢房里，被锁在墙上的柳未名在幽深的黑暗里睁开了平静的双眼。
而后，他便听到了墙壁后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未名眉头微蹙，问道：
“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墙壁那头的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吃力，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蓝思琳被锁在戴枷上的双手不断挣扎，大拇指仿佛脱臼了一般扭曲起来，一点一点地从戴枷上解放出来，而后又忍着疼痛将大拇指复位。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笑眯眯地将手探回脑后，在身后的小辫子里摸索了一阵，抽出了一支细长尖锐的发簪。
那是他初入亚纳提，在酒馆里偶遇柠柠时捡来的簪子。
于是乎，柳未名便听见了身后的牢房里，蓝思琳一边哼着诡异走调的小曲，一边鼓捣着什么。他将发簪插进牢房门口的门锁中，来回搅动了一阵，而后又把发簪用牙齿弯折了几个弧度，做成了简易的钥匙，没一会儿，柳未名便听见了从隔壁牢房传来的吱呀开门声。
“哼，小事一桩。”
蓝思琳大大咧咧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又踱到旁边的牢房里，故技重施，没一阵便又打开了柳未名的牢门。
柳未名看着蓝思琳手中的那枚簪子，有些诧异，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溜门撬锁的本事倒是不错。”
“那是当然。”蓝思琳满脸的得意，又开始逐个去解开柳未名身上的镣铐，一边念叨：
“实不相瞒，我乃是师从江南千衣门下盗圣田伯光第一百二十八代亲传弟子，一手‘闻香识女人’运用得出神入化，人称偷心圣手，只要是有洞的地方，捅一捅就绝对都能打开”
柳未名的眉头不断抽搐，完全没有回复他的欲望。就在这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思琳也第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牢房的走道里，传来盔甲移动的声音。
虽然很是轻微，听起来像是在几个转角之外，但来到这边，顶多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言，便都意识到了此时局势之危急，如果不能在那些骑士来到牢房前把柳未名弄下来，就凭蓝思琳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也只有被骑士拎起来当棍子甩的份，更不用说从牢房里逃出去了。柳未名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你就不能快一点。”
蓝思琳手中的动作已经快得跟痉挛似的，额头满是冷汗，嘴里却还不忘压低了声音反唇相讥：
“快有用吗？你这里几十个锁头一身的链子，跟你妈变形金刚似的，我就算是每个都捅一下都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而且男人专心做事的时候你怎么能叫我快一点？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快吗”
正碎碎念着，蓝思琳便听到了“啪”的一声。
两人皆是愣了一愣，蓝思琳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和柳未名尴尬地面面相觑。
“嘿嘿嘿手速太快了，折断了”
且不管蓝思琳在危急时刻还不忘变着方子开黄腔的破事儿，这头，两名骑士已经从转角处走出，他们现在要奉命提前押解几名要在今日执行死刑的罪犯回到地面，为行刑做好准备。按照名单，他们一路上丝毫不停地来到了蓝思琳的房间，戴着锁子甲的手套拍了拍栏杆，刺耳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起来起来，出去吃饭，吃了好上路。”
牢房中光线阴暗，看不清楚牢房内的情形，地上的那堆鼓起的稻草一动不动。那名骑士拍了很长时间，牢房里都没有任何反应，另一名骑士先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他好像不在了！”
“什”拍门的骑士一个箭步窜到牢门前，抓住栏杆，还未掏出腰间的钥匙，那早已被破解的牢门便被他轻轻松松拉开了。
牢房内部的确是空无一物。
“糟了！”
“快去看看隔壁！”另一名骑士当机立断，两人连忙又跑到了柳未名的牢房，一拉牢门，果不其然，那牢门毫无阻碍地便直接打开了。两人抽出腰间的佩剑来，神情谨慎地看着靠在墙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柳未名，他身上的枷锁完好如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够动弹的样子。
两名骑士自然没打算就这样离去，牢房既然已经打开，说不定这苍白剑客的身上还有什么蹊跷，两人一点一点地靠近那苍白剑客，打算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柳未名忽然从黑暗中睁开了那双清冷的，气势逼人的双眼，左手从实际上早已被蓝思琳打开的镣铐中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掐住了当头那名骑士的脖颈，一股恐怖的力气使那名骑士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提溜起来，一头狠狠地磕在了墙上，直接昏迷了过去。
另一名骑士见状，很快便作出反应，提起剑来便要朝尚未解开其他地方禁锢，左手也尚未腾出的柳未名砍去。然而，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身后的稻草堆里忽然探出一双手来，直接抱住了他的双脚，那骑士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便直接向前倒去。这时的柳未名也已经放开了先前那人的脖子，正好腾出来的左手故技重施，把那名朝他摔来的骑士提起来砸晕了过去。
蓝思琳从稻草堆里爬出来，呸呸吐出好几根稻草，蹲下身来在一名不省人事的骑士身上摸索着，掏出了一串钥匙，解开了柳未名身上余下的镣铐。
“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
从禁锢中解脱的柳未名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柄骑士佩剑，右手一挥，长剑在空中颤颤巍巍划过一道银弧，皱眉道：
“好脆的剑。”
“掺进了净蚀的金属都这样，他们的剑如今只为了对付异人而存在。”蓝思琳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手，转身便朝牢门走去：“曾经征服三分之二南亚大陆的亚纳提骑士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柳未名提着长剑，跟着蓝思琳走出了牢房，行了一阵，忽又诧异道：
“去哪里？”
两人此时走的方向，是与离开地牢的中空栈道截然相反的道路是通往地牢深处的方向。
蓝思琳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如你所愿，拯救世界。”
顺带一提，此时的蓝思琳，脖子上仍然套着先前的戴枷——所谓戴枷，其实便是中国古时囚禁犯人最常用的刑具，形状就基本是一块木板掏了三个洞，一个塞脑袋，两个塞手。蓝思琳尽管深谙拇指脱臼法的解锁精髓，但他本就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武学天才，没能练就传说中的脑袋脱臼法，所以一时半会儿还得顶着这块木板到处晃悠好在没有禁锢住双手的戴枷本质上也就和一块套在脖子上的木板无异，也不会阻碍蓝思琳的行动，顶多会让他看起来有些奇葩，而且说出方才那句“拯救世界”的时候越发让人觉得好笑罢了。
柳未名问道：“你想要去毁掉这里的返魂香作坊？”
蓝思琳摇了摇头：“毁掉作坊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且不说市面上仍有那么多正在流通的返魂香，只要王宫仍旧掌握着制造返魂香的技术，我们毁了这个地牢，迟早也会有第二，第三个地牢的出现。”
说到这里，蓝思琳又开始笑眯眯的：“我要做的，可是比这个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了，这一路下去，应该不会太平。反正你做好打一场恶仗的心理准备就是了。”
柳未名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是又问了一句：“你不需要带把剑防身吗？”
蓝思琳却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笑嘻嘻道：“就我这身手，拿把剑在手上，作用就跟烧火棍差不多，有没有都一样了，所以接下来就全部看你的了。”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无奈道：
“真是个喜欢添麻烦的家伙。”
“嘁，”蓝思琳满脸的不屑：“要不是要完成和你的交易，我早就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犯得着蹚这趟浑水吗？”
柳未名淡淡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信守承诺的人。”
“你别放屁不打草稿，血口喷人。”蓝思琳大言不惭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义字当头，最讲信用的。”他还特意把“蓝思琳”三个字加重了，似是对柳未名和他相处一个星期仍不知晓他的名字这件事耿耿于怀，完全把自己一直自称“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对了，”蓝思琳忽然道：“既然现在距离地牢还有一段路，正好问你些事情，我还是有些在意。”
“什么事？”
蓝思琳道：“之前你提到的那个瓦罐人杜巴蒂奇他后来怎么样了？他走出那片森林了吗？”
柳未名沉默了半晌，没有叙述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没有反问蓝思琳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与他截然无关的人，眉眼之间依旧是一如既往平静似水，淡淡道：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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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7.监狱长脸上的绷带至少让本章多水了四十多个字
背着行囊的沈园打着呵欠，被柠柠吃力地一路推着朝城南关口的方向行去。
他们今日即要启程，怀揣着各自的目标，踏上旅途。
无论是沈园还是柠柠，在离开亚纳提这座城市时，心中都不免留有遗憾。她们在这里仍留下了未完成的事情，沈园在都城里的几天除了将天一组闹了个底朝天以外一无所获，完全打听不到一丝一毫和蓝思琳有关的消息，而柠柠则不知为何，在认识了沈园，经历了这么多生平所不曾见也不敢想的事情后，却常常会记起那个在巷口里，从亚纳提骑士的压制中抬起头，向她投去冷漠眼神的男人。
但是，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久的柠柠，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分，表现得却比沈园要坚决得多。
当两女来到城门前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今日关口里驻守的骑士数量竟是比往日要多出了好几倍，对进出城门者的检查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
“这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呢。”柠柠看着那边的景象，显得有些诧异。但是沈园仍旧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
“管他呢，出什么事也和咱们没关系嘛，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全然没有把这几天来在亚纳提各处蹂躏天一组的暴行当做亏心事的沈园就这样大喇喇地背着行囊，径自朝人群里挤了过去。柠柠看得猛一哆嗦，急忙跟了上去。
当两人随着长长的队伍排到检查关口时，看着那整整一排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柠柠心中更是忐忑，提心吊胆地低下头来。而沈园则把行李随手丢到安检台上后，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凑到安检员旁，打算让人搜身，检查后颈。
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隐隐约约感觉到附近骑士从头盔里投射出来的怪异目光，心中小鹿砰砰直跳，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几名骑士走上前来，将两女团团围住。
“是她吗？”
“按照描述，应该就是了。”
几名骑士打量着沈园，低声讨论了一阵后，出声道：
“这位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沈园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诶？为什么啊？”
骑士显得有些不耐烦：“具体的情况我们会在之后告诉你，现在我们怀疑你有暴力犯罪的嫌疑。”
听到这里，柠柠心中便咯噔一跳，心想要遭，果然，像沈园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城里横冲直撞，不被亚纳提的人注意到才真叫有鬼了更不用说她们昨天才发现了亚纳提的骑士团早已和天一组同流合污的事情想到这里，柠柠便不由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不要。”
沈园出乎意料的回答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名骑士的态度顿时严肃了许多，有的甚至已经伸手过腰，握住了腰间的长剑。聚集在周围的骑士越来越多，而沈园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随手将手腕上的海螺手串摘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塞到了柠柠怀里，撇着嘴道：
“你们这些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我才不要陪你们浪费时间。”
说完这句话以后，场上的气氛顿时紧绷到了极点，骑士们纷纷拔出了手里的长剑。
“既然是这样，就只有劳烦你们吃点苦头了”
“好啊！”沈园笑眯眯地按了按拳头：
“不过，到底是谁要吃点苦头，还很难说哦。”
幽深地穴之中，警鸣声四处响起。许许多多的狱卒成群结队地在迷宫般的地道里穿梭，追寻着柳未名和蓝思琳的身影。柳未名在蓝思琳的带领下，宛如两个吃豆人在幽灵的追捕下看似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但是偶然和狱卒相遇时触发的情景往往是柳未名随手一剑便将敌人撂倒在地，几乎完全没有阻碍他俩行进的脚步。
“他们往东边去了！”
“洗衣房！他们在洗衣房！我们那边有两队人，应该可以呃，他们已经通过洗衣房往里面去了！”
“他们去到电阀室了，该死，他们会把整个地牢的电路都断掉的！哦不他们没有断掉电路，他们直接路过了！”
“是是禁区！他们打算去禁区！”
狱卒长腰间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监控室传来的汇报，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变得铁青——昨天他才被柳未名用一记袭击将鼻骨都给踢裂了，为此，在柳未名越狱失败被捕的时候，他还在刑审过程中下了不少黑手，谁能想到，这个前一天还被他打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苍白剑客”，仅仅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就带着那个“拉闸先生”开始了第二次越狱！
而且，那人还是勇猛地一如往常，他手下的狱卒们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如果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到地穴最深处。如果那里面的东西让不相关的人知道以后，等待他的，将是来自王都的残忍审判。
想到这里，狱卒长的眼神便变得无比阴冷，写满了复仇的神色，拿出对讲机，冷冷道：
“东边的所有人，想尽办法给我拦下他。警备室还有中空栈道里的所有人，跟我一起坐紧急备用梯去‘下面’。”
在通道里狂奔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身后的柳未名脸色苍白依旧，仍是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像是刚砍翻了几十个人的样子。
“哈我觉得”蓝思琳扶着墙壁，累的像只哈巴狗：“我好像做了件蠢事。”
“有问题吗？”柳未名淡淡道。
“我哈低估了你的本事。早知道你这么能打，咱们就不用绕那么多路避开大部分的狱卒了”
柳未名平静道：
“这群狱卒平时只会欺软怕硬，技击格斗的技巧一窍不通，和亚纳提的骑士相比也相去甚远，并不稀奇。”
蓝思琳苦笑道：
“本来以为你只是比一般的家伙厉害一点，没想到，你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本质上已经和那几个怪物差不多了，虽然没办法和异人剑客作比较，但是应该也是在普通人类中最强的那个档次了。”
柳未名道：
“强就是强，不论是天生还是后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手枪射杀了格斗冠军，那活着的人也是强者。所以和很多人相比，我都是弱者。和剑魁之流相比，我更是不入流的角色。”
蓝思琳笑道：
“没想到你也会有说人话的时候，还真是难得。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不是谁都，呃”蓝思琳想起了某个天生神力的家伙，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差劲，虚着眼道：“天生就是怪物”
“比起这个，”柳未名冷冷道：“你还是先把手头的是做完吧。”
“不急，不急。”蓝思琳笑眯眯道：“咱们还得再等一会儿。”
柳未名蹙起眉头：“等什么？”
“大致清楚了你的实力以后，我改变主意了。”蓝思琳阴恻恻地笑了笑：“既然犯不着东躲西藏，咱们就把一些小小的麻烦顺便解决一下，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狱卒们的大部队应该很快就会在前面等着我们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两人面前的甬道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成片的脚步声。昏黄的矿灯渐渐映出了狱卒长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庞，以及身后的一群狱卒。
狱卒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冷冷道：
“苍白剑客，我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本是听来极有宿命感的发言，但蓝思琳不仅没有听进去，反倒丝毫不买账，虚着眼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不装逼你会死啊？明明是我俩在这等了半天，你刚刚才赶到这里，却还能说成是你们在等我们似的，能不能要点脸啊？”
狱卒长眼皮子抽搐了几下，显得极为尴尬（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继而又转为更加阴沉的愤怒，阴森森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
“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旺财！咬他！”完全不看气氛的蓝思琳不仅打断了狱卒长的话，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化为己用，还顺便给身旁的柳未名起了个外号，这种用一句话就能同时惹毛几个人的本事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柳未名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提起手中长剑，便化作一缕残影，向着那几十个人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找死！”狱卒长脸上露出狠厉之色（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伸手探向腰间，拔枪便射。枪口的火光在通道里绽起，柳未名在狭窄的过道中，几个不可思议的辗转腾挪间，与狱卒长射出的子弹擦身而过，游龙般掠至他身前。
此时手枪里尚余一发子弹，而来到面前的柳未名已经是避无可避，狱卒长脸上露出狰狞病态的笑意（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对着柳未名最后扣动了一次扳机。
凝聚在他脸上的狰狞笑容渐渐僵硬，随后化作深深的震惊。
在他的视线里，枪口并没有射出子弹，倒下的也并不是柳未名。
在黑暗中飞起的，是他拿着枪的手臂。
柳未名在刹那间挥出的惊鸿一剑，以狱卒长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将他的手臂整只斩断，而狱卒长则是在柳未名脚步丝毫不停地越过他身后冲入人群之中，才缓缓反应过来，抱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软倒在地。
鞭影与剑锋交错。剑锋入体声接连响起那已经不是一场乱战，面对着几十名狱卒，手里拿着剑的柳未名，是冲进了羊群的饿虎，是来自炼狱的修罗。
狱卒长是第一个倒地的人，而在他之后，最后一名狱卒摔倒在地，也就间隔了五分钟不到。
而他，也成为了这支队伍里唯一存活的人。
手臂断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忘记了思考，他呆滞地看着柳未名将手中长剑极为干净利落地一甩，甩净剑身血迹，缓缓收入鞘中。而在这时，蓝思琳却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来，拾起了狱卒长的那截断臂，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你的女朋友问声好。”
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沾染上一点血迹，像是越过地狱画卷探出身来，用戏谑眼神看向他的恶魔。
亚纳提城关下，银白遍地，“尸”横遍野。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上的盔甲满是触目惊心的凹痕，横七竖八地被丢到一块，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柠柠已经不复震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无奈神情，自从遇到了沈园以后，深藏在她性格里的某些特质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觉醒了，那是身为一个普通人在遇见一连串无法理解的恶劣怪奇事件后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简而言之，现在的柠柠，就算有人告诉她第二天就会有异人召唤一只电饭锅毁灭世界，她也不会觉得太过于震惊，甚至会先下意识地接受类似的设定
沈园拍了拍手，笑眯眯地来到一名躺在地上的骑士面前。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抓我的真实目的了吧？”
那名骑士已经受到了非常厉害的内伤，就连说话都无比艰辛，却依旧不肯放弃身为骑士的尊严：
“你别以为王都骑士团的人会轻易向你这种恶徒屈服”
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必然会感叹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了。然而沈园并没有掌握172种马杀鸡的手段，所以她的反应更加干净利落，在那名骑士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她便伸手握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然后把他捋直了在地上来回狂甩起来。
砰，砰，砰，砰，砰
地面上呈现出蜘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灰尘到处飞扬，柠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待灰尘散去时，露出的便是沈园那副天真的笑脸：
“现在呢？”
那名骑士“呃啊”一声呕出两口鲜血，虚弱道：
“我招！我什么都招！”
“就算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沈园懒洋洋道：“无非就是你们这帮勾结天一组，和黑帮同流合污的混蛋得知了我的消息，想要来围堵我杀人灭口罢了。”
“什么天一组？”显然，以这名骑士的身份地位，远远还没有到了解亚纳提骑士团真正幕后秘闻的程度，于他而言，成为一名骑士，也无非是一份曾经意味着荣耀，现在意味着薪水丰厚的差职罢了。但是骑士的回答却让沈园愣了一愣，紧接着，骑士又虚弱解释道：
“我们只不过是受到上头的命令在全城搜查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罢了，因为一个有精神病倾向的银行劫犯表示，他还有一个长辫子拿笛子的女同伙，打算用炸药毁了整个亚纳提”
“哈？”
“诶——诶？！”
柠柠和沈园同时惊叫出声，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柠柠诧异道：“沈小姐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这明显是哪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随口乱讲的吧？”
“等等等等等等”沈园瞪大了眼睛，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把提起那名骑士的领口语无伦次道：
“那那那个神经病叫叫叫叫什么名字？”
“呃”骑士艰难地喘了口气：“好像是蓝蓝思琳”
“诶——诶？！！！！！”
沈园的脸上先是溢满了震惊，随后，便转化成了滔天的怒意：
“蓝！！！！！！！思！！！！！！！！琳！！！！！！！！！！！！！！！！！！！！！！！！！！！！！！！！！！！！！！！！！！”
亚纳提监狱之下，地穴最深处。这片就连狱卒都无法踏足的禁区里的景象，与上层那简陋昏暗的地穴截然不同，俨然一派地下研究所的景象。四处都是在忙碌奔波的，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周围的壁架上摆满了用特殊容器压缩密封的气体。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歇斯底里地揪着每一个路过的研究员破口大骂。
“快点！上头给你们发工资是让你们来这儿混吃等死的吗？”
“别磨磨蹭蹭的！进度要赶不上了！”
“这批东西今天要是赶不出来，老子就把你们抓起来集中枪毙！那边那个，试管是让你这么用的吗！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你知道万一泄漏了那种纯度的气体我们都会怎么样吗？”
研究所里充斥着高度紧张的气氛，除了那个老人以外，所有人半句声都不敢出，生怕耽误了手上的进度或是一个走神出现了什么失误。而就在这时，研究室那堪比银行保险柜的大门门栓忽然一阵转动，闯进了两名不速之客。
当头的那名发色棕红，面容轻佻，脖子上还戴着一块滑稽可笑的木板的年轻人刚踏进门，便将手里的一把手枪上膛，打开了保险栓，高高举起，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无恶不作的狂徒：
“所有人都不要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身后那名面色苍白，身材消瘦，五官俊秀面目清冷的男子蹙了蹙眉头，对那人道：
“我们只有两个人。”
“那又怎么样！”持枪的家伙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晃了晃手中刚从狱卒长身上扒拉下来的手枪：“两个人就不能包围一堆人了吗？”
那名老人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诧异道：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哈！”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将手枪放下，捏着喉咙干咳了两声，扬声道：
“在下便是！灼灼狂影耀三界”
“我们是谁不重要，不想死的话就离开这里。”柳未名蹙起眉头，走上前来，打断了蓝思琳差点就要接着说下去的三千字贯口。
“你不打扰我装逼会死啊？”蓝思琳虚着眼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奉劝你们一句，”老人微微眯缝起眼睛，走到两人面前，丝毫没有畏惧：
“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在我的实验室里面开枪，你们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吗？”
“不就是高纯度的返魂香嘛，平常市面上流通的返魂香纯度只有百分之十二左右”蓝思琳懒洋洋应了一句，却让那名老人猛地一惊，惊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返魂香的纯度配比应该是只有实验室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
“这种东西，吸一口就知道了啊。”蓝思琳笑眯眯道：“不瞒你说，我的鼻子可是对‘吸进去会很爽’的事物异常敏感的哟”
“这不可能！”老人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纯度的返魂香，正常人吸入以后都会对透支身体制造大量荷尔蒙，神经系统也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绝对不可能维持理智，对返魂香的依赖程度更是堪比氧气如果你真的吸入了返魂香，早就成了茶饭不思，靠着下半身思考的白痴了。”
“哼！”蓝思琳冷笑了一声：“不要用你那被固化思维拘束的脑子来揣度世上的一切，你所不了解的事情还多得多了，就算是没有自制力的普通人，我也至少会有十二种方法可以让其摆脱返魂香的控制”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你真的有十二种抑制毒瘾的方法？”
“呃十二种倒是没有，七八种应该还行吧”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
“我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无论是谁，都绝对不可能在我这间实验室里弄出什么幺蛾子。这里储存的返魂香足够让整个亚纳提的人都变成疯子，只要稍微一个处理不当，你们随时有可能和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嘿嘿嘿”蓝思琳忽然贱笑了几声，打断了老人的对话：
“且慢”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那名老人，那一刻，老人不知为何，竟从那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男人眼中，感受到了一股透入骨髓的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不想和你们同归于尽呢？”
单单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让老人确定了一件事。他收敛了神情，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无比凝重，沉声道：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老人已经确信了，从蓝思琳的语气中确信了，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这种事，如果他真的愿意，那么他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说吧。”老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想要什么？”
蓝思琳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研制出返魂香的人，应该就是阁下了吧？”
老人双手负过身后，傲然道：
“不错，就是我。”
尽管面前的两人很明显是有意而来，且目标是针对返魂香的，承认自己是研发者的身份只可能对自己有弊无利，但老人依旧坦然地承认了这一事实。因为他是一名科学家，是生化武器研究的佼佼者，在这个半只脚踏出了道德底线的领域里，打上一个喷嚏，都会让整个领域抖上三抖的绝对权威。哪怕返魂香的制成意味着无数生灵涂炭，但这和身为研发者的他并无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的人往往是不被社会所承认的疯子——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所有研究都必须在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中进行——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够制造出返魂香这种在战争武器中意味着绝对残忍的艺术品。
他不会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更不会在意后世对他的辱骂唾弃，于他而言，投入毕生的研究，无论其成果究竟是什么，都是他最大的骄傲。
“嘿嘿嘿，你放心。”蓝思琳又贱笑了两声：“按理来说，既然我们两个的目的是要阻止返魂香传播，那么按照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当然还是杀掉你永绝后患最划算。但是，我有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妙计划”
老人皱眉道：“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招安’你了。”蓝思琳一本正经道。
老人闻言，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虽然谁想要当我的主子，我都不会介意，我想要的无非是安安静静完成我的研究罢了。但是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负担得起进行这项研究的支出吗？”
“普通的阿猫阿狗当然不可以。”蓝思琳笑眯眯道：
“但如果招安你的，是世外神隐乡呢？”
柳未名闻言，眉头顿时紧蹙起来，老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蓝思琳和那位叫陈萍生的老人进行了一番和乐融融（狼狈为奸）的对话之后，达成了和谐共处的美妙共识（邪恶计划），蓝思琳提着一麻袋的返魂香交到了柳未名手中，两人便转身决定离开这里了。
“下次再进别人的实验室的时候，记得先把手枪里的子弹退膛。”
陈萍生玩笑道。
蓝思琳没有回应。他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提起手里上了膛的枪，故作帅气的打了个转，正想说些什么，然后一个失误，手枪脱手而出，蓝思琳顿时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伸手胡乱抓了个空，手枪在空中旋转了几下，沉沉摔落，与实验室冰冷坚硬的地面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四处都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柳未名不忍再看，阖上双眼。
陈萍生的嘴角不断抽搐。
实验室的众人冷汗涔涔。
位于目光焦点的蓝思琳面容僵硬，却又故作平和，若无其事地举起空荡荡的右手，作了一个手枪的姿势，眯缝起一边眼睛，完成了本来想要耍帅用的姿势。
“b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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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8.“开门，放沈园。”
蓝思琳在昏暗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尽管如此，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太多的敌人。狱卒已经在先前被柳未名清理干净，剩下的，都是收到讯息，陆陆续续赶来的亚纳提骑士，到了这个地步，一旦触发战斗，凶险程度就会以几何倍数增长。蓝思琳看似随意选择的路线其实都是早已经过他那非同常人的大脑经过仔细地甄选和记忆后作出的最佳路线，能够利用迷宫一般地地形把试图围堵他们的亚纳提骑士耍得团团转。偶尔遇到一些避无可避的战斗时，蓝思琳便会一溜烟地撤步回身躲到柳未名后面静静看戏。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此刻的蓝思琳，脖子上顶着一块戴枷，手里还拿着一把从狱卒长身上搜来的磨指甲用的锉刀，无论是撒腿狂奔，满嘴跑火车，还是躲在柳未名身后开启边缘一b战术，都一刻不停地拿着锉刀疯狂地来回搓着脖子上的木板，看起来异常滑稽。
而柳未名呢，右手提着长剑，左手还拿着一麻袋的返魂香，战斗时往往不仅要面对好几名训练有素的亚纳提骑士，更要注意不能在战斗中将返魂香损毁，这种高纯度的返魂香，哪怕是泄露了一丁点，都足以让甬道里的众人彻底失去意识，变成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无疑是比死亡本身还要恐怖的事情，毕竟哪怕是无耻如蓝思琳，也不愿意在昏迷后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躺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我们要去哪里？”跟在蓝思琳身后急奔的柳未名问道。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当然是中空栈道，这里回到地面也只有那一条路了”
“回到地面以后呢？”
“回到地面以后的事情回到再说！”蓝思琳说完以后，两人刚刚转过最后一处转角，来到了甬道的出口，外面的中空栈道上，那座锈迹斑斑的电梯之下，正站着近八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来了！”
“上！上！都给我上！”
蓝思琳吞了口口水，转过头来尴尬地笑嘻嘻道：“你一个人收拾这些家伙，大概有几成把握？”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下意识地便想要将右手长剑交到左手，犹豫了下，便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一k。”蓝思琳叹了口气，而后又深吸一口气，高声喊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听着！！！”
整齐有序的冲锋队形戛然而止，那群骑士诧异地盯着蓝思琳，生怕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蓝思琳从柳未名手中的麻袋里掏出了一瓶返魂香，笑眯眯道：
“吃我一记业魔龙斩光杀爆裂破（stel）！”
说着，蓝思琳便使尽全力，将手中的那瓶返魂香丢到了人群中去，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边缘的栈道上跑去，还不忘对柳未名说了一声：“风紧扯呼！”
那群骑士看到蓝思琳向他们掷来的奇怪物什，再听到他喊的那中二至极的招式名称，皆是猛地一惊，以为丢来的是个手榴弹之类的东西，纷纷一哄而散。然而，那瓶返魂香在摔倒地面上碎裂以后，便以恐怖的速度喷射出大量紫色的气体，根本就不是后退来得及避开的。
“是是返魂香！”
“快！快捂住鼻”
“啊”
亚纳提的骑士所穿着的盔甲都是难以卸下的设计，防止在战斗中脱落。然而，也正是这样的设计，让他们彻底没了逃生的希望他们所穿戴的头盔根本就没有防毒面罩的效果，而一时半会儿又难以将头盔卸下，导致他们连捂住口鼻的机会都没有，就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奇高的返魂香。随后，那一截中空栈道上，整整八十名骑士都发出了奇怪的，销魂的呻吟声看起来就像是被t病毒感染的丧尸一般，凭借着肉体本能的欲望，软弱无力地抱成了一堆，宛若叠罗汉一般，混杂着奇怪的盔甲碰撞声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不忍直视，那群彻底失去理智的亚纳提骑士可以说是败也盔甲成也盔甲，虽然因为穿着盔甲没法逃开返魂香，但至少大脑变成了海绵体以后，就更加不懂得怎么卸下盔甲了，所以哪怕他们的欲望再怎么强烈，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堆硬邦邦金属人的sex party
这一幕看得柳未名后颈发凉，望了一眼身前还在不断狂奔的蓝思琳，摸摸收剑回鞘，腾出手来，捂住了口鼻
总而言之，由于蓝思琳掷出的返魂香发挥了奇效，两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绕过了亚纳提骑士的大部队，来到了电梯处，搭乘着电梯一路回到了地面。
“好了，”蓝思琳长呼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不用再顾忌些什么了，放开手脚来，制造再多的痕迹也不怕”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有些无语：
“我们之前有刻意掩饰痕迹吗？”
“呃反正意思就那样！”蓝思琳始终没有忘记那着锉刀锉着脖子上的木板，脸上木屑纷飞。“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蓝思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左右望了望，选了条路继续走去，好像并没有打算仔细回答他的问题，敷衍道：
“当然是溜之大吉啦！”
接下来，蓝思琳又带着柳未名在监狱里兜兜转转，一路上经过了许多不同的房间，偶尔也会遇到三两队巡逻的骑士，触发战斗。
呲啦——
柳未名一剑划开最后一名骑士的脖颈，饶是清冷如他，此时也因为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而有些精神疲惫，轻轻喘着气，问道：
“你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吗？”
“嗯？”身后优哉游哉观战的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不对劲？”
柳未名眉头微蹙，望着自己有些微微颤抖的右手：
“一路上遇到的骑士，实力越来越强了。”
“怎么可能！”蓝思琳瞪大了眼睛，拍了拍柳未名的肩膀，打着哈哈：
“肯定是你太累了，判断出错了，嘿嘿”
柳未名再次握紧了手中长剑，阖上眼睛，淡淡道：“希望如此吧。你真的没有走错路？”
“怎么可能！我可是英明神武，帷幄千里，江湖人称认路小王子的蓝思琳大爷！这种程度的路线对我来说，就像是记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可以不要再磨了吗？”
锉刀磨在木板上的怪异声音顿了顿，蓝思琳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然后又重新开始磨了起来。
“”
柳未名已经失去了回复的欲望。而蓝思琳则是不依不饶：
“说起来，像你这么高冷的家伙，难道实际上是个路痴？”
“”
“说起来，我后来见着你的时候，你好像是和那个小姑娘在巷道里面啊？那里的地形好像还蛮复杂的。”
“”
“难道说，你被亚纳提的人抓住，其实也是因为你迷了路，跑进了死胡同吗？”
“够了。”柳未名冷冷转过身去，顿了顿，还是没忘记加上一句：“带路。”
亚纳提旧王宫正殿里。装潢奢华的巨大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佳肴，穿着名贵而正式的服装的王公贵族们在这里推杯换盏，沉浸在令人迷醉的宫廷音乐之中，享受着这场盛大的晚宴。
正殿长长的楼梯之上，正中的座椅里，亚纳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也是最传奇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正支着下巴，懒洋洋地侧卧着。那张英武俊俏的脸庞上布满隐而不发的寒意，似是对这种应酬社交的活动极度缺乏热情。
无论卡里欧斯实际上再如何不耐烦，他依旧很清楚，这种应酬他必须要参加。哪怕大厅之上，那些谈笑风生的贵族，亦或是仪态万千的贵妇，本质上都是些脑满肠肥，目光短浅，却承蒙先祖余荫，得以在世间作威作福的渣滓，但如今的亚纳提早已今非昔比，他所需要完成的事情，注定要付出无数代价。哪怕是再恶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热情洋溢的宫廷音乐随着正殿大门被轰然踹开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将视线转向大门处，神色中写满了诧异。
在无比安静，尴尬异常的气氛中，大门前的柳未名竟也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诧异神情，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当口，忽然有人出声了。
“哎呀不小心走错路了呢！”站在柳未名旁边的蓝思琳用阴阳怪气，完全听不出来带有歉意的语气说着，“瞧我这笨脑袋瓜~”说完了，他还不忘故作姿态地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吐出舌头卖了个恶意满满的萌。
场上变得更加安静了。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将手上的麻袋扛到肩头，朝着正殿里的众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失礼了。”说着，竟好像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转身离去。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别放他们跑了！”
与此同时，紧随两人身后的一大堆熙熙攘攘的骑兵队伍也已经追杀而至，和那两人撞个正着，柳未名和蓝思琳面面相觑，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直接往正殿里跑了起来。
宫廷之中顿时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乱，一直懒洋洋注视着场上一切的卡里欧斯十九世在看见柳未名的瞬间，眸子里顿时绽起精光，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斜倚在座位一旁的巨大铁剑。成队的亚纳提骑士紧随着从正殿门口一拥而入，将这片宫廷重地化作一片大逃杀的战场。
人们尖叫着四处逃逸，蓝思琳和柳未名动作迅捷地窜上侧梯，在走廊上狂奔，撞倒了许多不及避让的贵族，蓝思琳跑着跑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桃花眼中亮起一丝喜意，在百忙之中将之前一直没有停过手的锉刀揣进了怀里，一个加速冲向了一名捧着盘子的管家，那管家被蓝思琳一个冲撞推得团团转起来，经过之时，蓝思琳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只本来放在盘子上，盛满葡萄酒的高脚杯。
“rci！”蓝思琳还不忘回过头对那位一脸茫然的管家故作优雅地说了句法语，甩了个k，仰起头来，顾不得脖子上木板的阻碍，张大了嘴便把高脚杯里的葡萄酒倒了满脸，神清气爽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迷离的眼神里刚掠过一丝满足，随后便猛地一惊，狂奔的步伐骤然停止，猛一个下蹲避过了绕到他面前来一名骑士劈砍过来的长剑。
那骑士只见在蓝思琳下蹲堪堪避开他这当头一剑的瞬间，身后的柳未名便显出了身形，随后，他所见的最后一个场景，便是一双清冷至极的眼神，和一道冰冷的剑光。
柳未名砍倒了那名骑士以后，动作丝毫不停便继续向前跑去，蓝思琳侧过头来，看见身旁隐约飘过几根他被斩断的头发，大叫了一声卧槽，在地上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跟到他的身后，利用着大殿里复杂的地形和骑士们玩起了捉迷藏。宫殿里已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而卡里欧斯十九世依旧端坐于王位之上，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下的场面极其精彩，柳未名和蓝思琳两人就好像成龙电影里的角色般，不断利用各种高难度动作把穿着笨重盔甲的骑士耍得团团转，或是顺着楼梯的栏杆一路滑下，从另一边楼梯再次回到走廊，又或者是跳上走廊的栏杆，弯弯扭扭地扭着屁股和骑士们对剑，然后又从栏杆上尖叫着纵身一跃跳上了吊灯，仿佛人猿泰山般借着摆荡的力量跳到另一边去。虽然两人做出的事情都差不多，但相比柳未名干净利落的动作，蓝思琳的姿态却是滑稽得多，不过以他这种丝毫没有经过锻炼的身子骨，能够跟得上柳未名的节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长期活在沈园的身旁，这点程度的反应速度还是必须得有的。
蓝思琳一边叫苦不迭，一边跟着柳未名在大殿里宛如耗子般四处乱窜。柳未名的剑术再如何精湛，终究只是肉体凡胎，手中的长剑也并非削铁如泥的利器，再加上还带着一麻袋的返魂香和蓝思琳这个累赘，想要对骑士一击必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久而久之，两人便逐渐落入了下风，骑士们的包围圈也开始逐渐缩小。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柳未名眉头紧蹙，目光严峻地望着身前的骑士，对蓝思琳问道。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回应：“快快了吧”
就在两人即将陷入绝境之时，异象突生！
大殿侧边的一堵厚实墙壁轰然炸裂，十几名骑士惨叫着从墙壁里的缺口倒飞了出来，烟尘滚滚中，逐渐显露出一道分明秀气娇小，却气势逼人的身影！
沈园背着背囊，拿着那只晶莹如雪的长笛，眨巴着眼睛：
“诶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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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9.脸上蒙着肚兜的指挥掀起了今夜最后的狂欢
所有的喧闹再一次戛然而止，偌大的宫廷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园的身后，另一名眉清目秀，看起来娇美文弱的少女好不容易小跑跟上前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阵，方才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景象，然后她的下巴就掉到了地上。
“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
“沈园小姐这这里是王廷啊！！！！”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问柠柠：“真的吗！？！”
早些时候，沈园在城门关口下将把守的亚纳提骑士暴揍了一顿后，得知了蓝思琳早已被捕入狱的消息，方才明白了这几天来她翻遍了整个亚纳提都找不到那家伙人影的原因，而后更是发现那家伙在越狱之后竟然想办法诬陷她是犯罪同伙，想要把她一同拉下水，沈园更是怒火中烧，一路上几乎是拖着柠柠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监狱大闹了一通。
不过，显然蓝思琳计算的时间极为精准，以至于沈园进入监狱的时间刚刚与两人交错，当她在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监狱里找到一个还能说话的骑士问清楚状况以后，便一路沿着路上横七竖八躺倒的骑士尸体追到了王宫里来。
柠柠看着那道被沈园用蛮力撞开的墙壁破口以及宫殿里众人惊骇的目光，深知现在的状况已经是覆水难收，唯有认命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沈园好奇地在四周围往了一阵，果不其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显然很不对劲的，畏畏缩缩的，这几天来让她心心念念的，朝思暮想的，恨不得马上找出来将他撕成碎片，生吞活剥，放进榨汁机里搅成肉泥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
“蓝！！！！！！思！！！！！！！！！！！！！！！！！琳！！！！！！！！！！！！！！！！！！！！！！！！！！！！！！！！！”
沈园说到“蓝”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用他精致而又聪明的小脑袋瓜弄明白了按照现在的情形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了，还顺带计算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便从人群里轻飘飘的钻了出来；当沈园说到“思”字的时候，蓝思琳便已经开始冲着沈园的方向如箭一般狂奔而去；当沈园说到“琳”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在施展“冲锋”技能的过程中通过指令宏输入了“下跪”的动作，用膝盖滑行了几十米，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张谄媚的脸蛋硬是挤出了一张激动的神情，声泪俱下地喊着：
“爸爸——呃——”
“呃”字显然并不在他花了两秒钟时间精心准备好的台词之中，他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其实是因为在他用膝盖滑行到沈园面前的时候，沈园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借着他滑来的冲力将蓝思琳整个人踹飞出去，在空中旋转倒飞几十米后，深深地嵌进了墙壁里。
砰
场上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死了吧？那个人一定是死了吧！不管怎么说都一定是死了吧！就像被拍到墙上的蚊子一样死了吧？根本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吧！已经被彻底射到墙上去了啊喂！”在这个无比怪异的场合，不小心睁开眼睛目睹的全程的柠柠内心开始疯狂的碎碎念起来，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想法其实都和她差不多，就连柳未名也是面露惊诧，额头渗出冷汗。
在场的众人，只有一个人对眼下的景象无动于衷，那就是沈园本人。沈园本来就具有能够看到人类身上“死气”的异能，最让她牙痒痒的是，蓝思琳这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所以，她也很确定，自己方才的那一脚多半是解决不了那个幸运值恐怕已经达到宇宙巅峰的家伙，她气鼓鼓地走上前去，正打算把蓝思琳从墙上抠出来再补上几刀的时候，墙壁那边的灰尘里已经探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爹地”满身灰尘奄奄一息的蓝思琳艰难地抬起头来，满脸的真挚：“您听我解释”
“我听你解释个头啊！！！！！”蓝思琳话未说完，沈园已经提溜起蓝思琳，将他整个人平举到了头顶上，正打算来上一记最为残暴的德式过桥背摔，蓝思琳已经意识到了情况危急，再也管不了身体的虚弱，一时间说话竟变得无比利索起来：
“等等等等等等！！半空斋！我找到半空斋的线索了！咱们可以找到半空斋然后回家了！”
“诶？”沈园抬起头来，和被她平举着的蓝思琳隔空对视，眨了眨眼睛，惊讶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确凿无疑童叟无欺！”
沈园忽然松开双手，把蓝思琳破麻袋似的丢到了地上，拍了拍手：“给你十秒钟时间解释清楚，不然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坐起来——经历了沈园见面的那一脚飞踹之后，他脖子上的戴枷总算是彻底报废了，他揩了揩脸上的鼻血，认真道：“那种事情，还是等解决了眼下的状况再仔细跟你说吧。”
“嗯？什么状况？”沈园懒洋洋地转过身去，对上了宫殿里那群满是敌意和忌惮的亚纳提骑士。
这时，场上一直不曾作声的卡里欧斯十九世终于发话了。
“果不其然，城里真的混进了异人。”
卡里欧斯从王座上绽起，英武的面庞上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凭借一己之力能够在城里把天一组搅得天翻地覆，这位小姐确实是位可怕的敌人。”
沈园没精打采地瞪着眼睛：“你谁啊？”
“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名爱德曼·卡里欧斯，亚纳提现任城主，前亚纳提骑士团团长，一个胸怀大志，眼高手低的男人，空有一身抱负，但是没有付诸实践的才华，本质上是个既悲哀又可怜的提线傀儡。”蓝思琳站起身来，接过了卡里欧斯十九世的话头，一股脑说道。
“你找死！”一直护卫在卡里欧斯附近的王都骑士团团长怒喝道。卡里欧斯愣了一愣，眯缝起眼睛，看向了蓝思琳：
“你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我是个很有趣的男人，但你是个既没趣又无聊的鸟人。”蓝思琳丝毫没有给人台阶下的意思，笑眯眯地说出一番惊为天人的话来。
偷偷摸摸站到沈园附近去的柠柠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暗叹这个叫蓝思琳的真是一个很能挑拨别人情绪的男人，哪怕他嘲讽的家伙并不是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连事不关己的柠柠都莫名想要把那一脸欠扁的家伙暴揍一顿，也难怪沈园小姐会那么痛恨他了
“大人！不用跟这些下三滥的暴徒党浪费口舌了，我们这就把他们当场格杀！”骑士团团长怒不可遏地说着。
“爸爸！不用跟这些人头猪脑的屎脸鸟人浪费字数了，打爆他们的狗头！”蓝思琳依样画葫芦，学着那团长的语气对沈园说道。
成群结队的王都骑士团气势汹汹地将几人缩在包围圈中，柳未名一边警惕着四周，慢慢退到了蓝思琳身旁，看了一眼躲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这名皮肤苍白的，神态清冷的剑客，不知为何，柠柠心中泛起一阵忐忑，却不知该说什么：“我”
柳未名暗叹一口气，又转过头去，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沈园，对蓝思琳小声道：“这就是你的底牌？”
蓝思琳肃然道：“不是底牌是人间兵器。”
直至此刻，这四个性格各异的家伙才终于算是在因缘际会下第一次聚集到了一起。
以大闹亚纳提王宫的方式。
“受死吧！”众骑士朝着四人一拥而上。
“要打就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沈园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凝身术·洪流！”
凝身术·洪流是沈园所掌握的四种御行术中最常用的一式，其中瞬身术·五阴可以让她在短距离内进行一次瞬移，而柔身术·涓流则可以改变她身体的体质，如同流水一般不被刀刃所伤，轻身术·御江她曾在对战白衣人时施展过，可以踏水而行不留痕迹，凝身术·洪流则是最实用的强化术法，能够让本就天生神力的沈园再次大幅提升身体素质，可谓是如虎添翼。
只见沈园身体骤然绽出荧荧蓝光，恍如一条水龙在身体周围缠绕，她整个人便如炮弹一般毫不畏惧地冲进了骑士团中。
蓝思琳见状，识相地从柳未名手上拎过那一麻袋返魂香，喊了一声：“快跟上！”便头也不回地钻到沈园屁股后面，往人堆里挤去了。
经历了沈园几个月来的无情摧残，蓝思琳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很，这婆娘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上帝给她关了一扇门，总会再开一扇窗，至少沈园打架的本事倒是极端恐怖，所以，他也很清楚，在当下这种局势里，跟在沈园后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至于蓝思琳为什么能恬不知耻地第一时间溜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也不考虑一下柠柠和柳未名两人的安危，以他自己的话来说——废话，厚颜无耻是需要理由的吗？
柠柠犹豫了下，见两人已经冲进了骑士团里，便一咬牙也跟了上去。柳未名一言不发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提起长剑负责断后。
理论上，这个队形中最安全的是蓝思琳。但其实最不用担心生命安危的却应该是柠柠，早在之前，沈园便将海螺手串丢到了她的手上。作为出世之下，人间最强的九龙裔蒲牢化作的法器，自然也是人间最为恐怖的法宝，莫说这些凡人的刀剑，就连剑魁倾尽毕生的最强一剑也不能击破蒲牢的防御——虽说当初剑魁的那一剑已经收去了五成力道，但那时的海螺手串，也就是蒲牢，也同样处于尚未觉醒的状态。
在沈园和蓝思琳从雾城里离去，继续旅行的日子里，沈园已经误打误撞地和蒲牢产生了共鸣，解开了封印，从那时起，海螺手串的护主效果更是得到了近乎恐怖的增强，沈园还发掘了额外的效果，只要她和海螺手串的距离不算太远，她依旧可以和海螺手串维持感应，能够为除了她以外的佩戴者提供保护。这也就是为什么，身为普通人的柠柠也能受到蒲牢的眷顾，好几次从天一组的袭击中安然无恙。
柳未名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毅然地站到了最后进行断后的职责，哪怕他知道了柠柠此时是绝对安全的，他的选择也不会因此而出现什么改变。如果他是蓝思琳那样的无赖性格，或许会背起柠柠来当人肉盾牌使用但他是柳未名。哪怕经历了一系列的高强度战斗，身体已经极度疲劳，右手也隐隐有些颤抖，他也绝对不会将剑交到左手，更加不会站到一个女人的背后逃避危险。因为他是柳未名。
队伍后方的柳未名显得十分吃力，四个人宛若一柄尖刀刺进上百名骑士的阵型当中，就意味着他要同时承受着两端骑士们的夹击，各个方向袭来的长剑让柳未名应接不暇，身上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不同程度的伤口。而在前方开路的沈园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尽管以她的能耐而言，在场的骑士里没有谁能够承受她一笛子的力道，但沈园本身就是如假包换的异人，是绝对不能和净蚀金属有任何直接接触的，如果她被那些混合了净蚀金属的骑士长剑伤到哪怕一丁点，都会瞬间变得虚弱，从而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稍有不慎，四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为此，沈园必须无时无刻保持着紧绷的状态，警惕着来自四周围的攻击。
在场的骑士远不同于在城门下遇到的那一批，都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杀伐的精锐，纵使是凡人身躯，但经过系统训练的剑术也绝非弱手，起初沈园气势汹涌杀进阵中时，的确让他们阵脚大乱，但他们始终没有溃不成军，反倒是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战斗节奏，重新有组织地集结在一起，四个人的前进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这样不行，会被这群疯狗彻底淹没了”蓝思琳冲身前的沈园喊了一声：“喂！姓沈的！你能不能行啊，难道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你说什么？！”沈园将整根嵌进骑士盔甲里的长笛抽了出来，气狠狠道：“给我看好了！”
沈园把心一横，喝道：
“器灵咒·御魂·镜花水月！”
话音刚落，沈园脖子上戴着的水胆玉石骤然绽放出极其耀眼的蓝光，一团似水似雾的模糊光影从沈园身体逸散而出，逐渐凝聚成型，隐约看去，却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形象，眉眼如黛，相貌清冷，看起来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那由水雾组成的人形下半身与沈园的后背相连，看起来就像是与她一体同生的孪生姐妹般。
“项链小姐！”被沈园喊做项链小姐的九龙裔螭吻在她背上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宫廷里都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温度骤降。
“有。”空灵清明的声音回应道。“遇到麻烦了吗？”
“嗯，我想要速战速决，离开这里，可以吗？”沈园急道。
“无妨。”清冷的人形俯视了一眼四周，上百名身穿银白铠甲的骑士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忘了行动，螭吻那冰冷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一群蝼蚁罢了。”
螭吻眼睑低垂，对沈园道：“你的身体还太弱，只能承受我一成的力量，稍后可能会吃些苦头。”
“嗯，”沈园点了点头：“麻烦项链小姐了。”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双眸时，眼里竟绽放出与后背的灵魂体完全一致的荧荧蓝光，那张本应秀美可爱的脸蛋再无亲近之感，一眼看去，仿佛像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一尊神祗。与此同时，她的仪态也再没有以往熟悉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所谓御魂术共有九种，分别对应九名九龙裔，其实就是器灵咒中最本源的术法，一旦释放后，施法者将会在短时间内与其中一名九龙裔达到灵魂共生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施法者将会得到来自九龙裔的澎湃力量，并且会和九龙裔共用一个身体，可以选择让其代替自己进行战斗。
所以说，此时此刻，沈园的外表之下，真正操控身体的，是项链小姐龙裔螭吻。
项链小姐显然也并非爱说废话的性子，提起手中长笛，身形飘逸地转进人群之中，骑士们措不及防，直接如同浪潮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掀飞，与余下的骑士战成一团的螭吻可谓是游刃有余，十几柄利刃铺天盖地向她袭来，都沾不到她一点衣角，甚至还有余力用左手掐出指决，对着人群中的众人释放了一记太阴符箓·广陵散。
后方的柳未名和柠柠本来已经有些脱节，满身伤痕的柳未名却在被一阵蓝光照耀后，冷清的眼眸里露出诧异的神采，身上的剑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本已疲软无力的右手更是不知为何，竟是重新恢复了活力。他正因此而愣神的一瞬间，一柄冷剑已经刺向了他的后颈，柳未名速度极快地一个撤步，低头，调转剑头，反手插进了身后骑士的腰腹之中，在那名骑士临死前的惊讶眼神中，柳未名头也不回地抽出剑来，冲向了附近的柠柠，不由分说便将她拦腰抱起。柠柠惊叫了一声，被柳未名挟在肩下一言不发地便朝着蓝思琳和沈园那边赶了过去。
有了螭吻加入战局，局势瞬间变得明朗了起来，四人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紧跟着沈园的蓝思琳打量着她此时此刻的神态，对在沈园身上发生的变化也就摸明白了六七分，大喊道：
“喂！姓沈的，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啊！”
沈园忽然回过头来，又变回了往常那对灵动的眼神，不满道：
“我不叫‘姓沈的’！”
话未说完，便有一道冷剑从她背后袭来，在那个瞬间，沈园的神态又立即化作了清冷的神祗，反手掷出手中的长笛，雪色长笛如利箭般射出，将那名骑士的头盔砸得凹陷，又借着反冲力在空中旋了几圈，被螭吻头也不回地接到了手中，仿佛鬼魅一般融入了人群之中一阵冲杀。
蓝思琳见沈园在与螭吻合体后依旧能够听到自己说话，心中大定，又换了个称呼发号施令：“沈阿姨，麻烦你开一下路，往那边的楼梯跑！”
“吵死了！”
沈园的身躯虽然娇小，按理说混进人群中很容易就会被高大的骑士所淹没，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沈园的后背一直漂浮着螭吻的上半身灵体，比众人都要高出一截，而且每当沈园的身体做出动作时，那个灵体也会做出完全一致的动作，所以在人群里很容易便能判断沈园的方位。沈园虽然被蓝思琳一口阿姨叫得恨恨不已，却果然还是乖乖改变了方向，往楼梯那边冲杀而去。
四人终于在沈园大展神威的情况下，一路杀出了骑士团的包围，冲到了侧面楼梯之上。此时，大殿的各个门口仍然有骑士源源不断地涌进，试图冲上楼梯继续追击，居高临下的沈园掐了个指决，大喝了一声：“太阴符箓·阴阳水！”
在沈园施法的同时，身后的螭吻灵体也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随着她话音落下，那道宽阔的楼梯上顿时出现了足足四个不断旋转的太极图案，阴面掠过的地方喷涌出深入骨髓的寒冷，阳面掠过的地方又将寒冷驱散，化作极其高温的水蒸气，骑士们撞到法阵上时，皆是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滚下楼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眯缝起眼睛，眼底有杀意肆虐，冷冷道：
“用奥尔良战阵。”
一声令下，上百名骑士迅速集结起来，重整队列，组织成了对阵异人革命军时无往不利的攻坚队形，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朝着楼梯上的四个法阵冲去。竟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试图强行突破这在螭吻的加持下，远比沈园当初在雾城布下的阴阳水更强横数倍的法阵。
如果真让这群骑士突破楼梯，来到廊道之上，四人逃上来的做法无疑就是作茧自缚了。沈园正犯着怵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瞥见蓝思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栏杆侧，背着那一袋子破麻袋，吃力地翻上了栏杆，在上面站定以后，无比嚣张地叉起腰来：
“哼！别以为就只有你们有大绝招！”蓝思琳那双玩世不恭的眼底闪过一丝癫狂的笑意：
“食我大x啦！”
说着，他便将扛在肩上的，整整一麻袋的返魂香，朝着楼下丢了下去。
柠柠和沈园都不清楚麻袋里装的是什么物什，满脸茫然，而深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柳未名则是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那只麻袋在空中沉沉坠落，撞到冰冷地面时，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大量的紫色气体开始疯狂地喷涌而出。
“你疯了吗？”柳未名额头渗出冷汗来，却发现栏杆上的蓝思琳已经不知不觉没了踪影。
“诶？我的包裹呢？”这时，沈园发现方才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包裹忽然没了踪影，诧异地转过头去，猛地一惊：“蓝思琳！你在干什么！”
蹲在地上的蓝思琳早已解开了神不知鬼不觉从沈园脖子上顺来的包裹，手脚极快地一阵翻腾，取出一块布料蒙在了脸上，转过头来，俨然一副盗窃蟊贼的蠢样，理所当然地瓮声瓮气道：
“我劝你们赶紧还是把脸蒙上，要是吸进了那些返魂香”
“哦呃”
被螭吻用神力加持的全力一拳轰在了蓝思琳的肚子上，蓝思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再一次嵌进了墙里。沈园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张娇嫩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恼，但是可以确认的是，那一瞬间，她的眼里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澎湃杀气
“你刚才拿出来的”
“是我的肚兜啊！！！！！！！！！！！！！！！！！！！！！！！！！！！！！！！！！！！！！！！！！！！！！！！！！！！！！！”
且先不说那边由于求生欲望过于强烈而不慎作了大死的蓝思琳，这边足以将整个城主府都彻底包围的返魂香已经在宫廷里快速弥漫，完全无法逃离，也无法捂住口鼻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极高的返魂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柠柠见状，也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妙，蹲下身来，解开了身上的包裹，对身后的柳未名道：
“比起这个，咱们还是快点把鼻子蒙上吧”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那张一贯清冷的脸难得生动起来，露出了很为难的神情，欲言又止。而柠柠则是在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俏脸一红。
柳未名和蓝思琳身上都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囚服，能给他们提供遮住口鼻的布料的也只有柠柠和沈园，可包裹里放的大多是女孩子的私人衣物
“啊！”柠柠忽然记起了什么，从包裹里翻出了一件物什，转过身来，脸蛋倏地一红，小声道：“这个”
“撤退！撤退！全部撤退！所有人快点离开这里！”发觉事态不妙的王都骑士团团长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此刻已经是为时已晚，场上无论是亚纳提骑士，还是被吓坏了忘了逃跑的王公贵族，都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了只要一丁点就能令人意乱神迷的返魂香，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茫然地望着四周。
战斗截然而止。
返魂香仍在扩散。
王宫二楼的演奏台上，一群操持着许多不同乐器的表演者茫然地看着场外的一切。从蓝思琳和柳未名闯入宫廷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停止了演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楼下的战斗无比惨烈，不少无辜的贵族也因此而受到牵连，可是战斗的余波始终没有波及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毕竟一直被当做bg存在的他们往往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脸上戴着肚兜的变态却颤颤巍巍地爬到了当头那名指挥的脚下。
众乐手无语地看着那个满身灰尘的囚犯艰难地站起身来，对那边的另外三人喊了一句：
“喂！婆娘！给我这边丢个罩子，还有，你们都赶紧过来！”
看见蓝思琳依旧活蹦乱跳，沈园气得牙痒痒：
“你怎么还没死啊！那种法术很浪费能量而且又没作用，你想要干嘛？”
“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蓝思琳嘴角翘起戏谑的笑意。
“就你破事多！”
嘴上说的厉害，可她还是没忘对着蓝思琳掐了个指决：“莲华咒·梦幻泡影。”对那整支乐团所在的位置施展了一个极为华丽的法术，一颗巨大晶莹流转着七色荧光的气泡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带着柳未名和柠柠走了过去。
“好了，”蓝思琳抱着臂，笑眯眯地对在场的乐手说道：
“只要在这个罩子里面，外面的返魂香就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听话吧。”
“你”那名指挥颤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迷离的桃花眼里忽然流露出无比癫狂，却又甚是迷人的微笑，懒洋洋的转过身去，陶醉地看着眼下的场景，高高举起双手，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来上一场完美的谢幕表演了！”
一首极尽深情，热烈婉转的《p一r una cabeza》渐渐响起。
悠扬的手风琴被赋予灵魂，宛若情人的窃窃私语，拨撩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在一段令人迷醉的旋律以后，歌曲便进入了高潮。场上的人，无论是王都骑士，还是王公贵族，都忘却了自己将做想做的一切，眼神迷离地走向了附近的人。他们热情地相拥着，深情地热吻，盔甲与盔甲在地上耳鬓厮磨，保养得很好的白皙手掌与戴着锁子甲手套的手十指交缠，他们温柔的手臂缠上对方的腰际，在奢华而狼藉的宫殿里翩翩起舞；他们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眼里只剩下真挚的爱意；他们再没有烦恼，也没有忧虑，深深地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声里，坠入无边爱河。
今夜，整个亚纳提都沉进无尽的爱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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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0.打断别人的发言虽然很没有礼貌但是会很爽
尘烟散去，音乐停止，一切归于平静，故事也已接近尾声。
先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银白骑士，王公贵族们，在药效退去后，纷纷昏倒在地。
手里还端着乐器的演奏团成员面面相觑，看上去甚是滑稽。
就在仍然维持着神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空荡狼藉的宫廷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干巴巴的，格外刺耳的掌声。
蓝思琳四人皆是一愣，寻声望去，在中央楼道处，王座之侧，亚纳提的君王卡里欧斯十九世正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慢慢地鼓着掌。
“真是让我欣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好戏。”
先前蓝思琳打破返魂香的时候，卡里欧斯不知匿去了何处，如今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好了一套英气逼人，威风堂堂的铠甲。
“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蓝思琳丝毫不留情面地虚着眼吐槽道：
“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现在的局势吗，四个对一个，你只有被咱几个揉成一团当球来玩男女混合双打的份”
“呵，”卡里欧斯十九世轻笑了一声“就算事实确实如此那又如何？反正”
“反正你也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输赢，你甚至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往深处说，你甚至不在乎亚纳提的未来。因为就算我们这些蛇虫鼠蚁捣毁了一个亚纳提，也没有办法干预你的伟大梦想，就算一个亚纳提消失了，你幕后的那位‘大人物’还会创造第二个，第三个亚纳提。而作为棋子的你，必将完成自己的夙愿，是吗？”蓝思琳懒洋洋地打断了卡里欧斯十九世，接过他的话头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柳未名闻言，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对蓝思琳蹙眉道：“果然你是有意把我们引到王宫里来的。”
“那当然了，”蓝思琳臭不要脸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有一说一，说到做到的。既然答应了你要把返魂香的事情摆平，当然就要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亚纳提幕后隐情的？”
“早在意识到返魂香和王宫之间的联系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了”蓝思琳不怀好意地笑眯眯道：
“来到亚纳提的第一天，我就在酒馆里泡了一晚上，得到了很多有趣的信息要知道，酒馆可是一个城市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好啊你蓝思琳！原来你偷了我的包裹还有钱跑去酒吧花天酒地去了，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吧？”沈园恶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吓得蓝思琳后脊一阵发凉，赔笑道：
“爹，这码事儿咱待会儿再谈，先说正事”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又转过头来，正色道：
“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国家，并非不能做到的事情。前提是，那个人必须得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甚至连天才都无法形容这种人，那种人，必须是彻头彻尾的，多智近妖的恶魔——比如我。”厚颜无耻地补充完让众人嘴角抽搐的那后面一句以后，蓝思琳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又或者这个人必须拥有相当程度的背景作为推动力，再巧妙地借助时势，和一点点的运气，来完成一些凡人所做不到的事情这是历史上的枭雄往往会选择走上的道路。”
“但是，”蓝思琳话锋一转，看着卡里欧斯十九世，冷冷道：“你绝对不是我先前所说的‘恶魔’，因为在亚纳提发生的所有事情里，都没有体现出你的智慧，非要说的话，你最多就是个除了魄力以外一无所有的可怜人。这场愚昧无趣的贵族晚宴就是最好的证明。尽管你已经攀上了城主之位，但你始终没有能力将亚纳提真正地握在手中，为此，你不得不向那些所谓的贵族妥协，任由他们继续在城里作威作福”蓝思琳的笑容越来越冷漠：“真正的魔鬼，可是能够彻底把控人心，将每个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想起了他初入亚纳提时，在星尘街上惩治的那名脑满肠肥的贵族。
“在我所了解的，关于你的事迹中，你本来是前任城主和没有名分的民女的私生子，根本就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之所以能够加入王都骑士团，一路攀升到团长的位置，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所致。从这一点上，就已经否定了第二个可能。”
蓝思琳冷笑道：
“一个资质平平，顶多在武艺上有所造诣的人，却能够成为一国之君，甚至创建了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作为推动力，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亚纳提世上最年轻，也最传奇的城主大人，实质上也不过是被某位幕后的‘大人物’操控的提线傀儡罢了”
卡里欧斯十九世听罢，竟是开始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肆意，甚至有些癫狂，在空荡荡的宫廷里回荡，听得柳未名眉头紧蹙。
笑声渐消，末了，他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听起来甚是寂寥。
“罢了和你这种聪明人对话，自然不必多费口舌。既然你已经算到了这一步，那你应该也很清楚，这最后一战，我们之间还是要打的。”
卡里欧斯对蓝思琳笑道。
“好说，”蓝思琳笑眯眯地说着：“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我不仅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还要用我祖上代代相传的172种马杀鸡姿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着告诉我你后面那位老大的真实身份”
蓝思琳陡然霸气地伸出手指，对沈园大喝道：
“爹地！上！咬他！”
“你真是烦死人了！”沈园对蓝思琳恨得牙痒痒，叹了口气，按了按拳头：
“算了，这种程度的货色，我只要一拳就可以搞定”
说到“搞”字的时候，沈园忽然软趴趴地栽倒在地，说到“定”字的时候，一直与她后背相连的螭吻灵体陡然如同水雾一般消散了。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喂！你干什么？！”
“御魂术开了太久力气用光了”沈园脸朝地直挺挺地趴着，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原来，这就是先前螭吻小姐所说的“会吃上一点苦头”
“你这才用了多久啊喂！！三分钟顶天了吧？！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吗！？！！”
“吵死了！还不是你让我速战速决的！”
“我要你速战速决，没让你架都没打完就给我趴下了啊！早知道你这招这么不靠谱，谁会让你用啊！白痴！”
“你你才是白痴！”
“我来吧。”正当蓝思琳和沈园一个歇斯底里，一个没精打采地斗嘴掐架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柳未名提着那柄被鲜血染红的长剑，离开了三人，独自慢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眼底掠过一丝狂热之色，肃然道：
“苍白剑客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早在见识到那柄钨铁重剑的恐怖重量之时，柳未名这个人便在卡里欧斯心底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纵使他早已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但他的血液里流淌的，终究是一名剑士的灵魂。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被众人所抛弃的落魄王子，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加入王都骑士团，不断磨练自己的技艺，最终成为亚纳提有史以来剑技最精湛的骑士。
他一直在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和苍白剑客交手。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胜负。
两人同时走下台阶，在宫廷的中心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柳未名没有动。他平静说道：“请。”
没有赘余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预兆，宫殿里两名剑士最后的决斗就这样开始了。
两人都是凡人之躯，对剑的场面既没有毁天灭地，也没有什么花哨的剑技。这场对决看起来甚至有些朴实无华。一者剑法大开大合，气势雄浑，一者剑势迅捷如风，一往无前，柳未名披散的长发肆意飞舞，卡里欧斯挥剑的破空声振聋发聩。场上的众人紧紧注视着宫廷中心发生的一切，甚至已经忘记了胜负本身。两柄亚纳提的骑士长剑剑锋相交时所产生的奇异嗡鸣听起来令人热血沸腾。
第十八个回合的时候，卡里欧斯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第十九个回合的时候，柳未名冰冷的剑锋刺向了他胸前的甲胄。
卡里欧斯用戴着锁子甲手套的双手攥住那柄长剑，锐利的剑锋将他的手割出伤痕。
但他却在笑。
下一刻，柳未名愣住了。
剑锋刺入了卡里欧斯的腹部，他微笑着跪倒在地。
他微笑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说话。他缓缓垂下头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将耗尽，闭上眼时，眼底最后闪过的，是释然的神色。
在决斗的最后，卡里欧斯十九世用柳未名的剑杀死了自己。
柳未名那双一贯平静的双眸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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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1.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止不前
蓝思琳一行人从亚纳提王宫中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今的王宫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再加上卡里欧斯十九世暴毙的消息，已经让所有人都忙得像一团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顾得及再去追捕这四个家伙。
“虽然还有些比较在意的事情没办法知道真相了，但事情也算是圆满解决了！”蓝思琳打着哈哈：“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应该是城门骑士把守最松懈的时候，再过一会儿卡里欧斯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亚纳提的骑士数量少说也有好几万，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咱们”
说着，蓝思琳便带头寻了个方向，打算就这么直接出城去。沈园笑眯眯地拉着他的后领，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啊？”
“诶嘿嘿什么事？您说？”被已经恢复过来的沈园死死地钳住衣领，蓝思琳当即换了面孔，真挚地眨巴着眼睛，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还在给我装傻充愣，不老老实实地把偷跑的事情给我解释清楚，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吗？”沈园阴恻恻的眼神瞪得蓝思琳后脊发凉，猛一个哆嗦，正色道：
“慢着！你听我解释！”
“咳咳，”蓝思琳干咳了两声，深沉道：“其实，在咱们进来亚纳提的那一天，我便感觉到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有关半空斋的线索，就在这里”
“考虑到两个人一起行动会比较碍事，所以我便决定独自行动，感应命运的号召，去到了亚纳提的赫兰街区”
沈园皮笑肉不笑插话道：“然后去喝了一晚上花酒，把我背囊里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让我在天桥底下睡了一晚上是吗？”
“当然不是！”蓝思琳正气凛然：“我一直都是酒肉穿肠过，使命心中留的我去酒吧里的主要目的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因为酒吧是一个城市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攀谈之后就可以把整个城市的信息了解个大概”
“哦？”沈园虚着眼道：“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我在垃圾桶旁边醒来的时候，就打算去找点吃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顺着命运的指引，去到了”蓝思琳把句尾拖得极长。
“去哪了？”沈园早已经习惯了蓝思琳这种插科打诨的节奏，也深知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办法让他正经说话，便顺着他的话茬一路接了下去。
“一间酒馆”
“你又跑去了酒馆？！”沈园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这都是命运的指引！”蓝思琳大义凛然道：“如果不是我去到那间酒馆，我就根本不可能偶然发现找到半空斋的线索！”
“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沈园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模样，虚着眼道。
“我在那家酒馆里，遇到了——”蓝思琳眼睛滴溜溜一转，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柠柠，伸手一指：“她！”
“哈？”柠柠愣了一愣，还以为蓝思琳是在指自己身后的柳未名，便下意识地侧过了身子，没想到不管她怎么挪动身子，蓝思琳的手指都始终指在她的身上。柠柠局促道：“我我怎么了？”
“柠柠姑娘，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本名吗？”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应道：“我我就叫柠柠啊。”
“姓氏呢？你总不会单姓一个柠字吧？”蓝思琳虚着眼道。
“我”柠柠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没有姓氏。我从小都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在妈妈去世以后，就一个人来到亚纳提生活了。”
“bg一！”蓝思琳扬起眉头，打了个响指：“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先前听小姑娘你的口音就觉得你应该不是本地人”
“喂！”沈园不满道：“我在问你偷跑出来和半空斋有什么关系，你打听柠柠的私事干嘛啊！”
“啧啧啧，”蓝思琳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信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传闻中的半空斋，其实和柠柠姑娘大有联系！”
“诶？！”
“哈？！”这下，不仅是沈园，就连柠柠都开始感到茫然不已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未名听到此处，眉头更是不断抽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一桩江湖中不为人知的秘闻”蓝思琳故弄玄虚道：“传说中，自从千年之前，便一直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的先祖曾经窥视到了天机，从而获得了超越世界法则的力量，因此而受到诅咒，不得不隐去自己的姓氏。这个家族的族人往往拥有着对某些事物极其强烈的直觉，而一旦他们将姓氏再次解放之时，就能够看破因果，预测未来”
沈园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说，柠柠就是那个家族的人吧？！”
蓝思琳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的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是从目前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诶——诶？！不会吧？原来柠柠你这么厉害的啊？！”看见沈园这么轻而易举地便被蓝思琳糊弄了过去，柠柠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蓝思琳斩钉截铁地回应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在那么复杂的巷道里面找到姓柳的那个家伙吗？”
“但是，那只是因为”柠柠话未说完，蓝思琳便走上前来，双手猛地搭在柠柠肩膀上，吓得她一个哆嗦，定睛一看，蓝思琳的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神情：“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个神秘家族的后裔！命运的指引者！天选之人！有着无以伦比的强烈直觉！超越一般女性的神奇第六感！”
说着，蓝思琳又趁机凑到柠柠耳边，龇牙咧嘴小声说道：“一百个团子的事情就此揭过！”
柠柠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还记得一百个团子的事情
蓝思琳又走到沈园身边，满脸沉痛：“我在与柠柠姑娘相遇以后，便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特别之处。而那时候，柠柠姑娘正被几名恶棍欺凌，身陷囹圄为了能够早日找到半空斋，我不顾艰难险阻，和那群恶棍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斗争，最终也因此被捕入狱”
“柠柠啊，”沈园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他说的都是实话吗？”
“呃除去那些夸大的成分，出手救我那一部分的事情或许算是有过的”柠柠也有点捉不准了，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当初没有蓝思琳及时出场胡搅一通，在柳未名进来酒馆之前，她没准就已经被那群恶棍骑士切掉几根手指了
“哎，”沈园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好了。不过，柠柠是那个家族的传人，和咱们要去的半空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说了嘛！身为那个没有姓氏的家族传人，柠柠姑娘有着极其强大的直觉，能够感应到命运的引导选择正确的道路，所以我们就让她来决定咱们接下来要走的方向就对了，方向是对的，路上就一定会有新的线索的。”说着，蓝思琳伸手入怀摸索了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硬币来，毕恭毕敬地递到了柠柠面前，笑嘻嘻殷切道：
“就用这个来决定咱们要去的方向好了，正面就去南边，反面就去北边。”
“恭请神仙施法作坛。”
柠柠虚着眼接过了蓝思琳装模作样递来的硬币，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放在手上随便抛了抛。附近的柳未名，沈园也凑了上来。
此时此刻，柠柠尚不知道，蓝思琳也不会知道，他们以玩笑意味抛出的这一枚硬币，将会决定了将来两对男女完全不同的命运。
硬币朝上的那一面，镌刻着一朵极尽舒展的紫荆花。
“一k！既然是反面，那咱就往北，走一个！”确认了硬币指向的方向以后，蓝思琳便又转过身，大摇大摆地朝着城门口走去，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你就这么走了啊？等等我啊！”
柠柠犹豫了阵，正想抬起脚步跟上去，恍然间在夕阳下看见前面那两人被夕阳拖得长长的背影，蓦然心底一颤，意识到了些什么，莫名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怅惘，却是停在了原地。
沈园走了一阵，诧异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干嘛啊？快跟上啊！”
身旁的柳未名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去南方。”
他本就从北方来，即使是居无定所，毫无目的的流浪，他也不会再走上回头路。
柠柠却也摇了摇头，略带苦涩地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当柠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蓝思琳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而当他看到柠柠的笑容后，便有些恍然，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沈园依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小跑到柠柠面前：“柠柠，你又干嘛啊？你是这几天吃坏了肚子还是刚才在王宫里吓坏了脑子？昨天你还迫不及待地催我赶紧出发来着，今天就不想走了吗？啊！难道说，你吸进了返魂香，烧坏了脑子”沈园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柠柠的身体乱摸一通。
“我没事，我很好。”柠柠也不反抗，任由沈园把她的脸蛋捏来捏去，只是这么轻声说着。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们都是有自己要去的地方的，和我要找的东西不一样，半路的时候，终归还是要分道扬镳的”柠柠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慢。
现在柠柠已经很清楚地想通了这件事情。沈园和蓝思琳要去的地方是半空斋，既是能陪伴着他们走上很长的一段路，他们迟早会在未来走上不同的分岔路口。与其在旅途中真正培养出了友情以后再黯然离去，倒不如现在就分开。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也是很浅显的道理，柠柠花了好多天才想到，却很快地便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头的沈园还在不依不饶地拉着柠柠一起搭伙上路，这头的蓝思琳也懒洋洋地往回走来，与神色平静的柳未名四目相对。
此时，柳未名早已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衣服，款式倒是和之前的没太大差异，身后也重新负起了那柄从王座之侧取回的乌黑巨剑。蓝思琳问道:“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
蓝思琳笑道：“正巧，我们打算朝大都会那边去。”他又道：“往南边去，肯定会经过法外之都雾城的。”
柳未名道：“是。”
“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蓝思琳眼底掠过唏嘘的神色:“那边的赌场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开了，所以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有机会见识到那位皆破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到了那边以后，先去找个地方喝酒。”
蓝思琳眼上笑眯眯的，却抬起头来，莫名感叹道：
“有些景色，是要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才看得见的。”
出乎意料的是，柳未名竟是直接道了一声“好”。而后，他又看向蓝思琳，问道：“你觉得你能瞒上多久？”
柳未名指的当然是关于柠柠和半空斋的事情。蓝思琳那点糊弄人的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柳未名，所以他和沈园朝北走上一段后，蓝思琳这随口胡诌的借口迟早会暴露，柳未名才有此一问。蓝思琳听后，却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呗。”
“真是个散漫的家伙。”柳未名无奈叹道。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
“你也是今天启程吧？那咱们就分道扬镳了。”说着，他笑眯眯道：“虽然路是完全相反的，但是地球是圆的，没准哪天还能再见也说不定。”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眸淡淡地瞥了蓝思琳一眼，淡淡说道：
“不用再见也没关系。”
蓝思琳笑了，笑得很是释然，忽然转过身去，一本正经道：“大爷我叫蓝思琳，你给我记住了。”
柳未名再次阖上眼睛，半晌，道：
“柳未名。你最好也记住吧。”
蓝思琳没有回头，他只是摆了摆手，留下了一个意气风发c玩世不恭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两名女孩子身旁，扯过哭哭啼啼的沈园，在夕阳下渐行渐远，他都没有回头。
柠柠看着那两道影子逐渐消失，回忆着七天以来离奇的经历，久久不能缓过神来，眼底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悲伤。
柳未名忽然也转过身去，淡淡道：“走吧。”
柠柠愣了愣，诧异地转过头去，看着柳未名的背影，显得很是意外。
“你是什么意思啊？”
柳未名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平静道：“你不走吗？”
“我我当然要走，”柠柠小声道：“只是”
她想起了那天巷道里发生的事情，想起那时候无论自己怎么苦苦哀求，都不肯答应陪她一道同行的柳未名，心里更加疑惑了：“你是要带我一起走吗？”
柳未名又转过头去，淡淡道：
“我欠你一件衣服。”
柠柠再次愣住了。
柳未名身上的衣服，是柠柠给的。
当初她在巷道里找到柳未名之前，便考虑到柳未名始终穿着同一件衣服会被人认出来，于是在街边给他买了一套新的。后来经历了柳未名被捕入狱，她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沈园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她始终没有将那件本以为再也用不着的衣服丢掉。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其放进了背囊中。直到先前蓝思琳在皇宫里打破了返魂香之时，她才在背囊里发现了那件衣服，拿给柳未名遮住口鼻。
只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个绝情寡义，还口口声声在巷道里说一定会杀了她的家伙，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冷血无情的家伙，竟然只因为要偿还一件衣服的恩情，便决定带她一起上路了。
柠柠犹豫地想来想去，柳未名却已经自顾自走远了。她连忙跟了上去，急道：“你等等我啊！”
夕阳下，又多出了两道向南方行去的背影。
柠柠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未名很久，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小声道：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前面那高大的背影没有说话。
于是柠柠抿了抿嘴，自顾自问道：
“你那天你那天在巷道里，把剑丢向我，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我，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个累赘啊喂，你说句话好不好！”
柳未名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一声：
“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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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2.
解锁特殊剧情：《冬元琐记》。
蓝思琳和沈园在亚纳提捅出的天大篓子，在接下来的时日里逐渐发酵，最终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格局，已经是在多年以后的事情。而在世界的另一头，封艾仍然在平静喜乐的世外神隐乡里过着他那没心没肺的小日子。
其时已是十二月末。距离上次六师回乡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上月中旬，重新休养整顿完毕的第六师已经再度下山出征，难得与家人团聚寥寥时日的军人们重新踏上那生死未卜的旅程，自然也是颇为沉重的事情。
在出征前夜，乡里照例组织了盛大的晚会，在临行前给军人们送去祝福。晚会在天色未晚时便已开始，不到夜晚八点就匆匆结束了。
人们需要留给军人一些自己的时间，留给丈夫和妻子最后一夜的温存，留给母亲在屋里交代儿子琐碎事情的时间。
天蒙蒙亮时，军队便重新在玉环广场集结起来，沿着长安街一路朝城门行去了。
清晨的长安街仍有站在两旁迎送军人的平民，只是也有些许不同。有些上次在街上迎接军人的妇人这次没有来，有些上次没来的男人小孩这次也来了。柔小希也是在软磨硬泡一夜以后，经得妈妈的同意，这天起了个大早，站在路边看着军人路过的身影。
迎接和送别时的气氛是截然不同的。
六师回乡时的人数是六千有余，这次走的时候只有五千人不到。很多刚刚被救下的异人会在这里留下来，等待着作出他们自己的选择，是在世隐乡生活下去，亦或是追随着军队的脚步走出这片樊笼。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受了重伤，不能再战斗的军人，他们能做的便只有退役，等待世隐乡的赡养。
他们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的眼里带着疲惫，更多的是解脱和欢喜。而当他们即将离去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一片肃穆了。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革命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人们的视线循着那一队又一队的军人望去，皆是说不出话来。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却终究说不出口。
上次六师去的时候还有一万多人，这时便已经剩下了五千。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乡里还在训练的新兵迟早也会加入军队的编制，更多的新鲜血液会注入六师，人数迟早也会有回到一万人的那天。但那一串冰冷的数字增减背后，代表着的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而纯粹的。那些曾经出现在军队名单里，却又再没有出现过的人，终究会是很多人心里隐而不发的痛苦。
打仗是会死人的。
那一天，封艾也早早地关了门，带着伊斯特去给军人送行。
五千名军人排成了长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在街道里交错着响起。柔小希努力地点着脚尖，看着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的军队，走在最前面的那批队伍里，便有着关鹄卿的身影。那名年轻的警卫员正紧紧跟在司令官达克尔身侧，明亮的眼眸里见不到一丝对前途的迷茫。
柔小希瞪大了眼睛，便想要喊出关鹄卿的名字。但话到喉咙，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此时的气氛太过于压抑，确实不适合她大声说话的。
所以她便也只能看着，静静地抿着嘴唇，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人群里的关鹄卿。直到关鹄卿终于也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了柔小希的身影，前者不着痕迹地挤了挤眼睛，后者顿时就笑成了一朵小花儿。
自从那天关鹄卿给她讲了六师回乡前经历后，两人便已经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关鹄卿也和柔小希拉了勾，约定好下次从外面回来，会给她带些外面世界的新奇玩意儿，那天在营帐前，小姑娘嘟囔着嘴巴，说关哥哥你可不能轻易就死掉了，小希会等你快点回来的。然后关鹄卿便苦笑着叫那妮子不要随便乱立这种fg。
这条街道当初修建的时候费了很大功夫，整条街道都是宽阔而笔直的，为的就是希望军人在进出的时候能够平稳一点，这也是“长安”二字的由来。然而长安街虽长，终究也是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林舍予先生和李默存先生便站在城门一侧。
两位世隐乡里地位最高的先生对着队伍前头重伤初愈的司令官达克尔点了点头。原本按照林先生的意思，打算让达克尔再多休养一段时日方才启程，但达克尔始终没有答应，只是一个劲说着军机不可贻误，便兴冲冲地回了队伍里去。
目送着那支经历过无数战争的队伍消失在山林尽头，城门前的李默存蓦然深深鞠了一躬。林舍予沉默地望了他一眼，示意身边的人关上城门。
天亮了。人们的生活依旧继续。时间平稳地流逝着。接下来的个余月里，世隐乡内外的时间流逝恍如两个世界。
从城外传来的战报纷飞如雪，在诺菲克大陆那边三师齐聚，与艾斯兰的拉锯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位于前线的一师被艾斯兰接近七万人的军队生生困死在了青龙山上，堪堪脱出重围的三师c四师在林先生的指示下强行调头绕行七百里地，对当时艾斯兰几个师联合的驻地543区诺山城发动了突袭。
围魏救赵的做法终究是起了效果，艾斯兰后背受敌，那诺山城眼下又是存放辎重的军备重地，不得已撤去了近半的军队回援。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艾斯兰的十七师总司令兼风神舰舰长娜波莎娃在接到回援的命令后，却是毅然选择了视而不见，反倒是顶着上头的层层施压，加重了攻坚的频率，也正是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女舰长果敢坚决的行动，使得一师不得不付出了将近三分之二战士英魂的惨烈代价下，方才侥幸从青龙山上撤退。
世界各地的战况激烈，艾斯兰的内部也是风起云涌。异人军的情报部近日已经探明消息，说是那当初在七棱大楼里被封流一枪开了瓢的艾斯兰老将施如守竟是在这几个月的紧急治疗中幸存了下来，听闻这消息的封艾心中惊诧不已，不得不感叹艾斯兰此刻的尖端生物医疗技术已经到达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再过些时日，施如守将会重新上任，继续担任艾斯兰军队总司令的职务，这位战场经验无比丰富的老将军当年便是以善守出名，排兵布阵突出一个稳字，有心人曾经统计过艾斯兰各大将领的行军风格，除去那惊才艳艳的利文哲·流枫曾经有过无数次以少胜多的极端军功以外，最让人佩服的便是这位施如守将军了。
施上将今年已是七十六岁高龄，论资历只比艾斯山上的那位军神老人稍浅两分，这几十年来的战场征伐，他所带领的队伍从来都不是战功最为显赫的，却从来都是伤亡损失最小的。这并不意味着施将军怯战避战，只是说明其人带兵打仗极为沉稳，滴水不漏，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却是让异人革命军最为头疼的存在。
如今施如守重新出山，对于统领全局的林舍予而言，无疑是在心头上又压下一块重石。就连世隐乡里也渐渐传出了不安定的声音，人们虽然信任几年来行事作风干净利落c从不拖泥带水，运兵如有神的林先生，但也始终担心她年纪尚轻，资历太浅，会不会在某些时刻着了施如守那老狐狸的道儿。
外头的战况再怎么纷乱，终究是没有波及到隐于世外的世隐乡里。
元48年12月22日，世隐乡里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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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3
封艾揉着有些发僵的脖子吱呀吱呀地走下如梦酒馆的木质楼梯，打开那扇门的时候，便与那白皑皑的雪花与寒气扑了个满怀。
他此时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酒馆里的中央空调把暖气开得正好，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天之内的温差变化，感受着渗进皮肤的寒意，他不由得娘里娘气地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肋正打算将门关上，却不由得怔住了。
世隐乡的街道上雪花飞舞，漫天的银白都映在他的眼帘里了。
各家各户的房顶上都积满了薄薄的一层雪顶，让那不算高耸的小楼看起来像是缀上了一层温软的奶盖，街道已经是一片亮眼的雪白，人们穿着厚厚的衣裳踏在雪地里踩出不深不浅的脚印，有的小孩子已经开始打起了雪仗，街边堆着几个不太好看的雪人。此时的气温未到最寒时，雪犹有些绵软，堆积起来的雪人也不成形状，蔫吧蔫吧的，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怜，又有点伤心，更多的是滑稽。
附近的街坊已经陆陆续续地拿了笤帚出门扫雪，世隐乡因为经纬度的关系，再加上位于山顶上，气温大抵是比外界稍低些，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下雪，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自家各扫门前雪也是无需多言的默契，因为这条康安街是世隐乡夜里最多人闲逛的步行街道，积雪太多了总归怕有人摔倒的。
隔壁裁缝铺的林嫂这段时日以来常常和新开了酒馆的封艾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的，便也渐渐习惯了封艾每天下午两点起床，晚上通宵上班的习性。
雪大抵是封艾睡着后，也便是清晨七八点时分下起来的，待到中午积得稍厚了些，便主动帮封艾扫去了门前的积雪。
封艾从小到大所住的328区位于热带，一年到头都是见不到雪的。此时见着这漫天银白的景象，心底里早已新奇得不行，放眼望去，只见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都像是那罩在水晶球里的童话小镇，空气里飘荡着平静安乐的气息。
着迷归着迷，封艾此时的样子却实在不怎么雅观。缩着身子穿着睡衣，把自己嵌在酒馆的门缝处，雪花打在他的肩头酥酥痒痒的，看起来倒像是个被门夹扁了的雪人，分明是在瑟瑟发抖，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底里的好奇，乡巴佬似的四处张望着。
踩着雪花轻轻巧巧地来到如梦酒馆，伊斯特便看见了镶在门口的封艾，见着他那副滑稽模样，不由地轻轻掩住了嘴巴，一双沾着雪屑儿的长长睫毛轻轻微颤，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封艾显然也是没料到今日的伊斯特来得这么早，尴尬之余眼睛又恍然有些发直。
气温骤降，世隐乡的镇民们都添了衣裳，伊斯特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她今天便在身上套了一件羽绒，颈间围了条墨绿色的毛巾，把一颗小脸蛋捂得严严实实的，倒真是衬得她肤若凝雪，脸上冻出两团红扑扑的红晕来，煞是动人。
伊斯特正待说些什么，便瞧见她颈间的围巾一阵窸窸窣窣地窜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空中矫健地划过一道弧线，直挺挺地扒在了封艾脸上，旋即由一溜烟地窜进了封艾的领子里，霎时间，封艾便像是被上了发条的电动玩具，面色惊恐地上蹿下跳，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地上雪花飞溅，吓得伊斯特缩了缩脖子，但那好看的眼睛里笑意却是更浓了，她心下也知道这雪地绵软，自然是摔不痛那命如蟑螂的封艾同学，便也不去扶，倒是在心底存了几分打趣的心思，瞧着封艾蒙头蒙脑地从雪地里拔出脑袋来，冲她一阵苦笑。
如梦酒馆昏黄的灯光洒在做旧的木质家具上，空荡荡的正厅里荡漾着一股缱绻的气息。伊斯特随手将留声机打开，把咖啡机里倒出来的热水挪到了封艾面前，在吧台后面支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酒馆里的温度是暖和的。尤其是在初冬时候，总有一种坐在壁炉前取暖的慵懒感觉。伊斯特脱下的羽绒服安静地挂在衣架上，那条墨绿色的围巾也已经摘下，此时正围在封艾的脖子上。
封艾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显然是方才在雪地里和阿尔萨斯玩脱了，一时间有些着凉。他坐在客人的吧凳上，脑袋耷拉在吧台上，隔着那杯白开水和伊斯特面面相觑，阿尔萨斯耷拉在他的脑袋上，也是无精打采的，却是方才被伊斯特训了一通，眼下是不敢再造次了。
门外的脏兮兮在风雪中咕噜咕噜地转着脑袋，杵在门口的模样看起来倒像一尊无甚气势的门神，呆呆的很是滑稽。起先封艾倒是打算让它进来，只是此时天上下了雪，伊斯特怕它身上的积雪弄湿了酒馆的木地板，便没有同意，看她那不容置疑的模样，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封艾自然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今天怎么这么早？”
一首宇多田光的《fly t一 the 一一n》放完，留声机喀呲喀呲地颤了几下，便开始放诺拉·琼斯的《ne y一rk city》。静静地听了一阵，封艾终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仍有些恹恹的。
伊斯特伸出细秀的手指，拨了拨吧台上的仓鼠滚轮。
“冬元节快到了，书院的孩子放了假，那边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封艾眨了眨眼睛，恍然记起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再过一个星期便是那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在冬元节往往意味着团聚，无论是艾斯兰还是外区c亦或是世隐乡的镇民们，都会早早地做好准备，置办年货，街道上张灯结彩的，庆祝一年的结束，同时也对新的一年寄予期翼。
在这种时日里，大多数地方都会放假。就连大都会打工的外民都会陆陆续续回到各个外区的家里和家人团聚。既然无事可做，伊斯特会比往日早些来到酒馆，倒也无可厚非。
往年的冬元节，他会和封流c唐唐一家三口在吃完晚饭后，结伴到南边的外民广场看烟花。封流往往会借此机会喝高，撒着酒疯做出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唐唐在无奈之余，想到是一年一度的节日，便也由得他去了。
冬元节向来都是这般温馨而热闹的。想起这些细碎的往事，封艾的心里不由溢出些许暖意，又隐约有些怅然。三楼最深处的房间里，那三个布娃娃仍旧安静地锁在保险柜中，里面还有着一截烟蒂。
今年的冬元节，唐唐会在哪里呢？
鼻子忽然发痒，封艾抑制不住，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伊斯特蹙起秀眉，点了点眼前的杯沿：
“喝水。”
于是封艾端起水杯，啜了一口：“有点烫。”
“再喝。”
于是封艾又喝。
“喝多点。”伊斯特的声音清清冷冷软软柔柔的，此刻却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语气，封艾不敢反抗，咕噜咕噜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伊斯特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后便又在心里想自己方才如果早点阻止阿尔萨斯和他打闹，兴许他也不会着凉得这么厉害，心底里不禁生出几分内疚，语气又柔和了许多：
“你既然病了，今天就先不开门了吧？”
封艾挠了挠头发，顺带着把阿尔萨斯拎起来丢进了滚轮里转了几圈，阿尔萨斯瞪着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被甩来甩去。他笑道：
“都是小事。等下打套广播体操就好了。”
“不可以。”伊斯特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些，声调便又轻柔了些：“小病拖久了会成大病的，往后天气还会更冷的。”
结果封艾仍然摇了摇头。看起来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开门了。他看着伊斯特，笑着说道：
“既然冬元节快到了，这些天就多开几天，等到过节的日子咱们就不开门了，带你去逛庙会。”
伊斯特于是才知道封艾心底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心底里一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取过他面前的杯子，又去咖啡机底下斟了满满一杯热水，放到封艾面前。
封艾面色发苦：“我不怎么喜欢喝热水。”
伊斯特斜乜他一眼，按停了被滚轮转了半天的阿尔萨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又不是小孩子”。
封艾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了扯，留出些许空隙来。在室内围着这条围巾终究还是有些热，只是伊斯特也不许他摘下。闻着时不时窜进鼻尖的淡淡香气，封艾也只好憋着了。
今天的伊斯特气场好像和平日又有些不同，封艾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问道：
“伊斯特你又闪烁了吗？”
听到这句，伊斯特脸色便是微微一红，淡淡道了一句“没有”。
封艾闻言，却是暗暗松了口气，一颗微微吊起的心脏沉了下去，笑道：
“那就好。”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这两次闪烁的经历都让封艾记忆尤深，甚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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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4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由于两次闪烁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世隐乡的几个师兄弟们也是无迹可寻，忽然看到伊斯特身上一阵频闪，变成了比平时更稍成熟一点的模样，皆是意外得不行。
别人都不确定伊斯特闪烁的时间，但她自己却是大抵清楚的。先前伊斯特在大都会里工作的时候，身上总随身携带着一本小小的笔记本，起初封艾并不清楚是什么，后来伊斯特变小了，和她躲在地底下的坑洞里，封艾也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现在想来，却大抵明白了一些：那笔记许是伊斯特的日记，每次闪烁的时候，来自未来的她都会在现在的日记上记下几笔，好让自己的时间线恢复正常以后，让那个尚未到达未来的自己提前知道一下闪烁的大概时间，以免出现些尴尬的场面。仔细想来，伊斯特闪烁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是不会跟着一起闪烁的，大人忽然变小了倒还好说，衣服虽然宽松了点，但总能遮蔽一下身体，若是从小时候忽然变成了大人模样
总而言之，一个半月前，伊斯特第一次闪烁的时候，大抵是从原本的十七岁变成了十八岁的年纪，也就是说，半年多以后的伊斯特穿越回了现在。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刺激的地方，只是那天晚上，封艾看见来到酒馆打工的那个褪去了少女青涩气息，隐隐如花瓣初绽的未来伊斯特，着实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这还不是最意外的，更意外的是，那个来自未来的伊斯特，性情也全然不似以往的伊斯特那般总是唯唯诺诺的，倒是倒是多了几分小妇人一般的亲昵可爱，虽然话语间仍是清清冷冷的，但是不经意间对封艾作出的动作简直就自然得如同情侣一般，实在让封艾震惊不已，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看着封艾那副宛若惨遭调戏的小处男般的畏缩模样，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巧笑嫣然，那抹惊艳至极的笑容似乎融化了整片天地的风雪。
相比于那一次闪烁的平淡温馨，一个星期后的第二次闪烁要令人窒息得多。
同样是从未来穿越回现在。
只是那一次，穿越回来的伊斯特浑身尽是触目惊心的刀伤。
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在世隐乡的医务室里昏迷了整整四天。那段日子封艾没有开门，每天都陪在医务室里，密切地注视着伊斯特的伤情。她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醒来的征兆。美丽的面庞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不时渗出细密的c病态的汗珠，仿佛就要在那张洁白的床单上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永恒。
封艾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类似的情景他也曾经历过。那是在追寻杀害玛丽安娜的凶手时，伊斯特遭到了怨憎会的袭击，同样也是这般伤痕累累c昏迷不醒。
只是那一次，封艾是知道缘由的。这次，除了一直没有醒来的伊斯特，没有人知道那算不得太过于久远的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的伊斯特，已经多大了？她来自多久以后的时光？她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她的眉头一直轻轻蹙起，就像是在做噩梦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伊斯特，封艾的意识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闪回到几个月前他们的初次见面。那时候的伊斯特便也是穿着这样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同样伤痕累累，忽然闪烁着c出现在了封艾和小之，还有诺兰的面前。
“这个世界太大了”
“不要把它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吗？”
那个时候，伊斯特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封艾感觉世界仿佛化作了一张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巨幕，呼啸着将他彻底包围。
倘若真如师匠所言，伊斯特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也无法窥见真正的未来是不是说，此刻他所预见的伊斯特，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已经是必然的事实？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以后，伊斯特注定要经历一场巨大的变故，而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拯救伊斯特
无助的感觉如同被暴雨打湿的衣服，紧紧地包裹在皮肤之上，寒意透彻骨髓。
伊斯特昏迷期间，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都来过几次。帮伊斯特换伤口绷带的便是林舍予。令封艾感到些许讶异的是，世隐乡的其他人，包括大师兄c三师兄c无用，似乎都对伊斯特这忽然的变故并没有感到太过于稀奇。
“早在你来到世隐乡之前，小师妹也曾经闪烁过大概几十次。”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向他解释道：
“有几次她闪烁以后，也是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封艾沉默不语。很久以后，李默存才再次开口：
“那时候小师妹会做梦。在梦里无意识地念着一个叫做‘封艾’的名字只是，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还没有认识你。”
封艾默默地攥起拳头。
李默存的话，其实也就说明了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外民，会早早地便被世隐乡地位最高的几位先生留意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他治疗的是世隐乡里医术最好的小师叔。
也正是因为如此，师匠才会特意来到他的小院，教他异能的用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舍予才会派他和伊斯特一同前往大都会甚至不惜顶着痼疾缠身，也要教封艾学会打架。
这一切，都是在冥冥中已经注定了的事情。只是因为伊斯特的出现，让世界线的因果出现了紊乱，使得他们提前窥见了未来，在早已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补齐了尚未发生的“原因”。
一切都不是偶然。真实。残酷。无力。令人绝望。
封艾知道伊斯特醒来，是在第四天的夜晚。
乡里最擅医术的小师叔沈园此时仍在和那叫蓝思琳的五师兄在外历练，此刻大抵也是北上途中，还远远未到该回来的时候。所以，治疗的工作除了让医务室的其他医生代劳以外，更换伤口绷带的事情却是林舍予亲自为小师妹做的。
那天夜里，封艾便守在门外抽着烟，等待林舍予帮伊斯特换完绷带。
看见林舍予从医务室里走出来，封艾便笑了笑，随手掐灭了手里的半截烟头。
仅仅是过了四天的时间，封艾的神态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依稀间没了那令人艳羡的少年气息，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了那么几分封流当初的颓丧味道。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让人觉得，这家伙和那个人其实还是有着某些本质上的相通之处的。
见着抽烟的封艾，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眉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说道：
“小师妹已经醒来了。她的能量波动很紊乱，可能是要恢复原状了。”
她顿了顿，又道：
“她想要见你你待她温柔些。我去找李默存。”
封艾点了点头，笑了笑，没什么精神。看着渐渐离去的林舍予，封艾深吸了一口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推门而入。
伊斯特便倚靠在床头，有些恹恹的，嘴唇苍白得不见血色，看起来就像是营养不良的花瓣。直到看到封艾的那个瞬间，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却泛起了深深的涟漪。她轻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激动，直直地看着封艾，有些艰难地倾过身子。
封艾在床边坐下，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想要把乱动的伊斯特按定在床头上，想要告诉她这样子乱动容易牵扯到伤口，想要告诉她会没事的，想要跟她讲很多事情，可是伊斯特终究是约过薄薄的被衾，轻柔却又无法阻拦地，轻轻巧巧地像是飞蛾扑火一般——
揉进他怀中了。
“封艾”
少女泣不成声。
“封艾。”
留声机现在放的是西原健一郎的《nsider y l一ve》，伊斯特随着jazz一hiph一p轻快的鼓点节奏无意识地用手指轻点着桌面，看着走神了好久的封艾，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要不然，还是上去睡一会吧？”
封艾愣了愣，却是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看着伊斯特，把后者盯得脸蛋上不自觉飞起两团红晕来挪过了视线，方才拿起面前那杯稍凉了的开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好！重新启动了！酒保一号状态良好，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便一下子从吧台上蹦下来，有模有样地原地蹦跶几下，退出一小片空地，自顾自坐起了广播体操来。他颈间的围巾渐渐松开，一边跳着，便又伸手拢了拢，额头上已经沁出细汗了，也没有解开围巾的打算。伊斯特愣愣地看着他耍宝好一阵，方才从眼底里透出一阵莞尔。
伊斯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把脏兮兮晾在外头那么久，趁着封艾做操热身的当口，便从吧台里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走到酒馆门前，把脏兮兮表层的积雪拨去。冰冷的金属外壳把伊斯特白嫩的手指冻得通红，但是她却擦得很细致，像是在打扫房间灰尘的小妇人。
把脏兮兮领进了酒馆里面，内外的温差使得体表覆盖着薄薄冰霜的脏兮兮开始从表面沁出很多融化的霜水。伊斯特便继续认真地擦拭着，怕脏兮兮这满身的雪水要是滴进了木地板里会让木板变形。脏兮兮滴溜溜地转着那颗圆碌碌的脑袋，看起来呆呆的。
好不容易将脏兮兮身上的水渍擦干，伊斯特站起身来，便发觉封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顶着一张神秘的笑脸。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正疑惑间，却已经被封艾拉过手臂，一路绕过吧台，推开挡板，抓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放到了洗手池下面，拧开了水龙头。
封艾的动作一气呵成，使得伊斯特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就被扯进了吧台，直到感受到水龙头那略微的温暖，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脸上倏地掠过一道淡淡的红晕：
“封艾？”
封艾的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的，此时正拉过伊斯特搁在外面的另一双手仔细地在水龙头下冲洗着。
水龙头的水并不是热水，只不过是普通的自来水。只是此刻外面的温度早已低过零度，仍然能保持液态的自来水自然还是会比外面空气的温度要高一些，不过伊斯特方才花了好长时间帮脏兮兮擦身子，此刻一双纤细秀气的手已经是冻得跟冰块一样凉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水龙头里的水是暖的。
“洗手！当然是洗手啦！摸了那么冷的东西，不稍微处理一下肯定会长萝卜头的。”
伊斯特又眨了眨眼睛：“萝卜头是什么？”
“萝卜头就是冻疮，冻疮就是萝卜头反正我住的那边都这么叫，叫法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封艾随口应道，然后又开始解释：
“冻疮这种东西呢，就是皮肤在遇到寒冷c潮湿的环境时，动脉收缩，导致血液循环不良发生的疾病，一旦真的长出来了，又痛又痒的会非常难受。你刚刚才摸了那么冰的东西，如果不处理一下的话就很容易长冻疮。不过处理的方法也不是随便来的，不能够一下子让温度差异变得很厉害，如果现在把你的手放到火炉面前的话，反而会刺激血管加剧冻疮发生的几率得一步一步来。”
伊斯特感觉到淋在手上的自来水越来越凉，显然是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温度。随后，封艾便拿过毛巾帮她擦干，又倒了一杯热水，用毛巾裹着杯子，递给了伊斯特：
“好好捧着。”
说着，封艾顿了顿，又撇了撇嘴：
“你这种在夏天都不会出汗的家伙，明显就是末梢血管循环不良的体质，最容易长冻疮了。”
伊斯特呆呆地捧着手里裹着毛巾的杯子，杯口仍然在冒着热气。看一眼封艾，又看一眼杯子，又悄悄看一眼封艾，便又低头去看杯子。
封艾心里莫名觉得好笑，却也不再多说，抬头看了看挂在酒架一旁的老式挂钟，此时还只是下午三点，距离开业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挂在了衣架上。又从衣架另一侧取下那套熨得笔直的酒保服。
“我先上去换身衣服。”
伊斯特眨眨眼，点点头。看着穿着睡衣的封艾消失在二楼的背影，在吧台后坐了下来，静静地捧着杯子。阿尔萨斯打了个呵欠，毛茸茸的后背蹭了蹭光滑的木质吧台，露出浑圆的小肚子；脏兮兮在到处乱逛，像上世纪那种笨笨的圆盘扫地机器人。留声机这时候又发出喀呲喀呲的声音，在播的是pis一的《n一 i kn一》。
换完衣服的封艾走下楼，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全没方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自打七重楼进入了向死境以后，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新陈代谢似乎要比正常人快上许多，一般的小病小痛用不着半小时就能彻底恢复了。
“伊斯特，现在还早，你要不要再上楼睡一会儿？”
伊斯特抿了一口微烫的热水，转过头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困呢。”
如梦酒馆两个月前正式开业的那天，大抵是在黄昏时分，正在整理酒具的封艾忽然感到大脑一阵恍惚，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正在正厅里擦拭桌椅的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封艾心里觉得好笑，想是这妮子白天的时候还要去书院里打下手，大抵是生物钟没能调过来，实在撑不住便睡着了。
于是，封艾便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外套轻轻覆在她的身上，寻思着今天虽然是第一天开业，但伊斯特既然这么累了，不妨开得再迟一点，八九点再开门也是可以的。想归这么想，黄昏彻底结束，月亮漫上酒吧楼顶的时分，伊斯特便自己悠悠醒转过来，仔细算来，也就大抵睡了二十分钟左右。
意识到自己是在擦着桌子的时候不经意便睡着了的伊斯特显然也有些羞赧，束手束脚地走回吧台里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手里的毛巾。过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向封艾说，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关于伊斯特说的那个梦，封艾是没多少印象的，心下只是笑笑。劝她如果很累的话，大可以再休息一阵子，伊斯特只是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酒馆正常开业，很热闹。昏暗的灯光被柔情的爵士乐勾勒出缱绻的气息，酒桌上的人们推杯换盏。
从那天以后，伊斯特便不知不觉地养成了每个黄昏c酒馆开门前，都会伏在吧台上小息二十分钟的习惯。
封艾往往是不会打扰的。每天那短暂的二十分钟里，时间的流逝都好像被放慢了，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宁静气息。伊斯特的睡颜很安详，像是襁褓里的婴儿，睫毛不时轻轻微颤，像蝴蝶振动的翅膀，好像是在做梦。
封艾很享受每天的这个时刻。许是受到了伊斯特的感染，每一个黄昏时分，他都会在恍惚间觉得心灵格外平静，感觉就像是给拿走了一个很吵闹的人格似的。封艾想着，却不觉为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觉得好笑。
窗外下着雪，人们犹在忙活着，为即将到来的冬元节做最后的准备。封艾想着是不是要在酒馆的招牌上挂上一串彩灯，就像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那样。酒馆里的一对男女，一只利克斯坦鼠，一个笨拙的机器人，就这样在静谧温柔的音乐声中，消磨着白天最后的时光。
嘴上说着不困，伊斯特那个妮子到底还是在12月22日世隐乡下起初雪的这天黄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里是如梦酒馆，只属封艾一个人的琐碎日常。没有什么动魄惊心的跌宕起伏，像一条清幽的小河平静地流逝着。
原本封艾以为这样的日常会持续到冬元节到来的那天。但世隐乡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冬元节正式到来的一周前，一段偶然发生的小小插曲，却意外地让这座卧在白雪里的小小城镇，出乎意料地热闹了起来。
这一小段插曲，却是由小师叔沈园从几千公里外寄来的一堆小玩意儿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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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5
解锁支线剧情：《林先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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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望着天上的月亮，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时不时捧捧自己圆圆的脸蛋，让双手温暖上几分。蓝思琳在她身后抽着烟，似乎在掂量着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不被打死。过了片刻，才不耐烦地开口道：
“喂，姓沈的，你是来叫我教你堆雪人的，还是想直接把我冻成雪人啊？”
沈园气鼓鼓地剜他一眼，接着转过头去，望着天上的月亮搓手。冬元节将近，北方的气温早已跌破了冰点，此时的沈园更是穿着一身厚实的衣服c活像个可爱的小面包，全不似平时娇小玲珑的样子。亚舍大陆北方的天空清澈如洗，空气如钻石般澄澈闪亮，其中浮动着水银般的月光。月亮静静地卧在幽蓝色的天幕中央，好像一颗清亮的玉石。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月亮了。”沈园看着月亮，恨恨地咬着牙，显然对蓝思琳余怒未消。过了一会，又似乎露出了些期待的神情，灵动的眼睛里闪动着清澈的月色：
“哎呀，差点忘了，给舍予姐姐和小葫芦c谢念念她们买的礼物应该也已经寄到了！”
蓝思琳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随手掐灭了手中的烟：“可别，你寄东西从来没什么好事。前两天给伊斯特寄零食足足寄去了一座山，要不是我拦着，你差点把那个做糕点的师傅都给塞进去”
沈园委屈地撇了撇嘴：“伊斯特给我带过很多很多好吃的嘛！”
蓝思琳虚着眼睛，不屑地“嘁”了一声，懒洋洋道：
“人家伊斯特可是美少女你知道什么是美少女吗？真正的美少女是连屎都不会拉的，只会下出一些可爱的粉红色的蛋这种天赐的宝物怎么可能会像你这种钢铁暴龙兽一样成天胡吃海塞，要没人拦着，估计连自己拉出来的屎都得吃进去尝尝咸唔！”
几乎与此同时，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小姐正在邮局和一座小山面面相觑。
小山长得煞是好看，表面上布满了五彩缤纷的包装纸，缝隙里见缝插针地插满了糖棍儿或是包装成条的巧克力。林舍予看着这座小山，眼皮子抑制不住地跳动了几下：很显然，沈园所说的“足够伊斯特吃三天”，是以她自己的饭量作为计算单位的。
看着身边的前台服务员已经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林舍予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用一贯的平静口吻隐藏了她此时的情绪：“还有我的东西没有，我一并带走。”
那位前台服务生如蒙大赦，一边说着“有的有的”，一边急不可耐地扎进一堆贴着单子的包裹中翻翻找找，摸索到了由林舍予领取的c送给她和小葫芦的礼物。林舍予礼貌地微笑着说声谢谢，下意识地看了看包裹上的寄件人。
不知为什么，林舍予的眼皮又开始乱跳了。
“唔啊呃”
蓝思琳头朝下扎在雪地里，四肢在空中奋力挣扎，如同一只被倒挂起来的竹节虫。沈园翻了个白眼，忖度着这个时间已经够他好受，这才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蓝思琳瘫痪在雪地上，悲愤地打了个饱嗝，从嘴里飞出几颗雪粒儿来：“你怎么不干脆再把我埋深点，反正都是想着弄死我，这样还能让保质期长一点”
沈园切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看蓝思琳：“还不是因为你说话欠揍，讨人嫌的棕毛猴子！”
“主要是你这家伙槽点太多，不吐槽一两下我怕会忍不住暴毙而亡”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在雪地里往后蠕动了几步，想到沈园方才说过寄礼物的事情，忽又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见着你给舍予姐买礼物来着，你给她送了什么啊”
沈园搓了搓小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嘿嘿那什么，咱们之前不是有经过那家母婴店嘛给小葫芦买礼物的时候觉得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就多买了一个，干脆就送给舍予姐姐了”
“什么？”蓝思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雪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脱口而出：“你就用那个弱智玩意去糊弄欧巴桑了？”
林舍予照着烛火c看了看手心躺着的这个小玩意，不由得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忽然，她不露声色地把它放在了桌子的一角，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淡淡地开了口。
“进来。”
李默存犹豫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舍予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仅忘掉了准备了好久的台词，甚至连仅剩的左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了。
“什么事？”那头清冷的声音传来。
过了好久，李默存才像挤牙膏似的憋出一句极其没有营养的话。
“二二师妹，我是专门来提醒你吃药的。”
“吃了。”林舍予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默存，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觉得李默存此时还不够尴尬，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又补上了一句。
“我不是小孩子，不用别人提醒我吃药。”
李默存只好挠了挠后脑勺——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正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飞速脱落。他看了看林舍予，傻笑了两声：“二师妹，今天冬元节前的灯谜活动要开始了，你要不要顺便去看看？”
林舍予挑了挑眉，微微摇了摇头：“免了，不想去。”
而和刚才一样的是，没等李默存说话，她就仿佛生怕李默存不能立即死于尴尬癌一般，狠狠地补上了一刀：
“你骗人的功夫真的很差。”
到了这个份上，李默存即使再怎么呆萌不知趣，也明白自己此时最好立刻消失；步子稍稍移动，已然转过了身子。忽然，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惊讶地开了口：
“嗯，二师妹，你留在屋里玩这个？”
林舍予下意识地看了看李默存看着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玩具七巧锁，构造精巧c形状美观，还被涂上了粉红色的图案，被解出时恰好能拼出一只可爱的小猫。林舍予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脸却是不经意地往一边微微侧了侧：“你可以出去了。”
见李默存似乎还在留意那个七巧锁，林舍予的声音里明显已带了几分不悦：
“小孩子玩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李默存这才反应过来，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林舍予的闺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捅了什么篓子。林舍予这才偷偷舒了口气，从屉子里拿出两份文件c打算批阅一会，但余光仍不经意地扫到了那个粉红色的七巧锁；稍一犹豫，终于是放下了手上的卷宗，把那小小的粉红色玩具捧在了手心。
沈园一手提着蓝思琳的鞋子c轻轻松松地往上一提，拔萝卜般地把蓝思琳从雪地里再次拔了出来。经过两次虐待的蓝思琳已是面无人色，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沈园则抱着双手，气哼哼地坐到了雪地上：
“看你还敢不敢乱喊别人欧巴桑！”
“不会了爹不，祖宗，我再也不敢了祖宗”
沈园轻蔑地哼了一声，脸上犹然带着冷漠的神情（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臭猴子，一点女孩子的心思都不懂。别看舍予姐姐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要是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的嘛！”
蓝思琳强行抑制住了即将出口的c“这个欧巴桑要是有少女心那我蓝思琳的屁股上就能长出尾巴”的吐槽，表情复杂地看了沈园一会，突然问道：“可爱归可爱，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舍予姐姐不会玩那个玩意儿该怎么办？”
柳拂衣在林舍予的门前犹豫了一下，满是鬃毛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背上的小葫芦看他犹犹豫豫，忍不住在他背上狠狠地锤上了两拳：“喂，柳掰掰，你快点嘛！”
柳拂衣长长地呼了口气，对背后的小葫芦低声埋怨：“小葫芦，这种事情我们是不该来找你舍予姐姐的”
话虽如此，柳拂衣还是小心地踏进了屋子，向背着他们的林舍予认真地作了个揖：“二师姐，柳拂衣呃，有事求见。”
林舍予头也不回，似乎还在处理一些世隐乡的事务。柳拂衣见二先生辛苦，心中不由得再次隐隐生出了些歉意：哎，林先生在节日前夕都没有时间休息，此时却要被我麻烦去做这种小事。小葫芦真是太不懂事了，回去得跟她好好讲讲道理
林舍予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过去；柳拂衣窘迫地挠了挠头，终是在小葫芦又一记粉拳的催促之下走了上前。小葫芦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从柳拂衣背后的框框里翻出了一个粉紫色的小玩意：“舍予姐姐！这个怎么玩呀！”
柳拂衣低声道了句“讲礼貌”，转头又怀着歉意看了看林先生，额头上微微有些冒汗：“二二师姐，小葫芦这边出了点小麻烦，怕是要拜托师姐你了”
过了良久，柳拂衣未听林舍予回复，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神情有些奇怪。小葫芦眼尖，一下子看见了林舍予藏在身后的手，以及手上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小东西：“呀！太好了，林姐姐也在玩这个！”
柳拂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林舍予手上一瞥，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他虽不解不开这个七巧锁，但也能大概看出来，林舍予手上的这个七巧锁不但被拧了好久，而且距离解开似乎比小葫芦手上的这个还远得多
“如你所见，这件事情我处理不了。”林舍予动作稍微顿了顿，面不改色地从身后拿出了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的七巧锁，顿了顿话头。不知为何，当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小。
“还有，”
“请你们失去今天的记忆。”
柳拂衣出门时的脚步有些僵硬。背篓里的小葫芦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恍然道：“柳掰掰，舍予姐姐是不是”
“呃嘘。”柳拂衣的语气有些怪异，又沉默半晌，方才悠悠出口：
“小葫芦，我们今天没有见过舍予姐，明白吗？”
“怎怎么可能！七巧锁有什么解不开的！”沈园在原地蹦跶着，显然是有些急了，“连我都解得开诶，舍予姐姐难道还没有我聪明吗！”
蓝思琳虚着眼睛：“我完全不觉得每次遇到解不开的时候就丢给我并命令我半小时内解决解决不了就被你扔上三楼是一个正常的解题思路”
“诶——诶？好像好像对哦”沈园的表情一下子定住了，张着嘴思考了半天，脑子里不断地闪过蓝思琳在她的威逼之下飞速转动七巧锁的绝望表情。过了一会，又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向蓝思琳恶狠狠地道：“那也没所谓！小猫猫长得那么可爱，只要是个女孩子就一定会喜欢的！”
蓝思琳扭过头，嫌恶地念叨了句“女人果然都是猪头焖子”，说出口却意识到声音似乎有点大。他立即警惕地看了看沈园，果然看见了她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
“蓝思琳，你刚刚说什么”
还没等蓝思琳撒开腿跑路，一个巨大的雪球就朝着他的脸飞了过来。
封艾背着那堆小山一般的零食，一摇三晃地走入了伊斯特的房中，时不时被掉落的巧克力或者棒棒糖砸两下头。
苍天啊，难怪舍予姐姐只喊他去拿寄给伊斯特的零食，却死活不肯告诉他是谁寄来的
封艾艰难地蹲下身子，“哗啦”一声，背上的零食便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伊斯特看着这座比她还高上不少的小山，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瞄了瞄身边的封艾。
“这都是给我的吗”
眼见封艾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伊斯特的表情先是有些惊讶，继而是有些为难。接着，她低下头，似乎纠结了好一会，才小声地呐呐道：
“我吃不完”
封艾捏了捏生疼的眉心，示意伊斯特去取几样自己较喜欢的，剩下的再由自己送到几天后的舞会现场发给众人。伊斯特踟躇了片刻，上前选出了一小捧较为可爱的，只留下封艾看着丝毫没变小过的糖果小山，嘴角不住地抽搐。忽然，小山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竟是滚落了一个小小的物件；不仅如此，那小物件上竟还打着个蝴蝶结，绑着一张便签。
那小玩意被涂成了粉色，上面印着一只被打乱的c小猫的图案，被伊斯特捧在白皙的手上，显得煞是可爱。但不知为何，看着它的封艾却吞了口口水：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已经知道纸上写着什么，而这个小东西身上又发生过怎样的事情了
伊斯特拿着便签纸，看着封艾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封艾，舍予姐说我正是练习手脑协调的关键期，让我勤加练习，解好了再还给她”
封艾很没营养地呵呵了几声，心说按这个说法你舍予姐姐的手脑协调怕是没救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别管了，交给我吧。八点半是烟花表演，你去准备准备c带点零食，好了叫我一声。”
看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小包c把在枕头上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放进口袋的伊斯特，再看看手上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c显然被发脾气摔打过几回的七巧锁，封艾的嘴角忽然不自然地翘了翘：虽然他陪唐唐玩过很久七巧锁c知道这玩意的解法，但对于手上的这个小玩意，他已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哪有人会抡着比人还大的雪球丢人的啊！”蓝思琳艰难地在地上挣扎着c试图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悲愤，“在你们母金刚的脑子里，打雪仗的目的根本就是把别人砸死吧！！”
“我高兴，我乐意！谁叫你说话讨打！”沈园在远处向蓝思琳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我警告你，你别想还手，我打雪仗超——厉害的！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把你头朝下在这里插上个三天三夜！”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拜托，作为方圆三米范围内唯一拥有智商的人类，而且是个成年人，你觉得我会跟你一样幼稚吗，你的脑子跟胸果然都没有发育过吧”
还没等沈园发作，蓝思琳便忽然抬着头c看了看天，却是忽然蹙紧了眉头，愣了愣，陡然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伸出了手指：“姓沈的！那那边”
沈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啊？唔哦哦哦哦唔！！！”
天地间一片可怕的寂静。过了几秒钟，才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怒吼。
“蓝！！思！！琳！！！！！！！！！！！！！！！！！！”
由于趁着沈园看天时，蓝思琳偷偷攥起一团雪球对着她无意识微张的嘴巴使出了一记从天而降的魔龙暴扣，导致那天晚上，他被头朝下插进雪地里达三十余次之多，最后一次被拔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几乎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沈园满足地看了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往他脸上丢了一坨小小的雪球。蓝思琳把雪擦掉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躺在地上，等着雪在脸上慢慢融化。
隔着模糊的视线，蓝思琳看见了一片朦胧的月光，正像清亮的银子般在天空中闪耀。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古籍档案室中玩耍时无意看见的一句话：“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可在这个雪月交光的夜里，他的眼前却不是那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c高高的瑶台，而是一只近在咫尺的母猩猩。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因为清澈的夜空而格外地近，似乎伸手就能触及。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生出了些感叹，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话。
沈园听见蓝思琳在雪下传来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哼哼，满脸愤懑地扒开了雪，气鼓鼓地看着他的脸：“棕毛猴子，你又说我坏话！”
蓝思琳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沈园，叹了口气，无辜地重复了一遍。
“今晚月亮真圆。”
自有记忆以来，他们确实没有见过比今夜更美的月色了。
文/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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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6
小小的一枚粉色七巧锁，在一日之间便在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间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是任谁都料想不到的事情。堂堂世隐乡的二先生，在师匠当了臭不要脸的甩手掌柜后，几乎是承担了整个世隐乡一切事务，日理万机c帷幄千里的林舍予小姐，竟然会被这种小孩子的玩具缠得焦头烂额，甚至还影响到了其他的几位先生，让隐约知道这件事情的每个人都不由得感到瞠目结舌。
如今，世隐乡里的几位先生，除了作为始作俑者的沈园和蓝思琳还在赶往北国的路上快活逍遥以外，几乎就只有四先生无用不知道林舍予小姐最近发生的糗事了。
这段时间以来，世隐乡的镇民们却是没怎么见着无用的身影。那个平日里总是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给林先生当小跑腿的可爱先生总是斯斯文文的，又生得俊俏可爱c彬彬有礼，世隐乡里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多日见不着他那张可爱脸蛋，镇子里的乡民都是想念得紧，至于无用去了哪里c在做些什么，却都是不得而知的。
如果说，真要有什么人知道此刻的无用正打算做些什么的话，或许就只有前段时间闲来无事去过一趟无用家的封艾同志了。
只不过，此刻的封艾同样不知道，那天他在那栋色彩斑斓的小楼里和无用毫无营养的一番聊天打屁，会对那个可怜的小人造人形成如此剧烈的观念冲击，以至于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形成了一场让整个世隐乡上下都鸡飞狗跳片狼藉的有趣风波。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说来倒也并非什么新奇的事情。封艾的如梦酒馆开张月余，每日除了陪着伊斯特在酒馆里卖酒以外，闲暇的时间多半会投入在研究鸡尾酒调制的事情上去。这段时间以来，封艾日思夜想，回味着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喝到的那一杯宛若天堂c却又如坠地狱的t一xic，想要将其重新复制出来，只是苦于玛丽安娜当时根本没有向他提起过调这杯酒的方子。
无奈之下，封艾也只有拿出当年神农遍尝百草的气概，凭借着记忆和感觉一点一点地调试着配酒的种类c比例等等，结果当然是连连碰壁，无疾而终的。后来他心生一念，便决定在网上多了解一些各类鸡尾酒的配比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发觉些许灵感。
世隐乡因为特殊的原因，绝大部分的电子讯号都是与外界彻底隔绝了的。据说这是为了躲过星空之上艾斯兰的卫星侦测，就连林先生平日处理战报都不得不用就古老的批阅信件的方式。
但这终究是难不倒封艾的。他打定了主意，翌日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无用小朋友的住所，也没用上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直接拉着无用去捏着那枚内里空空如也的液晶显示轴，把无用直接当成人形网吧来蹭网用了。
许是被造出来的时候无用就不知道拒绝为何物，又或许是经过蓝思琳的长期摧残，对于这类事情早已渐渐习以为常，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承认了自己就是一台呆子人形电脑的设定，在明白了封艾的诉求以后，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此后的几天里，封艾都会抽出时间去无用的房子里坐上一阵，一边用无用的小脑袋瓜连上艾斯兰的外链搜索一些让无用看了云里雾里的调酒知识，一边和无用天南地北的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由于冬元节将近，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便也不自觉地扯到了节日上。聊一聊世隐乡往年的节日布置，大概描述一下过节的景象，又给无用讲讲328区是怎么过节的，也算是互相交流一下各个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聊着聊着，封艾便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在冬元节前，328区的人们还会过次圣诞节之类的话。
“封艾，圣诞节是什么？”
当这句话从无用嘴巴里蹦出来的时候，封艾被惊得目瞪口呆。
“你连圣诞节都不知道？”
无用非常实诚地摇了摇头：
“无用没有听说过，世隐乡也从来都不过圣诞节。”
封艾嘴角抽搐了很是一阵，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方才算是接受了世隐乡从来不过圣诞节的事实。尽管自从艾斯兰统一了地星以后，各种宗教也在严苛的管制下逐渐式微，无论是千年前遍布全球的基督教c佛教等等，信徒都已经大幅减少——甚至于如今世上，仅有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西南方几百海里外的一座孤岛上仍然留存着一座佛家的十方寺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源自于某些宗教信仰的节日，终究还是有的。圣诞节的起源是为了纪念哪一位圣贤的出生，大多数人已经不得而知。但很多地方的人们依旧会庆祝这个节日，借着热闹的聚会来表达对生活的美好期盼。
对于这些，无用并不了解。
封艾闲着也是闲着，便随口给他讲了些关于圣诞节的传说c人们庆祝的方法。他对圣诞节其实也是所知甚少，但总归是对那圣诞老人的传说印象尤为深刻的。
在他八岁那年的圣诞夜，封流一边扣着脚丫子边抽着烟，讲述着那个喜欢在三更半夜非法潜入别人房屋留下许多作案痕迹的肥胖症患者兼恋童癖的故事，着实给他留下了不轻的心理阴影。
无用显得很是好奇。一遍遍侧过脑袋来，仔细问那圣诞老人的故事。他的雪橇有多大？为什么可以装进全世界小孩子的礼物？为什么要在墙上挂袜子？用袋子不好吗？他的驯鹿真的会飞吗？
封艾被无用连珠炮式的提问搅得头昏脑涨，便直截了当地向他坦白：
“这些都只不过是幻想故事而已，都是假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而且，据我所知，那些小孩子们袜子里放的礼物，其实都是家里的大人趁小孩睡着了偷偷摸摸放进去的。”
无用虽然看上去是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孩，但封艾性格里始终也或多或少沾染了封流的没品习性，自然不会考虑到小孩子的心情，无用听完，眨巴眨巴眼睛：
“无用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要偷偷摸摸送礼物给小孩子？直接告诉他们是自己送的不好吗？”
封艾听罢，却是没有再敷衍。沉吟了好一阵，方才饶有深意地笑了笑，说道：
“这也算是大人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某种默契了吧大家都是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年代成长过来的，一旦彻底接触了这个世界，明白了就连活着都是需要全力以赴以后，就会渐渐变得圆滑，变得沉默直到那个时候，估计就会意识到小孩子天真的幻想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了。”
“所以呢，大家齐心协力编造了那么一个美好的幻想，为的就是可以让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再长久一点，可以再晚一点成熟起来。这也算是很矛盾的想法吧人们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人中龙凤，在世界里闯出自己的名堂，与此同时，又希望小孩子的纯真可以一直留存下来。”
“毕竟，人类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
随后的时间里，封艾又给无用断断续续地讲了些别的传说，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故事。讲了便也就讲了。讲完了便也就忘了。待到日头西斜的时候便放过了无用，回到酒馆里继续整理自己的收获。
连续几日的下午都是在无用家度过，倒也算是收获颇丰，虽然对那杯t一xic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但封艾也或多或少地记下了许多全新的鸡尾酒调制方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已经来到了12月24日的平安夜。
这一天，伊斯特照旧在下午时分早早地便来到了酒馆，陪着封艾打点好酒馆里的事情以后，便翻过了营业的招牌。
如梦酒馆营业的状况和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面有所不同。
伊斯特当初在大都会里名不见经传，却也算是个顶好看的小姑娘，和玛丽安娜两人站到一块儿去便算是一道极为惊艳的风景，所以格局不大的酒馆里往往是客人爆满的。
但在这世隐乡里面，不认识这位惊为天人的六先生的人实在是不多，知道她现在每天在酒馆里工作以后，前来一探究竟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长久以往，如梦酒馆的生意倒是比在大都会里还要红火几分。
有所不同的是，虽然现在店里的人手仅有封艾和伊斯特那么两个人，要忙活的事情却是少了很多。毕竟那位可是世隐乡的六先生，也没有几个人敢让这位给他们端茶倒水做些粗重活，往往都是到吧台前付了账自己拿了酒再回到位置上，伊斯特做得最多的还是一些收钱结账，洗洗杯子碗盘的活计。
这天夜里很是热闹。正是初冬时节，又逢周六，客人们都喜欢来酒馆里喝上那么几杯。酒馆里坐满了人，柔情的爵士乐一首接一首地放着，隐隐盖过三三两两朋友之间的小声交谈，气氛很是融洽。门外人来人往，都是些在晚上出来闲逛的世隐乡居民。
个把月以来，封艾已经熟悉了酒馆的工作节奏，按着订单调着一杯又一杯风情各异的鸡尾酒，不时和坐在吧台上的菲利斯·瓦伦坦小姐闲聊两句——这段时间以来，这位风情万种的美丽女士倒是极为热衷于在晚上时分来到如梦酒馆小酌两杯，俨然成为了封艾的熟客。
sakura坐在旁边的吧凳上面无表情地啜着西瓜汁，无意识地盯着不远处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发呆，精致的脸蛋上写满了杀意，把阿尔萨斯吓得瑟瑟发抖，就连滚轮都不敢玩得那么欢快了。伊斯特看看阿尔萨斯，又看看sakura，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头去专注地洗着手里的杯子。脏兮兮难得找到了活计，给封艾改装了一下手臂，现在正在到处转悠着时不时捡起地上的垃圾，倒是成了个非常靠谱的垃圾桶
“说起来，菲利斯小姐。”
封艾熟练地摇晃着雪克壶，忽然开口问道：
“你好像不是世隐乡本地人吧？”
此时的菲利斯已经喝了几杯酒，脸上泛着惊艳的粉红，一双眼睛迷离扑朔，就算是封艾也是下意识地不敢多看。她饶有兴致地挪过身子，捏着sakura的吸管啜了几口西瓜汁，sakura眉头一皱，方圆两米的气温都仿佛低了几度，那女人仍旧是毫无察觉的模样，笑吟吟道：
“不是呀。”
她顿了顿，又笑意盎然道：“小老板，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封艾笑了笑：
“只是随口问问。今天是平安夜，世隐乡里好像不过圣诞节，比较好奇你的故乡有没有过节的习俗，毕竟”
封艾抬眼，望了望菲利斯女士那张富有西方血统的美丽面庞，打开雪克壶，取出了一只干净的杯子。
瓦伦坦女士自然是明白封艾意思的，毕竟圣诞节本就是源自西方的节日。
“过呀。以往的话，我都会在sakura的床头挂上可爱的小袜子，等待着圣诞老人给她送礼物呢。”
菲利斯巧笑嫣然，一旁的sakura眼角抽搐了几下，冷声道：
“每年都要往我的袜子里塞你吃剩下的妙脆角，第二天还很开心地拿来一边吃一边看垃圾肥皂剧，你真的把自己当成人类来看待了吗？”
不远处听见这番对话的伊斯特不由得稍稍偏转过头去，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也不说话。封艾憋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平稳地将杯垫上的酒推到了菲利斯女士面前。
“‘大都会’。”
菲利斯听到这杯酒的名字，眼眸里流转过一丝摄人心魄的神采。封艾从吧台里的水瓶里裁下一支迷迭香的茎，用打火器喷了喷，一股令人迷醉的奇特香气在酒馆里蔓延开来，有若实质。封艾将燃烧过后的迷迭香用镊子夹着放进了那杯酒中，示意已经调制完成。
“酒的名字，”
这次，封艾却是不等菲利斯小姐发话，便微笑着说：
“喝过以后，再自己想象或许要会比直接听官方的解释更让人开心一点。”
菲利斯眨了眨眼，端起那杯色泽清丽的鸡尾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清香的甜，带着迷迭香的气味，柠檬的酸和涩，混进淡淡苦艾酒的味道。
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那是一种近似于色彩斑斓的味道。
就像是大洋彼岸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
“我很喜欢。”菲利斯·瓦伦坦轻轻将酒杯放下，神态慵懒地伏在了吧台上，目光柔和。就像是一只优雅的猫。
“我真的很喜欢。”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
“无论是这间酒吧，还是你这位小老板，都有趣的很。”
菲利斯·瓦伦套那双迷人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在封艾和一旁的伊斯特身上流转。脸上那抹俏皮的笑意简直像是看完了一本青春文学的怀春少女。
“说起来，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诱拐到秋楚小姐来当侍应生的呢？封艾先生？”
不管怎么说，身为曾经第六师的副司令，这位美丽的女人对世隐乡的情况自然也是了然于心的，当然也知道伊斯特·秋楚身为师匠最小的弟子，在这座城镇里的超然地位。伊斯特自然也是认识菲利斯小姐的，只是菲利斯这几年常常在外奔波，彼此之间接触的机会也甚少，两人平日里倒是算不得太过于熟络。
然而，就凭菲利斯·瓦伦坦那种自来熟的脾气，遇见了新奇的事情不问出来也是不太靠谱的。
倒是封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八卦，丝毫没有露怯，反而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长得比较帅。”
菲利斯女士笑得花枝乱颤。伊斯特被封艾厚颜无耻的回答愣住了一阵，旋即脸上漫起红晕，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走到另一边又打算洗杯子去了
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伊斯特走到吧台前，拉开储物柜的玻璃柜门时，眼神犹在不自觉地瞟向窗边的淡淡月色，以至于那杯碗碟子间的缝隙滑腻急促地游过一道黑影，从她手边一闪而逝时，她全然没有发觉。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变故。而这个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画面，则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拉开了一场平安夜惊悚狂欢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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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7
差不多的时分，世隐乡另一头，三先生柳拂衣的小楼里一片宁静。鹅黄色的窗帘后透出淡淡的光线，三三两两的飞虫在窗外扑腾。此时已是冬季，照理说是见不到这些被光亮吸引的小虫的。但世隐乡毕竟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多多少少也孕育了一些在外头世界见不着的稀奇生灵，人们对此已是习以为常。
小楼里偶然传出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满满洋溢着一片祥和安乐的气氛。
——如果不是那窗帘上的倒影略微有些惊人的话。
透过那片窗帘看去，便只能依稀看见一片模糊的轮廓：娇小可爱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小小的脑袋晃啊晃的，显得很是开心。只是就在她的脑袋上，正悬停着一双无比巨大的手掌，一道看起来凶神恶煞c宛若熊瞎子般的黑影正虎视眈眈地将手伸向了毫无防备的小女孩
“柳掰掰！好痒哦！”小葫芦脑袋随着柳拂衣手指轻柔的抓挠一晃一晃的，脸上笑嘻嘻的。
“小葫芦，不要乱动了，泡泡会掉进眼睛里的。”
柳拂衣的神情很是严肃，看起来倒不像是在给小葫芦洗头，而是沉默寡言的侠客在杀人雨夜前磨砺宝剑，只是搭配上他那张似猪似熊的憨厚大脸，看上去却是有了几分滑稽可笑的温馨感觉。
此时两人在正厅里。中央的位置放了个大号的洗脸盆，盛满了热水，底下支起个简易的架子，摆着煤炭。
小葫芦便坐在里面，露出光溜溜粉嫩嫩的上半身，柳拂衣认真地给她洗着头，看起来倒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又或者说其实更像是一只长着猪头的巨大黑熊正在用小孩子煲汤。若是给外人瞧见这一幕，都不知该有多惊悚
小葫芦平时常扎着两颗可爱的丸子头，这时拆下了发圈，柔顺的头发其实已经很长了，本该垂到她圆滚滚的小肚子上，现在正漂浮在微微泛着热气的水面上。柳拂衣的手指粗大，洗头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细腻地捻过小葫芦后背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揉捏着，抓挠发根的时候尤其小心翼翼地，看起来颇像是在绣花。
这个平时从来不苟言笑，长相吓人，让见者避之不及的怪物。这个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意志坚定，行事沉稳的当代侠客——就像是将这一辈子所有的柔情都寄托在小葫芦身上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够看见柳拂衣隐藏在那张看似狰狞的面庞下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柔和。也只有这种时候，令人望而生畏的三先生才会彻底褪去那生来便挥之不去的凶戾神态，看起来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柳拂衣为小葫芦洗头的动作很是熟练。比起五年前刚捡到小葫芦的时候那搓衣似的洗头方式，更加是不同往日了。
实际上柳拂衣还曾经为此苦恼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葫芦三岁时头发就已经很长了，不方便打理。洗头不方便，扎头发更不方便。尤其是柳拂衣的手太大了，小葫芦的脑袋对他而言就像是袖珍型的芭比娃娃，根本无从下手。
为此，当时还在牙牙学语的小葫芦披头散发了很长一段时间。
柳拂衣也不是不曾想过将小葫芦带给世隐乡给林舍予照顾。只是那时连话都说不好的小葫芦已经死死地黏上了柳拂衣，别人一抱就大哭大闹，只有放回柳拂衣怀里的时候，她才会安静下来，简直就是那刚破壳而出，将柳拂衣认作了妈妈的鸡崽子。
从那时起，一向是独来独往的鬣魔柳拂衣身后就多出了个背篓。
小葫芦一点一点成长，学习着说话，观察着世上的事物，学习着世上的道理。而柳拂衣呢，也是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地学习着照顾小孩的知识。起初并不顺利，他的身体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不便让他的一切行为都显得笨拙而艰难。
但经过了几年时间的磨合，柳拂衣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一切。如今的三先生，若是要论育儿经验，怕是在坊间各位奶娘嬢嬢之间都能争个魁首的位置了。
客厅的角落放着一部旧电视，此刻播的正是些已经录制好的动画片。想来是小葫芦这个年纪的女孩要让她安心洗个头也不太容易，柳拂衣才想出了这么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
尽管把娃娃放在客厅里一边洗头一边看电视怎么想都有些奇怪，但是至少效果还是有的。
小葫芦看着动画片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看她那投入的模样，已经是忘记了身边的光景，莫说是洗头，就算是要给她烫个头发都是绰绰有余的。
“柳掰掰，”小葫芦看了一阵，忽然出声问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柳拂衣仍在专心致志地给她洗着头，现在已经是在过清水了，尽管此时室内已经被热水蒸得暖乎乎的，他还是还不时舀上一勺热水浇在小葫芦身上，怕她在这初冬时节一不小心着了凉——看着倒和他平日煨白切鸡的手法差不多
“什么问题？”
小葫芦“唔”地想了一阵，说：
“柳掰掰，海绵宝宝的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样生出海绵宝宝的呀？”
柳拂衣洗头的动作骤然一滞。一时间没收住力道，按着小葫芦的脑袋向后仰了仰，小葫芦眨巴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柳拂衣，许是觉得他表情呆呆的，又咯咯地笑起来了。
“呃——”
柳拂衣陷入了非常纠结的状态。似是被这小孩子无意问出的问题彻底难倒了
小葫芦今年还不到六岁，要是直接给她普及那方面的知识，会不会为时过早？
但是转念一想，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大人会知道，就算小孩子自己没有想法，这世道人心不古，心地不善的成年人也还是有的，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随时陪在小葫芦身边，若是不给她做一下教育，提升一下防范意识，好像又不是很妥。
而且，前两天在菜市场跟那几个嬢嬢闲聊的时候，也大抵交流过些许带孩子的经验，至少她们就是在孩子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教会这些的，“那个地方是不可以给别人碰的”，“因为如何如何”诸如此类的，教育永远不会嫌早，防患于未然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自己又是一个男人，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要让妈妈来教的，自己要是讲了，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小葫芦会怎么样看自己？小葫芦这妮子没心没肺的，若是某天大大咧咧地告诉二师姐“柳掰掰教我不要给别人碰”之类的，会不会被二师姐当成变态？
果然这种事情应该还是得麻烦一下二师姐，女人之间的事情他实在不方便出口，二师姐近来有些忙，那没准可以问问菲利斯呃，想到sakura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是算了。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当下要做的应该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他柳拂衣生平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直，绕不得零星半点花花肠子，真要他撒个什么谎吧，简直就比要了命还难受
柳拂衣沉思了很久，一张憨厚的毛脸涨得通红，终于是闷闷地开口：
“这个啊，小葫芦啊，一般来说呢这个小孩子啊，其实都是爸爸和妈妈在在外面捡回来的”
“哇！”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柳掰掰，是真的吗？”
“嗯，你想想看，小葫芦你不就是我从树林子里面捡回来的嘛”
小葫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噢~怪不得海绵宝宝是一块海绵，但是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姜饼呢！”
柳拂衣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连声称是。心底想着自己方才恐怕真的是想多了
磨蹭了许久，总归是给小葫芦洗好了澡。柳拂衣熟练地帮小葫芦把身子擦干，放在了背篓里，便站起身来，打算去给小葫芦热一杯牛奶。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热气，寻思着这样空气不太流通对身体不好，柳拂衣便走到窗边推开了小窗。
冬夜的凉风拍在窗棂上，驱散了房间里迷蒙的热气。空气里很快便飘来了梅花的香气，小葫芦的脑袋还包裹着毛巾，忽一吸溜鼻子，砸吧砸吧嘴，一副非常享受的神情。
柳拂衣看见这幅景象心底一暖，笑着走向小葫芦。就在这时，多年的江湖历练让他感受到身后有一道急促的微风袭来，柳拂衣几乎是在瞬间便拧转过头，身上爆绽出摄人心魄的杀气。
然而，就在他那远超凡人的动态视觉捕捉到来物的瞬间，整个人忽然愣了一阵，动作慢了半拍。那道影子轻飘飘地从他身旁溜过，随着小葫芦一声惊呼，径直糊到了她的脸上。
一阵诡异的沉默。
柳拂衣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嘻嘻”
小葫芦又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稚嫩的手掌把糊在脸上的一只鼯鼠扒拉下来，捧在手心上，看起来很是开心：
“肉山大魔王！你怎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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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8
且不说柳拂衣和小葫芦这头发生的事情，将视角继续向世隐乡的北方延伸，划过那在七八点时分纷纷点灯取暖度过寒冬的千家万户，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区。
这里是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的住所。
简单而精致的小院里铺着齐整的草皮，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草叶之间不具名的小虫发出轻促的鸣声，飘飘荡荡地传出很远，将这片本来就颇为幽深的角落衬得更加寂静。
屋子里没有铺设电路，燃着的是煤油灯。当初建造房子的时候，李默存就特意让工人们尽量让这间小屋维持简朴，工人们虽然不解，也只得一一照做。只是在心里面感叹这大先生向来都是个怪人。
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是独居，住所分散在镇子里的各个角落。此时此刻，李默存又在做些什么呢？
桌案上铺着微黄的纸张，看着颇像古时的宣纸，但是质地是有所不同的。
实际上，世隐乡的纸张都是按照着李默存给工匠们制定的工序制造的——莫说是要和艾斯兰的纸质工艺做对比，就算是拿去和外面稍微富余一些的外区做比较，质量也是有所不及的。
但这也算是聊胜于无。世隐乡本就是隐于世外的城镇，与外界交流甚少，负责进货的配给队每隔两个月才回乡一次，带来的也只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若不是有那满脑子稀奇古怪知识的大先生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用周边的黄竹造出了这种世隐乡独有的竹纸，人们还得像二十年前一样常常陷入无纸可用的境地。
这也是世隐乡的人们都敬重李默存的原因。大先生虽然平日不掌实权，也不理军务，总爱三天两头往外边跑，看上去就像是个文弱迂腐的书生，但是实际上，自打十几年前大先生被外出游历的师匠带回来以后，他脑子里装着的那些包罗万象的古怪知识几乎已经是润物细无声般渗透了整个世隐乡。
乡里的风车水车都是他造的。建筑的格局也是经过他的安排定下的，看起平平无奇，十几年来却是不曾漏风漏水，极为稳当。就连那竹林书院图书馆里的藏书，都是他一手包办的——使唤配给队从周边城镇想办法弄来一些，自己带回来一些，印象里有些书如今已经找不到的，便又默写了一些。
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又甚喜读书，也不拘泥书类，圣贤哲学，格物之理，乃至于战场兵法，甚至是言情志怪的小说，都是乐在其中的。
不夸张地说，除了竹林书院的那帮男学生以外——他们因为李先生的竹纸问世而多出了好几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人们敬爱大先生的心情其实是不亚于林舍予先生的。
尤其是乡镇里许许多多正值妙龄的怀春少女。
大先生虽然看着常有些蔫蔫的，人长得却很是俊俏，性格又是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温和——
最重要的是，大先生虽然看上去年轻，今年其实已是二十八岁，将近而立之年，终究要考虑那成家立业的事情。这般诸多因素相加起来，就算是流水再怎么无情，终究也是冲不淡那满树桃花缱缱情意的。
李默存安静地坐在桌案前，眉眼之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无论是在人前人后，他也总是这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好似世上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c让他慌乱一样。
他左手捻了支毛笔，墨先前已经在砚台上磨了很久，久得不可思议。他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也已经很久，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的右臂齐肩而断，如今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截袖子。没有了玉璧貔貅的李默存如今也只不过是一届羸弱书生，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因为他不是左撇子。没有了右手的他，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包括洗衣做饭，包括除草，包括写字。
李默存沉思许久，终于是徐徐下笔，毫尖点在之上，染出墨痕。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c交游零落，只今馀几。”
笔锋顿了顿，李默存愣了半晌，将笔放下，看着那张纸上的字迹，不由得苦笑起来。
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很丑。就像是不识字的黄毛小儿用脚拿笔随性的涂鸦。这样子的字要是让人知道是出自世隐乡的人间行走，大先生李默存，只怕会被人活活笑死。
但李默存终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没失去右手之前，他曾经写得一手端正俊逸的好字。乡里的人逢年过节若是遇上李先生，能讨来一副字，那都是莫大的荣幸。
如今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但是对他来说，又好像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李默存的生活依旧，每天打理打理花草，翻翻书，不时出去转悠转悠。除了不能再去外界寻找药方以外，没什么不同。
右手已经断去是事实，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看见自己也有写出这么难看的字的时候，李默存并没有什么惆怅的情绪，看起来倒是挺开心，像是见识到新鲜事物的小孩子，对世上的一切都保持着最纯真的好奇，一切不过是重新开始而已，他兴致盎然。
李默存在脑海里重新勾勒了一遍字形，便打算继续再写下去。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c见我应如是。”
元48年的平安夜，世隐乡里千家万户都点燃了灯火，将这片林间月下的质朴小城缀出一片温暖的光点。遥遥看去便像是中秋节江边漫天飞舞的孔明灯。小小的屋子里，大师兄李默存正在灯下练字，微微摇晃的烛火透过薄薄的纱窗，析出一道温和的书生剪影。
微凉的冬风穿过窗户，把桌案上的竹纸吹得猎猎作响。李默存又停了笔，伸手去拿起桌角的纸镇压在了竹纸上，也没仔细再看自己方才写下的字，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依稀中记得自己今夜好像不曾打开过窗户。
想是昨夜窗没有关好。念及此处，李默存便随意站起身来，打算再去把窗户关上。夜风灌进小屋里，把煤油灯里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一时间整个小屋里都多了几分寒意。
手指刚刚点上窗棂，李默存便轻轻愣了愣。
窗台外的草地上，趴着一只泰迪。
第四杯酒“大都会”喝完，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的脸上浮起了惊艳的潮红，坐姿慵懒依旧，却已经是随性了许多，自然地翘着双腿，一只手支在了下巴上。许是酒精上了头，又许是如梦酒馆里的暖气开得实在太热。菲利斯已经脱去了身上的短风衣，白皙的脖颈之下，美丽的弧线若隐若现，周围吧台上的不少男性都会抑制不住地转头看她。
真是个让人摸不透年纪的女人。气质成熟而妩媚，五官却全然不显老态，那姣好的身材更是让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名四五岁女孩的妈妈。
封艾时不时抬眼看一看身前的菲利斯女士，又侧过头去瞄一眼还在旁边擦杯子的伊斯特，心底里觉得有趣。这两位同样是一顶一的金发美人，若是没人点破，谁都可能会误以为是一对姐妹，但是这两人之间的气质和性格却又是天差地别，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韵。
菲利斯借着平安夜的由头，硬是拉扯着女儿sakura在酒馆刚开业的时分便进来喝酒，如今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酒也过了三巡，菲利斯却仍然没有倒下的意思。她轻轻地搅拌着空杯子里的冰块，等待着封艾的第五杯酒。
sakura显然已经是不耐烦到了极致，也不在啜那空空如也的杯子，双脚踩在吧灯的踏板上，疯狂地抖动着，脸上却仍然是面无表情。
这让封艾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又想到了唐唐，所以他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果断地把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献祭了出去，姑且是当做了sakura瑟瑟发抖的消遣玩具。
“菲利斯小姐。”封艾忽然问道：
“听说你和三师兄要在节后出发，去北极雪原？”
“是呀。”菲利斯轻飘飘地应了一声，笑道：“很感兴趣吗？”
“算是吧。”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毕竟也算是在人们口中大概听说过‘雪国’的事情。对那边的矮人族也很感兴趣。菲利斯小姐这次前去，也是要去雪国的吧？”
菲利斯撇了撇嘴：“这我就不清楚了，师匠老爷子每次拜托我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做些什么。”
“不过，”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我也没去过雪国，确实也对那地方挺感兴趣的。不知道那群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铁的矮子跟我家的sakura比起来，谁比较高一点”
话未说完，sakura就用手推了推桌沿，吃力地从吧凳上转过身子，用力地蹬出双脚，狠狠地踢在了菲利斯的腿上，险些没把菲妈妈一脚踹下吧凳。菲利斯脸上笑意盎然，也不去转头看sakura，手肘却死死地撑在吧台上，暗暗使劲，不让自己被sakura踢下去。
这对母子暗中较劲了好一阵以后，sakura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终究还是力气不够，败下阵来，恼怒地趴在吧台上把滚轮里的阿尔萨斯转得飞快。菲利斯笑得更欢了。
封艾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还是僵硬地保持着微笑，将雪克壶打开，金黄色的酒液徐徐流进杯中。
“这第五杯酒，”封艾语气里忽然多出了几分笑意：“倒是和菲利斯小姐颇有些缘分。”
菲利斯在吧台上的习惯是从不主动指定要喝的酒，全凭封艾自由发挥，颇有考验他调酒本事的意思。但封艾何许人也，在经历了鸡尾酒女王玛丽安娜长达两个月的调教后，已经彻底激发了自己在调酒方面的天赋，私下里常常跟伊斯特大言不惭地自称是外328区调酒小王子，脑子里的英雄池浩瀚如海，这段时间以来给菲利斯调过的酒不下百杯，竟是没有一杯重样的。
“哦？”菲利斯眼底里流露出饶有兴致的光芒：“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把那杯流转着迷人色彩的鸡尾酒端到菲利斯·瓦伦坦面前，轻声说道：
“它叫情人（valente）和您的姓氏是一样的。”
菲利斯眼底有些迷离，也不说话，凑上桌前，在杯沿上轻轻抿了抿，杯沿上留下殷红的唇印。她的眼睛在刹那间流转过极为艳丽的色彩，却又忽然眉头一蹙，弯下腰去，将手伸向自己的腿。
菲利斯女士穿着的是一双宽边短筒靴，衬得她脚踝极细，美妙的线条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此刻那只白皙的右手却是毫无形象地伸进鞋口里掏了一阵，随后菲利斯的脸上便流露出十分古怪的神情，皱着眉头来回鼓捣了好一阵，复又抬起头来，笑语吟吟道：
“我的靴子里有条蛇。”
她伸出手来，苍白的手指上，正缠绕着一条黑得发亮的，墨西哥黑王蛇。
看见那条蛇的瞬间，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极为惊愕的神情。最让人意外的却是sakura。sakura此时正端着一杯伊斯特给她添满的西瓜汁，看见那滑腻的事物在菲利斯手指尖流动时，精致的脸蛋在刹那间变得煞白，竟是比干干净净的白纸还要白上几分，随后，嘴里的那口西瓜汁便“噗”地喷了出来，整个人骤然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向后栽倒过去。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伸手按在吧台上，只见右手那精致复杂完美的圆形界纹爆射出惊人的红色光芒，那张样式古朴的旧式吧台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从sakura身前的位置一阵扭曲，看起来不像是木头，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c有着木头色彩的软泥怪物，急急地朝前方探出，将那脑袋都快要触及地面的sakura整个人包裹起来，又缓缓地卷回了吧凳上。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的事情——换做是以前的封艾，根本不可能如此顺畅地在短短几秒之间做出如此细致的结构重组，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当时那些在他手中变化的物什看起来更像是有无形的巨手将其强行扭曲变形，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却像是赋予了那些死物全新的生命，这也都是多得于这段时间以来他孜孜不倦的练习。
一旁的伊斯特情况也没有比sakura要好上多少，虽然她经常对一些有些奇怪的事物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尽管她常常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外表木讷的女孩子其实对圆圆的东西似乎极端缺乏抵抗力。这也就是她一直坚持把阿尔萨斯喂得白白胖胖的真正原因，也是她把脏兮兮这种没点屁用的破机器人一天到晚带在身旁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封艾还隐约发现了一件极为惊人的事情：伊斯特其实非常c非常c非常喜欢无用，每次她碰见无用的时候，都会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眼神常常会不自在地瞟向无用那颗圆溜溜的西瓜头那表情，就像是害羞的女孩看见了心仪得不得了的宠物
总而言之，无论伊斯特对可爱的东西多么无法抗拒c品味有多奇怪，那条声势惊人，油光发亮的黑色无毒蛇显然并不在她喜爱的范畴之内，所以此刻的伊斯特同样也是俏脸一片煞白，身上甚至抑制不住地隐约有黑气流出
场上，也就只有那脑子似乎总是缺一根筋的菲利斯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场景的惊悚程度，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条不到一指粗的小蛇，那条黑王蛇已经拱起了上半身，屈成s型，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和菲利斯对峙，看起来倒像是被养蛇人的蛇笛诱导着翩翩起舞，菲利斯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倒是十分有兴致。
“哎呀，这小东西长得还真好看呢。”
尽管眼下的场景很不合时宜，封艾简直都想虚着眼吐槽一句那玩意儿现在是摆出了攻击姿态准备要啃你几口，而不是在跟你跳舞调情了
说起来，这条蛇，封艾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然而还不待封艾作出反应，更多c更大的骚乱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在酒馆各处发生了。
“啊！”
“救c救命！”
“这这是什么！”
“啊！好痛！”
“该死的”
“啊！它在咬我！它在咬我！”
“是鸡！为什么这里会有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里有只老鼠！”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我的天啊，那是什么鬼东西？是鹅吗？”
酒馆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宛若被暴徒扫射，慌张逃散的恐怖袭击现场，有的人跑着跑着忽然摔倒在地上，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只大白鹅正拼命地啄着他的屁股，有的人被一条狗扑在脸上，仰头摔倒，流着哈喇子对着那人的脸一顿乱舔，有的人艰难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便被一只巨大的猫爪子勾住了裤脚，往桌子深处拖去
“呀！”菲利斯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倒是一点也不见慌张，反而不慌不忙地打趣道：
“这是《动物世界》的剧组来世外神隐乡采风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也没空搭话，自顾自地从旁边推开吧台的挡板走了出去，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对策，伊斯特也终于缓过神来，贴着酒柜尽量在不接近吧台上的菲妈妈和那条蛇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挪到封艾的身旁，小声问道：
“封艾这下该怎么办？”
封艾摇了摇头，皱起眉头看着如梦酒馆里这鸡飞狗跳的场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跑出酒馆门口。
整条康安街上，一场属于无数只奇怪小动物的平安夜狂欢已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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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9
虽然并不知道无用院子里的宠物，那只自称肉山大魔王的鼯鼠为什么会跑到柳拂衣的家里来，但自家的宠物离家出走了，换做是谁都会感到着急的。
于是，柳拂衣稍一寻思，便去拿了厚厚的外套给小葫芦穿上，决定和她一道去无用的院子里把肉山大魔王给送回去。
然而，当他们走出门外时，便被那扑面而来的混乱景象彻底镇住了。
院子外的街道上，人们慌乱地四处逃窜着，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摇曳的灯火中不时闪过许多动物的身影，或是小猫小狗，或是猴子兔子，鸡鸭雀鹅之流更是不在少数。这些动物都跟发情的母猪一般到处横冲直撞，逮着人就冲上去扑倒在地对着鞋子袜子一顿乱啃，甚至于真的母猪也是有的
一只不识相的大鹅如醉汉一般晃到柳拂衣身边，猛一扑腾翅膀就要往他脸上扑去，柳拂衣眼疾手快猛地攥住了它的脖颈，那只大鹅发出极其惨烈的“kuaaa”一声，便被柳拂衣随手丢到了远处的花圃里。
小葫芦从背篓里钻出脑袋，肉山大魔王被制得服服帖帖，此刻正趴在她的脑袋上。她瞪大了眼睛，指着前面那群小动物叫道：
“啊！是飞天小女警！还有泰山！那边那个是贞德咦，蒙娜丽莎也在！”
小葫芦年纪虽小，却是极为聪慧，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记忆极好，见着这些动物大多都是些在无用的小院子里见过的，便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来。便是同样见过这些动物的柳拂衣，也没能耐记下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名字，再说了，这些小动物大多都和同类长一个样，谁能够在夜色中分辨出那么多细节呢？
“它们都是无用的宠物？”柳拂衣闻言，皱起了眉头。
“有的是，有的不是。”小葫芦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此刻，柳拂衣也显然意识到这群小动物的暴走或许事出有因，甚至还很有可能是无用造成的，沉吟了一阵，便道:
“看来咱们得去找无用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才行。”
柳拂衣扯了扯肩头上的一根绳子，背上背篓的盖子便在牵扯的力道下盖了下来，小葫芦还没来得及缩回脑袋，便被那轻飘飘的竹编盖子按了下去，只来得及发出“唔”的一声。
柳拂衣提起纵身，那巨大臃肿的身躯在长街里如同鬼魅般飞奔起来。
“小葫芦，”柳拂衣忽然问道:
“刚才你说的蒙娜丽莎是哪只动物？”
“是把那个人拱到地上的母猪。”背篓里的小葫芦瓮声瓮气的。
“”
柳拂衣拐过几个街口，来到了主干道上，再次被眼下的场景震撼了一遍。这里的人流更多，动物也更多，简直如同鬼子进村似的，动物的物种也越来越天马行空，起初还是些体积偏小，模样算得上可爱的小动物，现在在这条大街上一眼望去，又是骡子又是马的，就连土狼都有，甚至还有很多看起来异常危险的食肉动物，柳拂衣眼尖，还在远处的人堆里隐约瞧见了一只犀牛。只是这些动物看起来凶残，目的却都不像是要伤人，倒是对人们的鞋子有什么奇怪的执着似的，全部都是奔着下半身去的。往往是扑倒一个人以后便开始啃他的鞋子，所以街上这此起彼伏的叫声听起来煞是惨烈，实际上也真没多少人受伤。
他的眉头抽搐了几下，松开了脸上的带子，无奈道：“小葫芦，你别告诉我，这些也是无用的宠物。”
小葫芦便又从背篓里钻出来，认真望了好一阵，方才摇摇脑袋：
“这里的动物我都不认识了。”
柳拂衣觉得有些头痛，仰头四周望了望，确认了个方向，说道：
“眼下这种状况，只怕是无用一个人也处理不过来了。咱们得先去找二师姐问问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小葫芦刚说了一声“好”，便又“唔”的一声被盖子按进背篓里去了。柳拂衣换了个方向，朝着城镇里林舍予居住的那栋小楼狂奔而去。
途中柳拂衣为了抄近路，直接跳上房顶，在楼房砖瓦间飞跃起来，那看起来极为笨重的身躯踩在轻脆的瓦片上竟是就连一点响声都没有，不一会儿便飞跃了一大片街区，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
这里距离林舍予的住处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其实便是那大师兄李默存的住所，柳拂衣路过时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顿了顿身子，便又从楼顶上一跃而下，径直朝着李默存的住处跑去。
时年是48年12月24日。这天晚上，柳拂衣带着背篓里的小葫芦，在一场沸沸扬扬的暴动里穿越了大半个城区，肩头上披着茫茫月色，来到了一栋僻静古旧的小屋门前。这位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传奇侠客曾经自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不会再因为任何诡异荒唐的事情而动摇哪怕一分一毫，但是在接下来的7秒钟后，从小屋门槛处伸出的那只苍白左手将会打破他余生所有的幻想。
李默存颤颤巍巍地从小屋里爬出，他的头发散乱，脸上沾满尘土，气若游丝，抬起头来看见了柳拂衣，温和的脸上流露出希冀的目光：
“三师弟，你好，可以救救我吗？”
他下半身处，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柳拂衣沉默地向后退出半步。下一刻，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迈出脚步。背篓的盖子松开，小葫芦钻出了脑袋。
“柳掰掰，你说这些小动物都在干嘛呀？”
“嗯，不知道呢。”
“呃，三师弟。”看着柳拂衣和小葫芦离自己越来越远，李默存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柳掰掰，你说舍予姐姐真的能解决这些小动物吗？”
“嗯，不知道呢。”
“呃，所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三师弟？”
小葫芦又问道：“可是柳掰掰，要是连舍予姐姐都解决不了这件事情，那咱们该怎么办呀？”
“嗯，不知道呢。”
“呃，三师弟，不如你先救一救我，再”
“柳掰掰，咱们会不会被小动物唔！”
背篓再次关上。柳拂衣道了一声“坐稳了”，便再次掠起清风。
“呃”
李默存痴痴地望着柳拂衣离去的方向。
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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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0
sakura仍旧趴在吧台上昏迷不醒，看来是先前被那条蛇吓得不轻——这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冷若冰山的小女孩如今终于显露出稍微像个孩子的一面，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封艾略微觉得有点安心，甚至觉得刚才她被吓到的模样有些可爱。
眼下酒馆里已经是彻底闹开了锅，封艾来回踌躇了一阵以后，也是很快地便和伊斯特确认了酒馆里有不少小动物是在无用的院子里见过的，他们的想法和柳拂衣那边倒是如出一辙，都是想着去找无用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菲利斯小姐也想着要去凑凑热闹，只是念及现在sakura还在昏迷中，于是便留在了酒馆里照顾女儿，也等于是顺便帮封艾看一下酒馆了。于是，封艾便和伊斯特一道走出了如梦酒馆，急匆匆地便往无用的住所赶去。
临出门前，封艾忽然记起什么，又急匆匆地跑回酒吧，把仓鼠滚轮里那先前被sakura折腾得不省人事的阿尔萨斯提溜起来便往外跑去，他刚刚在酒馆里见到了只比人还大的缅因猫，天知道要是把阿尔萨斯落在那边，回来的时候要等那只缅因猫拉多少回屎才能够见着阿尔萨斯的骨灰
两人跑出街上，混乱的景象远比柳拂衣见到的要惨烈得多：康安街原本就是人流量极大的步行街，如今更是漫山遍野的小动物在四处乱窜，如果不是无用引发的这一场骚乱，根本没有人想到这附近的山林里竟然有如此之多奇奇怪怪的小动物，浩浩荡荡地宛若蝗虫过境，无情地掠夺着每一个人的袜子。
在街上穿行时，无论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显得格外小心，生怕旁边那些小动物注意到了他俩扑将下来，那种事情要真是发生了，两人就很可能会被小动物们压在身下堆积成山，跟被压在五行山的猴子一样无处可逃。
出乎意料的是，封艾和伊斯特的行程异常顺利，一路上穿过康安街，许多正在撕咬袜子鞋子的动物都会朝两人投去注视的目光，随后那目光又化作了忌惮，然后便不再理会那两人，继续挑比较软的柿子来捏。
封艾不明就里，但这情况终归是好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认睡在上边的阿尔萨斯没有被颠下来，随后又回头对伊斯特喊道：
“伊斯特，咱们得快点”
找到无用的过程远比封艾预料得要轻松得多，事实上，两人刚刚冲出了康安街，便看见了远处迎面踉踉跄跄跑来的无用。此刻的无用身上还穿着红色的睡衣睡裤，只是那睡衣腰围的部分像是被裁去了一圈c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肚皮，头上便戴着顶用那裁下的布料歪歪扭扭缝起来的尖顶圆帽，帽子在那圆滚滚的西瓜头上耷拉下来，蔫蔫巴巴的。
无用的身上也满是灰尘，甚至还打着赤足，脚丫子已经是黑压压一片，看来已经在这街上晃荡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封艾远远跑来的时候似乎还显得有些开心，眨巴眨巴眼睛，遥遥地喊了一声“封艾”。
封艾气喘吁吁地跑到无用身边：
“无用哈”他望了望周围那片混乱的景象，问道：“这是怎么搞的？你现在是成了动物革命军的首领吗？”
无用又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没听懂封艾的意思，只是摇摇头，急道：
“不是的。是圣诞老人。”
“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流露出极为难以置信的神情：“圣什么？”
“圣诞老人。”无用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封艾跟无用说过，别的地方的人们都会假扮成圣诞老人给大家送礼物，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很开心。无用也想要让大家都开心，但是无用没有办法偷偷摸摸地钻进别人家的烟囱，所以无用就想到了无用的动物朋友们，无用叫它们帮忙把礼物放进袜子里，但是它们误会了无用的意思”
“圣圣诞老人”直至此刻，封艾也终于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到这一切某种程度上都算是因他而起，封艾就不由觉得一阵头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失魂落魄地呐呐道：
“啊是这样啊”
封艾叹了口气：“眼下这场景，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
无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那双没有情绪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这些动物很多都是无用的动物朋友的动物朋友，现在它们都很亢奋，无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这样的话，也只能看看咱们那位神通广大的舍予姐姐有什么办法了”封艾挠了挠头，无奈地对无用说了一声：“圣诞老人小同学，你要做好负荆请罪的心理准备了，咱们现在就得去找舍予姐。”
无用又眨眼睛，道了声：“好。”
“走吧，无用，还有伊斯特呃，伊斯特？”
封艾抬脚欲行，却发现身后的伊斯特没有跟上，诧异地转过头去，方才发现伊斯特此刻的神情尤为古怪：看起来很是不自在，眼神到处游移着，却总是时不时会瞟向那穿着一身圣诞老人赝品装束的无用——虽然他现在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但那副打扮，确实是有些
封艾心中已经大致明了伊斯特的想法，按捺下心头的好笑心思，一把拉过无用的手递到了伊斯特手上，笑道：
“圣诞无用，你现在只能想办法讨好大家了，等大家伙知道这麻烦事是你折腾出来的，指不定你要被拆成多少块。”
伊斯特捏到无用柔软的手掌，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小奶猫一般哆嗦了一下，终于是没能按捺下心头的感情，蹲下身来把无用抱进了怀里，害羞呐呐：
“无用好可爱”
无用的脑袋在伊斯特的肩头被挤成了一团，仍旧是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世隐乡里，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上，几位先生都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地方赶去。一边是那带着小葫芦的柳拂衣，另一边便是封艾c伊斯特和无用三人的组合，几位先生都在各自展露神通，努力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暴乱狂欢，在一片皎洁清冷的月色中朝着世隐乡里的某一点逐渐汇聚。
林舍予并不知道她会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后成为此次事件的中心。此刻的她，仍在那栋专属于她的小楼里安静地绣着花。
温暖的灯光透着昏黄的光晕，染在桌案前那一块洁白的绢布上。那双世上最细腻好看的手正捻着一枚绣花针，轻巧熟稔地穿针引线，一朵清丽美艳的莲花在绢布上渐渐成型。此时深夜将至，家家户户用过了晚餐，不是在街上闲逛消遣，便是回到屋中取暖准备入睡。林舍予也不例外。
小楼里的气候并不冷。早些时候林舍予已去了沐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亵衣，洁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线条柔和，当真宛若那古代美人的肖像画一般。林先生平日里总是日理万机，一年到头都没个空闲，也就只有这临近冬元的时分，方能在睡前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但这段时间里她也还是不忘记绣花的。只是绣花时并不需要全神贯注，这几年来一直绣那同样的三种图案，整个绣花的过程已经是了然于心，哪怕是一边闭目养神，她手上的针脚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乱。
这种时分，林舍予都会想些漫无边际c乱七八糟的事情，平日里总是片刻不停地思索着这样那样的事情，已经养成了习惯，真让她彻底放空大脑c那她是做不到的。
今夜的林舍予也想了很多。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迫在眉睫的战事，而是去想写琐碎的事情。封艾最近开的那间酒馆生意颇为红火，自己是不是该找个空闲的时候去坐一坐？伊斯特下一次闪烁，是在什么时候？三师弟冬元节后便要动身去北极雪国，他的生活能力自然是无需她来担忧的，整个世隐乡里最靠谱的人便是老三，只是这次带上了那位就连师匠都颇为头疼的菲妈妈，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小师叔在外面过得如何？蓝思琳有没有闯出些什么大祸？虽然已经叮嘱了他们不能轻易暴露自己作为世外神隐乡人间行走的身份，但是以小师叔那管不住嘴的性子，这些事情怕都还难说。
都是些恬淡而又琐碎的小事。就像是这个冬元节前平静而安详的夜晚。无论时代的洪流会将她，将他们，乃至这个世界卷向何方，至少在这短暂的片刻里享受到的宁静是真实存在的。林舍予想了很多很多，那张素来不苟言笑的美丽面庞便不觉间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吵闹声，有些聒噪。林舍予思索了好一阵，也没能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就连她住的这片地方也会这么热闹。但林先生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世隐乡里的人们能开心地生活着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偶尔吵闹一下也算是颇有趣的插曲。她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睫毛轻轻微颤，想着此刻已是九点，再过一个时辰她也差不多该去睡觉。今天遗留的战报，明天也得要重新整理一遍。
桌案下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混杂着窗外飘来的嘈杂声，听得不太真切。
林舍予蹙了蹙秀眉，移开了眼前的绢布。
桌案的边角处，爬出来一只壁虎。
大大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舍予愣了一愣。
下一刻。
整个小楼。
除去那张桌案外。
便是一整座小楼。
轰然炸裂，化作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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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1
柳拂衣已经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了。
或者说，他行走在人间二十七年以来，都不曾有这么震惊过。
今夜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件比一件更让他吃惊。
先是忽然闯进屋子里的鼯鼠。
然后是街上暴走的动物。
再然后是姓李的腿上那只泰迪。
再然后是，他眼前的这座完全碎成了粉末状c像是被核弹定点轰炸后的废墟。
再然后，是废墟一旁，只穿着一件薄薄单衣，面色极差的林舍予
那可是林舍予啊
那可是林舍予啊
世隐乡真正的管事人，万人之上的二先生。异人革命军的统领，让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冷面杀神，就连星空之下第一强者白魇师匠在她面前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林舍予啊
此刻的林舍予正捏着衣角遮掩着自己的身子，面色灰青得无比吓人，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修罗暴起杀人一样。那单薄的衣衫在瑟瑟寒风里实在是遮不住太多春光，隐约可以看见那若隐若见的亵衣，柳拂衣知道这实在过于逾矩，一眼都不敢再看，偏过头去，犹豫着出声道：
“呃师姐”
林舍予的面色又青了一分，故作平静：
“请你失去今晚的记忆。”
“好好”柳拂衣眉头抽搐了几下，闭起眼睛努力地把大脑里的记忆格式化，小葫芦恰好从背篓里钻了出来，东张西望一阵，便朝林舍予甜甜一笑：
“舍予姐姐，晚上好呀。”
“嗯，你好，小葫芦。”见到那可爱喜人的小葫芦，林舍予面色终于是柔和少许，但是当她看到小葫芦的背篓里一阵窸窣，跳出一只鼯鼠时，面色又铁青了几分。
就在这个时候，封艾一行人也是终于赶到。
当他们看见那栋被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存在的小楼废墟，又看见废墟下狼狈的林舍予时，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亚于柳拂衣，甚至还犹有过之。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虚着眼睛：
“呃舍予姐”
林舍予的面色又铁青了一分，转过头来，故作平静：
“请你们失去今晚的记忆。”
“呃”封艾忽然扭过头去，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旋即愣了一愣，便开始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嘴里喊着这是哪我是谁发生了什么之类的话。
林舍予便又转头去看伊斯特，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雏鸟般颤了一颤，乖巧地点了点头，便又挪过了眼睛。
林舍予便又转头去看无用，无用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没明白她说话的意思。林舍予无奈地叹了口气，细秀的手指揉捏着自己的眉心，说道：
“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拂衣稍一整理思绪，正待从头说起。就在这时，远处便踉踉跄跄地飘来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哈啊呃？这么巧啊，大家都在。”
李默存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朝场上的几位师兄弟打着招呼：
“你好，封艾。你好，无用。你好，小葫芦。你好，小师妹。你好呃，二师妹？”
场面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李默存的下半身处，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李默存浑身上下都邋邋遢遢的，挠了挠凌乱的一头长发，露出尴尬的笑容。
“那什么你们可不可以帮我”
“啊，啊！”封艾又一拍脑门，如梦初醒般地喃喃自语道：
“对了，舍予姐姐，你冷不冷啊？这大冬天的，得多穿件衣服才行”说着，他便自顾自地脱下了身上的棉衣，走上前去交给林舍予。
柳拂衣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方向，用自己硕大的脑袋挡住了小葫芦的视线，对正在穿上棉衣的林舍予说道：
“二师姐，是这样的，今天晚上的时候”
伊斯特带着无用走上前去仔细听着柳拂衣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封艾也不时补充一两句他所知道的细节。天气有些凉了，伊斯特蹲下身子关切地抱住只穿了一件薄薄睡衣的无用，不时用下巴蹭蹭他那颗圆圆的脑袋。咬着耳朵似乎在安慰些什么。无用眨巴眨巴眼睛。
李默存愣了愣，不依不饶地拖着腿上的泰迪踉踉跄跄地走进人堆里，想要加入他们：
“呃，今晚其实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然后，我就带着小葫芦想要把肉山大魔王还给无用，结果上到大街的时候就看见了”
林舍予蹙起眉头，转头看向无用：
“无用，这都是你干的？”
无用真挚地点点头：“是的。因为无用想要当圣诞老人，让所有人都可以过上圣诞节。”
“圣诞节？什么圣诞节？”林舍予诧异。
“是封艾告诉无用的，封艾说”
“喂喂喂，无用，你不要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把我卖了啊！”
“封艾，什么是卖啊？无用没有卖封艾啊，封艾又不是货品。”
“”
“回头再跟你算账，无用你继续说。”
“别吧，舍予姐姐？”
“呃那什么，其实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们可不可以先帮我”
“因为封艾说，圣诞节是很美好的日子，会有圣诞老人挨家挨户地在晚上给大家送礼物，无用也想给大家送礼物，但是无用不会飞，也没有会飞的驯鹿，所以无用就想用无用的好朋友们来代替驯鹿”
“所以说无用你不用加那一句‘因为封艾说’也可以的啊！我还年轻啊喂！”
“你再插嘴，我就送你去见圣诞老人。”林舍予冷冷说道。封艾猛地捂住嘴巴。
“呃诸位，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
“无用的动物朋友不够多，要在一晚上发完所有的礼物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无用就让无用的动物朋友去林子里找了更多的动物朋友，想要告诉它们，让它们帮忙在大家的袜子里偷偷地塞礼物，但是那些动物朋友的朋友们好像都误会了无用的意思”
“所以它们就阴差阳错地开始袭击世隐乡的村民？”说话的是柳拂衣。
“袭击？原来蒙娜丽莎是在袭击人吗？”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嗯，我们这边的情况也是差不多。菲利斯小姐忽然在靴子里抓出了无用养的那条黑王蛇，然后整个酒馆都窜出了好多小动物现在康安街那边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局面了，舍予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蛇噢是不是这么细，这么长，黑黑亮亮哒？”小葫芦在背篓里伸出稚嫩的手指比划着。
“嗯是呢。”说话的是伊斯特。
“嗯嗯，伊斯特姐姐，它叫白素贞噢！”
“白什么贞？”封艾嘴角疯狂抽搐。随后又回过神来，赶紧捂住嘴巴，心有余悸地瞄了还在思索的林舍予一眼。
“呃关于你们说的事情，我也经历了一部分，如你们所见”李默存仍然没有放弃。
“我想，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是采取暴力镇压的方式的话，未免对这些无辜的生灵残忍了些，究根结底，解铃还须系铃人，无用，你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林舍予思索了许久以后如是说道。
“无用也没有办法。”无用老实地摇了摇头：“因为那些动物朋友们现在都是非常亢奋的状态，根本听不见无用说话。”
“那什么如果你们可以帮我解决一下这只泰迪的话，或许我会有什么”
“那就没有办法了。”林舍予皱着眉头，脸上的面色不是太好：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可能需要出动军队强行镇压，只是这样的话，就有可能会导致动物受伤，这片山上本来就是它们的栖息地，做出这样反客为主的事情也不符合咱们一贯的作风”
“如果事情真的不得不发展到那一步的话，我就负责主干道那一片的清理吧。”柳拂衣一如既往的沉稳，很快便做出了靠谱的决定。
“呃”封艾犹豫了下：“那我试试负责康安街？”
“嗯。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村民们解救出来。我负责去联络驻守在乡里的新兵。”林舍予说着，又转头看向无用：
“无用，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养大型动物。”
“无用知道了。”无用仍然是乖巧地点点头。开始想自家那只叫做娜塔莉的缅因猫应该怎么办。
“还有，”林舍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的气势似是要弱上了许多：
“太小的也不可以养。”
“太小的？”无用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太小是多小啊？”
“嗯”林舍予稍稍偏过头去：
“大概是像壁虎c蜥蜴那样的”
“噢！阿尔萨斯，你好呀！嘻嘻，好痒哦。”封艾头上的阿尔萨斯终于睡醒了，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到都是些熟人，便从封艾乱糟糟的头发上咻一下蹿进了小葫芦的背篓里，那只名叫肉山大魔王的鼯鼠见着了阿尔萨斯，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赶忙从小葫芦头上飞了下来，扑进了无用的怀里。
无用望了望怀里的鼯鼠，又抬头看看林舍予，认真道：
“二师姐，无用可以养肉山大魔王吗？”
掌心里的鼯鼠略通人性，此时便也转过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林舍予，看起来煞是无辜。林舍予眉头挑了挑，无奈道：
“下不为例。”
“呃阿尔萨斯，你好，好久不见。”李默存再次试图刷一下存在感。
阿尔萨斯竟然也没有理会李默存。自顾自地在小葫芦的背篓里叼了颗奶糖，便飞也似地窜到了林舍予手心里，在小葫芦气鼓鼓的叫声中两只前爪熟练地扒拉着奶糖的包装纸。林舍予好看的手轻柔地捧着阿尔萨斯，伸出手摸了摸它背上光洁的毛发。
“总而言之，事情差不多就这样定下了。老三去长安街到江西街一带，封艾和小师妹就先回康安街，我去召集新兵，事不宜迟，现在就得行动了。无用，这次事情过后要关你一周禁闭以儆效尤，明白了吗？小师妹，先把阿尔萨斯带回去吧。”
阿尔萨斯看起来要远比那只鼯鼠通人性得多，听见林舍予说完这番话，便将拆开的奶糖塞进了嘴里，一个呲溜便窜到了伊斯特肩头，鼓着满满的腮帮子用鼻尖亲昵地触了触伊斯特白皙的脖颈。
“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总感觉我的裤脚好像湿湿的”
全程一直被众人无视的李默存气若游丝地说着。林舍予秀眉微蹙，终于是忍不住用极为嫌恶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李默存，那短短的一个瞬间，李默存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缩小，缩小，缩小
“你可以不要再发出噪音了吗？臭虫。”林舍予冷漠的语气简直让人如坠冰窖。李默存感觉自己已经缩小到快要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时候，阿尔萨斯也终于从林舍予的话语中留意到了李默存的存在，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懒洋洋地在伊斯特肩头又是一窜，小小的肉爪子点到了李默存的肩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默存裤腿的位置。
那只泰迪仍然像是一台不知疲倦地永动机般前后耸动着，这时候，泰迪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奇特的气息，抬起头来看见了李默存肩头上的阿尔萨斯。下一刻，那泰迪竟猛地一颤，发出非常凄凉的呜咽声，径自从街道另一头屁颠屁颠地溜走了。
场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林舍予蹙起秀眉，柳拂衣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封艾一脸懵逼，伊斯特呆呆地眨着眼睛。
“我好像记起了某些事情。”柳拂衣皱着眉头出声说道。
“嗯，嗯！小葫芦好像也记得呢！”背篓上的小葫芦瞪大了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兴奋神情。
“我也依稀记得，是有发生过那种事情。”林舍予说道。
“无用也记得。”
“啥？”封艾仍旧一脸懵逼。
这时候，伊斯特偷偷扯了扯封艾的衣角，怯懦着小声道：
“是关于阿尔萨斯的”
就连自缄其口的李默存也是一副恍然神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目光怪异，转头看向了李默存肩头上的阿尔萨斯。
此时，那只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可怜小白鼠，还懒洋洋地趴在李默存的肩头上，优哉游哉地咀嚼着嘴里的奶糖。感受到那一阵阵令人不安的视线，它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
阿尔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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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2
元48年的这个冬夜，一场由无用家里小动物引起的骚乱在短短的个把小时里逐渐发酵，最终愈演愈烈，形成了一场无比热闹的圣诞狂欢。当家家户户的时钟悠悠指向九点零七分时，一场奇异的游行拉开了序幕，最终为这个热闹的夜晚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游行是从林舍予住宅所在的清风街开始的。
队伍里的人不多，却是个个都大有来头。穿着单薄亵衣，披了一件棉衣在身上的林舍予位于队伍中段，被其他的几位世隐乡师兄弟团团包围。旁边便是还穿着侍应生服装，没来得及换下的伊斯特。
伊斯特牵着无用的手，无用的打扮看起来就像是用廉价道具扮成的圣诞精灵，那顶滑稽的圣诞帽仍然耷拉在脑袋上，在冬日里打着赤足——好在他是个机器人，自然也是不会怕冷的
而世隐乡的三师兄柳拂衣呢，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方，小葫芦坐在背篓里仰着小小的脑袋好奇地东张西望，感受着这难得一见的狂欢景象。李默存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地跟在他身旁，脸上还挂着那招牌似的温和笑意，只是此时看来，不知为何，总让人生出想要把他揍一顿的欲望。
大街上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简直就像是从哪家动物园里集体逃狱出来似的。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穿着完整的鞋子了，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甚至在几家招牌上还挂着不知道是谁的蔫巴巴的袜子。街上的人们个个神情失魂落魄的，如同家里走了水匆匆出逃的难民。
动物们仍然在忘情地啃咬着人们的鞋子袜子，这时候，一只叼着粉红色袜子的花猫耳朵窸动了一阵，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从街角处转过来的那支小小的游行队伍。
队伍的前段，便是那一脸生无可恋的封艾。
他此刻同样穿着酒保的西装制服，双手高高的托举在上空，远远看去跟那自由女神像似的，封艾虚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像对自己这种羞耻的做法已经渐渐习以为常——谁叫他和李默存，柳拂衣那两个混蛋猜拳的时候输掉了呢
而封艾高高举起的双手上端着的，赫然正是那方才被众人虎视眈眈盯了好一阵的阿尔萨斯。它懒洋洋地蜷在封艾的手心里，小小的眼珠子同样透露出生无可恋的光芒，和下边的封艾别无二致，倒是很有那么几分物似主人型的意思。看起来，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的不仅仅是封艾一个人类而已。
那只叼着袜子的花猫看了一阵打头的那蓝头发小伙，又抬眼望到他手上托举着的那只利克斯坦鼠，眼睛里竟然冒出极为惊惧的情绪，就像是看见了黄瓜似的，在一阵惨烈的“喵”声中原地蹿起一米多高，连袜子都顾不上再啃，一溜烟地钻进巷子里没了踪影。
这并不是什么巧合，因为在下一刻，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动物留意到了这边的异像，纷纷转过头来探查情况，当看见封艾手上的阿尔萨斯时，街上的那些动物，无论是小狗，小猪，小鸡小鸭，甚至是看起来非常凶残的土狼，做出的反应竟是和刚才的那只花猫如出一辙，仿佛是见到了在食物链上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某种存在似的，纷纷叫嚣着逃离了现场。
那些横七竖八躺着，被小动物们按在地上摩擦了一整晚的世隐乡村民们忽然脱离了危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面面相觑，脸上尽是茫然，直到他们见到那支游行的队伍时，方才露出了极为欣喜的神情。
“是是林先生和伊斯特小姐”
“二先生和六先生无用也在！”
“啊，是三先生！”
“封老板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邋里邋遢的瘸腿乞丐是谁？”
“不认识。”
“几位先生都来啦！咱们得救了！”
“太好了”
“我都快要被弄死了”
乡民中话说得最多的便是一帮子年纪和封艾相仿的年轻人，看起来煞是狼狈，不过在意识到自己终于得救以后，一个两个都显得神采奕奕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林舍予看着这帮年轻人，忽然秀眉微蹙，不悦道：“你们这几个家伙，被一群小动物折腾成这副模样，身为预备军人，成何体统？”
那帮子年轻人也只是讪笑着不好意思说话。这群人其实封艾也算是认识，晚上偶尔也会成群地来到如梦酒馆喝上几杯，还曾经在喝醉以后向封艾透露过，这帮家伙曾经在某个人的引导下成立了个唤作“正义联盟”的组织，其主要事迹是背着林舍予借无用的脑袋黑进了艾斯兰的一系列民用网络，搜集了一大堆资料——主要都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照片，然后整理出了个在外界都颇有名气的“拈花榜”，也就是把花魁评到第一，波涛汹涌的娜波莎瓦舰长排到第二的那奇怪榜单。
总而言之，这帮怎么看都不怎么正经，更加不怎么靠谱的正义联盟同僚在前些日子报名参了军，天天要去军营里接受训练，等待着下一次军队回乡休整再正式入队，此时也算的上是半个革命军人，也是目前世隐乡里仅有的新人部队成员。
也正是念及此处，那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却对世隐乡乡民总是温和亲切的林先生才会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既然已经决定当了士兵，就必须要有保家卫国的觉悟，此时竟然连连几只小动物都摆平不了——甚至林舍予先前还打算集结这帮新兵蛋子来平定暴动，此刻想来就真是笑话了。
林先生脸上显得严肃，看起来倒是对不久前刚刚发生的壁虎和炸楼事件毫无记忆了，认真地数落了一番这帮正义联盟的年轻道友以后，方才交代他们负责去做些疏散人群，打开城门让动物回林子里去的事情。
这个小插曲过后，林舍予一行人的游行队伍便再次启程，急匆匆地穿过清风街，一路朝城东走去，像是在冬夜里传递薪火的守夜人，又像是孜孜不倦的打更人，一路走过的地方，见着阿尔萨斯的小动物们皆是纷纷逃散，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了城中的动物暴走危机。
几位师兄弟带着阿尔萨斯绕着整个世隐乡的街道走完一圈以后，时间已经是深夜0点。
热闹了整整一夜的世隐乡终于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几位师兄弟绕着全城走完以后，小葫芦撅着嘴巴嘟囔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打着哈欠被柳拂衣带回了家里。今日发生的事情固然荒唐好笑，但平日里世隐乡的这几位都是各有各的忙活，能够像这样齐聚一堂却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这也算得上是一场让人记忆犹新的美好回忆。就连一开始冷若冰山的林舍予，也在行程的后半段软下心来，专门去附近的屋子给无用借来了双拖鞋，让打了一晚上赤足的无用不至于冻着。
封艾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无论是这场平安夜的动物派对，还是世隐乡这几位家喻户晓的先生们齐聚一堂的情况。
所以他也终于是颇为意外地发现，这几个各有各的性格的家伙，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的好。几个师兄弟间会像是真正的亲人一般互相关心，关键的时候极为默契地联合起来，同仇敌忾，愣是让邋邋遢遢的李默存被当成了一整夜的空气。
小葫芦和每一个人都很熟悉，就好像对她来说，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家人一样。林舍予和伊斯特单独走在队伍中段，时不时也会聊些女孩子之间的闺房话题，这倒是非常罕见的情景，两人虽然性格不同，平时的表现都算是寡言少语的类型，但是林舍予也会很自然地挽上伊斯特的手臂，使得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极为亲昵的姐妹。
就连封艾都对那副景象感到极为差异，隔三差五便转头望上一眼，招来林舍予好一阵面色不渝c杀气凛然的白眼。封艾尴尬地转过头去，托着阿尔萨斯，便忍不住开始想如果那仍在人间行走的师匠，蓝思琳和小师叔若是回来了，又该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景象。
此时的他自然不会想到，意料中或许要等上好几年才能遇到的世隐乡全员到齐的情景，在短短的几个月后便出现了。那时的状况要远比他想象地热闹得多，也混乱得多，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令他终生难忘。不过，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由于时间太晚，柳拂衣先带着小葫芦回家休息了。剩下的几个人便簇拥着林舍予，往伊斯特的住所行去。
——林舍予居住多年的那栋僻静小楼在这个冬夜炸成了飞灰，就算是神通广大如她，师匠不在乡里的情况下，终究是没有一夜之间修复小楼的本事的。
所以在冬元节到来之前，林舍予都不得不去伊斯特的公寓和她共住一段时日了。
来到公寓前，闹剧也终于告一段落。无用呆呆地跟在后面，脑袋上的帽子耷拉下来，显得尤为可怜。林舍予望了他很是一阵，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用。”
“无用在。”
“今天的事情本该关你一月禁闭，但念在你是好心办坏事的份上，这次就免了。”
“无用知道了。”无用眨眨眼睛，抬起头来，却是有几分不解。
林舍予顿了顿，又让自己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不过，错了终究是错了。惩罚还是要有的。”
听到这里，伊斯特忍不住了，抬眼悄悄望了望身旁的林舍予，又看看无用，抿起嘴唇。
“至少，在冬元节前，你不能再到处乱跑了。好好在家里面反省几天，明白了吗？”
伊斯特悄无声息地舒了口气。无用身旁的封艾嘴角略略抽搐了几下，心想无用一个机器人有什么好反省的，又开始笑林舍予平日看起来挺不待见人，其实倒也是个贼护短的主。
封艾的那一点揶揄心思自然也是没逃过林舍予的发现，她忽然抬头，轻描淡写地瞥了封艾一眼，封艾顿时便是头皮一阵发麻，原地蹿起老高，嘴皮子先于大脑作出了基于求生本能的反应：
“呃那什么，酒馆里好像还没收拾，我先回去了，舍予姐，外套你先穿着，伊斯特，阿尔萨斯明天还你啊！”
一边说着，封艾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这座僻远的小公寓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了林舍予和伊斯特两人。
林舍予抬脚欲行，见着伊斯特那犹豫的目光，终究还是无奈地又转过身来，对上了门口处那还在傻笑着摸着脑袋的大先生李默存。
“呃”
“三个月内不要出现在我的余光里。”
“呃好”李默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拖着湿漉漉的裤管转身欲行。却又被林舍予忽然叫住了。
“等等。”
李默存转过身来，在他希冀的目光下，林舍予蹙眉沉思了一阵，又道：
“三个月还是太短了，半年吧。”
李默存瞪大了眼睛，伊斯特悄悄捂住了嘴巴，眼睛弯成了月牙。
凌晨的世隐乡街道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只剩下温润的路灯在夜色中闪烁，与天际处遥遥悬挂的夜色交辉相应。
这里的夜晚不会像大都会的红灯区那般姹紫嫣红，一切都透着迷人而轻松的静谧感觉。封艾穿着那件薄薄的白衬衫，头上顶着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
干爽的寒风扑在脸上有些发冷，于是他便在宽阔的街道上跑了起来，沿着熟悉的街道曲曲折折地往如梦酒馆跑去。
他的心脏跳的很快，那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独自跑过一道道蔓延到夜色尽头的黄橙橙光芒，不怎么孤独，也不会有寂寥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值得人们欢喜的地方。
就像是拥有了一片独属于他的小小世界。
想到这层，就连吸进肺里的冰冷空气都显得清新了起来。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不觉地流露出非常好看的笑容，过了半晌，又忽然有些发怔，转跑为行，自言自语道：
“我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
如梦酒馆里。
混乱依旧。
人们在吧台桌椅之间到处翻腾，一眼望去，尚还穿着袜子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从那只巨大缅因猫的爪子里进进出出的那个家伙甚至连腚子都是光着的了。人们的惨叫声，奔跑声，小动物们兴奋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世隐乡这场狂欢的余烬。
而在这满眼的混乱景象中，唯有吧台附近的那个角落显得尤为寂静。
无论是再怎么兴奋，癫狂的小动物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绕开那两张吧凳。
sakura仍旧昏迷不醒，趴在桌子上，黑得发亮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俨然一副文静乖巧的小女孩模样，与醒时的神态大相径庭。
她身旁的凳子上，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翘着二郎腿，将脑袋支在吧台上慵懒地坐着，周围三三两两地趴着几只昏迷不醒的小猫小狗。
她静静地看着沉睡着的sakura，嘴角勾勒出无比缱绻而慈爱的笑意，纤秀的手指轻轻掠过sakura的发鬓，将几缕发丝挂到耳后，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红唇轻启，柔声唱着：
“edeleiss，edeleiss
every·一g·y一u·greet·
sall·and·hite
clean·and·bright
y一u·l一一k·happy·t一·et·
”
她的手指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小蛇。
睡梦中的sakura，眉头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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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3
经历了无用的小动物暴走事件以后，如梦酒馆已经是到处一片狼藉。封艾便也就着由头索性提前关门暂停营业，趁着这元48年的最后几日，好好享受一番悠游自在的生活。
酒馆开张几个月以来，封艾的收入不菲，硬是塞给伊斯特一半以后还是非常富余。平日里封艾的花销又极小，属于就着跨世纪经典食品老干妈啃上几个馒头就能过活的蟑螂战士，如今酒馆不开了，竟是沦落到无事可做，有钱也没处花的境地。
今日一大早，封艾便顶着惺忪的睡眼出了门，终日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就算是体质强悍如他也有些吃不消。尽管如此，封艾还是不愿意错过节前的这一阵热闹景象。
如梦酒馆所在的康安街上如今已经是紧锣密鼓地开始为几日后的冬元庙会做起了准备，附近几家店铺的老板皆是起了个大早，忙里忙外地搬运着些木架子，海报之类的物什，看来是想在街旁搭起简易的小摊子。
到了冬元节的时候，这一个个只有一人高的木架子便会裱上色彩各异的浆纸，装上小巧的串串霓虹，摇身一变，化作精致的小店铺，沿着街道一路延伸过去，看起来便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这种动画片里似的景象在乡里也是一年才有那么一次，端的是好看的紧。
这两个月以来，附近的乡亲邻里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跟封艾也是渐渐熟络起来。忙活中的人们偶尔有见着封艾的，便一口一个“封老板”c“小老板”亲切的叫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稍微寒暄一番。
走出了康安街，封艾心情大好，人也精神了许多，屁颠屁颠地寻了个方向轻车熟路地走去。
前些日子便已经答应了伊斯特，等到酒馆放了假，便和她一块在乡里逛逛庙会。眼下庙会虽然还没开，但是终归还是能借着其他名头带她出来玩玩的。
虽然伊斯特一直没忘多余的方向去想，但对于一贯脸皮殷实的封艾来说，约会嘛，吃吃喝喝的，在哪里都一样，人带对了就成
伊斯特住的地方其实离如梦酒馆不算太远，若是在大都会里，顶多也就是二十来分钟电车的事情，不过若是要走路，恐怕还得花上四十来分钟。
好在封艾如今有着大把的时间用来挥霍，于是便沿着那条伊斯特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的路慢慢走着，一边感受着节日前截然不同的热闹氛围风土人情，一边在心里面寻思着这时候伊斯特睡醒了没有，等下要用什么理由把她拐出去成功率比较大。
等封艾走到那栋僻静的公寓前，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打那天平安夜后，封艾便一直埋头打理乱糟糟的酒馆，途中伊斯特来过一趟，便也是拎了阿尔萨斯和脏兮兮便走了，封艾始终不肯让她帮忙。忙活了两天，不知山中年月的，浑然是已经忘记了伊斯特的家里正住着林舍予的事情
想到那不苟言笑的冷面女魔头此刻就在那栋公寓里，封艾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进去了说点什么不进去了干点什么有什么办法”
封艾在公寓的铁门前来回踱步，抓耳挠腮，迟迟打不定注意，正喃喃自语间，却忽然听得一声轻飘飘的：
“什么什么办法？”
封艾猛地一愣，几乎是处于本能地掀起脑袋来挤出了一个无比谄媚的巨大笑脸，搓着手：
“舍予姐姐你早啊，你呃”
话未说完，封艾便再一次愣住了。
此时的林舍予已将平日那如瀑般的青丝随意地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几缕发鬓坠在耳际，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往日那娴静文雅的长裙，却是换上了伊斯特在秋日里穿的碎花长裙，满满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封艾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目瞪口呆。
“舍予姐你你你你？”
看着封艾语无伦次的模样，林舍予也觉得有些好笑，剜了他一眼：
“你什么你？呆子一样。”
封艾呆呆道：“你怎么下来了？”
林舍予冷冰冰地揶揄道：
“保安上来告诉我楼下有个变态在门外走了半天，所以我下来看看。”
看着封艾那彻底愣住的模样，林舍予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
“骗你的”
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虚着眼道：
“舍予姐姐，你今天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问题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不穿那奇奇怪怪的古代装束，就觉得你的人设略微有些崩塌而已。”
林舍予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径自打开了公寓的铁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陪我出去一趟。”
封艾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下意识地抬脚便跟着林舍予往外面走去。一路上，封艾仍是不停地转头去打量身旁的林舍予，心中渐渐有些恍然，平日里的林先生总是一副端庄c落落大方的扮相，总让人有一种非常成熟沉稳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便会忽略了她的年纪。
如今见到她这偏日常的装束，方才让封艾醒悟过来，林舍予其实年纪并没有比他大上多少，顶天了也只是二十四五罢了，要是换做别人，也就是刚刚进入社会的年纪，在外头还得被年长的叫上一声“姑娘”。
封艾在心底不断啧啧称奇，只道林舍予往日的形象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便又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问道：
“舍予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林舍予偏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封艾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买点东西。”
封艾蒙头蒙脑地跟着林舍予绕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家花店。花店的主人似乎与林舍予也是相识的，刚一见面便露出了笑容：
“林先生，您又来买赫娜啦？”
林舍予淡淡地笑了笑：“就跟以前一样的分量就好。”
“没问题，”稍上了些许年纪的女店主从柜台里取出了一只小小的口袋，转身便往花店深处走去。封艾诧异道：
“舍予姐，赫娜是什么东西？花吗？”
林舍予摇了摇头，嘴角依然带着轻松的笑意，看起来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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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4
封艾百无聊赖地转溜着手指上系着的小小布袋，一头雾水地跟着林舍予朝着公寓走去。袋子里的东西他倒是看过了，一些棕红色的粉末，看起来倒像是用某些植物研磨出来的，具体作用他不知道，问了林舍予，林舍予也只是笑吟吟地冲他卖关子，只说回到伊斯特住的地方他就会知道了。
两人又走进公寓里，沿着老旧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上爬。林舍予双手负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上脱落的腻子，走在台阶上看起来颇像是雀跃的小鸟。封艾从来没见过少女气息如此浓烈的林舍予，不禁虚着眼问道：
“舍予姐，恕我直言，你今天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林舍予径自一级一级向上走，语调轻松：
“为什么这么说？”
“这还用说吗”封艾嘴角抽搐：“自打你和伊斯特住到一块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哦——”林舍予的语气仍旧是轻飘飘的：“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我倒是可以像以前那样”
封艾猛地一个激灵，加快脚步跟到林舍予身后，连忙讪笑：“您别，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哈哈，青春嘛，哈哈”
林舍予白了他一眼，从楼梯口走出。两人此时已经上到了四楼，正是伊斯特的公寓所在的楼层。林舍予轻车熟路地走到伊斯特的公寓门前，纤细的指节扣了扣老旧的木质大门，许久都没有反应。
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秀眉，又敲了敲门，等了一阵，还是没什么反应。封艾呆呆地看着，挠挠鼻子，说道：“呃伊斯特会不会是有事出去了”
正说着，林舍予已经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三下五除二塞进门孔里拧转几下，把门直接打开了。
房间里的景象映入眼帘，却是让封艾大吃了一惊。
封艾也曾经见过伊斯特的闺房，冷冰冰的空无一物，除了必要的书桌椅子床以外，没有一丁点多余的东西。每次走进去的时候都会让人有一种寂寥到心悸的感觉，似乎这个房间根本不是有人类活动的区域。
但是现在，他看到的，却是天蓝色的漂亮床单，两个松软的枕头凌乱地交叠在床头，想到这两个美人近几天都是这样同床共枕，封艾不禁感觉有些刺激。
房间里还换上了鹅黄色满是空气感的干净窗帘，地上还多了一块毛茸茸的地毯。一张矮矮的方桌平放在地毯中央，上面是些针线和衣物的边角料，看起来有些奇怪。
床边是一台小巧的暖炉，不远处的地上放着块蓬松的垫子，看起来倒像是给阿尔萨斯准备的。入眼处尽是明亮清新的气息，甚至窗边的椅子上还堆积着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层层摞起来跟小山似的，俨然就是切切实实真真确确的少女闺房了。
这地方前后的差异实在是太过于惊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出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林舍予之手。这少女气息已经浓郁得封艾不太好意思走进去的地步了
只是，这房间虽然被改造得生机勃勃，但是原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阿尔萨斯都没了踪影。倒是那傻不拉几的脏兮兮还苟在角落里转溜着两颗黄澄澄的信号灯充电
封艾对此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舍予也显然有些诧异，呐呐道：
“我出门前她还在的，小师妹这会儿应该也出不去才对。”
“应该出不去”的说法好像有些奇怪，但是这会儿封艾也没有细想，还在脑子里独自消化着今日的林舍予带给他的冲击，渐渐接受了这部分设定以后，封艾便心思活络起来，手里捏着那一袋子粉末把玩着，一边打量着房间的布置，一边说道：
“没准是咱们出去得太久，她有什么事先出去了，这也是不奇怪的嘛”
封艾还没说话前，林舍予便已经绕着小小的房间大致走了一圈，封艾话说到一半时，她的嘴角已经勾勒出了一丝可以称之为“俏皮”的笑意，而封艾话还未说完，她便径直地走到墙壁边上的衣柜前，抓住把手，将衣柜门猛地打开来了。
铺天盖地的衣服从衣柜里潮水一般飞出，五颜六色的很是惊人，封艾的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他看到的景象，可远远不止那塞满衣柜的衣服这么简单
那堆积成小山的衣服堆上，正趴着那一动不动的伊斯特
此时伊斯特身上的装扮堪称惊为天人：金色的发丝被高高盘起，一身繁复华丽至极的古典欧式长裙，上面缀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饰物，若是不注意看，还以为是圣诞树精化成了人形尽管这个打扮无比怪异，放在伊斯特这种天生丽质的美人身上，却依旧是让人惊掉了眼睛，恍然间有种传说中的精灵公主降临人间的错觉。
只是这位“精灵公主”此时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好，直挺挺地趴在衣服堆里，好像是不知为何晕了过去，从来不怎么出汗的她身上裸露的肌肤也沁出微微细汗，想是在这密不透风的衣柜里憋了太久的原因所致。封艾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可以听见自己从足尖到头顶逐渐石化的声音。
倒是一旁的林舍予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施施然走进衣服堆里，慢吞吞地把伊斯特扶起身来，看那模样像是在扶起一尊倒在地上的塑料人体模特。伊斯特的肢体僵硬，眼睛是睁着的，倒是没昏迷过去，只不过那眼神是封艾不曾见过的c前所未有的空洞，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可言，若不是能看见她微微起伏的胸脯，搭配上脸上那精致复杂的妆容，活脱脱就是一个无比动人的人偶娃娃了
封艾似乎觉得眼下的场景不怎么对劲，强行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
“舍舍予姐，伊伊斯特这是怎么回事？”
林舍予瞧见伊斯特那空洞的眼神，一时间好像也有些诧异，不过很显然作为这次事件始作俑者的她对伊斯特的状态远比封艾要了解的多，只是轻轻笑了笑，风淡云轻答道：
“没关系，只不过是应激反应罢了。”她顿了顿，饶有趣味地转头瞥了封艾一眼，说道：
“看来小师妹是听到咱们在楼梯里说话的声音了。”
“应激呃”
封艾下意识地接了一段，还没说完，衣柜里再次窜出一道白影，呼地爬到他的脸上，封艾一时间没把握住平衡仰头栽倒在地，生无可恋地把糊在脸上的东西扒拉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虚着眼道：
“啊看来你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啊，阿尔萨斯。”
被他提溜在手指上的利克斯坦鼠阿尔萨斯此时的状况并没有比伊斯特好到哪去，身上套了一间袖珍的公主裙，脑袋上还系了个硕大的蝴蝶结，这个前两天还在世隐乡里大显神通，凌驾在所有动物食物链顶端的小老鼠，到了林舍予的手里，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小玩具罢了
阿尔萨斯发出长长的“吱——”一声，听起来煞是悲愤。一旁的林舍予仔细地帮跪坐在衣服堆上的伊斯特整理好那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笑意，自顾自地解释道：
“小师妹从以前开始就有这样的毛病，因为平时性子比较害羞，所以受到非常强烈的刺激的时候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也不会说话。但是你说什么她都听得见，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很乖地照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舍予说着，又顿了顿，妙目流转，似在思索着什么，笑吟吟道：“——像只仓鼠似的，真的很可爱。”
封艾从地上坐起来，把阿尔萨斯提溜到眼前，叹了口气：
“同样是仓鼠近亲，为什么你没有应激反应，你的主子却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设定呢”
阿尔萨斯张牙舞爪地吱了几声，像一颗发狂的青团子般挣脱封艾的手指，扑到了他的头顶上，张开大嘴露出两颗硕大的板牙嗷一下凿进了封艾的头皮。封艾惨叫一声在地上满地打滚起来。
“啊停停停停爸爸阿尔萨斯！”
折腾了好一阵儿，封艾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林舍予的使唤下安安静静地坐到地毯正中的矮桌旁去了。封艾的头上顶着生无可恋的阿尔萨斯，小心翼翼地凑到林舍予身旁，打量了双眼无神的伊斯特好一阵，方才有些诧异地对林舍予说道：
“舍予姐你这样对伊斯特，就不怕把她刺激过头了，直接闪烁了？”
林舍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拿过了封艾手上的赫娜花粉，自顾自地解开布袋，倒进了矮桌上的一个小碟子里，说道：
“伊斯特的闪烁效应是受到生理刺激才会强制发生的，这几年来，我们虽然见过不少次闪烁回来身受重伤的伊斯特，但像现在这样处于应激反应的伊斯特是见不着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已经可以确定了她不会因为变成了这副模样就开始闪烁。”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就是你把她折腾得意识昏迷的理由？”
林舍予轻飘飘剜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小师妹现在不好看吗？”
“呃”听到这句话，封艾就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摸着良心说的话，此时的伊斯特已经是在林舍予那堪称造型鬼才的妙手中彻底发挥了自己的天生丽质，已经是美到不可方物的境界——非要说的话，以前不施粉黛的伊斯特就像是未经雕琢c透彻晶莹的美丽星辰，而经过林舍予之手以后，就像是被艺术家精心打磨后的钻石，完美地发挥了自己的长处，变得璀璨而动人。
只是，想着伊斯特此刻的状态，就不难想象，平时沉默寡言的她，这两天以来，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不知道被玩坏了多少次了
而且凭林舍予的语气来判断，这个女魔头，似乎还是个惯犯啊
林舍予取来少许清水滴入盘子里的赫娜花粉，将其调和成了颜料般的物什，拈起一支细细的毛笔，越过矮桌，笔尖轻轻地点在伊斯特光洁的额头上，缓缓游移起来。
直到此刻，封艾才总算是明白那粉末的用处。大抵就是些类似纹身的颜料，只不过相对前者而言清洗起来非常方便罢了。
“伊斯特平时的生活太单调了，也不懂得打扮自己，什么都按照师匠说的去做，没有自己的生活，也没有自己的主见，比无用还像个机器人，这样不好。”
林舍予弯着身子，捻着毛笔的手极其稳当地在伊斯特的额头处渐渐勾勒出动人而细致的图案，缓缓说着。封艾似是被眼下的场景所感染，便也静静地听着。
“这些事情，咱们几个师兄弟一直都看在眼里。其实，我们都不希望她这样子。”
“让她去大都会也好，让她去执行什么任务也好，让她去书院帮忙也好。这些事情其实都不是我们愿意让她去做的。原因很复杂，但是我们其实也很担心，如果小师妹什么都不做，会不会哪天就这样没了。”
封艾听到这里，忽然皱紧了眉头：“没了？”
“嗯。”林舍予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又轻声说道：
“精神上的消弭，远远比肉体上的消亡要痛苦得多，也残忍得多。”
封艾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的。”
阿尔萨斯懒洋洋地枕在封艾的头发里，似是觉得不太舒服，自顾自地拢了拢封艾的头发，就像是在整理草窝的麻雀，换了个姿势，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趴着。
林舍予转过头来，深深地望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为伊斯特描绘图案。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实在太过于特别，师匠已经想要收你当弟子了。”林舍予顿了顿，轻声说道：“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收徒了。”
封艾安静地坐着，苦笑道：
“关于我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听师匠他老人家说过，都说我很特别，为什么我自己就感觉不出来呢”
林舍予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淡淡的笑意。
“有些事情，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林舍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不用太过于妄自菲薄。至少，对于小师妹而言，你的存在要远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得多”
说到这里，林舍予也终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出了一句让封艾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甚至可以说”
“她的一生，都是围绕着你而旋转的。”
最后一笔已经落成。伊斯特仍然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细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眼眸里似有星辰。精致c复杂c完美的图案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像是点睛的画笔。
又像是雪国摇曳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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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5
十二月的最后两天，气温稍稍回暖，在城镇间流淌的空气并不刺骨，恍然间多出了几分缱绻的气息，世隐乡城东城西的湖泊与山潭都已结了薄薄的冰霜，城东隐龙潭外的梅花开了。
以往世隐乡梅花开放的季节较晚，多是在冬元节后的一二月份。赶上梅花初放的时分，城里城外都会飘荡起一股清幽的香气，沁人心神。
今日一大早，长安街上便聚集了许多乡民，男女老少，伛偻提携，身上背着这样那样的担子包裹，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城门走去。在城门处站着的便是那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
每年世外神隐乡梅花初绽，人们都喜欢到城外隐龙潭旁的梅花林作一次短暂的踏青，赏花饮酒，吃些自带的糕点。算是固定的活动。今年梅花开得早，索性便将赏花活动放在了冬元节前。
往常世隐乡的城门除了军队出入以外都是不会打开的。只会留上侧边的一道小门供有需要的人出入。但赏花终究是老少咸宜c人数众多的活动，所以林舍予便也使唤驻留在城里等待和二师汇合的那批新兵去把城门开了，好让队伍通过。
伊斯特仍然安静地站在林舍予身侧，任由林先生挽着她的臂弯。林先生今天也换回了往常那素色的长裙，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们打着招呼，自有一番清幽风味。
封艾也是经由昨日在伊斯特房间里的偶遇，了解到今日乡里人会赏梅的事情。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被勒令着起了个大早充当苦役，身上背了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装的尽是些毯子糕点酒水之类的玩意，脸上还顶着一对浓重的黑圆圈。鸟窝一样的头发上面趴着一颗白白圆圆的团子。
无用的禁闭期限尚未结束，自然也就和这次赏花无缘。同样没有出现的还有世隐乡的大先生李默存——自从被林舍予威胁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的视野内，这往日总是闲不下来到处瞎逛的李先生倒是安分得吓人，天天窝在自己的小屋里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整个世隐乡里，也就只有封艾知道一点苗头。因为在几天以前，他曾经从伊斯特那收到了一块沈园寄给林先生的七巧锁，封艾虽然知道解法，却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将其丢给了李默存，说是林舍予让他解开的。
一想到那个看似无所不知，脑子里满是五花八门驳杂知识的李哥如今正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对着一枚粉色的七巧锁苦思冥想，用仅剩的一只手艰难地将其掰来掰去，封艾就忍不住连连发出低声贱笑，看得一旁的林舍予直皱眉头，还以为他是吃错了什么药。
梅花林距离城镇并不远。
出了城门，沿着另一条山路蜿蜒而去，队伍前头的那帮负责开路的新兵蛋子心情大好，嗷着嗓子便开始唱歌，他们唱歌也没个正型，选的好像是十几年前艾斯兰那边流传过来的旧情歌，咿呀怪叫的没几个字唱到调子上。林先生心里觉得好笑，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也就唱了那么七八首歌的功夫，前头拨开杂草的正义联盟道友便听见了隐约的潺潺流水声从山峰之间泻出，便欣喜地扭头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咱们到啦！”
山间的隐龙潭是风景极好的去处。潭水碧绿，幽深不见底，传闻有潜龙盘踞其中，终年守护着这片山林。山间风起时，吹皱了潭水，便能看见潭面倒映的那片天地波光涟漪，如梦似幻。
潭岸住着摆渡人。专门负责接引世隐乡人渡潭。摆渡人不知其名，只让人唤作鬼先生。鬼先生性子沉闷，不喜嘈杂，不喜多言，几十年来更是未曾踏入世隐乡一步。每年这个时候，带队的林舍予都会专门给他送来很多好酒，聊表歉意。那位鬼先生，除了酒以外，是谁的面子也不爱给的。
人们都穿着暖和的衣裳，各自挑了合适的空地，在梅林间铺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毯子，摆上自己带来的米酒c糕点，席地而坐，惬意地谈天说地，静谧的林间顿时满是生气，瓷杯相碰c孩童笑闹的声音，少女清越婉转的歌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不甚吵闹，却格外鲜活。
封艾便是和伊斯特c林舍予坐到了一块去。此时的他仍然没有睡醒，一路背着那小山似的登山包过来，换做是正常人，恐怕早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但对于七重楼已经突破了第三重的封艾而言，感觉上确实就跟盖了张厚实的棉被差不多，反倒让他感觉困意上涌，若不是有伊斯特和林舍予在后头跟着，走着走着忽然躺下打起呼噜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封艾提溜起那小瓷瓶装着的米酒，猛一仰头一张嘴就往嘴里倒了几口，漱口似的囫囵咽了进去，又皱起眉头砸吧砸吧嘴，似是觉得这米酒不怎么地道。
林舍予见着这一幕，便微微蹙眉，轻啐了一声：
“哪有你这样喝酒的，也不怕年纪轻轻的就伤了身体。”
封艾干笑两声，也不说话。倒是安坐一旁的伊斯特轻轻悄悄地抬眼望了他一阵，帮着解释道：
“他平日里学调酒，喝得比这还多呢。”
林舍予扭头剜了伊斯特一眼，伸手捻起一小块桂花糕塞到她嘴边，笑骂道：
“不管管也就罢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伊斯特仓促地张嘴含住那块桂花糕，食不知味地咀嚼着，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看看林舍予，又看看封艾，嗫嚅了好一阵，方才问道：
“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昨日伊斯特被林舍予强拉着硬生生打扮成了精灵公主的模样，原本只是感到羞涩不已，在林舍予出去不久，听到她和封艾在楼梯上传来的声音后，更是躲在衣柜里面昏迷了过去，尽管并不是真的睡着了，还很安分地任二师姐洋娃娃似的摆布了一个下午，后面发生的事情，她是一丁点也记不得的。就像是喝多了酒，断片了一样。
所以这时她看见封艾那困顿的模样，就不由得把昨天的事情联想起来，心底里已是羞得不行，暗暗绞着手指，怕自己是闹出了什么洋相。
洋相自然是出了的。封艾不仅没有忘记，反而记忆犹新。直到当天晚上回到酒馆以后，还对那洋娃娃似的伊斯特念念不忘，每每念及此处就忍不住嘿嘿傻笑两声，只是这些话当然是不能够告诉伊斯特的，所以此刻封艾也只是大大咧咧地干笑两声：
“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伊斯特脸上仍有几分将信将疑的神情。林舍予也是装模作样地抬头张望，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句话，引开了话题：
“今年的梅花开得很好。”
“是挺好看的。”封艾随手抓起面前绸布上放着的糕点往嘴里塞，含糊道：
“不过我是个粗人，看不出什么道道。”
“说的倒是挺理直气壮。”林舍予的笑意中也带上了几分无奈。
“说起来，”封艾又把头顶上的肉团子摘下来，本着老子不能睡你也别想睡舒坦的原则愣是把阿尔萨斯揉醒了，“来的时候还见着三师兄来着，这会怎么不见他人了？”
三先生柳拂衣不在梅花林里。此时的他正在隐龙潭岸边缘潭而建的一所茅草屋中喝酒。
坐在他面前的便是隐龙潭唯一的一位摆渡人鬼先生。
鬼先生面貌看起来极为苍老，脸上的皱褶如同古树的年轮般层层密布，不见半分仙风道骨，反倒是如同恶鬼般丑陋吓人。
柳拂衣端坐于对面，态度虽不显拘谨，看起来确实极为恭敬。那面如恶鬼的老人伸出枯骨般的手指抓向桌上的一只杯子，如同牛饮一般喝得一干二净，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猪老三，这酒是好酒啊。从哪弄来的？”
整个世隐乡里面，敢叫柳拂衣猪老三的，也就只有这鬼先生和师匠了，倒不是说那两人地位有多超然，只能说他们彼此之间都有着为老不尊的共性。但柳拂衣显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笑道：
“酒是大师兄年前游历四方时偶然得来的，自己没舍得喝，嘱托我今年赏梅时节带给鬼先生。名字挺有意思，叫寡妇香。据传闻，古时女孩出生时，家人会在地里埋上一坛酒，待到女性长大成人出嫁时再取出，那种酒叫‘女儿红’。假如那女儿红一朝埋进土里，女儿却终身不曾出嫁，这酒也就没由头取出来了。辗转了几十上百年岁月，主人都已经化成一坯黄土，这酒才偶然被人挖出，名字也就有了变化。”
鬼老先生拍桌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放荡不羁，且如破锣般高亢刺耳，中气却是十足，好半天都没能停下来。
“我说这酒怎么年岁已久，辛辣之味却直荡胸臆，‘寡妇香’这名字，当真是泼皮无耻至极，形象之至！”
柳拂衣只是苦笑着，也不多做评判。前两日李默存拿来这坛酒让他代为转交的时候便解释了一遍这名字的由来，柳拂衣当时也是哭笑不得，只觉得李默存这家伙实在是太过于胡闹。没想到这不正经的酒配上了没正行的人，倒是让鬼老先生欢喜得很。
鬼先生笑罢，又问道：
“今年李家那傻小子怎么不来陪我喝酒？”
柳拂衣摇头苦笑道：
“说来话长，其实是大师兄他前两天无意惹火了二师姐”
于是，柳拂衣便又将前两日无用家里的小动物暴走，李哥被泰迪强行抱对的大致经过向鬼先生说了一遍，那简陋的茅草屋里再次响起连绵不绝的开怀笑声，就连那残破的屋顶都微微颤抖，摇摇欲坠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啊”鬼老先生一副快要笑断气的模样：“这文绉绉酸溜溜的蠢蛋也有今天！”
鬼老先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可惜啊！要不是那林家丫头太凶蛮霸道了点，兴许我还能见着李小子那窘迫嘴脸，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说着，鬼先生又伸手抓向桌上的那坛子寡妇香，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怡然自得地啜上几口，复又道了几遍“可惜”。
“姓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不得不说，教出了你们这几个小东西，倒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柳拂衣挠了挠硕大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让鬼老先生见笑了。”
许是鬼老先生的笑声太过于惊人，柳拂衣身后的背篓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顶开了背篓的盖子，打了个软软的哈欠，奶声奶气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方才没精打采地说道：
“柳掰掰，咱们这是在哪儿？”
鬼先生抬起眼来打量了一阵小葫芦，笑骂道：
“一年不见，你这小不点倒是一点也没长大，怕是一辈子都要当小不点咯。”
小葫芦回过神来，才见着对面的人是那位一年也见不着一次的鬼老先生，却是没被他那可怖的长相吓到，反而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趴在背篓上，顶着乱蓬蓬的两颗丸子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长不大就长不大！小葫芦就算再也长不大了，也比鬼爷爷你好看的多，略——”
“小葫芦！休得无礼”
柳拂衣额头渗出冷汗，话还未说完，对面的鬼先生又哄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猪老三，你捡来的这小家伙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哪！”鬼先生不住地摇头感叹，眼底满是笑意，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一团，打趣道：
“要论刁蛮任性，你这顾家的小妮子，要比那林丫头还要厉害几分，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没想到小葫芦却是想都没想便嘟嘴应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谁跟鬼爷爷你说女孩子就一定要嫁出去的！鬼爷爷你今年那么老了，不也是还没娶媳妇儿嘛！”
“小葫芦不许再乱说话了”柳拂衣顿时感觉自己身上涔涔冒出冷汗来，那鬼先生却是越发欢喜起来，竟是拍掌大赞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屁孩，年纪轻轻就伶牙俐齿的，比猪老三要好玩太多了！”
小葫芦却并不买账，转过头去，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鬼老先生心底却是极为欢喜这小丫头，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笑道：
“依我看，你也莫要随猪老三到处漂泊了，好好跟着鬼爷爷在这草屋里住下来，日后再教你钓鱼摆渡，岂不快哉？”
小葫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粉粉的拳头软绵绵地砸在柳拂衣的后颈上：
“柳掰掰，鬼爷爷要拐卖小葫芦，咱们还是快撤吧！”
“哈哈哈哈”
“你这妮子”柳拂衣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将背篓从身上解下，放到桌前，细致地给她重新扎起头发来。
日上三竿的时分，空气里的寒冷气息也褪去几分。林子里渐渐热闹了。
酒过三巡，人们谈话的声音也就大了起来。三三两两的笑声不时响起，小孩子在梅林间嬉笑打闹，拈起地上的梅花花瓣洒向周围的人，惹起一片笑骂声；年轻的姑娘小伙也不再拘谨，胆子大些的，已经是跑到那结了薄薄冰霜的隐龙潭上踉踉跄跄滑起冰来。
在林子边缘驻守的新兵蛋子们也放松了戒备，林先生破例给他们送来了啤酒，这群刚成年不久的家伙有几个已经是喝得酩酊大醉，或是簇拥着其中的某个家伙，说要拽他去做个阿鲁巴，又或是倒立在树根底下，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
柳拂衣也终于是按捺不住迫切想要呼吸新鲜空气的小葫芦，向鬼先生道过歉后，便背着那妮子回到了梅花林里。与伊斯特c林舍予笑闹了一阵后，又说要去找附近的小孩玩，于是柳拂衣便又只得起身，任由小葫芦仿佛驾驶人形机甲似的指挥着他“往这边走”c“往那边走”c“蹲下来”，一会儿又从背篓里掏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具，一会儿又邀请谁家的哪个小女孩到她的背篓里作客，不知不觉间已经混成了一副小小大姐头的模样。
封艾坐得无聊了，便寻了个理由，硬扯着林舍予和伊斯特坐到了隐龙潭边看年轻人滑冰。伊斯特和林舍予今日都穿了裙子，要运动起来也不方便。于是便极为默契c异口同声地拒绝了封艾邀请她们滑冰的提议。
封艾吃了个瘪，也不气馁，反倒是屁颠屁颠地在湖面上画了个圈，双手在冰面上一按，沉下去好大一片冰块，又动用了自己许久不曾用过的异能，具现化出几支吊杆，拉着林舍予和伊斯特在冰湖上垂钓。
有意思的是，在开始垂钓前，封艾已经是夸尽了海口，说自己乃是天上渔仙转世，江湖人赐诨号外328区钓鱼小王子，一手风神钓鱼术运用得出神入化，八岁前善使一柄相传是承自云川海皇的紫薇钓竿，钓遍天下无敌手；十六岁时因不小心从海里钓出了一只道境巨鲲，认为这吊杆有伤天和，便弃之不用；后来又用了一柄用天外玄石所造的玄铁钓竿，钓出了百万年份的海魂兽深海魔鲸王，后者为其高深钓技所折服，甘心献上自己的本命魂骨和魂环，但是封艾转念一想，觉得这魔鲸王的名头和自己深海恐魔派大星的名头不是太撘，时髦值还差上几分，遂将其放生不顾
结果，三人将钓钩掷入湖中，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和林舍予都陆续钓出不少大鱼来，唯独封艾身旁的水桶仍旧是空空如也。他讪笑着解释说，自己前半生威名太盛，只要自己鱼竿一甩，整片隐龙潭里的虾兵蟹将都要抖上三抖，寻常的小鱼根本不敢往他的钩子上咬，想来是那些小鱼觉得自己还不够格，现在正在水底潜心修炼，等进化成了究极暴鲤龙的时候就自然会过来咬钩了
时间到了下午，赏花活动也进入了尾声。人们纷纷开始自觉地收拾起地上的垃圾，将地毯c杯子等物什放进包中，由新兵们点过一番人数，确认人齐了以后，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里走去。长长的队伍里满是欢声笑语，树林间不时响起飞鸟鸣叫的声音，扛着一桶桶新鲜大鱼的新兵蛋子们又开始唱歌了。
这次垂钓活动从开始到结束，封艾的钓竿没有过一丝一毫动静。伊斯特的收获也很是不少，足足钓了满满一桶的鱼，反倒是那看上去对这活动最不感兴趣的林舍予，无意间钓起了好几十桶，前头开路的那群新兵蛋子提着的水桶，大多数都是从林舍予那拿来的
伊斯特跟在林舍予后头，不时回头望一眼帮她提了水桶，满脸蛋疼神色的封艾，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夕阳在身后的山林缝隙间渐渐下沉，将远处世隐乡的城门渲染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金光，人们散乱的脚步汇作长长的一条黑线，朝那渐渐打开的城门深处行去。队伍中恍然响起了小孩子声情并茂的背诵声。
“我最亲爱的
今天的塔里木河上满天星辰
我便坐着一只小小的
小小的船
在浮动着星星的河水里漂流
”
这首古老的歌谣，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任何一处图书馆的古籍中。当年师匠开办竹林书院，教导第一批孩子的时候，便在黑板上写下了这首《我最亲爱的》。
诗不知何人所写，真有人能在历史的长河里寻得关于作诗者的一丝半缕，无非也就是另一个伤心者的故事罢了。
诗的内容也很简单，直白而质朴，不知师匠是从哪里看到的，但他似乎很喜欢，于是便记了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世隐乡的竹林书院每次新生入学，先生们都会沿袭师匠的传统，教给他们这首所有人都会背诵的《我最亲爱的》。
“夜风吹低了河岸边的芦苇
黑色的影子亲吻着
星光下泛着涟漪的河水
让我想起故乡被风压低的麦田
我最亲爱的
他们说永别便是离别的意义
”
长长的队伍不再喧闹，夕阳沉入天幕，繁星渐渐点亮，露出半截的月牙照耀着这片沉静的小镇，镇子里只剩下了孩童念诗的声音。
“银河顺着天穹的弧度延伸
在地平线上，它似乎与大地相连
我最亲爱的，如果我走了足够远
也许能走上这座星星的桥
我可以顺着它，走入夜空深处
在星星间寻找你仰望夜空的眼睛
”
在一片祥和的夜色中，冬元节终究是如约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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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6
冬元节。
每年的1月1日，整个世界c任何地方的人民都会庆祝的节日。
无论是艾斯兰，还是世隐乡，亦或是各个外区，远在天边的雾城，古老的毕夏，海上的和之国，极北之巅的雪国，天堂小镇阿尔莱斯港，南海十方寺对于每一个生存于这繁华人世的人们而言，冬元节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生节点。
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无论曾经过得如何，浑浑噩噩还是颠沛流离，都将在一夜之内跨入全新的人生篇章。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汇聚在各自城市的中心，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庆祝着零点的到来，等待着将日历上最后一页撕去的时刻。
冬元节同时也意味着团聚。每年的这个时候，来往大都会的海上列车都会极为频繁，外民们纷纷从手中繁忙的工作短暂脱出身来，坐上长途列车，回到自己大洋彼岸的家乡里，和家人们共度一个温馨的夜晚。
艾斯兰的大学城区会在一夜之间变得空荡荡的。留在城里的只剩下了血统纯正的艾斯兰人。
往年的328区里，那家破烂的修理铺也是不会开门的。封艾会带着唐唐四处闲逛，相濡以沫的两兄妹会拿着封艾一年间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坐着诺兰跨过荒芜的沙漠，去到南边的闹市进行一番大采购，给小小的c杂乱的修理铺里添置许多有趣的新奇物什。然后他们往往会在傍晚时分，从某间尤其混乱的酒吧门口发现消失了整整一天的封流被人丢出门外，然后便拖着那不断闹出各种洋相的死醉鬼一道去逛庙会。
328区是个非常贫瘠c也非常破烂的地方。所以哪怕是最繁华的c难得有名字的渣客镇，庆祝冬元节的规模也实在算不上宏大。就连难得摆在街边的摊子都是用破铜烂铁堆砌起来的，充满了蒸汽朋克的气息，把诺兰停在一旁，简直可以天衣无缝地隐蔽起来。
但封艾还是很喜欢。一年中他最期待的便是冬元节。每年的冬元节他都会陪着唐唐在焰火晚会下许愿。有的时候是希望自己能够有钱，有的时候是希望唐唐可以一直快乐下去，更多的时候是希望可以和一家子人平安喜乐地度过余生。他不是什么有志向有野心的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可以平安地生活着，为生存忙碌着，真实地感受着自己的存在，这样就很好。
那是只属于封艾一家子的，小小的温馨回忆。
每个冬元节的封流都是疯疯癫癫的。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封艾才从当初在大都会看到的日记里明白了原因。
几十年前的冬元节，他曾经和一个叫做艾玛的女人，一个叫做伽蓝的男孩共同度过。
冬元节对封流的意义，或许和封艾是差不多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街上的霓虹流转，欢声笑语轻轻柔柔地从窗口荡进耳畔，听不太真切。
封艾坐在三楼空荡荡的房间里，抬头望了一眼那小小的窗口。窗外的五彩斑斓投射进一尘不染的木地板，在这方小小的，昏暗的空间里，分割出两个色彩鲜明的世界。
他怔怔地看了一阵，手里捻着一截已经存放了很久c很久的烟蒂。最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截烟蒂放进了面前的小箱子里，重新将里面的三个布娃娃摆正，轻轻摸了摸最左边的那只布娃娃，几乎是无声地呢喃着：
“你到底去哪里了呢？”
封艾愣了很久，才恍然回过神来，淡淡地苦笑了一阵，看着像是自嘲。
他合上了箱子，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穿上了鞋子，走下楼梯，朝着如梦酒馆门外的声和影走去。
堪堪入夜。
今夜的晚空甚是明朗，透过稀薄的大气层，可以看见亿万光年以外闪烁着的繁星点点。但是，仅仅是在今夜，星辰不会是夜空的主角，因为大地上的灯火霓虹会比星空要明亮得多。
繁华热闹的康安街，从街头到巷尾，都点缀上了迷人的彩灯。布满街道两头的一家家精致小摊子，摆满了各种各样新奇可爱的小吃c玩具c纪念品，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人们的笑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漂亮的姑娘们都在今日换上了最隆重的衣裳，哪怕是寒冷的晚风也无法驱散街道上的温暖。那不仅仅是来自于温度上的变化，更多的是人类情绪的聚合。哪怕只是站在街道中间，都会被巨大的暖流彻底包围。
封艾不曾见过如此热闹温馨的景象。当初艾斯兰的建都夜热闹程度也与此刻不相上下，但那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世隐乡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没有流光溢彩的磁力车道，也没有遮云蔽日，泛着梦幻色彩的巨大广告牌。但这里有着最真实的欢声笑语，也有着最质朴的欢喜。
哪怕只是看着，看着这群真实存在于这片世界的人们，在这个仿佛被世界所遗弃的角落，也不曾忘记追求生活的美好，如此努力地生活着，把生命过得多姿多彩，封艾就觉得仿佛有一股热流梗在胸臆之间，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世外神隐乡。
他慢慢地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觉得自己的脚步在一点一点变得虚幻，近在咫尺的女孩娇笑声，小孩摔炮声，杂耍欢呼声不绝于耳，却始终听不真切，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烧，和街上每一张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笑脸对视着。
人心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但是快乐，快乐恰恰是最简单，也最纯粹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剥夺一个人感受到快乐的权利。这也是他能够感受到的，最真切的东西。
封艾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看起来傻傻的。
他加快了脚步，彻底地融进了人群里。
“柳掰掰！”
“柳！掰！掰！”
“柳柳柳柳柳柳柳掰掰！”
“你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
小葫芦坐在背篓里很不安分地摇晃着小小的身子，努力地对磨磨蹭蹭的柳拂衣表示强烈抗议。柳拂衣一脸无奈地把她按定，说道：
“小葫芦，你再这样动来动去的，今晚一整晚都扎不好了。”
小葫芦顶着两颗松垮垮的丸子头，仰起头来气鼓鼓地盯着柳拂衣，两个腮帮子鼓成了小小的气球：
“你快点嘛！快点嘛！要是赶不上今晚的表演，我就一晚上都不理你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柳拂衣脸上冷汗涔涔的，越发手忙脚乱起来：
“不过，小葫芦，你怎么还越叫越顺口了呢？我今年才二十七，没到当伯伯的年纪”
“柳！拂！衣！”
“好了，马上就好了！真的！”
小葫芦今日也是穿上了林舍予给她赶制出来的冬装，红彤彤的，配上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看起来就跟毕夏那边过年时贴在门帘上的小娃娃一般喜庆，当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自打林舍予的小楼被炸成飞灰，她的战报和绢布也无一幸免，反倒是落得一身轻，处理不了军务也绣不了花，只得安安分分地待在伊斯特家里整天把可怜兮兮的伊斯特当做布娃娃来玩，缝制了一堆各种各样的衣裳，当然也做了小葫芦的份。
最让人无语的是，林舍予常年绣花，手上的织绣功夫炉火纯青都不足以形容，这短短两天赶制出来的衣服数量足够柳拂衣带小葫芦出趟远门，个把月天天都不穿重样的。
世隐乡里的戏班子每个月都会搭建戏台子，照着古代小说的话本演些神神怪怪的剧目，正逢冬元节，晚上城南那边便会演上一场《小红帽》。柳拂衣往年在乡里停留时间极短，都是待上个把星期便又匆匆离去，所以小葫芦也就难得有机会欣赏一出话剧，得知今晚有的看了，更是兴奋得不得了，从昨晚就一直开始念叨，逼着柳拂衣检索着脑海里不多的记忆，给她讲了半套《安徒生童话》，几乎是整夜都没睡好觉。
结果到了这第二天晚上，这妮子仍旧是生龙活虎的，就连体力远超凡人的柳拂衣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柳！掰！掰！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好了咱们这就出门了！”
还未走出康安街，封艾便遇见了预料之外的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也就是初初回到世隐乡，和林舍予在咖啡馆里聊天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店长女儿。后来封艾开了如梦酒馆，便是位于那家咖啡馆的斜对面，久而久之也便和店里的女主人与那叫做柔小希的小女孩稍微熟络了起来。那小女孩今年也就不到十岁，看起来甚是乖巧，平时除了读书以外，节假日时便是在咖啡店里给妈妈做些小帮工的活计。
此时那小女孩正在人堆里踮着脚，有些着急地四处张望着，周围的人流密集，却是见不着咖啡馆女主人南姐的痕迹，令封艾尤感意外的是，小女孩的身旁赫然呆站着那傻里傻气的脏兮兮。
今夜的脏兮兮不知为何给人套上了一件圆滚滚的针织毛衣，看那模样还是照着那圆筒形的身子特意缝制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巨大的c感冒了的垃圾桶，实在是好笑的很。
封艾哭笑不得地走上前去打招呼。柔小希见着来人是对家酒馆的年轻老板，眼底的焦急之色褪去少许，开心地叫道：
“封哥哥！”
“小希好，”封艾蹲下身来拍了拍柔小希的肩膀，笑道：“你妈妈呢？”
小希撇了撇嘴道：“人太多了，原本小希是和妈妈c还有舍予姐姐一起走的，现在不小心走丢了，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只见着脏兮兮了。”
问清了状况，封艾便已经对眼下的情形明白了七八分，也终于是明白了脏兮兮那件傻里傻气的毛衣是出自谁之手。对着柔小希露出一个非常人畜无害的笑容：“别怕，我有办法。”
柔小希对这位年轻的封哥哥了解不多，毕竟酒馆和咖啡馆工作的时间是颠倒的，一天来能见着的次数也实在不多，只是偶然见到世隐乡的六先生，伊斯特姐姐会去酒馆里工作，才知道那叫封艾的年轻人应该和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关系都不浅，也姑且算得上是熟人。眼下听见封艾这番话，心下也安定了许多，问道：
“封艾哥哥，你有什么办法啊？”
封艾见这柔小希长得乖巧可爱，一直以来都存了把她当妹妹来看待的心思。此刻便是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个好办，她们先前也还是在康安街上，对吗？”
柔小希连连点头：“嗯！咱们还说好了晚点要一起去城中心看戏班子演戏呢。”
“那就行了！”封艾站起身来，摩拳擦掌，笑眯眯道：“给你看看封哥哥的本事！”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封艾的一举一动。只见封艾忽然转过身去，一边拍掌一边高声吆喝：
“借过借过！麻烦借过！借块贵地一用！”
周围川流不息的行人们听见封艾的吆喝，也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还是很有礼貌地从他身旁绕过，让出了个快有两米直径的小圈子。封艾确定这范围足够安全了，便双手一拍，右手的圆形界纹流转起耀目的红光，又往地上连拍几下，掌心离开地面时，变戏法似的多出了几个拳头大小的圆柱子，顶端的引线还在冒着火花。
那火花窜得极快，没一阵便呲啦呲啦地烧完了整条引线，下一刻，七八道银白色的花火从圆柱顶端喷射而出，直直地窜上了天空。
人群中响起惊叹声，更多的人开始循声望去，发现康安街的上空竟是放起了七八道耀眼的烟花，那绚烂的花火和爆裂声在夜空里荡出好远，站在一旁的柔小希睁大了眼睛，想到这封艾哥哥的异能原来是变烟花的，心底顿时羡慕不已。
地上的圆柱咻咻地射出几排烟花，还未放完，封艾便感觉到一阵清风掠过面门，动态视力还未捕捉到来人的身影，脑袋上便挨了一道重重的暴栗。
“哎呦！”
封艾吃痛地咿呀怪叫一声，无辜地弓起半边身子，委屈地喊道：
“舍予姐，你这是要杀人啊！呃”
话刚说完，封艾便惊异地瞪大的眼睛。今日的林舍予着装的风格却是和往日大相径庭，一身艳丽至极c繁复华美的和服包裹全身，头上盘起了流云般的发髻，一根碧玉般的簪子点缀在青丝之间，充满知性的气息。
这时，柔小希的妈妈南小姐也终于赶到，焦急地上前去抱住了小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林舍予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说道：
“在人流量这么多的地方放烟花，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是我特意做出来的冷焰火！安全无害！”封艾嘟囔着：“况且，要不是这样，号称世外神隐乡纪律战神的林舍予林大先生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吗？我还不是为了小希”
话正说着，人群间便又挤出一道身影，封艾余光刚瞥见，便彻底怔住了。
那人便是一脸茫然的伊斯特。
伊斯特今日也穿了一身和林舍予样式相仿的和服，这显然也并非她自己的意愿，所以此刻的她看起来仍有些不太自在，就连手脚都仿佛无处安放，不安分地绞着手指。
那华美的和服将她本就秀丽的身子衬得亭亭玉立，金黄色的发丝随意地拢起，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后颈肌肤，伊斯特生来便有些西方血统，五官立体而柔和，穿上那传承自和之国的传统服饰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倒充满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异域风情。与同样穿着和服的林舍予气质又不尽相同，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一种封艾从未见过的c青涩美好的少女气息，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从头到脚都流露着透彻的精致感觉。
认识了伊斯特小半年，封艾本以为自己已经凭借着粗壮的神经对伊斯特形成了审美疲劳，至少不会再因为她形象的转变而大惊小怪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此时的他脸上那副呆滞的样子，要远比当初带着小之c开着诺兰把凭空出现的伊斯特撞飞时的神情要来得傻气滑稽得多
封艾的目光直勾勾地停留在伊斯特身上，直把她看得满脸羞红。林舍予见状，眼底流露出莞尔，抬了抬下巴，去安慰了柔小希和南姐一阵，牵过柔小希的手，又转身去牵那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伊斯特，便要往人群里走去。
“戏台已经搭好了，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啊！对了，今天还有《小红帽》呢！”柔小希眼睛亮晶晶的，很快便把方才迷路时的焦虑抛在了脑后，蹦蹦跳跳地跟着林舍予越走越远，留下一脸呆滞的封艾独自在冬风中凌乱，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呃，等等我”
封艾正打算跟上，却看见人群里的林舍予头也不回，风淡云轻地在空中举起了她那白皙纤秀的五指，虚握成拳，随意晃了晃。封艾顿时一个哆嗦，又被吓住了。
跟在后头的南妈妈见状，便又放缓了脚步，看一眼林舍予的背影，又转头看一眼封艾，温柔笑道：
“封老板，看来你和林先生的关系不浅呢。”
“啊，是啊”封艾虚着眼说道：“大概是血海深仇的那种级别了吧”
千里之外，世界的另一头。不具名的山麓上，灯火摇曳静谧喜乐的小小村庄里，一座普普通通的石瓦房顶冒出炊烟，人们忙碌地在各自家中奔走着，准备着盛大的年夜饭，庆祝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到来。村庄四处都洋溢着人们交谈的声音c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一片鸡飞狗跳的乱糟糟景象，却温馨自然。
村庄外围的那座院子里，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坐在摇椅上，看着清朗的夜空，又转过头来面面相觑。比起村子里忙成了一团乱麻的乡民们，这对夫妻简直是悠闲得太过于格格不入了。
但这显然也不是他们预料之中的情况原本他们也该像其他村民一样忙碌，为元48年结束前的最后一顿晚餐做准备，只不过刚进到厨房的时候，便被前些日子住进来的那位清秀小姑娘给拒之门外了，她穿着不合身的围裙，拿着锅铲，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叨扰了两夫妻这么多天，这顿晚饭必须要让他们来做，老夫妻拗不过她的坚持，也只好就此作罢。
比起院子里的静谧安详，屋子深处的那间厨房里已经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年轻的小姑娘非常熟练地在厨房各处游走着，切瓜砍菜，添柴加火，撒料试味，一切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俨然一副经验非常丰富的居家女主人模样。脑袋后面两根麻花辫不住地摇晃着，看起来颇为可爱。她提起那口笨重铁锅的动作看起来虽然很是吃力，动作却是不慢，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工作。以至于看着她在厨房里忙活，蓦然有一种非常自然流畅的美感。
但这厨房里并不是一切都那么和谐的。比如说那高高的，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厨房中间，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无所适从的男人。
“喂，帮我拿筛子过来！”
“不是这个！这个是簸箕！也不是那个啦，那个是蒸笼哎呀你真是笨死了，我来我来。”
“啊，对了，冰箱里的那些腊肠也帮我拿出来不是那一层啦，腊肠怎么可能会放在急冻嘛！”
“哎呀，你不要傻站在这里嘛，会撞到的！让开让开，水开了”
柳未名看着熟练地在厨房里窜出一道道残影的柠柠，好看的眉头不自觉地抽搐着，他以往所学的一切在这如同战场般的小小厨房里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反而显得笨拙无比，就像是手表里一颗生锈了的齿轮，不仅帮不上一点忙，甚至还有拖后腿的嫌疑。
实在是因为柠柠这丫头动作实在是太利索了
柳未名仍在是站在厨房中间，眉头慢慢紧蹙，清冷的眼睛在厨房里不断游移着，尽己所能地捕捉到柠柠的身影，终于在她从水槽里取出一把青菜c走向砧板的时候，预判到了柠柠下一步的动作，走上前去：
“我来。”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地便将手里的青菜交到了柳未名的手上。柳未名把菜放上砧板，缓缓呼出一口气来，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苍白瘦削而修长的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啪！”
柠柠用力地踮起脚尖，狠狠地拍了一下柳未名的后脑勺，把后者直接拍得愣住了。
“你这是在切菜！又不是打架！哪有人用剑切菜的啊，真是笨死了”柠柠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说着，已经把一脸木然的柳未名扯到一旁去，自顾自地抄起砧板上的菜刀剁了起来。
干净利落的剁剁声在厨房里响起，听上去就像是柠柠将心底的愤懑尽数宣泄到了那一捧可怜的菜叶上。
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当初在亚纳提的时候，看起来酷酷拽拽的家伙，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活白痴啊！
一路走过来，认路的本事完全是一片空白，经常带着她没头没脑地四处乱逛，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不说，这个姓柳的家伙连一点最起码的社交经验都没有。柠柠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家伙平日里漂泊在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在野外狩猎，吃着野菜，住着马厩c破屋，过着山间野人的日子生存下来的。身上穷得叮当响，除了身上的那口沉得要死的铁剑以外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他当初是用什么心态拒接自己随行的请求的，到头来，不还是自己一直在照顾这个生活白痴的起居吗！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外强中干！
柠柠越说越着急，剁菜的声音越来越大，气鼓鼓道：
“柳未名！你真是笨死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却是浑然已经忘记了他们之所以能够住进这村庄，被村长夫妇热情款待，实质上还是因为她差点被山上的绿林强盗绑去当压寨夫人，最终让柳未名自己一个人提剑上山砍了一夜，荡平了整个山寨，近年来深受强盗所害的村民们才会将他们奉作恩人，邀请他们进村子里白吃白喝来着。
但是，说起来，她之所以会被绑架，不还是因为那个白痴迷路了，才把她带到山上去的吗！
啊！真是气死了！今晚也不要和这个白痴说话了！
今夜的晚餐尤其丰盛，常年一个人独立生活的柠柠几乎是用上了厨房能用的所有食材，做了满满一桌的精致饭菜，看得村长夫妇俩是目瞪口呆，柠柠的手艺又是极好，那面容慈祥的奶奶欢喜得很，把柠柠夸得满脸通红。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在温馨的灯光下享用着冬夜里的年夜饭，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一家子一样。
这是柠柠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情绪了。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酡红，早就将方才在厨房里酝酿了许久的不满情绪忘得一干二净。
“呃”老村长仔细地研究着桌上的饭菜，忽然瞪大了眼睛，差异地叉起餐桌边缘碟子上一块黑乎乎的c软绵绵的，如同煤炭一样的东西，颤颤巍巍地问道：
“这个是什么？”
柠柠见到那“煤炭”，俏脸瞬间一黑，扯着嘴角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正在夹菜的柳未名动作骤然一滞，沉默了半晌，方才悠悠道：
“我做的。”
“哈哈哈柳少侠真是好手艺”老村长闻言，也跟着干笑起来，摸着花白的头发，试探性地问道：“这莫非是少侠您从家乡带来的特产？我好像还没见过”
“不是。”柳未名平静地应道：
“是炒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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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7
弯弯的月牙挂上梢头，清冷的月白色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将整个静谧的村庄都渲染出一片皎洁的光景。
晚饭过后，年迈的村长夫妇没有参与村里的庆祝活动，早早地便回屋睡去了。柠柠不让他们掺和饭后收拾的事情，自己洗完了碗，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轻轻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来。
忙活了一晚上，她也确实有些乏了。在这个热闹欢喜的冬夜，她最想做的便是美美地洗一个热水澡，再躺到软和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村庄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吵闹欢笑声都提不起她的兴致了。
柠柠晃了晃脑袋，两条麻花辫子一荡一荡的，橡皮筋有些松了。她一边解下坠在肩头的辫子，轻轻巧巧地跨过正厅的门，朝着小院外走去。
柠柠的头发不算很长，刚刚过了脖颈，拆下了橡皮筋后便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在月色下染出几缕淡淡的银光。她仰起头来痴痴地看了一阵天上那并不怎么好看的月亮，深深地吸了口气，脑子里却不知不觉地开始回忆起很多细碎的往事来。
街头那边灯火通明的，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看来都是不打算睡去了。依稀可以听见小孩子打闹时咯咯的笑声。
真好。每年的冬元节都是这么热闹的。如果是再之前的几年，妈妈还没有病重的时候，就会让她扶着一起出来看月亮。后来的每一个冬元节，就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过的了。
她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要比这个还要小上很多很多。村子里没有男人，因为这地方太破败了，没办法生活，所以男人们都会想方设法地进城谋生，或是去了亚纳提，或是去了大都会，村里便都只剩下了些残疾人c老人c或是些妇孺。妈妈死后，她便也独自一个人在亚纳提生活了几年时光。
对此柠柠已经习惯，也不会有太多孤独寂寥的情绪，反倒是受到远处人们的欢笑声所感染，长长地呼出胸膛里的一口浊气，拍了拍胸脯，握了握拳头，暗自下了决心。
新的一年，新的柠柠。今年的柠柠也要过得开开心心的，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她，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柠柠四下望了一阵，确定没有人以后，便鼓起勇气，大声自言自语道：
“柠柠是最强的！”
话音刚落，柠柠便听见院墙上忽然响起一阵瓦片松动的声音，一道硕大的黑影猛然从附近的墙上坠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零零散散的碎瓦片如同雨点般落下，把柠柠吓得原地窜起老高。
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看见的竟是那狼狈地靠在墙边，被瓦砾砸得满身灰尘的柳未名。
柳未名脸上犹自凝固着那一贯清冷的神情，只是头顶上那些细碎的瓦砾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掉，时不时砸到他的头上，显得尤为滑稽可笑起来。柠柠却是笑不出来，她想到自己刚才忽然喊出的话，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伸出手指，语无伦次：
“你你你你你你”
“我没事。”柳未名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声，又一颗石粒砸到他的头上，他的眉头不自然地挑了挑，顿了顿，复又稍稍偏过头去，补充道：
“我什么都没听到。”
柠柠嘴角抽搐了好一阵，黑着脸快步走上前去，狠狠地握起拳头在柳未名头上敲了个栗子，满脸通红愤愤道：
“就算你不解释也没关系！”
柳未名微微抬起头来，看了柠柠半晌半晌，才木然道了一句“好”。
这个家伙之前还一直觉得自己是累赘，还喊人家呆子，但是现在最呆的明明就是他自己！
柠柠又气又无奈，看见柳未名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心下是百味杂陈。最终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从衣服里取出手帕，蹲下来一遍帮他掸去身上的碎屑，一边问道：
“你没事跑到墙上面去干什么？”
柳未名仍然是靠墙坐着，左手手肘搭在半屈的膝盖上，如果不是身上满是灰尘，那模样看起来要多潇洒有多潇洒，活脱脱一副禁欲系武侠贵公子的模样。柠柠却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人看，手里的手帕跟擦桌子似的在他脸上一阵胡蹭，柳未名微微闭上眼睛，回应道：
“看月亮。”
柠柠刚想骂他“大晚上的跑出来看月亮做什么”，却又忽然想到自己方才也是盯着月亮发呆了好一阵，有些理亏，便撅着嘴不说话，待到柳未名身上的灰尘擦得七七八八了，方才出声道：
“你没伤着吧？”
“没有。”
“哦。”柠柠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把那块手帕折叠起来，想要放回衣服口袋里，却又觉得手帕太脏了，便随意地将其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随意地拨了拨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没有绑着麻花辫的柠柠比起往日少了几分不谙世事的青涩，多了几分美人坯子的气质，夜空深处的乌云隐隐舒张开来，月光泻下，洒在她的脸上，恍然间如同一幅简单而美好的油画。
这段时间的旅程，让两个人渐渐熟悉了起来。纵是如此，柳未名也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柠柠，下意识地楞了一阵，直到柠柠意识到了柳未名在看她，方才记起自己今日没有绑头发，脸蛋霎时间又红了起来，嘟囔道：
“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
“柳未名，你还是去死吧。”
“呃。”柳未名缓缓地从墙边站起身来，看来是摔到了胫骨，扶着墙壁艰难地挪动了两步，柠柠又撅了噘嘴，不情不愿地上去扶他。纤细的手指环过柳未名的臂弯，柳未名又愣了愣，稍稍偏过头去：
“不用扶了吧。”
“就你会逞强，大呆子！”柠柠冲他做了个鬼脸，没好气问道：
“去哪？诊所的话不是这个方向。”
柳未名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拿开了柠柠的手。
“走走。”
柠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怔。远处的街道上仍然是一片热闹喜乐的景象，而在街道的另一头，这个苍白高瘦的男子却沉默地独自朝着村庄的外面走去，看起来很有几分寂寥的意味。
柠柠又叹了口气，这个冬元节的前夜，她已经叹了好多次气了。她小跑着跟上柳未名，几乎是有些蛮横地再次扶住他的手臂，陪着他朝村庄外走去。
两人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走了一阵，不久后，两边密集的树林枝丫渐渐稀疏，视野开阔了起来，月色笼罩处，便是了一处平坦的山崖前。
他们已经朝南方走了很长时间，没有离开赤道太远，所以此处的冬季也不甚寒冷，习习凉风吹拂着柠柠肩头的发丝，令她感到神清气爽，就连先前忙活了一晚上的倦意也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
柠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心情莫名地雀跃了起来，寻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却又不敢离山崖边缘太近，怕自己失足掉落下去。柳未名却似乎没有太多忌讳，就那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坐到了山崖边。柠柠想唤他回来，又远远看见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便缩了缩脖子，由他去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柠柠忽然出声道：
“喂，柳未名。”
“嗯？”
柠柠仰起头来，若有所思，问道：
“往年的冬元节，你都在做些什么啊？”
过了好一阵，却仍然没听见山崖那边柳未名的回答，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的，好像是生长在崖边的一块顽石。柠柠有点生气，又叫了一次：
“喂！柳未名！你听见没有啊？”
柳未名阖上的双眸缓缓睁开，终于是轻声喃喃道：
“看月亮。”
“哈？”风中传来的声音不太清晰，柠柠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柳未名便又重复了一遍：
“看月亮。”
“看月亮”柠柠呆呆地抬起头，抿起嘴，嘟囔道：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啊，况且冬元的月亮一直都不会很圆”
“不是的。”柳未名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背对着柠柠，嘴角仿佛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笑意：
“我故乡的月亮很美。”
“故乡吗？”柠柠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呐呐道：“也对，你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吧？”
柳未名的话似乎勾起了柠柠的思绪，让她想到自己那个残破贫穷的家乡。那个地方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的，从小在那里生活，能够感受到的，尽是一片死气沉沉。人们被黑死病困扰着，家家户户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等待着死亡到来的人。她的妈妈也是这样死去的。
但是偏偏是那样的一个地方，却有着一片茂盛的向日葵花田。很多关于家乡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至今记得最多的，便是当初还没有生病的妈妈带她去向日葵花田散步的夜晚，以及那位晚上偶然遇见的，足以让她铭记一生的女人。
柠柠笑了起来，笑容里带上些许罕见的苦涩，转过头去问道：
“喂，柳未名，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啊？”
崖边的苍白男人缓缓抬头，看向头顶稀薄的星空，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平静地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乡了。”
柠柠耷拉下脑袋，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小气鬼”，坐在巨石上晃悠着双腿，许是觉得光这么看月亮实在无聊，便又问道：
“你每个冬元节都是像这样看月亮吗？就不会找点别的事情做？冬元节那么热闹，和朋友出去玩一玩，逛一逛不好吗？”
“我没有朋友。”
“哈？”柠柠显得很是难以置信：“那怎么可能，人总归是要有朋友的，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无聊啊！”
“没有。”
“你骗人！”
“真的。”
“我不信。”
“嗯。”
“柳未名！”
“嗯。”
“你这个大笨蛋！白痴闷葫芦！”
“我不是。”
“你就是！”
“”
“你说话！”
“嗯。”
“不许‘嗯’！”
“呃。”
“”柠柠的脸蛋憋成了绛紫色，在石头上蜷起双腿，紧紧地抓着膝盖，恶狠狠地冲着山崖那边大喊了一句：
“柳未名！我讨厌你——”
回音从山谷深处荡荡悠悠飘来，惊起一阵鸟雀鸣叫声。柠柠喊得没有力气了，便又委屈地放下腿来，用脚后跟不断地踢着身下的石头出气。过了一阵，却忽然听得远处那道背影隐约传来一阵悠长的叹息。
柳未名终于是转过身来，与柠柠四目相对。那双一贯清冷的眸子此刻竟是带上了几分迷茫。柠柠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柳未名看着柠柠，忽然问道。
“啊这个”柠柠被这听起来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了，有些摸不着脑袋。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偶然相遇，偶然相识，平淡如水的交情？亦或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柠柠自己的朋友又有哪几个？在酒馆里和她一起打工的那些女孩子或许算得上是朋友，但是大家彼此之间其实一点都不熟，也就只有些工作上的交情那沈园呢？
“我”柠柠嗫嚅着：“我也有些拿捏不准，应该是，大家可以对彼此都很亲密，关键时候可以肝胆相照的那种？”
柳未名忽然笑了起来。柠柠以为是自己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傻，怔了一下，面泛羞恼，正要说话，柳未名却又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那如果曾经对你肝胆相照，亲如兄弟的人，如今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那样的话，还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柠柠再次愣住了。她缓缓低下头来，非常小声，甚至是有些怯懦地呐呐着：
“柳未名”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柳未名又苦笑了一阵，径自转过身去，隔着山谷遥遥远望那一轮清冷月光，平静道：
“只不过是一些俗事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
柠柠看着那道背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哪怕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也经历过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也遇过险，他们俩之间也算是有着共患难的交情了。但是直至此刻，柠柠对柳未名身世的了解仍旧是一片空白。既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朋友吗？
她不禁想到，当初在亚纳提，陪着他们一起大闹王宫的那一对奇怪男女。那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那双慵懒的桃花眼，流里流气的性子，而且，看上去和柳未名很熟络的样子。就算是柳未名这样的榆木脑袋，好像也经常会对他感到无语呢以及，她想到临行前，那两个家伙互相告知姓名的那一幕，柳未名说的那一句“你最好也记住吧”
“柳未名那那个蓝思琳，算是你的朋友吗？”
这一次，柳未名却是愣住了。他有些茫然地蹙起眉头，思索了很是一阵，方才轻声说道：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亚舍大陆最北端，西伯利亚边际，世界北方之巅，便是一片绵延如巨龙的雪山山脉。
此刻，在其中一座不知名的雪山上，山腰上的一块巨大山石下，一簇篝火正在漫天飞雪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对周围透彻入骨的寒气做着微不足道的抵抗。
一对年轻的男女便是围坐在了那篝火旁烤火，身上的雪屑融化了部分，瑟瑟发抖，看起来极为狼狈。这两个家伙，便是那世隐乡的沈园和蓝思琳了。
沈园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尽管为了翻越这座雪山，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的她便是穿得跟里里外外包了几十层的粽子一般，但在如此严寒的环境下，哪怕穿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她猛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地便又往篝火旁凑近少许，挤开了身旁的蓝思琳，还不忘说上一句：
“棕毛猴子，你碍着我烤火了！”
旁边那桃花眼的慵懒年轻人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抖得跟筛子似的，嘴角疯狂抽搐，说道：
“姑奶奶，你都快把我挤出去了，你要不干脆把衣服点着了，表演一下人体自燃得了，这样没准还能再暖和一点”
这两个家伙，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穿过了整片大陆的距离，一路马不停蹄地朝北方进发，最后竟是在十二月末的时候，赶到了雪山深处。
沈园恶狠狠地剜了蓝思琳一眼，骂道：
“你还好意思说话！要不是因为你非要赶去那个什么鬼地方，咱们至于要在冬元节爬这个狗屁雪山吗！本来的话，我应该美美地吃上一顿年夜饭，然后跟着大家伙去参加庆典，买上一堆好玩的东西，玩累的时候再躺到软和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的！”沈园越说越气，脸蛋在火光的摇曳下越发通红了，一双眼睛恍然间似是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煞是委屈：“都怪你！现在咱们都被困在这里了，看不到零点的烟花，也就不能许愿了，都是你的错！”
“那是因为因纽特人每年都会在冬元节后离开西伯利亚，往北极迁徙，再晚一点就赶不上了”蓝思琳有气无力地解释着，又打了个喷嚏，礁石上覆着的一层积雪落下一块砸到他的脑袋上。
当初在亚纳提的时候，蓝思琳借着柠柠和一枚硬币勉强唬住了沈园，大致确定了个行进的方向，一路去寻找那“半空斋”的痕迹，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两人甚至已经直愣愣地走到了大陆边缘，为了不让自己撒的谎露馅，蓝思琳便继续忽悠沈园，说那半空斋的线索有可能便是在北极的雪国里。这才急匆匆地拉着她上路，打算在冬元节当天坐上因纽特人的顺风船。
“而且，”蓝思琳一边在脑子里疯狂思考着到了雪国以后应该怎么忽悠沈园继续往南走，一边虚着眼吐槽道：
“咱们之所以会被困在雪山上，还不是因为你这只钢铁暴龙兽控制不住自己，呆头呆脑地大吼大叫，才会引起这场雪崩的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闹人的棕毛猴子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一天到晚惹我生气！”沈园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有了引起雪崩的前车之鉴，不敢再冲他大声吼叫，只得低低地骂了一句。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母猩猩脑子里有坑，把老子费尽心思弄来的压缩饼干全部偷偷换成了薯片，这种事情没有谁可以忍得住不吐槽的吧？”
“我”沈园脸蛋倏地一红，显然是有些理亏，却仍然不甘落后，又挺起胸脯回了一句：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带的压缩饼干实在是太难吃了吗？跟砖头似的，咬都咬不动，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咱们现在是要翻过雪山，不是要度假啊大姐！”蓝思琳的情绪又跌到了崩溃的边缘，悲痛道：“你知道我翻开登山包，看见里面塞满薯片的时候是有多绝望吗？”
从这两人争吵的对话中，便大抵可以还原出这次雪崩事件的全过程。一言以蔽之，这两个家伙之所以会在冬元节的前夜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况，不得不在雪山深处哆嗦着度过一个寒冷的夜晚，完全是因为他们两个性子太皮，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谁。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甘示弱地说道：
“带了都带了，不管怎么说，薯片都比压缩饼干要好吃的多！你你至于那样子说我吗？”
“姑奶奶，我哪句话触着您那脆弱的脑神经了？”
“你你说我是薯片人！”
“你这么喜欢薯片，叫你薯片人不好吗？”
“不行！”沈园狠狠地咬着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说我跟薯片一样没有脑子！”
“有脑子的人会把压缩饼干换成薯片吗？你知道薯片里全都是他娘的空气吗？如果是在夏天就算了，毕竟那么热的天气，我的命都是拆薯片时喷出来的空气给的但现在这会儿是冬天啊大姐！”
“我不是大姐！！”沈园气得不能自已，声调忍不住提高了八个度，话音刚落，便又感受到身下的雪地一阵巨颤，身前的那一簇小小篝火骤然熄灭。蓝思琳惊异地瞪大眼睛，看见月色中山顶处隐约又有灰白色的事物开始涌动，连忙往礁石里挪去，焦急道：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姐姐，往那边坐过去点，给条生路”
“我不要，那边冷死了！”
“哪边不是雪地啊？！现在火都熄了你还烤个屁啊！”
“不行！这块雪地有我屁股的温度，不可以让给你！”
“你有病啊！”蓝思琳使劲地往礁石那边凑，沈园却是不依不饶，伸出手按在他的脸上，使劲地将他挡在外面。这块礁石算不上太大，也就堪堪能够容得下两个人，此时沈园更是坐到了正中间，蓝思琳拼死拼活也就挤进来半个脑袋，还有一大截身子露在外面，眼看山上的积雪就要如浪潮般滚滚落下了。蓝思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在雪地上趴了下来，一个飞扑，直直地扑到了沈园的腿上，千钧一发地避过了这第二次雪崩。
礁石挡下了大部分的积雪，此时两人身旁的空间越发狭窄起来。沈园吃力地把腿上的蓝思琳踢开：
“你让开点！”
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坐起身来，喘着粗气，始终是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冲沈园骂道：“刚才我差点就给你弄死了！”
“死了活该。”引发了两次雪崩，沈园终于是学了乖，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嘴上却依旧是不依不饶：
“我现在都饿死了，头晕眼花的，要不是你为了活命把登山包丢掉了，起码我现在还可以吃一点薯片，现在连薯片都没有了，都怪你！”
“拜托！那可是雪崩我要是还背着那登山包，这会儿就该被积雪冲到山底下去了，会死人的好不好？”蓝思琳有气无力地挨在雪地上喘息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早知道当初上山之前就应该拿胶带把你的嘴封住，竟然相信你真的明白大声说话后果有多严重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薯片就是比你重要！”
“啊，对啊”蓝思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毕竟沈阿姨是薯片一族的继承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滚落山崖实在是于心不忍呢”
“蓝思琳”沈园用尽全力发出了最小的声音，伸出脚抵在蓝思琳的身上，使劲地想要把他踹出礁石：
“我给你滚出去！”
话刚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一时头脑昏花说错了，急忙纠正道：
“不是！是你给我滚出去！”
蓝思琳使劲地扒拉着积雪，不让自己从山坡上滚落下去，奈何那妮子力气实在是太大，不管蓝思琳如何用力，都仿佛像是在和整个大自然做出无力的抗争般，不受控制地镶进了雪地里去。蓝思琳咬牙骂道：
“喂，八婆，你放开我！真的要死了！要死要死要死”
“不放！你死了才最好不过了！”
“那你就等着自己困在雪山上孤独终老吧，长点心吧白痴！”
“点心什么点心？！”
“”蓝思琳额头上青筋暴跳，已经是忍受到了极致，突破了阈值，竟是化悲愤为力量，猛然挣脱了沈园的脚，从雪地上站起身来：
“沈园！你不想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跟你拼了！”
“你想要做什”沈园话未说完，便看见蓝思琳猛一个飞扑，冲她面门上扑来。也许是蓝思琳这家伙实在太弱，这一个飞扑的动作根本看不出什么攻击性，所以沈园的小海螺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展开防御；又也许是沈园根本没有想到蓝思琳也会有这么血性的时候，看见那高高的个子猛然扑到自己面前来，心神瞬间乱了半分，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蓝思琳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沈园心脏都整个漏跳了半拍，在这冰天雪地里，这发狂了的家伙到底要对一个女孩子做什么
然而，还不等沈园开始胡思乱想，耳边便传来了蓝思琳撕心裂肺的一句叫喊：
“无敌风火轮！！！！！！”
响声贯彻天际，积雪再度崩塌，礁石上的一对男女抱拥着直直滚下了山坡。
看来，距离他们去到那片千里冰封的北极雪国，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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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8
街道上四处都是张灯结彩，人们纷纷攘攘地来回走着，交谈声c欢笑声不绝于耳。街边临时搭建的各色各异的小摊子成为了康安街上最亮丽的一条风景线。沿着那色彩斑斓的光芒朝街道尽头走去，恍惚中便有一种穿越了时光c穿越了空间的错觉。
即便是世隐乡，像这般规模宏大的庙会，也是只有在冬元节才能够见到的景象。
“来试试了啊！试试吧！气枪打气球，十元一次，打中有奖了！”
游戏摊子前的店主使劲地拍手吆喝着，他的身后有个用篷布和彩板搭起来的简易棚子，墙上挂满了气球，四五米开外的长桌上陈放着几杆气枪。此时便有几个人拿了枪站在桌前对着气球开始瞄准，扳机扣动c气枪射出的枪响不绝于耳。
本来这种生意主要招揽的便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今夜的生意倒也还算红火，冬元节的庙会上人流量极多，许多大人会在晚上时分c玉环广场的烟火大会开始前拖家带口地在街上逛一逛。七八岁c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里，又有哪几个是对枪械没什么兴趣的？往往是拉着家里的大人软磨硬泡一阵，大人便由得他去了。
“打气球了！试试了喂！全部打中有大奖哦，特意从外面采购回来的等身大布偶，毛茸茸的泰迪熊，在乡里可是绝版货！”
摊主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说着，这次的生意他可是下足了血本，托了不少关系麻烦补给队里的熟人特意从乡外带了这只布偶回来。放在外头的世界确实算不得什么稀奇玩意儿，只是世隐乡除了最基本的衣食以外，娱乐方面的资源向来稀缺，不得不说，他弄来的那只挂在墙上，快要垂到地上的棕色大熊对世隐乡的小孩子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虽然游戏的规则是一梭子弹二十发，能够击中靶子上所有的气球就能把大奖领走。但是店主其实是不怎么担心自己会做亏本生意的。干这一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门道，也算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那些桌子上的气枪都被动过了手脚，射出去的时候子弹会有少许偏移，到后面气球越来越少的时候，打中的几率就会变得微乎其微了。
这种做法不仅可以保住他辛辛苦苦弄来的大公仔，由于小孩子打得不准，大人们往往会出手帮忙，但是因为枪的弹道本来就是歪的，所以无论大人再怎么厉害，终究也不可能二十发子弹全中。
打空了子弹，觉得在自家小孩前落了面子，大人们往往便会不信邪，重新玩上几轮。这积少成多的，刚过了小半个晚上，摊主就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了，心底里乐开了花。
正吆喝间，摊主的余光便瞥见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迎面走来一对极为靓丽抢眼的母子。女孩的年纪约莫在五六岁，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就像是和之国那边艺术馆珍藏的人偶娃娃，身侧的那位母亲却是一位非常耀眼的金发美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让人欲罢不能的风韵。
两人一边走，一边在说着些什么，那小女孩好看归好看，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却好像乌云密布。摊主拍手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冲着那边笑眯眯地喊道：
“这位美女？要不要带你家小孩试试打气球？奖品很丰厚哦！”
那金发美人闻言转过头来，媚眼如丝，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打趣道：
“老板，你很有眼光嘛。”
摊主笑呵呵的，连声奉承：“那是c那是。难得佳节，带小朋友过来玩一玩嘛，也算是个消遣。”
女人走到桌子前，打量了两眼桌上放的气枪，流露出几缕苦恼的神情，声音却是抑扬顿挫的，听起来颇有兴致：
“哎呀，真是难办呢我不是很擅长这种的呢。”
摊主也没太把这位妈妈的话放心里去，毕竟这世上懂枪械的女人实在是没有几个，会说这种话也并不意外，只是急忙解释道：
“那没事，主要还是陪小朋友消磨消磨时间，现在离烟火大会也还早嘛！随便打打，图个高兴嘛！万一打中多几个，咱这边还有安慰奖呢，”摊主非常热情地从身旁的箱子里翻出些钥匙串c小团扇之类的纪念品，眉飞色舞的：
“反正是不会吃亏的！”
被怂恿了一番，那位带着西方血统的美丽女性倒是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转头去看身旁的小女孩，小女孩依旧是面无表情，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只大泰迪熊，看起来对这种活动没有一丁点兴趣，冷冷地说上了一句：
“浪费。”
摊主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这小女孩倒不是一般的现实，完全没有被奖品诱惑，直截了当地看穿了这种游戏的本质就是浪费钱。还不待他继续出声解释，那笑颜如花的金发美人便转过头去打着哈哈说道：
“摊主这么热情，你就去玩一下嘛，反正戏台那边的表演不是八点才开始吗？只是玩一阵应该还赶得上的吧”
“我对舞台剧不感兴趣，想看的是你。”那可爱的小女孩满脸冷漠地揭穿了事实，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现在是七点四十七，赶到方圆巷至少也要十五分钟，你已经迟到了。”
“噢”金发美人又大喇喇地干笑了两声，转而说道：“只是迟个几分钟，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说着，女人已经开始在怀里摸索着掏出钱包，将一张纸币递到摊主的手上，随意地拿起了桌面上的气枪。那女孩看也不看那杆枪一眼，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呛道：
“你的时间观念令我感到恶心。”
“那也没有办法嘛，小封老板这些天都不开门，为了去他那里喝酒，我可是连生物钟都颠倒过来了，这几天都还没恢复过来呢。”女人笑呵呵地回应着，似是对身旁女孩那冷漠的语气早就习以为常，纤秀的手指捧着那杆气枪来回打量了几眼，忽然发出略带疑惑的“嗯？”一声，那摊主心底里一沉，差点就以为自己这回是碰上了钉子，被那高挑美人意外地发现了枪里的门道。结果她只是笑了笑，随意地把桌子上的弹夹塞进了枪里。
女孩脸上流露出非常不耐烦的神情：
“以你这种蛆虫似的生活习惯，能够作为人类生存这么久，还真是惊人。”
“我没那么好啦。”女人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那小女孩眉头抽搐了几下，语调又阴沉几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没有在夸你。”
“别看我这样，sakura不也是被我一手拉扯大的吗？”
“那是因为我从两岁时就开始意识到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所以才能独立活到今天。”
“sakura还真是过分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当年还在我怀里喝奶的时候多可爱啊！”女人撇了撇嘴打趣道，眼底仍然带着笑意，将枪托抵在肩头，还没瞄准，就如同失手般扣下扳机，橡胶子弹从枪膛里击出，扎破了靶子上的一只气球，看起来像是歪打正着了。
“虽然我没有记忆，但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两年了。”名叫sakura的女孩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句，蹙起眉头看着靶子上那破裂的气球，发出尤为不屑的“啧”一声：
“打偏了，母猪。”
“随便啦！”女人大大咧咧地应了一声，又开始用那看起来不怎么熟练的动作给气枪上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笑意盎然：
“如果我是母猪，你又是什么呢？sakura？”
sakura眉头抽搐了几下：
“我已经单方面和你断绝血缘关系了。”
“那不行，你这是耍赖，基因这种东西可是断不掉的哦。”说着，枪声再响，伴随着的是气球被击破的声音。那摊主愣了一愣，心想这位妈妈似乎看起来并不像之前说的那样完全不懂枪械，只是刚才的那两枪，好像都没有瞄准？
听到这句话，sakura的脸上越发阴沉，似是被戳到了不得了的痛点。捏紧了拳头，仰起头来，瞪着那身材高挑的金发美人，嘴里开始叽里呱啦地说出一连串让人听不懂的话，听得那摊主一头雾水。女孩语速极快，语调却是抑扬顿挫，那语言挺起来颇像是和之国那边特有的语言。
摊主已经完全忘记了招揽客人的事情，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那对不断对话的母女。
枪声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倒是把他吓了一跳，急忙转头望去，第三只气球竟然也是应声而破。这时，那位金发美人已经是转过头去，用着那同样听不懂的语言回应了小女孩几句，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在意那子弹有没有击中。
摊主霎时间目瞪口呆，看起来置身事外的他心神已经完全被这边的景象吸引住了，倒是那对还对母女仿佛还对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自觉，专心致志地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吵闹了一阵，整个过程里那位妈妈还不忘记给枪上膛，看起来就像是在说话时，不经意的小动作。
子弹上膛以后，那女人不但没有瞄准，一边和那小女孩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随手扣动了扳机，对面的靶子上第四只气球破裂了。
摊主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整个世界仿佛在他的眼中开始急速远去。
女孩越说越急，不知不觉间又下意识地换回了原来的语言：
“我都说了，我对赏梅活动根本没有兴趣，你自己起不来是你的问题，我是不可能会睡过头的。”
“空口无凭的，我，不，信！”
“闹钟响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但是我一丁点都不想去，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当然不知道我有没有起床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枪声仍然在不间断地响起。
“我不管，反正你这种还在长身体的年纪的小孩子睡过头了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就算承认了妈妈也不会怪你的哦”
“我都说了我没有！”
“略略略”
“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弱智。”
“弱智妈妈生出来的女儿是什么呢？”
“不许再拿基因来说事！我跟你完全不一样！”
“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的呢，镇子里的人都叫我‘天使一样的小瓦伦坦’，追求我的男孩子可是从法国排到巴黎去了呢”
“先不说巴黎就是法国的首都这种常识上的事情，一群男人追求一个五岁半的女孩子，你家乡里的人都是恋童癖吗？”
两人的争吵仍在继续，不知不觉间枪声已经响起了二十次。那摊主看着靶子上一个又一个逐渐消失的气球，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石化。
“呼——”女人放下那杆气枪，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着如今已经是空空如也的靶子，一双妙目上也仿佛流转着吃惊的神情：
“哎呀，看来今天我的运气很不错呢。”
那摊主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直到那金发美人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才有些不知所措地反应过来：
“呃啊恭c恭喜我这就给你拿奖励。”
“辛苦老板了。”女人极有礼貌地向摊主点了点头，媚眼如丝，对待外人的时候倒是和方才与女孩说话时的神情天差地别。那摊主麻木地走进棚子，取下了墙壁上挂着的那只大熊布偶，递到了金发女人的手上。金发女人笑盈盈地将布偶递给身旁的sakura：
“给你，sakura噢！”她又如梦初醒般腾出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眼底流转着俏皮的笑意：
“我都忘了，sakura太小只了，抱不起这么大的布偶呢，还是妈妈帮你拿吧。”
sakura脸上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我都说了，我很讨厌熊，你非要浪费别人家的东西做什么？”
“呃因为很好玩啊。”女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耸了耸肩膀。
直到那一个瞬间，摊主才幡然醒悟，恐怕一开始他怂恿两人来打气球的时候，小女孩说的那一句“浪费”并不是指她们会浪费那十块钱，而是这只他花了大力气弄来的泰迪熊根本就不入人家的法眼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在拿起枪的时候，说“我不擅长这个”呢
这个问题，恐怕会成为萦绕在摊主心头一整个冬夜的不解之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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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9
仲彩儿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手上的那只拨浪鼓，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星星，以往透彻如洗的星空在万家灯火的照耀下，似乎也要比平时黯淡那么几分。
她撅了撅嘴，一边咬着唇，舔着嘴唇上的胭脂，一边在心里面数落家里那个混账哥哥不知道又跑去哪里调戏良家妇女去了。
附近都是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小摊位，干冷的空气里蒸腾出浓浓的白烟，带来一丝温暖的味道。仲彩儿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对于那神不知鬼不觉甩下了自己，跑到不知哪里去了的哥哥，倒也没太着急——她早就过了以前那个小跟屁虫的年纪，今年又刚好成了年，在这个大家都放了假的日子里随意地溜达一下，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今天的仲彩儿穿得很是好看。就像是世隐乡中，冬元节里的每一位姑娘一样。她们会在今天花上很长的时间梳妆打扮，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但仲彩儿生来便已经很好看了，如今更是比其他的姑娘还要抢眼一点。
方圆巷的话剧每年都不一样，小时候的仲彩儿很喜欢看。那时候常常是吵吵嚷嚷的，让哥哥把她抱起来骑在肩上，远远地看舞台上那些浓妆艳抹的人物绘声绘色地演绎着台本，但她如今已经看腻了。仲彩儿觉得人一长大了确实就不好玩了。以前的哥哥喜欢玩陀螺c玩小弹珠，都是些很简单很纯真的东西。现在更喜欢的是跟那群狐朋狗友一天到晚做些不正经的事儿，调戏调戏别人家的小姑娘，暗搓搓说些浑话，然后一群人嘿嘿嘿嘿地笑，现在又一时兴起跑去当了兵，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哥哥借着由头甩掉了她，不知道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仲彩儿也只得自己一个人在庙会里闲逛。
虽然说少了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哥哥作伴倒也乐得清静，但走的久了，毕竟还是有些无趣。
仲彩儿弯下腰来，揉了揉自己隐隐发酸的腿肚子，便又开始嘀咕起来：
“哥哥那个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正念叨着，仲彩儿便听见耳边传来了那颤颤巍巍的声音：
“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能叫做不正经呢？”
仲彩儿诧异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街边的一张破毯子上正蜷缩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顶破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声音听起来极为沙哑。仲彩儿愣了一愣，回过神来，表情有些疑惑：
“老爷子，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斗笠下的老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世隐乡邻里之间彼此都大抵认识，老人更是不多。仲彩儿从小在乡里长大，很少会见到外乡人，所以此刻便显得更加疑惑了。
这老人莫不是前些时日六师带回来的难民？
刚想到这层，仲彩儿便在心底否认了这个念头，六师回乡的时候她也有去迎接来着，这次接回来的难民里根本就没有老人。若是如此，他又是打哪来的呢？
老人没有回答仲彩儿，露出一个看起来极为高深莫测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人类的喜好是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化的。小时候喜欢尿滋泥巴，喜欢劣质玩具的人，长大以后喜欢钱，喜欢轻松的生活，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金钱带给成年人的快乐，就跟玩具带给小孩的快乐是相同的，不会有高低之分。所以说，你应该尝试着去理解，去体谅。众生平等，七八岁希望成为科学家的小屁孩，和三四十岁希望成为女高中生的秃顶中年人，他们的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可爱的生命”
仲彩儿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极为精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老老人家，您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老人神秘一笑，捋了捋下巴上几条干枯毛躁的胡须，悠悠道：
“我是谁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刻，很重要吗？”
“小姑娘，也许你这一生与我的交集仅限于此，既然以后也无缘往来，知道我是谁又如何？不知道我是谁又何妨？”
仲彩儿虽然已经成年，毕竟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哪里听得懂老人这些神神道道的机锋，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倒是那自说自话的老人看起来颇为得劲，说了一阵，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得此一见，也算是你我命中有缘。若是小姑娘你此刻无事可做，倒不妨让我帮你算上一卦，消疑解惑。”
说着，老人笑眯眯地举起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身旁的一块破木牌子，上面却是用歪歪扭扭的粉笔写着“看手相，破天机。算命测姻缘，不准不要钱”。
原来这老头儿是个算命的老神棍！仲彩儿恍然大悟，微张了嘴，心里面却是想着：老人家的这牌子做得这么破烂，光这么看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乞讨的呢！哪里看得出是个算命摊子。不过，如今这个年代，算命的职业已经是打着灯笼也见不着了，仲彩儿便是听家里的老人讲故事，方才知道有这么一种活计。
正想着，那边的老人便又干咳两声，继续说话了：
“其实，我乃是鬼谷子门下第328代单传后人，今日算得潜龙化形，天眼不开，乃是看人测命的黄道吉日，方才来此渡化有缘人。至于算命收费，那就全是业果相抵，只要心意到了就好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
仲彩儿一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好一阵，机敏地留意到那老人脚边的钵子此时仍是空空如也，看来是干坐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开张呢。
她也不曾有过让人算命的经历，心想这事着实新奇有趣，双手便交缠到背后，微弯着腰，笑眯眯地对老人说了一声：
“好呀！那就让老人家帮我算一算好了，您都会算些什么？”
眼看这生意终于开张，老人的眼里马上露出了喜色，搓了搓手，忙道：
“好说好说，老人家我牛逼得很，你给我看看手，我什么都能给你算出来”
许是老人太过于兴奋，一时间就连装神弄鬼的行话都忘了讲，听得那仲彩儿满脸的将信将疑，终于还是慢慢蹲下身去，把手伸给了老人。
见到那只粉嫩如新藕的手掌，老人的笑容挤成了一朵无比巨大的菊花，连忙伸出手去将其握住，好生揉捏了一番，还似模似样地凑近了去仔细观摩了许久，嘴中不断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看起来不像是在帮人看手相，倒像是在观摩些什么艺术品。
仲彩儿看着那老头儿满脸的喜色，心底里莫名地便觉得有些恶心，分明只是给人看了手，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被猥亵的感觉。仲彩儿确实是生来便长了一双灵巧的好手，从小到大也帮家里人干活不少粗活，可那双手却始终如同幼芽新生，白嫩喜人，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该有的手，更像是那些一生都不曾沾惹阳春烟火的贵族小姐该有的手。
只是，不管怎么说，哪有人这样看手相的呀？
仲彩儿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便犹豫着开了口：
“老人家你”
听到仲彩儿诧异的声音，老神棍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努力装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嗯姑娘，你的生命线可真嫩不对，你的爱情线可真白啊！”
看见那姑娘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老神棍连忙松开了手，又疯狂地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陡然恢复了严肃的神色：
“小妮子，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
老人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仲彩儿，那认真的眼神盯得她心底里有些发慌，过了一阵子，老人沉声问道：
“若有些事因缘注定，求而不得，你愿不愿意选择放弃？”
仲彩儿没想到老人忽然会抛出一个如此深奥的问题，抽回手去，绞着手指踌躇了半天，仍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最后才犹豫着说道：
“那个至少也要知道为什么会求而不得，才可以做出决定吧”
仲彩儿犹豫再三，方才说出了这个回答。那老人听罢，却是忽然沉沉叹了口气，摇头笑道：
“你们这些人哪”
他抱着双臂，脸上的苦笑之色越来越深，抬头去看那满天摇曳的星空，忽然屈起一只腿，将手搭在了膝盖上，轻声说了一句：
“娑婆世界，有情皆孽，无人不冤古人诚不欺我。”
“老人家，”仲彩儿有些云里雾里的，“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那老人摇头笑了笑，再次看向了仲彩儿，认真道：
“既然你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我便给你一个理解一切事情的机会。你且记着，之后的两次，当你有什么重大抉择的时候，务必仔细斟酌，再按照与自己的选择截然相反的方式去做。”
仲彩儿听见这句话，心中不甚明了，却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堵得慌，一种恍若无形，却又似乎真实存在的无力感萦绕在脑海深处，就连身后那熙熙攘攘的热闹笑声都让她觉得聒噪了起来，呐呐问道：
“老人家，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老人不回答，却是温柔地笑了笑：
“你只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就好了。做与不做，权利都在于你，最后应该如何选择，权利也都在于你。”
老人的瞳孔微微晕开，浑浊的眼睛里仿佛倒映着整个街道随风飘摇的灿烂灯火，那一个瞬间，他好像不是在看着这片世界。那道目光像是投入了深渊，在沉默地注视着某些更加深远的东西。
“其实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
仲彩儿感到越来越疑惑，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言说的，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觉。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老先生还真是好兴致。”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仲彩儿便下意识地跳了起来——那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于，整个世隐乡里面，没有人会对那道声音感到陌生的——哪怕只是听着那道声音，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副熟悉的c温和的笑脸。
李默存正微躬着身打量地上的老人，仲彩儿这直愣愣的一蹦，却是跟火箭蹿升似的磕上了他的下巴，李默存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从怀里掉出一块粉红色的小东西来。
仲彩儿一时间便乱了分寸，也顾不得头顶的隐隐作痛，急忙伸手想要去拉住还没找准重心，频频后退的李默存，结果仓促之间又是忙中出错，踩着了李默存的脚，整个人都一个趔趄，直挺挺地便扑进了李默存的怀里。
李默存勉力撤了半步，摆出了个弓步，这才算是勉强扶住了那摔到他身上来的仲彩儿。那小姑娘从李默存的胸口里拔出脑袋来，脸上蹭蹭地便冒出了红晕，急急忙忙支支吾吾道：
“李哥我不！我不是故意的那什么我有事先走了！”
李默存哭笑不得，却是极有分寸地握住她的手肘让她重新站直了身子，仲彩儿似乎已经吓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想要拔腿开溜，结果却是如那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由他扶正了身子，方才看见李默存那温和的笑脸：
“彩儿没事就好。”
说罢，李默存这才弯下腰去，拾起地上那粉红色的小玩意儿——仲彩儿眼尖，大概瞧见了那好像是个小猫图案的物什，看起来却是个小孩子的玩具。
看见仲彩儿那疑惑的眼神，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那玩具收入怀中，用那仅剩的一只左手挠了挠后脑勺：
“哦，这个是”
愣了小半晌，仲彩儿这才回过神来，还不待李默存说完，又冲着他连连鞠了几次躬：
“李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总c总之，我有事先忙，回头再见啦！”
说着，仲彩儿便像是装上了马达的小兔子，提起裙子便朝另一个方向拔腿开溜，李默存还未反应过来，那跑到几米开外的仲彩儿又忽然顿住了身子，尴尬地转过身来，一声不吭地走到李默存身边，却是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一些零钱放到了摊子上老人的钵子里，这才用足尖点着地板一步一步地跨着走开了——跟动画片里蹑手蹑脚的小动物似的。
起先见着李默存过来的时候，摆地摊的老神棍脸上的神色便瞬间耷拉了下来，先前脸上的皱纹像是一朵灿烂的菊花，现在就完全是一只年近古稀的哈巴狗，跟之前与彩儿小姑娘对话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看着那犹自挠着脑袋，云里雾里的李默存，老人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哼，怪不得老子总觉得今日乌云压顶，星空压抑，乃是大凶之兆，原来是命中注定要遇见你这蠢瓜皮。”
李默存脸上仍旧维持着那尴尬的笑容，这蠢瓜皮看起来倒是一如既往，是个不管被人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的蠢瓜皮。蠢瓜皮笑呵呵地看着那地摊上的老头，似乎和后者算是旧相识，明净的眼底洋溢着满满的好奇，饶有深意地打趣道：
“老先生说立春之前都不会再回乡，今日是被什么风吹回来了？”
老头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把钵子里的钱攥进掌心，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此处，方才将那些零钱偷偷摸摸揣进了怀里，仍旧伪装出那副孤寡老人出门算命孤苦伶仃枯坐寒风整整一夜无人问津的悲凉状况，这才冷漠地抱起双臂，瞟了身前那男人一眼，不屑道：
“关你鸟事。”
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李默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脸上仍然是那天然无邪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先生雅致了。默存还要去找二师妹说点事，应该也会顺便与她知会一声您的行迹，默存先行”
听到“二师妹”三个字的时候，那老头脸上的皱纹便控制不住地开始疯狂抽搐起来，还不待李默存说完，便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
“得得得得停停停停停”老头子烦躁地抓耳挠腮好一阵，骂骂咧咧的：
“娘希匹的，果然你这种天然呆蠢瓜皮，切开来看都他娘是黑的。”
李默存的笑意更温和了：
“默存愚钝，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行了行了行了”老头一副“怕了你了”的表情，冲他摆了摆手：
“爱找谁找谁去，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问完了就赶紧滚，别在这打扰老子大好心情。”
说着，老人顿了顿，犹然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愤愤地又瞪了李默存一眼，骂了一句：
“你这蠢瓜皮，十几个春秋，什么都没学好，倒是养出了一口浩然大贼屁。真是活该你断了条老婆。”
李默存空荡荡的右边袖子无辜地随风摆荡起来，看起来像是在表示抗议。李默存挠了挠脑袋：
“呃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老先生知会一声师妹现在的方位，默存也好省下点脚程。”
老人微微抬起头，斜乜他一眼，没好气冷冷道：
“你过来。”
“哦。”李默存走近了一点。
“你蹲下。”
“哦。”李默存依言蹲下身子，和老人面面相觑，看起来有些好笑。
老人不情不愿地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方才藏进内衬口袋的一枚硬币，趁其不备忽一抬手，掷到了李默存的鼻子上。李默存哪里想到老人会有此一着，看着那撞到自己鼻尖，弹起老高，划过抛物线，在地上转了几圈又悠悠躺倒的硬币，木然摸着自己的鼻子，眼中满是疑惑的神色。
老人瞟了一眼地上的硬币，抠了抠鼻屎，出了一串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九点杭记。你有血光之灾，左扭头。后半句是送你的，你欠我一条命。”
很显然，以李默存对此人的了解，也就仅仅是听明白了前面四个字，挠了挠头发，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问道：
“先生方才那掷币算命的本事，默存怎么不曾见识过？”
老神棍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洋洋说道：
“老子本来就知道你要问的事，丢你鼻子只是看你不爽而已，你有意见啊？”
李默存眨了眨眼睛，一副堪堪恍然的模样：
“原来如此。”
李默存顿了顿，又道：
“可是，默存刚才好像并没有答应老先生，要以帮老先生保守秘密来换取二师妹的行踪啊”
老头子猛然睁大了眼睛，好像要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手指点着李默存的鼻子“你你你”的叫了一句：
“好小子，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坑我呢？”
李默存忽然抬头看了眼夜色，复又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时候也不早了，默存先走一步。有空再来拜会先生吧，祝您冬元节快乐，告辞了。”
老头子连鼻子都气歪了：
“我不管！你要敢向那家伙告密，我就把你的脑袋当做马桶搋子拿去通我祖上十八代单传的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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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0
方圆巷名字里虽然有个“巷”字，却并非什么蜿蜒曲折的小巷。这条可容纳三四辆马车并行的步行街尽头处有一处椭圆形的空地，周围都是些庙堂之类的建筑。白天的时候会有人们来此处烧香祭祀，到了晚上便成了各式各样杂耍艺人的地盘，倒是热闹的紧。
这边的戏班台子在整个世隐乡里都是小有名气的。最初成立的时候便是因为师匠觉着这乡里有趣的娱乐活动实在不多，方才纠集了一大帮子姑娘小伙儿，教他们背话本c念台词，演些古时传说的剧目。
此时，那不大不小，由木架子搭成，蒙了红布的戏台子上，一场热闹的话剧正堪堪上演。
“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她的是她的外婆，简直是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一次，外婆送给小姑娘一顶用丝绒做的小红帽，戴在她的头上正好合适。从此，姑娘再也不愿意戴任何别的帽子，于是大家便叫她‘小红帽’”
声情并茂的旁白声从台上响起，巨大的红色帷幕渐渐拉开，戏台子的中央渐渐出现了两名中古时期打扮的女性，从衣着上看来，一位是面容和蔼的母亲，另一位便是那讨人喜欢的小红帽了。
小红帽出场的时候，台下陡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人们似乎都对那小姑娘的扮相感到极为惊异：八九岁的年纪，两条金黄色的卷曲辫子垂在肩头，小小的脸蛋红得像苹果一样，有了那顶软软的红色帽子作为点缀，整个人都显得娇小而美丽。人们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纷纷感叹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娃娃，年纪轻轻便长得如此好看。就连戏台子下的封艾都看愣了。
封艾会呆成这副模样，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小红帽”的扮相，简直就跟他在大都会里见到的c十来岁的小伊斯特足足有七八分神似。封艾不住地扭头去看伊斯特，又看了看台上生涩地念着台词的小红帽，心底里已经是波澜四起，但伊斯特依然只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倒是旁边的林舍予露出了几分颇为神秘的笑容。
“外婆住在村子外面的森林里，离小红帽家有很长一段路。小红帽刚走进森林就碰到了一条狼。小红帽不知道狼是坏家伙，所以一点也不怕它。”
议论中的人群很快便安静下来，人们开始认真地欣赏着话剧的演出。封艾虽然没看过话剧，却对这种演给小孩子看的剧目兴趣缺缺，四下张望了一阵，已经是神游天外去了。口袋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一只白色的c圆滚滚的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伸出脑袋，粉嫩的鼻子四处嗅了嗅，忽然又窜进了人群中。
“阿尔萨斯！”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低低地疾呼一声，却还是没能把阿尔萨斯留住。一旁的伊斯特听到声音，便也转过头来，意识到阿尔萨斯不知道溜哪去了以后，眼里也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哪里会留意一只小老鼠的行动，这地方对于人类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比较热闹的集会；但对于阿尔萨斯来说，却是通往二次元世界的入口如果阿尔萨斯运气不好的话，封艾就只能等戏剧散场以后，再慢慢从地上找一张圆滚滚的白煎饼了。
然而封艾的焦急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便在人们细细碎碎的评论声中听见了一阵咯咯的笑声，转头看去，却发现远处的人群里赫然正站着柳拂衣和小葫芦，原来他们也看戏来了。
“进了林子还有一段路呢。她的房子就在三棵大橡树下，低处围着核桃树篱笆。你一定知道的。”
小红帽稚嫩的声音在戏台上响起。漂亮的小女孩脸蛋虽然精致，但是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舞台演出的经验，就连封艾这种外行人也听得出她念台词时有些生硬。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看得津津有味，毕竟这小姑娘着实是秀色可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
封艾扯了扯伊斯特的衣角，又指了指人群的另一边，看见在人群后方抱着背篓的柳拂衣，伊斯特很快便会了意，转过头去低低地和林舍予说了些什么，于是，林舍予便向身旁的柔小希和南姐说了两句，随着伊斯特c带着那穿了一身红棉袄的脏兮兮，往人群里挤过去。
封艾好不容易凑到了柳拂衣身边，冲他打了声招呼，又对柳拂衣身前抱着的背篓笑着说了句：
“小葫芦今天穿得真喜庆啊”
小葫芦拧过头，对着封艾长长地“嘘”了一声，天真可爱的脸蛋上满是认真的神情，显然是看戏看得正入迷呢，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封艾吃了个瘪，也只得尴尬傻笑，挠了挠头。
抱着背篓的柳拂衣看起来也颇为无奈——若像是平日那般将小葫芦背在身后，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便会彻彻底底挡住小葫芦的视线，他也是迫不得已，方才把背篓解下，捧在了胸前。
此时台上的话剧刚刚演到大灰狼将外婆吞进肚子里的戏码。话剧的内容虽是照足了原著来演，颇为俗套，但舞台上的道具和戏服显然都是用心下了功夫的：那大灰狼的布偶服特意做大了，能够从那张大嘴里塞进另一个人。看着那“外婆”被大灰狼嗷一下塞进了布偶服里，场上的小孩子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声。
柳拂衣转过头来，扫了一眼世隐乡的众人，轻声问道：
“怎么不见大师兄和无用？”
封艾干笑了两声，平安夜那天柳拂衣回去得早，自然是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于是封艾便将那天夜里，林舍予要李默存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余光内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柳拂衣脸上流露出恍然的神情，旋即又和封艾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瞟了林舍予一眼。
林舍予在看话剧，也没留意到那两人异常的神态。
封艾挠了挠头发，心底里也是好奇。按理说，无用的紧闭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了，但今天一整天都好像没见着他的人影。
念及这层，封艾便转过头去小声问林舍予无用这一天都去了哪儿。林舍予却和小葫芦一样，没什么搭理他的兴致，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表演。眼睛眨也不眨，随口应了一声：
“等演完了话剧，你应该就能见着他了。”
封艾撇了撇嘴，却是觉得稀奇。这分明是演给小孩子看的话剧，林舍予却不知为何看得津津有味。吃了几次两次闭门羹，他也只好学乖，呆呆地杵在人堆里，陪着伊斯特静静地欣赏台上的那一出《小红帽》。
封艾看得闷了，四下望了望，也没能找到解闷的方式。阿尔萨斯悠游自在地趴在小葫芦的脑袋上啃着瓜子，其余的所有人都在认真看着表演，唯一和封艾有共鸣的大抵就只剩下那圆滚滚的脸懵逼的脏兮兮了。
封艾暗暗皱了皱鼻子，不动声色地站到伊斯特的身后去，无聊地数着她盘起的头发上，那只发卡到底有多少格齿，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不觉间有些心猿意马。
真好闻
封艾努力地辨别着伊斯特洗发水的味道，像是某种花香，具体却又说不上来。他不声不响的，只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在看戏的伊斯特完全没有留意，却没有看见伊斯特那妮子此时已经是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一双眼睛根本就没有在看戏台上的发展，不自在地四处瞟着。
不知不觉间，舞台上的剧情已经推进到了高潮部分，可爱的小红帽被扮成了外婆模样的大灰狼一口吞进了肚子里。一时间满场都是小孩子担忧害怕交杂的惊呼声，倒是那全程认真看戏的小葫芦脸上仍然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淡定。
封艾瞧着好笑，便打趣道：
“小葫芦，那小红帽都给吃进肚子里去了，你怎么不叫你家柳掰掰去把她救下来？”
小葫芦细细的眉毛扬起老高，转过头来，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望着封艾，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
“那都是演的，是假的，只有笨蛋才会当真呢。难不成你看奥特曼的时候，也会觉得那些怪兽是真的会吃人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嘿嘿一笑：
“这个实不相瞒。直到今天我都还坚信着自己其实是光之巨人迪迦奥特曼的人间体，只不过是时机未到，变身器还没有被我捡到而已”
小葫芦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头去问柳拂衣道：
“柳掰掰，是不是所有男孩子二十岁的时候都像封艾那么傻啊？”
这时，一直静立于旁沉默看戏的林舍予适时地插话了：
“不是，只有他和蓝思琳是这样。”
封艾的笑脸瞬间耷拉了下来。小葫芦长长地“噢——”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与此同时，封艾还听见身边传来轻促的c似是没能忍住，却又很快地收住的笑声，伊斯特掩着嘴巴低着头背对他，秀气的肩头不住地抽搐着。
小红帽的故事已经演到了尾声，聪明的猎人把大灰狼的肚子剪开来，救出了小红帽和外婆，又将几块泡沫涂成的大石头塞进了大灰狼的肚子里，那大灰狼抱着沉甸甸的肚子在舞台中央上蹿下跳好一阵，终于是嗝屁了。
故事全部演完，戏班子的演员们便纷纷回到了台上，给观众们鞠躬谢幕。场下响起了阵阵掌声。热闹过后，人们便纷纷散去，戏班子的成员们也便开始收拾台上的道具，结束了今天的演出。
此时堪堪八点半，人们还有很多节目可以参与。距离0点的烟火大会还有很长c很美好的一段时间。
封艾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是从这段时间的无聊煎熬中脱出身来，虽然整场表演也就持续了小半个小时，对他而言却宛如半个世纪那般漫长。封艾伸了个懒腰，正想喊大家一道回康安街上参加庙会，却听得林舍予说了一声：“等等无用”。
“无用？”封艾愣了愣，扭头看了眼四周：“他什么时候来的？表演完了才来？”
林舍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方向：
“来了。”
众人诧异地转过头去，发现舞台的方向，正迎面走来的，赫然是方才那怯生生c水灵灵的饰演小红帽的小姑娘
封艾的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一颗篮球了。
“小姑娘”仍旧穿着那身红彤彤的戏服，两条金黄色的辫子垂在肩头，洋娃娃似的眨巴眨巴着眼睛，用那一贯缺乏起伏的声线挨个向世隐乡的几人问好：
“二师姐，你好，三师兄，你好，小师妹，你好，小葫芦，你好，封艾，你好”
“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封艾的舌头完全打上了死结，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你是无用？”
眼前这娇滴滴的，我见犹怜的小姑娘，竟然是无用扮成的？虽然他本身就没有性别，长相也是非常偏中性，但也不至于化完妆以后可以天衣无缝到这种程度吧？
骗人的吧？
场上的几位师兄弟，除了林舍予带着一脸略有些得意的淡淡笑容以外，此刻的状态倒并没有比封艾好上多少。显然也是根本没有看出来方才那小女孩是他扮成的。无用点了点头，向封艾解释道：
“二师姐说，无用平安夜那天好心办了坏事，要接受惩罚。所以就让无用将功赎罪，在冬元节这天给大家表演，所以无用这几天都在戏班里面排练。”
怪不得那小红帽好看归好看，却总让人觉得演技有些许生硬，这根本就是一出由林舍予临时起意指导出来的c以无用为主角的闹剧，这个天真无知的人造人平时就性格不太鲜明，又没有演戏的经验，怎么可能演得好嘛
但是，不管怎么说，无用的这副扮相也实在是太惊为天人了封艾甚至觉得自己隐约要觉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得知了小红帽的真实身份以后，伊斯特的表现虽然不如封艾那般外化，却同样是惊讶的很，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再后来，便是直勾勾地盯着无用，目不转睛的，眼底里几乎快要蹭蹭往外冒出小星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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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1
无用的突然出现，引得这帮子家伙又是闹腾了好一阵，小葫芦趴在背篓上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最好奇的却是无用被吃进大灰狼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脑袋朝下的，会不会闷得慌；伊斯特已经悄无声息地蹲下身来把无用抱到了怀里，脸蛋在他的辫子上蹭啊蹭的，看起来很是幸福。封艾还没有从当机状态缓过神来，说话一直都结结巴巴的。就连平日里最为稳重的柳拂衣脸上都不断冒出细汗来，暗叹二师姐就是二师姐，真是太会玩了
“呀——这么齐人啊？”世隐乡这帮人围成的小圈子正说个不停的时候，一道奇怪的声音忽然在封艾背后响起：
“封老板也在呢，晚上好呀~”
众人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巨大的c毛茸茸的泰迪熊。身后的人抓着那泰迪熊布偶的手臂摇晃了几下，恶作剧似的压着嗓子朝众人打招呼：
“吼吼吼，我是小熊维尼，很高兴认识你们！”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正要接腔，便听到另一道清冷稚嫩的童声毫不留情地呛道：
“叫维尼的和叫泰迪的虽然都是布偶玩具，但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你扮弱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物种都搞混了？”
那只巨大的毛绒熊背后探出一张美丽妩媚的面庞，冲身旁那洋娃娃似的小女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反正看起来都差不多嘛。”
“瓦伦坦女士，晚上好。樱，晚上好。”最先反应过来的柳拂衣向那对母子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小葫芦，林舍予c无用也分别向菲利斯打了招呼，封艾眨了眨眼睛，对于大家彼此之间都认识感到有些意外，干笑了两声，打断了那对母女的插科打诨：
“菲利斯小姐你也来看话剧吗？”
“没办法，sakura哭着闹着说一定要看小红帽呢”菲利斯颇有些小孩子气地撅了撅嘴，旋即又嫣然一笑：“毕竟我也是妈妈嘛！总得迁就一下”
“你已经把事实完全颠倒了，不会有人相信你的。”sakura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眉头又抽搐了几下，显得很是不耐烦：
“这只破熊，你到底要抱多久才舍得扔掉？”
“咦？”菲利斯露出很疑惑的神情：“这不是sakura的东西吗？明明是你自己拿不动，才让妈妈帮你拿的呀”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对这只蠢熊根本不感兴趣”sakura的额头隐隐冒出青筋来。
“唔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喜新厌旧呢，刚到手的玩具，才过了一阵就不感兴趣了。”
“你是不是还没有进化出理解人类语言的能力？”sakura那张小巧的俏脸已经抑制不住地弥漫出惊人的杀气来了
封艾眼看情况不对，急忙岔开了话题，连着打了几个哈哈：
“呃那什么！既然大家都到齐了，不如咱们就一起去附近的庙会逛一逛吧，大过节的在这傻站着也没意思？”
“啊！对了！庙会！”小葫芦如梦初醒，兴奋地眨巴着眼睛：“那咱们就快点去吧！一定会很好玩哒！”
“啊呀，小葫芦今天还真是可爱呢！”菲利斯认真打量了小葫芦一番，顿时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来，把那只巨大的泰迪熊递到了封艾怀里，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慈爱地捏着小葫芦的脸蛋，又用脸在小葫芦脑袋上的两颗小啾啾上面蹭来蹭去的。小葫芦咯咯直笑：
“好痒哦，菲妈妈”
“小葫芦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可爱呀！菲妈妈真是爱死你了让菲妈妈和柳掰掰换一下，以后让菲妈妈来养你好不好？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奶水了，但是菲妈妈煮的方便面特别好吃哦！”
“菲妈妈，小葫芦早就断奶了！”小葫芦一本正经地说着，一旁的sakura忽然冷冷说道：
“如果你的言下之意是我们可以正式断绝关系的话，那我就求之不得，毕竟要在母猩猩和你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是个正常人类都会选择母猩猩的。”
“呃那什么，咱们还是快点出发吧！”封艾满头大汗。林舍予看起来也有些无奈，接话道：
“那我们就去康安街。”林舍予说道。
“好耶！康安~街！康安~街！咱们快走吧柳掰掰！”
“无用，你就穿成这样去吗？”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封艾。”
“咳咳倒也没什么，毕竟无用本来就没有性别嘛，哈哈”封艾干笑了两声，伊斯特弱弱地念叨了一句“这样挺好的”，封艾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众人，感叹了一句：
“你们今天都打扮得似模似样的，站在你们这边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只跑错片场的骡子。”
“难道不是吗？”林舍予乜了他一眼，笑着反问。伊斯特又在偷笑了。
在场的众人显然都很清楚这对母女一旦吵起架来必然会是花样百出c没完没了的。于是便纷纷动起身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岔开了话题，熙熙攘攘地簇拥着sakura和菲妈妈便往康安街的庙会走去。中途曲曲折折绕过几个街角，一路上也是聊得非常热闹。
路过青石巷的时候，林舍予忽然记起什么，对众人说道：
“饿不饿，吃点东西再走吧？”
原来，为了赶上晚上的话剧表演，在场的这些家伙里没几个是认真吃了晚饭的，伊斯特被林舍予按在椅子上梳妆打扮了好几个小时，就连热饭也没能吃上一口；柳拂衣倒是想给小葫芦做上一顿饭，只是小葫芦吵着要早点去戏班子，也只好作罢。
众人一合议，既然时间尚早，吃个宵夜再去庙会也无妨。于是便换了个方向，在青石巷里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家叫做杭记的面馆。
刚来到面馆门前，众人便都是愣了一愣，旋即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诡异的神情。
门口站着大家都很是熟悉的人。
那单薄的书生身影仍旧穿着原本是青灰色的长衫，只是如今已经洗得发白，接缝的位置也脱了线，空荡荡的一截袖子看起来就像是世隐乡里独有的竹纸，脆弱不堪，随风飘荡，看起来摇摇欲坠，内里却有着令人难以坚信的坚韧。
坚韧得，让人总忍不住感叹这货怎么还不让风刮跑了算求。
李默存眨了眨眼睛，笑意温暖得就像是夜灯里的港湾。
“原来大家都在。”
大家都没有说话，心里面想的都差不多，除了不明就里的菲妈妈和sakura以外，都偷偷摸摸挪过视线去看面前的林先生。
林舍予的面色果然不似之前那么愉快了。她眉头微微轻蹙，瞪了李默存一阵，又轻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众人说道：
“进去吧。”
听到林舍予说的话，李默存知道她是已经放过了自己，便如释重负般挠了挠脑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往门边让了让身子，对着缓缓走过来的林舍予说道：
“我等你们很久了。”
林舍予没好气地轻飘飘剜了他一眼，李默存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二师妹”
李默存伸手入怀，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个东西来。封艾看见那李默存手里拿着的粉色小玩具，猛一个激灵，动作极快地扯了扯伊斯特腰后的缎带，往林舍予身旁退开了几步。伊斯特转过脑袋，仰起头来看着封艾，眼睛微眨了几下，显得很是不解。
被挂到背后的小葫芦探出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哇！是七巧锁！”
“这个七巧锁，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终于算是解好了，还给你吧。”
看见那只已经拼凑成小猫图案的七巧板，林舍予的面色在几个呼吸间已是变得极差，根本没有伸手去接的欲望。李默存仍然读不懂气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温柔得像是在这个寒冷冬夜提前到来的春风：
“前些天你让封艾转交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只是个解乏的小玩具，摆弄了一阵才发现里面的机关原来非常巧妙。似乎是参考了鲁班锁的结构，里面的小零件只有一种固定的方法才能解开，我不知道那固定的步骤，推演了很久”
那天沈园给林舍予和伊斯特寄来了许许多多的礼物，其中便包含了这枚小小的七巧锁。林舍予鼓捣了很久都找不到解开的法子，最后一气之下便混在寄给伊斯特的糖果里丢给了她。
封艾见到那七巧锁的时候，便已经在心里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产生了一个非常邪恶的念头，借着由头将那七巧锁转交给了李默存，当初他也只是存了个恶作剧的念头，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会对这枚小小的七巧锁这么上心啊？
听着李默存说的话，林舍予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铁青，甚至隐隐有杀气冒出。李默存却浑然没有留意到气氛的变化，温柔地注视着手中的七巧锁，似是已经是在这几天的智商博弈中和它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绪：
“关于鲁班锁的结构我只是依稀记了个大概，后来还专门去了一趟竹林书院翻阅了不少典籍，这才记起一些结构公式，我在纸上推演了好几天，才想到了解开这只七巧锁的正确方法。”
李默存的语气似是有些自嘲，空气里的杀气已经凝若实质了。
“封艾拿来的时候跟我说，二师妹你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解开了这枚七巧锁，结果我花了这么久才想到解开的方法，实在是太笨了，二师妹就是二师妹我终究是比不上的”
林舍予猛地扭过头去瞪封艾，却发现封艾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拉着伊斯特退到了五米开外，若无其事般抬头看星星看月亮，疯狂地嘬着嘴呼呼地往外喷气，假装自己在吹口哨。
“原本我还想着，尽量在冬元节前解开，给师妹你一个惊喜的，现在也勉强算是赶上了吧，呵呵来，师妹，还给你”
李默存又把手里的七巧锁递到林舍予面前，那短短的几秒钟里，柳拂衣已经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头，将小葫芦掩到身后，又提溜起小女孩打扮的无用，塞到了一脸懵逼的脏兮兮身后，冲着菲利斯·瓦伦坦小姐使了个眼神。
“呃师妹？”
见林舍予没有反应，李默存愣了愣，诧异地开口，而就在下一个瞬间，林舍予终于动了。
她伸手。
她的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手，就算比起那光洁如玉的貔貅也是不逞多让，指节间的轮廓秀气分明，像是伟大的艺术品。
但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不仅仅是一双好看的手。
那还是一双杀人的手。
她的手伸向李默存仅剩的左手。却不是要去接过那枚精致的七巧锁。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盘上李默存的手腕，温柔地像是牵起了情人的手。
再下一个瞬间，那只纤秀美丽的右手忽然握紧，往后一抽。李默存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随后，林舍予藏在袖子里握成拳状的左手终于挥出。
“九点杭记。你有血光之灾，左扭头。”
此时正是九点。
李默存额头的发丝飘散，在那无限接近静止的时间里，他恍若福至心灵，微微向左偏了偏头，拳头擦着他的肩头划过，拳风宛若导弹般炸开，单薄瘦削的身影像是狂风里鼓荡的旗帜，最终被连根拔起，狂乱地随风飘去，将杭记面馆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碎石到处飞溅。
碎石打在柳拂衣的身上，他动也不动，像是一尊高大的铁塔，又像是门神，背篓里的小葫芦安然无恙，乖巧地眨巴着眼睛。
碎石打在脏兮兮身上，叮当作响，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傻里傻气地转了一圈。被提溜到后面的无用小姑娘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菲利斯·瓦伦坦从巨大的泰迪熊公仔后面探出半边脸来，美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身后的sakura面无表情。
面馆的老板杭叔站在柜台的挡板后面，手里端着一碗新鲜滚烫的面条，脸上的表情如同石化一般。
满地的碎石瓦砾中踉踉跄跄地爬出一个人影。那满身灰尘的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冲着杭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杭叔，你好。”
李默存“呕”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虚弱笑道：
“冬元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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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2
青石巷位置比较偏僻，此时的人们又大多在逛庙会，所以面馆里的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此时都是转过了头，一脸的震惊。
杭叔低头看了看正努力从石碓里爬出的李默存，又抬头看了看墙壁破口处面无表情的林舍予，满脸的不知所措：
“呃林c林先生”
“打扰了，杭叔。”林舍予朝杭叔温和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远处的封艾。封艾立马会意，识相地屁颠屁颠跑进面馆里，双手在地上一按，随着一阵蓝光流转，地上的碎石瓦砾如同活过来一般自动自觉地在地上雀跃滚动起来，沿着那墙壁的破口慢慢拼凑了回去，没过多久，那面墙壁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光洁如新。
林舍予便又带着柳拂衣一行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封艾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冲林舍予搓手笑道：
“老板，异人的能量用了就没法子恢复，您看我这是给您打几折比较好？”
林舍予忽然笑了起来：
“七巧锁是你给他的，不用那么客气，打骨折就好了。”
封艾又是一个激灵，若无其事地吹着难听的口哨，缩回了队伍的后方。
杭叔用腰间的毛巾擦了擦手，战战兢兢地走到面馆里最大的那张桌子上前。桌子上围坐了整个世隐乡来头最大的几位先生：二先生林舍予，三先生柳拂衣，四先生无用，六先生伊斯特·秋楚，此外还有革命军六师的副司令“妈妈”这种感觉就无异于路边的烧烤摊忽然来了几个国家的总统，一边撸串一边进行国际间的友好交流，实在是令他受宠若惊，甚至到了担待不起的程度。
杭叔搓了搓手，恭恭敬敬地干笑了两声：
“几位先生想吃点什么？”
“一碗云吞，辛苦杭叔了。”林舍予点了点头，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小葫芦，吃点什么？”柳拂衣低头去看旁边椅子上的背篓，小葫芦趴在背篓边缘，眨巴眨巴眼睛“唔”地沉思了一阵，笑嘻嘻道：
“杭掰掰，我想吃你家的肠粉！”
“那就要一碟素肠，一碟蛋肠吧。”
“好嘞！”杭叔在菜单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便又转头去看桌子另一边的伊斯特：
“六先生呢，吃点什么？”
伊斯特缩了缩身子，穿着一身和服端坐在椅子上总让她觉得有些坐立不安，犹豫着看了林舍予一眼：
“云吞就好还c还有花生”
“老板，”菲利斯手肘搭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神态中不自觉地散发着妩媚妖娆的魅力，白皙的手指点着桌子，笑眯眯问道：
“你这边有什么特色菜吗？”
“有的，有的。”提到特色菜，杭叔说话变得利索了起来，想来对这些程序已经是驾轻就熟：
“咱家是面馆，粗面细面都有，不喜欢吃面的也可以试试河粉米线，招牌的有牛腩面，炸酱面，肉臊面，汤底也可以选清汤和浓汤，清汤是用鱼肉熬的，又香又甜；浓汤的话就是用了猪骨和牛骨，要看小姐你喜欢什么口味”
“嗯”菲利斯女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转，拍了拍旁边椅子上的大泰迪熊，笑道：
“那就给我来一碗牛肉面吧。”
“好嘞，要辣还是不辣？”
“不辣的吧。虽然平时很喜欢吃辣，但是最近身体不太适合呢。”
坐在另一旁的sakura面容冷漠地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老女人早就绝经了。”
菲利斯笑意盎然地剜了sakura一眼，转头对杭叔说道：
“老板，你们这边熬汤剩下的猪骨可以要一些吗？我家小女儿最近都没有长高，看来要好好补充一下钙质呢”
桌子上的众人都忍不住眼角抽搐起来，菲利斯忽然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我亲爱的sakura酱，想要吃些什么？”
菲妈的后半句是对着sakura说的，用的是和之国那边的语言，众人也只是大概推测出说话的内容。sakura却没有理会菲妈妈，转过头看着老板杭叔，用端正的普通话问道：
“老板，如果自带了食材，你可以帮忙加工一下吗？”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老板忙不迭地点点头，笑着问道：
“小朋友带的是什么食材？”
sakura指了指身旁的菲利斯，又指了指厨房里那口熬汤用的大桶，平静道：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女人放进去炖熟。”
整个面馆顿时陷入了一种无比诡异的寂静中。柳拂衣忽然干咳了两声，转头问身旁的无用：
“无用，到你了，点菜吧。”
话题被转移，众人都是暗舒了口气，封艾好奇地看了无用一眼，笑道：
“无用不是人造人吗，怎么还要吃饭，难道你平时充电都是吃机油的吗？”
无用摇了摇头，一脸的认真：
“无用虽然半年才会充一次电，但是平时也可以靠吃饭补充能量的。”
封艾闻言，愣了一下，虚着眼，嘴角抽搐道：
“你竟然还真的可以吃饭啊”
封艾在大都会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也是见过正牌人造人的。那些人造人多是些机器佣人c管家之流，在街上走着看起来倒也和普通人无异。为了甄别，所有制造出来的人造人都必须在后颈处印上识别用的条码。
普通的人造人其实也就是些会动的机器，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自主思维，只是由于百国大战期间整个地星的科技都呈现出爆炸性发展的状态，使得这些人造人的电子脑可以连接庞大的网络信息库，拥有了可以模拟人类思考的能力，能够完美地胜任佣人的工作。
只是，以常识而论，人造人的充电都是回到工厂里直接连接电缆，储存个几年份的电量，封艾还真没见过有哪种型号的人造人是可以靠吃饭充电的，就好比一辆加了油就可以开的汽车，非要发明一个手摇式充电器给它提供动能从各种意义上都觉得是非常鸡肋的发明啊
点完了一轮菜，杭叔的视线终于扫到了最后一名客人封艾身上，这几个月前曾经刁难过他一次的家伙令他记忆犹新。杭叔回忆着那天既没有鱼丸c也没有粗面的尴尬情景，嘴角翘起一丝自信的微笑，拿着菜单与封艾对视良久，心里暗道：前些日子配给队回乡，该有的食材如今已经应有尽有，就算你要在把粗面雕成鱼丸的形状，我也能给你做出来。
“小老板，这次想吃点什么？鱼丸粗面，还是牛肚粗面？实在不行，鱼丸河粉也是可以的。”
封艾认真地看着他，脸上带着风淡云轻的微笑：
“有‘仰望星空’吗？”
小小的面馆里，干净的圆桌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饭菜。世隐乡的几名师兄弟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伊斯特面前的盘子里放着许多剥了壳的花生，阿尔萨斯蹲在桌子上，把一颗颗的花生塞满了腮帮子。面馆里不时响起脏兮兮吸尘器的声音。菲利斯要来了两只小碗，和sakura分着吃同一碗牛肉面，面里的牛肉大多都放进了sakura面前的碗里，不过菲利斯小姐的筷子也整天往sakura的碗里面凑，后者精致的脸蛋阴翳地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暴起杀人一般。
窗外便是宁静黑暗的青石巷。空中下着小雪，像是飘飞的柳絮。反衬出小面馆里那温馨昏黄的灯光。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美好。
李默存孤零零地嵌在小面馆墙角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安静地看着远处桌子上和乐融融的用餐景象，整个人都显得文静而秀气。他面前的桌子上没有吃的，只摆上了一枚拼成了小猫形状的粉色七巧锁。
杭叔犹豫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提醒他额头又开始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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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3
约莫是九点半的时分。往常的这个时候，世隐乡里的人们都是用过了晚饭，在家里烤火消遣，准备睡去。但今日却是不同的。
冬元节的这个夜里，康安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分。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小摊子琳琅满目，许多热食小吃蒸腾着诱人的香气，融化了空中飘摇的雪屑。人们摩肩接踵，脸上都带着笑意。各色各样的光和影交织在了一起，又好像正在这个温暖的夜里渐渐融化。
庙会里的活动有很多。吃喝玩乐的应有尽有，节日的气氛很是浓烈。各式各样精致可爱的小吃让人看花了眼，像是章鱼小丸子c煎饺c烧烤c麦芽糖尽管几位师兄弟先前已经在杭记面馆里吃过了晚饭，闻到这些食物的味道，依旧是食指大开。一些商店都临时撤空了货架，重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纪念品，人们在门口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像是被丢进了沙丁鱼罐头。林舍予怕身旁的伊斯特走丢，便轻轻牵过了她的手，伊斯特的另一边手则牵上了无用，菲利斯小姐便和sakura跟在后头，前者笑语嫣然地说着些“只要拜托妈妈，妈妈就会背你”之类的话，后者直接一脸冷漠地无视掉了。几位大小美人走到一块去，便成了康安街上最抢眼的一道风景。
人群里视野最好的却是小小只的小葫芦。柳拂衣天生异象，高出寻常成人快有一倍，在人流里穿行时便只像是在趟过一条及腰深的河流，小葫芦便被他抱在身前，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东问问西问问的，柳拂衣也不觉得烦闷，逐一给她讲解。
走了一阵，众人便走到了一处比较热闹的地方。长长的一条街道上挂满了彩色的灯笼，许多彩色的便签缀在灯笼下随风飘摇。小葫芦眨巴眨巴眼睛，开心地叫了一声：
“啊！是灯谜！”
猜灯谜算是世隐乡的庙会里比较传统的项目了，不仅是在冬元节，以往过端午和中秋的时候，也是会有这样的活动的。小葫芦虽然在世隐乡待着的时间不长，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古代传统的猜灯谜在规格和内容上面都有着一套相对严谨的规矩，大多数都是猜字c猜成语之类的文字游戏。但世隐乡里的灯谜相对而言就随性许多，便签上的灯谜都是在世隐乡各处征集过来的谜语，多是些挺有趣的脑筋急转弯，有自信猜对答案的，便可以将便签摘下，去中间的柜台说出答案，如果对了便可以换走一份小小的纪念品。
小葫芦催促着柳拂衣加快脚步，后者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在那些灯笼之间，生怕自己虎背熊腰的个不小心就把别人好不容易挂上去的灯笼给碰翻了。
柳拂衣随手摘下灯笼上的一张纸条，上面便只写了“十五天”三个字，打一个汉字。小葫芦看得一头雾水，转头去揪了揪柳拂衣脸上的毛：
“柳掰掰，十五天是什么啊？你知道答案吗？”
柳拂衣沉思了好一阵，老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小葫芦撇了撇嘴巴：“柳掰掰真笨！”
柳拂衣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有些悻悻然，正想将那枚纸条偷偷挂回灯笼底下，却无意间瞥见了一直远远缀在林舍予一行人身后的李默存，这家伙因为林舍予的气场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一直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徘徊在他们几米开外，看起来颇为幽怨。
柳拂衣转过头，发现林舍予她们也在研究灯谜呢，自然是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景象。于是便向李默存招了招手，李默存快步走上前来，搓了搓手，眼神真挚地抬头看着柳拂衣，小声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
柳拂衣将纸条塞到李默存面前，两人的神情动作看起来跟做贼似的：“解解看。”
李默存对着纸上“十五天”三个字想了一会儿，便流露出恍然的神情，笑道：
“这灯谜出的挺有意思的，是个‘胖’字。”
他这么一说，柳拂衣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意思。倒是那小葫芦依然不明就里：
“为什么是个胖字啊？”
李默存笑了笑：“小葫芦，一个月有三十天，这十五天不就是一个月的一半吗？月和半加起来，就是个胖字了。”
小葫芦瞪大了眼睛，长长地“噢——”了一声，便又催促着柳拂衣把纸条交给她，然后又唤柳掰掰去摘下另一张纸条。
“十个哥哥柳掰掰，这又是什么啊？”
“”柳拂衣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将纸条塞给了李默存，李默存想了想：
“这个简单，是个‘克’字，上面一个十，下面一个兄，加起来就是克了。”
“‘多一半’这个呢？”
“是个‘夕’字。”
连续回答了几个简单的灯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李默存在小葫芦心中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起来。小葫芦满心欢喜地抓着一捧的纸条，眼睛里快要冒出小星星来了：
“知道了这么多谜底，待会儿小葫芦就可以换一大堆纪念品了！”
李默存哑然失笑，用仅剩的左手挠了挠脑袋：
“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小葫芦还是个小财迷。”
菲利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柳李二人身后，猛地拍了一下李默存的肩膀，把后者直接吓得哆嗦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见菲妈妈脸上满是俏皮的笑容：
“小李哥，你还挺厉害的嘛”
李默存干笑了两声，还没说话，菲利斯小姐便从背后掏出了张纸条，笑嘻嘻地：
“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好不容易挑到一个没那么文绉绉的，结果还是根本看不懂呢”
她的身后，sakura正抱着那比她还要巨大许多的布偶，满脸的生无可恋。李默存接过纸条，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有一天，咖啡杯和玻璃杯一起走在马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大叫一声：‘有车来啦！’然后玻璃杯就被撞碎了，咖啡杯却没有碎，这是为什么”
李默存看了好一阵，整个人都愣住了，苦笑着挠挠头：
“这种的我还真是不怎么擅长”
菲妈闻言，遗憾地撇了撇嘴。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封艾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子，嘴里不知道正嚼着什么，含糊道：
“哦，原来你们都在这呢，来，吃点东西。”
说着，他便把手里的那些塑料袋递了过去，里面装满了形形色色的小吃。怪不得这家伙先前好半天不见踪影，原来是跑去买吃的了。菲利斯瞧见封艾来了，眼底掠过笑意：
“呀，封老板，来的正好，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灯谜”
封艾一听到灯谜二字，一张清秀的脸蛋顿时耷拉下来，苦着脸道：
“还是免了吧，我对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不感兴趣，往年的灯谜我就没一个能猜对的。”
“这次不一样！”菲利斯女士看起来却是兴致不减，“这不是猜字的，就是个脑筋急转弯。”
“哦——”封艾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睛一亮，眉头一扬：
“那你早说啊！实不相瞒，在下便是那人称外328区脑筋急转弯战神的，看过的脑筋急转弯足够填满一整个艾斯兰帝国图书馆”
在唐唐还小的时候，封艾常常和妹妹在一个房间里睡觉。那时候的唐唐还有着听睡前故事的习惯，封艾知道的故事不多，就去找封流。封流被闹得不耐烦了，就从桌子底下抽了几本脑筋急转弯大全给他当睡前故事讲，久而久之，封艾就好像被打开了某扇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的思维都便熏陶影响得跳脱了起来
菲利斯将那张纸条递给封艾，他大概看了两眼，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有什么难的。这俩杯子一个被撞碎了c另一个没碎，其实就是因为它们一个是咖啡杯，一个是玻璃杯。”
小葫芦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玻璃杯比较容易摔碎，咖啡杯是塑料做的，就不会碎了吗？”
“当然不是了。”封艾搓搓手，嘿嘿一笑：
“因为咖啡杯有耳朵，玻璃杯没有耳朵。所以有人喊‘车来啦’的时候，咖啡杯听见了，就让开了，玻璃杯没听见，就被撞碎了”
最先理解了这个脑筋急转弯一语双关的含义的是sakura，她听罢封艾的解释，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
其他几个家伙也纷纷回过神来，总算是明白了这原来是个冷笑话，一个两个都流露出相当无语的神情，气氛一度相当尴尬。
另一头，林舍予c伊斯特，无用三人也在不知不觉围了过来。
“怎么样，你们解了多少个？”
小葫芦高兴地挥舞着手里那一小沓纸条：
“小葫芦解的最多，都是李哥哥告诉我的！”
李默存见林舍予又出现在面前，顿时流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后者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抬头扫了他一眼，似是已经忘记了方才那枚七巧锁的过节。李默存笑着问道：
“你们呢？”
林舍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们三个人只拿了一张灯谜，只是好像看不太懂。”
封艾瞅瞅林舍予，又瞅瞅脸上带着淡淡羞赧的伊斯特，虚着眼道：
“看不懂你们不会换一个吗？”
林舍予也不解释，直接将纸条递给了众人。李默存接过纸条，封艾便凑头去看。两人看到纸条上出题者的署名时，顿时明白了林舍予的意思。
“还真是巧了”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脑海中浮现出不太美妙的回忆来。李默存也显得很是诧异：
“五师弟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题目”
“猜灯谜征集题目本来就是不设时间的，随时都可以投稿。”
听罢林舍予的解释，两人便又去看那蓝思琳留下的灯谜，封艾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为什么肯德基的薯条比麦当劳的薯条软”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唯独封艾缓缓抬起头来，和身旁的李默存面面相觑，下一秒，两人脸上竟是不约而同地绽起了非常欠揍的笑容。
听见那两人嘿嘿嘿嘿的笑声，所有人都是不明就里，小葫芦脸上满是好奇，焦急地问道：
“这是为什么呀？李哥哥，封哥哥，你们快说啊！”
封艾微微一笑：
“因为肯德基是爷爷，麦当劳是叔叔啊”
时间平静地流淌着，世隐乡48年的最后一个冬夜，就好像一盘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录像带，将美好的画面点一滴地镌刻在时光深处。在零点的烟火大会开始前，这群世隐乡的家伙们在康安街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消磨着闲适的时光。
庙会里有很多传统有趣的游戏。在封艾的怂恿下，一行人围坐在塑料水池旁，拿着纸做的小网捞起了金鱼。这一帮子平日里神通广大c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奇人异士，对着那池子里一尾尾灵活游动的小小金鱼，一个个都吃了瘪。
柳拂衣的手太大，拿着那本就只有常人两根手指长短的小网，就跟捏着根绣花针似的，根本使不上劲来，好几次都是捞了个空，惹得旁边地上背篓里的小葫芦气得腮帮子都鼓成了气球；
李默存没了右手，也不是左撇子，同样也只能眼巴巴地望鱼兴叹；
菲妈的眼神好，倒是偶尔能捞出那么几条来，旁边的sakura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坐在塑料小凳上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发呆，眼神直勾勾地瞧向伊斯特肩头趴着的阿尔萨斯，后者感觉到那针一样的视线，猛一个激灵，缩进了伊斯特胸口的小口袋里；
封艾正在一边极力劝阻脏兮兮试图用吸尘器一样的手臂把那些可怜的小鱼吸进肚子里压成方坨坨，一边苦口婆心地给无用讲解着捞金鱼的游戏规则。
最令人意外的是林舍予。这位在世隐乡里最有威严的林先生平日除了处理大小军事杂物，便是做些织布绣花的活计，按理说，以她那双灵巧的手，只是捞几条金鱼自然是不在话下的结果却是和人们料想得大相径庭，林先生出手又快又狠，那小小的渔网刚捞进水力，便因为冲击力形成了水面张力直接破裂了。几分钟下来，林舍予身旁已经放上了一箩筐折断的小网。
偏偏她还被这事儿激出了火气，此时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阴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泄愤般，一言不发地伸手入怀，掏出荷包，又从瑟瑟发抖的摊主那儿买了一箩筐的小鱼网
伊斯特左手拿着个小塑料碗，垫着叠到膝盖上的和服裙角，小心翼翼地蹲在池边，好看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水池里游动的金鱼，轻飘飘地伸手拿网捞了一下，那金鱼才刚进了网，便是一阵扑腾，轻而易举地跳进了水池里，溅起冰冰凉凉的水花，洒了她一脸。伊斯特的反应偏又有些迟钝，等那水花溅到了脖子上，方才后知后觉c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封艾看见了便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惹得伊斯特又羞又恼，没什么气势地剜了他一眼。
封艾挪了挪身子，往伊斯特身旁挤了挤，接过她手里的小网：
“你这样是不行的，要用巧劲我来。”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空出的右手不自觉地捧住膝盖上的小塑料碗，一双眼睛悄悄地瞧着封艾的侧脸。
“捞金鱼是要有技巧的，可不能像舍予姐那样。用那么大力气，叉鱼还差不多”封艾摇头笑着小声吐槽了一句，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池里游动的小金鱼，又说道：
“这些小摊子的游戏其实各有各的门道，像捞金鱼呢，就是特意在水池底下垫了一张蓝布，让人看不清这水的深浅，其实这池水要比看上去的深不少，光一折射下去，金鱼真正所在的位置要比肉眼看见的低很多。所以呢，捞鱼的时候不要看鱼，要看鱼的影子。”
伊斯特细细地听着，模样像极了认真听课的小学生，封艾离她很近，于是便可以在小摊子的白炽灯下清晰地看见他的侧脸。闻着封艾身上时不时传来的淡淡香味，伊斯特的脸蛋倏地一红，便有些心不在焉了，胸膛里仿佛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砰砰直跳。
“现在呢，我就要开始教你捞金鱼百发百中的秘诀了，先是看准时机，然后”
封艾说着，忽然贱贱一笑，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望了一眼，确认那几个师兄弟都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情景以后，将手里的小网倒扣回手心，伊斯特瞧见他的右手中隐隐掠过一阵蓝光，封艾做贼似的小声说道：
“这些网是纸做的，很薄，一泡了水就会脱落，是抓不到鱼的，咱们偷偷把它加固一下”
封艾这浑不正经的作风先是让伊斯特愣了一阵，旋即又被他逗乐了。哪有人捞小金鱼还要用异能来作弊的呀？伊斯特的眼睛霎时间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又忍不住腾出手轻轻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封艾吃痛，倒吸了口凉气。旁边的小葫芦正因为柳掰掰的不中用郁闷犯愁呢，听到旁边封艾的声音，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到封艾手里的小网上，又鼓起了腮帮子，揪了揪柳拂衣的衣袖：
“柳掰掰！封艾他作弊！”
此时正在捞鱼的菲妈妈c李默存c林舍予c无用等人听到小葫芦的声音，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盯得封艾头皮发麻。一旁的伊斯特忽然被这么多目光看过来，脸上又是一红，见封艾用非常悲惨的眼神望了她一眼，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吐了吐舌尖，偷偷摸摸地挪远了一些。
“诶嘿嘿”封艾不着痕迹地把那渔网藏在泳池底下，试图掩盖证据，却还不忘耍嘴皮子：
“异人用异能捞鱼的事儿，能叫作弊吗？那顶多叫物尽其用”
封艾话刚说完，场上的几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虽然这段话有那么几分强词夺理c逻辑强暴的意思，却是话糙理不糙，让这几个家伙一时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在别的地方就算了，这里是世隐乡啊哪有异人还不能用异能的道理？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却是柳拂衣，柳三先生已经在前面的十五分钟因为一条金鱼都捞不到而被小葫芦连番数落得无地自容了，在封艾说完那句话的短短几秒钟后，他突然闪电般出手，将渔网直直插进了水面里，然后右臂猛地一颤，几丝凝实浑厚的内力直接将附近一小片的金鱼震晕了，只小金鱼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柳拂衣先下一城，斩获头筹。
“柳掰掰好厉害！”看见自己的塑料碗里终于有了几条不那么活蹦乱跳的小金鱼，小葫芦开心地拍起手来。
林舍予见着自家猪老三竟然为了小葫芦，把江湖道义却之不顾，秀眉微颦，结果却不是要出声喝止，被几条小鱼捉弄了半天，满腔火气的她也在封艾点醒后，效仿着柳拂衣的动作，却是连渔网都不要了，右手两指一并，斜斜插入水中，没溅起一丁点水花，再抽出来的时候，指尖处赫然夹着一条小鱼的尾巴，林舍予将那小鱼甩进身边的小碗中，再次出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封艾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疯狂抽搐起来，他哪里想到自己插科打诨的随口一句话竟然会造成眼下这般奇妙的场面，但他本来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后，当机立断抽出了那只藏在池子底下的渔网，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抓得最少的明天请客啊！”
李默存听到这句话，面色瞬间白了几分，乜了一眼自己那只空空如也的塑料碗，满脸的无辜。环顾一周，灵光一闪，站起身来，横跨一步，又蹲到脏兮兮身旁，干咳两声：
“咳咳，我和脏兮兮组队了”
先前一只规规矩矩捞鱼的菲利斯妈妈听到封艾的叫喊声，眨了眨眼睛，美丽的眸子里绽起嫣然笑意，轻巧地转过头来，用那抑扬顿挫c感情饱满c几乎是撒娇一般的语气叫了一声：
“sakura酱~”
sakura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我对弱智小孩之间的意气之争没有任何兴趣。”
“那就难办了啊”菲利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
“这个月的军饷全部拿来喝酒了，要是输了的话，明天就只有借sakura的私房钱来请客了呢”
“”
sakura的额头抑制不住地冒出青筋，百般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又沉沉地叹了口气，像极了沧桑的老大人。她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看了几秒水池里游动的金鱼，忽然念出了几个听起来毫无意义的数字：
“137，258，14。”
sakura话音刚落，菲利斯那只纤秀的右手便轻飘飘地拿着渔网，看也不看便朝着水池里的某个方向捞了过去，竟是恰到好处地拦下了一只堪堪游来的金鱼。
“262，201，18。”
sakura念出的c听起来似是毫无意义的数字如同一个魔咒，菲利斯小姐下手的精准程度竟然瞬间达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两母女一人念数字，一人捞鱼，配合极为默契，节奏妙到毫巅，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塑料碗里小鱼增加的速度丝毫不亚于开了挂的林舍予和柳拂衣。
不大不小的塑料泳池周围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封艾也不甘落后，目光如炬，认真地用那被他改造过的渔网一条接着一条地捞着鱼，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在寒冷的冬夜里渗出汗迹来了。
“柳掰掰！快一点！舍予姐姐已经抓了整整一碗了！”小葫芦兴致勃勃地握紧了小拳头，鼓足了劲给柳拂衣打气。
“脏兮兮，虽然这么说有点唐突，但是拜托你了，麻烦你往水里面吸，我真的不是垃圾”李默存正在认真地c不厌其烦地教导着自己翻盘的唯一希望脏兮兮同学如何抓鱼。
“sakura，你这个指数太细致了啦，大概，大概就好了，根本不用精准到那种程度嘛，再这样下去，咱们明天就要请客了哦。”
“烦死了，臭女人，凭什么要用我的零花钱给你买单啊？17243829128342839128”
“哇！柳掰掰！封艾太无赖了！你看他！他的网比小葫芦的脑袋还要大了！”
“小葫芦！比起这个，你还是先看看你家舍予姐姐吧！”
“哇！舍予姐姐！你住手！再这样下去整个游泳池都会被你戳破的！”
“舍予姐！你住手！你这根本不是决斗！”
“师师妹你c你冷静一下”
“小葫芦，不要趴那么高，会掉下去的，我要认真了。”
“封c封艾的渔网已经有整个泳池三分之一那么大了”
“脏兮兮是那边，对，对~泳池，泳池知道吗？不，惹日我惹姨唔（这是我的鼻子）”
“哇！舍予姐，你凭什么弄烂我的渔网！？！”
“战术制裁。”
“”
“既然你不仁在先，那就别怪我不义了！邪龙九转魔光炼狱红砂炮z型肆式！”
一道耀眼的蓝光在泳池上空炸开，周围三三两两也在捞金鱼的世隐乡民已经彻底惊呆了。就连无用和伊斯特也是呆呆地蹲在地上，满脸都是深深的茫然。
金鱼摊的摊主正在逐渐石化。
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毫无预兆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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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4
讲一些人的故事。
有些酒只适合慢慢喝，这个无趣的故事，希望你们读得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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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盛景》
炉火烧得温柔。
木炭上已有了细密的裂痕，泛着微弱的红光。静谧的房间里偶然传出木炭烧裂的噼啪声，更让人困顿。
老人就这样，坐在轮椅上，沉默地看着壁炉里的火光。小小的火星子在围栏里雀跃，真是很年轻的火光。
年轻是会燃烧的。老人的年轻已经燃烧殆尽了。他看起来很老。浑浊的眼睛已经倒映不出火焰的轮廓，脸上的皮肤像是干枯的树。只有偶尔生涩地眨一下眼睛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他还活着。
收音机他已经让莉娅关上了。窗外的楼下不时传来人们的笑声。有音乐声，烟花的声音。但都像隔绝在世界之外了。
他的腿上覆了条绒毯，一只猫匍匐毯子上，蜷缩了起来，睡得香甜。
老人只是很普通的老人。漫长的人生走到了尽头，眼下能够做的，也只是像这样看着炉火，抱着猫，平静等待最后的时分来临。他的妻子还在楼上的房间里沉睡。老伴在两年前的一次感冒后中了风，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身上插的管子越来越密集，脸上的痛苦神色越来越频繁，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少。大抵会在这个冬日里死去。
莉娅的声音没有起伏，催促了几次他才听见了。大抵是设定的睡眠时间已经到了。
“莉娅。”老人转过头来，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一生都不曾说过话的老人。皱纹下的眼睛里尽是难以言明的温柔。
他和妻子一生无后，十几年来，两个老人一直将莉娅和猫当做自己的孩子，这是很可笑c也很悲哀的事情。
“你看过白百合吗？”
这是老人问的第一个问题。侍立在旁的女仆沉默良久，开口时总没有感情。
“主人，以下是关于白百合的搜索结果：白百合，百合科百合属多年生草本球根植物，主要分布在”
老人轻柔地笑了笑，笑容里带上几分无奈：
“不是这个意思。莉娅，你有亲眼看见过吗？”
女仆再一次沉默。似是在总结自己这十几年来在老人家中担任女仆林林总总的琐碎记忆，生硬地回应：
“莉娅没有实际观察过白百合。”
老人似乎已经猜到了莉娅的回答，只是安静地摸了摸怀里仍在熟睡的猫。
“那是一种白色的小花，很好看。”
猫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对着老人露出白白的肚皮。老人顿了顿，轻声说道：
“艾斯兰的公共墓园里全都是呢。你该去看看。”
女仆没有说话。她的脑海里有着每一张关于白百合的图片。她无法理解那些资料和实际看到的白百合有什么不同。沉默了一阵，老人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莉娅，明天之后，你会去哪里？”
这次莉娅回复得很快。她对这些既定的程序了然于心。
“主人。按照规定，莉娅会回到佣人之家进行整修，然后等待下一位主人。”
“是这样呀”老人轻轻地挪了挪轮椅，转向了窗户，透过擦得明净的玻璃看着艾斯兰冬元前夜的晚空。暗沉的云压得很低，偶尔被风吹开时，就能看见天穹外闪烁的星星。
听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星星之所以会闪烁，是因为它们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对所爱之人投来闪动的目光。人类总是这样，对于自己不甚了解的事物寄予各种各样不着边际的幻想。幻想着世界之外的世界，幻想着自己不是孤独的个体。
浪漫而又悲哀。
老人的一生也是如此。他的妻子陪伴他走了四分之三的人生，膝下无子，所以莉娅陪着他们走了往后十几年的人生。再后来，是那只在雨夜拾回的流浪猫。猫已经长大了，毛发柔顺，眉目轻阖，熟睡的姿态像小小的美人。
他的一生过得没有波澜，像是严谨的机器描画出来的图纸。在适当的时机长大，在适当的时机参军，在适当的时机负伤退役，在适当的时机遇到了相伴一生的妻子，在适当的时机老去。在适当的时机陪着妻子坐在沙发上看过无数次的夕阳。
如今在48年的这个冬夜，他似乎也会在适当的时机死去。
妻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偶尔还有意识的时候，看着他时也只剩下了朦胧的泪眼。
不管人生过得有多精彩，直到最后的时分，人类似乎都是注定要独自死去的。
猫可不知道这些。她还在安静地睡着，半夜的时候大概还会像往常一样醒来，然后用家里的沙发给自己磨爪子，然后老人会好笑又好气地把她抱起来，说上许多她听不懂的话。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认真地注视着身后的莉娅。莉娅的表情永远是那样，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像当初一样保持着年轻的少女模样。老人看了她很久很久，似乎要将这个人造人的模样彻底印在脑海深处。
老人问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带着那么几分央求：
“莉娅明天以后，可以拜托你帮我们照顾妮妮吗？”
莉娅的瞳孔轻微地收缩——那其实是眼部的摄像机无法成像，正在重新聚焦的表现。她的资料库不足以让自己理解老人那句话里蕴含的希冀与辛酸。她也注定不可能明白人类那种脆弱而又浪漫的情感，所以她没有对老人对她提出的生最后的一个请求作出回应，而是在时针轻巧指向十点的那一刻，用那一成不变的恭敬语气说道：
“主人，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老人似乎消沉了许多。本就苍老的面容终于透出几分死寂，恍然间又依稀多出了几分让莉娅无法理解的释然。他就这样轻轻地呢喃着那几个字，轻轻阖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就走吧。”
莉娅的手攀上轮椅的扶手，推着老人走进电梯。老人浑浊的眼底透着温柔，任由莉娅带着他在这座生活了一辈子的房间里穿行，他沉默地看着墙上的壁画，一尘不染的书架，酒柜上倒悬的玻璃杯，收拾地很干净的厨房。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婴儿一般的c对世界的好奇，似乎要把这一切的一切都镌刻在灵魂最深处。
轮椅推进了老人的卧室。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妻子。妻子早已不复往昔的美丽，在睡梦中透过呼吸器艰难地呼吸着，眉头紧紧皱起。
莉娅抱起猫，放到一旁的小窝里。扶着老人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老人坐在床上，莉娅开始为他脱掉鞋子。老人温和地看着莉娅，轻轻念叨着：
“这么多年，辛苦莉娅了。”
人造人女仆一如既往地回应“这是莉娅该做的”，然后恭敬地站起身来。
老人对她点了点头，温柔地笑了笑。随后便在床上躺下，转过身去面对着床上的c自己的妻子。他的目光里满是深情与爱意，依稀间，又像是那个一瘸一拐地对心上人念着蹩脚情诗求爱的傻小子了。
老人颤抖地抬起手，颤抖地拂过妻子满是皱纹的面庞，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了她苍老的肌肤，他慢慢地挪过身，艰难地支起半边身子，在妻子耳边轻吻了一下，用世上最温柔也最苍老的声音说着：
“索菲亚，我们要走了。”
现代的科学技术仍然无法拯救中风的病人。哪怕通过细胞再造的技术能够减缓脑干神经萎缩坏死的速度，但终究只是将死前的痛苦无限延长罢了。他的妻子已经在床上痛苦了两年。直到三个月前，老人平静地作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与其在煎熬中感受生离死别，不如陪伴着最爱的人，在一个温暖的冬夜里无声死去。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一年中最重要的冬元节。艾斯兰的人们徜徉在无尽的喧嚣与欢乐中，楼宇之间到处都是欢歌笑语，流光溢彩的悬浮车道给这座光陆怪离的城市渲染上迷离的色彩。没有人会在意北城区的某栋公寓里，一对通过了安乐死申请的普通夫妇正相拥着度过最后的时光。
莉娅拿过床边密封的手提箱，输入了艾斯兰政府提供的序列号，随着箱子里的液态氮挥发以后，平静地取出了箱子里的两支注射器，握起了老人的手。
注射器里的液体缓缓注入，老人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睛里满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悲悯。他声音干哑，对着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莉娅轻声说道：
“莉娅，冬元节快乐。”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莉娅，这个艾斯兰近二十年来最为优秀的7号s型量产型女仆人造人，她缓缓推动注射器的手指以人类无法观测的幅度，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她颤抖的原因，她自己也无法理解——那好像就只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因为某些冗余数据的侵入，而形成的系统短暂宕机，而那个轻微得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错误，也仅仅是在万分之一个兆秒之后就被彻底排除，没有对这个机器人造成任何后续的影响。机器人是注定不会拥有情感的。
“冬元节快乐，我的主人。”
她说着。
老人的眼眸轻轻闭合。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就连老人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七分三十秒后，艾斯兰的灵车会将床上的两位老人送走，他们会被火化，化作细碎的c没有情感的颗粒状无机物，装进小小的盒子里，再埋在艾斯兰的公墓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据说那个地方开满了白百合。而房间里的7号s型则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进入工厂检修，然后格式化所有的记忆，成为下一个家庭的“莉莉丝”，或者是“伊丽莎白”。
在这一切都按照既定程序发生前的七分钟里，莉娅静静地看着床上永远安详睡去的两位老人，僵硬地转过身去。
猫仍然在熟睡。既定的程序里没有提及它的未来。它会去哪里呢？
莉娅慢慢地走向猫。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猫抱进怀里。学着老人的动作，生涩地用手指拂过它的脊背。
“妮妮。”
帝国公共墓园。
天星寥寥，冬夜无人。
几条街道外便是热闹的城区。斑斓迷离的灯火照亮了夜空，在天穹下摇曳的射灯被平流层之上厚厚的云层所遮挡，隐隐可以看见天空深处阴影流动，人们的笑声飘摇着越荡越远，与此处静谧的空间仿佛是划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冬元节意味着一年的结束，本就是人们开启全新生活，展望未来的日子。在这样欢乐的时光里，不会有谁会特意来到这里打扰死者的安宁。
但此时此地，墓园最中心的位置，偏偏坐着一位老人。
四个月前，这里多了一座新坟。坟前的墓碑装饰得很好看，也算配得上主人的身份。这四个月来，公墓里已经摆满了一批又一批的白百合。前段时间，来这里悼念那一位的艾斯兰人络绎不绝，其规模之壮阔，甚至还胜过了利文哲上将在三十年前死去的那一天。那段时间里，老人不曾来过。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冬夜，他来了。
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祭奠阿尔陛下。
在距离那座坟墓不远的地方，原本还有另一座坟。
那座坟墓原来只是个衣冠冢，现在衣冠冢的主人已经回到了坟墓里，墓碑却已经连同曾经的荣耀一起被彻底抹去。
满园的白百合，只有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看起来滑稽又悲哀。
老人没有穿那身挂满艾斯兰所有勋章的军装，却带了三只酒杯，一壶酒。
他斟满一杯，放在摆满鲜花的先王墓前，又斟了一杯，走到那块荒凉的坟前，放到地上。他也不在乎地上的泥尘，随性地坐到地上，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老人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张英武而健朗的面庞终于露出几分世人不曾见过的萎靡。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你们两个若是挨得再近一点，或许还能在地里打起来。”
老人开玩笑似的轻轻念了一句。顿了顿，又喃喃道：
“如果姓郁的那个老不修看见你俩一块埋在这里，怕是要笑得胃痉挛了。”
他的语气带着唏嘘，笑容里却不知为何，有几分自嘲。他已在这里坐了一夜，这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许久不曾说话，开口以后，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终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离家出走三十年，把外面的世界闹得鸡飞狗跳；一个在城里龟缩隐忍了四十年到头来，终究还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我该笑你们活该，还是该感叹这命不由人？”
“最不该死的人死了，早就该死的人还在这苟延残喘，说些好笑的屁话。”
老人喝下第二杯酒。缓缓放下酒杯，手撑在身后的土地上，仰起头来，眯缝着眼睛看着艾斯兰冬元节浩瀚却又阴沉的夜空，像是无声的浩叹。
“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夜空照亮了天上浓郁的黑云，云层被风吹得翻卷起来，成片地飘动着，恍然间却又有一种云不曾动过，动的是大地的错觉。依稀间又能看到那隐没在天空深处的遮云蔽日的舰船，又能看到那一轮虽然不甚浑圆，却皎洁明亮的皓月，丝丝缕缕月光从万丈红尘中浩荡流下，将老人的发丝映得花白。
老人沉默地看了很久身前那座无名孤坟，忽然笑了起来：
“在外漂泊三十年，一切事情的真相，你又看穿了多少？不过以你的性子，不管放火的那个人是谁，你终究还是会用这种方式回来的。”
老人又转头，看向那片缀在墓地里随风摇曳的白百合：
“你呢？做了三十年人见人怕的恶鬼，又做了四十年老乌龟哪怕早就知道了一切都是无用功，也要用这种方式浪费自己的一生。别人或许永远都不会记得你这个傻子了。”
老人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眉眼之间又多出几分祥和。
“不过也还好。你阿尔·艾斯兰还是生下了几个有意思的种，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一艘舰船破开了云层，在万丈高空上缓缓飞行。遮蔽了云和月。老人怔怔地看着那艘舰船再次隐没在另一团乌云中，失意地呐呐：
“人也是，社会也是。江湖也是，阴谋也是，儿女情长也是。”
“这些东西，都像是交缠在了一起，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网。人若是还活着，又怎么能脱身？”
这是她第一次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大都会光陆怪离的夜空。
也许往后的日子里，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这片天空了。但是她现在是不会知道的。
舰船飞得很高。穿行在厚重的云层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像是在尽力向她伸出嶙峋的手。无数光和影穿梭流淌，交织成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她看到一片不怎么亮堂的空地，上面整齐地堆放着石块，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花，那是白百合——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但是现在的她，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舰船里的温度要比外界高一点。但是此刻终究是冬天，是冷的。
这么冷的天气里，女孩仍旧赤裸着身子，只在身上披了薄薄的一条毯子。天冷了应该要穿衣服——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懂得。但是没有人会告诉她。
少女打着赤足，金色的短发乱蓬蓬的，像是没理顺羽毛的雏鸟。她的眼睛真好看，像是世上最干净的蓝色宝石呀。里面透透的c亮堂堂的，好像装满了窗外所有的景色。
这里是哪里？她要去哪里？人们为什么会说话？他们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是现在的她甚至无法理解迷茫为何物。她怔怔地站在落地窗前，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地c略有些僵硬地伸出光洁如玉的手指——手指c手腕，手臂，肩膀，脖颈，五官，身体，她身上的一切构造都是最符合美学的黄金比例，好像生来就是要作为放在展览馆的艺术品而存在的。她的手指最终没能接触到外面的浮云，她摸到了好像冰块一样的东西，上面映出她指尖的倒影。
这个薄薄的c透明的东西叫做玻璃。
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片寂静。偶尔能够听见舰船引擎沉闷的嗡嗡声。在这个无限接近于沉默的时分里，少女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发出了这辈子第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如果有人能够理解婴儿第一次张嘴c牙牙学语的原因，或许也能够明白少女那如同白纸的思想里偶然出现的波动了。
人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玻璃里呢？
这样的话，好像养在鱼缸里的金鱼呀。
玻璃薄薄的，好像很轻易就能打碎了。
但是打碎了玻璃的话，金鱼会死的呢。
人也是吗？
席默城对着舰长室外的列兵平静地行礼后，在舱门上输入了识别指令。
气阀被冲开，风神号内舰长室的景象一成不变，充满了冰冷的钢铁气息。娜波莎娃舰长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他的到来，合上工作文案的动作有些仓促，冰冷而美丽的眉头轻轻微蹙，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质询。
席默城向这位在全世界都久负盛名的c艾斯兰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行了个军礼，动作依旧严谨地像是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
“舰长，距离外1区还有460英里，预计会在三小时后回到艾斯兰。”
这位年仅二十七岁就已经战功显赫的冰山美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这段时间以来，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事频发，其中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莫过于一个月前青龙山上的围剿战役，号称“铁人师”的十七师以虎狼之势一马当先地突破了异人革命军一师在山顶上布下的重重防线，硬生生地歼灭了近半数的暴徒党成员，而一直在战线前方指挥十七师作战的，便是这位娜波莎娃大校。
战线指挥的工作要远比常人想象地繁重复杂得多。尤其是作为一整支军队的决策者，更加不容许有半步行差踏错。在青龙山一役，十七师不顾司令部回援诺山城，强行攻坚的决定最终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战果，但这是不为艾斯兰高层所接受的。无论战果有多丰厚，在战斗中，将士违抗了军令，终究是不容小觑的重大指挥事故。这也就是为什么娜波莎娃舰长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暂时退出战事，回到艾斯兰述职的缘故。
“席辅官，我想我已经和你说过，如果没有什么紧急事务，这两天不要进来打扰我。”娜波莎娃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不愉，但席默城似是已经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脸上仍旧是如水一般平静：
“舰长，恕默城直言，您在青龙山上作出的决策已经让高层震怒，这几年来其他师的司令官也一直对舰长您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您应该也知道，这次紧急述职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很有可能要接受上层弹劾”
“我都知道。”娜波莎娃轻轻闭上眼睛，语气里不见什么波动，说出的话却是让每个听到的艾斯兰人都会不由得直冒冷汗：
“司令部里面剩下的都只是一群冥顽不灵c迂腐蠢笨的老东西，连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也不明白，没什么好怕的。”
席默城对于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c同时也是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的性子，了解不可谓不深。在所有亲信中，他跟随娜波莎娃的年岁最久，甚至可以说是陪伴着她一起长大，看着她从那位青春靓丽c受尽宠爱的少女，一路成长到今天这副模样的。
别人听到她说出这番话时，或许会觉得她锐气太盛，没有规矩，甚至是不知死活。但是只有席默城在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女人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资本对艾斯兰的高层将领作出那样的评价。
所以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的额头并没有渗出冷汗来，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她那疲惫的身影时，眼里多出了某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娜塔莉”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娜波莎娃眉头顿时紧蹙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难以言喻的变化，就好像从一座千里冰封的雪山霎时间化作了隐而不发的巨大火山，那双清冷如刀的眼睛直直射向席默城，看了他一阵后，方才说道：
“席辅官，请你认清自己的立场。”
她顿了顿，复又平静道：
“那个名字，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席默城愣了愣，半晌哑口无言，方才颇有些自嘲地苦笑一声：
“我知道了。”
娜波莎娃抬起头来，看了席默城两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微地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柔和了几分：
“席辅官，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娜波莎娃被临时撤销军职的这小半月以来，一直都是身为舰船辅官的席默城代为打点上下。席默城在十七师所拥有的实权与他的职位绝不相称，但没有人会怀疑他行事的能力。说到底这个丰神俊朗，今年也就三十出头的年轻将士，以他的资质和家底，原本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甚至可以完全不亚于娜波莎娃此刻的地位，但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一直在娜波莎娃麾下做事。此人城府极深，做事又是极为滴水不漏，哪怕没有人能看穿他，顶多也就只是庆幸这样的人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战友罢了。
席默城深深地看了娜波莎娃一眼，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舰长，你有心事。”
娜波莎娃难得一见的柔和神态霎时间收敛起来，冷淡地反问：
“能有什么心事？”
“默城跟随舰长十几年，神态上的不同还是能看出来的。”
娜波莎娃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舒出一口气来。
“倒也算不上心事。你过来吧。”
席默城有些讶异，走过前去。于是便看见娜波莎娃从桌上那一叠公文档案里抽出了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孩。女孩长得很是俏丽可爱，两条辫子乖巧地缀在肩头，一双眼睛活灵活现的，好像在照片里冲着他们笑。
席默城皱眉：“这是”
娜波莎娃看着那张照片，美丽的眼底流淌着难得一见的温柔，拇指轻轻滑过照片上女孩的脸颊，柔声道：
“真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不是吗？”
“或许吧。”席默城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心思却有些飘到别处去了。
“只是，这张照片，和舰长您有什么关系吗？”
娜波莎娃轻轻地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说道：
“这张照片，是打扫战场的时候，从暴徒党的军人尸体里搜刮出来的。”
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是异人革命军的孩子。
照片的持有者已经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这一切的发生，或许都离不开娜波莎娃在青龙山上指挥的那一场作战。
席默城沉默了好久，方才哑然失笑：
“我好像有点看不透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印象中的娜波莎娃大校，在很多年前就不是那个优柔寡断，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了。”
娜波莎娃眉头轻蹙，平静道：
“我一直都不是。”
她顿了顿，饶有趣味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在可怜她们吗？”
席默城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些疑惑的目光。娜波莎娃的脸上看不到情绪的波澜，只是轻声说道：
“我只是在尊敬他们。军人就是军人，军人行动的准则永远不是基于个人的爱憎，这么多年来，我们杀死过的异人已经有千千万万，像照片里这样被毁掉的家庭也不会是只有一个两个。艾斯兰的军队也会死人，死掉的也都是活生生的，有着自己家庭的人。我从来都不曾厌恶过c或者是害怕过异人，作为一名军人，我们能做的，只有尊敬自己的对手，然后等待着某一天杀死他们，或者被他们杀死，仅此而已。”
席默城哑口无言。旋即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到头来，你一直是你，是我多虑了。”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两个小时又四十七分后，龙级战舰风神号将会跨过浩浩荡荡的大西洋，飞临大都会外围的外1区，进入军队总部进行休整。而在三小时后，整点的烟花将会升起，整个大都会都会淹没在一片明亮的烟火之中。
娜波莎娃舰长从座椅中站起身来，负着手看向舷窗之外那片沉默而汹涌的海面，无数条贯穿海浪的铁轨在风中飘摇，看起来像是囚禁着远古巨兽的细细铁链。
娜波莎娃很喜欢海。在古西伯利亚语中，娜波莎娃本就是“海的女儿”的意思。幽深浩瀚的海水占据了这颗星球百分之七十的面积，哪怕只是注视着它，都让人觉得目光会被其所淹没。和这片无边无际的海洋相比，哪怕是近观时遮天蔽日的风神号，也不过是在天空里笨拙飞翔的一只小鸟罢了。
娜波莎娃若有所思，缓缓眨了眨眼睛，细长的手指按在舷窗之上，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注定要在艾斯兰与联合军的浩荡战争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开始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偌大世界里，养在鱼缸里的一条小小金鱼。
“舰长。”
“嘘——不要说话。”
“还有，冬元节快乐，席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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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5
中央城区流光溢彩的磁力车道上，一辆加长型的兰迪轿车缓缓驶出。在这个满是欢声笑语的夜晚，这辆以往无论行驶到何处都必然会引起人群骚动的轿车显得尤其低调，车拐过几个街角，最后停在了一家安静的医院门前。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蓝头发c身材高挑的管家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倒是比机器人还像机器人了。他刚打开后座的车门，满脸笑容的红发年轻人便从车里钻了出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在寒风的吹拂下很没骨气地打了个哆嗦。
管家面无表情地从车里取出外套帮克莱希穿上。克莱希眨巴眨巴那双满是迷人笑意的桃花眼，看了看菲尼克斯身上那件单薄的西装，笑道：
“菲尼克斯，难道你就不会冷吗？”
“陛下，我的身体机能是不会觉得冷的。”
“别唬人了，你的脸都发青了。”
“陛下，我的脸本来就是青的。”
“我才不信呢，你真的不觉得冷，为什么不把西装脱了在街上裸奔呢？”
“陛下，我穿着衣服是因为艾斯兰的律法规定不得在公众场合打赤膊。”
“”
“菲尼克斯，”克莱希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自顾自往医院门口走去：
“三天内不要和我说话了，我最近看见你就头晕恶心。”
菲尼克斯愣了愣，旋即匆匆跟上了克莱希。
“陛下，头晕恶心可能是感冒的征兆，建议您多喝热水，医院里面的饮水机就可以提供干净的白开水”
“”
看见从门口走来的两道身影，原本安静忙碌的艾斯兰第七医院顿时炸开了锅。原本来回奔走的小护士们强行抑制住了尖叫出声的欲望，不住地交头接耳c议论纷纷，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克莱希见过的，他往往便会笑着打声招呼，惹得那群小护士又是一阵受宠若惊的叫声。这种一国之君微服私访的景象可不是到处都能遇得着的。里头那么几个门道儿清一点的已经从克莱希陛下的忽然拜访中嗅到了那么几分不寻常的味道，又是跟附近的同伴咬着耳朵说了些什么，惹得她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克莱希似乎也并没有把整个医院都搅得不得安宁的意思，随着菲尼克斯在前台找医生说了两句，便匆匆地搭乘电梯，轻车熟路地朝着精神科的病房走去了。
走到那熟悉的病房前，还未开门，便从里面迎面走出一个人来。见着那人的瞬间，克莱希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露出了颇感意外的笑容。
“好久不见哥哥。”
近月来都不曾有过音讯的艾斯兰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迪塞尔·艾斯兰亲王，在元48年的冬元前夜，在病房里与克莱希偶然地相遇了。
迪塞尔身材高大而魁梧，今年已是三十七岁，将近不惑之年，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一种沉稳成熟的气质。他前段时间剃光了的头发如今已经长出细茬，看起来颇像颗猕猴桃。在看见克莱希的瞬间，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这对于一个身在皇宫之中，清楚地见证了艾斯兰家族这几十年的大起大落的人来说，反而是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迪塞尔冲克莱希点了点头：
“您好，陛下。”
克莱希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阵这位比自己年长了十几岁，高出他接近两个头的哥哥，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太见外了吧？我亲爱的哥哥？”
“这是规矩。”迪塞尔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的。看见恭敬地站在一旁的菲尼克斯时，便也朝他点了点头，看起来两人倒也是旧相识。
克莱希耸了耸肩膀，撇着嘴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老样子。”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笑问：
“十方寺那边的风景怎么样？我也好久没拜会过可爱的空蝉大师了。”
看起来只是随意的一句寒暄，却让听到这话的迪塞尔瞬间皱紧了眉头。这几个月来他潜居于南海十方寺里，本就是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出海时，他甚至隐姓埋名，一个亲信也没带在身边，只是备了些干粮，海图和指南针，便自己划着渔船往南海去了。但既然他是克莱希，那么知道自己的行踪也没什么稀奇的。
迪塞尔又深深地看了克莱希一眼，摇头道：
“十年如一日，没什么稀奇的。”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
“约瑟夫的精神状态很稳定，不过好像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你自己去看一看，大概就会明白的。”
克莱希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便又朝迪塞尔摆了摆手，自顾自往病房里走去。
透过病房的探视窗，便能够看见躺在床上发呆的艾斯兰前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自从那天克莱希在议政厅里向他说出了一切事情的真相后，这个自尊心极强的二皇子就彻底精神崩溃，不得不住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了。当年那个丰神俊朗c剑眉星目，被所有人看好的国王候选人，如今却痴痴傻傻地躺在床上，吮着自己的手指，看模样，大抵也只有三四岁的智力水平，看起来倒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但克莱希似乎是不在乎这些的。因为当他踏进门后的那一个瞬间，他就仿佛成为了世上最温柔的母亲，带着满脸柔和的笑意，朝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走去。约瑟夫看见他时，脸上的表情先是由好奇，又转为疑惑，最后转为极其扭曲的惊恐，在床上坐起来缩成了一团，发疯似的将枕头被子切能够拿得动的事物朝克莱希砸去，试图能够远离他一点。
而克莱希终究是越走越近。最后，轻柔地跪在床上，将约瑟夫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他的脸上满是令人心醉的温柔。
约瑟夫也终于像是个累坏的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头埋在克莱希的胸口里，不住地哽咽着。
克莱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眉眼之间尽是安详，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什么，像是“没事的”。像是“都会好的”。他的声音宛如魔咒。约瑟夫越来越安静了。
迪赛尔就这样站在探视窗外，沉默地凝视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过了许久，他转过头看见一直沉默伫立在墙边c宛如雕塑般的蓝发管家，忽然出声：
“菲尼克斯，你不进去吗？”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他眨眼睛的动作看起来总比常人要慢的多，也刻意得多，不像是自然而然的生理习惯，倒像是正在进行某种信息回馈c有意而为之的反应。
“陛下只是来探视病人，没有贴身陪护的必要。”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对于我们而言，与饲主相关的信息，知道的越少越好。”
迪赛尔摇头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菲尼克斯诚恳地点了点头：
“您变了不少，迪赛尔殿下。”
迪赛尔转过头去。此时，克莱希正在病房里为约瑟夫削苹果。克莱希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但是此时此刻的状态却不知为何总透着一种怪异的阴柔，似乎那男性的外表只是一具皮囊，此时此刻正在使用“克莱希”这具身体的另有其人。
迪赛尔看了一阵，又忽然问道：
“菲尼克斯，你侍奉艾斯兰家族已经有多少年了？”
菲尼克斯又眨了眨眼睛。他回复的速度很快，似乎不需要经过思考。
“先王十六年，迪赛尔殿下十五年，克莱希陛下十七年。”
迪赛尔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唏嘘。
“不短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就连你的同伴们也变了，只有你还和以前一样。”
回忆起往事，这位总给人以成熟稳重形象的大皇子不觉间便会露出几分欢快的神色来。
“那个时候约瑟夫还没出生。家里面就我一个独子。父皇就让我跟着帝师学帝王术，那时候你就跟在我身旁。你——还有伊莉娜。我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帝师教的东西转头就忘，倒是一直希望自己能长高一点，最好就是能长到你这么高。”
菲尼克斯沉默地听着，没什么情感的眼里却隐约流露出疑惑的情绪。
“殿下我不理解。”
“嗯？不理解什么？”
菲尼克斯沉默了半晌，终于生涩地开口：
“我不理解。您似乎并不讨厌克莱希陛下和帝师。”
是了。
迪塞尔·艾斯兰。这个几十年来见证了艾斯兰家族一切大起大落的男人。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清楚七皇子发生过的事情，清楚六公主丽黛儿被流放的原因，清楚五皇子的死因，清楚四公主如今的去向，清楚二皇子疯掉的原因。
他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先王阿尔会在王座上坦然喝下那杯毒酒的原因。
艾斯兰的子嗣们，已经颠沛流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病房里正在温柔探视病人的克莱希。
但是菲尼克斯似乎不曾在迪塞尔身上感受到一丝一缕异样的情绪。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他一直都很平静，这种平静，才恰恰是最反常的地方所在。
迪塞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菲尼克斯的眼睛。这个从他五岁起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管家，好像已经被时光所遗弃，三十多年来，没有一丁点变化。迪塞尔忽然笑了起来，用手在自己腰间的位置大致比划了一下。
“我九岁的时候，好像就这么高。那时候一直要仰头看菲尼克斯，很害怕自己长不高了。没想到你走后的两年，我的个子就开始疯长起来，现在反而比你还要高了。”
迪塞尔的语气似是有些感慨，轻轻摇头笑着说道：
“菲尼克斯，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身体也是，想法也是。”
菲尼克斯愣了愣，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这次他眨眼的速度更慢了，似是不确定自己真的理解了迪塞尔的意思。
迪塞尔忽然转过头去，手搭在探视窗前，微眯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病房里的克莱希和约瑟夫。约瑟夫真的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哭过以后便开始犯困了。克莱希已经坐到了床头，把约瑟夫的脑袋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似是在哼着什么歌，约瑟夫的眼皮子渐渐要阖上了。
看了一阵，迪塞尔终于开口：
“菲尼克斯，你跟随了克莱希这么多年，你有真正地了解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菲尼克斯仍旧站的像是杆子。那张一成不变的面瘫脸上却是难得地多出了几分迷茫。
“对不起，殿下。我不明白。”
“那我换个说法吧。”
迪塞尔看着菲尼克斯。他的眼睛没有艾斯兰后裔典型的特征，有些狭长。与克莱希c约瑟夫两位皇子充满魅力的桃花眼大不相同，多出几分深邃的气质。
当他看向你的时候，往往会让人有一种，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但是因为性子里的温柔所致，不会去揭穿你的感觉。
在他的面前，人类是赤裸而坦诚的。
正如他自己一样。
“这么多年来，你应该已经见过克莱希很多不同的形象了。他在自己院子里种花的时候，像个孩子，这几年来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是个不问世事的诗人；他好像也总在你面前吃瘪，看起来对你一直没什么办法；他闯进皇廷的那一天，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许你也见过他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有现在，他照顾约瑟夫的样子。”
迪塞尔转头看向探视窗。房间内外被那道厚厚的玻璃窗隔绝出两个世界。
克莱希安静地抱着已经入睡的约瑟夫，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房间里祥和的气氛中，他的肩头挂满了约瑟夫的鼻涕和眼泪，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仍旧满是温柔。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约瑟夫的后脑勺，又仿佛是不经意地捋了捋耳际的头发，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莫名的阴柔气质。
菲尼克斯隐约理解了迪塞尔的意思，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迷茫。
“人类总是有很多不同的样子。哪怕是最普通的人，对待陌生人和家人时，往往也会有两种不同的形象。但是究根结底，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对于常人来说，或许是劳累了一天以后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独自发呆的那二十分钟。又或许是对爱人敞开心扉的那一刻。又或者，是压抑到了极致，将全部情绪宣泄出来的时候。但是克莱希呢？”
迪塞尔微微半阖起眼睛，眼底满是唏嘘的情绪。
“菲尼克斯。你知道吗？现在房间里的那个克莱希他的动作和神态，和我的二姨母，约瑟夫的妈妈别无二致。”
菲尼克斯愣了愣，瞳孔似是因惊诧而开始急剧收缩。嘴唇微张，却如鲠在喉。
迪塞尔的话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随着菲尼克斯情绪的变化逐渐深入：
“菲尼克斯。你有了解过伊莉娜行动的本能吗？这千年以来，她都是守护艾斯兰子嗣的神祗。但是在同一个时代，有多名后裔的情况下，她只会选择最接近我们先祖的那一人作为守护的对象。”
“那个对象在曾经的十几年中是我。但是在克莱希五岁的那一年，却将我取而代之。”
“但是，菲尼克斯。你知道吗？那一年，正好是五弟索林出生的时候。当我们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每个人都由衷地感慨着，这孩子几乎和历史描述中，我们祖先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
“尽管如此，伊莉娜还是选择了克莱希作为守护的对象。”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也好，种花的诗人也好，没有理智的疯子也好，约瑟夫的妈妈也好，甚至是我们的先祖也好那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模仿，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c动作习惯，他都可以做到完全一致，那是某种比模仿本身更迷人也更可怕的东西。”
“只要克莱希愿意，他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
菲尼克斯已经彻底沉默。
迪塞尔却忽然话锋一转：
“纵使我们能够在他的身上看见千千万万个人的影子，却始终无法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迪塞尔轻轻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什么？或许真的很像是马戏团上表演的小丑，终日在脸上画着滑稽的笑脸，做着可笑的表演。直到有一天，那劣质的染料彻底和皮肤粘合在了一起，就算在舞台上不小心扭伤跌倒，哭得撕心裂肺，观众们也只会以为他是在表演，给予会心的掌声和笑声最后，小丑再也无法分清楚戏台上的和戏台下的，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迪塞尔的手轻轻按在玻璃窗上，指尖的缝隙间露出克莱希那张柔和安逸的侧脸。
菲尼克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迪塞尔。
很长一段时间后，迪塞尔才复又轻声说道：
“或许我真的应该去恨他c害怕他。这个孩子夺走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先是伊莉娜，然后是你。他让整个艾斯兰家族都颠沛流离，父王死了，五弟也死了。四妹脱离了家族，六妹现在也生死不知”
“但是，每次看见克莱希的时候，我都有种很难以言说的想法。这想法甚至让我觉得很是荒唐可笑我觉得他其实很可怜。但这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因为他是克莱希，所以注定了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真正的想法。哪怕真的有人觉得他可怜，也会下意识地猜测，是不是他有意地让我们对他产生了那样的印象”
“小丑在舞台上嚎啕大哭的时候，又有谁看得出来他是不是在表演呢？”
菲尼克斯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他干涩地眨了眨眼睛，半晌，蓦然开口：
“殿下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或许吧。”
迪塞尔轻轻笑了笑，转过头来，对菲尼克斯说道：
“菲尼克斯。有机会的话，或许你也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多去了解了解你的主人，也许这样可以让你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菲尼克斯缓缓地摇了摇头。
“抱歉殿下。我无法理解克莱希陛下也无法理解您。”
他顿了顿，眼睛里的焦距有些涣散，说道：“我始终无法理解您。我在您的言行里感觉不到一点愤怒。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您和克莱希陛下之间的关系，也无法理解您的为人。”
迪塞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菲尼克斯的肩膀，温和地笑了笑。
“既然你也看不清楚我最真实的那一面，那就记得我想让你看见的那一面就好了，怎么样？”
菲尼克斯愣了愣，迪塞尔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笑眯眯地说了声“时候不早了”，便自顾自地取过了旁边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头，转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了。他那宽阔的背影在走廊白炽的灯光下渐行渐远，只留下了轻飘飘如同幻觉的一句话。
“我希望你们都好。冬元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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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6
“咚吧咚吧叮咚叮叮yeah”
“lovng···easy·cos``re·beautfulmakng·love·wth··s·all·wanna·lovng···more·than·just·dream·e·trueand·everythng·that··do·s·out·of·lovng·”
……
919区。
毕夏，徐城。
屏空巷口常有冻死骨，这边的冬天又湿又冷，乞丐们大多活不过冬元节。
但尽管如此，每年的夏天，屏空巷里还是会多出一队又一队的乞丐，跟韭菜似的割了就长。
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毕夏曾是艾斯兰最后的敌人。这个国家人口最多，地域最广，异人也最多，抵抗的时间也最久，战况也是最激烈的。
以至于艾斯兰建国将近五十年，繁华程度纵观全世界乃至于整个历史都已堪称空前绝后，而毕夏区仍然没能从战后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屏空巷的难民乞丐只是其中的一隅缩影。
打仗，本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
欢喜者对落难的人是很难有太多共情的。
屏空巷里的财记当铺就是如此。
“掌柜”坐在方方正正的柜台后边，百无聊赖地跟着留声机里的音乐哼着不着调儿的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财记当铺里有着全世界最靠谱的暖炉子，把这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小店铺烘得暖洋洋的，冬日里的暖炉就跟夏日的冰镇西瓜一样令人幸福。所以掌柜现在很开心。
当铺中央的暖炉确实是个宝贝。严格来说，财记当铺里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宝贝。真要研究起来，其珍贵价值可能堪比一整个艾斯兰历史博物馆。
但暖炉又确实是宝贝中的宝贝。
暖炉本身没什么太特别的，黄铜的外壳，里边放的是普通的煤炭。既不是隐藏着高新科技的神奇造物，也不是上古时期某个朝代的珍贵藏品。
但这暖炉是前几年蜉蝣影魁当给他的。
影魁其人传说流传甚广，这几十年间在整个异人江湖里的名头恐怕还要胜过了白魇师匠。最有意思的是，这个任意妄为、我行我素的家伙，不管身上有多少钱，过不了多久都会挥霍一空。
而当影魁把钱花光了的时候，就会出现在财记当铺了。
影魁身上大概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的。就说这一口炉子，换做是其他人要拿来送给掌柜当痰盂，他也是不屑的。
但掌柜的开这间当铺本来就不是为了挣钱，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钱的人就是他。
所以他很乐于看见名闻天下的影魁来当铺里给他当孙子。
三年前是这个暖炉，两年前是他脚上的这双布鞋，一年前是一件女人的文胸。这就是影魁这几次来当铺换给他的全部东西。
暖炉是他要影魁自己造的。布鞋是他要影魁自己纳的。至于文胸嘛，那就是他要影魁去偷来的。
这些事情本身没多大意义，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影魁，而影魁为了有钱花，不得不给他弄来这么多无厘头的东西，这让他觉得很滑稽。
或许会有人觉得掌柜是傻子。每年都散去足够支撑一小个国家的资产给别人挥霍，只为了做些这么无聊的事情。但掌柜不会这么觉得。因为一来他不缺钱，二来这事真的很滑稽。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滑稽是千金难买的。
这个冬元节，全世界最有钱的掌柜坐在这个看起来很是穷酸，实际上富可敌国的小小当铺里，虽然是孤零零一个人，但心情却是好得不得了。
掌柜弯下腰去脱了布鞋，手指在脚趾间抠了一圈，又抬头瞅了瞅空荡荡的当铺门口，看见四下无人，又把抠过脚的手指头放在鼻下嗅了嗅，满脸都是陶醉的神情，就差说上一句“真香”了。
留声机里的老歌还在放着，掌柜又跟着哼了两段，觉着胳肢窝又有些发痒，便又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挠了一阵，还不忘记凑近胳肢窝又嗅了嗅。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and·every·tme·thatwe，ooh`m·more··love·wth·”
也许是唱歌唱得太投入，又许是掏胳肢窝掏得太专心，掌柜全然没有留意到当铺里的景象。
所以当他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面目清冷，长发飘飘的小姑娘时，整个人都像看见了黄瓜的猫似的，怪叫一声从椅子上窜起半米高，又连人带椅子摔到了地上去。
从掌柜捂着屁股满地打滚、咿呀怪叫，到他意识到柜台前还有人，自己眼下的形象又太过于丢脸，于是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整个过程也就花去了不到三十秒钟的时间。
而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柜台前的蓝发姑娘一直保持着好奇的眼神，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小姑娘的长相很是俊俏：也就十六岁上下的年纪，却不难看出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眼睛清澈得如同山间清泉，却总夹杂着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气质，让她看起来略有些超出同龄人的成熟。
掌柜的心情很是复杂。
按理说，他这么被人吓上一跳，算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这人走路没个脚步声，还不得把人胆汁给吓出来？
但是当他看见柜台前的人竟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的时候，满腔怨气顿时就无处发泄了。满肚子行云流水的骂街台词酝酿得七七八八了，涌到喉咙时才发现喷不出来，这感觉就跟便秘似的。
所以掌柜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他艰难地坐回椅子上，终于还是没好气地开口道：
“莫名其妙跑进来，话也不说一句，您这是做贼哪？”
听见掌柜的没头没脑地迁怒于她，少女不但没有生气，清凉的眼睛里反倒流露出几分笑意。就好像是春风融化了山雪，汇作倒映着蓝天、清澈的潭水。
“门开着。”女孩指了指身后敞开的门，眨了眨眼睛：
“而且你留声机声音太大了。”
掌柜的脸皮抽搐了几下，不耐烦地伸手把一旁的留声机声音调小，又斜乜了她一眼。
“新来的？”
少女的肩上挎着个小包。看起来颇有些风尘仆仆的，脸上却没什么疲态，平静得像是冰块。
“算是吧。”
掌柜伸出手指点着桌面，很快便恢复了自己待客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知道规矩？”
少女眼里略过几分好奇，笑道：“什么规矩？”
掌柜捋了捋下巴上那颗大痣上几根稀疏干燥的毛，摆出一副自以为是仙风道骨的谱子。
“财记当铺，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样的人能进？什么样的人不能进？”
“哼，”掌柜得意地冷哼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门外：
“既然你进了屏空巷，那你就知道，这地方到处都是人。”
少女点点头，说道：“一路过来，地上躺了很多难民，也有很多死人。”
掌柜笑眯眯道：“这么冷的天气，肯定会冻死几个人的。”
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恍然的神色，显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角色，很快便明白了掌柜话里的深意，顺着他的话头，接道：
“但是这么冷的天气，你这间当铺里还有暖炉。”
掌柜抱起双臂，翘着二郎腿不住晃悠，懒洋洋道：
“不仅有暖炉，门还是开着的。”
少女说道：“门虽然是开着的，但附近的难民全都不敢靠近。”
掌柜笑了。他又得意地摸了摸下巴，点头笑道：
“你很聪明嘛。既然你知道我这间财记当铺不同寻常，那你也应该知道，并不是什么锅碗瓢盆马桶夜壶都能在我这儿抵押的，普通的东西根本就入不了我的法眼，而且我的时间也是非常宝贵，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
正当掌柜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自己的财记当铺有多神秘的时候，那蓝发姑娘已经颇有些百无聊赖地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场景来，还未待掌柜说完，便蹙起秀眉道：
“你这暖炉也太丑了吧？”
掌柜才说了一半，便直接被少女打断了，脸上顿时僵了一下，龇起一口镶金戴银的大板牙，干咳了两声：
“小孩子家懂个屁的欣赏，你知不知道这暖炉来头有多厉害，那是……”
“而且你就把它放在路中间，看起来像是个痰盂，也不怕把人绊倒？”
掌柜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
“我又没碍着你，绊倒你了吗？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了？而且我都说了，这暖炉来头比你想象的大的多，这可是……”
正值掌柜说话的当口，小姑娘又叹了口气，似是觉得这地方实在有些没劲，自顾自地取下挎包，从里面掏出了块方方正正、水晶似的物什，啪一下放到了桌子上。掌柜又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蹲起来，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大腿，瞪着眼睛：
“你……你干嘛？”
少女妙目流转，望了那猴子似的掌柜一眼，眼底照旧没什么波澜：
“收不收？”
掌柜瞅了瞅桌子上的那块水晶柱，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女：
“啥玩意？”
少女学着掌柜的说辞，没好气地抛出来一句：
“来头比你想象得大得多的东西。”
掌柜闻言，便又低头去看那东西，伸出那只抠过脚丫，又掏过胳肢窝的手，将其拿起来在手上端详了一阵，又乜了一眼少女，试探性地问道：
“迪迦变身器？”
“三分。”在掌柜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少女就几乎是本能地回复了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数字。随后少女自己也是下意识地愣了一愣，清冷的眼底终于泛起些许波澜，似是有些黯然。她顿了顿，不耐烦地解释道：
“引擎。”
“哦，引擎啊……”掌柜随口应了一声，还是没研究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嘛的，正想下意识地吐槽一句“这莫非是钢铁侠胸口上的玩意儿”，然而话未出口，就又想到少女方才说出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数字，心下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妙，便打消了吐槽的欲望，问道：
“什么引擎？”
“摩托车上拆下来的。”
“摩托车？”掌柜愣了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吹胡子瞪眼道：“好你个小丫头，当我这废品回收站呢？”
少女对掌柜的反应完全不予理会，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句：
“是不是废品，你自己不会看吗？”
“你这就是个从摩托车上拆下来的东西，跟小电驴上偷来的电瓶有什么区别……”掌柜抓耳挠腮，不耐烦地抓着那块引擎扫了两眼，正打算把那东西丢到桌子上，再关门送客，视线却不经意地扫到了引擎底部一串细微的署名。再下一刻，他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蹦起老高，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飞出来了。
turngdun。
“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
“托灵顿？！”
机甲之父托灵顿。
千年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
艾斯兰天赐的鬼才。
大都会的督造者。跨海轨道的发明家。人造人的先驱，净化弹的研制者，睿智的思想家，科学死神……
关于这个早已经在元0年就彻底销声匿迹的老人，世界上流传的传说已经是数不胜数。托灵顿在现代人的印象中，就好比千年之前的爱因斯坦、牛顿、爱迪生之流。
这个传说一般的人物，就如同神话里为人类带来薪火的普罗米修斯。他的思想高度远远凌驾于整个时代之上，以至于他存活于世的那个时代，创造出来的许多发明，无一例外地颠覆了整个世界的格局。
有一点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心知肚明的。
艾斯兰能够从百年前的那场世界大战中成为唯一的王者，中途出现过无数次奇迹，枭雄阿尔·艾斯兰是，军神甘道尔·流枫也是，但其中最关键的，恐怕还是这个名为托灵顿的人类。
他创造出来的机甲，在半个世纪里，都一直是战场上最冷酷的死神。这种通过新型武器完全控制战场局面的个例可谓是绝无仅有，恐怕只有公元纪年发明的原子弹能够与之媲美了。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妖孽一般的人物不仅仅只是在军事层面上作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科学贡献，此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才，其发明创造的领域囊括了方方面面，很多人终其一生投入其中钻研的东西，都被托灵顿以副业研究的形式轻轻松松地彻底颠覆了。
如果少女丢给掌柜的这枚引擎真的是出自托灵顿之手，那她说的那句“来头远比你想象得大得多”，就绝对是所言不虚了。
就算眼前的女孩告诉她这枚东西能够给全世界的发电机持续供电一千年，不管这种说法有多荒谬有多不靠谱，掌柜也会先下意识地信上三四分。
因为那是托灵顿。
“这真的是托灵顿的东西？”
掌柜拿着那块引擎的姿态已经转捏为捧，就好像这块只有铅笔盒大小的水晶方块忽然间变得重若千钧，纵使这间财记当铺里有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和托灵顿流传在世间不为人知的发明比起来，也不过是皓月之下的萤火之辉罢了。
少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
“如果传闻中的财记当铺真是名不虚传的话，你就应该知道鉴别真伪的方法。”
“你等等。”此时掌柜的态度已经和先前是天差地别，捧着那块水晶柱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又一溜烟地窜进当铺的阁楼里翻箱倒柜好长一段时间，再从那门里钻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戴上了一副怪异的单边显微镜。
掌柜又趴在桌子上，对着引擎上有着托灵顿署名的部分用那枚嵌在右眼前的显微镜看了半天，不时挪一挪显微镜上的光圈调整一下焦距，嘴上不停地喃喃自语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那黄不拉几的额头竟是在冬日里渗出冷汗来了。
少女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拉过柜台前的一张椅子坐下，抱着纤细的双臂，翘起了二郎腿，足尖不断地点着地面。在她打了第二个哈欠的时候，掌柜终于摘下了脸上的显微镜，瘫在椅子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是真的……是真的……”
“小姑娘，”此时掌柜看向那女孩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惊恐的情绪：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少女有些不悦，冷冷道：“关你屁事。”
又在少女手上吃了个瘪，掌柜的态度却和方才已经是天差地别，搓着手嘿嘿干笑两声，露出那口难看的大板牙，却又实在按捺不下心底的好奇，旁敲侧击道：
“不说也没关系……不过呢，既然小姑娘你能找到我这个地方来，那你就应该知道，我这个财记当铺呢，是出了名的专业，对于客户资料的保密有着绝对的自信，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从我这套出一点和货品有关的信息来，所以呢，你大可以放心，这个……毕竟咱们这边抵押货物是要做价值评估的，多知道一些信息也算是给大家彼此心里交个底，来日方长嘛，如果你……”
话未说完，少女又冷冷地说了句：
“关我屁事。”
“……”掌柜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了，少女顿了顿，又蹙起眉头不耐烦道：
“这东西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走了。”
刚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掌柜就猛地扑到了桌子上，把那块水晶引擎抱进了怀里，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冲小姑娘一个劲赔笑：
“欸，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随便开个价吧，只要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掌柜我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
少女白了掌柜一眼，手指轻点着桌面，沉吟了一阵，方才说道：
“钱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有认识比较靠谱一点的修理师傅吗？”
“修理师傅？修什么的？”掌柜瞪大了眼睛。
少女在怀里的背包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柄小巧的黑色折叠伞，放到了桌子上。
“找人帮我修一下，后天过来取。”她顿了顿，想了想，又补充道：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难修的东西，里面的机关比较复杂，但大多是东拼西凑的。”
掌柜看了一眼那折叠起来，看着平平无奇的小黑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便直接将其捧到了怀里，笑呵呵道：
“好说，好说，以掌柜我的人脉，别说是一把伞，就是你把一台机甲开过来，我也能找人给您修好……至于钱嘛……”掌柜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颗大痣的毛，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弯下腰去在抽屉里翻腾了一阵，掏出一张黑色的资产卡，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少女面前：
“这是鄙人专用的信用卡，全世界范围内的银行钱庄都有效，付款取款都可以，里边儿是没有额度上限的，您尽管看着用吧。”
少女有些嫌弃地用两只手指捏过那张黑漆漆的资产卡，似乎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将其随便丢进了挎包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
少女忽然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认真地看了掌柜一眼，说道：
“——我要登记。”
听见“登记”两个字的时候，掌柜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变，看向少女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许多。他又认真地打量了少女两眼，饶有深意地摇头笑了起来：
“真是想不到，我还会有看人错得这么离谱的时候。”
少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掌柜地忽然站起身来，转身走进后房，不一会，就从手里掏出了一本如辞典般厚重的黑色笔记，熟练地翻到了后面空白的某一页，放到了桌面上。掌柜双手撑在柜台上，露出非常难看的笑容：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蜉蝣麾下赏金猎人组织的登记人，代号掌柜。顺带一提，干这行没有工资，纯粹是本人兴趣使然。”
少女平静地应了声“我知道”。
掌柜又干笑了两声：“既然姑娘这么清楚咱们蜉蝣的门道，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蜉蝣是个很散漫的组织，申请成为赏金猎人的流程也很简单，您只要在我这里登记一下就行，不需要真实姓名，给自己取一个代号吧。”
少女眉头蹙了蹙，略一沉思，在桌上不断轻点的纤细指尖忽然一滞。笑了。
“就叫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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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7
在这个美好的冬夜里，还有很多或喜或悲、或离奇或平淡的故事在发生。
南海十方寺里，年轻俊美的僧人坐在菩提树下小息，漫天的星辰在弧形的天穹下游移，透过稀薄的大气层，依稀可以看见流动的光幕。僧人打了个呵欠，抱着笤帚昏昏欲睡。
一名小和尚拿着簸箕走过来，看见那名僧人快要淌到下巴上的哈喇子，一张可爱的小脸蛋顿时耷拉下来，挠了挠那颗光溜溜泛着青色的脑袋，苦着脸说道：
“小师叔祖，您再偷懒，咱们可就一晚上都扫不干净寺里的落叶啦……”
那被唤作小师叔祖的年轻僧人懒洋洋地抬起半边眼睛斜乜了小和尚一眼，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子，试图让自己倚靠在菩提树下的姿势躺得再舒服一点，迷迷糊糊道：
“无根，你老板是骗你的，落叶肯定是扫不完的了，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小师叔祖，老板是什么意思？”
“你师父就是你老板，你老板就是你师父。”
小和尚闻言，老气沉沉地把手上的簸箕顿了顿，叹气道：
“哎，师叔祖，你老是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僧人闻言，又睁开眼睛，抬头瞟了那表情跟苦瓜似的小和尚几眼，忽然笑了起来：
“难不成，你还真信了你老板说的鬼话，觉得自己扫干净了这块破地方，就能到艾斯兰去看烟花？”
僧人笑起来的时候，容貌俊美之极，看起来虽没有比那小和尚年长多少，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但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搭配上举止投足之间那种翩翩美少年的气质，总让人觉得古时那迷倒万千少女的潘安宋玉之流大抵也不过如此。哪怕是剃了光头，也丝毫不影响他那惊人的气质。
小和尚一边嘟囔着什么，又严肃地对师叔祖说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说可以，那自然就是可以的。”
俊美僧人伸了个懒腰，呼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又拿着手里的笤帚调转过头，插进后颈的僧袍里当做不求人，一边挠着痒痒，一边说道：
“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是太蠢了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跟你说了你能去艾斯兰，那你十八岁的时候去了也是去，八十岁的时候去了也是去，死掉了把你的骨灰放进漂流瓶里漂到那边也是去，你要真信了，还不得乖乖给人家打一辈子白工啊？”
小和尚给他绕的有点头晕，挠着头道：
“那我岂不是真的一辈子都去不成大都会啦？”
僧人看着小和尚那苦恼的样子，暗暗一笑，意味深长地应道：
“能去，当然能去了，为什么不能去？”
说着，师叔祖站起身来，靠着那棵高耸入云的菩提树猛地挺直了腰，背上的骨骼噼啪作响。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又走到小和尚面前，伸出手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擦了几圈，兴许是觉着小和尚头发上隐约长出的发茬有些硌手，便又就着他肩上的僧袍擦了擦手，笑眯眯道：
“我都说了，我有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现在就缺个苦工。你现在力气还太小，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咱们就趁你老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自己造个木筏子，往海上一丢，往筏子上一坐，漂个两三天的就到了。”
他似是怕小和尚不信，还转头去冲着寺庙外那片海岸努了努嘴：
“你知道前些天刚走那狗熊似的大光头是什么来历不？人家是艾斯兰的大皇子，不也是像这样漂过来的嘛。”
小和尚拄着簸箕，歪着脑袋沉吟了好一阵，又问道：
“可是……咱们这小岛上光秃秃的，哪来的木头做筏子呀？”
僧人忽然往小和尚的脑袋上猛地一扇：
“真是吃菜叶子吃傻了你，这么大一棵树杵在你面前你没看到吗？”
小和尚被僧人扇蒙了，愣愣地顺着僧人的手指往面前的菩提树上看，过了一阵，那双眼睛越睁越大，猛地蹦起半米高：
“小师叔祖！你可不要再乱讲话了！这菩提树可是咱们十方寺的命根子，玷污佛法可是触了大忌的，我可不想再陪你扫地了……”
僧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叉着腰说道：
“什么命根子！这棵破树算个屁的命根子，我告诉你，无根，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是你的命根子，只有你胯下的小雀雀才是你的命根子……况且，要是砍树也算玷污佛法，那你老板给你取名叫无根，岂不是等于在侮辱你的人格？”
小和尚虽然没怎么听懂，却也凭借着小师叔祖脸上的表情和他一贯的性子，大致判断出他是在说着某些非常不知羞耻又很是危险的话题，又想到自己之所以要在冬元节被师父罚来这边扫地，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小师叔祖拉着自己讨论了半天女孩子什么罩杯才是最好看的话题。也许是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不只是连扫一个星期落叶那么简单了，于是无根便猛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连叫了几声“无根什么都不知道”，便跑到菩提树下拾起了地上的笤帚，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僧人看着小和尚越跑越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仰起头来，看着漫天繁星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缓缓流淌，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缱绻的笑意，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靠在菩提树下，渐渐睡去了。
……
外328区，滴答钟楼废墟一侧，那间已经永远关闭的修理铺门前走来一道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身影。在这个热闹的晚上，这片无名聚落的居民们都去了几公里外的渣客镇庆祝冬元节，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的到来。
身影缓缓走上前去，脱下夜色中泛着冷光的胶质手套，那双修长细腻的手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弹钢琴而存在的。手指轻轻抚上修理铺那满是灰尘的铁闸，女人轻“咦”了一声，望了望四周，走向了一旁锈迹斑斑的邮筒，手指伸进投信口，捻起了一封蒙了灰的信笺。
信寄来的时间没有很久，大抵在三四个月前。只是328区的沙暴灾害太过于严重，这严重锈蚀的邮筒里面积了近半的沙子，这没能投进信箱里的信笺也沾惹上了岁月的痕迹。
女人借着月色，仔细地看了看信笺上的署名，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和迷惘的神色。
寄件人是玛丽安娜。
女人在夜色里站了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将那封不曾拆封的信笺收入怀中，转身朝着茫茫暮色行去，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
忘海无风波。
一艘小小的轮船摇曳在海面中央。朝着四周望去，便都只剩下了无边的夜色，仿佛这茫茫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艘船了。
但船不会是孤独的。
因为夜里会有遥遥飘荡而来的海鸥鸣叫声，会有漫天斑斓的星空，也会有皎洁的月色——在和之国净化过的空域里，永远有着全世界最美好的月亮。月亮或许并不圆满，却总透着一种空灵的纯白，像是亿万光年之外美丽的仙子向人类投来的狡黠眼神。
上空几米开外的地方，便是那悬于海面之上的磁悬浮列车。这天夜晚来回穿越忘海的列车很是频密，像是一条又一条穿透夜雾的巨龙。列车发出嗡鸣，刺破了夜晚的孤寂，小小的轮船隐藏在夜雾之中，没有人留意。
船上有很多很多人。有外民，也有落魄的艾斯兰人。他们大多在这个冬日里穿得褴褛，零零散散地或蹲或站，分布在轮船的各个角落，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纵使都是偷渡客，也不会有太多交流的。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他们没有回到家里团聚，而是挤在这艘年代已久、肮脏破旧的小船里，每个人或许都有着一段属于自己的、不为人知的故事。但那不是任谁都能敞开心怀去述说的。
一道将全身包裹在驼色麻布中的身影走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之上。腥甜的海风拂面而来，吹起了被收进衣服里的几缕粉色发丝。女孩伸出一只白皙的右手，将身后飘扬的发丝拢了起来，又将蒙着头脸的斗篷压低了一点，在寒风中缩了缩身子。
那道身影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天上清幽的月轮，过了一阵，又不自觉地伸出手，搭在了冰凉的甲板栏杆上。栏杆上还有海浪拍打后留下的水珠，变形扭曲地倒映着那双粉嫩如婴儿的手。
右手手腕的地方，有一道淤痕。
如果这艘小船能够顺利借着雾色穿透这片名为“忘海”的海域，那么，在两个小时后，这群流落天涯的人将会踏上彼岸和之国的土地。那是一个在传闻中有着无比奇妙的地方……甚至，它的存在，要远比世界中心的艾斯兰还要再光陆怪离一点。
那一片小小的岛屿，在元0年的时候，被划入了艾斯兰的实验区。在幕府将军“兰萨”的影响下，和之国的科技呈现出爆炸式发展，成为了全世界科技色彩最浓郁的地方。
据说，和之国的首府“妄之町”是浓缩了一切赛博朋克气息的化身。在那里，人类和机器人的比例已经达到了一比一的地步。
那是一座有着无尽欢乐的忘忧之城。
……
雾城中央，古朴精致的小楼顶层里，正是一片热闹至极的景象。
——说是热闹，这顶层房间里的人其实也并不多，只是皆破先生麾下的这几个家伙相对常人，更能闹腾一点罢了。
此时此刻，房间中央的地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珍馐美酒，醉鬼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此刻正靠在墙上倒立，倒不是为了醒酒，而是因为他喝多了，看谁都像倒了过来，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和其他人正常交流。
“傻大个儿，你……唔呃，”醉鬼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儿，对着纤夫说道：“你不该那样出，猴儿那鬼灵精刚才抢地主抢得那么开心，到手了又不敢明牌，明摆着是骗你呢，把对6打出来，他保准吃不下。”
纤夫转头看了倒过来的醉鬼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挠了挠脑袋，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那两张6，放到了面前的地上。脸上表情一直阴晴不定的猴儿看见那一对6，就跟见着美女的色鬼似的一蹦三尺高，唰一下把手上那对8拍到地上：
“嘿，老子胡了！纤夫，你别动！”猴儿兴奋地上蹿下跳，又从地上抄起那支油性笔，三步并作两步蹦到纤夫面前胡乱画了几下，又跑去给正拿了只鸡腿胡吃海喝的老饕脸上画了只王八。
猴儿喜气洋洋地盖上笔帽，颇有一种收剑入鞘的酸爽感觉，搓了搓手，笑眯眯道：
“这下我已经连胜七把了，刚才叫完地主，抽到那手牌，那叫一个烂啊！可把我吓坏了，没想到这样都能赢，嘿嘿……醉鬼，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就别坑纤夫了，哪有人在那种情况下打对6的啊！”
纤夫慢悠悠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画满了王八的脸呆滞又无辜地看着醉鬼，再这么输下去，他的脸就要被完全涂黑了。醉鬼仍然一动不动地倒挂在墙壁上，呼呼几下吹开倒垂在脸上的胡子，道：
“刚才不算，我……嗝儿，那是忘记自己正倒立着，把6和9看反了……”
“你就吹吧！”猴儿满脸不屑：“扑克牌正看反看不都他娘的一个样嘛？”
屋里头还在闹腾着，阳台的大门处探进来半边苍白的影子，谢老板苍白的脸上满是无奈，骂道：
“你们几个，都快零点了，就不能消停点？”
老饕咽下了手中的鸡腿，擦了擦油腻腻的胡须，笑道：
“先生喜欢看烟花，咱几个就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没什么兴趣，总得找找乐子嘛。”
猴儿也搭腔道：
“就是，大过年的不打打牌喝喝酒，哪有什么意思。老板，要不你也过来玩两把？”
谢老板苦笑着摇头：
“你们几个，还真是……”
想了半天，找不到形容词，谢老板便啧啧叹了口气，想到今天难得佳节，也便由得他们去了，从门口缩回了身子，往阳台走去。
“皆破先生。”
皆破先生正倚靠在栏杆上，慵懒地眺望着小楼下热闹的冬元节盛景。听见谢老板的声音，回头笑道：
“老谢，念念还不睡吗？”
听到自己女儿谢念念的名字，谢老板清冷的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暖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毕竟是冬元节，那边的雾城也有很多活动吧。”
皆破先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才该谢谢皆破先生。”谢老板轻轻地笑了笑：
“要是没有您，也不会有我，不会有老饕他们几个，更不会有今天的雾城。”
皆破先生也没说什么，动作轻柔地在栏杆上磕了磕烟斗，眼底仿佛有轻烟缭绕，倒映着街道上人们的欢声笑语，思绪已经不知不觉间飘荡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
每年的冬元节她都会在这里看着人们的聚会，看着那在夜空里盛放的烟花，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近千年，她却从来不曾有过厌倦。九龙裔存在于世的时间就和整个人类的历史一样长久，尽管她的几个兄弟们对于人类的态度都不尽相同，对于他们这九个生命而言，时间的流逝本身就是不具有太多意义的。
身为狻猊的皆破因此而对人类充满了兴趣。他们的一生太过于短暂了，相对于整个世界的时间，就像是稍纵即逝的短短一瞬，可偏偏就是在那么微乎其微的一段时间里，人类却能够拥独一无二的，最激烈、最多彩的情绪。
皆破先生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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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8
鬼界，谪仙楼。
漫漫黄沙。
周围的世界已经彻底破碎。
空间被撕裂，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从天地间的裂痕里，依稀看见的，便是一片纯粹的虚无。
这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世界”。
这片鬼界里，不存在任何多余的物什。
除了一栋七十二层高的楼。
在这个世界里不会有完整的人类存在。
因为世界的法则与维度都与人类所在的世界不同。
在千年前的另外一个世界，鬼界永远是探寻世界真相的界师们趋之若鹜的目标。在那个世界里，鬼界存在于世界各地，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离奇的方式进入，鬼界中往往会有着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可能是某处中世纪的古老战场，也可能是某些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建筑内部。
界师们在期间寻觅，在其中争夺，拼尽一切，去经历不可思议的经历，去参与无法想象的战斗，试图去理解鬼界存在的原因，理解世界本源的秘密。
但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因为世界已经被分裂。
在“这边的世界”，不该有鬼界存在。
一个肢体健全的人类，进入鬼界的时候，会被维度缝隙撕裂，当踏进门中的瞬间，人类的身体会被分解重构，以另外一种无法被现代理论所理解的形式重新出现在鬼界里。也许你什么都不会少，只是身体中所有的纤维组织都会凭空消失，变成体上无毛的怪人；也许你的肉体没有被顺利地带进这个世界，从门里走出来的只是一具完整的，没有一点肌肉组织黏连的骨骼。
但是偏偏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在这种离奇的环境里，在这栋谪仙楼中，偏偏有着一个完整的人。
全身笼罩在臃肿的灰色斗篷里的人。
腰间挂着一柄怪异的刀。
刀鞘上缠满布条。布条上隐约可以看见用陌生文字书写的符文。鞘上有四条锁链。此时刀还在鞘里，锁链也不曾打开。
但他的人却像鬼魅。
楼里爬满了古怪的人型生物：大部分都有着白色的布料遮掩全身，看起来颇像是当初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遇到的白衣人。这些人型生物却不似当初那群白衣人一样机械，有的浑身的肌肉组织都彻底消弭，只留下怪异的合金骨架，勉强看出是个人形，有的则是身体中的骨架在穿越鬼界时被完全剥离，像是某种软体动物一般惨叫着在地上爬行，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怪物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丧尸，踉踉跄跄地从四面八方对男人袭来。男人从头到尾都不曾使用过腰间的刀，在人堆里辗转腾挪，出拳时冷酷得像是机器，从不断被击飞的那些白衣人来看，身体的强度却是比楼里的这堆怪物还要像是怪物。
惨叫声，尖啸声，骨头断裂声，血肉被挤碎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谪仙楼。
男人精准地掐住扑将过来的一只白衣人的脖子，借着惯性旋过半边身子，猛地将其一甩，砸向了另一处的怪物堆里，脚上的步伐丝毫不停，平静而稳定地朝着谪仙楼的下一层走去。
谪仙楼共七十二层，代表了剑圣白染尘生平所用过的七十二把剑。每层楼上都有剑灵守护，只是如今这片鬼界已经被这群白衣怪物彻底侵蚀，剑灵已经不知所踪。男人的步伐变得有些沉重，缓缓踏上第七十二楼。
谪仙楼的顶层，除了满地扑腾的怪异人形生物以外，仍然一无所有。
男人斗篷下戴着夸张而怪异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嘴唇紧抿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顶楼的怪物聚成了一堆，像是正在啃食动物的狼群。当听见脚步声的时候，这群肢体不齐全的人形生物纷纷扭过头来，缄默地注视着楼梯口上的男人。
其中几只怪物的嘴上叼着仿佛是人类的残肢，还在往下滴着血，血已经是凉的。
男人的眉头微皱。
怪物们啸叫着一拥而上。
……
男人的手从最后一只怪物的头颅里抽出时，缠满手臂的白色绷带已经被深紫色的血液浸得隐隐发黑。整个楼层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绷带上的血滴溅在地面的声音。
男人沉默地注视着楼里的一片狼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的是什么，或许是为谪仙楼变成如此模样的原因感到好奇，又或许是感叹剑圣白染尘直到离世之后都不曾得到过真正的安宁，又或许是别的更深入，也更让人难过的东西。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生涩，像是暮年的老人，又像是锈蚀的机器：
“……白先生，你的心魔呢？”
大地在震颤，古楼在嗡鸣，似是回应。
男人心有所感，缓缓抬头。
谪仙楼仍旧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谪仙楼。高耸入云，气势雄浑，就像是它曾经的主人，哪怕内里已经分崩离析，躯壳仍然不屈地矗立在黄沙之上，就像是世间最锋利的一柄剑。
谪仙楼顶狂风大作，黄沙弥漫。天地间尽是恐怖的风声，像是宇宙的悲鸣。楼顶有飞檐，向四面八方延伸。
一道灰色的身影从楼顶走出。足尖轻巧地点在了飞檐之上。
漫天的风似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吹倒，但飞檐上的男人依旧平静地站着。狂风吹起他的衣袂，露出躯体的部分全都缠满了绷带。男人扶了扶斗篷使其不至于被风吹落，慢慢转过头，看向了身下。
一只手。
体积堪比整座谪仙楼的手。
谪仙楼是这片世界里独一无二的谪仙楼，谪仙楼的高度甚至还要胜过了世上最高的极星宫。偏偏是在这样的世界里，凭空出现的，这一只搭在飞檐上的手臂，却让这座高耸入云的谪仙楼看起来像是小孩子手里的积木玩具。
手从下方伸出。握住谪仙楼。指尖点在飞檐上，飞檐上的男人甚至不及手的指甲盖大小。手握住谪仙楼的姿态很是艰难，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攀住了河边的浮木。
手或许曾经是很好看的手。因为那是女孩子的手。手指纤秀，关节小巧，像是藕。但再好看的手，将它放大到仅凭指甲盖就能将人碾死的程度时，也会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况且这只手还布满了泥尘和血迹，手臂上有着淤青。
手当然不会仅仅是一只手。被砍断的手是不会自己动的。手臂处连接着肩膀，肩膀连接着身和头。那是一整个完整的人。
人或许曾经是很好看的人。梳着很简单、很可爱的双丫髻。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谙世事，青涩简单而美好的小丫头。但她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她的额头淌着血，巨大的双眼看起来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青筋布满了身体，眼里的情绪像是疯狂，像是不甘，像是怨恨，像是绝望。那双眼睛实在太过于巨大了，所以就连眼里的血丝都能清晰地看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就像是无比巨大的妖魔。
这个巨大的人匍匐在地面上，尝试扶着谪仙楼站起身来。但她做不到。因为她身上有伤，伤得太重了，重得不足以让她支撑着坐起身来。
巨人愤怒的眼神死死地凝视着飞檐上的男人，男人沉默伫立，沉默地与那双巨眼对视许久，方才蓦然悠悠叹出一口气来。
“你不是青泥小姐。青泥小姐从来不恨他。”
男人的话像是触动了巨人的逆鳞，她发出了极端愤怒、刺耳不似人声的尖啸。天地间顿时狂风大作，整个大地都在缓缓地撕裂开来，巨大的握着谪仙楼的手直接发白，这栋骄傲而孤高的谪仙楼终于也是在这恐怖的力量下逐渐出现了裂痕。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过盘古，那么所谓的盘古恐怕也不过是和这个巨人一般大小，在这样恐怖的力量面前，就连这片天地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高楼摇摇欲坠。而飞檐上的男人仍旧稳定地站着，不为所动。
他的脸被墨镜彻底遮住，看不出情绪。但他的那只缠满绷带的手却终于是缓缓伸向腰间，轻轻解开了刀鞘上第一个锁扣。
解开第一个锁扣的时候，这把刀就能够从鞘里拔出一尺。
锁链晃动的声音在这片狂风里微不可闻。但那巨人却似乎听到了。那双巨大的眼睛陡然流露出极为惊恐的情绪。那是基于生物的本能，再强大的老鼠，见着了猫，也依旧会瑟瑟发抖。那巨人竭力想要爬起身来，整个谪仙楼被握得从中凹陷，碎裂的石块不断下坠，巨人发出更加愤怒的怒吼，整个天地的风都在流动，在怒号，远处的虚空裂隙越张越大，世界仿佛已经到达了毁灭的临界点。
但男人依旧不为所动。缠满绷带的手指缓缓移动，解开了第二个锁扣。
解开第二个锁扣的时候，这把刀就能够从鞘里拔出二尺。
这次，他没有停下，手指再次游移，搭上了那缠满绷带的剑鞘之上，第三枚锁扣。
黑色的气息从刀鞘里喷涌而出，缭绕在刀身周围。
巨人发出凄厉的悲鸣，终于是被那比她的存在更高位的事物所屈服，恐惧地撤下了手，趴在地上瑟缩地抱着头颅。空气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沉闷响声，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又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女性哭声，没有一丁点美感，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安静地看着那在地上蜷缩的巨大女人。许久，方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已经解开的两枚锁扣缓缓扣上。
巨人的悲鸣声越来越小。到后来，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从谪仙楼残破的飞檐向下看去，已经宛若一颗渺小的尘埃。
天地安静了下来。
女人逐渐缩小、消失的地方，那片黄沙土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只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的小花猫。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地面上。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小猫抱起。
“都结束了。跟我走吧，三花。”
被称为三花的小猫歪了歪头，似是在这个人类身上嗅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试探性地“喵”了一声。
“嗯。三花，是我。”
“新年快乐，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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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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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星。。。请看最全！的小说!一颗面积被百分之七十的水所覆盖的小小星球。它的直径有1.3万千米——这或许是人类一生都无法走到的里程。但它的体积和太阳起来，也不过是一百三十万分之一的大小，像是一颗渺小的尘埃。
而太阳呢？太阳和亿万光年之外的天狼星起来，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
天狼星呢？天狼星和北河三起来，像是一颗篮球之于一枚‘鸡’蛋。
那北河三呢？
那大角星呢？
参宿七呢？
心大星呢？
……
人类，脆弱而渺小的生物。他们的存在和整个宇宙起来，只不过是尘埃里的尘埃。偏偏是这样的生命，却曾经有着想要测量整个宇宙大小的愿望。千年之前，一台哈勃望远镜对准了夜空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四个月后，人类得到了观测出来的图像：
仅仅是那一个角落，已经存在着一千多个星系。
每个星系里会有一万亿个恒星。
每颗恒星会有一个行星系。
这些都是被拍摄到的、距离人类最遥远的图像。但那也仅仅是相对人类的科技而言。
观测的结果颠覆了人类对宇宙的所有认知。因为根据大爆炸理论来计算，我们看到的画面，实际是来自于极端遥远的过去——那是在宇宙诞生的八亿年后，这些闪烁的星星穿越了130亿光年的距离，在一百三十亿年后传达到了人类的眼。
从某一天起，人类忽然开始想：宇宙如此宏大，必然也存在着和人类一样的智慧生命。在徐徐流淌的历史长河，人类从来都不是孤独的。
但是，人类也意识到了，宇宙如此宏大，如果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真的存在着另一个与我们相似的生命，那或许我们要‘花’亿万年的时间，也未必能够找到彼此。
真是‘浪’漫而又脆弱的幻想。像是人类的存在本身。
本身只是一簇短暂的‘花’火，却希冀着能够见证永恒。
从匍匐前行，到直立行走……之后是石器，是青铜，是蒸汽，是电力，人类以自己的方式缓慢地成长着，走向注定不会有谁知道的未来。
这些努力、这些挣扎，相对于整个宇宙而言，都是虚无的，是没有意义的。或许对于人类而言，没有意义，是它存在的意义本身。
一天的时间。相对于整个宇宙的岁月像是一个刹那。偏偏是在这样的一个刹那里。
这颗小小的星球，缀满了光。
0点。
冬元节。
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陆陆续续地燃起了‘浪’漫的烟火。
小小的火‘药’尖啸着冲天际，绽出五彩斑斓的光，在短短的刹那里映亮了整个夜空。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色’的黑‘色’的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花’火，在这一刻，人们往往会开始许愿，期盼着一个更明亮也更美好的未来。
烟‘花’是烟‘花’。烟‘花’是不会帮助人类实现愿望的。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没有意义，恰恰是它存在的意义本身。
世隐乡的‘玉’环广场里，人们的笑声欢呼声‘交’融在了一起，随着零点的到来，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们笑着闹着放出了手里的孔明灯，单薄的纸灯笼被热气牵引着摇摇晃晃飞向夜空，像是离人类最近的、摇曳的星火。
大都会，双子广场。在人们整齐的倒数声，零点的钟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全世界最盛大的烟火会在这里绽放，将整个城市映得如同白昼。年轻的小伙子鼓起勇气在这一年最重要的时分向心爱的姑娘表白，扭捏的年轻‘女’孩涨红了脸，人们的脸都是最真挚的笑容。
陆陆续续的事情还在每一个地方发生。
328区渣客镇的篝火晚会，人们手牵着手，围绕着那一团巨大的篝火跳起了舞。
雾城的‘迷’雾散去，烟火和月光‘交’融。
纵使是举城‘混’‘乱’的亚纳提，也展开了一场盛大的游行。
雪国的矮人们在酒馆里用难听的嗓子唱着歌，粗壮的臂膀举着篮球大小的酒杯撞到了一起，到处都是麦芽的香气。
跨海的列车，来不及赶到家团聚的陌生外民们在零点的车厢广播站起身来，由衷地笑着祝福彼此冬元节快乐。车厢和车厢之间开起了一个个小小的聚会，分享着从世界各地带来的食物，或是纠集着开始了各自的才艺表演，欢呼声、起哄声不绝于耳。
同样是在差不多的时分。亚舍大陆北方，戈壁亡雁崖以西一千四百公里的荒漠深处，天地间出现了一点极光。
光起初只是很微弱的一点。像是在长风摇摇‘欲’坠的残烛灯火，又像是迎接渔船归来的、灯塔的信号灯。那颗光点圆润而沉默，纯白之，却仿佛带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短暂的几秒钟过后，光点逐渐扩散，以那一点为心，一阵清风无端而起，最终扩散了整片荒漠，天地间出现了极端恐怖的异动，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又像是引爆了一颗核弹，整片荒漠都被一片急速扩散的白光彻底笼罩，清风长驰千万里，最终吹拂了整片亚舍大陆。
白光散去以后，整片荒漠的沙粒都呈现出高温灼烧后的结晶状，在月光的照耀下，竟像是一片无垠的雪原。但雪原没有寒气，空气在扭曲，到处都流淌着让人汗‘毛’倒竖的热气。
随后，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门’。
今年的冬元节注定不会平凡。
这一夜，有人出世。
……
封艾还在看烟‘花’，却发现身旁的伊斯特小声轻“咦”了一下，诧异地转过了头。他下意识地跟着伊斯特的视线，却发现林舍予、柳拂衣、李默存三人俱是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朝西方眺去。他心觉怪，便也朝那边望了望，但‘玉’环广场以西都是连绵的山峦，压根看不见什么古怪的东西，便扯过了伊斯特的衣角，小声问道：
“你们都在看啥？”
“有人出世了。”回复他的人是林舍予。此时的林舍予正秀眉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罕见的凝重。封艾挤着眉头寻思了好一阵才明白这个出世指的不是谁家的孩子出生了，而是在遥远的西边，有个人晋入了传说的出世境。
出世，据说是异人强者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像是鱼儿跃出了水面，游离于世界的规则之外，可以做到很多看似违背法则的事情，甚至会拥有一定程度扭曲法则的本事。
说起来，封艾还‘阴’差阳错地见过两个出世的强者，一个是那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老不修师匠，另一个却是在大都会里，一个瞬间掐着他的脖子撞出两公里的怨憎会。关于这俩人的回忆实在都算不美妙，封艾于是便缩了缩脖子，纳闷道：
“为什么你们都知道有人出世，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是‘‘门’’。”柳拂衣沉声说道：
“见过‘‘门’’的人，当‘门’再次开启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
“‘门’？”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我住进来几个月以后才开始‘交’代这些听起来怪怪的设定，搞得我好像是某些专‘门’用来引发话题的小喽啰一样……”
没有人理会封艾的吐槽，倒是李默存跟着解释道：
“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门’’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们这几个人也都是在因缘际会的情况下才偶然见到过‘门’开启的时候。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是当有人晋入出世境的时候，天地间会开一扇‘门’。”
封艾无奈地问道：“所以说，你们说的‘门’到底长什么样啊？嗯？伊斯特，说说。”
被封艾忽然扯了扯衣角，伊斯特显得有些局促，显然也是没料想到封艾会问她这个，一下子想不到怎么回复，有些着急地在袖子里绞着手指，用很不太确定的语气小声说道：
“很……很大？”
“大你个头。”封艾嘴角疯狂‘抽’搐，一副恨其不争的表情伸手捏了捏伊斯特的耳垂，惹得她又是脸蛋一阵通红，几乎快要滴出血来。林舍予却帮伊斯特解围道：
“小师妹说的不错。那道‘门’最大的特征是很大。”
“很大？”封艾皱眉道：“有多大？”
林舍予悠悠抬眼，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见过极星宫吗？”
封艾嘿嘿一笑：“见倒是见过，不过是在电视里。”
林舍予淡淡道：“那扇‘门’，跟极星宫一样大。”
封艾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是吧？！”
极星宫……那座在元0年重新修建过的建筑，已经是建筑史的迹，据说其高度已经接近平流层，在顶楼的位置甚至能够看到白云在脚下流动……若是那扇“‘门’”真的有这个高度的话……
封艾忽然低下头去，掰着手指念叨了好一阵，方才惊愕地抬起头来：
“那岂不是……把历代出现过的所有奥特曼加在一起玩叠罗汉也没那玩意儿高了吗？”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路着实清，不管多严谨的气氛都能被他一两句话毁得一干二净，好在众人也早已习惯了他那不着调的‘性’子，一旁的菲利斯小姐笑着问道：
“我也没见过那东西呢，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你们有看见过吗？”
柳拂衣缓缓摇了摇头，解释道：
“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门’’后面到底是什么。据师匠所说，‘门’后面的空间，是连他也不敢随意踏入的存在，那好像是一片纯粹的虚无，百年来晋入出世境的人不过一手之数，在‘‘门’’出现后，选择走进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那仅有的一两个人，自从走进‘门’内以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李默存摇头笑了笑，语气有些唏嘘，接腔道：
“确实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我们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连师匠也曾经说过，所谓出世，或许并不意味着攀顶峰，也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出世之所以被称之为出世，只不过是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封艾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点了点头，又忽然‘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嘻嘻道：
“管他呢，反正这也不是我这种小龙套能够触及的领域，你们说这些‘门’这儿‘门’那儿的，对我和菲妈来说，还不如喝酒有意思。”
菲利斯笑‘吟’‘吟’地剜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有，错”
sakura冷冷地骂了句“臭虫”，脸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阴’沉，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了她的霉头。这时，一直在背篓里听得‘迷’‘迷’糊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的小葫芦看见‘玉’环广场另一端的情景，睁大了眼睛，开心地叫道：
“啊！柳掰掰，那边有人在打雪仗耶！”
一行人听到小葫芦的话，下意识地便都转头望了过去。原来，那边的烟‘花’正放得差不多了，年轻的世隐乡男‘女’们正在‘玉’环广场的雪地嬉笑打闹着，小姑娘握了一团雪球，砸到身旁男伴的脸，惹来大家一阵笑声，周围的一片空地里到处都是飞溅的雪‘花’，看起来倒是热闹有趣得紧。
菲妈妈看得心热，一双眼里满是小‘女’生般的兴奋神情，握起了拳头：
“啊！sakura，说起来，咱们已经好久没有打过雪仗了呢，要不要再一起玩一下呀？”
“好啊好啊！咱们一起打雪仗嘛！”小葫芦也是兴奋得不得了，拍着手起哄。
sakura的眉头不断‘抽’搐，忍不住退开了几步，瞪着菲利斯说道：
“你要是再敢趁我不注意把雪球扔进我的脖子里，我会把枪塞进你的喉咙里杀了你。”
看见sakura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和毫不作伪的语气，几名师兄弟皆是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都在好这神经大条的菲利斯小姐到底是作出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把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培养出这种冷面杀神的气质……
“打雪仗是吧？”封艾忽然扬了扬眉头，看起来对此兴致盎然，猛一叉腰，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些自己祖有七分之一因纽特人血统，那边的汉子都是拿雪当水来喝，平时和北极熊干架的时候连武器都不用，直接从地捏个雪团子当炮弹使，砸得北极熊头昏脑涨，而自己身恰恰有着隐‘性’返祖现象，天生和雪元素有着强烈共鸣，在328区打雪仗无人能敌的风流轶事来。
众人听得一阵汗颜，sakura嘴毫不留情地说了句“328区所在的经纬度根本不可能下雪”，把封艾的脸打的啪啪响，林舍予也是看起来兴趣缺缺，漠然说道：
“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话一说出来，小葫芦立刻委屈地瘪起了嘴巴，揪着柳拂衣后颈的‘毛’也不说话。倒是今年已经二十八岁的李默存先生、年龄不详却有着个五岁大‘女’儿的菲妈妈，和同为成年人士的封艾脸‘露’出了非常尴尬的神情。而伊斯特呢，则是从听到了小葫芦想要打雪仗那会儿开始一直在偷偷‘摸’‘摸’地看着林舍予，跟做贼似的，听到林师姐果真如她所想的压根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便也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一直‘插’不话的冬元节限定-小红帽-无用也是全程跟着脏兮兮在旁边安静地当着背景板。
事实林舍予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这里的几个人怎么说都算是在世隐乡里地位斐然的大人物，要真像那些小孩子一样在‘玉’环广场里打雪仗，怎么想也不成体统。众人便将这话题抛到一旁去，一道在‘玉’环广场里随意走着，权当消闲散步了。
‘玉’环广场周围也是像康安街那般有着许许多多琳琅满目的小摊位，打闹逛街的乡民们看见林先生一行人都会遥遥笑着打声招呼、说句冬元节快乐，气氛也还算是融洽。不过封艾他们先前已经在康安街玩了一转，此时对这些小摊子也没了多少兴致，更多的时候便是在看人们在空地点燃了烟‘花’，又捂着耳朵急匆匆跑看，看着那烟‘花’窜天空的场面。毕竟是新年的第一个晚，哪怕此时已是零点，世隐乡里各处都还很热闹，在冬元节守岁已经是世界各地约定俗成的规矩了，人们往往要在外面玩耍到两三点，才会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回家睡觉。
虽然只是闲逛，但大家都不会觉得太过于无聊。世隐乡几位先生难得像今天这般聚到一起，林舍予平日里总日理万机，没多少空闲时间，至于菲妈妈和柳拂衣更是一年也未必会回来多少次，几个人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或是听柳拂衣讲讲外面世界的经历，见识渊博的李默存也能‘插’那么两句嘴，又或者是听封艾讲他和伊斯特在大都会的经历——尽管当时他在大都会里‘混’的并不怎么样，整体来说还得说颇为沉重，但封艾本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性’格，当初在328区遇到伊斯特和灰衣人打架的事情他都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吹得天‘花’‘乱’坠，更不用说自己在地城里、在被艾斯兰军队追杀时的切身经历了。
众人听着，脸或多或少都带着恬淡的笑意，看起来对封艾的经历最感兴趣的却是菲妈妈，往日里在如梦酒馆她是常客，却很少听到封艾像这样吹嘘自己峥嵘过往，不得不说这家伙在穿酒保服认真做事的时候倒是和这平日的样子判若两人。
往日里最喜欢听这些怪怪故事的小葫芦此刻却不知为何总有些心不在焉，整个人都从背篓里探出身子来，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地包住了柳拂衣硕大的脑袋，小声地叽里呱啦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柳拂衣脸冷汗直冒，不时瞟瞟场的众人，看起来像是在做着某些非常痛苦的心理挣扎。
“在这个时候，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股无强大的威能出现在天地之间，我掐指一算，便知道那是艾斯兰专用的热能导弹正瞄准了我的后背，当时我一声冷笑，双手一拍，哗地一下使出了那一招传说的‘螺旋半月阿姆斯特朗天地无极龟甲缚’……”封艾正说到自己带着刚刚变小的伊斯特死里逃生的那一段，这是连伊斯特本人都不曾记得的经历，她便很认真地安静听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泛起淡淡殷红。无用眨巴眨巴眼睛，问那龟甲缚是个什么东西，封艾嘿嘿一笑，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林舍予，说了句让你李哥给你解释去，随便搪塞了过去。
他又继续往下说，大家便听着。李默存注意到柳拂衣方才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队，现在已经跟了来，又多看了几眼，小声问道：“三师弟，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柳拂衣脸有些发青，走路的步子也十分罕见地有些虚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顿了顿，又暗暗地舒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封艾已经说到了最来劲的地方，受尽病的凌辱的他终于领悟了铠甲勇士风鹰侠的武学奥义，在sakura看智障的眼神大喊了一声“扎哇多托ki哟托马累”，使出了绝杀禅定印，在一片静止的时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惊恐万分的病。
“在那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飞了天空，身旁有一只老鹰飞过。‘不够高’，‘还要再高一些’……我这样心想，心念所至，便伸脚一踏，整个人踩在那只老鹰背，飞了万丈红尘，看着艾斯兰那片繁华的土地，我的内心一片宁静，闭眼睛，双手合十。然后，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唔呃！”
一颗雪球毫无预兆地飘然而至，重重地砸在了封艾的后脑勺，正说得入神的封艾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歪歪扭扭地朝前一扑，整个人都嵌进了雪地里。
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诧异地循着雪球袭来的方向扭头，见着了柳拂衣的肚皮，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见了柳拂衣的背篓，再然后，背篓再次飞出一颗雪球，直直地糊在了李默存的脸。
李默存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原地，连糊在脸的雪都忘了擦，‘露’出半边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最先笑出声的却是伊斯特。意识到这时的气氛不太对劲以后，她又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悄悄地别过了头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背篓的雪球又咻咻地‘射’出两枚，一颗打在了小红帽无用的脸，另一颗把脏兮兮圆滚滚脑袋的信号灯给糊住了。小葫芦从背篓里抓起一团雪，攥了两下，又握成一颗雪球，将目标锁定到了菲妈妈的身。菲妈妈眨了眨眼睛，反应却是要远其他人要来得快得多，唰地弯下腰去、却不是要避开那雪球，而是双手一抓，直接绕过了sakura的肋下，把猝不及防的sakura一把抱了起来。
啪——
稀稀拉拉的雪屑从sakura脸慢慢滑落，短短的几秒钟里，众人仿佛看见了一张从帷幕下缓缓‘露’出、来自修罗地狱、杀气凛然的脸。
大家看见sakura的表情，皆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封艾好不容易从雪地里拔出身子来，双手撑着雪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连身的积雪都没拍去，直接作出了个投掷‘棒’球的动作，学着京剧的戏腔，冲着小葫芦喊道：
“哇呀呀呀呀呀吃我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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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
，夜再深点的时候，客人饮酒正酣，封艾也就终于偷得片刻闲暇，瘫坐在吧凳上，像块破麻袋似的喘着粗气，阿尔萨斯在他头发里钻来钻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的大脑仍旧隐约有昏昏沉沉的感觉，看见的每个人影都在恍惚间分为了两三个。玛丽安娜的那杯t一xic入口无味，实际上却是至烈至凶的混酒，封艾感觉自己还能保持着意识已经是奇迹了。
伊斯特脸上的红潮仍未褪去，坐在预留的员工小桌前，慵懒地支着下巴，迷离的眼睛闪烁着窗外无尽星辰。
这还是封艾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伊斯特。他甚至不敢细看，担心自己的心脏从喉咙里涌出来。
所以他偏转眼神，看向酒馆门口。
酒馆门口偶尔还是会有新的客人入座的，毕竟隔三差五封艾就要去把三两个醉倒在地的家伙拖到门口吹风，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
一个身着西装，带着眼睛，模样斯文的男子，捧着一束鲜花。在门口踌躇了一阵，最终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般，抿着嘴唇走了进来。
男子看见瘫坐在吧台上的封艾，犹豫着道了一声：
“你，你好”
封艾坐起身来，一把抓起头上的阿尔萨斯，塞到了旁边的仓鼠滚轮里，咧起笑容：
“你好啊，马尔科先生。”
马尔科也是这里的常客，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独自来到玛丽安娜酒馆小酌一杯，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是一副斯斯文文的上班族模样，久而久之，封艾也就混了个眼熟。
马尔科的呼吸很不稳定，看上去很是紧张。
“请c请问，玛丽安娜小姐在吗？”
封艾瞥见他手里那一束艳丽的玫瑰花，眼中精光大盛，带着不怀好意的贼笑，窜起身来：
“你稍等！”
封艾小跑着冲进后厨，对着仍在干活的玛丽安娜嘿嘿一笑，道：
“老板娘，有人找你哟！”
玛丽安娜随意用毛巾擦了擦手，道：
“谁啊？”
封艾夸张地朝她挤眉弄眼：
“自己去看呀！”
语毕，封艾一溜烟地又钻回了吧台前，屁颠屁颠地一把抱起吧台前的仓鼠滚轮，把在上面玩命跑步的阿尔萨斯吓了一跳，急匆匆地对吧台前坐立不安的马尔科说了一句“马上”，便溜到了伊斯特的身旁。
封艾大喇喇地坐下，把仓鼠滚轮放到了桌子上，看着伊斯特诧异的眼神，神神秘秘地竖起了手指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
“嘘，快看吧台，有好戏！”
伊斯特疑惑地转过头，看见远处的吧台处，玛丽安娜正从后厨里撩开门帘走出来，走到了马尔科的面前。
马尔科忽然双手伸出那一束玫瑰，拘谨地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阵，玛丽安娜淡淡地笑了笑，接过了玫瑰，微微朝他鞠了下身，伸出了左手，说了一些什么。左手的手指上闪烁着若隐若现的银光。
马尔科的神情似乎变得很是意外，随后转为失落，也对玛丽安娜鞠了一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失魂落魄地重新从酒馆门口走了出去。
马尔科前脚刚走，玛丽安娜便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来到了伊斯特和封艾的面前，两人马上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着阿尔萨斯玩滚轮。那副神情就像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阿尔萨斯的滚轮更重要的了。
玛丽安娜抱着臂，眼神扫视着两人，意味深长问道：
“好看吗？”
封艾僵硬地转过头来，挠了挠头发，尴尬的笑着：
“挺好看的。”
“那要不要我给你们俩一人一包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继续看？”
封艾急忙摆了摆手：
“免了，我晕瓜子。”
说着，封艾收敛了神情，又道：
“姐，我有个不成熟的小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封艾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酒馆大门，问道：
“你是不喜欢马尔科呢？还是不喜欢马尔科呢？”
玛丽安娜淡淡道：
“我不喜欢臭男人。”
“所以说，你说的‘成熟女人的智慧’，就是用戒指来假装订婚拒绝表白吗？”
玛丽安娜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没错！我喜欢单身！单身万岁！”
封艾虚着眼道：
“喜欢单身才不会在酒馆门口的牌子上挂着歧视现充情侣的牌子。”
伊斯特忽然掩嘴，泛着酡红的脸上流转着迷离的笑意。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恼怒地伸出双手拽住两人的脸蛋，来来回回的拧了几圈，嗔道：
“用不着你们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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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1
，0点将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整个大都会一片灯火辉煌。
王权中心艾斯兰帝国极星双子大厦之前的双子广场上挤满了热闹的人群，悠扬的音乐在城市里流淌。川流不息的磁悬浮列车在夜空里划过红黄二色的流光，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对所有大都会的居民而言，这是艾斯兰帝国正式建立的日子，数百年波及世界各地的浩大战争由此而终结，人们得以过上平安的日子。
人们在家里，广场上，街道上，酒吧里看着盛大的倒计时直播，等待着0点过后崭新一天的到来。
世隐乡的居民们也会在这一天庆祝。让人莞尔的是，他们庆祝的不是大都会在那一日正式宣告建成，而是都会建成的当天，一个脾气暴躁的老人孤身走进了那座面积堪比一片大陆的宏伟都会，将其砸了个稀巴烂。
这种独特的黑色幽默不知道最先是由谁提出来，得到了居民们的一致认同，最终沿袭了下来，成为四十多年来的例行传统。
所以世隐乡的人们也和大都会居民一样，穿着隆重的盛装，在街上举行热闹的游行，载歌载舞，甚是开心。
而在离那座热闹的城镇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崖。这里山明水秀，淡淡的月光散进林中，静谧而幽深。
从山崖看下去，世隐乡明艳的灯火已成了细密的光点，人们的嬉闹欢笑声借着晚风拂送过来，荡荡悠悠的听不清楚。
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便坐在山崖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呼吸着沁人肺腑的晚风，似乎快要与月光融在了一起。
他依旧身着青衫，衣服随着鬓角的几缕发丝在风中飘荡，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静静地数着繁星。
他的右手缠满了厚厚的绷带，一直缠到了肩头，显得臃肿又有些好笑。右手旁是一只葫芦，葫芦里盛着自己酿的酒。
他拿起葫芦，拔开塞子，就着月色痛饮了几口，发出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他悠悠叹道：
“真好啊。”
不知这句真好，是在说酒，还是在说这方山水，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李默存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举起了葫芦，正待再喝时，他的神情忽变。他的嘴唇在刹那间变得苍白，眉头紧皱，葫芦掉在了地上，酒水从葫芦口汨汨流出。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右手。右手的绷带之内，似有异物蠕动，被绷带紧缚而不得出，其状甚是吓人。
李默存呼吸紊乱，后背已然湿透，似是感受到了极深的痛楚，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过了快有五分钟，李默存才如虚脱般放开了右手，仰倒在地上，痴痴看着深邃的夜空。
二师姐林舍予今日并没有绣花。
她要管理世隐乡。她要处理各地异人革命军的战报，也要兼顾打理世隐乡的各种杂项，所以她是经常不得闲的。
尤其是在今日。在民众自发庆祝的盛大节日里，她总要抽出时间安排庆祝的节目，划分场地，管理摊位，制定活动。
没有人会反对林舍予的意见，哪怕林舍予看上去很年轻，只是个闺房里绣花的，不苟言笑的姑娘。
因为她是师匠的二徒弟。
也因为她是林舍予。
没有人会怀疑师匠的眼光，也没有人会质疑林舍予的能力。
自从师匠让她管事以来，无论军争民杂，事情大小巨细，她都处理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
所以人们发自内心地敬重林先生。
林舍予在世隐乡的中心礼堂里，为即将开演的话剧做最后的统筹准备。清点人数，确定出场顺序，检查道具，办公用的桌子上还摞着厚厚的一叠战报。她忙的焦头烂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轻轻用手背抹去，忽然喃喃自语道：
“希望老五这次能安分一点。”
老五一点都不安分。
在这个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夜晚，他不仅不能去庙会好好摸一摸漂亮姑娘的屁股，还得被逼着扛上个偌大的包裹离开世隐乡。
他满脸的愤慨，头也不回地往深山老林处走去，喋喋不休道：
“什么事啊！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才关完禁闭，刚活动了没两天，又把我赶出来！”
“修行修行修行！我修你麻麻的腿腿哎！”
“老爷子和欧巴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净他娘的知道折腾我，外208区？那是什么鬼地方？有美女吗？有好吃的吗？”
“让我去那种毛都没一根的荒郊僻岭就算了，钱都不给我多一点！”
“五十艾斯币！五十！他奶奶的请只小龙虾来拉车都不够车费！这是让老子打断自己的腿一边化缘一边去吗？还是要让我出卖自己的色相？”
“好！没有钱！没有钱就算了！我不怪你们！问题是，为什么老子出来修行，还非得带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不可啊？”
一只纤细的手臂狠狠地拽住了五师兄的耳朵，嗔道：
“你说谁毛都没长齐啊？棕毛猴子！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狗头！”
老五发出凄凉的惨叫：
“不是不是，小师叔！姑奶奶！姐姐！亲姐姐！爸爸！我错了！我不小心说顺口了而已”
小师叔沈园狠狠地甩开老五的耳朵，拍了拍手，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要不是这么多师兄弟里面就你最废物，老爷子会丢你出来修行吗？别以为我多愿意陪着你似的，你要是稍微有用点，谁想来当你保镖啊？”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确定二师姐真的是叫你来做保镖，而不是来监视我的吗？”
沈园不以为然道：
“那是你自己性格恶劣。调戏小姑娘被舍予姐关禁闭，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我不看着你点，万一你出去又祸害别家姑娘怎么办？”
蓝思琳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摸漂亮姑娘的屁股会让那只母老虎发火，我不知道摸小手也会；我一大早起来开了门，正打算到街上去看小孩打弹珠，忽然看见了一个好漂亮c好漂亮的女孩子，我就忍不住上去搭讪了：‘少女，你母亲贵姓？家住何方？’那姑娘当我是个傻子，没理我，我一时着急，就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想要再多聊会儿”
沈园呸道：“色胚！”
她转而又撇嘴道：“我严重怀疑你的审美，我啊，舍予姐啊，还有小师妹都是一顶一的美人，你说的那些女孩子哪里比得上我们！”
蓝思琳依旧捂着脸，嘟囔道：
“你们都没有胸哦哦哦啊啊啊！啊！爸爸！爸爸！我错了爸爸！”
“啊！！！！！！！！！！！！！！”
外1025区，冰极镇。
这里与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存在着巨大的经纬度差异。大都会那边正是盛夏，而这里几乎终年都是千里冰封，银装素裹。
横贯冰极镇的乌苏鲁河一年中只有六个月是不结冰的。富于匠心的外民在河面即将结冰的前一个星期，将船泊到河面上，将巨大的木桩打进河面，再在木桩之上建起木屋，待河水结冰后，一个漂浮于冰河之上的市集便出现了。
冰极镇和奥亚大陆有几个小时的时差，此刻距离0点尚有几个小时，按理说，正该是晚上最为热闹的时段。
出人意料的是，今年的建都日，本该张灯结彩的乌苏鲁冰河市集却寥无人迹，四处都如同死一般的寂静。破旧的霓虹招牌在冰风中摇摇欲坠，闪烁着暗淡的光。
人们都害怕冰山伸出被寒风吹来的嘶嚎声，人们都害怕巨魔。
前段时日，镇上近三成男丁离镇去破冰捕鱼，最终只有三两人狼狈地逃了回来。幸存的捕鱼者精神恍惚，向镇上的人说明了巨魔的存在。
相传这片土地受到了诅咒，深埋在冰川深处的远古生物都活了过来，它们身上披着残破的金属外壳，肌肤呈黑紫色，没有人形，嗜杀成性，就算是壮硕的成年男子也会轻易地撕成两半。
恐惧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这个地方，往日的欢声笑语不再，人们都在各自的家中瑟缩，不再出门。
而乌苏鲁冰河远处与地平线相连的地方，却遥遥走来一个身影。
身影极为壮硕，高度两米有余，体型足有三四个成年男子那般大。
那身影戴着一顶无比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全身都笼罩在蓑衣之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只极肥硕的猫头鹰。
冰风席卷而过，掠起蓑衣的一角，隐约可以看见那道身影的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件四四方方的物什。
冰风极凉，那身影从蓑衣里伸出了巨大的手掌——手上布满了浓密的毛发，不似人手。那只厚实的巨手抚了抚头上的斗笠，又扶了扶身后的一个背篓。
背篓之内，坐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方才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厚厚的棉袄，看起来就像是圆滚滚的小粽子。小女孩模样极为可人，脑后扎着两个包子头，富有灵性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长长的睫毛上覆着霜。
残风中，依稀飘来小女孩天真的奶音：
“柳掰掰（伯伯），我们去哪儿？”
“市集。”巨大的身影回应道，声音极为低沉，浑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那身影似是对小女孩的称呼有所不满，又补充了一句。
“噢，”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柳掰掰，我饿了。”
“我们这就去买吃的，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话音刚落，风中忽有银光闪过，那少女口中的壮硕生物柳掰掰斗笠一抬，蓑衣内似有狂风大作，紧接着一道青色弧光绽出，与银光交错，发出极为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蓑衣再次合上时，似乎看见那身影做了个收剑的动作，四周散落着十几根断开的箭矢。
远处的乌苏鲁集市忽然警声大作，不知道谁开始拼命地敲打着铜锣，声嘶力竭吼道：
“巨魔来了！巨魔发现我们了！大家快跑啊！”
原本寂静无声的冰上木屋顿时人影散乱，老幼妇孺成年男子吵嚷着哀叫着跑了出来，朝着与那道巨大身影相反的方向逃去，有的人跑的太急，摔倒在地，被坚冰磕掉了门牙也不管不顾，爬起来疯了一样地逃着。
身影背篓中的小女孩见到这一幕，眨巴眨巴着眼睛，粉嫩的小拳头敲了敲身前无比宽厚的肩膀，可爱的奶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慌张：
“柳掰掰，他们在怕什么？我们也快跑吧？有坏人要来了吗？”
低沉浑厚的声音无奈地回复道：
“不是，是我们被误会了。”
“看来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那声音说着，忽然微一弓身，硕大的身形如箭射般激射而出，巨大的脚掌踏在冰河之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竟是飘逸潇洒至极，如同纵云踏水的侠客。
逃难的镇民零零散散地涌进了冰极镇最大的礼堂，门口拿着自制的铁头长矛的男丁们一面焦急地指挥着老幼妇孺躲进礼堂深处，一面不断地召唤其他男丁汇合起来准备做好抵抗的准备，一众镇民尽数涌进了礼堂，男人们把大门紧紧关上，搬来了礼堂内一切能搬得动的重物：钢琴，凳子，桌子，烛台，雕像，堵在了门口之后。
还有一排持着狩猎长弓的男人们紧张地将弓拉满，对准了门口。
小小的礼堂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全场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焦躁的呼吸声，小孩的哽咽声，汗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弓弦拉紧的声音。
他们听不见巨魔的脚步声，按理说巨魔的体积那么大，踏在地面上该有脚步声，可他们就是听不见。
男人们正疑惑间，礼堂的大门忽然发生了极为难听的摩擦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巨魔俨然已经来到了大门之前！
礼堂里顿时噪杂起来，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教堂里的老神父向圣母玛利亚祷告的声音但是最终这些声音都被刺耳的大门摩擦声盖了过去。
大门面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重物，饶是用巨型卡车也未必能够推得动这扇大门，然而那只巨魔，竟然硬生生地把大门推动了！
无数的重物翻落在地，大门洞开，月光照耀着一道极为壮硕高大的身影，戴着巨大的斗笠，全身包裹在蓑衣之中。
在杂乱的尖叫声哭声中，十几枚弓箭再次射出，那巨大的身影青光再闪，箭矢纷纷落下。
“镇静！”
斗笠之下，忽然传来极为浑厚的喊声，在场的镇民尽数被镇在了当场。那身影背后还探出一颗小巧精致的脑袋，眨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那群平民。
身影这才继续道：
“诸位安心，我从不杀平民。”
说着，身影撤下了包裹住全身的蓑衣。
一个巨大的“人型生物”。
显然是量身定做的，尺寸极大的对襟黑衫，圆滚滚的巨大肚子把靠下的几颗襟纽撑得极紧，感觉随时都会爆开，壮硕的身体不像人类，反而像是直立的巨大黑熊。全身上下都是浓密的黑色毛发，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物什，简直就像是一块门板大小的青铜铁，磨短了三分之一，加了个剑（刀）柄上去。
斗笠慢慢抬起，露出一颗壮硕的，须发皆张的，毛茸茸的大头，脑后的毛发极长，就像是正常人类的黑色头发一般，在后脑处挽了一个清爽的发髻。
那“巨人”的五官极为特别，鼻孔上翻，似猪似熊，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奇异的气质，既不似野猪般让人觉得蠢笨，也不似黑熊般让人觉得凶蛮。
相反，那臃肿高大，可笑可爱可怖的身影中，隐然有极为出尘的潇洒气质。
礼堂中的老神父看着那道身影，忽然开始颤抖起来，沙哑的声音叫着：
“他他不是巨魔他是暴徒党的”
高大的身影没有在意，极为认真地朝着众人作了一揖。
“在下，柳拂衣。”
“为猎杀‘巨魔’而来。”
冰极镇人任劳任怨，安居乐业，每年都会向艾斯兰帝国输送大量风味别致的南极冻鱼。然而，他们陷入恐慌，向大都会求助的时候，大都会没有回应。
而在元48年，建都日，勤恳朴实的冰极镇镇民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世隐乡三先生，踏风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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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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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广场正在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人们围绕着巨大的篝火又唱又跳，在欢笑中等待着凌晨时刻的到来。
而在城镇深处，一间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修理铺却完全没有这种喜悦的气氛。
封流单手提着个硕大的包裹扛在肩后，吹着难听的口哨，把修理铺的闸门拉了下来，紧紧地锁上，还不忘记踩上两脚让铁闸关得再结实一点。随后便对身旁灵秀的女孩懒洋洋道：
“g一！向伟大航路进发！”
唐唐沉默地跟在封流身后走了一段路，忽然问道：
“不等篝火晚会的倒计时结束了再走吗？”
封流腾出一只手来挖了挖鼻孔，道：“干嘛？想看烟花？我才不去呢，真正的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唐唐没理会他，也没有点破他在这十几年来的每个建都夜都会偷偷地看一夜烟花的事实，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我们真的不去世隐乡？”
封流挑了挑眉头：
“去那干嘛？你家封哥哥又不一定在那里，没准真是被那鼻屎巨怪踩死了呢？”
唐唐狠狠掐了掐封流腰间的软肉：
“你死上一万次他都不会死！”
封流吃痛地揉了揉腰，耸了耸肩道：“毕竟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
语毕，封流悠悠叹道：
“哎，真是白浪费了我这么多年的精心布置。”
唐唐握了握手里不曾离身的小黑伞，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忽然气恼道：
“所以我们去大都会到底要干嘛啊！”
封流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是平静，没有调侃，也没有大大咧咧：
“处理一些旧事。”
玛丽安娜酒馆。
距离0点还有五分多钟的时候，封艾忙里偷闲，跑到伊斯特·秋楚身旁，压低了声音，贼兮兮道：
“伊斯特，跟我过来。”
伊斯特疑惑地看了一眼封艾——她的酒量果然很差，即便喝下那口t一xic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她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潮红。
伊斯特不明就里地跟着封艾，两人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悄悄地溜出了酒馆。
从黄道大厦的天台俯瞰整个城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夜空中繁星点点，与悬浮公寓的灯光交辉相应，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要干什么？”
伊斯特问道。
封艾嘿嘿一笑：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给你看点超级厉害的东西。”
封艾忽然蹲在了一块空地上，双手一拍，右手手套内绽出荧荧蓝光，他的眉头紧皱，不知道默念着些什么。
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马甲口袋里钻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一人一鼠静静地看着封艾。
过了一阵子，距离0点还有20秒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窗外的夜空，开始倒数。
“19，18，17，16，”
人们在心中默念。
“15，14，13，12”
已经有人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10，9，8，7，6”
整个大都会，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人都开始为0点的到来倒数。
“5，4，3”
封艾忽然从远处喊道：
“伊斯特，闭上眼睛！”
“2，1，0！”
伊斯特闭上了眼，她在眼帘中骤然感觉到一阵蓝光爆射，绚烂的蓝光从黄道大厦绽出，在一刹那间仿佛照亮了整个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朵烟花。
全城的烟花都会在0点那一刻点燃，庆祝这个神圣的时刻，但是来自黄道大厦，封艾亲手“做”的烟花最为准时，最先冲入云霄，在夜空中绽开一朵极其绚烂的花朵，其光彩远远地盖过了其他的烟花。
封艾在满城的烟花响声中肆意地叉腰狂笑：
“哈哈哈哈”
“还是老子的烟花最强！一群渣渣！”
伊斯特在蓝光消退时便已睁开了眼，她那如海洋一般的眼睛倒映着那朵攀上了云霄的巨大烟花，眼里似有千万种情绪。
封艾得意地转过身来，扬起眉头：
“怎么样？好看吗？”
“嗯。”
伊斯特轻轻应道。
“你以前看过烟花了吧？”封艾问道。
“嗯。”
“不过，肯定没有我这个好看，这玩意儿快要把我的脑子榨干了。”封艾自满地说着。
伊斯特确实是看过烟花的。
每逢节日的时候，无论是大都会，还是世隐乡，都会放烟花庆祝。
“但是！”封艾忽然又说道：“过节日就是要有仪式感才好玩，光是看烟花肯定没什么感觉的。”
伊斯特眨了眨眼，问道：
“什么是仪式感？”
“当然就是做一些让你拥有‘我在过节日’的感觉的事情，比如说”
封艾嘿嘿一笑，双掌一拍，蓝光一闪而逝，手里忽然多了一束黝黑的铁线花：
“和重要的人一起放烟花，家人，朋友，爱人，什么都可以，总之就是让你觉得很重要的人！”
封艾一本正经地说着，忽然把手里的铁线花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伊斯特刚反应过来，封艾的手里便多出了一个防风打火机，点燃了铁线花的线头。
铁线花忽然冒出细细的火花，把伊斯特生生吓了一跳，身子一颤，险些没把手里的铁线花丢了出去。
“放心啦，这东西超安全的！”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伊斯特闻言，这才垂下眼眉，细细地看着手里的铁线花。
铁线花的光芒并不算太亮，细碎的光点随着棍子的燃烧轻巧地向外跳跃着。
比起能够飞上云霄，照亮夜空的巨型烟花，这样的烟花就只是单纯的小孩子的玩具，稀疏平常，实在算不上好看。
但是伊斯特却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同。
铁线花拿在手里，火花往外冒的时候，她可以渐渐感觉到线头处传来的温度，尽管这样的烟花真的没有太好看，却有着生命的质感。
伊斯特有些痴了。
她的眼底深处微微荡漾，似是迷离，却又不是。
随着铁线花不断地燃烧，在黑夜中坚强地跳动着，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跳动着。
忽的，铁线花便燃到了尽头，黄道大厦又恢复了黑暗。
伊斯特这才回过神来，似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是过于入神了，有些害羞地看着封艾。
封艾挠着脑袋，笑了笑道：
“这些小玩意儿总是烧的特别快，你没玩过烟花吗？”
伊斯特微微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道：
“第一次。”
封艾眉头一挑，喜道：
“那正好！”
说着，又再次双掌一合，蓝光闪现，地上忽然多出了一堆千奇百怪的小型烟花。
“你刚才玩的铁线花，还有这个跳跳蛙，二踢脚，摔炮，仙女棒，狗尾巴草，小飞碟我会做的千奇百怪的玩意儿特别多，小时候跟我一个在炮竹厂打下手的朋友学过。厉害吧！”
玛丽安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封艾身后，哼哼道：
“好玩吗？”
封艾听到玛丽安娜的声音，猛地窜起身来，看着玛丽安娜抱臂冷笑的样子，头皮发麻。
他尴尬地赔笑着：
“姐，你听我解释”
玛丽安娜干咳了两声：
“封艾同学，擅离岗位，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我的我的，自罚三杯。”封艾打着哈哈，弓着身便打算溜回酒馆，正好找点酒喝解解渴，马上被玛丽安娜揪住了领口，封艾的反应极快，动作无比迅捷地回身，撤步，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肃然道：
“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玛丽安娜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赏了封艾一个暴栗：
“逗你玩啦，正好我也想出来透透气。”
玛丽安娜又捏了捏伊斯特的脸蛋，嗔道：
“小秋楚也是，胳膊肘往外拐！有好玩的也不带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在夜色中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羞涩。
“哇！？这是小飞碟吗！”玛丽安娜忽然看见了地上那堆千奇百怪的烟花，兴奋地蹲下身来，拆开了一盒小飞碟，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
“没想到现在还有啊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了！”
说着，玛丽安娜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小烟花，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引线，丢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引线烧尽的时候，那个硬币大小的小飞碟忽然开始旋转起来，从侧边冒起火花，在地上飞快的打转，竟朝着在地上蹲着c看两人玩着烟花的阿尔萨斯飞了过去。阿尔萨斯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给追得屁滚尿流c吱吱乱跑。玛丽安娜见状，不禁坏笑：
“阿尔萨斯也和烟花玩得很开心啊。”
封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钻了过来，把一个打火机塞进了伊斯特手里：
“你也别光看着，自己去放啊！”
伊斯特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攥紧了打火机。
“喏，”封艾随手递给她一个小礼花：
“烟花的玩法基本上都差不多，把引线点燃，然后跑远一点就好了，自己去试试。”
伊斯特犹豫着，拿着小礼花走到了空地处，小心翼翼地把礼花放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了引线后，有些紧张地起身跑回了封艾身边。
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小礼花才开始喷涌出细密的火花。
伊斯特呆呆地看着那束高高窜起的火花，封艾笑道：
“好玩吧？”
伊斯特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又兴致勃勃地点燃了一颗小飞碟，嘿呀一声丢了出去，封艾见状，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
“姐，你这样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么普通的小飞碟玩法，只会暴露你的年龄。”
玛丽安娜闻言，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那你怎么玩？”
“看着！”封艾抓起那盒小飞碟，把里面所有的小烟花都扔到了地上，然后把每个小烟花的引线都对准了一个点，十几个小飞碟便绕成了一个圆，这时，封艾拿过了防风打火机，同时点燃了十几根引线，一堆小飞碟顿时如同陀螺般在地上带着火花起舞，有时候还会彼此碰撞，像是小人打架。阿尔萨斯瞪着四处乱窜的小飞碟，索性眼睛一闭，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小飞碟就是得一次点完才过瘾！”封艾满足地拍拍手道。
玛丽安娜气鼓鼓地抢过封艾手里的打火机：
“我也有厉害的玩法！”
“你这个不好玩，看我的！”
“嘁，不就是而已嘛！再看看我这招！”
“到我了到我了！”
封艾与玛丽安娜宛如小孩般围着一堆小烟花打闹，拌嘴声接连不断，全都笑得很是开心。也许是二人欢笑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当伊斯特的笑声轻轻响起c并逐渐变得略微开朗了些的时候，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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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3
，建都夜已经过去，大都会的居民们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玛丽安娜酒馆基本上是没有休息日的，封艾也并不喜欢龟缩在家里长毛。所以今夜的玛丽安娜酒馆照常开放，热闹非常。
稍微闲暇一点的时候，封艾凑过去问玛丽安娜：
“姐，今天没有球赛转播了吗？”
他指了指玛丽安娜酒馆的放映屏，往日放映屏上都会放一些球赛的转播，今天却是在放大学城区本地的新闻。
玛丽安娜瞪大了眼睛，道：
“土包子，你不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吗？”
“什么大事？”
“艾斯兰的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殿下准备来咱们大学城区拉选票了啊！”
“噢”封艾这段时间偶尔也会看看新闻，对这个国家的政治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建国国王阿尔·艾斯兰已经年迈，据说明年就会立下皇储，为新国王的继任做好准备。
艾斯兰的皇子共有五位，五皇子索林·艾斯兰罹患恶疾，英年早逝，七皇子索尔·艾斯兰又刚刚成年，见谁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显然并不在皇储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说，有希望成为大都会的第二任国王的，基本上也只有大皇子迪塞尔，二皇子约瑟夫，三皇子克莱希了。
而阿尔陛下的立储方式也颇具想法：将大都会划分为几个区域，分配给三位皇子c让他们轮流去管理一段时间，再由市民投票决定满意度。综合自己的判断，来确定哪位才是合适的继任者。
显然，大都会最外围的一大片大学城区，是分配给二皇子来管理了。
封艾撇了撇嘴，道：
“他来拉选票，关我们什么事？”
玛丽安娜理所当然道：
“怎么不关我们事了，下任国王的品性直接影响我们这些市民的生活好坏啊！”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当上国王？”
玛丽安娜闻言，仔细地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
“我觉得二皇子最好啊！目标宏远，努力积极，特别有向上心，你看看人家的自己组建的蔷薇商会，现在已经是艾斯兰数一数二的大商会了。”
“而且，”玛丽安娜神神秘秘道：“他还长得高大威猛，特别帅！”
封艾摇了摇头：
“我还是看好大皇子，一看人家就成熟稳重，这样的人才是当国王的好材料。”
玛丽安娜皱了皱鼻头，撇嘴道：
“我不喜欢光头。”
“光头怎么了啊！光头招你惹你了啊！人家发际线太高无奈剃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我就是不喜欢啊，一点都不帅。”
封艾虚着眼道：
“你们女人选国王都是看脸的吗？”
玛丽安娜朝他做了个鬼脸：“是啊！你管得着吗！”
封艾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是看脸选国王的话，为什么不选三皇子？据说人家可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哦。”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转过头去道：
“你管不着！况且，三皇子好像一直都没有要当国王的意愿吧？”
语毕，她又补充道：
“三皇子与世无争的，本来能当个大诗人也说不定，可惜生错了帝王家。”
封艾转过头去问一旁的伊斯特：
“伊斯特，你呢？”
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收银机的伊斯特吓了一跳，疑惑地转过头来。
“对哪位皇子会当上国王有没有想法？”封艾咧起一口白牙。
伊斯特怔了怔，只是看着封艾，眨了眨眼。
“哎，你就随便说一个嘛！”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道：
“大皇子？”
封艾猛地一拍掌，得意洋洋道：
“好啦，这下两票对一票，我宣布光头殿下迪塞尔·艾斯兰正式继任国王！”
玛丽安娜狠狠敲了敲封艾的脑袋：
“嘚瑟！”
封艾嬉笑着摸了摸头，忽然又问道：
“说起来，不是还有两个公主呢嘛？我怎么没在新闻上见过？”
玛丽安娜道：
“四公主我不了解，六公主丽黛儿很出名啊！你不知道吗？”
封艾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土包子！人家可是大都会的宠儿，千年一遇的美人儿。”
封艾虚着眼道：
“跟你比怎么样？”
玛丽安娜毫不犹豫回应：
“没我好看。”
“不要脸。”
“略略略。”
“伊斯特呢？”
“没人！可以！比！我家！小秋楚！好看！”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时针已然悠悠指向了零点。
封艾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吧台，径自去把塞得爆满的垃圾桶提了出来，把垃圾袋的袋口扎紧，提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玛丽安娜酒馆。
“老板娘，我去倒垃圾啊！”
“快去快回。”
封艾吹着口哨，从货梯下到了黄道大厦的底层，拖着比他还要大的垃圾袋慢悠悠地走出了大厦门口。
“真安静啊。”封艾抬头看了看四周，感叹道。
建都日后的第二天，没有了庆祝活动，整座城市都沉寂了下来，没有烟花爆竹声，也没有音乐，路上偶有寥寥行人匆匆路过，霓虹灯彩也暗淡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昨夜跟伊斯特和老板娘在楼顶的嬉闹，不由轻轻一笑。
“连部车都没有。”封艾嘟囔着，拖着垃圾袋，穿过了街道，往隔壁街区的垃圾回收站走去。
“不过，安安静静的倒也不错，至少还能安心看看星星，思考一下人生。”
封艾的心情很是愉悦，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往日人潮汹涌的街道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就算是想在这里裸奔都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封艾也没有警惕突如其来的危机。
他悠哉地吹着从封流那学来的难听的口哨，拐过了又一条街道，也不去理会空荡荡街道上断断续续闪烁的交通指示灯，径自穿过了马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刺耳的刹车嘶鸣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一道泛着冷光的黑影向自己袭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倒飞了出去。
封艾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就算是紧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来自天花板吊灯那刺眼的炽光。
他恍惚间睁开眼睛，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感叹自己天生就是被撞来撞去的命，之前被那巨大紫色肉臂撞飞也是，这次也是。就连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情景都似曾相识。
只不过，这次他看见的不是一个清秀灵动的小姑娘，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极秀气，而俊美的男人。
一个几乎要把脸凑到自己鼻子上的男人。
天然的酒红色头发让封艾莫名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一双桃花眼里带着惊诧。开口惊叹道：
“哇！竟然真的没死啊！”
封艾的眼皮子下意识跳了跳，又听到身前传来的声音：
“少爷，没出人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说话还是客气点吧。”
“抱歉。”俊美的男人笑了笑，继续道：
“你是怪物吗？本来还想给你紧急包扎一下，再送到医院去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不用了。”
封艾于是才发现，男人方才是站在身旁，弯着腰把脸凑到自己眼前，而在给自己的右腿包扎的却是另有其人，一名面色苍白得发灰，脸上没什么生气的管家。
男人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菲尼克斯真厉害啊！真厉害啊菲尼克斯！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面瘫除了扮僵尸吓人以外没有别的特长的菲尼克斯，但是偏偏连包扎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完美无缺啊！你看看你这包的！简直完美得像是丽黛儿包的粽子嘛”
“少爷，我并不能分辨你这句话中包含的意义是褒是贬。”
男人打着哈哈，拍在管家肩膀上的手越来越使劲了：
“当然是在夸你了！啊没有菲尼克斯的日子我到底该怎么过啊！”
男人闹腾得太厉害，以至于正在包扎的管家都没办法坐稳，连带着牵扯到了封艾腿上的伤口，吃痛地吸了口凉气。
“啊”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有所收敛，笑眯眯地问道：
“抱歉抱歉，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封艾从沙发上坐起来，捂了捂脑袋，环顾了一眼四周，这似乎就是个比较大的府邸，没有太多装饰，简单而干净：
“我没事。”
“没事就好。”男子愧疚地笑了笑：“怪我赶路太着急，让菲尼克斯把车开得太快了。”
不知是不是封艾看花了眼，总觉得那人的双眼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恬淡笑意。
菲尼克斯略略低了低头，平和没有波澜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封艾，看不出什么情感：
“不好意思。”
封艾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是我自己闯红灯了。”
一阵花香忽然传来，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封艾疑惑间，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男子见状，不由得意笑道：
“好闻吧？是我的白兰花。”
封艾随着男子的手指向的地方看去，沙发前的桌子上，确实摆着一盆白兰花。
“它有点水土不服，又缺水缺得厉害，我这才让菲尼克斯开的快了点，急着带它来浇水。”
男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殿下，花，红发，温柔的笑脸
眼前男子渐渐和封艾印象中，在新闻里看到的形象重合起来。
那个不爱政事繁琐，却爱鸟语花香，对生命充满了热爱，脸上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男人。
封艾先是犹豫，又是惊异。
“你是三皇子？”
男子脸上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克莱希。”
他是艾斯兰的三皇子，但他也可以不是。
但他是克莱希，并且一直都会是热爱这个世界的克莱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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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4
，克莱希又撇了撇嘴：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一看吗？”
封艾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确实无甚大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三位皇子被分配到大都会不同的地区进行管理，而在他的印象中，三皇子要去的是大都会的中心区，而不是大学城区。
该来大学城区的，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
克莱希又笑了，笑意中隐约带着些许无奈：
“父亲临时把我和二兄的管辖地区调换了。明天你应该就会在新闻里看见的。”
“所以你以后就会在这边暂住了吗？”
“是的。听说这边的海蔷薇超——级棒啊！中心区离海岸太远了，种不出好看的海蔷薇。”
“对了，”克莱希眼里透着欢欣，又开口接道：“据说这边的银海岸特别好看，是不是真的？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最感兴趣的就是大学城区的银海岸了，你有去过吗？”
封艾摇头：
“我也是刚来没太久。”
“啊是来读书的吗？”
“在酒馆工作。”
“酒馆啊，”克莱希撇了撇嘴，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支着下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酒馆。”
封艾扬了扬眉头：
“为什么不去？”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克莱希语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悲愤地捂住了脸：
“一国皇子跑到酒吧里寻花问柳，第二天你就能看到我被老爹凌迟处死的新闻了吧！”
“同样是男人，偏偏我这样的就因为生在帝王家所以得保持形象，男人该去的地方我一个都不能去！”
“可恶别说酒吧了，能够戴着猫耳去一次女仆咖啡店简直就是我毕生的梦想啊！”
封艾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还真是挺可惜的至少我的老板娘很漂亮，虽然是个欧巴桑。”
封艾话音刚落，便看到克莱希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了他面前，双手狠狠地拍在他缠满绷带的双腿上，封艾不由发出杀鸡一般的惨叫，再低头看去时，克莱希眼底竟盈满了悲愤的泪光：
“有多漂亮？”
“还c还好吧”
“酒馆在哪？！”
“黄道大厦”
“叫什么名字？”
“玛丽安娜酒馆”
克莱希猛然扭过头去，面向远处木头般伫立的面瘫管家：
“菲尼克斯！我有一个天衣无缝的的计划”
“少爷，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你明明连计划内容都没听过！”
克莱希又走到菲尼克斯面前，抓狂地按着他的双肩来回晃荡，菲尼克斯的腔调仍然没有一丝起伏：
“少爷的计划无非就是要和我互换装扮，让我代为参加明天的发布会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我和少爷长得不是很像，我也没有办法模仿少爷的行为举止。”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只要傻笑就好了！反正外面对我的评价不一直都是‘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吗？”
“少爷，我笑不出来。”
“怎么可以笑不出来呢！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随便想想都有趣的要命！你试着想一想女仆咖啡店的可爱少女，或者是昨晚咱们在井月楼吃的烤肉，或者是银海岸覆盖了整片海洋的海蔷薇，绝对会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的！”
“少爷，银海岸的海蔷薇只会沿着海岸线生长，不会覆盖整片海洋。”
“菲尼克斯，你简直是人类最大的败笔！”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我见过的这么多人类里面唯一让我讨厌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从海底深处拖回来的上世纪渔船舢板吗？一股霉味儿的榆木脑袋！”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真的好严格哦！”
“少爷，对此我是真的很抱歉。”
“”
看着克莱希不依不饶地闹腾了好一阵，封艾叹了口气，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插嘴道：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克莱希这才放过了菲尼克斯，讶异道：
“这就走了啊？你真的能走得动吗？”
“只是走路的话绰绰有余的吧”
“你还真是个怪物啊，刚刚的汽车时速已经有六十迈了吧？你还真的能走路啊？”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还要回去上班。否则的话，酒馆里的母老虎大概会一拳把我打成两个小饼饼吧”
“需要送你回去吗？我也可以顺便借着名头去看一看漂亮的老板娘嘛”
“不用了，你这样的家伙出现在酒馆门口绝对会引起骚乱的这里是莎翁道吧，再过两条街就是黄道大厦了，走路也就十分钟的事。”
克莱希叹气道：
“还真是遗憾啊，还以为能在撞了你以后再来点什么因缘巧合，然后和美丽的酒馆老板娘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封艾撇嘴道：
“被撞了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不用再倒垃圾了。”
克莱希笑嘻嘻道：
“你把一堆垃圾撒到了皇室专用的兰迪加长轿车上。”
封艾道：
“希望明天你上电视的时候不会带上车模在车头上摆拍。”
封艾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出了府邸。
克莱希没有问封艾的名字。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个人生轨迹完全不同的人在因缘际会下偶遇，作为一天的朋友便足矣。
无论怎么说，当封艾走出这座府邸，两人都会继续朝着自己的路走下去，再无交流的机会。
封艾回到玛丽安娜酒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玛丽安娜看到推门而入的封艾，怒发冲冠地吼了一声：
“封！艾！”
她摩拳擦掌地走上前来，正欲给封艾头上来上一串暴栗，忽地看见了封艾右腿上缠的难看的绷带，猛地一惊，眼底里的愤怒转为慌乱：
“你你怎么了？摔着了？被人打了？从楼上掉下来了？”
封艾虚着眼道：
“只是被车撞了一下而已”
玛丽安娜似乎真被吓到了，围着封艾打转：
“被车撞了？厉不厉害？严不严重？还走的动道吗？回得了家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没事只不过”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自己遭遇到克莱希的事情说了出来——如果让老板娘知道她心目中的“温柔诗人”其实是个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参观女仆咖啡店的怪胎，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没什么，你看我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嘛。”封艾笑嘻嘻的，咧起大白牙。
玛丽安娜吁了口气，插着腰打量着封艾，眉眼里透着担忧：
“真没事啊？要不要我给你放假回家休息不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到车吧。”
“姐，我真没事。”封艾无奈地摊开手，“你再这样，我就立马给你做一套广播体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玛丽安娜笑嘻嘻道，强行扶着封艾回到了吧台里，搬了张吧凳让他坐在伊斯特的旁边。
“正好，你今晚跟着小秋楚学学收银算账吧，也没什么要你忙活的了。”
封艾白了玛丽安娜一眼，大喇喇地坐在了吧凳上，正偷偷瞄着自己的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转过了头去，专心致志地清点着收银机里面的钞票。
看来今晚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封艾无奈地在吧台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一边看着伊斯特干活，一边逗弄着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过了一阵，他忽然问道：
“伊斯特，今晚忙吗？”
伊斯特惊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那客人多吗？”
“还好。”
“跟平时比呢？”
“差不多。”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为什么要把收银机里面的钱清点了十二遍？”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啪地一声把收银机关上，站起身来，洗碗去了。
“她这是生气了？”封艾一脸的无辜，自言自语。
转眼间，已经是清晨。
玛丽安娜酒馆里又只剩下了封艾三人。
封艾不管玛丽安娜的唠叨，硬是夺回了她手里的拖把，悠游自在地吹着口哨拖地板，玛丽安娜看着封艾的背影，踌躇了一下，忽然道：
“小秋楚，封艾，要不然你们休息两天吧？封艾也好好养养伤，正好我这两天也累了，明后天就暂停营业吧。”
“哟！”封艾立起了拖把，促狭道：
“老板娘还有良心大发，给咱们放假的时候啊？”
玛丽安娜怒道：
“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
“不过，”封艾又重新抄起拖把拖地了，“我不要放假。”
“为什么？”玛丽安娜气恼道。
封艾耸了耸肩：
“因为在家里面缩着很无聊啊，对吧？伊斯特。”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的眼神忽然有些闪烁，流淌着莫名的情绪。突然，又用力咬了咬嘴唇，语气似乎十分气恼：
“你们两个真是反了！我不管，老娘明天就要休息，你们就算来了也不开店！”
“哎，这女人疯了。”封艾悠悠叹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结算完工资，跟玛丽安娜道别后，封艾和伊斯特又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全程无话，封艾倒也习以为常，不会觉得太过于尴尬，只是今天的伊斯特似乎有些异样，总是有意无意地瞥一瞥他。
直到回到了旧公寓，伊斯特打开房门的时候，才仿佛打定了主意般，犹豫着开口道：
“你没事吧？”
“啊？什么事？”封艾被愣了一下，看见伊斯特扫向自己脚上绷带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在询问自己的伤势。
他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发，咧起一口大白牙：
“真的没事，活蹦乱跳的。”
“嗯。”伊斯特闻言，便钻进了门后。封艾本想就此离去，却发现她的房门迟迟没有关上。
稍过了片刻，那门内便又探出了伊斯特的半边脸来：
“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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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5
，第二天，下午五点的时候，封艾照常敲开了伊斯特的房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过了很久才打开了门。她穿着睡衣，惺忪的睡眼带着疑惑。
昨日玛丽安娜已经说了放两天假，今天本来是不用上班的。但是封艾依旧叫醒了伊斯特。
“早啊！”封艾咧起好看的大白牙：
“阿尔萨斯也早啊！伊斯特，今天有空吗？”
伊斯特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过了半晌，犹豫道：
“有。”
“那就好，”封艾拍手道：“我们去找老板娘吧！”
“啊？”
伊斯特显然显得很是困惑。
封艾嘿嘿一笑：
“她说今天不能上班，没说今天不能出来玩啊！”
封艾又忽然道：
“银海岸，昨天听说的，据说很漂亮，离的也不远，你去过吗？”
又过了十来分钟，伊斯特才收拾好，跟着封艾出了门。
两人来到黄道大厦，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回应。
封艾嘟囔道：
“这家伙放假的时候连打雷都吵不醒的吗？”
大门久叩无人应。无奈下，伊斯特拿出了玛丽安娜存在她那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酒馆大门，打算直接进房间去叫醒玛丽安娜。
“哇，老板娘昨晚睡觉连客厅灯都不关的吗？”封艾一脸地嫌弃，随着伊斯特踏着楼梯走上了三楼，才发现玛丽安娜的房门洞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伊斯特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封艾挠了挠头：
“或许是去上厕所了吧。”
厕所也没有人影。
“难道老板娘丢下我们两个，自己偷偷溜出去会情人了吗？”封艾虚着眼道。
他郁闷地吁了口气，又道：
“伊斯特，你在这边再找找，我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地下仓库睡着了。”
伊斯特点了点头，径自朝楼上走去。
封艾进入了地下仓库c打开了灯，却发现一切依旧是他昨晚换完衣服后离开的样子，烟灰缸里面的烟头都没有动过。他困惑地摸了摸下巴，又原路爬了回去。
刚上到地面，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伊斯特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来到自己面前，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疑惑和慌乱。
“封艾”
“阁楼从里面反锁了”
“锁上了？”封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种奇怪的不安感逐渐漫上心头，忙随着伊斯特跑上了四楼的阁楼。果不其然，阁楼的木门紧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封艾皱了皱眉头，敲了敲门：
“老板娘，在不在？你是睡死在里面了吧”
“诶？姐，开门啊！你在里面干嘛？”
“姐？你在不在？玛丽安娜！”
封艾的语气变得越来越着急，伊斯特也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呼吸不禁微微急促起来，扶着木门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连阿尔萨斯都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从衣领里跳了出来。
敲了一阵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肩膀去撞门。
沉闷的碰撞声在狭窄的过道里响起，除此之外，只有阿尔萨斯惊慌的吱吱声。
封艾后撤了几步，猛然出脚，直接踹碎了里面的门锁，木门豁然敞开。
过道的光线照进了阁楼。在细长的光柱里，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轻轻地流动。
除此之外，还有浓郁刺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阿尔萨斯猛然钻进了伊斯特的衣服里。
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
她的嘴唇微张，轻微地c却又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神变得空洞而失焦，逐渐蒙上泪水的瞳孔中盈满了绝望。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从她的颊间落下c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连抽泣声，连哽咽声都没有。
玛丽安娜便在阁楼里，而且从今往后她哪里都不会去了。
玛丽安娜们散落在阁楼的地板上，血迹涂满了木地板。
她美丽的头颅静静地躺在阴影中，眼睑并没有合上，恬静地看着封艾和伊斯特。
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那种笑容，就像是羞涩的女子念及心上人时的笑意。
她的颈带终于脱下来了。连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一起。
伊斯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软，直直地躺了下去。
在她倒地的瞬间，一只瘦削的手托住了她的肩膀。
封艾。
封艾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沉默地抱起不省人事的伊斯特回到了楼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
随后，他独自一人回到了阁楼。
晚些的时候，黄道大厦的底下传来警笛呜鸣。
警察们涌进玛丽安娜酒馆，封锁了现场。
警方要求封艾两人去警局录口供。
封艾抱着伊斯特上了警车。
伊斯特在车厢中悠悠醒转。直到去到黑白色的警局的时候，进入灰色的审讯室的时候，坐在蓝色的刑警面前的时候，听着封艾用没有颜色的语调复述着今天他们经历的一切的时候，听着蓝色的刑警不断问她问题的时候，封艾带着她走出灰色的审讯室门口的时候，坐上红色的出租车回到公寓的时候，她都一直死死地睁着她的眼睛。
她蓝色的，好看的，动人的，苍白的，空洞的，恐惧的，无助的，茫然的c绝望的眼睛。
就这么静静地淌着泪水，连哽咽的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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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今安在》结束
解锁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death 一f ari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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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6
，封艾几乎没说过一句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除了审讯的时候。
还有伊斯特无声地流着泪，打开房门的时候。
“会没事的。”
他这样说着。
封艾的房间没有开灯，热水壶没有烧水，电视没有开。
现在他躺在床上，鞋子也没有脱掉。
他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呼吸。
他借着暗淡月光看时钟转动，依旧没有说话。
没有人知道封艾在这个寂静的时分想的是什么。
或许是在思考玛丽安娜的死因，或许是在回忆玛丽安娜的眼神，或许是在思考自己来到大都会的意义。想起328区的破旧修理铺，想起世隐乡里那个干净的庭院。
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封艾忽然动了。
他下床，披上一件外套，打开门，下电梯。
他来到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街道上忽有夜风起。
封艾捂紧外套，向夜色行去。
黄道大厦。
玛丽安娜酒馆犹自亮着灯。
封艾微怔，穿过了黄色的警戒带，径自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于是他看见了伊斯特·秋楚。
伊斯特坐在吧台上，眼睛无神，眼眶微微泛红。
吧台后的留声机放着浪漫的爵士乐。
往日玛丽安娜还在的话，就算酒馆不开张，也是要放爵士乐的。
所以伊斯特便打开了留声机。
她随着音乐，轻微地晃悠着双腿。
那是极美的腿，人也是极美的。
封艾没有出声，默然伫立，似是不忍打扰。
曲子放完，伊斯特转过头来，方才见着封艾。
她惊了一下，旋即又垂下眼眉：
“你来了。”
封艾道：
“你也来了。”
“嗯。”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又沉默。下一曲音乐响起，伊斯特转过身去，没再看封艾了。
封艾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静默不语。
音乐一曲一曲播放，时间流逝。到了凌晨时分，晚风渐凉。
伊斯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忽然缩了缩身子，身后忽然有一双手，为她披上了外套。
外套仍有封艾身上残留的温度，还有淡淡的体香。
伊斯特转过头去看封艾，眼里带着讶异。
封艾看着伊斯特，淡淡道：
“我会把凶手找出来的。”
伊斯特极轻微地颤了颤，封艾却没等回应，径自走向了大门。
快要踏出门口的时候，伊斯特看着封艾的背影，忽然道：
“为什么？”
封艾僵住，转过身来：
“什么为什么？”
伊斯特偏转过头去，过了半晌，悠悠道：
“你才来了半个月。”
封艾初到大都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他认识玛丽安娜，也只有半个月。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认识一个人，一天就够了。”
他又道：
“她曾经跟我说过，认识一个人，只要看眼睛就够了。”
伊斯特又极轻微地颤了颤，没说话。
他又道：
“玛丽安娜是个好人，她不该枉死，也不该是那样的死法。”
“所以我要把凶手找出来。就算她已经死了，我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语毕，封艾又转过身去，消失在了夜风中。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说不出话来。
玛丽安娜绝对不会是自杀。
没有人可以像那样自杀，让自己的身体散落在各处。
她的肢体残破不堪，她被人砍去头颅，地上留下一把只有她自己，还有封艾的指纹的，沾满血迹的刀。
刑警分析案发现场的时候，认为这是一场完美到无解的密室谋杀。
残忍至极，令人发指的高智商犯罪。
刑警们看见玛丽安娜的残躯时，极为震惊，这样的犯罪手法，让他们想起了已经销声匿迹十年的恐怖都市传说。
刽子手杰克。
——那个在十年前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以极其残暴的手段进行了五十三场随机杀人分尸案，警方苦寻不获，至今仍然逍遥法外的杀手。
人们出于恐惧，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索性以公元纪年最著名的杀手为他命名。
封艾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
他早在见到玛丽安娜尸体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特意亲自检查了案发现场，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反感不管不顾，认真地查看了玛丽安娜的死状，伤口的样子，血迹凝固的时间，带着一身的血迹走出了阁楼，才叫来了警察。
他不打算依靠警察。他要靠自己。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警察知道的要多。
玛丽安娜死前带着平静的微笑，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左手一直不离身的银色戒指不见了。
她被人斩首，面庞安然无恙，脖子却被砍得血肉模糊。
阁楼从内部反锁，没有外力打开的痕迹。
伤口的刀痕显然是来自地上的那一把刀——刀是普通的菜刀，从后厨拿来的。
玛丽安娜酒馆的一c二楼有监控摄像头，但是每天玛丽安娜睡觉前都会把监控关闭。
他仓促地查看过摄像头的监控记录，那天他和伊斯特向玛丽安娜道别以后，玛丽安娜一如既往地抱着衣服上了三楼，过了一阵，便围着浴巾下楼来关闭了监控。
一切都太平常了。
关了监控以后，玛丽安娜到底做过了什么？
为什么后厨的菜刀会出现在阁楼里？她拿着菜刀去阁楼要做什么？
菜刀上有她和封艾的指纹，这是封艾在接受审讯时听刑警说的。
有他的指纹是理所当然的，只有他们两人用过那把菜刀。
问题就在于，如果玛丽安娜真的是被凶手用那把菜刀分尸的话，为什么上面没有残留一丁点凶手的痕迹？
凶手的犯罪手法到底是什么？他是怎么逃出那个阁楼的？
他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是刽子手杰克的话，真的是随机选择到了玛丽安娜吗？
封艾有很多地方都想不通。
于是，他决定先从刽子手杰克的传说入手。
他连夜赶去了大学城区的二十四小时图书馆，凭借着证件借来了便携式电脑，回到了旧公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认真搜寻刽子手杰克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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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7
，元35年，大都会南部新市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格林企业的股东皮特曼伯爵在自己的府邸惨遭残杀，一百二十平房的主卧室被凶手用残肢涂满了血迹，府邸上下三十五名保安无一察觉。警方闻讯而来，在凶杀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调出监控也不见可疑人物，最终成为了轰动一时的特大悬案。
仅仅在事发两天后，新市区的某处垃圾场，又有一名流浪汉被虐杀，残肢被重新拼凑成了诡异的人形。当局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引起了极高度的重视，却仍然找不到任何凶手的线索。
第三次虐杀案，发生在三天后，新市区与大学城区的交界处，某家地下赌场的老板被削成人棍，吊在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上，四肢被切碎，在下水道被人发现。
新市区因此产生了极为严重的骚动，市民们无比恐慌，每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残杀的目标。
不知何时起，残暴的杀人者被冠以了代称。
刽子手杰克。
没有人知道刽子手杰克的长相，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神秘的恶魔永远将全身都笼罩在一袭黑衣中，身高只有成年男子的一半，行踪鬼魅，极端凶残。
这片阴影很快便从南部开始扩散，凶暴的杀人案件不断发生，案发现场也不再局限于南部。中心区，旧城区，大学城区，都陆续出现了刽子手杰克的身影。
行凶的地点不定，目标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最夸张的一次，大都会北方旧城区有一名巡警在暗巷被肢解，死相极为惨烈，事发的第二天，间隔近千里的中心区，又有一位子爵在自己的府邸被用同样的手法杀害。
所有的死者身上的财物都完好无损，无一例外。
这说明了刽子手杰克杀人从不为财，也不为恩怨，纯粹是为了享受虐杀的快感。
其手段之残忍，行踪之隐秘，骇人听闻，夜止婴啼，甚至惊动了君主阿尔·艾斯兰，国王下令全城警局加强警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加派大量人手，甚至启用了专门的调查组追查案件。
但是刽子手杰克依然逍遥法外，若不是某次作案时意外被堵截，匆忙中暴露了只有成年男子一半大小的身形，人们几乎就以为是师匠重新潜入大都会屠杀了。
然而，残忍的事实是，一切的作为都是徒劳无功。
三个月，五十三人。
刽子手杰克连续屠杀了五十三个毫无关联的人后，彻底销声匿迹。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刽子手杰克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亦或是对这样的杀戮游戏感到了厌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那以后，刽子手杰克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现在，沉寂了十年的都市传说，继当年的师匠入城事件后又一片笼罩在整个艾斯兰大都会的恐怖阴影，又重新浮现在了世人眼前
封艾合上了电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悠悠叹了一声：
“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性的线索啊”
玛丽安娜的死状，确实很符合刽子手杰克的行事手段，但是封艾总是隐隐觉得他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完全不能理出像样的头绪来。
“已经八点了啊”封艾瘫倒在了椅子上。
他感觉到身体已经极度疲倦，精神却无比亢奋，一点睡觉的念头都没有，脑海中一团乱麻，焦躁得想要抓耳挠腮。
这时，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了几乎微不可闻的敲门声。
封艾站起身来，拍了拍额头：
“哪位？”
他刚打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伊斯特。
伊斯特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好看的眼睛里泛着血丝，她被封艾突然起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微微偏转过头去，把手里的一袋面包递了过去。
“呃给我的吗？”封艾有些意外地挠了挠头。
伊斯特依旧没有看封艾，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啊！正好有些饿了”
封艾接过了那袋面包，顺手往嘴里塞了一块，含糊不清道：
“你刚刚从酒馆回来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闷闷的“嗯”了一声：
“被警察赶回来了。”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也是，天亮了警察就差不多要继续调查了。”
伊斯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打开了房门，才微微侧过头，道了一声：
“晚安。”
“噢！对了！”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伊斯特，我问些事情，可以吗？”
伊斯特怔了一怔，疑惑地转过头来。
封艾仰头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得跟皮球似的，随手把塑料袋丢进了垃圾桶，进了电梯。
方才伊斯特回房前，封艾叫住她问了一些问题，确认了玛丽安娜没有什么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也没有和客人发生过什么矛盾以后，心中便有了新的想法，跟伊斯特道别后，独自一人来到了黄道大厦。
此时的玛丽安娜酒馆被黄色的警戒带包围，门口站着两名刑警。
封艾大大咧咧地跨过了警戒带，走了过去，两名刑警将他拦了下来，戒备的眼神打量着封艾。
“你是干嘛的？这里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封艾无辜地挠了挠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傻傻道：
“啊？可是，我是被警长叫来的啊？”
“警长？怀尔德警官叫你来的？”一名刑警疑惑道。
“对对对，”封艾一副刚刚记起来名字的样子，
“因为是我报的案，再加上当时我吓坏了，把案发现场弄得很乱，所以他叫我今天过来配合调查，复原一下案发现场。”
封艾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挑不出毛病，再加上他那副天衣无缝的乡下傻小子模样，很快便打消了两名刑警的戒备。
“进去吧。警长应该还在阁楼。”
“辛苦了，辛苦了。”
封艾走进了酒馆，又着几名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笑了笑，大喇喇地走上了二楼。
二楼暂时还没有人，应该是还没有开始调查。封艾悠然自得地躲进厕所放了泡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从二楼下来，走到了吧台处。
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叫住了他：
“喂，你在干嘛？”
封艾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
“啊？怀尔德警官叫我下来拿这里的电话簿给他啊，我是这里的员工，知道电话簿放在哪儿。”
刑警摆了摆手：
“没事了，去吧。”
封艾笑嘻嘻地从吧台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了电话簿，又径自上楼去了。
回到了二楼的厕所里，封艾笑容收敛，认真地躲在隔间里一页页地翻阅着电话簿。
电话簿上面记录的多是玛丽安娜酒馆熟客的电话号码，有时候客人需要提前预约订台的时候方便联络，也记录了几个送货的厂家电话。
封艾想了想，双手一拍，一阵蓝光乍现。
过了约有十来分钟的时候，封艾神态自若地拿着电话簿，走下了一楼，将电话簿随手放在了吧台上，大大咧咧地走出了门口。
“辛苦了，警察叔叔。”封艾又笑嘻嘻地朝着门口的刑警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刑警疑道。
“是啊，只是复原一下当时的现场，用不了多长时间，警官嫌我碍事，就让我回去了。”
封艾挠着脑袋笑道。
刑警闻言，也便不再纠结，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
封艾走到了露天电梯处，按下了按钮，最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再也没有玛丽安娜的玛丽安娜酒馆，默默念叨：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你敲暴栗了。”
他伸手进口袋，握紧了那一张张抄写下来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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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8
，刚走出黄道大厦，封艾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马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掏出了口袋里的纸条，一个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喂，特雷西小姐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的侍应生，玛丽安娜她”
“噢，是这样啊好的，没事，麻烦你了！”
“喂，是明方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侍应生，对，对，我想要问你一点关于玛丽安娜的”
“喂？沃伦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对，我是封艾，是的，我也很难过，所以我想要稍微问一下她家里的事，如果您知道的话”
“喂？维奥莉特小姐是吗？我是封艾，对，玛丽安娜酒馆的，不不不，酒馆现在已经不开了，是这样的”
封艾郁闷地挂上了电话，他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玛丽安娜的熟客们的反应都是差不多，从电视上听说了事件的会表示同情，没听说的则显得很是震惊，然后便是表示自己很遗憾，开始安抚封艾，问及玛丽安娜一些身世背景的问题的时候，却都是一问三不知。
“就算是大海捞针，也总要试试的。”
封艾悠悠地叹了口气，从兜里又掏出一枚艾斯币，塞进了收银筒里，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等着打电话的人群已经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
排在最前面的大胡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拍电话亭的玻璃门，隔着玻璃门听见他嗡嗡的抱怨声：
“喂，你还想打多久？别人不用打电话的啊？电话亭你家开的啊？”
封艾略一分神，按错了电话号码，恼火地挂上了电话，噌地打开玻璃门，爬满了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西装革履的大胡子，大胡子顿时被他的眼神镇住了，身子都矮下去了半截。
封艾气势汹汹地冲着大胡子吼道：
“吵什么吵！没见过和老婆吵架的啊！老子打电话不用钱啊？你们这帮家伙，自己不去找别的电话亭，又这么多废话！”
大胡子汗颜道：
“但是，我在这等了半天了，你还不走”
“我何止不走啊！从现在开始，我打完一个接一个，call完我老婆call我二姨奶，call完二姨奶call我三姨太，老子有的是艾斯币，你吹啊！你们这帮家伙，斜眉瞪眼的一个个鬼哭狼嚎什么？找揍啊！我看你们都活腻了是吧！”
一条队的人都被骂傻了眼，一个地中海气道：
“走就走，大不了换个电话亭，大中午的就遇到神经病，真晦气”
封艾怒道：
“我气你妈一的头啊！你要是再不走，我连你剩下的头发都拔光，老！”
一个头发烫的五颜六色，画着烟熏妆的小哥走出队来，朝封艾甩了个兰花指，娇嗔道：
“小哥哥，你这样就不对嘛”
“我对你姐姐的螺旋老母鸡啊！顶个花里胡哨的鸡冠头，叫春呢？大清早的出来给老子提神的还是帮老子辟邪的啊？”
那炫彩小哥呆在了原地。愣了几秒钟，才掩面而逃。
这时候，另一个身材魁梧，一言不发的壮汉也转身欲行了，封艾极为泼辣地“哼”了一声：
“亏你长得牛高马大的，连句声都不敢吭，活该你做一辈子苦力，累死你个王八蛋！”
所有人都被封艾骂跑了，还剩下那个西装革履的大胡子怔怔地没有反应。
封艾又怒从中来，猛一探手伸向那人，薅下来一大坨胡子：
“别以为你胡子多我就不打你！”
大胡子捂住自己秃了一块的下巴，呆呆地站了一会，才含着热泪奔逃而去。
封艾把那坨毛茸茸的胡子随手揣进了口袋，转过身去又开始打电话。
“喂？爱德蓝啤酒酿造厂是吗，咳咳，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怀尔德，现在有一些关于玛丽安娜酒馆的事情要问你们”
对付这些厂商，假扮素未谋面的怀尔德警官简直有奇效，没过一阵，对面就极为配合地将近段时间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通过电话亭传真了过来，然而出乎封艾意料的是，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相当的干净，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封艾已经相当疲惫，但依然没有放弃，他又重新掏出那堆小纸条，一个个电话打了过去。
时间飞快流逝，街道上车水马龙纷纷攘攘，整个世界都是在流动的，车与人与交通灯与西落的太阳都在流动，唯有电话亭和电话亭里的封艾是静止的。
从中午一直打电话到下午，总共打了五百多个电话，几乎花光了封艾带出来的所有艾斯币，一无所获。
封艾的嘴唇干裂，眼睛通红，可他依旧没有放弃，他精神已然彻底麻木，掏出了最后一张电话纸，上面列举的熟客名字中，有一个极为显眼。
马尔科。
“喂？马尔科先生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封艾”
“嗯，你好。”电话那头传来憔悴的声音。
“请问，你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了吗？”
“知道了。早上看了新闻。”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机械性地重复着那个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那你知道有关玛丽安娜身世的信息吗？”
封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马尔科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有失望的情绪了，可电话那头的马尔科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犹豫着道：
“我之前追求她的时候，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了解过一些”
封艾飞奔着回到旧公寓里，干涩通红的眼睛里焕发着异样的神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疯癫又可怖，他径直冲回房间，扑到床上，抄起了便携电脑，手指颤抖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字。
道奇酒吧。
根据马尔科的说法，玛丽安娜酒馆在几年前曾经是一家普通的，名为道奇的酒吧。
酒吧的老板也并非玛丽安娜，而是一个叫做道奇的老人。
马尔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转手到了玛丽安娜手上，只是大概地猜测或许那个叫道奇的与玛丽安娜有什么亲戚关系。
尽管只是一丁点信息，但对于封艾而言，无疑已经是很大的进展，至少他这一整天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如果能够找到道奇酒吧和玛丽安娜酒馆的联系的话，或许就可以知道玛丽安娜为什么会被杀了
果不其然，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确实是道奇酒吧。但是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说，道奇酒吧与玛丽安娜酒馆看起来除了地址相同以外，没有什么太多的联系。这家道奇酒吧就突然某一天销声匿迹，清拆重建，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封艾皱着眉头，继续专注地搜索着相关的资料。
马尔科的猜测显然是错误的。
封艾在网络上翻出了一张很多年前道奇酒吧开业的庆祝照片，照片中央名为道奇·马曼的老人是个黑人，而根据伊斯特的说法，玛丽安娜证件上的本姓是莫里森。
两人显然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看上去，就像是道奇酒馆的老板做不下去了，把店转让给了玛丽安娜。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封艾抓了抓头发，这才意识到他对于玛丽安娜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就连本姓也是今天才在伊斯特口中得知的，玛丽安娜原本是哪里人，家住何方，父母是谁，都不得而知。——就连伊斯特也对此不甚了解。
为什么玛丽安娜这些年一直都住在酒馆里？
她没有亲人吗？她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的吗？
为什么网络上搜不到太多关于她的信息？
为什么她的背景，看起来是一片空白。
封艾燥郁地拍打了一下键盘，用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一阵，封艾又喘着粗气，乱糟糟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继续认真地搜查资料。
结果，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方才为了泄愤拍打电脑键盘，无意地触发了放大图片的操作。
那张放大了的，模糊的庆祝道奇酒馆开业的图片里，远处的道奇酒馆的招牌上，赫然画着一朵熟悉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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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9
，封艾认得那朵蔷薇的标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蔷薇商会。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组建的商会，艾斯兰帝国数一数二的大型商会。
他初入大都会的第一天，租下了这间房子，当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二皇子的蔷薇商会正在双子广场组织义卖活动的新闻。所以他对此还留有印象。
封艾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某根颇为关键的线索，他迫不及待地又开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蔷薇商会。
又经过了一番调查，封艾发现了一些怪异的事情。
玛丽安娜酒馆确实是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道奇酒吧也确实是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虽然并非自资产业，却也是属于加盟的产业。
也就是说，道奇酒吧并不属于道奇，道奇只是向蔷薇商会提出了申请，蔷薇商会给出了大笔的资金提供给道奇创业，但是这酒吧的股份是属于蔷薇商会的，道奇只是个代理人。
也就是说，这家道奇酒吧，不是想卖就能卖的，除非蔷薇商会愿意，才会将其转让。
而且，封艾还发现一件让他讶异的事情——道奇酒吧的营业额一点都不差，整体而言甚至还高于只有三个人在干活的玛丽安娜酒馆。
为什么，二皇子旗下的产业，本来干得挺好的，无端端就要推倒重做，然后换一个人加盟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封艾呐呐道，目光锁定在了道奇酒馆的联系人电话那一栏，联系人的名字是道奇·马曼。
封艾又顶着茫茫夜色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了电话亭前。他掏出口袋里的小纸条，拨通了道奇·马曼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
“道奇·马曼？”封艾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使得听上去显得老成一点。
“我就是，你谁？”道奇显得很是不耐烦。
“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
“什么狗屁玩意儿，”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沙哑的骂骂咧咧：
“我才不信你们这些狗屁的电话传销，真有什么事儿直接上门来找我，不然老子就当你们在放狗屁，一群兔崽子”
随后，便是挂电话的声音，还有滴滴滴的忙音。
封艾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看来同一招用第二次是不行的”
“还好我还留了一手。”
封艾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道奇·马曼的住址。
大学城区，旧玛利亚大道。
虽然同样是在大学城区，但是旧玛利亚大道其实是非常偏远的地方，至少封艾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到这片人际荒凉的街区的时候，已经快是晚上十点了。
与黄道大厦那边的不夜城光景不同，十点的旧玛利亚大道几乎不见人影，只有昏黄的灯光闪烁，高楼也甚少，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片区域是在大都会围墙之内的居民区而非墙外的外民区。
封艾又花了很长时间去比对纸条上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道奇·马曼的住址。
那是一幢破旧低矮的复式小楼，还有个小小的后院，二楼亮着灯。
封艾正打算按门铃的时候，却发现铁门竟然是开着的。
他困惑地看了一眼楼上的灯光，喊了一声：
“道奇先生！您的快递！”
话音刚落，封艾忽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怪异的响声——像是某些液体喷洒的声音，然后他又看到二楼另一边洞开的窗户有道黑影一闪而逝。
封艾心头一跳，如箭射般窜起，直接冲进了小楼，寻了楼梯上到二楼，在洞开的主卧室门口看见了道奇·马曼的头。
封艾却没有去理会道奇·马曼的尸体。他无比迅捷地冲进了主卧室，从方才看见黑影的窗口一跃而出，在夜空中敏锐地捕捉到那道若隐若现的渺小黑影，发足狂奔，从楼顶上跃至半空，双手一拍，蓝光乍现，地上忽然窜起一排混凝土柱。
封艾在空中踏上那排混凝土柱，极力冲刺，跃向了对面的居民楼，追逐着那道黑影。
这边的街区全都是低矮的平楼，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很不规律，还有很多突如其来的障碍物，但这都不影响封艾的速度，长期和封流在回收站拾荒的经历练就了他无比敏锐的反应速度和动态视力，他就像是顶尖的跑酷高手，在楼顶与楼顶之间穿梭。水桶，太阳能板，晾衣架，突出的阳台，全都是他借力的工具。
封艾的神情无比专注，头发被猎猎晚风吹乱，右手的手套泛着荧荧蓝光，每次路过一些正常人必然无法掠过的障碍物时，他总会双掌一拍，召唤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帮自己化解危机。
那黑影速度虽快，在楼顶上辗转腾挪的灵活性却远远不如封艾，转眼间，封艾已经朝着那道黑影渐渐逼近。
封艾忽然双手一拍，怒喝道：
“给我停！”
封艾远处三十米开外的地方，黑影即将穿过的地方，蓝光流转，赫然形成了一堵混凝土墙。
那黑影的反应亦是极快，仍在半空中滑行的身子骤然一转，猛然屈膝一蹬，借着蹬在那堵墙的反冲力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入了底下的巷子，终于是没有撞上那堵墙。
封艾却眉头一挑，冷冷一笑：
“中计了！”
他的双手间再次绽出蓝光，又一面横向的土墙在远处生出，像个盖子般盖住了那条小巷的顶部。
封艾早已看准了，那条小巷其实是个死胡同，第一堵墙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让那黑衣人落入巷道中，第二堵墙则是为了让他无法再越出小巷。
封艾冲到了小巷里，看着默然伫立在小巷的黑衣人，捏了捏拳头，指节噼啪作响，他忽然道：
“你不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没有说话。
封艾又道：
“但是杀死玛丽安娜的人，未必就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渐渐逼近的封艾，双手一伸，从袖口里探出了两把小巧的袖剑。
封艾双手横于身前，右手虚握，左手按在右手上向左边横抚过去，一阵蓝光随着左手掌心掠过，化成一柄泛着冷光的刀。
对付这种身形灵活的人，没有进行过枪械训练的封艾更倾向于冷兵器对战。
所以，他下意识地幻化出了一把用得最顺手的刀。
他冷冷道：
“既然你跟玛丽安娜的死脱不了干系，我就先打断你的狗腿，再逼你说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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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0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却先动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黑影蓦然一闪，掠至封艾身前，泛着冷光的袖剑无声地划向封艾咽喉。
封艾眼里寒芒爆射，反手旋刀横于身前，仓促之间堪堪挡下突如其来的一击。铿锵之声暴响，幽黑的巷道里骤然溅起火星。
黑衣人一击不中，半空中回身再刺，封艾只得拦刀再挡，那人的袖剑攻势极诡，力道不沉，却招招致命，宛如银色毒蛇，迅捷而刁钻，直至封艾身上各处要害。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精神无比专注。在此之前，他从未遇见过如此身手敏捷的对手，纵使是林舍予师姐，也仅仅是站着不动任他攻击而已。金铁交击声不断响起，攻势极为狠毒的袖剑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各个方位向封艾袭来，转眼间封艾已经彻底落入了被动局面。
黑衣人的袖剑忽地斜向上挑，弧形的银光直刺封艾下颌，封艾猛然后跳抬刀，挡下了这一击，尚未来得及反应，黑影忽然如同鬼魅般缠身而上，堪堪从封艾身下揉身而过，右手袖剑在无声无息间蛇信吞吐，攀上了封艾的后颈。
封艾只觉得后颈隐约传来酥麻的感觉，像是情人轻软的舌头在背后舔舐，他汗毛尽数炸起，尽使平生之力转身拧颈，寒光从颈旁堪堪擦过。封艾交刀到左手，反手斜斜劈向仍在空中的黑衣人。
黑衣人出剑后却连一刻的僵直都没有，刚划过封艾颈间的袖剑又无比轻巧地伸了回来，两把袖剑交叉在一起，挡下了封艾的一击回击，并借着封艾刀势的反冲力翻滚了一圈，数枚漆成黑色的透骨钉极为阴险地射向了封艾。
此时的封艾左手刀刚挥到力尽处，完全来不及收刀，他右手急急探出，拍向左手上臂，蓝光乍射，如电流般涌向左手拿着的长刀，长刀被蓝光包裹，刀身极为怪异地开始扭曲变形拉伸，在千钧一发之际化作了一块挡在封艾身前的薄薄铁板。随着几声沉闷的穿透声，几枚透骨钉尽数扎在了铁板上。
从透骨钉上，隐隐可以闻到淡淡的奇异甜香。封艾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几枚铁板上的透骨钉，方才他若是中钉，想必早已死于恐怖的剧毒之下。
方才的交战，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情。
封艾落地，眼神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他忽然道：
“你很快。”
随手丢下了左手那块怪异不成样子的铁板，铁板化作蓝光消逝，几枚透骨钉落在了地上。封艾右手蓝光一闪，又重新幻化出了一把长刀。
他的眼里似有某种情绪在燃烧：
“但你比教我打架的欧巴桑慢多了。”
话音刚落，站在原地的封艾只留下了一段残影，气贯长虹的长刀已经来到了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的眼里绽出惊诧的情绪，显然是没料到封艾的速度竟然还能骤然提升一个层次，仓促间双剑交叉挡在身前，抗下了这气势惊人的一记下劈，长刀余势不减，将黑衣人死死地压在了刀下，黑衣人艰难地撤开双剑，一个后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斩落到地面上的长刀。
封艾全身都萦绕蓝光，似被蓝色的火焰所包裹。
他死死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
“我不会打架，我只会搏杀。”
长刀刀尖嵌进了地面，封艾却根本没有拔出的打算。他任由长刀化作蓝光消逝，屈膝弯腰，再次激射而出，赤手空拳地冲向了黑衣人，右手一甩，一枚泛着蓝光的透骨钉疾射向黑衣人。
“还你的！”
黑衣人眼中泛起惊异，袖剑一挥，弹开了那枚透骨钉，抬头再看时，封艾却已在半空中持着一柄双手长斧气势汹涌地朝他砸将下来。
黑衣人往侧边仓促地一个翻滚，斧头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碎石，碎石混合着莹莹蓝光，那长柄大斧忽然又在蓝光闪烁间化作了一柄长剑，向着黑衣人横扫过来。
黑衣人举剑欲挡，却发现长剑根本没有扫向他，而是又随着一阵蓝光闪烁，变成了一把左轮手枪。
扳机扣动，子弹飞旋，划过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色的劲装被撕裂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封艾气恼地“嗤”了一声，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枪法，扳机再扣，连续五发子弹射向黑衣人。在这狭窄的小巷内，再加上已经被封艾逼到了墙壁，黑衣人完全施展不开，几个仓促的侧身翻滚勉强躲过了子弹。
六发子弹全空，封艾也不气馁，随意丢下了手枪，幻化出了长刀，再次冲向黑衣人。
不知何时起，局势已然逆转。开始时被黑衣人不断压制的封艾在争取到喘息的机会，开始不间断地反攻时，便顺利地将林舍予教给他的东西全部应用了起来。
林舍予只教他搏杀，不教他格挡。所以，对封艾而言，以攻为守，无快不破才是最合适他的战斗方式。
再加上封艾特殊的创造和转化异能，使得他总能够使出许多出乎意料的招式，长刀c铁枪c匕首c手枪c长剑，甚至是飞镖斧头，完全没有办法预测封艾的攻击路数会是什么，封艾本来就是思维极清奇的奇葩，使用起这样的能力简直是得心应手。
黑衣人已然渐渐落入下风，封艾的攻势又快又急，光是做出反应格挡已经极耗心神，更不用说想方设法进行反击了。每次封艾身上蓝光闪烁的时候，黑衣人都必须紧盯封艾的双手，看清幻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再做出反应。
封艾嘴角忽然不着痕迹地扬了扬，手里匕首挥砍，被黑衣人躲开，随手将匕首当做飞刀甩向黑衣人，黑衣人挥臂挡下匕首的瞬间，封艾又忽然双手猛地一拍。
封艾其实并不需要拍手也能够具现化，但是拍手是他的习惯，有助于凝聚心神，加快具现化的速度，所以当封艾拍手时，往往会具现化出一些比较夸张的东西，例如那天响彻夜空的烟花，又例如两堵将黑衣人逼入笼中的混凝土墙，又例如当初晃花了林舍予眼睛，使他差点能够将林舍予逼出圈外的闪光爆弹。
封艾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他等待着黑衣人对他的动作习以为常，将全副心神投入在他的双手的时候，再发动这突如其来的闪光弹。
蓝光骤然爆射，刺眼的光芒随着让人耳鸣的爆炸声，在短短的一瞬间，照亮了整个黑暗中的巷道。
封艾紧闭的双眼张开，寻觅着眼前黑衣人的身影，那人方才是在正面吃了自己一记闪光弹，理应就在自己前方。
结果，他的前方却什么都没有。
从发动闪光弹，到闭眼，到睁眼，其实只在一瞬间。在那个瞬间，黑衣人消失在了原地，而在下一个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后背袭来，封艾猛地转过头去，却被一脚狠狠地踹中了后心，向前扑倒在地，嘴里吐出鲜血。
他惊异地看着黑衣人没有情绪的眼神，黑衣人却径自转身，几个跳跃间消失在了巷道深处。
封艾艰难地爬起身来，拭去嘴角的鲜血，眼里净是难以置信的迷茫。
“怎么可能”
封艾晃了晃头，不再细想，继续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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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1
，“跑哪去了”
封艾在低矮的平房间辗转腾挪，不时爬上高处四处探寻，却见不到那黑衣人的影子，他的后背依旧隐隐作痛，呼吸间隐有热辣的痛感，这些他都无暇理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现在满心都是想着尽快抓到黑衣人以后将所有的疑问都好好问清楚。
他艰难地深吸了口气，擦了擦脸上因为方才战斗留下的伤痕，眯缝着通红的双眼。
距离他起床，到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到现在，他已经连续三十个小时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没有睡觉了。
封艾抹了抹眼睛，死死地咬着舌尖，凭借舌头上的痛感维持着大脑的清醒，在楼顶间翻越着，终于又在隐约间看见远处那道转瞬即逝的黑影。
“别想跑。”
封艾咬牙低声道，他的牙齿上沾满了鲜血，有受到一脚重创吐出来的，也有咬破了舌尖沾染上的。
封艾再次急奔起来，透过短暂的助跑飞跃了三米有余的楼房空隙，落地的时候打了个滚，速度丝毫不减地踏上另一栋楼房的水塔，纵身一跃，抓住了对面楼房的阳台栏杆，在栏杆上疾走了两步，靠着惯性在墙上急踏数步再跃，抓住了楼顶突出的房檐，重新爬上楼顶后又继续朝着黑影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黑衣人似乎也到了极限，身形显然不如之前灵活，很少再爬上楼顶，多数时候都是在狭窄的巷道间穿梭。
封艾借着自己跑酷的技巧不断抄小路从楼顶上接近了黑衣人，他看准黑衣人所在的方向，猛然双手一拍，蓝光从脚下蔓延，楼顶突出的房檐被拉伸重塑成了怪异的楼梯，封艾急冲上楼梯，在最顶上一格纵身一跃，借着高度和冲劲直接飞跃了一整栋平房，如同人形炮弹般伸开双手飞向了巷道中的黑衣人。
“哪里跑！”
封艾狠狠地撞上了黑衣人，将其抱在怀里滚了好几圈，把自己碰得头破血流，他却毫不理会，死死地使出了一式擒拿锁，双腿盘在黑衣人的腰间，两手穿过黑衣人腋下，前臂屈回来交叠在一起，死死地卡住黑衣人的后颈，让黑衣人动弹不得。
黑衣人拼命地挣扎，封艾用尽全力扣紧双手，不让黑衣人挣脱，忽然间，他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黑衣人的身躯似乎有些过于柔软了，而且还有一股方才从来没有闻到的淡淡幽香从黑衣人颈间传来。
“混蛋！”
说话的，竟然是黑衣人，而且是个仍显稚嫩的少女声音。
封艾怔住了。
正愣神间，一股极为诡异的颤抖忽然从他抱着的黑衣人身上传来，封艾眼睛里顿时布满了惊诧的神色，随着那阵剧烈的颤抖，黑衣人竟然柔若无骨般极为滑溜地挣脱了封艾的擒拿锁。
黑衣人腾身而起，拔出了插在腰间的匕首，转了一圈反手横于胸前，用那少女的声音愠怒道：
“去死吧，愚民。”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步伐冲向了封艾，封艾眼神中的震惊更甚，完全说不出话来，呆呆地任由黑衣人反手持着匕首冲到了身前。
黑衣人匕首急急朝着一个十分刁钻而诡异的方位刺出，捣向封艾右腰，封艾却只是呆滞地看着黑衣人的动作，下意识地伸出手提前放在了右腰的位置，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
看上去，就像是黑衣人自己把手腕递到封艾手里一样。
黑衣人的全身上下依旧保持着一种极为诡异的颤抖频率，封艾抓住的那截手腕传来十分酥麻的感觉，让他无法攥紧，那只握着匕首的手轻松地挣脱了以后，黑衣人又调转刀头，做出了十分让人难以理解的怪异动作。
她不退反进，整个人欺身而进，揉进了封艾的怀里，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若是遇上正常的敌人，必然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而封艾则是瞪着怪异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提前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果不其然，封艾提前伸手后，那把后来的匕首竟然真的递到了封艾的手里。
整个场景看起来无比怪异，本来那黑衣人用的是奇诡无比的罕见杀招，被封艾这么一折腾，看上去却像是个精神分裂的傻子在跳舞。
那黑衣人已然气急败坏，又用力挣脱了封艾的手，对着近在咫尺的封艾连刺了七八刀，竟然都被封艾预判到了方位，连武器都没用，徒手便打开了。
黑衣人从鼻腔里发出恼怒的嗯声，像是用尽全力打在了棉花上，气得连动作都没有了章法。
“你不是刚才的家伙。”
封艾叹了口气，在黑衣人再次刺过来时，伸手夺过了匕首，使出了擒拿技，将黑衣人的双手抓到背后，右手蓝光一闪，幻化出一捆麻绳，在黑衣人不断地挣扎谩骂声中，把她捆成了一只粽子。
“放开我！不然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
“你这个愚民！蠢猪！肮脏的垃圾！”
“你把我捆疼了！”
“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吗！我会让你被千刀万剐的！”
封艾没有理会少女的喋喋不休，径自上前扒下了黑衣人的面罩。
长发从兜帽后散了出来，露出了一张因气恼至极而噙着泪水的脸。
封艾皱着眉头问道：
“你跟那个‘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
那少女的神情很是惊讶，似乎是惊讶于封艾看见了她的脸却毫无反应。
任何一个艾斯兰的居民，看见她的脸，都不得不有所反应的。
可是封艾却没有，他仿佛完全不认识少女的样子，很认真地询问着她和“刽子手杰克”的关系。
“你不认识我？”少女惊异道。
封艾愣了愣，道：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很出名吗？”
少女闻言，气急败坏地咬牙道：
“我当然很出名，你得罪了我，是会被抓去断头台的。”
“哦，那你跟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
封艾竟是完全没有理会少女的威胁，直接问道。
少女怒极，深呼吸道：
“我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干系？”
封艾闻言，蹲下身来，定定地盯着少女的瞳孔，正色道：
“你最好和我正在做的事情有点干系，因为我已经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现在并不能够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如果你只是闲得蛋疼出来玩spy害得我追丢了真凶，不管你是谁，我都可能会让你过得很不舒服。”
少女被封艾认真的眼神吓到了，封艾的口吻听上去极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很确凿的事实。她不由得下意识收敛了脾气，转过头去气恼道：
“我当然是来抓凶手的。”
封艾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是来抓凶手的？”
“不然呢？”
封艾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名少女：
“你来抓凶手，却穿着和凶手一模一样的衣服？”
“有什么问题吗？在晚上穿这身出来掩人耳目有什么错！”少女不甘地回应道。
封艾头痛欲裂，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庞，完全看不出表情，发出了沉闷的哀鸣：
“啊啊啊啊！！！真的追丢了啊！！！”
他悲愤地冲着那名少女吼道：
“你是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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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2
，封艾像是背着个破麻袋般，把少女扛在肩上，在楼顶上飞快的移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少女四肢被麻绳捆死，嘴巴也被贴上了胶带，正呜呜地发着鼻音，看上去煞是愤怒。
在封艾意识到自己因为这名少女而追丢了真凶以后，万念俱灰，又和少女争执了一段时间。直到少女提出回去后一定会让封艾这个异人站上断头台的死亡威胁以后，封艾终于想通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直接把少女绑做了人质。
少女不断地挣扎，狠狠地瞪着封艾，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恐怕封艾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封艾却全然没有理会，一路沉默地扛着少女往方才道奇·马曼所住的复式小楼跑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路上跳来跳去，瘦削的肩膀把少女的肚子咯得生疼。
回到了小楼，封艾面无表情地走上了二楼，将少女随意地丢在了过道上。
少女摔落地面，吃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只血迹斑斑的脑袋躺在主卧室门口，惊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少女顿时发出无比惶恐的呜咽声，嘴巴被胶带封住发不出尖叫，鼻腔发出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不断挪动，希望可以离那颗人头远一点。
封艾对此毫无反应，径自跨过了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进到了主卧室。
追丢了杀死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的真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封艾纵使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回到案发现场，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道奇·马曼的身体便倒在了房间里，飞溅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地面，脖子的切口很整齐，应该就是用那两把袖剑切断的。
想来是封艾来的太过于碰巧，以至于黑衣人来不及虐杀尸体，便匆促夺窗而出。
封艾向着四周扫了一眼，道奇的卧室非常的普通，简陋的装潢无处不显露出一个孤寡老人的孤独晚年。
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因为这里太普通，看上去太简陋了。
封艾所了解的道奇马曼，不说富甲一方，至少这么多年来一直经营着的道奇酒吧收入不菲，绝对不至于让道奇沦落到这种贫民区艰涩度日。
其中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使得道奇·马曼放弃了酒馆，选择一个人来到这里生活。
否则，黑衣人也不会仅仅在事发一天之后，便来到道奇马曼的住所杀人灭口。
“究竟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再加上少女恐惧的呜咽声不断从门外传来，让他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封艾走到门外，把少女提进了主卧室，丢在沙发上，冷漠地看着少女惊恐的眼神，道：
“你最好安静一点，不然我就一直留你在这里。像他这种孤寡老人就算是死了，也要过天才会被人发现，到那时候，他的尸体肯定会发生一些有趣的变化，你或许会很感兴趣目睹全程的。”
少女眼里噙着眼泪，不出声了。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摘下了右手的黑色手套揣进了兜里，那精致的手背纹身绽起蓝光，一对一次性手术手套套在了双手上。
他蹲下身来，认真地翻看道奇·马曼的尸体。
身上除了脖子的断口，没有别的伤痕，显然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斩首了。
口袋里还有些许艾斯币，意味着凶手杀人并不打算劫财。
不为劫财，也不为其他东西，只为了灭口。
道奇究竟知道一些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的
“嗯？”
封艾忽然皱起眉头，站起身来，认真比对了一下道奇的身高和倒下的位置，测量出了道奇被斩首时站立的位置。
他站到那个位置，微微屈膝，让他的头顶大约和道奇还有头的时候的身高持平，怔怔地看着门口，喃喃自语道：
“如果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即将被人灭口的话，我会想些什么呢”
他忽然走到门口，抱起了那颗滚落在地的人头，这举动直接又让少女吓出了呜咽声。
封艾没有理会，径自抱着那颗人头，平举在前，正好是复原了道奇被斩首前头部所在的位置和高度。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从第一次遇见玛丽安娜的尸体开始，他对这种死人的景象表现得太过于平静了。按理来说，像沙发上的少女那般惊恐，才是见到死人的时候的正常反应。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那颗人头死死睁着的双眼。
那双瞳孔看向的方向，正是卧室门口左边的一张书桌。
封艾放下了那颗人头，来到了那张书桌面前。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临死的前一刻都念念不忘呢”
书桌只是普通的书桌。桌面上有个台灯，还有笔筒，零散地插着三两只圆珠笔，桌面上有张今日的学城都市报，用圆珠笔和一块纸镇压着，赛马的那一版还有一些圈圈点点的痕迹，想来道奇生前也是个赛马爱好者。
几个抽屉都拉开了，都是些没用的杂物，也不存在什么暗格。
书桌之下也仔细地摸过了，除了蜘蛛网什么都没有。
封艾把整张书桌拉了出来，看了看书桌之后与墙壁相连的地方，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把书桌推回去，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左手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和嘴，认真地思考着。
他设想自己就是这间简陋房子的主人，每日最大的娱乐就是看学城都市报的赛马专栏，然后再买上两注，他喜欢的马是12号飞天童子和25号心宽体胖，他正在分析昨日的马赛输注的原因
仔细想着，封艾又拿起那只圆珠笔在手中打着转，过了一阵，他觉得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下意识地打算将报纸翻面看看有没有有趣的内容，伸手去拿起了那枚纸镇。
“嗯？”
封艾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将那枚纸镇放在手心处仔细掂量，明明是用人工大理石雕刻成的方形纸镇，重量却意外地轻盈，就像是里面是空心的一样。
封艾皱了皱眉头，蓝光一闪，变化出一支微型强光手电，抵在纸镇的底部，将纸镇的顶部贴近左眼仔细观察。
强光手电穿透了人造大理石，照出了里面的核心。
在被手电照透的黄光中，纸镇的中心，隐隐有一块大拇指头大小的，婴儿形状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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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3
，封艾变化出一堆精细的工具，径自在书桌上工作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小心翼翼地凿去那层人造大理石外壳，中间拇指肚大小的一块黑色质地的玉坠渐渐显露了出来。
这块小小的玉质品外形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看轮廓像是天然形成的，毫无人工雕刻的痕迹。通体漆黑，不知道是属于什么材质。用强光手电穿透时，隐隐可以看到中心深处有金色丝线状的流光在流动。
封艾并不知道这块黑玉是什么，也不知道其价值。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道奇·马曼很有可能正是为了这块黑玉放弃了酒吧老板的身份，来到这偏远的地方隐居了好多年；也正是因为这块黑玉，他最终命丧黄泉。
而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道奇·马曼仍然惦念不忘地最后看了一眼纸镇里封存着的黑玉。
封艾长长叹了口气，将黑玉随手塞进了口袋。又拎起了沙发上的少女，往门口处走去。
踏出门口时，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少女，转过身去轻轻抚上了道奇·马曼死不瞑目的双眼。
“我不信有什么阴曹地府一说，也不信牛鬼蛇神，更不信什么天道有轮回。但是至少这样还可以让你在入葬的时候体面一点。”
封艾扛着少女专挑荒无人烟的小路走着，找到了一个破旧的电话亭，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假装成慌张的路人说明了自己无意间撞见道奇·马曼死讯的事情，随后便挂上了电话，又扛上了不断挣扎的少女，趁着深夜绕着小路回到了旧公寓。
此时已是凌晨，封艾气喘吁吁地扛着少女回到了504室房门之前，正打算开门的时候，对面的503室忽然打开了房门。
穿着睡衣的伊斯特从房门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顶着阿尔萨斯。
封艾怔怔地看着伊斯特，少女停止了挣扎，看向伊斯特和阿尔萨斯，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
三人一鼠面面相觑。
封艾的房间里。
少女被丢在了床上，封艾头疼地坐在桌子上捏着眉心，伊斯特换回了平日贯穿的裙子，有些拘谨地站在房门旁边抱着肩膀，阿尔萨斯黑溜溜的眼睛不断地看着三人。
过了一段时间，封艾才打破了沉默，指了指床上的少女：
“所以说，这个蠢货真的是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
伊斯特默默点了点头。
少女怒道：
“你说谁是蠢货！”
“谁搭腔谁蠢货。”
“你！”少女气极，又不说话了。
伊斯特依旧不敢直视封艾，忽然道：
“你见到凶手了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见到了。”
“凶手不是真的刽子手杰克，刽子手杰克的身高只有成年人的一半，而我见到的那个杀死了道奇·马曼的凶手，身高好像和我差不多。”
伊斯特抬起头来，轻微地皱了皱眉，疑惑道:
“发生了什么？”
“我花了一天时间，找到了可能跟玛丽安娜有关系的人，一个叫做道奇·马曼的黑人。刚去到他家的时候，便撞上他被黑衣人斩首，我追出去和黑衣人打了一架，而且”
封艾正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下，道：
“那个黑衣人，应该也是个异人。”
他想起自己使用闪光弹的那一刻，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脚。
伊斯特的神情似乎很是讶异。
封艾继续道：
“之后的事情大概就是，黑衣人忽然用了很奇怪的招数，闪到了我的背后，把我打伤了以后就跑了，我正打算重新追的时候，被这个扮成黑衣人的蠢货公主坑了一道，错失了抓住凶手的机会。”
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脸上带着怨愤的表情，狠狠地瞪着封艾，反驳道：
“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封艾不冷不热回呛道：
“你被蠢货打了，你还被蠢货捆来做了人质。”
“你”丽黛儿双手被绑在身后，被气得呼吸都不均匀了。
她是帝国的六公主，大都会的宠儿。甜美可爱的长相被媒体誉为千年一遇的美人，多少单身汉夜里捧着她的照片睡不着觉，无论是谁见到她不都是恭恭敬敬的？
而如今，本该受尽万千宠爱的丽黛儿·艾斯兰，却被一个傻子绑了，这个傻子不仅仅对自己的长相一点兴趣都没有，还经常流露出嫌恶的表情；不仅如此，他还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各种威胁恫吓就且先不表，这家伙破麻袋似的就扛着她就这么一路颠簸过来，她觉得自己腰都要断掉了！
而且，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子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啊！
丽黛儿越想越气，委屈道：
“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暴徒！怪物！白痴！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封艾一脸不屑道：
“嘁，你自己不也是个怪胎。”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不仅是个怪胎，还是个奇蠢无比的怪胎。”
丽黛儿怒道：“我怎么怪胎了！”
封艾撇嘴：“修炼七重楼的都是怪胎。”
丽黛儿闻言，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你怎么知道七重楼？”
封艾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来，心念一动，那只手忽然以极其诡异的姿态颤抖起来。
丽黛儿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你怎么也会七重楼？这明明是皇室不外传的秘功，只有几个人知道这门功夫才对”
封艾虚着眼道：
“你家的这门秘功不仅没有‘不外传’，而且连不知道哪来的抠脚大叔和吃甘蔗老头都知道。”
丽黛儿的神情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七重楼我已经练到了第一重的巅峰难道你已经练到了第二重？”
封艾耸了耸肩：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听一个老头说了‘往生’什么的，反正也没听懂。”
丽黛儿闻言，失神呐呐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世上只遗存了《七重楼》的‘绣铁’卷才对！‘往生’c‘向死’c‘嗔极’c‘惧’其他六卷早就在战乱中遗失了啊！你是怎么修炼到往生境的？”
封艾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线索已经断掉了，该怎么抓住凶手。”
语毕，他转过头去问丽黛儿：
“喂，你不好好在极星宫做你的公主殿下，跑来这里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丽黛儿怒道：“我叫丽黛儿！”
封艾燥郁地揉了揉眉心，嘟囔了一声“小鬼难缠”，又阴阳怪气道：
“那么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您不远万里跑到咱这穷山僻壤追捕逃犯，所谓何故呀？”
伊斯特忽地莞尔一笑，急忙捂住了嘴巴。丽黛儿见状，脸上倏地泛起羞赧的红晕，转过头去，幽幽道：
“我是来救克莱希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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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4
，“救克莱希？”封艾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了？”
丽黛儿的神情有些凝重，幽幽道：
“我收到了一些消息，最近出现的刽子手杰克案件，其实是有预谋地在陷害克莱希哥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闻言，平静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下意识地抱紧了阿尔萨斯。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是说导致了现在这一切的源头，包括玛丽安娜的死，是因为你们几个皇子之间的皇权纠纷？”
丽黛儿道：
“玛丽安娜是谁？”
封艾淡淡道：
“‘刽子手杰克’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丽黛儿微微吃了一惊，沉默了半晌，才悠悠道：
“所以你才会这么执着要找出凶手吗？”
“嗯。”
似乎是感受到了封艾的情绪波动，丽黛儿好像便不那么讨厌这个家伙了，而后她又忽地反应过来，怒道：
“但是，你跟丢了凶手，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啊！”
“如果不是你没头没脑地扮成凶手的样子引人误会，我会错过抓到他的机会吗？”
丽黛儿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间有些同情封艾简直是太天真了，她咬牙切齿道：
“你才没头没脑！”
封艾道：
“而且我把你绑过来也不是因为你害我找不到凶手，而是因为你威胁我要把我送上死刑台。”
丽黛儿气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莫名其妙地飞过来扑到我身上，还把我箍得半死！”
封艾呛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白痴自己扮成黑衣人引起误会！”
“那c那我们艾斯兰人和你们异人本来就就是死敌，抓你去判刑不是天经地义吗！”
“既然我们本来就是死敌，我抓你来做人质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
丽黛儿忽然意识到和这个完全没有节操的人渣拌嘴只会不停吃瘪，只得郁闷地闭上了嘴。
“言归正传，”封艾道：“你得到的消息可信度高吗？”
丽黛儿道：“可信度不高的话，我才不会偷偷一个人溜过来找线索呢。”
封艾悠悠叹了口气：
“我开始有点相信了。”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问道：
“为什么？”
封艾整理了一下思绪，正色道：
“第一，我已经确定了杀死玛丽安娜的人绝对不是刽子手杰克本尊，如此一来，凶手有意地伪装成刽子手杰克，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二，我搜索了资料以后，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信息，玛丽安娜酒馆和它的前身，也就是已经死掉的道奇·马曼开的道奇酒吧，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立的商会。如果丽黛儿所说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这几条线索就可以串联起来了：那个假装成‘刽子手杰克’的凶手和某位皇子有着联系，他是皇子的手下，利用‘刽子手杰克’的身份掩人耳目，在不暴露身份，不牵扯出背后的主子的情况下，帮助主子争取立储的机会。”
封艾又分析道：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无疑是非常强势的皇位竞争者，他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而且胸怀大志，极有商业头脑。蔷薇商会的产业受到了损害，必然会影响二皇子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二皇子的势力受损，得益的只会是其他皇子。”
“而艾斯兰皇室的几位皇子中，七皇子刚刚成年，基本上没有立储的可能性，五皇子已经不在人世，剩下有机会争取皇储的就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了。”
“二皇子作为这次皇权纠纷的受害人，应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所以，大皇子和三皇子是最有嫌疑的，况且，在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三皇子克莱希偏偏又刚好调配到了案件发生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忽然咬牙道：
“绝对不可能是克莱希哥哥！”
封艾转过头去，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丽黛儿忽然满脸通红，羞涩地转过头去：
“哥哥他是个超级大好人。”
“哦？”封艾阴阳怪气道：“照你这么说，你的其他哥哥们就一定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咯？”
“不是的！”丽黛儿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
“只是克莱希哥哥他一向都无心争权的他那么一个温柔又和蔼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封艾长长吁了口气，忽然道：
“其实我也觉得，不会是克莱希。”
伊斯特问道：“为什么？”
封艾沉默了半晌，道：
“我见过他。”
他回忆起了玛丽安娜死前的那个晚上，他与克莱希的一面之缘。那个总是带着由衷的恬淡笑容的人，眼里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满心只想着照顾好那一盆白兰花，还有去看一眼美丽的银海岸
“但是，”伊斯特忽然问道：
“玛丽安娜她和道奇老板都不是很有权势”
两个并非很有权势的人被谋杀，自然不会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多大的损害。
封艾点头道：
“没错，所以我想，这正是凶手扮演刽子手杰克的原因所在，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刽子手杰克是连环杀人犯，必然会有第三次谋杀，而且迟早会有位高权重的，二皇子势力的商人被杀死。”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信息，”封艾道：
“我们的目标就明确很多了。如果某位皇子真的在设计陷害克莱希，必然还有某些线索会让克莱希引起怀疑，我们需要尽快找到这些线索，在克莱希被陷害之前，找出扮演‘刽子手杰克’的人究竟是哪个皇子的手下。还有就是，在第三次杀人案出现之前，想办法抓住刽子手杰克，如此一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克莱希也会摆脱嫌疑了。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明天大概就会去检验一下。”
“那我呢？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丽黛儿忽然插嘴道。
封艾理所当然道：
“当然是等到案件水落石出的时候，我又不确认你是不是真的会找你爹告状，至少在案件解决之前，我绝对不能就这样死掉。”
“不行！”丽黛儿叫道：“你快点放我走！顶多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我也要去找凶手！”
“不可能。”封艾道。
“为什么？”
“你没头没脑的，我没办法信任你。”
“你去死吧！”
“放心，”封艾撇嘴道：“案件一结束，我就会放你走的。我对你没什么兴趣，要劫财吧，我一介升斗小民对钱也没太大兴趣，劫色吧，你又没有伊斯特好看”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嫣红，不知所措地转过了头去，丽黛儿又气又恨，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巴不得上去用牙齿把封艾撕成碎片。
封艾跳下了书桌，伸了个懒腰道：
“好了好了，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吧，我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散会睡觉。”
伊斯特闻言，轻轻道：
“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打开了房门，正想把门关上的时候，却发现封艾也走了出来，朝着她大喇喇地笑了笑，也不理会房间里丽黛儿的叫嚷，把自己的房间门反锁后，转身道：
“早点睡，会解决的。”
伊斯特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疑惑的神色，犹豫道：
“你不睡觉吗？”
“睡啊，现在就去睡，累死了。”封艾打了个哈欠。
“那你”伊斯特瞥了一眼封艾的房门，被五花大绑丢在封艾床上的丽黛儿正在房间里不断地咒骂着封艾，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哦”封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
“我去下面大堂的废弃沙发上睡，我可受不了跟一只暴躁的母猩猩睡同一间房间。”
“我跟你去”伊斯特说着，忽然看见封艾诧异的眼神，她的脸霎时间变得羞红，闭上了眼使劲摇头解释道：
“说点事情”
封艾大喇喇地瘫坐在了大堂废弃的旧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
“说吧！什么事？”
伊斯特咬了咬下唇，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要查下去吗？”
伊斯特显然很不擅长说话，封艾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的事态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玛丽安娜的死背后牵扯着的是背景雄厚的国家皇子，如果再追查下去，封艾很有可能会面临危险。
面对伊斯特不经意流露的关心，封艾淡淡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想知道吗？关于玛丽安娜的真相。”
伊斯特犹豫了阵，轻轻攥了攥拳头，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封艾道：
“玛丽安娜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不是吗？”
伊斯特垂下眼眉，轻轻嗯了一声，又道：
“我可以帮你吗？”
“这个啊”封艾挠了挠脑袋，眯缝着眼睛笑道：
“正好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帮我看管六公主一天，毕竟还是不能让她饿死的，可以吗？”
伊斯特轻轻地点点头：
“好。”
封艾笑了笑，忽然道：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讨厌那只母猩猩。”
“嗯？”
他想了想，道：“她某些地方很像我的妹妹。”
伊斯特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细声说道：
“我回去了。”
“嗯，晚安。”
“晚安，”伊斯特迟疑地转过了身去，又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
“谢谢。”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淡淡地笑了笑，径自躺下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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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5
，甘柏尔街位于大学城区与中心城区的交界处，因为一些特殊的历史和政治因素，这里的管理层向来比较模糊不清，一些明文法律在这条街道也是行不通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也正是因为如此，甘柏尔街的地下行业发展得异常发达，艾斯兰皇廷对此也采取了只眼睁只眼闭的态度，使得这里成为了富豪权贵们发泄欲望的场所。
妓院，古董，赌博，赌石，毒品交易这些在甘帕尔街都应有尽有。
不同于其他繁华街道车水马龙，霓虹招展的景象，这条街道人流虽多，每个人却都用衣服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显得十分怪异。
在这个几乎是三不管的场所，只有两条不成文的规定：
一c绝对不能询问他人的身份背景。
二c绝对不允许任何机械人或者交通工具在这里通行。
第一条规定存在的原因很简单，在这条街道上，随便揪出一个人把外衣扒掉，都有可能是某位权倾朝野的公爵太子爷，绝对不能随便招惹。
至于为什么会有第二条规定，就不得而知了。
甘帕尔街最大的古董行“红雨伞”的门口，走进了一个人。
全身都紧密地包裹在灰色的风衣中，一副巨大的蛤蟆镜遮住了半张脸，戴着一顶老气的猎鹿帽，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径自走向了前台。
前台的伙计对此已然见怪不怪，客套笑道：
“客人有何贵干？”
那人声音低沉，冷冷道：
“鉴定。”
伙计笑道：“客人鉴定的是玉石还是古董？”
“玉石。”
伙计闻言，从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前台走了出来，弯腰道：
“里面房间请。”
那人也不说话，径自跟着伙计走进了柜台后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灯光暗淡，地上铺着名贵的地毯，唯正中间有一张透着莹莹白光的鉴定台。
两人在鉴定台两旁坐下，伙计恭敬道：
“请借宝贝一观。”
风衣男子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他的右手带着一只黑色的露指手套，手里拿着一颗小小的黑色玉石。
伙计初一见那颗玉石，眼中便绽起异样的神采，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石，从口袋里拿出了放大镜和手电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玉石的成色。
“这”伙计的额头忽然冒出冷汗，脸上带着犹疑的神色：
“这货我怕是不能接手，您稍等。”
说着，伙计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对讲机：
“凯撒先生，我这儿撞着件狠货，我没敢管，您要不要亲自看看？”
过了一阵，伙计收起了对讲机，脸上恭敬之色越甚：
“这位客人，二楼雅座有请。”
伙计谦卑地领着风衣男子上了二楼，让男子在二楼的桌子前坐下，示意稍待少顷，便躬身退去了。
二楼的光景与楼下又大有不同，空间极为广阔，装潢极致奢华，仿佛是宫廷会客厅，琉璃的落地窗透着炫目的光彩。
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过了一阵，门后走来了一名西装革履，面庞俊朗的男人。
男人坐到了风衣人面前，堆起温和的笑容：
“你好，凯撒。”
风衣人语气依旧冷漠，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黑玉，放在了桌子上：
“鉴定。”
凯撒又笑了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雪茄，递到了风衣男子面前：
“抽烟吗？”
风衣人淡漠地摇了摇头：
“我不抽烟。”
凯撒闻言，又扬了扬嘴角，掏出了打火机，礼貌地问道：
“那介意吗？”
风衣人摆手。凯撒点燃了雪茄，放在了嘴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鉴定用的工具，拿过了那枚黑玉，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过了一阵，凯撒放下了放大镜，依旧充满礼貌地微笑问道：
“这玉你卖吗？”
风衣人冷冷道：“看你。”
凯撒道：“四千万。”
风衣人忽然冷笑，伸手便要去拿回那颗黑玉。
凯撒无奈地苦笑道：
“是我不好，这种成色的黑金翡翠确实不止这个价，明人不说暗话，九千万。”
风衣人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将黑玉放回了口袋，淡然道：
“我只鉴定。”
凯撒闻言，笑容顿时收敛了一些，眯缝着眼睛：
“客人可是在空手套白狼？‘红雨伞’的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风衣人没接话，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你刚才拿打火机的时候，偷偷按下了藏在桌子底下的按钮。”
凯撒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他就着桌子上的烟灰缸放下了雪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右手伸向后脑勺摸了摸头发，不着痕迹地摸向了藏在后衣领的点28式袖珍手枪。
能够在这种黑吃黑的地下街道发展成独占鳌头的古董行，红雨伞必然尤其不简单之处。
而能够在这种古董行成为主管，凯撒必然也有其不简单之处。
他曾是最大的世外组织“蜉蝣”的退役佣兵，代号笑面蛇。大大小小参与过的战役数不胜数，身上伤痕无数，却仍能安然退役，成为了古董行的总管。他不仅枪法入神，反应更是极快，一手拔枪术练得炉火纯青。
但是风衣人的反应更快。
就在他拔枪瞄准的一瞬间，风衣人骤然暴起，掀翻了身前的檀木桌子，直接把凯撒撞倒在地。
与此同时，门后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群身穿西装的保全人员冲了进来，手里的机枪毫不犹豫地对着房间正中横扫。
风衣人行动如风，随着一道灰影掠过，整个人翻过了那张翻倒在地面上立起的桌子，将檀木桌当成了挡箭牌；密密麻麻的子弹呼啸着如打桩机般在厚实的檀木桌面上留下无数弹孔。凯撒的反应亦是极快，手腕一甩，再次将枪口对准了压在身上的灰衣人，灰衣人出手如电，直接将凯撒手里的手枪打落在地。
多年以来刀口舔血的过往让凯撒拥有了无比丰富的搏斗经验，他被灰衣人骑在身上，一时间无法动弹，却依旧无比冷静地拦腰箍住灰衣人，将头部死死地抵住灰衣人的肚子，任由灰衣人对其进行攻击。
他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只要找到合适的空档，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发动反击。
战斗能力比他强横的佣兵比比皆是，但是只有他活了下来。因为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精确地，在生死攸关的时机找到反击的空隙。
可惜凯撒打错了如意算盘。
灰衣人从来都不会任何搏斗技巧，他的攻击既无章法，也无节奏。
因为他只会搏杀。
凯撒忽然感觉到他死死箍住的身躯开始极为诡异地颤抖起来，灰衣人一记狠辣无比的肘击直接砸到了凯撒的后颈处，抗击打能力极为凶悍的凯撒竟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洒在灰衣人的风衣上。
又是一肘击。
简单的两记精准而力道恐怖的肘击，直接敲碎了凯撒的两截颈骨，他身躯一软，失去了意识。
门口处的几名保镖扫光了手里冲锋枪的子弹，趁着短暂的几秒换弹空隙，风衣人拾起地上的袖珍手枪朝着门口处开了几枪，保镖们匆忙闪避。随后，机关枪声再次响起，风衣人果断地丢下了手枪，一把抱起凯撒挡在身前，陡然站起身来，借着凯撒宽厚的身体作为挡箭牌，往身后的落地窗退去。
机关枪子弹扫在凯撒的背后，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显然灰衣人早已发现了穿在凯撒身上的分层战术防弹衣，才有此一着。
风衣人借着凯撒的身躯掩护，来到了落地窗前，又是反向一肘击，直接打碎了防弹落地窗，抱着凯撒纵身跃下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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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6
，两个男子从红雨伞二楼的琉璃落地窗跌出，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引起周围一片惊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灰衣人丝毫没有停顿，爬起身来，将重伤昏迷的凯撒背在身上，推开拥挤的人群，往街道深处疾行。
“快追！他背着一个人，跑不掉的！”
几名保镖扛着冲锋枪就这么冲下了一楼，毫无顾忌地来到了大街上，街道上的人们见状，纷纷向两边避让。
在这种人潮汹涌的街道上，保镖们是不可能开枪的，他们唯有挤开人群，向着远处的灰衣人追过去。
风衣男子扛着凯撒，忽然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巷道。
保镖们冲进巷道，发现巷道在这里分开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为首的保镖指挥道：
“分两拨人，一人走一边，留下一个人守住街道的出口！”
脚步声渐渐散去，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巷道里的两个大型绿皮垃圾桶陡然化作蓝光消逝，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灰衣男子和凯撒。
灰衣男子托起凯撒，狠狠地掐了掐他的人中，使其醒转过来。凯撒面如金纸，嘴唇苍白，没有防弹衣保护的四肢布满了弹孔，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灰衣人没有再刻意改变声音，发出了略带焦急的少年声音：
“快把你知道的关于黑金翡翠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凯撒咳了一声，嘴里溢出一口血，犹自挂着戏谑的冷笑，涣散的瞳孔盯着灰衣人。
他艰难地笑道：
“行有行规，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异人。”
灰衣人闻言，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闪电般探手，直接摸上了凯撒腰间防弹衣没能够防住的子弹贯穿伤口。
凯撒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灰衣人淡淡地看了看凯撒，语气无比冷漠：
“你失血过多，几分钟内必死无疑，但我还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楚。”
灰衣人还没把手伸进去，凯撒便几乎是惨嚎着说出了答案：
“蔷薇！蔷薇商会！”
“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货币，有着专门的交易渠道红雨伞也是蔷薇的产业，所以要防止来路不明的人得到黑金翡翠”
鲜血从凯撒身上的弹孔里不断地汩汩流出。凯撒颤抖着倒吸几口凉气，凄惨地笑了笑：
“给我一个痛快”
灰衣人沉默不语，沾满了鲜血的手套忽然绽起蓝光，一把手枪出现在了手中。
一声枪响在巷道里回荡。保镖们回过神来，往来路冲去：
“在那边！”
保镖们冲过拐角，看见了灰衣人的身影，连忙开枪扫射，灰衣人在远处的路口一闪而逝。保镖们又收枪再追，完全没有理会躺倒在墙边，眉心的弹孔冒着残烟的笑面蛇凯撒。
几名保镖又回到了街道上，看见地上滴滴点点的血迹：
“他中弹了！沿着血迹追！”
保镖们沿着血迹穿过街道的另一边，进入了另外一条巷道，拐过一个路口时，骤然看见一道身影，下意识地抬枪瞄准，定睛望去，才发现是个穿着褴褛西装的流浪汉，一手拿着半瓶啤酒，一边往嘴里灌，一边解开裤带，露出了半边屁股正悠哉地。醉醺醺的流浪汉看见几名保镖手里的冲锋枪，猛一哆嗦，刚撒了一半的尿又缩了回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略一犹豫，径自越过了那名流浪汉，往巷口深处追去。
见那群凶神恶煞的保镖走远，流浪汉吁了一口气，提拉起裤带，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到了街道上，提溜着半瓶酒，晃晃荡荡地挤过人群，走到了甘柏尔街和大学城区的交口。
守在路口的保镖巡视着四周，眼神警惕。完全没有在意从身旁擦肩而过的，满身酒味的落魄流浪汉。这样的人在甘柏尔实在是太过于平常，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流连在甘柏尔街的纸醉金迷的地下世界，寻欢买醉，最终输光了全部家当，流落街头。
流浪汉就这样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甘柏尔街道，毫无目的地瞎逛了几个街区，才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
一阵蓝光逸散，那身罩在身上的褴褛西装渐渐消失，流浪汉扯下了脸上的胡子，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
封艾扶着墙壁，眉头紧皱，神情中满是痛苦。他牙关微颤，死死的捂住自己后腰处触目惊心的贯穿伤，他已经用变化出来的绷带简陋地包扎了一遍，伤口处仍然在不断往外渗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具现化出一截绷带，倚在墙上重新缚紧了伤口，又具现化出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颤颤巍巍地朝着旧公寓的方向走去。
封艾所住的504室响起门铃，伊斯特刚打开门，封艾便一头倒进了房里，失去了意识。幻化出来的绷带外套也随之消失，腰部右侧的贯穿伤触目惊心，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地面。
封艾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伊斯特正在为他换绷带。双手环过了他的腰际，精致的面庞几乎快要伏到了他的裸露的胸口上，金色的卷发散落在身上，传来轻微的酥麻感觉。他甚至可以看清伊斯特细长的，轻轻微颤的睫毛，还有温软的呼吸。
似乎是感觉到了封艾呼吸频率的异样，伊斯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封艾慌乱的眼神。伊斯特的脸蓦然泛起浓郁的红晕，如同受惊的小猫般，惊呼了一声，猛地仰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封艾的伤口处。
封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痛楚之色。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轻抚着封艾身上缠着的绷带：
“对对不起”
“没关系”封艾苦笑着道，声音仍然很是虚弱：
“我昏迷了多久？”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很久，你恢复得很快，已经基本上止血了。”
正在一旁椅子上吃着薯片的丽黛儿撇了撇嘴插话道：
“他已经进入了‘往生境’，生存能力比蟑螂还要强，只要心脏还在跳，多重的伤都可以轻松恢复的。”
封艾皱了皱眉头，道：
“你在干嘛？”
“嗯？”丽黛儿含糊不清应道：“吃薯片啊！”
“你为什么在吃薯片？”
“因为我饿了啊！”丽黛儿理所当然道。
封艾无奈道：
“你是人质。”
“人质就不能吃薯片了吗？”丽黛儿朝他挤了个鬼脸。
封艾嘴角都开始抽搐了：
“世界上哪有你这样，没被五花大绑，还悠哉地坐在那吃薯片的人质？”
丽黛儿得意地吐了吐舌头，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蛮不讲理，冷酷无情的吗！”
她又道：
“我早就跟伊斯特小姐达成了共识，签定了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协议了！我们现在可是好朋友！”
“还有，我跟阿尔萨斯也成为了好朋友，对吧，阿尔萨斯！”丽黛儿忽又转过头去，阿尔萨斯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钻到了丽黛儿的肩头上，“吱”了一声。
封艾好奇地转过去看伊斯特，问道：
“什么协议？”
伊斯特脸上红晕未消，偏转过头去，幽怨地看了丽黛儿一眼。丽黛儿又翻了个白眼，道：
“喂！都说了是女孩子之间的协议！怎么可能会让你这种白痴知道！总而言之，我会好好待在这里做人质，不影响你探案，但是三天后的皇廷宴会必须要放我回去，不然我偷溜出来的事就露馅了。”
封艾道：
“可我不想让你在这做人质了。”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啊？”
封艾艰难地坐起身来，定定地盯着丽黛儿的眼睛，正色问道：
“我可以信任你吗？”
早已经习惯了封艾的毒舌，忽然面对他认真的嘴脸，反倒让丽黛儿不知所措。
“你你想干嘛？”
“请你帮个忙。”
“哈？”丽黛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也会有想让人帮忙的时候吗？”
封艾淡淡道：
“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得到。”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
“你又要出去了吗？”
封艾点点头：
“有些事情需要去确认一下。”
伊斯特没说话了，眼神不自在地瞥向了封艾腰间的伤口。
封艾见状，恍然挠了挠头，大大咧咧地笑道：
“只是去确认一些事情，不会去危险的地方，不用担心我的。”
伊斯特俏脸一红，急道：
“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出来了，她又转过了头去。
丽黛儿长长叹了口气：
“说吧，白眼狼，想让我干嘛？”
封艾道：
“陪我去一趟警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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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7
，一辆磁悬浮的士停在了大学城区的警署门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丽黛儿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便装，造型夸张的大口罩将姣好的面容挡住了大半，一头标志性的长发也收拢起来，藏进了帽子里；她的身旁跟着一名温文尔雅的老管家，穿着笔挺的燕尾服，胸前的方巾叠得一丝不苟，戴着白色的手套，两撇八字胡尤为显眼。
老管家自然就是乔装打扮后的封艾。他身上的所有道具都是自己用能力具现化出来的，唯有那两撇胡子是货真价实的八字胡——那天他从黄道大厦出来，去电话亭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最后还把一个大胡子男人的大胡子薅了下来一大坨。本着既然薅下来了就不要浪费的恶趣味心态，封艾在昨天扮演流浪汉的时候用了一半，今天又用了剩下的一半。
“噢，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我向仁慈的上帝发誓，您今天的这副打扮实在是太糟糕了，蠢得无可救药。”
老管家封艾神态谦卑，嘴里却阴阳怪气地嘲讽着。
“闭上你的狗嘴吧，小艾子。”丽黛儿冷冷回呛。
两人径自走进了警署，招待处的警察抬眼看了一下这诡异的二人组，犹豫道：
“有什么事吗？”
丽黛儿直接道：
“我找你们的警长。”
那警察程序化地说道：
“怀尔德警长？他公务繁忙，小姐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可以先在我这里登记”
丽黛儿摘下了帽子，取下了口罩，柔顺的长发披散到了小腿，无需故作姿态，便天然地散发出一种令人迷醉的贵族气场。
那警察难以置信地看着丽黛儿，全艾斯兰帝国的男女老少，没有谁会不认得这张脸庞，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想到，本该在皇宫里的天之骄女会突然出现在人流混杂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似乎对警察那种震惊的神色习以为常，她面无表情淡淡道：
“现在够重要了吗？”
负责招待的警员汇报情况后，两人便静静地等待怀尔德警官的到来。
封艾忽然凑到了丽黛儿身旁，不动声色地低声道：
“没想到你这张脸还这么好用。”
丽黛儿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
“本来就是，除了你这个白眼狼，整个艾斯兰不会有人不认识我的。”
怀尔德急匆匆地从楼上办公室冲下来，仅仅过了不到三十秒。
怀尔德气喘吁吁地来到丽黛儿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问候礼，语气极谦卑道：
“公主殿下，有失远迎，请问有何贵干？”
封艾打量着怀尔德脸上那两撇和自己的扮相极为相似的八字胡，忽然站出身来，戏谑道：
“噢，是这样的，尊敬的怀尔德先生——我们美丽而又尊贵的公主殿下最近征得了阿尔陛下的同意后，正在大学城区进行为期三天的踏青活动，又恰巧遇见了骇人听闻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噢！我的上帝呀，那案件多么的恐怖啊！老奴以自己的胡子担保，这实在是近十年以来最骇人听闻的案件了，简直比我五岁的小侄子用来收集小狗粪便的长筒靴还要糟糕！”
“所以，我们美丽而又亲民的丽黛儿殿下在听闻了这件事以后，便决定要深入地了解一下案件侦查的进度，并且希望能够为勤劳的警察朋友们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噢——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能够把案发那几天的街道录像让我们的丽黛儿殿下看上一眼，我想，公主殿下会因此而感谢你的！”
丽黛儿的嘴角略略抽搐，却强忍着没有说话，任由封艾人来疯似的耍宝。
怀尔德闻言，额头忽然渗出冷汗，仍旧弯着腰，看不见表情，犹豫道：
“但是案件调查的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
“噢！”封艾忽然走上前去，双手狠狠地搭在了怀尔德警官的肩膀上，阴阳怪气道：
“我尊敬的怀尔德警官，难道是老朽这双该死的耳朵又出了问题了吗？在整个艾斯兰帝国，有谁会忤逆我们美丽的，善良的，温柔的，和蔼的，聪明的，睿智的丽黛儿殿下提出的一！点都不过分的小小请求呢？”
怀尔德颤声道：
“不不敢”
“那么，”封艾搭着怀尔德警官的肩膀，带着他转了个身：
“现在就请您高抬贵脚，带着我们的公主殿下，去你们神圣而肃穆的档案室去好好看一眼吧，可以吗？”
两人进到了档案室后，封艾由以公主殿下需要独自思考一下案件疑团为由，支走了怀尔德，关上了门。
封艾陶醉地抖了抖肩膀：
“噢，艾·封·王尔德管家，多么完美的演绎啊，我简直要为你而折服，真是催人泪下的演出！”
丽黛儿虚着眼道：
“我的管家从来不用那种恶俗的翻译腔说话，你可以稍微消停一会儿吗？”
封艾拍了拍手：
“好的，我美丽而又高贵的公主殿下，让我们来干点儿正事吧！”
于是，两人开始全神贯注地调出了监控记录，认真地翻看玛丽安娜被杀当天每条街道的监控录像。
结果丝毫没有出人意料：黄道大厦周围的四条街道都安装了摄像头，基本上不存在死角，然而，从那天封艾和伊斯特下班回家后，直到第二天发现玛丽安娜尸体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没办法在录像中找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
丽黛儿瘫坐在椅子上，那副懒散的样子和先前在警察面前那副端庄高贵的姿态完全像是两个人。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抱怨道：
“这样一来，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啊！”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语气凝重道：
“不，这恰恰是最重要的线索。”
丽黛儿疑惑道：“为什么？”
封艾沉声道：
“四条街道总共十八个摄像头，都是二十四小时全天运作的，就算凶手能在天上飞，也会被摄像头拍下来。”
“但是，黄道大厦周围，应该有十九个摄像头。”
丽黛儿问道：“第十九个？那为什么档案里找不到？”
封艾沉默了一下，道：
“因为第十九个摄像头放置的地方，会拍摄到黄道大厦旁边的一座府邸。”
“那座府邸，是被调度到大学城区来的三皇子克莱希的临时居所。”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所以说，为了照顾到克莱希哥哥的个人隐私，那个摄像头会在他入住期间暂停使用吗？”
封艾缓缓点了点头：
“这也是整个黄道大厦附近的所有监控，唯一的一个死角。”
丽黛儿也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幽幽道：
“杀人案件忽然在克莱希哥哥的府邸附近发生，而监控唯一拍摄不到的地方，就是通向哥哥府邸的地方。”
封艾道：
“单单是这个证据，就足以让克莱希背负上极其重大的嫌疑，至少在真凶浮出水面之前，他绝对会被暂时撤销争取皇储的资格，甚至会被监管行动起居更甚者，根据艾斯兰帝国的刑法，皇子涉嫌违法，罪加一等，还有可能锒铛入狱。”
丽黛儿咬牙道：
“可是克莱希哥哥他绝对是无辜的他可以辩解的啊！只要提供不在场证明或者是其他能够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他就可以洗脱嫌疑了啊！”
封艾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遇见克莱希时，他那带着笑意的眉眼深处，流淌着的无奈神情：
“他不会辩解的。”
丽黛儿身躯微微一颤，问道：
“为什么？”
封艾吁了口气，面无表情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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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8
丽黛儿和封艾回到了家中，一路沉默无话。
伊斯特早在房间里等候多时，百无聊赖地逗弄着阿尔萨斯，见到走进房间里的两人凝重的神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很久，丽黛儿才打破了沉默：
“喂，白眼狼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封艾又坐在了书桌上，掩着下巴，认真地思索着对策。
他忽然道：
“你是不是后天就要回到极星宫？”
丽黛儿点了点头。
封艾又道：“回去以后有办法联络我们吗？”
丽黛儿道：“可以倒是可以你要干嘛？”
“我之前偶遇克莱希的时候，依稀记得他说过，他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是国王的安排。”
封艾继续道：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否则二皇子也不会突然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域，克莱希也不会正好卷入这场风波。”
丽黛儿恍然道：
“所以，你是想让我回去调查一下父皇让克莱希哥哥调换到大学城区的原因吗？”
封艾点了点头：“越快越好。”
丽黛儿撇嘴道：
“你就不怕我回去以后告发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啊？”
封艾道：“不怕。你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但至少也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白痴。”
“你！”丽黛儿咬牙切齿：
“别以为你绑架我的旧帐可以就这样算了！我迟早会让你还回来的，白眼狼！”
伊斯特忽然道：
“那我们呢？”
封艾呼了口气，道：
“整个事件我已经梳理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很多没办法解释的疑团所以，伊斯特，我需要你的帮忙，‘刽子手杰克’的第三次杀人事件在近期应该就会出现，我们必须把真凶抓到，我需要验证一些猜想。”
丽黛儿道：
“那我呢？”
封艾道：“第三次案件未必会在后天之前发生，所以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你最好还是现在就动身回极星宫，尽早把调查后的结果告诉我。”
丽黛儿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了。封艾又道：
“干嘛？被绑出人质情节综合症，不舍得走了吗？”
丽黛儿闻言，腾地站起身来，恼怒道：
“谁说的！我还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呢！我现在就出发！”
她打开了房门，又忽然转过来道：
“伊斯特，你的衣服我就先穿回去啦！”
伊斯特·秋楚轻轻点了点头：
“送给你。”
丽黛儿撇了撇嘴：
“我才不要呢，我可是一国公主，衣服多的穿不完”
她又忽然悠悠道：
“所以，你们不要出什么事，到时候好好的过来找我，我再把衣服还给你，知道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轻轻道：
“谢谢。”
丽黛儿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忙走出了房间，道：
“那我走啦！再见！”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封艾无奈地耸了耸肩，叹道：
“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魔怪。”
房门又忽然开启，门外的丽黛儿恶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我听见了！白！眼！狼！再！见！”
丽黛儿走了以后，封艾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抱起便携电脑坐到了伊斯特的旁边：
“好了！开始干活！”
伊斯特慢慢眨了眨眼，疑惑道：
“我们要做什么？”
封艾专注地在电脑上敲着键盘，认真道：
“找出最有可能的第三名受害人，然后，我们守株待兔。”
伊斯特道：
“要怎么找？”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刽子手杰克’前两次杀人的事发地点都是在大学城区；其次，我们也知道了凶手的目的是为了陷害目前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克莱希。所以，第三次谋杀的地点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会是在大学城区。”
“再者，正如你所言，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都是没什么权势的人，他们的死亡基本上不会伤及二皇子旗下的蔷薇商会的皮毛，所以，我们也可以猜测：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出意外，应该就会是身份相对显赫，拥有一定权势，且隶属于二皇子的人。”
“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地伤害到蔷薇商会的根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同时达成陷害三皇子的目的。”
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继续道：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代入杀手的思维：如果他的目的正如我刚才所说，他应该会怎么样筛选目标呢？”
伊斯特皱了皱眉头，道：
“蔷薇商会？”
“没错！二皇子在大学城区主要发展的势力只有蔷薇商会，知道了这一点以后，我们的搜索范围就会大大缩小。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段时间会逗留在大学城区的，蔷薇商会的，有一定权力的成员。”
确定了搜索的大致方向后，两人开始认真着手寻找资料。封艾认真地在电脑上搜索了蔷薇商会的成员名单，将符合暗杀条件的32名成员名字一一抄写下来；伊斯特去了一趟图书馆，借来了近期的各大报社的报纸，查询与蔷薇商会相关的信息。两人再将信息进行比对，将名单上不利于暗杀的成员名字一一排除。
一直忙碌到天黑的时候，他们俩才完成了筛选的工作，最终确定了最适宜的暗杀目标。
“五天后的克林顿街区，一家五星级酒店‘帆船酒店’将会在克林顿街区举行开业典礼，届时蔷薇商会大学城区分部的最高负责人嘉顿伯爵将会亲临现场，参与剪彩仪式，这无疑是绝佳的暗杀机会。”
“凶手需要扮演‘刽子手杰克’，所以绝对不会使用任何形式的热武器，不存在狙击枪狙杀的可能性；而剪彩仪式开始时，会有大量的观众围观，人群混杂，难以管理，一旦暗杀成功后，也可以趁着混乱的人群无声无息逃离案发现场”
封艾说着：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混在观众中伺机而动，完成刺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伊斯特点了点头，道：
“那我们该怎么样在人群中找到他？”
封艾沉思了一阵：
“很困难观众太多太杂，我们对凶手的身高性别长相也都一无所知；而且没有适合的地点可以纵观全场，认真地观察在场的每一个观众。但是我会尽力试试，毕竟我和凶手交过手，或许能发现一些细节也说不定。”
伊斯特轻轻咬了咬嘴唇，道：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当然了！”封艾突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伊斯特：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伊斯特微微一颤，不知所措地躲避着封艾认真的眼神：
“什什么问题？”
封艾沉声道：
“林舍予姐姐说你不是异人，那你为什么会有异人的能力？我之前见过，你和那个灰衣斗篷人战斗的时候，拔出来的那把黑枪”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时的战斗情景，生平第一次接触异人之间的战斗，那种颠覆了人类常识的对决简直让他怀疑自己往前的十七年人生。
伊斯特闻言，默然垂下了眼睑，轻而长的呼吸似是在叹气。她忽然伸出了右手，在那一刹，一股无比冰冷的气息向封艾席卷而来，封艾仿佛被丢入万丈海渊，身边充斥着暴戾c愤怒c不甘c悲伤c怨恨c绝望c悔恨等无数不尽相同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周围的每一粒空气都重若千钧，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将他挤压成齑粉，让他体内的血液爆散开来，让他在空中化为一蓬血雾。沉重的气势压迫着他，封艾全身都开始抽搐。就连阿尔萨斯也似乎十分惊惧地从伊斯特领口窜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
伊斯特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双管猎枪。
它的造型看上去就像是将一把长筒双管猎枪锯断了前端的部分，枪身通体漆黑，镌刻着诡异的纹路，凝视着它时，仿佛连目光都会被其所吞没，迷失其中。
随着黑色猎枪出现的那一瞬间，充斥在房间里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
伊斯特轻轻道：
“小黑。”
封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缓过气来，诡异地看着伊斯特：
“你是怎么拿出来的？”
伊斯特缓缓摇了摇头：
“它在我身体里。”
“身体里？”封艾呐呐着，下意识地看向了伊斯特的身体：样式简单的红色裙子衬托出她那偏显瘦弱，却又充满少女曼妙气息的躯体，胸前又相对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藏得下这么大一把枪的地方
伊斯特忽然意识到了封艾内心的龌龊想法，俏脸一红，抿着嘴唇忽然让黑枪再次消失又出现，恐怖的威压重新笼罩在了封艾身上。待威压散去，封艾缓过气来，大口喘着粗气时，她才淡淡道：
“就是这样出现的。”
封艾当然也意识到了伊斯特的心思，苦笑着挠了挠头，看着那把黑枪，又瞄了一眼伊斯特头顶上的阿尔萨斯，道：
“‘小黑’也是别人起的名字吗？”
伊斯特脸上又闪过一丝嫣红，认真地摇头道：
“我起的。”
封艾不禁有些莞尔，没想到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伊斯特竟然会给这把摄人心魄的黑枪起了如此可爱的名字。他回忆道：
“我见过这把枪威力很恐怖，我想不到自己可以具现化出什么东西，能够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力。”
伊斯特又低下了眉眼道：
“小黑会让射中的东西湮灭，小白会贯穿东西，但是小白不见了。”
封艾闻言，尴尬地咧起笑容：
“呃说起来，那把白色的手枪还是我弄丢的那时候想用来射那大机器人，却发现没有子弹”
“不是的。”
伊斯特忽然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小黑和小白，只有我能用。”
她的语气很是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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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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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0
“你终于来了，”男人对封艾笑道。
他的笑容极诡异，微微眯缝的笑眼里，瞳孔竖成一道细线，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处，露出一口獠牙，不似正常人类。
“我等了你好久了还顺便拍死了一只可爱的小蚊子”
封艾睚眦欲裂，全身骤然爆发出无比刺眼的蓝光，如同熊熊火焰升腾，他怒吼着掠过一道残影，手里幻化出未成形的长刀，在空中拖过蓝色的电弧，怒吼着朝着那男人暴射而去。
而那男人只是依旧笑着，极随意地一抬手，下一刻，几乎消失在了空气里的封艾重新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前。
男人的左手，紧紧地攥住了封艾的脖子，将他提在了半空中。前一刻仍气势惊人的封艾变成了脆弱的猎物，惊异地抠着脖子上的五根手指，额头的青筋似要爆裂出来，那五根手指却依旧纹丝不动，将封艾的脖颈掐得几乎要内陷进去。
男人极诡异地嘻嘻一笑：
“等我把话说完，我憋了好久了。”
他蛇一样的瞳孔饶有趣味地盯着手中面露痛楚，竭力反抗，无法呼吸的封艾，忽然感叹道：
“‘那个人’说的话真是一如既往准得令人恶心我感觉连肾脏都要反胃到吐出来了”
他兴奋地朝封艾眨了眨眼，道：
“你知道吗？‘那个人’算准了你要做的所有事情，你调查的过程，你的想法，你布下的陷阱他知道你会在今天出现，所以专程叫我代替了‘求不得’来会会你”
封艾右手忽然闪烁起蓝光，幻化出一把手枪，挣扎着抬手贴着那人的脑门连开了五枪。
手枪的破坏力极大，连续的五枪直接轰碎了那人的脑壳，封艾甚至可以在飞溅的血液中看见腥红的脑浆。可那男人的手却纹丝不动，依旧死死的掐住封艾的脖子。他那因为子弹强大惯性直接折断垂到身后的脖子忽然又抬了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尚算完好的下半边脸依旧咧着令人心悸的怪异笑容。
“别这样”那口布满鲜血的獠牙语气极为和善地说着，似乎实在抱怨朋友不要把玩笑开得太过头。
封艾从喉咙发出艰难的嘶吼声，手枪再次绽起蓝光，将手枪里的子弹重新填充，又朝着那人的头连开了六枪，他动作丝毫不停，蓝光又闪，子弹再次填满，疯狂地朝着那人倾泻着子弹。
那已经完全像是个泄了气的破气球的脑袋已经无法看出任何神情，一直没有动作的右手机械义肢忽然抓住了封艾持枪的双手，施力一握，恐怖的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封艾的两只手手骨尽碎。
封艾的眼神极为痛苦，惨叫声却被脖子上的手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惨哼。
那人的脑袋忽然蠕动起来，极为渗人地重新增殖c拼凑组合成了一张完好无缺的脸蛋，咧着那口獠牙，笑道：
“不要那么着急，你已经是第二次打断我说话了，我真的憋坏了。”
说着，他忽然抑制不住地轻笑了两声，笑声尖锐而又极渗人。
“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可以和你见上一面！为了等到现在这一刻，我已经整整五天没有碰过新鲜的内脏了”
那人忽然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又道：
“为了今天，我闷在房子里整整五天，我已经无聊得快要疯掉了！就是为了好好地看一看，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人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骤然变得无比暴戾，如同歇斯底里的精神分裂者，将封艾提到了面前，顶着他的额头，布满血丝的眼球突了出来，咆哮道：
“你好弱啊！你怎么这么弱啊！弱得令人作呕！弱得让我浑身上下都痛苦的要命”
那人忽然低下头来，浑身开始颤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再抬头时，眼里竟然流出了两行眼泪：
“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五天！整整五天！我本来该去找我伟大的兄长的结果为了见到你这个愚蠢的，肮脏的垃圾，我一直都没有动身”
话正说着，那人竟直接开始低头哽咽起来，右手的机械义肢不断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突出的关节刮破了脸上的皮肤也恍若未觉。箍着封艾脖子的左手力道也稍微轻了一点。
封艾稍得喘息，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地深呼吸着，沙哑道：
“你不是那天的”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无踪，冷冷道：
“我当然不是那天你遇见的黑衣人。你要找的是‘求不得’，而我”
他忽然松开了左手，任由封艾无力地坠倒在地。然后极为突兀地摆出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向倒在地上的封艾行了一个极为正式，优雅的贵族见面礼。
他的笑容无比和蔼：
“鄙人‘怨憎会’，很荣幸见到你，渣滓。”
他忽然走上前来，坐在了封艾的身上，无力反抗的封艾搭在身前的右手被他坐在了身下，碎裂的骨片扎进了肌肉中，封艾发出痛苦的惨叫。
在惨叫声中，怨憎会痴痴地看着因剧痛而颤抖的封艾，幽幽叹道：
“真美啊”
他把食指搭在了唇边，一副恍然回神的样子：
“对了，我应该先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才对。”
“是这样的，”他忽然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发：
“我是‘温柔乡’里最强的生命体，至于有多强呢你知道‘出世’吗？”
“出世c出世c出世”怨憎会垂下头来，不停地呐呐着，忽然抬起头来癫狂地笑道：
“出世！我已经是‘出世’级了！就在昨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强的对手，除了我的兄长”
他丝毫没有理会身下的封艾，径自说着：
“你知道‘出世’吗？就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能够达到的最高的境界，‘出世’以后，能力不再受到世界规则的桎梏，从这个逼仄的，恶臭的鸟笼里彻底脱身，为所欲为，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他陶醉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如同唱诗般抑扬顿挫地说着：
“我现在是‘温柔乡’里面最强的而在吞掉了我的兄长之后，我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我将会彻底地凌驾在你们这群肮脏的，下贱的，庸碌如猪的蝼蚁之上，成为你们的”
“上帝。”
封艾痛苦地闭着眼，咳出血来，腥红的血液溅到了怨憎会的脸上，怨憎会却无动于衷，兴奋地伸出舌头舔掉了溅到嘴边的血迹，冲着封艾眨巴着眼睛：
“哦！对了！你想听听关于我兄长的故事吗？”
不需封艾回应，他便迷醉地抚摸着自己的心脏处，继续道：
“你或许已经听说过了，但是你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我现在要认真地告诉你。”
他贴近了封艾的耳朵，悄悄地，虔诚地道：
“我的兄长，是‘刽子手杰克’。”
“唔”他又坐起身来，压着封艾的手，封艾再次发出惨哼。
“不过，是真的‘刽子手杰克’，不是‘求不得’假扮的。”
他的右手攥着自己的胸口，眼中尽是迷离：
“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仰慕他，爱慕他。”
“三个月，五十三具虐杀后的尸体每一具都是精致无比的艺术品，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伟大的艺术家，千古难逢的绝世天才他的犯罪美学是我的终极目标”
怨憎会颤抖着呻吟起来，右手无意识地在脸上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啊光是想象将我亲爱的兄长放在嘴里亲吻c咀嚼，咽进肚子里时的情景，我都要高潮了”
他忽然转过头去，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冷冷道：
“‘求不得’仿造的虐尸现场，和我哥哥的作品比起来，根本就是令人作呕的低劣赝品真是想不通，这一代的‘求不得’竟然是这么没用的垃圾，简直是对兄长的亵渎”
“对了！”怨憎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拍了拍手，兴奋地就像是要向大人展示刚学会的翻跟斗技巧的小孩子。
他对着封艾说道，咧着期待的笑容：
“不如我给你展示一下真正的虐杀美学吧！”
封艾强忍着痛苦，嘴唇泛白，没有回应。
怨憎会显然也不需要回应，他的食指拨动着下嘴唇，天真地嘟囔着：
“唔观众有了，表演者也有了”
“至于道具嘛”怨憎会挠了挠脑袋，忽然看向了身后生死不知的伊斯特·秋楚。
怨憎会站起身来，轻快地吹起了口哨，慢悠悠地朝着伊斯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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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1
封艾当然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休想”
封艾紧紧地咬着牙关，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再碰她”
封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蓝色的火焰慢慢地从体内升腾而出，他的额头处青筋尽露，就连眼中都仿佛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在封艾体内暴响，软绵的双手手腕，碎骨开始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力让本该已经废掉了的手掌重新攥成了拳头。
“一根汗毛”
他不再去考虑任何问题，不顾一切地催动着体内所有的能量，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骼都发出了奇异的共鸣声，仿佛是不堪重负。
前所未有的恨意充斥着封艾的胸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里只剩下了正悠悠走向伊斯特的怨憎会。
封艾右手朝外虚握，掌心处蓝光流转，逐渐构筑成了一把极长的刀柄，刀柄再往前延伸，渐渐凝聚成了一把奇长无比，刀身极窄，深深插入地面的蓝色光刀。
封艾的脑海中忽然有数字在闪烁。
2
8
19
32
48
58
68
随着数字的不断增长，封艾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变。
他的瞳孔渐渐融化，整双眼睛变成了完全的漆黑。
他的全身都开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
环绕全身的蓝色火焰不断变得更加浓郁，绽发出刺眼的白炽光芒，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后，又仿佛被墨染的宣纸，渐渐地转化成了深黑色。
被黑色火焰所包裹的奇长细刀也逐渐形成了黑色的实体。
世隐乡里。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放下了手里的书，蓦然转头看向了北方。
李默存正在厨房里。他站在原地，对渐渐开始散发出焦味的锅炉恍若未闻，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右臂，抬头望北。
荒漠里，有一人踽踽独行，灰白色的臃肿厚实的斗篷包裹着全身。他忽然抬起了头，那副怪异的巨大墨镜遮住的脸庞看向了千里之外的大都会。
大都会中心区的元帅府，帝国的军神，甘道尔元帅缓缓阖上双目。
双子极星大厦，皇权中心，顶层的王座之后，似有阴影流动。
怨憎会停下了脚步，木然转过身来，看向了封艾。
封艾眼中燃着黑色火焰，抬起了右手的黑刀。
黑刀极长。刀身竟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还要长出一米有余。
刀身之上缠绕着黑色火焰，恐怖的温度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封艾纵身前冲，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黑刀挥向了怨憎会。
怨憎会的情绪很不稳定，表情也很多变。遇见封艾仅仅十分钟不到，他的脸上便变化过喜悦c愤怒，委屈，悲伤，爱慕，痴狂等等的情绪。
唯独没有出现过恐惧。
而现在，面对那柄奇特的黑色长刀，怨憎会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惧的情绪。
下一刻，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再下一刻，他的手掐住了封艾的脖子。
再下一刻。整个废弃工厂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塌声。
从方前封艾所在的门口处，一直延伸到两公里外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无比骇人的巨大沟壑。
在沟壑的尽头，怨憎会的手依旧卡在封艾的脖子上。他就是这样掐着封艾的脖子，带着他在一秒间撞破了无数建筑，撞出了惊人的沟壑。
怨憎会松开了手。封艾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
随着封艾失去了意识后，他手里的黑色长刀化作黑光消散，身上的黑色纹身也渐渐消失。
怨憎会余悸未消地喘着粗气，额头渗出了一滴冷汗。
他忽然低头，抓着自己的头发，轻轻笑了起来。
他仰头，笑声癫狂至极。
“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透着狂热的快感，跪倒在了烂泥般的封艾身前，怔怔地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
“明明身体比蝼蚁还要弱小，却召唤出了连我都不敢面对的东西”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他流露出了病态的笑意，眼里渗出泪光，歇斯底里道：
“真是太有趣了！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你彻底成长之后的样子”
“或许会比哥哥还要好吃呢”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怨憎会就这么呐呐着，竟是径自离去了。
封艾昏迷了三个小时后，才醒转过来。
他的衣衫尽碎。本该伤痕累累身体却光洁如新生，在恐怖的冲撞中尽数碎裂的骨骼也已经完全恢复。
对此，他已经不再有惊诧的情绪。
自从他逆转了七重楼的那一天起，他便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封艾轻轻握了握拳头，爬起身来，沿着沟壑慢慢朝原路走去。
他开始小跑起来，又转为急奔。
跑回工厂门口的时候，伊斯特依旧不省人事地靠在墙边。
封艾沉默。
他抱起了伊斯特，朝着最近的医院狂奔而去。
召唤出那把黑色怪刀之后，他体内的能量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他能做的，只有抱着伊斯特跑。
他抱着伊斯特冲进了医院，完全没有顾及周围人看向他赤裸的上身时的怪异表情，挤过了排队的人群，气喘吁吁冲着前台的护士慌乱地喊道：
“救她！快点救她！她还有呼吸！她要不行了！”
“多少钱都行！怎么样都好！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带着哭腔。
伊斯特被赶来的医生推进了手术台，封艾坐在手术室外的凳子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雕塑般静静坐了四个小时。
手术室门打开的时候，封艾收到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全身二十二处骨折，断骨扎进肺部，严重内出血，失血过多，中度脑震荡，生命体征微弱，就算活下来也会有八成几率成为植物人。”
封艾依旧没有说话，看着医生们将手术后的伊斯特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封艾坐在伊斯特的病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伊斯特。
她身上缠满了绷带，双眼紧闭，靠呼吸机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封艾忽然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重症监护室。他走下楼，在茫茫深夜中找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包万宝路，和一个打火机。
他回到医院楼下，钻进了空无一人的吸烟室。
他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窄小的空间里，沉默地看着眼前插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他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放在了嘴里，吸了一口。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他被呛得找不着北，被熏得晕头转向，不停地咳嗽，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忽然开始自言自语：
“我生来就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被老板收留，生活了十几年。又捡回来了唐唐，也生活了十几年。”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也算开心。有时候我会想，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后来，我去买粮票。好死不死的偏偏遇见了你，结果变成了异人，再也没有办法回家。”
“没办法回家就没办法吧，像我这种人，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了。结果在世隐乡里面呆了没有几天，就被赶了出来。”
“后来又陪你来了大都会，我还觉得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人总是要不断适应新生活的嘛。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老板和妹妹，慢慢地认识了玛丽安娜。”
“然后呢？刚刚才和玛丽安娜成为朋友，她就死了。没准我还真是个什么天煞孤星吧。”
“再到后来，我答应你会找出杀死玛丽安娜的人，阴差阳错地认识了那个白痴公主，也是没两天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久而久之，我的身边就慢慢地只剩下了你一个。”
“我认识的人，我喜欢的人，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而去。”
“现在，就连你也出事了。”
封艾凝视着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头，塞进嘴里，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
他抽得太急，被呛得像个傻子，抖得像个筛子。
这烟确实很呛。呛得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封艾把头埋在了膝盖间，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烟头，哽咽道：
“真他妈难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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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2
医院的氛围向来都是极安静的，走廊里散发着消毒水味，偶尔会有拖鞋走在地面的声音，或者是护士推着空病床走进安全通道里搭乘电梯时的脚步声。
医院里面是不允许抽烟的，吸烟室只有底层有一间。
所以护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见倚在墙角抽烟的年轻人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里不可以抽烟的。”
护士对年轻人不悦道。
年轻人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略显清秀的面庞，未经修理的头发稍稍遮过了眉眼，看起来很是憔悴。举止间全无年轻人的朝气，倒是莫名地有着颓废的气质。
年轻人带着歉意笑了笑：
“抱歉。”
他随手掐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走出了安全通道。他在走廊里转了几个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径自来到一张病床前，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柔顺的金发披散在两旁，双眼紧闭，本该泛着天然的玫粉色的嘴唇苍白如纸。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轻轻震颤，好像一只停在泉水边c轻轻抖动着翅膀的蝴蝶；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做梦。脖颈，右臂，腰间，右腿都缠上了绷带。胸口处贴着监测心率的仪器，连接着床边的检测仪。
检测仪的上的心率一直徘徊在极微弱的水平。像是燃到尽头的火柴棍，随时都会在下一刻摇曳着消失，仿佛从来没在这个世间出现过。
少女的睡相很不好，或许是因为躺了整整四天，又或许是她在不需要戒备陌生人的时候本就是如此。她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本能地踢开了被子，露出一小节光洁如玉的大腿。额头处渗着细密的汗珠，病号服也凌乱不堪。
封艾轻轻地笑了笑，帮伊斯特·秋楚重新掖好了被子，从旁边的面盆里拿出毛巾拧干，仔细地拭去了伊斯特额头颈间的汗珠。
已经整整四天，封艾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伊斯特。
但是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太多，身体虽然在逐渐恢复，意识却一直没有苏醒。
封艾几乎没怎么睡觉，他静静地盯着伊斯特时而轻颤的睫毛，死死地看着心电仪偶尔跳动的横线，定定地望着伊斯特微弱起伏的胸口。他害怕自己在晃神间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再也看不到她。
他已经完全不再理会玛丽安娜的案件。桌面上的报纸印着今日的头条，警署警长怀尔德正式宣布，警方经过调查录像发现，首次案发时，凶手唯一可能的逃逸路线只会是通向艾斯兰三皇子克莱希的府邸的路，克莱希因而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建国以来首位被牵扯到重大刑事案件当中的皇子。对于警方的质疑，克莱希选择了缄口不语，最终作为嫌疑人被警局所收容，暂时剥夺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并且收到了法庭的传唤，将在三日后出席审理刽子手杀人案件的法庭。
这些封艾都知道，但他却不再想去理会。
疲惫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对于此时的封艾来说，除了伊斯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所以，为玛丽安娜沉冤昭雪也罢，六公主丽黛儿传过来的信件也罢，封艾都不想再理会。
他真的很累了。
他坐在病床前，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伸出被子外的左手。透过白皙的皮肤，隐隐可以看到手腕上的血管和经脉，这只手握过枪，洗过碗，提过重重的啤酒箱，却依旧如同玉葱般细腻。封艾轻轻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却在触碰到她的手的那瞬间，不经意地紧紧将其握了起来，撑着微微泛红的眼眶，把那只手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直到感觉到脸上有温度传来，才慢慢地把头靠在了床上。
他在不经意间睡去了。
时间犹自流逝，已是深夜。
伊斯特一直维持着极微弱的呼吸，仿佛是要一直沉睡下去。
而在静谧深夜的某一个时刻，她被封艾紧紧握住的那只左手，忽然动了一下。
仿佛是从一场噩梦中悠悠醒转。伊斯特的眉头轻轻皱起，恍惚着张开了眼睑。太久没有接触光线的瞳孔被床头昏暗的台灯所刺痛，星辰般的眸子在混混沌沌间逐渐回过神来。
她迷惘地环顾着四周，闻着刺鼻的药味，看着单调的天花，身上的病号服，床头的检测仪，腰间的绷带
还有用紧握着她的左手c贴着脸颊，无意地枕在了她腿上的封艾。
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想要抽开手，却又停下了动作。
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侧脸。
已经四天未眠的封艾睡得很沉，一直阴郁地皱着的眉头在睡梦里得以舒展开来，安详地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的脸上挂着厚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疲倦又颓废。伊斯特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封艾。
他抓着伊斯特的手握得很紧，像是婴儿生来的抓握反应，又像是在害怕有片刻没有握紧，那只手便会离她而去。
伊斯特动作极轻，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慢悠悠地转过头去，脸上浮起红晕，让苍白的面庞看起来有了一丝血色。
伊斯特像是木头人般，僵着身体，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吵醒了封艾，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眼神里流淌着一丝丝难以言明的情绪，一直躺到了晨曦初生的时候。
长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伊斯特感到很不自在，她于是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尝试着在不惊醒封艾的情况下换一个睡姿，却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手腕，终于让封艾在恍惚间醒来。
封艾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伊斯特，恍惚间对上了伊斯特慌乱不已的眸子。
伊斯特犹豫了下，面上掠过一丝羞涩，轻轻道：
“对对不起”
封艾却没有说话。
他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极酸楚的情绪梗在胸口，他的眼眶忽然泛起红色，眼泪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从脸上滚落。泪痕划过干燥的面庞，流过苍白的嘴唇，这四天以来，除了第一次抽烟的那一天，他再也没有哭过，他也暗自发誓不会再那么狼狈地哭出来，哪怕全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哪怕伊斯特在某天真的离他而去，或是永远地沉睡下去，他都不会再哭出来。
封艾现在的样子简直狼狈得好笑，他强忍着泪水，却抑制不住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鼻涕虫。
可他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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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3
，伊斯特醒来的第二天，便提出了想要回到旧公寓的请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们决定要去堵截刽子手杰克第三次行凶的时候，伊斯特便把阿尔萨斯留在了家里，备上了一个星期的干粮。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伊斯特实在放心不下阿尔萨斯。
封艾曾表示，他可以回去旧公寓把阿尔萨斯抱过来，但伊斯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于是，封艾便不顾医生的劝阻，办理了出院手续，推着轮椅，把伊斯特带回了旧公寓。
封艾推着伊斯特来到了503室门前，伊斯特犹豫了好一阵，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1118。”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才从伊斯特闪烁的眼睛中意识到这是她的房门密码。
他的脸上绽起久违的笑意，挠了挠脑袋，上前去按了密码。
刚打开房门，一道小小的白影便窜到了轮椅上伊斯特的怀里，伊斯特抬起没有缠上绷带的左手轻轻刮了刮阿尔萨斯的脑袋，美丽的眼睛恬静地望着阿尔萨斯。
封艾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着伊斯特走进了她的房间。
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伊斯特的房间。
令封艾感到甚是意外的是，伊斯特的房间空旷的吓人，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普通的衣柜，和一张不起眼的书桌。
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伊斯特的小挎包，拉链里滑出笔记本的一角。
这里像是尚未出租的空房，或者是孤独老人的空巢，却怎么也不像是少女的闺房。
封艾忍不住去想象，每当伊斯特回到这里，该是用怎样的心情度过一个个无趣的日夜。
她不看电视，她会看书吗？
她会对着阿尔萨斯倾诉秘密吗？她会读诗吗？会不会也像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因为怕黑而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她没有爱吃的东西，也从来不唱歌，她会不会也想着攒够了钱，有朝一日去看看浮台山的阿尔莱斯瀑布？
还是说，她只是会静静地看着阿尔萨斯，等待着又一个天黑，然后去到玛丽安娜的酒馆，沉默地工作？
“怎么了？”
伊斯特在轮椅上转过头来，却有些不敢看封艾的眼睛。
“没什么，”封艾挠了挠脑袋，朝着伊斯特笑了笑：
“我抱你上床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久坐。”
伊斯特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轻轻转过头去点了点头。
封艾将伊斯特轻轻横抱起来，伊斯特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左手环过他的后颈。
封艾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真的很轻。
他已经抱起过伊斯特两次了，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带她出院的时候。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封艾忽然感觉到些许的头晕——就像是摄入了尼古丁后产生的飘忽感。
他于是赶紧转身，小心翼翼地把伊斯特放到了床上，从床头柜拿起了遥控器，想要打开空调透透气。
空调没有反应。伊斯特躺在床上，小声道：
“坏了很久了。”
封艾难以置信地说道：
“坏了很久吗？那你平时睡觉怎么办？现在可是夏天”
伊斯特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道：
“没关系，我不会热。”
封艾忽然想起了玛丽安娜酒馆空调坏掉的那天，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伊斯特冰凉的身体的样子，无奈的苦笑道：
“空调坏了可以找人修的嘛。”
伊斯特沉默了一阵，才轻轻道：
“不喜欢让别人进来这里。”
她似是看见了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犹豫着补充道：
“是你的话没关系的。”
封艾温柔地笑了笑，忽然道：
“要喝水吗？”
伊斯特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去修空调。”
说着，封艾便真的直接打开房门离去了，没过了一阵，他又从自己的房间搬来了一大堆修理用的工具，站在椅子上认真地给伊斯特修理起空调来。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封艾的背影。
有了玛丽安娜的前车之鉴，封艾极为谨慎地拆下了空调的防尘板，抱着那块灰尘堆积如山的板子跑到楼道处清理干净，又跑回来仔细地拆卸空调组件检查问题。
“制冷剂还够用，就是电路出了点小问题。”
伊斯特看着封艾从空调里取出了一块板子，放到了桌子上用工具仔细地除尘，重新焊接，又把出风口用毛巾擦得干干净净，将空调重新组装了回去，再按遥控器时，空调果然开始吹出了徐徐凉风。
“老本行还没忘干净。”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把工具收拾干净，帮伊斯特拖干净了地板，这才跑回自己房间，给伊斯特熬了一锅粥，端了一碗过来，坐到了床边。
“吃点东西。”
伊斯特像是个听话的布娃娃，一言不发，任由封艾轻柔地把她抱起，让她靠在了床头，端起碗来，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几口，才递到了伊斯特的嘴边。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直勾勾地看着封艾。
喂了几口，封艾忽然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我脸上有东西吗？”
伊斯特脸上掠过一丝红晕，慌乱地转过头去，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封艾笑了笑，又继续给伊斯特喂粥。
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间弥漫着奇怪的气氛。除了阿尔萨斯偶尔的“吱吱”声，调羹划过瓷碗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本性甚是话唠的封艾此刻也不知为何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两人保持着无言的默契，直到一碗粥喂到差不多的时候，封艾才留意到伊斯特的异常。
伊斯特的脸上布满了浓郁的红晕，低垂着眼眉，一言不发。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封艾神情满是关切。
伊斯特摇了摇头，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阵，方才极轻微地说道：
“想去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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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4
，“想去厕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看着伊斯特脸上浓郁的红霞，封艾恍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着试探道：
“那我抱你去？”
封艾的语气带着询问，像是在征求伊斯特的意见。
但实际上，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伊斯特重伤未愈，当然只能是让他抱着去。
但两人都难以启齿。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被子上的线头，沉默了很是一阵，方才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封艾于是弯下身来，双手横过伊斯特的腰际和膝后，将她抱了起来，走进了厕所。
他把伊斯特在坐盆上放下，直起身来，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伊斯特脸上泛起红晕，似羞似恼，道：
“你可以先出去吗？”
“啊哦好”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两声，走出厕所，关上房门，又站定不动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一声“好了就叫我”，身后的厕所门忽然又打开。
封艾讶异地转过身来，伊斯特的脸庞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她转过头去：
“可以先出房间一会吗？”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刚把503室的房门关上，封艾便如蒙大赦地吁了口气，呆子似的来回走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塞进了嘴里。
日子就这样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一天，行动不便的伊斯特渐渐适应了封艾的照料，空旷的房间里也开始有了些许人气。
封艾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整天和阿尔萨斯把房间闹得鸡飞狗跳，伊斯特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那一人一鼠没头没脑的打闹，眉眼也不觉间柔顺了起来。
封艾给伊斯特煲粥，喂药，说些没营养的笑话试图逗她开心，还给她大声朗读报纸上的内容：今天赌马开盘的结果是，12号飞天童子斩获了头彩，结果却在越过终点后口吐白沫力竭而亡；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患有精神病的长女昨夜从曼巴酒店的顶层跳楼自杀；南极冻鱼的产量锐减，价格飙升，供不应求；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涉嫌三起重大杀人案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将于明日早上十点进行庭审；托灵顿企业的仿生机器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人造人也将会拥有真实的触觉；艾斯兰军队将在誓师会后正式出兵扫荡暴徒党余孽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对玛丽安娜的案件闭口不谈，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封艾也没有跟伊斯特提起他与怨憎会发生的故事，总是保持着一副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样子。
夜已深了。
封艾朝着伊斯特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笑嘻嘻地道了一声晚安，关上了伊斯特床头昏黄的台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时，封艾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抱起便携式电脑，又从抽屉底下拿出了丽黛儿传来的信件。紧皱着眉头，捂着下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不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眼神认真而严肃。
而在房间的另一端，伊斯特艰难地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有些吃力地呼吸着，沉默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看不见眼中的情绪。
第二日清晨，封艾来到了伊斯特的房间，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冲着刚刚才醒来的伊斯特笑道：
“早啊！伊斯特喔！阿尔萨斯，你也起这么早啊？”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厕所，拿出了水杯，面盆，挤上了牙膏的牙刷，笑眯眯道：
“来刷牙吧！”
封艾把伊斯特扶起，靠在床头。伊斯特眨着略显困倦的睡眼，看上去就像是没满月的小奶猫。她伸出左手接过了牙刷，慢悠悠地刷了一阵，又用水杯漱了口，把泡沫吐进了面盆里，封艾又去取来毛巾，洗净拧干，仔细地给伊斯特擦了擦脸。
“粥我也煮好了！要现在喝吗？”封艾问道。
伊斯特有些迷糊地摇了摇头：
“不想喝。”
“唔那面包呢？我可以下楼去买”
“不想吃。”
封艾苦笑道：
“早餐总是要吃的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
“喝水吗？”
“不想喝。”
“要不要给你开窗透透气？”
“不要。”
“要不，你再睡会儿？”
“不要。”
封艾苦着脸：
“你有起床气。”
伊斯特矢口否认：
“没有。”
“那你怎么会什么都不想干？”
“没有。”
封艾忽然叉着腰，眯缝着眼睛，眉头紧皱，猛地探到伊斯特身前，把伊斯特吓了一跳。
伊斯特看着封艾直勾勾的目光，脸上泛起红晕，不自在的撇过头去：
“你干嘛？”
封艾又直起身来，悠悠叹了口气：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眼神游移了一阵，才幽幽道：
“快要开庭了。”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又淡淡地笑了笑，道：
“我就知道。”
他问道：
“你想去看看吗？”
伊斯特没回应。纤柔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抠着被子。忽然道：
“你知道全部真相了吗？”
封艾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有很多都还只是推测，而且真相也并不是那么可爱。”
伊斯特却也摇了摇头：
“我想去看看。”
封艾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又缓缓道：
“你也可能会死掉。没关系吗？”
伊斯特闻言，只是淡淡地低下了头去，似是默认。忽然，她的身体又颤了颤，咬了咬下唇，没敢抬头看封艾。
“那你呢？”
她问道。似是带着一丝歉意，又似是在挽留。
封艾舒了口气，朝她轻松地笑了笑：
“我本就是一定要去的。”
伊斯特张口欲言，却又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几天的相处以来，她自然了解了封艾的天性，知道他骨子里的执拗与坚持甚至是远甚于她的。封艾见她并不答话，于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我去拿轮椅。”
封艾正要转身，却被伊斯特伸手拉住了衣角。
伊斯特低垂着眉眼，在那个刹那，眼里流淌过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她抿着唇，小声道：
“帮我洗头，可以吗”
伊斯特坐在了地上，双腿屈起，枕在封艾的双膝间。
浴室很逼仄，容纳两个人已经是极限。
天花板的灯很是刺眼，所以伊斯特看不清封艾的表情。
而封艾却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脸的。
所以他痛恨自己不是画家，不能画下这惊鸿一瞥；痛恨自己不是诗人，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描述她的美好；所以他也很庆幸正微眯着眸子，睫毛轻颤，脸上泛着红潮的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
封艾的灵魂正微微浮起。
他取过莲蓬头，拧开了水龙头，试了试水温，小心翼翼地打湿了伊斯特金黄色的头发。手指穿过柔软细长的发丝，酥麻的感觉从指间荡漾到胸口。他又拿起洗发液，挤在手上，均匀地涂抹在了伊斯特的头发上。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羞涩地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封艾也没有说话。
但是这样就很好。
封艾完全不敢用力，花了很长时间才揉搓出了泡沫。枕在封艾腿上的伊斯特后颈很是酸痛，她也可以感觉到封艾微微颤抖的大腿，他的洗头技术真的是糟糕透顶了。
但是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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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5
，大学城区，中心法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肃穆庄严的会堂座无虚席。
高达上百人的陪审团成员，无数举着相机的记者，还有一些有名有姓的权威人士，神情严肃的怀尔德警长，带着假发的老法官，负责尸检的医生，打官司的律师
所有人齐聚在此，议论声此起彼伏。
因为今日要审判的嫌疑人，是艾斯兰帝国的三皇子。
克莱希正坐在被告席上，被持枪的警员押解着。他的嘴上戴着铁制的特殊口罩，像是马嚼子。这是艾斯兰帝国的特殊法例，嫌疑人在非辩解阶段，将通过这种方式剥夺在庭上发言的权利。
克莱希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会让他失落，哪怕自己已经身陷囫囵。
场上议论纷纷，人们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帝国的皇子真的出现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人们也不敢相信，嫌疑人竟会是向来与世无争的三皇子。
“肃静！”
法庭锤的响声在庭里回荡，场上渐渐安静，老法官扬声道：
“开庭。”
法庭的正门处，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人们推搡着想要靠近一点了解庭审的经过，保安们拉起了警戒线，吃力地阻挡着混乱的人群。
相比起来，后门的安全通道却安静得多，只有两名保安持着冲锋枪守在大门处，靠着闲聊打发无趣的工作时间。
这时，一个年轻人推着轮椅，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轮椅上坐着少女，穿着红色裙子，金黄色的头发带着些许湿气，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一名保安走上前去：
“你们两个，来这里干嘛的？这里不许闲杂人等内进。”
那年轻人朝保安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咧起一口大白牙。
“不是不是，我们是来的。”
说到“来”字的时候，年轻人十分夸张地做了个奇怪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保安疑惑地往前倾身：
“你说什么？”
“呃你没听见吗？”年轻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挠了挠脑袋，无辜道：
“我们是来的啊！”
年轻人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奇怪的口型。
那保安皱着眉头，凑过身去，不耐烦道：
“你能不能说大声点？”
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仔细地在他耳边说道：
“都说了，我们是来砸场子的啊！”
保安猛地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年轻人忽然极迅捷地一击膝击，毫不留情地踹中了那名保安的下阴，保安面目狰狞地瘫倒在地。守在门口的另一名保安见状，急忙端起手里的冲锋枪，正待开枪，却见一道细细残影掠过，旋即他的右手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随着他手里的冲锋枪滚落到了台阶下。
保安将右手捂在怀里，正想冲上去捡回那把冲锋枪，没想到年轻人的速度更快，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势大力沉的一拳直接砸在他的脾脏处，保安嘶哑着呻吟倒下。他意识恍惚地抬起头来，迎面撞上年轻人笑眯眯的脸庞，他右手的手套忽然闪过一丝蓝光，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
“给你放两个小时假，开心吗？”
“现在请原告陈词。”
原告席上的怀尔德警官闻言，走了出来，整理了一下领结，正色道：
“警署于6月18日接到市民报案，称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即玛丽安娜·莫里森女士惨遭杀害，被残忍分尸。我们接到案件后，第一时间赶往现场采集证据，进行尸检，结果却一无所获。坊间传言是刽子手杰克所为，但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个疑点：根据尸检报告，玛丽安娜女士的死亡时间应为6月18日上午，而那段时间内，从黄道大厦周围调取的18个监控录像都没有可疑人物从黄道大厦内离开的迹象。”
“而就在6月18日凌晨，克莱希殿下来到了大学城区，在黄道大厦旁丽舍道22号的府邸入住。为尊重皇子的隐私，交通署已在17号当天开始暂停了该街道监控摄像头的录制。”
“问题就在于，这个丽舍道的摄像头，正是黄道大厦周围摄像头的一部分。该摄像头暂停了录制，就成为了街道唯一的监控死角。由此排除可得，凶手于18号上午杀害了玛丽安娜小姐，将其分尸后逃逸，唯一的逃逸方向只有克莱希殿下所住的府邸。”
“我们随后又调查了府邸周围的其他摄像头，皆没有可疑人物出入的痕迹。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三皇子涉嫌包庇杀人逃犯，干涉刑事侦查。”
法官听罢，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克莱希，说道：
“被告克莱希，现在并非被告陈述阶段，但你仍然保留通过按钮进行是非回答的权利，我现在要向你确认几个问题。”
克莱希眼神平静，戴着镣铐的手伸向身前的台子，按下了写着“是”的按钮，电子合成音的广播随着屏幕上的“是”字响起。
“你是否于6月18日凌晨入住了丽舍道的府邸？”
按钮再次按动，电子合成音响起：“是”。
“6月18日当天，案发的那段时间，你是否仍然在府邸中？”
“是。”
“你可曾于18日当天，在府邸附近见过可疑人物？”
这次，克莱希按下了代表“否”的按钮。
“你是否有证据证明，凶手的逃逸与你无关？”
克莱希沉思了一阵，按下了“沉默”。
全场骤然响起一片惊呼。法官恼怒地敲了敲法庭锤：
“肃静！”
法官道：
“现在请原告律师发言。”
原告席上的律师闻言，站出身来，扬声道：
“法官大人，总所周知，国王陛下立储在即，现在正是各位皇子争取皇储的时候。而在这种风口浪尖，‘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绝对不是偶然。根据怀尔德警官的搜查资料，第一位受害人玛丽安娜，以及第二位受害人道奇·马曼和前段时间死于暗杀的嘉顿伯爵，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的生意人。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办的商会，可以说是二皇子在大学城区最主要的势力来源。”
“显而易见的是，这三位受害人的死绝非偶然，使得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的分会陷入了极为混乱的僵局，商会中人人自危，害怕自己会是‘刽子手杰克’的下一个目标，不再于公众场合出面，也被迫停止了一切正在进行的商业活动；根据我手头的这一份报告，近十天以来，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几家主要企业的营业额都大幅度下降，部分股东也陷入恐慌，紧急抛售了蔷薇商会的企业股份，使得二皇子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蔷薇商会作为二皇子近年来投入最多的产业，毫无疑问是他用来争取皇储的有力武器，而在这种关键的时期，几名蔷薇商会的成员接连被杀，最大的得益者无疑是同样在竞争皇储的几位皇子。”
“而在第一起杀人案件出现的时候，克莱希殿下便刚好临时调换到了丽舍道的府邸入住；也正是因为如此，警方没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凶手逃逸的线索，我相信这应该不会是巧合。方才法官大人问及克莱希皇子是否有证据证明自己并没有包庇逃逸的罪犯时，克莱希皇子选择了沉默。我们不妨可以设想：被调配到大学城区进行管理的三皇子克莱希，为了争取皇储，自然需要大学城区市民的选票。然而，大学城区存在着许多二皇子约瑟夫殿下培植的势力，这一系列的产业链已经为市民们带来了许多便利，这无疑会妨碍克莱希殿下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
“所以说，克莱希殿下毫无疑问是有足够的动机和理由来削弱二皇子在大学城区培养的势力的。当然了——恕我直言，要做到这些事情，绝对不是皇子殿下可以在明面上做到的，所以才会有了这一系列计划的产生。”
律师慷慨激昂，继续道：
“需要争取皇储的克莱希殿下，为了削弱竞争对手的力量，同时又不暴露自己，设计了一连串积蓄已久的计划：先用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开刀，将现场伪造成刽子手杰克的惯用手法，以引起社会的恐慌，从而转移对克莱希皇子的注意力，再利用‘不能窥探皇子隐私’的潜规则，让丽舍道的摄像头封闭，从而留给凶手潜逃的机会，以制造一场完美的密室谋杀和潜逃，最终将嫌疑全部甩到早已消失多年的刽子手杰克身上。”
律师的发言字字犀利，直指场上平静不语的克莱希，法庭又渐渐响起了议论的声音。法官听罢发言，沉吟了一阵，又道：
“原告律师发言结束了，被告方有什么想法吗？你们是否同意原告律师的推测？”
克莱希身旁的律师尚未发话，法庭观众席的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声：
“我不同意。”
庭上所有人都诧异地转过头去。
观众席之后的安全通道处，迎面走来一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金发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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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6
，原告席上的律师皱紧了眉头：
“哪来的毛头小子，法庭之上，是无关人等可以插话的吗？保安，把他赶出去！”
封艾丝毫没有理会周围几名将枪口对准了他的保安，径自推着伊斯特朝着法庭中心处走去，淡淡道：
“我不是无关人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是玛丽安娜的家属。”
律师恼道：
“就算是受害人家属，也没有资格”
“慢着。”老法官忽然打断了原告律师说话，苍老的面庞打量着走到法庭之上的封艾。
封艾毫不露怯地和法官对峙着，平静道：
“我可以证明三皇子不是杀死玛丽安娜的凶手。”
老法官眯缝着眼睛，缓缓道：
“既然你有证据，不妨说说看。”
封艾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克莱希。克莱希显然也对封艾的到来感到非常讶异，俊美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淡淡欢欣，朝他眨了眨眼。
封艾转过头来，正色道：
“两个问题。”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假设克莱希殿下真的打算借‘刽子手杰克’之名，在削弱二皇子势力的同时洗脱自己的嫌疑的话，他为什么会将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作为第一和第二个目标？”
“这两个人虽然同属于蔷薇商会，但是都没有太大的权力，只是附属合作人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的死，不仅不能够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反而会让人产生联想，意识到这是一次针对蔷薇商会的连环杀人案。”
“如果我是克莱希皇子，我为什么不像真正的‘刽子手杰克’那样，随机挑选犯罪目标，再在目标中夹杂着一些像嘉顿伯爵那样在蔷薇商会中具有巨大权力的人来谋杀呢？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地转移媒体和警方的视线，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到这是一场皇权争斗了。”
原告律师闻言，额头渗出冷汗，犹豫道：
“这当然是”
封艾不等原告律师说话，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如果我是克莱希殿下，而且我真的意图削弱二皇子的势力，我为什么要在自己住的地方附近进行谋杀，引起警方的怀疑？”
律师急道：
“这当然是因为他想要制造一场完美的谋杀，再让凶手逃逸，然后让人怀疑到刽子手杰克的头上了，如果不是因为克莱希殿下，那个街区的摄像头也不会关闭。也正是因为如此，凶手才能够完美地逃逸啊！”
封艾面无表情地看着律师，忽然问道：
“第二次谋杀，道奇·马曼死亡的时候，警方有从监控录像找到什么证据吗？”
怀尔德警官闻言，犹豫了一阵，回应道：
“没有。旧玛利亚大道附近的街区都没有装设监控录像，所以是没办法找到证据的。”
封艾又问道：
“既然如此，三皇子为什么不能将第一次杀人的地点选择在像旧玛利亚大道那样的旧城区？一来既不会因为地区问题而让自己遭受怀疑，二来也可以让凶手顺利地逃脱，符合刽子手杰克神出鬼没的形象。”
律师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法反驳。
封艾面色依旧平静：
“如果你不能够回答这两个问题，就说明你的推论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逻辑漏洞，克莱希其实并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
原告律师的面色忽青忽紫，愤愤道：
“那你又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克莱希殿下的清白呢？”
“当然有。”封艾不假思索地应声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封艾伸手进伊斯特·秋楚轮椅背后的夹层，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件。
“这是来自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殿下的亲笔信，上面有皇室专用的盖戳，你们可以自证真伪。”
说着，封艾将信件递给了身旁的一名保安，保安犹豫着，将信件拿到了老法官面前。
老法官戴上了胸口的老花眼镜，拆开了信件，封艾继续道：
“信笺上的内容大概是：六公主亲自询问了阿尔陛下，本该负责管辖中心区的克莱希殿下忽然与负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的缘由。陛下的回应是，因为二皇子在竞选开始前数日身染恶疾，需要留在中心区的诊所进行调养，才征求了陛下的意见，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地区。”
“也就是说，克莱希殿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进行管辖的，这也就否定了律师先生的另一个推测：克莱希殿下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积蓄已久’的计划用以在大学城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如果克莱希殿下是临时起意，又怎么可能会选择他住所附近的目标来谋杀呢？”
封艾又转过头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怀尔德警官：
“怀尔德警官，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怀尔德的鼻头渗出油腻的汗渍：
“什么问题？”
“丽黛儿公主殿下的信件中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她曾经亲自造访贵警署调查过你们的监控录像，发现了第十九个监控录像，也就是克莱希殿下住所的监控录像被屏蔽的事情。而公主殿下是在第二起杀人案发生后才去的警署，是否真有此事？”
怀尔德警官犹豫道：
“这个确实是有的。”
“那么，”封艾微微眯缝着双眼，沉声问道：
“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这个关键的线索，为什么没有立刻公布出来？为什么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接连被杀，你们都没有联想到他们和蔷薇商会的联系，对蔷薇商会的其他成员进行刑事保护？而是非要等到第三个人——身份显赫的嘉顿伯爵死亡后，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了实质性的损害，才在风口浪尖的时候拿出这个证据来指证克莱希殿下？”
“你不觉得警方的办事效率有些太慢，指证的时间也太过于巧合了吗？”
怀尔德脸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这是因为，第二起杀人案出现的时候，我们还不太确定这个线索”
“也就是说，”老法官问道：
“你觉得，这一系列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并不是为了削弱约瑟夫殿下的势力，而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三皇子的陷害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或许两者兼有，又或者都不是。”
原告律师忽然冷笑了一声：
“可笑！这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主观猜测，根本没有办法否定克莱希存在犯罪嫌疑的客观事实！”
封艾反问道：
“觉得克莱希存在包庇犯人的嫌疑，不也是你们主观的猜测吗？”
律师又愣了愣，气得说不出话来，封艾继续道：
“一切案件的推理过程，都离不开主观的猜测。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让推测合理化。”
“推理，说穿了无非就是穷举的功夫。罗列出一切可能性，然后再根据已知的条件将其一一排除，最后剩下的无法被排除的，就会是真相。”
“你方才提出的有关克莱希涉嫌包庇犯人的推测已经被已知的条件所排除，如果你有什么关键的线索可以否定我的推测，我也随时欢迎。”
律师冷哼了一声，道：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根本不是三皇子想要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是大皇子想要借此来陷害三皇子咯？”
封艾淡淡地看着他，问道：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大皇子与这个案件的关联，你为什么会联想到大皇子呢？”
律师猛然一愣，犹豫道：
“这是因为”
封艾又插话道：
“因为二皇子的势力一旦受损，受益人只会是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中的一个，而当三皇子的嫌疑被洗清以后，按照排除法，唯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了，是吗？”
律师道：
“当然了。”
封艾又接着说：
“从这一点开始往下推论：大皇子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么一个计划，派人模仿刽子手杰克暗杀了玛丽安娜，再故意露出一些马脚，将线索导向三皇子克莱希。如此一来，既能够削弱最大的竞争对手的势力，也能够将黑锅甩到克莱希殿下的头上，看起来非常地合理，是吗？”
律师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
律师眉头颤了颤，恼道：
“为什么不是？”
“你的推理过程错了。”
律师几乎要气得炸毛，沉声道：
“哪里错了？”
封艾道：
“你没有列举出所有的可能性，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错的。因为你的惯性思维决定了你推测的方向。你认定了大皇子是最有嫌疑的人，所以你的大脑会不自觉地将有利于你的推测的线索串联起来，寻找对你的推测有利的资讯，同时忽略掉所有不利于你推测的资讯。”
“就好比你看了这周的星座运势，身为双子座的你会厄运频频。当你听到这个推测后，这一整周当你遇到坏事时，就会下意识地将其归咎于星座运势上，而当你遇到好事时，却不会太过于留意，只会在心里想：自己这周果然是衰事连连。”
伊斯特抬起头来望着封艾平静的脸，她的眼神中流淌着讶异的情绪，似乎是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封艾会竟然为了整个案件思考了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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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7
，律师已然有些气急败坏：
“你到底想说明些什么？我忽略了什么地方？”
封艾道：
“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是道奇马曼所开的道奇酒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间酒吧的收入一直不错，营业额也高于玛丽安娜酒馆，但是在几年前却忽然被拆除重建，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律师皱眉道：
“这根本没办法证明任何事情，很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或许是道奇·马曼作为合伙人，和蔷薇商会签订的合同到期了，又或许是蔷薇商会因为某些私人原因将其转让了给了玛丽安娜”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
他又从文件夹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颗通体漆黑的玉石。玉石的外形如同初生婴儿，一指大小，中心处隐约有金色丝线流动。
“这是我在道奇·马曼的房间发现的黑金翡翠。”
封艾又把手里的黑金翡翠递给了身旁的保安，拿到了法官面前。
“我了解过这种玉石，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专用货币，价格不菲。这是只有蔷薇商会的人才会使用的东西。”
“道奇·马曼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收入甚高的酒馆生意，独自搬到了荒无人烟的旧城区，过着贫苦的生活。而他的房间里，却藏匿着一颗来自蔷薇商会的，价值连城的玉石货币。”
“为什么如此珍贵的货币会流入道奇这种普通的生意合伙人手中？里面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易。再联系到道奇搬去了旧城区，道奇酒吧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我们就可以产生这样的推论：蔷薇商会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让玛丽安娜酒馆代替道奇酒吧，而作为撤销合约的代价，他们给了道奇一颗足矣让他终生富足的黑金翡翠；而道奇·马曼搬到偏远无人的地方，一方面是怀璧其罪的心理，另一方面，也很有可能是答应了蔷薇商会要保守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律师道：
“你这样的推测不会太牵强了吗？就算蔷薇商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让玛丽安娜代替道奇·马曼经营酒馆，也没办法证明这和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有任何联系啊！”
封艾道：
“确实，光凭这个线索并不足以推动案件的发展。道奇马曼一死，我们也没有办法得知他保守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但是，”封艾话锋忽然一转：
“我见过凶手。我也和凶手交过手，所以我很清楚地知道，凶手不是普通人类，很有可能是异人。”
法庭上骤然如同炸锅般沸腾起来，人们难以置信地议论着，老法官又用力地砸了几下法庭锤：
“不得喧哗！”
老法官神情凝重道：
“你继续说！”
封艾回忆着那天怨憎会说过的话，那个被他称为‘求不得’的黑衣人与他交手的那个黑夜，那无比怪异的，忽然在背后出现的一脚
“与凶手的交手，让我得到了很多混乱的信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迷茫没有任何头绪的状态。直到一个星期前，我忽然意识到了很多事情，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封艾缓缓道：
“第一。玛丽安娜的死太过于完美。现场留下的唯一的凶器是来自厨房的菜刀，菜刀上只有我和玛丽安娜使用过的痕迹。整个房间处于绝对的密室状态，是完全完美的密室谋杀。”
他想起玛丽安娜散落在阁楼里的肢体。
“第二。凶手是个异人，而且据我所知，至少拥有一种穿越空间的异能。”
他回忆起那天夜里，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那一幕。
“第三。凶手对我有一定的了解，并且对我没有杀意。”
那天夜里，凶手躲过了他连林舍予都能骗过的奇招后，来到他的后背，却没有用袖剑直接刺穿他的心脏，而是踢了他一脚转身逃逸。
“第四。玛丽安娜死的很平静。”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的头颅上，那抹安详的笑意。
“第五。我了解玛丽安娜。她是个憧憬爱情的人，却至今未婚。”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挂在酒馆门口，充满了对情侣的嫉妒情绪的招牌；想起了那杯宛若天堂，直坠地狱的t一xic。
“第六。玛丽安娜从来没有露出过后颈，她一直戴着颈带，天气再热也不会脱下。她死掉后，被凶手破坏了后颈的皮肤。”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身体冰冷的伊斯特，等待自己修理中央空调。
“第七。也是最后一点”
“凶手连杀三人，没有拿走任何一样财物”
“除了玛丽安娜左手中指的银色戒指。”
伊斯特抬头望向封艾，眼里尽是惊诧的情绪。
封艾悠悠道：
“能够将这七条线索串联起来的，唯一的一条钥匙，只有一个。”
他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道：
“玛丽安娜并没有死。”
伊斯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星辰般的眼睛迷茫而空洞，封艾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左手。她转头看向封艾，张口却无言，嘴唇颤抖着，眼里盈满了泪光。
封艾温柔地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律师的额头不断飙出冷汗，神情极不自然，喝道：
“胡扯！验尸结果很明确！玛丽安娜已经被彻底肢解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摇了摇头：
“玛丽安娜确实是‘死’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能复活，或者是假死，或者是通过什么别的方式制造她‘死’了的假象。”
“因为她是异人”
封艾闭上眼，叹道：
“因为她就是‘求不得’。”
封艾可以感觉到伊斯特的左手攥得很紧，指甲抠进了肉里。
他继续道：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因为幕后真凶需要一个异人，能够制造假死的假象，从而得到一个永远不会被怀疑的身份——死人是永远不会被怀疑成凶手的。有了这个身份，那个人才可以完美地扮演‘刽子手杰克’而不暴露幕后主人的存在。也只有这样的异人，才能够凭借空间移动的异能从密室中逃脱，制造完美的谋杀。”
“所以身为异人的玛丽安娜永远要戴着颈带，否则后颈的纹身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所以她才能够避开我突然的袭击，因为建都日的凌晨，她偷偷看了我为伊斯特放的烟花。”
那照亮了整个夜空的烟花，不就和闪光爆弹一样吗？
“所以她才没有杀掉我，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所以她‘死去’的时候，面容很是平静。”
“她憧憬爱情，却拒绝了别人的求爱；她什么都没打算拿走，除了一颗戒指。”
“因为她所服侍的主子，正是她深爱的男人。而那颗戒指，正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礼物。”
伊斯特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地，无声地哽咽着，任由封艾紧紧握住她的左手。
那个律师的表情极不自然，低下头去，没再看封艾，显得既畏缩又惊恐，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如何证明这一切？”
封艾缓缓摇摇头：
“我没办法证明。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求不得’也就是玛丽安娜，现在正在这个法庭里。这个法庭中，肯定有某个人，戴着玛丽安娜的戒指。”
那律师又战战兢兢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
“我还知道，这场庭审是假的。”
“法官是假的，保安也是假的，律师也是假的，记者也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庭审，这只是一场愚蠢的游戏。”
“我还知道，一直在和我说话的，不是律师先生。你的左耳里有个微型耳麦，你只是负责传话的。真正在和我对话的，另有其人。”
他慢慢地转过头去，对上克莱希那双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他冷冷问道：
“我说的对吗？真正的幕后主使克莱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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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上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上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上的嚼子，和手上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上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t一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上，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上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上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上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上，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上，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上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上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上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肉体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上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欲望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上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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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9
场上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上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销魂，实际上也确实能让人蚀骨销魂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fly t一 the 一一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上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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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death 一f ariana》结束
解锁主线剧情：猫鼠游戏《cat一and一一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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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的嚼子，和手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一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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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9
场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实际也确实能让人蚀骨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lye一he一一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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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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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记忆碎片：波顿伯爵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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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顿伯爵打了个呵欠。
花式繁杂的华美礼服紧紧地裹住他的肥肉，勒得像个粽子。
他拉了拉领口，让空气调节器的冷风吹进他的脖子，似乎这样能让他黏答答的后背没那么难受。
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永远有着最好的天气。人造太阳徐徐洒下淡淡的暖，仿大气层的穹顶放映着现实世界中难得一见的透彻晴空，飞花走兽和谐地融入这方世界。
这确实是个适合踏青的地方，波顿伯爵想着，他一定会喜欢这片地方如果不是每天都来这里的话。
这确实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对穿着厚厚礼服的胖子除外。波顿伯爵又想着。
他于是试图寻找些解闷的方式，毕竟每次早朝时，轮到政务大臣莫尼公爵报道的时候，总会让气氛变得很尴尬。那个腰快要弓到地的糟老头总是一副忠君老臣的样子，扯着沙哑的嗓子慢悠悠地汇报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时不时插入一些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对君主陛下的溢美之词。他那气都喘不匀的说话方式总让人觉得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就要鞠躬尽瘁，但波顿伯爵知道他只是在人前如此，背地里和不知道哪里买来的处女缠绵的时候还是相当生龙活虎的。
看着莫尼公爵拙劣的演技，波顿伯爵差点笑出声来。
他开始庆幸自己位卑权轻，至少站在最后一排不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他尝试着转移注意力，他的余光扫向皇座侧方，几个少年正端坐在小小的椅子，穿着正式的礼服。
这似乎是王第一次让几位皇子来听政。如今最小的七皇子也已有七岁，是时候考虑立储的事情了。
纵然是一手建立了艾斯兰皇朝的陛下，也有老去的日子。
波顿伯爵悄悄呼了口气，似是念及某些往事，有些慨然。
最近皇座的大皇子正襟危坐，脸看不出什么神情。分明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却已经有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波顿伯爵轻轻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皇权子弟的宿命吧。
二皇子今年十二岁。可以看得出来稚气未脱，紧紧抿着嘴唇端坐着，双手攥着膝盖，真不知道他是不耐烦还是紧张。
三皇子脸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煞是可爱。看见这个十岁的孩子面对如此无聊的早朝依旧恬淡自在的样子，波顿伯爵便开始感慨这孩子怕是生错了人家。如果不是生在皇室，说不定他会成为一名诗人，或者音乐家。他还依稀记得，三皇子在满周岁抓周的时候，在满桌子的物什中选了一朵月季花。本以为会长成个纨绔子弟，结果却大相径庭：克莱希殿下永远是那么的谦和，对世间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五皇子想到五皇子波顿就忍不住开始头痛起来，陛下的每一个孩子都生有异相，是大器之才，唯独这五皇子，蛮横跋扈，实在令人生厌。就连比他小两岁的七皇子都坐的比他安稳。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今日的小七皇子确实坐得太过于安稳了。平日的七皇子到底只是个小孩，性情还是很活泼的。或许是第一次朝，显得很是拘谨，坐在椅子，脚够不着地，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好看的脸蛋里写满了慌张。
波顿伯爵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低下头不再去看几位皇子。
莫尼公爵的流水账还在继续，他不觉眼皮开始有些沉重。
仿佛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在半睡半醒中，波顿伯爵依稀听到了退朝的声音。他不着痕迹地舒展了下身子，拉了拉被勒出几圈肥肉的紧身裤，他大腿内侧又湿又痒，显然是股癣在作祟。
他强忍着不适，只希望自己前面的这帮老不死退朝的脚步能快些，他开始怀念自己的大床了。
前面的队伍里，三皇子忽然拍了拍脑袋，跟旁边的大皇子说了些什么，转过身来朝着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一路小跑过去。路过波顿伯爵的时候，还不忘朝他咧出好看的笑容。
真是个好孩子啊，克莱希殿下的笑容永远那么温和。这孩子怕是漏了些什么东西在座位，正打算回去取吧。
看了看克莱希的背影，波顿伯爵也没再多想，转身继续跟着慢悠悠的人群挤向圆顶电梯。
“哎呀！”
走到电梯门前的时候，波顿伯爵听到了身后三皇子的惊呼声，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三皇子或许是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正趔趔趄趄地从地爬起来。
波顿朝其他官员示意自己坐下一趟电梯，屁颠屁颠地带着满身赘肉小跑向三皇子。
“殿下，您还好吗？”
波顿艰难地蹲下身子，正打算查看三皇子膝盖的伤口，三皇子吐了吐舌头，无奈地笑了一笑：
“没事的，怪我太性急啦。”
“没有的事”
波顿回应着，忽然猛地一怔。他发现三皇子的膝盖，根本没有任何损伤。
三皇子仍然人畜无害地笑着，无辜地挠了挠头，抱歉地看着他，却特意压低了声音：
“波顿巴尔，你只有六分钟。”
“六分钟后，就会有佣人来打扫皇廷。如果你不能在这六分钟内答应我的条件，我会让你和你全家人都站死刑场。”
只一刹那。波顿巴尔不再觉得闷热，森森寒意在一刹那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僵硬地抬起头，面对三皇子温柔的笑脸。
“殿下？您是？”
“揉我的膝盖。表情自然点。这里还有摄像头。”
波顿下意识地照做，伸出手去揉搓那并无损伤的膝盖，克莱希顺势坐倒在地，双手瘫在身后，脸带着羞赧的笑意，嘴喃喃着，似乎在说“真是麻烦波顿伯爵了”。而他说的是。
“波顿巴尔。前英基兰人，十八岁开始跟随道尔艾斯兰也就是我的父亲大人。”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讽刺。
“你曾经在爱德朗战役中为艾斯兰陛下挡过一发子弹。建国后本应受紫星勋章，终生公爵荣誉，但因为奸女触犯军法被降格为伯爵。”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玩味。
“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好吃懒做，撞了头彩升官发财，结果又不知好歹自毁前途的蠢蛋。但我知道，这只是一出拙劣的戏码。”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轻蔑。
“真正的波顿巴尔，实际对艾斯兰陛下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明面被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你却是艾斯兰从来无人知晓的情报部的首席长官。”
波顿揉按膝盖的动作骤然一滞，克莱希疑惑地歪了歪头，无辜的眼睛望向他：
“怎么了，波顿伯爵，我的膝盖没淤青吧？”
波顿的意识几乎要停滞了，他沉默了有一阵，才问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因为奸女而触犯军法，因为你其实是个癖。”
“我知道你每周都会按时去固定的私人诊所治疗你的腰伤，这当然是对外的说明。实际，你会在途中乔装后，换一辆套牌车去大都会南区的某家地下场所寻欢问柳当然，对象也只会是不到十二岁的小男孩。”
“我知道你现在开始抿着嘴唇，藏在身后的左手开始握紧，这是你在战场遗留下来的握枪习惯，说明你现在很紧张。”
“我知道你在昨天晚，经某位熟人介绍，买到了一个长相似七皇子，就是我弟弟的。啊真是愉快的经历，不是吗？”
“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思考如何销毁证据，就像你作为情报部首领经常做的那样，将你经常光顾的那家妓院赶尽杀绝，不留一丝痕迹，这样就没人能够相信你真的做过这些事情。”
“然而，遗憾的是，那个似七弟的小男孩，其实是我给你一手包办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依旧在笑，笑容是那么的温和，而波顿觉得自己正在和真正的魔鬼对视。
他的身躯开始不停颤抖，他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皇座旁小七皇子的异样。
克莱希温柔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是的，确实是有这么一个长得像七弟的孩子，他今天就坐在我旁边呢。至于你，如假包换的皇子的味道感觉如何？”
在这个瞬间，波顿的灵魂已经彻底被带着笑面的梦魇所击碎。
“是的，你意识到了。你意识到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无法在皇宫眼线底下暗杀掉那位假的七皇子，你也不可能将囚禁在妓院的我的亲弟弟放回皇宫。你意识到了你做什么都无用功，现在的我，只要一念之间，就可以拯救你”
“也可以把你带进无尽的深渊。”
波顿垂下了头。
“你要我做什么？”
“哎呀，六分钟到了呢。”
克莱希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从电梯门口走出来的清洁佣人们，带着歉意真挚地望着身前的波顿伯爵。话语间仍有少年稚嫩的童音：
“波顿伯爵，我好像走不动了，你可以背我回去吗？”
波顿默默地转过身去，将克莱希背在了身，克莱希眯缝着笑眼，似乎完全不介意他背湿透的汗渍。对着他轻声耳语。
“我要你做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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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1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星辰之下最高建筑，大都会的皇权中心。
或曰“通天塔”，或曰“极星宫”。
极星宫位于大都会的最中心处，这里也是世界的最中心处。
这座鬼斧神工的建筑呈凹字形，两边的楼层插入云端，中间顶部的平台是政治中心艾斯兰皇廷。皇廷之有穹顶，穹顶之，方舟反应堆的量子光束直插云霄，连接天地，远远看去，像是天国降下的圣光。
这里是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的居所。
也是王子公主们的居所。
也是波顿巴尔伯爵工作的场所。
波顿伯爵正在圆顶电梯。电梯顶部的数字不断闪烁，升到了三百层之。
电梯很稳，很干净。透过清洁工人日夜清理的明净玻璃，可以俯瞰整个艾斯兰的中心区。
波顿伯爵却没有很稳，他的心在下沉。
每次去到416层的时候，他的心都会下沉。
电梯门打开，门口的卫兵向他行礼，他木然点头，机械性地迈着步伐，走进深处。
发达的虚拟投影技术让整个416层看起来宛若仙境，人造紫外线完美地模拟出四季的阳光，让这一方楼中天地与室外无异。
所以这里的花草树木都开得很好看。像是在公园草地绽开的花。
开得那么好看的花，一定经过什么人细心打理。
极星宫中，唯有一个人最爱花草。
波顿拨开花丛，环顾四周。终于在花丛间看见了克莱希。
克莱希穿着普通的园丁服，正将一株风信子栽进土壤里。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菲尼克斯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连呼吸都看不到，仿佛一尊雕塑。
克莱希看见了波顿，将最后一勺土埋过了风信子的根茎，将园丁铲丢下，站起身来，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温柔笑道：
“来了。”
克莱希俊美的脸庞沾染着泥痕，脸是随性的笑意。
波顿垂着头：
“是。”
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看去就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但波顿胆战心惊。
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十五年前，克莱希还是个稚嫩的小孩。
但他却能知道艾斯兰的长老议会都无从知晓的秘辛，发现了自己隐藏了几十年的身份，用几年的布局让波顿彻底成为听凭他使唤的狗。
而后的十五年，他利用波顿巴尔情报部部长的身份作为跳板，靠着妖孽一般的智慧，接二连三地掌握了艾斯兰高层的弱点。将自己的势力升到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这个多智近妖的男人，在他的脑中有一座宏伟的记忆宫殿，清晰地记录下了每一位权势者的把柄。
波顿无比清楚，所谓皇储竞争，不过是一场愚蠢的玩笑。只要克莱希愿意，他随时可以坐艾斯兰皇廷的国王交椅。
克莱希的脸带着温柔的笑，手里攥着整个艾斯兰的心脏。就算是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不是人类该拥有的智慧。波顿宁愿相信，自己是被迫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所以他表现得很是拘谨，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殿下蔷薇商会的事宜已经打点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不着急。”
他又蹲下身去，轻柔地抚摸着那株刚植下的风信子，忽然问道：
“波顿阁下，你喜欢花吗？”
波顿愣了愣，犹疑道：
“并没有太大的喜好。”
克莱希忽然低下头去，深深嗅着风信子的花香，他陶醉地闭眼睛：
“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之火，享受精彩人生。”
他转过头来，脸洋溢起快乐的笑容：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继续说道：
“花朵本来就只是植物的繁殖器官，吸引动物，传递花粉，受精，结种，繁殖下一代。和人类的生殖系统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但是呢，”克莱希轻轻笑着：
“人类哪怕清楚地知道这些事实，还是会给植物的生殖器官强行冠美好的意象，为它们设置花语，表达自己浪漫的幻想。”
“同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人类将狗的性格定义为忠诚，将猪的性格定义为懒惰而实际，那些都只是动物的本能，动物本身并不存在这种性格。”
“人类总是如此，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思维代入一切有思维的，或者是没有思维的生命体这种浪漫的幻想有时候还会包括没有生命的物事。这样的思维惯式，能不能理解为人类在潜意识中，其实是希望获得同类的？”
“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认为自己的存在立于一切碳基生物的顶点，因为人类拥有着其他生命所没有的智慧尽管在我看来，这个世界近乎全部的人类其实过得跟那些没有智慧的猪狗禽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同的话，”克莱希摘下了一片花瓣，放在指尖揉捏着，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起已经荡然无存。
“我觉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人类一直都很孤独。”
轮椅碾过平整的路砖，行人道的清洁机器人侧过身去避让。
机器人那颗扁平好笑的圆形脑袋泛着黄光，代表着视线的光点好奇地看着轮椅的少女。
少女重伤初愈，刚刚拆下身的绷带，还不能很好的走路，鬓角的金色发丝偶尔随着轮椅撞开的风微微飘摇。
伊斯特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封艾：
“我们去哪？”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银海岸。”
银海岸位于大学城区的东南岸。高品质的石英砂被大海冲洗成了细腻的颗粒，阳光斜斜映下时，洁白细腻的沙滩会泛出无比惊艳的银光。这片海滩绵延数十公里，海水温而静，波浪柔且软，是极美的地方。
此时未至节假日，银海岸的游客不多，美丽的银滩空旷得就像是两人拥有了这一整片天地。
封艾帮伊斯特脱下了鞋子，伊斯特搭着封艾的肩膀，艰难地从轮椅站起来，任由封艾扶着她朝海边走去。
感受着白皙的足尖传来惊人的细腻质感，伊斯特这几日来一直没什么生气的眸子难得地流转着惊异的神采。
近海边的银色细沙变得潮湿起来，沙滩渐渐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孔洞。
“是沙蟹。”封艾笑着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放开伊斯特的手，在那密密麻麻的孔洞间扑腾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抓到了一只小小的沙蟹，像是个拿到新奇玩具的小孩，笑眯眯地跑了回来。
“接着，”封艾把那只沙蟹递给了伊斯特，伊斯特下意识地伸出手，只有指头大小的沙蟹落在柔软的掌心时，她忍不住极轻微地颤了颤，缩了缩身子，封艾哈哈大笑：
“没事的，它不夹人。”
伊斯特有些羞赧，垂下眼眉认真地看着双手捧着的小生物。
沙蟹的颜色跟这方银色的沙滩一样，泛着干净的白，两只牙签大小的钳子横在身前张牙舞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无助地在伊斯特的手掌里爬来爬去，掌中传来轻柔的酥麻感觉。
“可爱吧？”封艾得意道：
伊斯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讲，这种沙蟹可好吃了，我跟我妹妹抓过一大盆，就退潮的时候最多了，沙滩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大群你就拿个篓子，一捞一个准，然后再放到一个罐子里，用棍子生生捣碎，撒很多很多盐巴，然后密封起来存个把月，用来下饭，哇，那个味道，真的是人间极品”
封艾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手舞足蹈，喋喋不休着，显然完全没有考虑过伊斯特手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沙蟹的心情，伊斯特忽然卟哧一声笑了起来，星辰般的眸子轻轻剜了他一眼。
海浪漫过，似有风铃声，天气很好，阳光正好。
而封艾却变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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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2
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上，灵活地追着沙滩上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上，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上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上，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上，瘫在沙发上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上，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上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上，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上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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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上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上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上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上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上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上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上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上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上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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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2
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灵活地追着沙滩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瘫在沙发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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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上，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上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上，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上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上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上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上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上，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上，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上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上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上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才又爬上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上。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上。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上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上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上就在地面上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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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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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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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城惊魂ndertheabyss
“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上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上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上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c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上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上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上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上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上。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上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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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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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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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这才又爬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就在地面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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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2
封艾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怪异人形，不着痕迹地拉起伊斯特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咬着牙关，小声吐出几个字：
“快往回跑！”
伊斯特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后撤了几步，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开始了战略撤退。
这条下水道里忽然出现的诡异人形实在是太违背常识了，以至于封艾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场巧合。他甚至隐约有种感觉，那个东西已经站在阴影中久候多时了
尽管事先安排好的地下逃生计划在刚进入下水道不就就已经被彻底打乱，但封艾心底深知，活着比一切都重要，计划可以重新安排，但那只怪异的人形c张开的血腥巨口里酝酿的恐怖界能实在让他提不起靠近的。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地面绝对是最稳妥的选择。
两人气喘吁吁地在冗长的下水道中急奔着，无论跑出多远，身后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没有淡去，伊斯特身上旧伤未愈，呼吸越来越急促，牵扯着的伤口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楚，可她仍只是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吃力地奔跑着。这片下水道实在太过于狭窄，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给封艾具现化出代步的工具，念及此处，封艾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地提速上前，一把将伊斯特横抱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玩命地拔动双腿，使出吃奶的力气撒腿狂奔。
两人进入甬道的时间算不上太长，按理说，在全力奔跑的情况下，他们本该早已回到原先的出口，可当那种无法预知的c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持续逼近时，封艾却觉得那短短的一段路竟如隔天堑。
伊斯特紧紧地环抱着封艾的脖颈，在其怀里颠簸，许是旧伤复发令她精神涣散，又许是无形的压力使她难以压制自己的恐惧，她的身体再一次开始有浓郁的黑气缓缓逸散而出，彷徨c无助c愤怒c恐惧无数种负面情绪在封艾脑海中炸开，封艾身形控制不住地晃荡了一下，咬破了舌尖，强打起精神c继续奔跑着。
“封艾”
封艾仍在奔跑着。
他们距离那个诡异的人形已经很远。
甬道前方一片黑暗，光线微弱的提灯也无法照穿。
伊斯特虚弱地半睁着眼睛，不知为何，看向封艾的眼神，竟宛若悲悯。
“已经”
已经快要到了。一定是这样的。他们进来并没有多久，只要再给他几十秒不，就算是十秒，十秒就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看到了视线尽头处，阳光穿透下水井盖投射出来的缝隙，细微的光柱沾惹着灰尘，宛若生命的火光那是与身后的死亡气息截然相反的东西。
再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不行了”
伊斯特轻轻呢喃出来的字眼，仿佛停滞了时间。
一道炽光。
从封艾身后的方向，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深处。
贯穿了整个甬道。
黑暗被彻底照亮，刺眼得似有圣洁的意味。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在生命彻底结束的那一刻，封艾终于意识到了。
它确实是活着的。它确实在等着他们。它体表张开的巨口，正在积蓄的，是一道意味着绝对死亡的光柱。
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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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3
封艾犹豫的时间不算长，以正常的时间流逝速度来计算，也仅仅是过去了两分钟罢了。
但这短短的两分钟对他而言却如同世纪般漫长。
这两分钟里，封艾一直怔怔地看着前方阴影处的诡异人形，惨白的皮肤隐约倒映着提灯的黯淡光芒，令人毛骨悚然除此以外，那事物就再不曾有任何动作。
伊斯特踌躇不决地看了看封艾，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胸口小口袋里的白鼠阿尔萨斯，正待说些什么，封艾便已经做好了决定。
“绕过去。”
伊斯特闻言，愣了一愣，好看的眼睛里流淌着诧异的神色，但她却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甬道里很是安静，只有两人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似是感受到身后伊斯特的不安，封艾伸出手来握紧了伊斯特，两人侧过身来，紧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那怪物身旁的空隙挪去。
提灯的光渐渐照出眼前人形的轮廓，仔细看清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不知生死的人型生物长得要远比他们想象得丑陋得多：皮肤上布满淤青，却细致得连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身前那道巨大的豁口里，隐约能够看到形状怪异的紫色内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波动在酝酿。
那惨白人形已经近在咫尺。如果它是活的，他们大抵已经能够听到它的呼吸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它头上戴着的半张女伶面具画着的那对眉眼也显得越发妖冶起来，仿佛活了过来般，让封艾有一种被持续注视着的错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她紧紧地贴着墙壁，生怕挨着那怪物一丁点衣角。感受着伊斯特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封艾这才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清冷安静，情绪淡薄的姑娘，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罢了。
从怪物身旁绕过去，其实只花了一分钟，这一分钟却远比先前封艾犹豫的时刻来得要漫长。走到怪物身后的瞬间，两人便急匆匆地奔跑起来，头也不敢回地远离了那段甬道。
直到跑出了极远的距离，两人才停下了脚步。封艾宛如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他的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就连手脚也渐渐开始发软。
封艾心有余悸地晃了晃提灯，照了照空无一物的身后，强打精神笑道：
“还行至少现在没有那种后背凉凉的危险感觉了。”
伊斯特问道：
“接下来要怎么办？”
封艾转过身，看了看眼前同样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段下水道仿佛真的没有尽头。他无奈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心跳速度在短短的瞬间跃至峰值，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冲向了身旁伊斯特，将其扑倒在地。
下一刻，两人身后，那片诡异怪人所站立的甬道，骤然爆发出无比恐怖的能量波动，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条没有边际的甬道都被彻底照亮，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堪比风暴的冲击余波。
那道从身后亮起的光柱，惨白得宛如圣洁。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光柱冲击的，是那只巨口怪人所面对的方向。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他们两人选择了原路折返，毫无意外地会被这道光炮所波及，连齑粉都不会剩下。
哪怕他们已经跑到了怪物的身后极远处，那爆炸的余波都足以把两人掀飞，造成重伤。如果不是封艾在千钧一发间扑倒了伊斯特，后果依旧是不堪设想。
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冲击，甬道周围的墙壁全都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就连旁边的暗渠水也已经蒸发殆尽。封艾艰难地站起身，耳膜传来钻心的刺痛，他的提灯已经脱手飞出，在冲击的余波下化作了破铜烂铁。
“伊斯特”
浓郁的黑暗中蓝光一闪，封艾从手里变化出一盏全新的提灯，将伊斯特颤颤巍巍地扶了起来。两人心有余悸地对视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便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无数道无比凄厉的尖啸声。
那一道道尖啸声来自四面八方，听起来就像是热水壶烧开的声音，却又远比那要尖锐c刺耳得多，两人痛苦地捂紧了耳朵，绵延不断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封艾头疼欲裂，凑近了伊斯特的耳旁，倾尽全力喊叫起来：
“快跑！”
封艾拉着伊斯特的手，带着踉踉跄跄的伊斯特跑了一阵，两人又猛然止住了脚步。封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皱得极紧，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暗。封艾急促道：
“闭眼！”
伊斯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阵蓝光爆闪，整个甬道在一刹那间被照得亮如白昼。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封艾极目远眺，看见了甬道的尽头浩荡涌来的无数只惨白怪人。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或奔或爬，有甚者只剩下半截残躯，用两只干枯的前臂扒着地面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前行着，宛如一片白色的汹涌浪潮。按照这样的速度，眨眼间就可以来到他们身前。
封艾当机立断蹲下身来，双手猛然往地上一拍，从地面上升起一块无比厚实的石墙，一把抱起伊斯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那群追袭而来的伶面人悍不畏死地扑向石墙，石墙开始不停颤动，墙上的碎石粒簌簌地往下掉着，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完全实心的巨大石墙在蝗虫过境般的惨白人形面前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它们几乎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便迅速将石墙蚕食殆尽，以近乎恐怖的速度拉近了与封艾伊斯特之间的距离。
封艾紧咬着牙关，跑到墙壁一侧，伸出右手在墙壁上一路划过，手心的蓝色光芒划过一道长长的光带，所到之处的所有混凝泥土都会被他强行改变分子排列，渐渐向中间合拢，阻挡那群惨白怪人的去路。
尽管这种做法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倒也算是聊胜于无，毕竟经过这一阵狂奔以后，封艾已经绝望地发现，那群长相骇人的玩意儿四肢并用爬起来的时候，比百米冲刺的世界冠军还要吓人，以封艾这小身子板，根本没办法和它们玩赛跑。
正当封艾绞尽脑汁思考着脱身方法之时，身旁忽然传来伊斯特的一声惊呼。封艾心底猛地一惊，才发现伊斯特跑得太急，再加上重伤未愈，方才是控制不住身形，被墙壁上掉落出来的一个方形物什绊倒了。
身后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刚刚才制造出来的石墙便已经被当头的惨白怪人彻底凿穿，挣扎着从墙洞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戴着的女伶面具笑容妖冶，面具之下的啸叫声却令人脊背发寒。
“该死”
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将摔倒在地的伊斯特一把抱起，转身欲行时，余光却瞥见了那只将伊斯特绊倒在地c滚落到墙边的怪异箱子。
这条路两人先前已经走过，分明是空无一物的，那这只箱子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路上？还是说，这些个箱子其实本来是镶嵌在墙壁中的，刚才封艾使用界师的能力将墙壁上的混凝土转移到路中间时，这些箱子便从墙壁中掉落了下来
尖啸声在耳边响起，当头的那只惨白怪人已经飞扑到了他们面前，再有一丝犹豫，他们俩都毫无疑问会横死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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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必须捡到那个箱子！里面或许会有什么突破性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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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箱子肯定不止一个，之后还会有机会拿到的，先度过了当下的危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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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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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c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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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路折返，远离这个生物，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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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心翼翼地从它身旁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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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先发制人，试探性地进行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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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4
泛着惨白的诡异人形依旧拦在甬道中央，一动不动。想要从它身边绕过去，必然要极其小心地侧着身子就算是如此，也依旧不能保证途中遇到什么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毫无人烟的下水道深处会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就算不论其真假死活，说它没有端倪，封艾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封艾显然也并没有就此打住，回到地面被全城通缉的打算。
身后的伊斯特犹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封艾却自顾自地蹲了下来，他的手中蓝光一闪，具现化出了许多奇怪的金属器材。
尽管此时的气氛有些讶异，伊斯特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诧异，看着封艾鼓捣了一阵，小声问道：
“封艾你要做什么？”
封艾转过头来，朝伊斯特咧起一口标志性的大白牙，又转回头去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物什：
“我在组装。”
“组装？”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眼底的茫然之色更深了，在气氛如此不对劲的节点，封艾既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从那东西身旁绕过去c继续前行的打算，反倒是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人形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优哉游哉地组装起一支奇怪的铁筒来，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在组装固定式反坦克炮。”封艾笑眯眯地解释道：
“前面那玩意儿长得贼拉吓人，就这么过去怕是不太妥当，咱们现在又根本不可能回到地面上，到处都是通缉令，只要一探头就怕是九死一生了。不过嘛，我看它一动不动的，看起来是只要不靠近就不会有危险的类型，既然如此，咱们就往它脸上射上几炮试试看好了。”
听到这个回答，纵是性情平和如伊斯特，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好笑的神情：封艾这家伙脑子里装的尽是些奇怪的东西，在气氛如此忐忑的当口，竟然还能做出这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伊斯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封艾”
“如果你真的想要打一下试探的话，我开一枪就好了”
伊斯特话音刚落，便看见身前封艾组装的动作略略停滞了一下，他头也不回，发出几声略显尴尬的干笑：
“嘿嘿那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伤势初愈，浪费太多能量影响恢复来着嘛”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解释道：“不会的，小黑的能量是用不完”
话未说完，封艾便干咳了几声打断了伊斯特的话，非常敷衍地应道：“哎呀！你就好好歇着看我表演就行了，这种小事犯不着你来出手，能量什么的还是能省则省嘛！”
伊斯特脸上浮现出浅浅的c忍俊不禁的神情，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封艾手中逐渐成型的夸张大炮。
“封艾”
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又怯怯地出声了。
“嗯？怎么了？”封艾转过头来。
伊斯特指了指他面前的狙击炮，轻声问道：“你不是可以直接造出来的吗？为什么要组装呢？”
“哦这个啊。”封艾瞪着眼睛，抓了抓头发，理所当然地说道：
“直接具现化出来浪费的能量比较多，只是用材料自己组装就省事了，能量什么的当然还是能省则省嘛，你看前面那老哥好像也没有阻止咱们组装大炮的意思，慢慢来嘛！”
“”伊斯特悄悄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好了，大功告成！”封艾爱不释手地抚了抚身前那根冰冷的炮管，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
“意大利反坦克迫击炮型精装版，就决定是你了！”
他转过头，对伊斯特说了一声“捂上耳朵”，又跪坐在地上，将炮口对准了面前的诡异人形，意气风发地喊了一声：
“发射！”
黑峻峻的炮弹掠过残影，在空荡荡的下水道里发出恐怖的轰鸣声，直直地扎进了那怪异人形张开的巨口之中。
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是封艾组装出来的是一支假炮c射出去的是一颗哑弹。又好像是那只巨怪的嘴里，其实是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口袋。
意料之中的爆炸c轰鸣c血肉四溅，完全没有出现。
封艾愣了好长一阵，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呃？”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挠挠脑袋，不知道要感叹些什么，而就在下一刻，那颗炮弹所带来的连锁反应，终于发生了。
空气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整个空间都坍缩了一块。
而这只是开始。
下一刻，以那只巨口怪人为中心，周围的界能流动开始疯狂地膨胀起来，就像是将一颗小小的火星，丢进了满是高浓度煤气的房间里。
封艾缓缓地睁大眼睛，他生命中最后一幕的画面永远定格在那张怪异的巨口面前，巨口张得极大，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c讽刺的笑脸在他短暂的十八岁生命即将被眼前那一团无比震撼的爆云所彻底吞噬之前，他并没有来得及回想起人生的走马灯。事实上，在他那颗可爱的小脑袋瓜里流转过的，只有一段仓促的c没有经过仔细斟酌的人生感悟。
作死，是不对的。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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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5
已经来不及再犹豫了。
那当先冲出石墙的伶面人啸叫着扑腾到了空中，距离封艾和背上的伊斯特已是近在咫尺，伊斯特甚至能看清那张怪异的女伶面具上每一处细节，精致的眉眼，妖异的红唇，带着似讥嘲般的笑意，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两人扑来。
伊斯特惊慌地闭上了眼睛，身上的黑气控制不住地逸散而出，就在这时，空间里再次闪烁起耀眼的蓝光，一块钛银金属制造的钢板陡然出现在了两人与怪物之间。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那块足以用作机甲外壳的坚硬合金钢板竟被那怪人的冲力生生撞出浅浅的人形凹痕来，沉闷的撞击声令封艾有些头晕。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闪电般出手，摸到了那块从地上凭白“长出”的铁板表面，一阵蓝光流转，那块钢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所操控，扭曲变形成许多钢条，如同无数巨蟒般将那只惨白怪物交缠捆绑了起来。
面前的墙壁缺口陆续有更多的惨白人形钻出，封艾却没有立刻转身逃跑，咬了咬牙，竟反倒朝墙壁的方向冲了过去，在第二只惨白怪物即将从缺口扑出时，他的右手也恰到好处地接触到了那块被他改变地形变化出来的石墙。
石墙仿佛活了过来，封艾这次是下了血本，一鼓作气地将石墙的材质转换成了更加坚硬的合金。在他的大脑被强烈的抽空感折磨的同时，墙壁的防御效果提升也是极其显著的：被怪物凿开的缺口已疯狂的速度重新“愈合”，将第二只怪物硬生生的卡在了中间，动弹不得。在这无比极限的当口，封艾还不忘抬头与那挣扎无果的惨白人形对视了一眼c感叹了一句“这壁挂比鹿角羊头生动多了”，便又弯下腰来，抱起了那不大不小的怪异盒子，背着伊斯特撒腿便跑。
跑了一段路以后，周围的环境又变得空荡了起来，身后的怪物浪潮被合金墙壁所阻隔，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于是封艾索性便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苦笑道：
“我之前还没试过做这么夸张的事情，没有像上次造飞船一样晕过去实在是太侥幸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似是对自己方才的跌倒c以至于让两人一度陷入危机而感到愧疚，轻轻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封艾愣了愣，看着伊斯特脸上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
“你是猪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让伊斯特也跟着愣住了。封艾却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将手中沉甸甸的箱子放到了地上，一边自顾自道：
“你的伤势才刚好了没两天，就要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这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况且，刚才我也是为了拿到这玩意儿，才让情况变得这么惊险的，完全不是你的错。”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像是为封艾的回答感到惊异，呆呆的样子令人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怜爱，看着封艾神情专注地鼓捣着面前的箱子，问道：
“为什么要拿这个箱子？”
封艾用手擦去箱子上陈年的灰尘，喃喃道：“因为我有一点未必靠谱的推测。”
“仔细想想，在艾斯兰这种大都会的地下，生存着如此超出人类常识的生物，本来就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如果让这种东西跑到地面上去，可想而知对大都会的居民来说会是多大的一场浩劫”
“地下水道系统是艾斯兰官方的工程，换句话来说，他们是不可能不知道地下生活着这么多怪胎的考虑到艾斯兰从来都没有类似的灾害事件，就不难推测，他们应该掌握着某种能够避免这些怪物袭击的方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封艾的眼神莫名凝重了起来：
“更加大胆一点地推测的话，这些吓人的东西，说不定都是艾斯兰养出来的以克莱希的能力，既然能够预测我的一举一动，就很有可能已经猜到我会决定从地下水道和他玩这场捉迷藏，甚至说，他不惜投入如此多的资源也要封锁我们在地面上的活路，指不定就是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他想要让我亲眼看见这些东西”
听罢，伊斯特不由流露出了些许茫然，问道：
“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呢？”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现在的情况是，以咱俩的现状，回到地面之上已经是必死无疑。而至于克莱希的真实想法，以及这下水道的奇怪生物，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我也给不出靠谱的想法。”
“只是，”封艾拍了拍面前的箱子：“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如果艾斯兰真的是这些怪物的主人，那么这些隐藏在墙壁中的箱子，或许就是让我们逃脱的关键所在不出意外的话，箱子里的东西，应该就是让艾斯兰免受怪物袭击的道具。”
伊斯特闻言，便转眼去看封艾身前的那个箱子：材质似是金属所制，有点类似于存放某种贵重药剂的保险箱，密封效果极为优秀，上面还附带着精密的指纹锁，如果不是专门的人士，似乎根本没有直接将其打开的方法。好在封艾本就不是寻常异人，他和界师一样有着改变物体性质的能力，几乎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只是单纯地用手握上了箱子的把手阵蓝光闪现，那指纹锁便直接消失了。
随着一阵气流喷射，箱子缓缓打开，在密封得很好的防撞层里，安静地躺着五支试管状的小瓶子，瓶身上有着意味不明的标识。看见那个标识的时候，封艾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虚着眼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一旦打开这玩意儿就会变成丧尸的错觉”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后再次响起刺耳的尖啸。想来经过这几分钟短短的休整，那群惨白怪人已经完全突破了那合金墙壁，正在朝他们狂奔而来。
封艾想都没想，出手如电射，将五支瓶子极其麻溜地塞进了腰间，牵起伊斯特的手拔腿便跑。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移动的方式也极为猎奇，有的四肢反曲，如同壁虎般在墙壁上爬行c还有的全身长满了鳞片，如同一条惨白巨蟒在地上扭动，封艾频频回头，眉头紧皱，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相当夸张的速度被拉近。
伊斯特轻轻地喘着气，被封艾死死地拉着，吃力地跟在身后。过了一阵，似是已经确定了再这样下去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赢那群怪物的了，伊斯特悄悄抿起嘴唇，恐怖的黑色气息开始从她身体中逸散。
正当她决定幻化出那只怪异的黑色猎枪时，却听到封艾冷不丁的一声：
“伊斯特，等一下。”
伊斯特愣了愣，不及收脚，生生撞到了封艾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忽然停下了脚步的封艾，好看的眼底满是诧异。
封艾却没看伊斯特，神情凝重地望着即将涌来的怪物狂潮，伸出一只手来把伊斯特轻轻推到墙边，两人紧紧地贴着墙壁，看着那惨白的浪潮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扑将过来c却熟视无睹般地在他们身旁奔涌而过。
伊斯特的眼神先是由紧张c忐忑c转为惊慌c绝望，最后，却又化作了深深的迷茫。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狭窄甬道上不断掠过的白色浪潮，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怪物是看不见东西的。”
不知不觉间，封艾已经凑近了伊斯特耳边，咬着耳朵轻声说道。
“如果这种生物真的长年生活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在这种终日没有光线的地方，它们的视力应该早就退化了。这一点，也是我从他们戴着的面具上推测出来的。那些面具眼睛的部分没有凿空，也就是说它们不需要看见东西。”
封艾话锋一转：
“但是看不见不意味着无法生存，更不意味着行动迟钝实际上，大海最深处的那些处于食物链顶端怪异鱼类大部分都是没有视力的。它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取而代之的，它们其他的感官也会得到进化。这种感官可以是嗅觉c也可以是听觉，甚至还可能是某些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跑是肯定跑不赢它们，也不知道这些怪物到底还有多少，所以我才决定试一试的。”封艾取出了挂在腰间的那瓶怪异试管，呐呐道：
“它们之前能够发现我们c做出袭击，现在却彻底无视了我们的存在。我想，应该就是这个东西的作用了。”
伊斯特皱了皱细秀的眉头，好奇问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可能是类似生物信息素之类的东西。”封艾解释道：“试管上的这个图案我曾经在某些旧化学资料书里见到过，大致可以理解成为信息素的意思。说起来，我还自制过类似的玩意儿，采集了臭鼬的信息素制作了03号”
伊斯特愣了愣，问道：“那是什么？”
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会让你成为全天下臭鼬的梦中女神，没日没夜对你放屁求爱的东西”
一时间，伊斯特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她稍稍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这一天到晚没个正型的混蛋家伙c也就只是这稍一愣神的功夫，她便听见了一道来自身旁近处的，非常怪异的，“噗”的一声。
就像是香槟的软木塞被打开。
伊斯特慢慢转回头，看了看封艾手里，那个被打开了瓶盖，正有白烟不断冒出的小瓶子，又看了一眼满脸尴尬，无辜傻笑挠头的封艾。
“那什么手贱鼓捣了两下，没想到瓶口的塞子这么容易就拔出来了”
伊斯特眉头高高扬起，整个人都好像生动了起来，怔怔问道：“那这些白烟是什么？”
封艾沉吟了一阵，满脸严肃地应了一声：“一般来说，这种瓶子里冒出白烟”
说着，他便随手将那瓶子丢到了眼前的白色怪物浪潮中，被不知哪只怪物撞到了远处那动作惯常得就像是把喝空了的饮料瓶丢进了垃圾桶。封艾看了看那个毫无气势地c落在地上的瓶子，尴尬地强笑了一下。
“就应该是要爆zh”
直到最后，封艾还是没来得及把这个“炸”字说出口。
他只是听见了一声几乎让他耳膜被穿透的巨响，看见了远处飘来的c大片大片的爆炸后的白烟，看见了伊斯特脸上变得更为生动的表情变化。
这场爆炸的效果极为显著。那群白色怪异人形接触到那团白色爆烟之后，纷纷停止了动作，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发出痛苦的啸叫。看起来，就像是极为强效的杀虫剂，喷倒了一群在房子里到处飞窜的白色蟑螂。
看见这一幕，封艾的反应倒是很快，麻利地牵起了伊斯特的手，喊了一句“此地不宜久留，快撤”，调头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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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arty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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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道具：神秘信息素4
神秘信息素
道具描述：隐藏在艾斯兰下水道墙壁中的特殊道具，似乎对地道里的伶面人有着一定程度的克制作用。
道具功能：持有时，瓶身携带的信息素能够干扰伶面人的感官，免于遭受袭击。
使用效果：消耗时将产生大量烟雾，能够有效抑制伶面人的行动。
备注：尽管盛放着白色液体的谜之试管看起来真的很酷，但请务必不要把对它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更加不要把它喝下去。这不是西京凉凉，也不是生化危机，也不是超兽武装，你是不会基因变异c成为超人c穿越时空拳打死一个伶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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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6
来不及了！
啸叫着的怪异人形已经扑到了封艾头顶，那双惨白的手指甲脱落，青筋暴突，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封艾从中间撕成两半。在千钧一发之际，甬道里再次爆射出刺眼的蓝光，封艾腾出的右手光芒流转，幻化出一柄冰冷的长矛，堪堪指在那惨白怪物的眉心。
怪物冲势太猛，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封艾的右手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冲力，那一点矛尖几乎是毫无阻碍地便贯进了那不知用何材质制成的女伶面具，将那只怪物从头到尾穿了个透心凉，紫色的浆血爆绽而出，喷洒到封艾的脸上。
封艾下意识地偏过头，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被做成了烤串的c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惨白人形竟蓦地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啸叫，瘦骨嶙峋的双手抓住了矛杆，竟是想要沿着长矛继续爬到封艾身上来。
封艾见状，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张皇失措地尖叫了一声“神经病啊”，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只见一道蓝光沿着他的手心注入长矛，改变了其分子结构，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钢刺顿时从那怪物体内炸开，把它串成了个刺猬模样的物什。封艾丢下手上的矛柄，看也不看那仍在地上惨叫挣扎的刺猬怪物，背着伊斯特撒腿就跑。
提灯在黑暗中疯狂地随着封艾的脚步晃荡，一路上照亮的尽是龟裂的墙壁c干涸的水管，封艾身后不远处，便是铺天盖地的惨白人形。它们撕心裂肺地啸叫着，不知疲倦地追赶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伊斯特呼吸微弱，吃力地伏在封艾的后背上。她的伤口刚刚恢复，经历了那场惊人的爆炸后又再次裂开，正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楚，一张俏脸苍白得吓人。封艾气喘吁吁地寻找着逃生的希望，可当他没跑过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远处的地面寸寸龟裂，形成了巨大的陷坑，在那陷坑中间，站立着一道模糊的白色阴影。
是他们初入下水道时，第一次遇见的那巨口怪人。
那怪人仍旧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但只是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便已教封艾浑身汗毛倒竖。这仍未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前方更深处，还隐约传来了更多的c由远及近的啸叫声
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封艾”
封艾的脑后，响起了伊斯特气若游丝的声音。
“低头”
封艾大脑一片空白，茫然而麻木地依言底下了头，他的背后，伊斯特艰难地探出手来，苍白细腻的手掌上黑气萦绕，化作了一柄黑色的双管猎枪。
随着轻盈的扳机扣动声响起，整个甬道里再次爆发出不亚于先前那道光柱的能量波动。寂灭的气息席卷了封艾面前那端的甬道，那铺天盖地的伶面人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叫声，在澎湃的黑色能量中化作了齑粉。一切又仿佛归于寂静。
但那只是暂时的。
枪声响起c爆炸发生，消灭了堆满甬道的伶面人，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不过是在短短几十秒内。而这短暂的平静，更是在短短几秒后便被彻底打破了。
更多的c无数的c撕心裂肺的啸叫声，开始从远处c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
绝望的情绪漫上封艾的心头。
伊斯特已经在那一枪后耗尽了体力，昏厥了过去。
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因为这条仿佛没有边际的甬道里，有着无穷无尽的惨白怪人。
一切的挣扎，都是多余的。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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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8
两人正急匆匆跑着，封艾忽然看见他们来时的路上，路过的一截已经破碎了的垂直水管。
“伊斯特！这边！”
两人匆忙地跑向那截中间被撞出巨大破口的水管，封艾抱起伊斯特让她钻了进去，自己也急忙爬进了水管。
这条长长的污水管道不知通向何方，刚钻进来，两人便垂直向下滑去。疯狂的怪物们飞扑而至，将管道撞出无数凹痕，有的更是爬上了那破开的管壁，打算继续追进去。
封艾紧咬牙关，用手撑住水管两端，减缓自己下坠速度的同时，双手骤然绽起蓝光，中空的管道被蓝光改变了形态，开始向中间内陷，四周围的泥土也开始向中间合拢，将三两只已经爬进了管道的怪物生生夹死在了土堆里，彻底封死了管道口。
暂时脱离了危险的两人沿着管道一路下滑，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与地面垂直的管道逐渐出现了一些坡度，几乎是以自由落体速度下坠的封艾也终于得以减缓了速度，下滑的惯性用完后，两人终于是停在了管道的中段。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能勉强感觉到身前伊斯特的存在，封艾轻喘着气苦笑道：
“刚刚下来的时候，被一只畜生挠破了屁股，险些贞操不保”
“之前那群地下的怪物钻上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湿所以我就猜测这条管道可能根本不是污水管道至于这条管道到底会通向哪里，我也完全没有头绪了。”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声音：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封艾摇头道：
“不知道回去下水道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管道不算很大，仅够两人弯着腰通过。而且漆黑异常。
封艾于是抬起右手，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正想走到伊斯特身前继续带路，忽然感到一阵无比剧烈的头痛，痛觉之强烈，仿佛连灵魂都要从头顶处开始被撕成两半。封艾抑制不住惨哼起来，两腿一软，提灯掉在了地上，向后栽倒过去。
身后的伊斯特连忙抱住了封艾，半跪在肩上，任由封艾靠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封艾苍白的嘴唇，伊斯特的眼神里满是慌乱：
“你没事吧？”
“没事”封艾双眼紧闭，显然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紧咬着牙关，艰难地故作轻松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伊斯特当然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封艾已经频临极限了。
从进入下水道以来，封艾一直在保持着高强度的战斗，具现化的能力接连不断的使用，可以说是自从觉醒异能以来，消耗的能量最多的一次了。虽然晋入了七重楼的往生境以后，封艾可以使用自己异能的次数大幅增加，可依旧支撑不了如此大幅度的连续消耗。那剧烈的头痛感等于是给封艾的身体敲了警钟，倘若再强行使用他的异能，必然会产生极为恶劣的后果。
所以伊斯特的眼神里流淌着担忧和关切，她僵硬地挺着身子，尽量让封艾靠的舒服一点，低声道：
“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
封艾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从伊斯特的怀里坐起身来，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脸上忽然极不合时宜地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很艰难地憋着一脸的笑意，看起来很是痛苦，眯缝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伊斯特的脸庞。
伊斯特俏脸隐隐泛红，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怔怔地看着封艾，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
封艾终于憋不住了，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封艾狂笑不止，艰难地伸出手指指着伊斯特的脸：
“你看起来就就像是要饭的阿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斯特的脸上倏然飞起一抹极可爱的红霞，这才恍然意识过来，她脸上仍留着在街道上扮老婆婆时封艾画上去的皱纹，此时经过了混乱的战斗奔逃，早已经花成了大花猫。
伊斯特又羞又恼，忙转过头去，用袖子慌张地擦拭着脸庞。
过了一阵，封艾终于缓过气来，随手摸了摸泛起青白色的嘴唇，咧起一口大白牙：
“走吧！”
说着，他便强自站起身来，沿着管道走了下去。
走得越久，封艾越是惊异于这地下系统的构造。这么长的一条管道，特意伪装成了污水管的样子掩人耳目，究竟为了什么？这下水道之下的地下系统为何会如此发达？
两人终于走到了管道的尽头，在尽头处发现了一个向下的闸口。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将闸口打开，探下半只脑袋巡视了一番管道之下的光景，管道之下是一片黑暗，封艾尝试着从闸口里伸出提灯照探，黯淡的提灯光芒却连下方地面深浅都找不出来。
事已至此，再在管道上待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封艾咬了咬牙，翻身从闸口上跳了下去。
闸口距离地面的高度不算很高，至少封艾很轻而易举地便接触到了地面。
但当他的脚底传来那绵软触觉的那一刻，冷汗瞬间渗透了封艾的全身。
封艾猛地窜了起来，一晃一晃的提灯照亮了脚下的事物，那是一只趴在地上的惨白人形，一动不动的如同死尸。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尴尬笑道：“我不知道您在这休息呢，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说着，他便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刚撤回脚，他的后脚跟便又踢到了另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封艾的肢体变得无比僵硬。他机械地抬起手中的提灯，看清楚了这片黑暗里的景象。
两端看不到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形态各异的伶面人。连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地方。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伶面人显然是活着的：它们虽然在不断地活动，却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类的行动模式如果说，他们先前在地下水道见到的那些用四肢爬行的惨白人形，尚算处于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内的话，眼下的这堆伶面人，就是彻彻底底的怪物了。
它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人类的皮囊里，塞进了许多难以描述的怪异生物，如同蠕虫一般趴在地上毫无知觉地c僵硬地挪动着。有的半边子僵硬如铁，只靠着单手单脚在地上摩擦，有的四肢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曲起来，脖颈向后折断，吊着一颗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随着移动的幅度不断晃荡
而就在封艾提灯照亮这里的瞬间，这些怪物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那无数双女伶面具上带着讥诮笑意的c密密麻麻的眉眼，直勾勾地盯向了光源中心的封艾。部分伶面人所处的方位根本不可能直接通过“转头”的方式将头部面对光源，可它们就是那样硬生生地将脖颈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发出令人心悸的骨骼碰撞声，面具之下的c若有若无的视线幽幽地注视着拿着提灯的封艾。
一股麻意从封艾的后背升起，直攀上天灵感。
这时，久久不见回应的伊斯特再也按捺不住对封艾的担心，也从管道上面跳了下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的，不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封艾轻轻捂住她的嘴巴，恐惧的情绪如同墨水般晕染开来，封艾后背被冷汗浸透，只觉得一片冰凉。
再下一刻，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伶面人意识到光源的存在以后，竟然纷纷站了起来，脖子折断的伶面人，断茬的部位长出铁线虫般的肉芽，将两边的断口接合了起来，四肢反曲的伶面人也在一阵骨骼爆裂声中慢慢恢复了正常人类的形态，他们对封艾和伊斯特视若无睹，晃晃悠悠地以人型直立的状态在这片空间里来回穿行。
封艾凑近伊斯特耳边，压低了声音：
“看来咱们是掉进了怪物老巢里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小瓶子，语气中带着后怕，苦笑道：“如果不是带着这些玩意儿，一百个咱们也不够喂给这群东西的”
封艾和伊斯特小心翼翼地在伶面人堆里行走，这里的伶面人数量之多让人毛骨悚然，已经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有种穿行于车水马龙的步行大道上的错觉，封艾将伊斯特挡在身后，不时与迎面走来的伶面人发生各种各样的接触，每次碰到的时候，那些伶面人都会扭过头来，那张似笑非笑的女伶面具对着封艾似是打量，又自顾自地交错离开。
身后的伊斯特被封艾护得很是严实，以至于走路都不太方便了。伊斯特脸上倏地泛起一丝淡淡的嫣红，怯懦道：
“封艾我自己走也可以”
“那不行！”没想到，封艾非常直接了断地做出了回应：
“这里挤得跟春运似的，不看着你点，万一给人偷包了怎么办？”
“”伊斯特不说话了。
在这里行走的时间越长，行走在街道上的既视感也就越加强烈。这条仿佛无边无际的c人头汹涌的通道远比那只够两人并肩行走的下水道要宽敞得多。道路的两旁隐约可以看见类似马路牙子水渠的坑洞，里面不时会有伶面人爬出不过它们看上去倒是非常平静c完全感知不到二人的存在，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刚从商场出来c拎着大包小包的都市丽人若不是周围的家伙都带着一张太过于诡异的女伶面具，环境也太过于黑暗的话，倒是还有几分逛热闹庙会的味道。不过说起来，如果真的有哪个家伙能在这庙会似的闲逛，恐怕也是世间罕见的猛人了。
“伊斯特，”过了一阵，封艾又忽然问道：“你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像什么？”
伊斯特愣了愣，很快便意识到了封艾指的是先前那群伶面人见着他们两人后，从诡异怪物变成直立人形的恐怖景象，那画面实在是太难以描述，足以让人终身难忘了。伊斯特沉思了好一阵，低低地应了一句：“我想不到。”
封艾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像是没日没夜加班的丧尸上班族遇到了老板突击检查”
话正说着，封艾的身形忽然顿了顿，前方的伶面人群不知为何已经挤成了一堆，使人寸步难行。封艾警惕地皱起了眉头，踮起脚尖越过影影绰绰的人群，提起了手里的提灯，想要看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那堆伶面人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圈中不大不小的一块空地上，传来怪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啮齿动物撕咬猎物的声音。封艾眯缝起眼睛，看见那块躺满暗色血迹的空地上，一只只有上半截身子c面具破碎了一半的伶面人，正在忘我地啃咬着地上的另一名同伴，被当做食物的那具尸体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肝胆俱裂，这同类相残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而当提灯的光芒晃进那半身伶面人的眼中时，那只伶面人竟怪异地抬起头来，布满血腥气息的獠牙大嘴冲着远处的封艾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啸叫声。
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直刺封艾面门，封艾几乎没有犹豫，一个转身，拉起伊斯特的手，急急喊了一声：
“快跑！”
伊斯特身高不足以越过人群，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封艾神情严肃，也大抵明白了此刻已经事态紧急，急匆匆地跟在封艾后面跑了起来。
那只有上半身c戴着半片女伶面具的伶面人竟是丢下了手中的猎物，那两只枯槁苍白的手臂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在地上爬行着，朝两人追将过来，周围的伶面人竟似是对这只同类尤其忌惮，不约而同地让开了道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只诡异伶面人的速度又远超封艾想象，给他的危机感甚至不亚于第一只见到的那只巨口伶面人，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将右手摸向墙壁，打算故技重施，制造出土墙将身后的伶面人拦下。
当封艾手中亮起蓝光时，一阵令他头痛欲裂的剧痛也在脑海中炸起。封艾强忍着痛苦，强行将墙壁转移，而当那只伶面人冲到墙壁面前时，连一丁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这样硬生生地将那砖石泥土拼凑起来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封艾惊骇不已，带着伊斯特一路狂奔，嘴里还不忘耍贫：
“你是推土车吗？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显然这半只伶面人是听不懂封艾说的话的，就算听的懂，它也未必有做个知法守纪良好公民的自觉。所以封艾声嘶力竭地喊出那句话的当口，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好大一截。
封艾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普通伶面人效果显著的信息素，对那只怪异的半身伶面人没有任何作用，现在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给他进行思考，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思考着脱身的方法，恍然间，提灯的光芒已经照到了前方，那是他们刚开始进来的下水管道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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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9
“伊斯特！这边！”
情急之下，封艾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向伊斯特探出了手，待她跑到自己身边的同时，猛然下蹲按住了地面，随着一阵蓝光闪烁，一根圆柱顿时拔地而起，如同升降台般将两人运上了头顶的那截管道闸口之中。
谁知那半身伶面人丝毫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啸，用两只前臂不断爬行，紧接着两人之后硬生生地撞进了管道之中。封艾眉头猛地一跳，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两人根本无法快速的移动。别说移动了，就连基本的辗转腾挪都略为艰难，而他们的救命稻草，那几瓶能够在关键时刻用作炸药的信息素，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也毫无用武之地而对于那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怪异人形来说，这截管道根本无法对它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
懊恼的情绪在胸口弥漫，封艾死咬着牙关，思考着补救的方法，结果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在如此狭窄的地方，就连伊斯特的黑色手枪也无法派上任何用场。哪怕是爆炸的余波都足以将两人湮灭。
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下一刻，伶面人已经尖啸着扑向了封艾。
封艾仓促着转身，黑暗的空间里亮起蓝光，照亮了伶面人那一口长满倒刺c鲨鱼般的獠牙。随着刺耳的c令人心悸的铿锵声响起，獠牙狠狠地咬在了封艾手中凭空出现的一柄钢刀之上，钢刀刀刃极为锋利，生生切入那张嘴中几寸，划出一道满是血腥味道的豁口。
那伶面人再次发出刺耳的惨啸，下一刻，那柄被牙齿啃咬的钢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竟是已经开始逐渐崩碎。这咬合力之恐怖，根本不下于近千吨的液压机。封艾本已濒临极限，此刻更是脑海中一片血红，痛不欲生，咬紧牙关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左手抚上刀背，用尽全力修复着那一点点崩碎的长刀，试图阻挡那伶面人的前进。
“伊斯特快走”
被封艾挡在身后的伊斯特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这管道实在太过于狭窄，以至于看着封艾与那怪异伶面人不断僵持陷入危机，她也没有任何能够出手的机会。她那把怪异的黑枪释放的气息不分敌友，根本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更加适合应对眼下情况的白色手枪又早已遗失
就连使用信息素也已绝无可能在这么狭小的范围之内，信息素的爆炸只会把他们全都变成肉泥。
“走啊”封艾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就连说话都极为吃力了：“我叫你走啊！！！”
伊斯特不说话，纤细的双手紧握成拳，无端端从眼里溢出泪水来，却始终一动不动。
封艾的身体已经彻底到了极限，那柄在怪物口中脆弱无比的钢刀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崩碎化作无数碎片，封艾身体里溢出的蓝光越来越黯淡，感觉到身后的伊斯特始终不愿意离开，不知为什么，封艾心底洋溢起极为复杂的情绪，悔恨c欣慰c悲怆c愤怒。
他来不及再多说哪怕一句话。因为长刀已经破碎。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那只怪物的了。
它啸叫着，一点一点地，扑向封艾。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你想要转过头，你的视线掠过一片黑暗，你感受到身体一片冰凉，视线里溅过些许血丝，那是你颈动脉被划破的画面。
但你没有感觉到畏惧，甚至来不及感觉到遗憾。
你竭尽全力地想要拧转过头，想要再看身后的那个女孩一眼。
哪怕是一眼也好。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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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0
“管他的，接着跑！”封艾一把拖过了伊斯特，狠狠地咬了咬牙。
“我就不信了，328区的跑酷小王子，还能跑不过一个只有两只手的残疾人”
话音未落，封艾已经施展出了他的浑身解数，几乎是提溜着伊斯特开始了自己跑酷表演。急停急转玩得不亦乐乎，还偶尔横抱起伊斯特c在几个凸起的管道间玩玩极限跳跃要不是伊斯特几乎从不晕车，此刻恐怕得被他折腾得吐出来。
然而很快，封艾就发现了一个近乎惨烈的事实。
这个只有两只胳膊的残疾人，他还真跑不过。
与别的伶面人相比，这位残奥会冠军虽然只有两只胳膊，但手上的肌肉却显然特别发达而且前臂尤为修长，似乎是专门为了跑步而被改造出来的。才不到几分钟，就已经抓上了封艾的衣服。
“有没有搞错”封艾狠狠甩了甩脑袋以示懊悔，从裤兜里掏出了那一小瓶信息素。拔掉了瓶塞，就往伶面人身上丢了过去。
伶面人显然对那个小瓶子和瓶子中冒出的白烟极其忌惮，嚎叫了一声c脚步缓了缓，几乎就要停下。可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封艾就发现了一个无比郁闷的事实。
他没把这玩意儿丢准。
因为一直在向前飞速跑动c他封某人又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篮球投手，封艾的这一记夺命追魂小药瓶显然有些出手过猛，居然直接从伶面人的头顶上飞了过去，而且还飞过了不少几秒钟后，伶面人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但伶面人却显然并未被波及，而且还向封艾发出了相当生猛的嚎叫
“我他娘的”封艾哭笑不得，带着伊斯特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往一个离他最近的陷坑冲了过去。无论如何，这瓶信息素倒确实拉开了他们二人与伶面人的距离在封艾够到那个坑洞之前，伶面人愤怒地一抓只是够到了封艾的一片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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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1
这位兄台虽然只有半截身子，但封艾绝对不怀疑它有着能从残奥会里脱颖而出突破世界纪录的本事，换句话来说，跑是绝对跑不赢的了。念到这层，封艾便直截了当地放弃了继续往前逃命的想法。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封艾的余光瞥见了方才见过的c马路牙子下水渠状的坑洞，心念一转，急喊道：
“伊斯特！这边！”
伊斯特愣了愣，便看见身前的封艾无比麻溜的两三个箭步c再一个滑铲，直直地飞向了路旁的坑洞里。好巧不巧的是，这时的坑洞里正好有另一位戴着女伶面具的兄台从洞口爬出，打算到街上逛逛透透气，结果刚探出半边脑袋，看见的不是那宽敞的c人山人海的大马路子，却是一双42码的c不怎么干净的廉价运动鞋。如果说世上的伶面人真的存在那么一丁点人性，又或许有着那么一丁点表达情绪的能力，又如果说伶面人真的有眼睛，能够看见即将发生在它脸上的事情，它或许会惊诧地喊出一声“卧槽”。但现实是残忍的，因为伶面人不会说话。
喊出“卧槽”的是封艾。
在这个无比危险的时刻，目睹了全程的伊斯特惊了。
伊斯特愣住了足足有两秒钟的时间，在确认了无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多有令人无语，毕竟身后还有着个非常惊悚的怪物穷追不舍，实在不是吐槽的好场合以后，便在万般无奈之下纵身一跃，跟着跳进了那小小的坑洞之中。
封艾完全没想到这坑洞距离地面的高度如此惊人，在失重的过程中，封艾看见身下的无辜伶面人兄台顶着一张印着鞋印子的面具急急下坠，但他来不及心生歉意，因为此刻危机尚未解除，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封艾在空中一个极为伶俐的转身，看向了自己先前跳进来的坑洞，直到确认伊斯特也跟着跳进来的那一瞬间，当机立断地双手一合，在洞口处具现化出了一块硬度堪比钻石的挡板。随着一声剧烈撞击产生的轰鸣声c以及强制使用异能带来的大脑剧痛感之后，封艾便再也支持不住，直接在半空中昏迷了过去。
封艾在意识恍惚中醒转过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来自身上的绵软触感。
压在身上的伊斯特算不上重，甚至鼻尖还能隐约传来她颈间的淡淡香气。分明已经在这狗屁不通的地方亡命奔逃了不知道多久，这妮子身上还没点汗臭味，实在是令人妒忌。封艾如此想着。感受着来自身上c和身下的温软触感，封艾觉得很是舒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这样继续再睡下去。
因为封艾真的很累，也因为此刻的他确实很舒服。
舒服得就像是汉堡包中间的c用劣质面粉和牛肉碎拼凑成的廉价肉饼。
封艾眨了眨眼睛，忽然发出了一声仓促的c少女般的尖叫，抱着满脸通红的伊斯特往旁边滚了好几圈，方才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方才躺着的位置。
是方才那只可怜兮兮的无辜伶面人兄台。
它的面具上犹自印着封艾的大脚印子，在遭遇了这从天而降的一记脚法，又同时充当了两个人的坐垫以后，可怜的伶面人兄台所受到的伤害显然要比封艾要来得严重c以至于看起来是彻底领完了便当c深藏功与名了。
封艾又眨了眨眼睛，强作镇定地掩饰着尴尬。此时的他在滚了两圈以后已经和伊斯特交换了位置，好巧不巧地坐到了伊斯特的身上。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c非常自然地从伊斯特的身上离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伶面人兄台隔壁，双手合十，念叨着：
“这位仁兄，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愿你来世能投个好胎，阿门。”
做完了法事，封艾站起身来，用余光瞥了瞥呆坐在地上，脸上红晕未褪的伊斯特，干咳了两声：
“咳咳c那什么咱们这好歹也算是脱险了，可喜可贺嘛”
说着，封艾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打量他们坠入的这个房间周围的景象。
这里甚至说不上是一个房间，就是将地下的泥土挖开做成了房间的胚子，没有地砖，也没有任何家具。
房间的格局极为诡异，在房间正中间的地板上，有个灯泡朝上的吊灯，而门口却做在头顶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看起来就像是，将一间正常的房间翻转了过来一般天花板就是地板，窗户则在普通人远远够不到的高处，当然也是倒着装的。
许久没有动静的阿尔萨斯似乎是意识到了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终于从伊斯特的领口跳了下来，跟着封艾从一条本该是螺旋向上的楼梯走下了“二楼”。二楼或者是地下一楼的格局看起来与一楼别无二致，都是空荡荡的房间，高过了头顶的窗户，窗户是完全封闭的，背后就是土墙，只有装饰的作用。
封艾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焦急地踱着步，手指捻着自己的头发，不断碎碎念着：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待在这种地方，感觉就像是什么都是正常的，只有自己才是颠倒过来的这样的设计意义何在”
“除了颠倒的房间以外，其他的看起来都太稀松平常了”
“但是，就是因为太平常了，恰恰才是最不平常的”
封艾忽然走到了墙边，双手撑地，倒立了起来。伊斯特不解地看了封艾许久，直到封艾憋得脸色发青，又趴到了地上。虚弱地呐呐着：
“妈的，倒过来看倒是正常了，不过一点卵用都没有。”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空无一物的，黑黝黝的门口。
“我现在感觉糟透了，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
封艾痛苦地挠了挠脑袋，压下烦躁的情绪，强打精神理智地分析道：
“这里是地下水道之下的，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跟温柔乡有着极大的联系。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够设想克莱希正是想要逼我们走投无路，来到这个地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克莱希到底想让我看到些什么？这间颠倒的房间又意味着什么？”
“伶面人明明不依赖视力，在下水道里不需要光线也可以准确地找到我的位置既然是这样，这里的照明设备又是做什么的？难道说，这里其实不是伶面人活动的地方吗”
伊斯特静静地跟在封艾的身后，微张着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封艾又带着阿尔萨斯跳下了阁楼，这也是整个房间最底下的一层，这个狭隘的空间看起来就像是尖角朝下的三角柱，再往下便是厚实的泥土，完全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这里什么都没有。”
封艾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只能稍作休息，再另做打算了。”
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地面正中间倒置着一盏吊灯，把这片地方照得明亮。给两人带来不少心理上的安全感。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正坐在地上，解开了身后的背包，沉默地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储备粮。如果不是几米开外的地方还躺着一位死于非命的伶面人老兄的话，这里倒是还有那么一点野炊的气氛。
封艾眼神时不时瞟过去打量一眼远处的那具尸体，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伊斯特，你有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封艾挠了挠脑袋，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一只对我们死缠烂打的，只有半边身子的哥们儿，脸上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伊斯特忽然睁大了眼睛，低低地吸了口凉气，马上便明白了封艾话里的意思。封艾接着说道：
“还有我们刚进到下水道的时候，第一次看见的那只大嘴怪，也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目前咱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无论是那只大嘴怪，还是那半身怪，和其他的怪物比起来，都比较呃，凶残。”
伊斯特想到那几乎贯穿了整个下水道的光炮，以及那只有两只前臂，爬行速度却无比恐怖的半身人，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似是表示赞同。
“这似乎也就说明了”封艾犹豫了阵，说出了自己的推想：
“就算这里全部都是伶面人，伶面人当中也是有类似于奇行种的存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奇行种不仅会比寻常的伶面人恐怖很多至少不会像旁边那位仁兄一样这么轻易就被踹死而且，他们还很有可能不受咱们这几瓶信息素的影响，亦或是说，信息素对他们的作用并没有那么显著。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咱们刚才混在怪物堆里安然无恙，却被那只半身奇行种追得上蹿下跳了。”
封艾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叹道：
“咱们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也不知道这片地方到底有多少那种奇行种。如果接下来的路上还会遇到那种玩意儿，就算身上带着信息素，咱们恐怕也不会过得太舒坦。”
伊斯特沉默了好一阵，应道：
“你该多休息一会儿。”
封艾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咱们带着的食物根本不够应付太久的，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世隐乡的。”
伊斯特不说话了。她忽然蜷起双腿，抱着膝盖，下巴轻轻地枕在手臂上，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封艾，长长的睫毛轻轻微颤，仿佛蝴蝶振翅。
封艾看见伊斯特这奇怪的反应，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心跳却不知为何c骤然漏跳了半拍，尴尬地挠了挠头，问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
伊斯特仍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颗脑袋彻底耷拉在了手臂上，像是卸下了防备，蜷起身子的猫。
两人终于重新上路。为了避免再次遭遇那只半身奇行种，他们特意从房间另一端的出口爬了上去。这另一端的景象倒是和之前如出一辙：大马路似的黑暗甬道里人潮汹涌，只是这些“人”都不是活的，而是丧尸般摇摇晃晃c四处游荡的伶面人。封艾已经对眼前的场面见怪不怪，两人随意寻了个方向，寻找着脱身的法子。
一路上，两人的行动也谨慎了许多，提防着突如其来的意外。但令他们惊讶的是，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遇到像半身人那样的奇行种。
于是，两人接下来的旅程几乎是乏善可陈。封艾为了搜寻更多线索，不时会带着伊斯特爬下马路两旁的坑洞，这些坑洞的景象大多和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房间类似，都是些倒置过来的房间，从建筑格局上，倒是依稀可以区分出是不同类型的房子。小平房c居民楼c大厦c商场除了里面偶尔会看见游荡的伶面人以外，仍旧是没有太大的突破性线索。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探索了十几个坑洞房间以后。
封艾皱着眉头，忽然说出了一个颇为惊人的信息：
“伊斯特我忽然意识到，这整片地方，其实都是在复刻大学城区的建筑。”
封艾呐呐道：
“这里的甬道看上去就像是交错的街道，街道周围满是颠倒的房间而且，这些房间分部的格局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走在大学城区的街道一样。”
“尤其是刚才进过的几个房间大厦和公寓的分布，和我们以前去上班时经常坐电车的般舍道几乎一模一样，感觉就像走是在颠倒的般舍道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拐进来的这条街道就应该是木棉道，我记得木棉道的街头有一栋很有趣的面包店，它的外观是圆形的”
说着，封艾将提灯伸进了身旁的一个凹陷，照出了里面圆形的空间。
封艾继续呐呐道：
“整个地下迷宫，看上去就像是大学城区的颠倒镜像，就是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头顶上，会不会真的是那一间面包店。如果是的话，或许我们能够在这里走到西边的污水处理厂也说不定”
“关于这一点，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超古时期的皇帝会在生前为自己建造陵墓，有的陵墓虽然深入地下，格局却与皇帝在地上的行宫别无二致，为的是让皇帝在死后也能号令众生，君临地府这里的颠倒世界，就跟那种陵墓很是相似，至于为什么是颠倒的，或许跟古老的阴阳风水学说有着一定的关系”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陵墓的话，别的我不敢确定，不过墓主人一定是个臭有钱，还特爱显摆，脑子里的水可以注满一个游泳池的神经病”
模仿人类行为的怪物。像“市民”一样行走的伶面人。
模仿城市的地坑，完全镜像倒置的房间
这个无比广阔的地下城市，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两人走到了一个坑洞旁时，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伊斯特，”封艾说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下面的房间，是一家只会在深夜开门的大排档。”他没头没脑地打趣道：
“虽然我不确定里面会不会有个满脸麻子的老板在卖烤串，但是这里面好像有界能的反应。咱们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轻轻应道：
“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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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难得遇到突破性的线索，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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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作死就不会死，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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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2
抱着不能坐以待毙的想法，封艾和伊斯特最终还是跳进了那路边的坑洞之中。
初初进到坑洞，封艾便意识到了此处的不对劲。
这里没有灯。
暗无天日c无底深渊般的地下世界里，没有灯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他们先前已经进过许多不同的坑洞，见过许许多多不同格局的c倒置过来的屋子，唯独没见过四周尽是一片黑暗的。
说是纯粹的一片黑暗，却也不合适。
封艾刚转过身，提灯便照亮了伊斯特的面庞，依稀可以看见她脸上的不安。
伊斯特显得很是局促，轻轻用手指点了点黑暗深处：
“封艾”
封艾下意识地循着伊斯特指向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了。
那里有光。
光不是传统的灯光。是只吊在低矮房檐上的，微微晃荡的纸灯笼。
这个坑洞不是倒置的。
这里默然伫立着一间小小的日式居酒屋。
坑道里不该有风。但那几个灯笼却如同有生命般，轻微晃悠着，灯笼里闪烁着妖异的火光。
居酒屋门口是几条长长的门帘，遮住了里面大半的景象，昏黄的灯光在门帘的缝隙泻出，铺洒出温柔的错觉。空气里隐约荡来炊烟的味道，居酒屋周围的装饰古朴而精致，像是常有人精心打理着。就好像是，它将一直伫立在这里，给来往的旅人洗去风尘，在深夜中提供短暂的温暖。
但温柔只是错觉。
这里不会有旅人。
所以封艾毛骨悚然。
这里怎么会有日式的居酒屋？
伊斯特领口里的口袋微微颤抖，似是感受到了怀里阿尔萨斯强烈的不安，伊斯特轻轻抚了抚胸口，犹豫的眼神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腿像是在地里扎下了根，他几乎忘记了行走。不知为何，他提不起向前去一探究竟的，也没有拔腿逃跑的勇气。
打破僵局的是从居酒屋里传出的声音。
“进来。”
声音由远及近，在空荡的地洞里飘荡极远，刻进两人耳畔。那说话的声音极低沉。咬字含糊不清。
听起来像是咽着血。
伊斯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无助地又看了一眼封艾。这时，封艾也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不着痕迹地捏着伊斯特的衣角，低声道：
“跑。”
话音刚落，封艾便听见了一道轻微的c似是铁链晃动的声音。
随后耳旁半寸有微风拂过。
直到那柄掠过残影，看不清轮廓的物什生生插入他身后的墙壁深处，直到封艾终于看清脸侧那根细长的c锈迹斑斑的铁链一路从居酒屋的门口延伸到那物什的柄部，封艾的汗毛才来得及通通炸了起来。
太快了。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这绝不是封艾c亦或是伊斯特能够抗衡的速度。
那悬挂在空中的锁链颤抖着被一点点收回。插进墙壁深处的武器被一点一点拔出，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被拖曳着往居酒屋的门帘移去。
于是封艾终于看清，那是一把几乎要比成年人身材还要巨大的屠刀。
刀刃上仍带着血迹，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线，带起令人牙酸的声音。
居酒屋深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来。”
封艾和伊斯特对视了一眼，麻木地挪动了双脚。
他们没得选择。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封艾走在先头，跟在那柄屠刀的后面，撩开了居酒屋的门帘。
居酒屋内部的格局很小。类似吧台的围桌前放置了四张椅子。空气里的温度要比外面稍暖些，桌子后的开放式厨房壁架上摆着许多清酒，柜台后站着一个“人”。
说是“人”，或许不太贴切。那生物身长近两米，体现堪称巨大，在这狭小的居酒屋里显得很受拘束，一颗巨大的头颅看起来像是被泡烂的尸体，泛着水肿般的惨白，半张女伶面具镶嵌在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缝线和头部的许多疤痕纠缠在了一起。
是奇行种。
穿着一条巨大的围裙，沉默伫立在两人面前的奇行种。
这只奇行种脸上的女伶面具与先前所见到的又有所不同，眼部的位置开了孔，孔洞深处藏着一双黯淡浑浊的眼珠，表层泛着白翳，不似活人。但那两颗眼珠却在两人踏进居酒屋的瞬间便挪动起来，直勾勾地盯向了门口。
“坐。”那咬字不清，仿佛咽着血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和封艾如同没有知觉的木偶，僵硬地走到距离门帘最近的两张椅子上坐下。
两人坐下以后，那屠夫便不再有任何交流，自顾自地转身，穿过狭窄的过道，走进后厨深处。在封艾的角度，可以看见它从旁边的冰箱里取出了些什么，放到了一张巨大的砧板上，随后提起那柄巨大的屠刀，手起刀落地将那物什剁成了许多碎肉。
屠夫的手法极为熟练，看起来就像是浸淫厨艺多年的厨艺大家，那双巨大的不似人形的c满是疤痕的巨手将切好的碎肉拨进了旁边的大碗，倒进了一只巨大的铁筒中。而后又拿过浮在铁筒上的长柄勺，均匀而有节奏地搅拌着，不时还从旁边的调料盒里取出许多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的香料洒进锅里。居酒屋里一片沉默，只有屠夫烹饪的声音。
不多时，小小的居酒屋里开始飘出极为诱人的肉香，当这股香气钻进封艾鼻腔的时候，生理上的刺激使他的胃部产生了极为夸张的饥饿感，但身体越觉得饥饿，封艾的心中就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反胃的情绪也渐渐油然而生。
屠夫取过两只碗，分别舀了一勺肉汤，端到了两人面前。
“喝。”
碗里的汤汁冒着热气。汤色浓稠如奶液，香气逼人，带着浓郁的肉香，却又不觉腻味，教人食指大动。
但封艾和伊斯特都没有动。
一滴冷汗从封艾额间落下。
先前那屠夫在厨房里辗转腾挪，身形过于巨大，很多细节他看不清楚。但在那屠夫转身的瞬间，有一样东西封艾却看得一清二楚。
砧板上放着的不是猪肉。是一截人类的下半身。
惨白的肌肤渗出紫色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像是淤青。
放在两人面前的，是两碗伶面人肉做成的汤。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肩膀，身上的黑气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紧紧地抿着嘴唇，嘴唇看起来有些苍白。不安的眼神瞟向了封艾，似是求助。
封艾微微皱起眉头，还待犹豫，那伶面人屠夫忽然握起了手中的屠刀，直直地劈在了封艾身旁的桌面上。
随着一声巨响，封艾身旁的椅子应声而随，碗里的汤汁洒落了少许。
“喝。”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被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鹿，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封艾缓缓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神情变得很是怪异：不像是恐惧c也不像是忐忑，就像是一壶水被逐渐加热到了沸点，突破了阈值，开始转化成另外的形态一张看起来真挚，又无辜的面庞。
“老板，你这汤要钱吗？”
在这个无比诡异的场合，伊斯特再一次愣住了。
愣住的不只是伊斯特。
就连屠夫也愣住了。
如果“伶面人”也有情绪的话，那眼前的这只巨大的屠夫在听完封艾那句话以后，久久呆立不动，如同死机一般的表现，无疑就是“愣住”的表现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非常久的时间。直到很久以后，屠夫才仿佛回忆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般，缓缓地将砍进桌台的巨大砍刀抽离，机械性地重复了一句：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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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还能咋地，喝就完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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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3
“算了算了，能好好活着非要找死干啥。再说这个破地方，做出来的烧烤估计少不了地沟油”
稍稍犹豫了一会，封艾讪笑着挠了挠头发，牵着伊斯特大摇大摆地从那个地洞边上走了过去。伊斯特沉默不语，只是抬着头c带着两分无奈，看着封艾自顾自地耍宝不过想到不用往这个黑漆漆的洞口跳下去，心里的不安却还是减少了许多。
顺着大路向前走了一会，路面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路边的坑洞也在逐渐减少又往前走了一段，便完全消失了，面前只有无比宽阔的路面。眼见此景，封艾的心情也敞亮起来，双手抱着后脑勺，哼起了愉快的小曲儿：在地面之下行走了不知多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享受到如此轻松c如此令人心情开阔的时光呢。
可伊斯特却仿佛一直有些不放心，不停地环顾着四周，好像在担忧着什么。走了一阵，封艾看她神色不大对劲，便好奇地看了看她。
“怎么啦伊斯特，你不会在怀念刚才的那些伶面人吧？”
伊斯特不说话了。只是停下了脚步c抬起了头，有些慌张地看了看他。
封艾起初还有些奇怪，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骤然滑过。
大概是从路过最后一个向下的坑洞开始，路面上的伶面人便开始以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减少，到了现在，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完全消失了。
此时此刻，二人走在一条足够八辆大卡车并排开过的管道中间，目力所及之处，竟只有他们在往前行走。管道里安静极了，回响着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听起来无比诡异。
封艾想了想，急忙拖起了伊斯特的手，调头往回走去。他的视线以内没有一个伶面人身影，他也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子。
他很快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他熟悉的c逐渐靠近的，雄浑得让巨大的管道都在不断颤抖的声音。
下一秒钟，管道的两头都出现了一团无比巨大的紫红色巨肉，并以极快的速度填满了管道。此时此刻，这两坨无比巨大的紫红色流动物质，正在向两人奔涌过来。
那是他曾在328区看见过的紫红色巨肉。
伊斯特连忙开枪还击，但管道里的紫红巨肉远比上次在328区遇见的难缠不仅在数量上几乎无穷无尽，而且还从两头分头包抄，很快就把二人淹没在了巨大的肉堆里。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触摸了地面，想改变地势c在地面上再次造出垂直向下的陷坑，但却为时已晚：还没等他碰到地面，他就已被那团凝胶状的巨肉堵住了口鼻，失去了意识。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封艾才悲愤地明白，那排竖直向下的竖井除了能给伶面人提供出进的通道，更能让所有在地下活动的生命体在紫红色巨肉填满管道时得以生存而若在巨肉袭来时还待在外面，别说是临时造出一个向下的竖井了，哪怕是往已造好的竖井里跳下去，都未必来得及逃出生天。
在失去意识之前，封艾用力地呼吸了两口，流下了一颗悲伤的泪水：他麻麻的，想不到老子一世英名，居然会死在一颗巨型鼻屎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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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4
封艾一把端起了碗，在伊斯特惊讶的目光下把碗举到了嘴边。
忽然，他的嘴唇却翕动了一下。伊斯特目光一闪，身子悄悄往前凑了半步。
她看清了封艾用唇语在说的话说实在的，这句话只有六个大字，倒不是太难辨认。
而且对于在世隐乡里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伊斯特来说，这六个大字又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打爆他的狗头”封艾用碗挡住嘴巴，斜眼看着伊斯特，表情夸张。眼见伊斯特似乎还没有立刻给出反应，便又龇牙咧嘴c挤眉弄眼地说了一次：
“打爆他的狗头”
如果不是处在这令人胆寒的场景之中，看着封艾脸上让人捧腹的表情，哪怕冷漠如伊斯特怕是都会再也绷不住c嗤地笑出来。但这一回，伊斯特的回应却只有一个。
那把黑色的手枪。
封艾不知道的是，伊斯特的手枪几乎是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因果律武器：黑枪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湮灭”，白枪则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贯穿”只要是被手枪击中的生物体都难逃一劫，即使是那个在328区出现的c快到令人目眩的穿灰色斗篷的男子，都只能在半空中拦下伊斯特的子弹，而绝不敢与之接触。
但那个灰衣男子的应对方式，恰好是从伊斯特的手枪下逃生的c最合适的办法。
伊斯特能够调用世界规则内数得上的力量，但除此之外，她仅仅是一个普通的c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如果能在动作上快过那颗出膛的子弹，那么子弹本身蕴含的能量即使再大，也是毫无意义的。
屠夫的动作虽快，也快不过那颗子弹。
但却能快过伊斯特扣动扳机的速度。
几乎是在黑枪出现的同时，那个长得如一头淹死的野猪的c身高体胖的屠夫，就已作出了反应。伊斯特还没把手搭在扳机上，就已看见了破空而来的c足有一人多高的人形屠刀。
还有一道无比耀眼的蓝光。
封艾的反应未必比得上心细如发的伊斯特，但同样是战斗途中，他却是不需要动用双手c或是做出动作的几乎只是心念一闪，一块巨大的钢板就已横亘在了伊斯特与屠夫的面前。
“快！快跑！”
封艾知道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急忙一个跳步挡在了伊斯特与屠夫之间，便推着她往门口走去。几乎在此同时，那块钢板就已出现了丝丝裂纹，继而被屠夫一脚踢开。
下一秒钟，封艾就看见了那把冲着他迎面飞来的c巨大的屠刀。
相伴而来的，还有那个屠夫第一次念出的c全新的台词：
“死！”
无论如何，在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之前，封艾至少还获得了一些有趣的人生经验：首先，在别人店里砸场子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特别是在老板手里还拿着刀的时候其次，死胖子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一个灵活的死胖子最后，如果现在还有的选的话哪怕是忍着恶心吃掉一碗屎，大概也不会比被人拿大刀从中劈成两半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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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5
那屠夫伶面人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喝”字以后，封艾的眼角便跳了跳，脑海中掠过一丝明悟，眨了眨眼睛，伸出双手，竟是真的端起了面前的那碗肉汤，还认真地朝上面吹了几口气。
身旁的伊斯特见状，吃惊地抽了口凉气，还未待出声阻止，便看见封艾忽然捏起碗里的调羹丢到了桌面上，端起那碗肉汤，往自己脸上倒去。
咕噜c咕噜c咕噜
伊斯特脸上的神情由诧异化作了震惊，夹杂着担忧和恐惧，却又在几秒后变成了可爱的呆滞模样。
封艾喝下这半碗肉汤，倒是喝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那汤汁还顺着嘴边哗啦啦地往脖子淌，流得胸前浸湿了一大片。封艾将那只剩下点肉渣的碗拍到了桌子上，打了个长长的嗝儿。这还没完，喝下一碗后，他又伸手捧过伊斯特面前的另一碗，故技重施，三下五除二往脸上倒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便精神一振，竟是无端端拍桌而起，眉头倒竖：
“垃圾！都是些什么垃圾！”
伊斯特顿时愣在了当场，就连那屠夫伶面人都仿佛木头一般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你这肉汤根本没有放盐，他娘的全是一口油味。肉都已经过期了，骨头也没有骨头味，但你为了掩饰，特意往里面放了八角和香菜，想用调料的味道盖过里面的臭味。但你这样做真是太天真了！因为你煮的时间根本不够，香菜的味道只留在了表面，失败！”
这一瞬，封艾竟是化为了极其毒舌的美食评论家，对着那碗肉汤喋喋不休，一根手指几乎戳到了身前那屠夫伶面人的脸上：
“不仅如此，你里面放的萝卜也没仔细挑过，筋太多，跟吃番薯似的，失败！人皮煮的太烂，没嚼劲，失败！那猪红一样的东西又烂稀稀的，牙齿还没碰到就散了，失败中的失败！最惨的就是这截大肠了，”封艾用手指拈起碗里那一截肠子似的物什，摊开了凑到那屠夫伶面人眼前：
“这里面根本就没洗干净，还有一坨屎！你有没有搞错？哎，有坨屎哎，哎，有坨屎你看到了没？屎哎！你还想不想在这片地方混了？信不信我去消费者协会把你告得狗血淋头啊？”
看着封艾那根快要戳到屠夫脑袋上的手指，伊斯特已经开始有些麻木。此刻的封艾仍在喋喋不休地换着法子批评着这碗肉汤的味道到底是有多糟糕c而且看这个架势，他对肉汤的评价已经开始逐渐上升到了批评这名屠夫作为店老板却丝毫不重视食品安全，从而反馈出其社会道德认同感极其低下，个人素质有待提升之类的人身攻击了，那身形魁梧，面目狰狞的伶面人仿佛犯错受训的小学生般，一动不动地低着头，面具下那对臃肿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封艾，竟是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
其实，坐在伊斯特的角度，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方才封艾将那两碗肉汤凑到嘴边的时候，根本没有喝进去，只不过是装腔作势地让那肉汤顺着脖子倒了下去。不过，且不论封艾的演技有多浮夸，就算看不到动作，光是看那脖子上淌下来的肉汤也该知道封艾并没有喝下去。倒是这屠夫伶面人却不知为何，对此没有一丁点反应，待到封艾骂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像是当机了很久的电脑终于恢复，对先前的指令作出了回应，后知后觉地抬起屠刀，指了指门口：
“走。”
伊斯特忽然瞪大了好看的眼睛，神情里满是诧异，完全不能理解这屠夫的行为。
封艾也瞪大了眼睛：
“你叫我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伊斯特悄悄偏过头去，不知为何，只觉得太阳穴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屠夫又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
“走。”
“走就走！”封艾极为不悦地哼了一声，拉过身旁伊斯特的手臂：
“伊斯特，我们走！没必要跟这种不讲道理的家伙浪费时间了。”
撩开门帘之前，封艾还不忘转过头来，气势嚣张地说了一句：
“这么没有素质，你等着关门大吉吧，小赤佬！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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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6
封艾略微思考了一下，笑嘻嘻地把汤碗端了起来。伊斯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却发现封艾已经一把攒住了她的手。
“哎呀，有点烫，我先吹吹”
封艾仍然嬉皮笑脸地看着屠夫，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那碗汤死活没有凑到嘴边。暗地里，早已死死地握住了伊斯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后蹭着，倒退着往门口蹭去。
伊斯特看封艾龇牙咧嘴c表情夸张地在那碗汤上吹来吹去，吹得汤水四处乱飞c几乎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半碗，差点没憋住笑出来：按照他这个吹法，其实他们大可不用逃跑只要在汤碗上多吹个几分钟，这碗汤估计都要整碗给吹没了
就在封艾拿出了当代中小学生测试肺活量时的积极性的时候，那个人高马大的屠夫终于动了。似乎是对封艾浪费食物的行为甚为不满，他随手就向着封艾丢出了那把足有一人高的屠刀。
封艾被那把擦着耳朵过去的大刀吓了一跳，眼泪都要出来了，在原地狠狠跳了跳脚：“卧槽，没听说过浪费食物就要当场处决的啊！”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过了好久，屠夫才作出了回应，竟仿佛是在回答封艾。
“走？”
封艾惊惧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伊斯特。他的表情如临大敌，看得伊斯特心里有些发毛，拉了拉封艾的衣服。
“怎怎么？”
封艾吞了口口水，眼中的惊讶之色更甚。
“他他会说疑问句”
还没等伊斯特对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表示出自己的无语，那个屠夫就已先一步发话了他的声音显然比先前大了不少，似乎是仅仅存着一丝本能c失去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如他，也快要给这个神经病的小子逼疯了
“喝！”
“诶嘿嘿，这就喝这就喝”
在伊斯特惊讶的注目之下，封艾竟然真的大咧咧地端起了碗，往嘴里送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仍然毫不在意，仿佛他要喝的不过是一碗平常的肉汤。
伊斯特没有看到的是，封艾的右手已经在身后搭上了那个装着几瓶信息素的小瓶子，食指和拇指紧紧地夹住了那个小木塞。
他的手很快，动作也很稳。以至于还没端起碗，他就已拔开了那个木塞子，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木塞子下的小瓶子不断地冒着白烟，逐渐在小酒馆里散开。封艾却似乎毫不在意，带着笑容闻了闻面前的汤碗，并把嘴凑了上去。
他就在这时听见了那个屠夫的惨叫。
小瓶子之所以能杀死伶面人，不是在于其产生的爆炸威力有多大，而是在于其放出的白烟是专门为伶面人的呼吸系统设计的致命毒药。
在这个密闭的小房子里，哪怕是打开瓶塞时逸出的一丝毒气，对于任何一个伶面人而言，都已是相当可观的伤害。
从打开瓶塞的同时把碗送到嘴边c到屠夫痛苦地倒在地上，不过是数秒钟内发生的事。封艾甚至还来得及把小瓶子向屠夫丢出去，送他一场灿烂的大爆炸。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事实上，他还同时丢出了他喝汤的碗。
下一秒钟，他就把伊斯特扑倒在了地上，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在二人身后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屠夫不断减弱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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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7
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以后，两人终于是离开了那件诡异的居酒屋，从坑洞里爬回了宽阔的甬道中。看着甬道里依旧川流不息的伶面人，封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腰间剩下的几瓶信息素有这玩意儿傍身的时候，就连这些皮肤惨白的哥们儿看起来也和蔼可亲多了。
伊斯特跟在封艾身后闷闷地走着，似乎仍然没有从先前的猎奇景象中回过神来。不多时，她便听得身前的封艾说了一声：
“伊斯特。”
伊斯特抬起头来，对上封艾颇为凝重的眼神，疑惑地应了一声。
“伊斯特我对这片莫名其妙的地方，隐约有了一些不是很妙的想法。”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遇到过几个不同的奇行种，那个大嘴怪c半边身子的家伙，还有刚才的那个居酒屋老板你有发现它们之间的共同点吗？”
伊斯特沉吟了一阵，犹豫着说道：“它们面具都不是完整的。”
封艾点了点头：
“对，这些奇行种脸上虽然戴着和其他怪物相似的面具，但它们的面具都不是完整的，尽管我们还没办法理解这是因为什么，但我们不妨将其定义为一种进化的标志。”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奇行种都是比旁边这些普通伶面人更高级一点的物种，那个只有一半身子的哥们儿可以不受信息素的干扰发现咱们的存在，那个屠夫甚至懂得说人话这种奇行种和普通种的区别，不禁让我想到，这片地方的存在，会不会就是为了培养出更高级的某些物种而存在的”
伊斯特愣了愣，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停下了脚步，举高手上的提灯，照亮了周围摩肩擦踵c丧尸一般的伶面人群，神情严肃地问道：
“你还记得咱们刚刚掉进这片地方时发生的事吗？”
听到这里，伊斯特脸上便浮现出隐隐的后怕，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初初进到这片地方的时候，这里的伶面人都并非像现在这般用双足移动的，而是像一堆密密麻麻的蠕虫般，用着各种难以描述的姿态进行移动。直到意识到两人的存在以后，才像是接受到指令的动物，慢慢恢复了人形。
就像是两人无意间触发了某个游戏的b，在并不正确的运行机制中误闯进了一张从来不应该存在的地图，里面的所有数据都以扭曲的方式存在着直到封艾和两个“观测者”进入的时候，它们便按照程序中的本能恢复了以往的运行机制
模仿人类行为的伶面人，颠倒过来的地城，有了初步人性的屠夫伶面人
唯一可以解释的事实只有一个。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
“这些东西应该是艾斯兰人工圈养的实验体”
伊斯特轻轻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封艾看着伊斯特，继续说道：
“这些生物是可以通过训练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的，我们身上的信息素就好像是驯兽师手里的鞭子，它们接触到的时候就会本能地作出反应，按照人类的行为来移动。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就是想要像养蛊一样，培养出真正有智慧的，强大的奇行种。”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颤声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
“只有有着相对智慧的生物，才能够培养出纪律性。只有拥有纪律性的群体，才能够组成真正的军队不过，要把这群东西当做军队，也只是我不完全靠谱的推测罢了。”
接着，封艾又说出了另一个让人震惊不已的推测：
“而且，这些伶面人进化的上限似乎很高，至少我们遇见的那个屠夫已经比半身老哥要凶猛太多了尽管如此，它还是没有真正地拥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伊斯特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它不是会逼咱们喝汤吗”
封艾说道：
“因为它的行为模式太单一，也太机械了就像之前我说过的，好像是受过训练的野兽，只会凭借着既定的模式来行动一样。在它逼咱们喝下那碗汤之前，我也曾试探性地想要和它对话，但你也看见了，它除了逼你喝汤以外什么都不会。所以，要咱们喝下那碗汤时，真的喝进肚子里绝对不是正确答案，它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不同寻常的，它在扮演的正是一个屠夫的角色，所以只需要让它“认为”你已经喝下去那碗汤就好了”
直到此刻，伊斯特才明白了封艾在居酒屋里做出那番无厘头行为的真正缘由，恍然点了点头，沉吟了一阵，又问道：
“那为什么要让它扮演屠夫的角色呢？这个颠倒的房子又意味着什么？”
封艾木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鬼地方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事情真如我所说，这些伶面人都是被圈养的，那么圈养它们的人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些信息素会被封在墙体里？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些都不得而知。”
“那个怪物为什么要扮成屠夫？是圈养者有意而为之，还是它在生前就是个屠夫，这些伶面人究竟是人是鬼，我们都没办法知道了”
“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伶面人真的可以持续进化，那么在这里深处，可能还会有着某些更加诡异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两人一路无话，继续前进，试图寻找这片地方的出口。附近的景象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整体来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c错综复杂的迷宫。好在封艾多少也在大学城区生活了一个多月，对这一片的地形还算是有点影响，不时探头进附近的坑洞里分析一下建筑样式，便能比对推测出他们正在往哪个方向c哪条街道行去。一路上重复得景象见得多了，对未知的恐惧也就慢慢淡化下来，以至于封艾都逐渐开始有闲情逸致对着周围路过的伶面人指指点点，给伊斯特说相声似的点评着伶面人的高矮胖瘦美丑。
直到封艾手里的提灯稍稍黯淡下来的时候，两人才遇到了一些比较奇特的景象。
在他们的左前方，赫然伫立着一座合金铸成c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大门。门旁的密码锁已经失灵，黯淡的屏幕反射不出一丝光线。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个地方用城市地图来比对的话，应该是一间大型百货商场才对”
伊斯特微怔一阵，脑海中对方才那诡异居酒屋的阴影尚未褪去，问道：
“要进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说道：
“我觉得咱们不妨进去看一看，一来咱们的干粮虽然还够用，但水已经不太够喝了二来这地方的设计看起来就是为了隔绝伶面人出入的说不定，就是之前曾说过的那些圈养者的补给站呢？”
伊斯特犹豫了阵，似是认同了封艾的说法，轻巧地点了点头。于是封艾便走到门边，将右手按上那合金铁门，直接将大门的分子转移，溶出一个不大不足够一人通过的洞口，和伊斯特一道走了进去。
进去后，封艾也没忘记留个心眼，将那扇合金门恢复了原状，两人转过身来，举起了手中提灯，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偌大的空间里，放置着一排排的陈列架，放眼望去，真的便像是行走在寻常商场中一样。
封艾笑了笑：“看来咱们也不至于一直倒霉的。”
两人于是便沿着那一排排的货架来回穿行，搜寻着有没有能用的物资。这房间占地面积极大，一排排的货架望不到头，像是没有边际的图书馆只是货架上放的东西倒大多是千篇一律，尽是些经过真空压缩，特殊密封的食用罐头和水，亦或是些在五金店常能看到的修理工具些制式的医用道具，药品等等。唯一让封艾啧啧称道的是，这种鬼地方的角落处竟然还有“大人才知道的世界”专区，陈列着许多让伊斯特脸颊泛红的小玩具。
“看来地下科研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封艾会心地笑了起来。
封艾随手取过一只罐头，借着手电筒扫了扫生产日期，竟是从三十年前就开始生产的食品，好在元纪年的食物保质技术已经不同以往，这种罐头里面装着的往往都是些和干粮粉差不离的玩意儿，坏倒是没坏，但味道就实在是让人感动了。
不管怎么说，在现在的情况下，也不是两人为伙食问题矫情的时候，封艾大大咧咧地扣开了罐头的拉环，“啪”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的时候，封艾便听得伊斯特身上传来“吱”的一声，却是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衣服口袋里窜了出来，扑到了封艾的手臂上。
封艾看着那展露吃货本性的阿尔萨斯将一颗颗干青豆吃进嘴里，把腮帮子鼓得像个气球，不禁打趣道：
“你丫还挺懂得看气氛，有危险的时候连根毛都见不着，一安静下来了窜得比谁都能耐，回头拿条绳子栓你尾巴上探路好了。”
阿尔萨斯闻言，黑溜溜的两颗眼珠子忽一发直，簌簌咀嚼着干豆的嘴巴一动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看得身旁的伊斯特也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情。
两人一鼠又瞎逛了阵，封艾沉吟道：
“从这里边食物的保质期来看，这地方存在的时间最少也有三十多年了，考虑到大都会建成也不过五十年不到，很有可能是和大都会同时成立的机构只是这期间粮食一直没有得到补充，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荒废了很久的科研项目。”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杳无人烟的地下城市必然有过人类活动的痕迹，艾斯兰的科研人员在地下深处利用这些戴着女伶面具的生物做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研究，只是，两人在这里游荡了许久，却始终见不到活人的踪影，这不禁令封艾有些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细想。
尽管这片地方有着充足的粮食和饮用水，但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没有在这里过着地穴野人的生活，一辈子耗下去的意图。越是确认了这里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两人便越想要早日逃离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所以两人并没有在这补给所里停留太久，稍作休息以后，便打定了主意，重新出发寻找其他的出路。
临走前，封艾忽然意识到，经历了前面一连串的惊险事迹，他的异能已经很难再发挥作用了。再这样下去，如果接下来的路程里再遇到奇行种的话，保不准会有什么危险。念及此处，封艾便绕到了旁边的货架处，打算给自己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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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以下道具中进行选择，仅限一件。
1
大减价菜刀
道具描述：开国皇帝阿尔陛下亲自督造的双子极星大厦极星宫的设计师图灵尔公爵家里的第三头爱犬帕里亚出生三周年特价优惠出售的菜刀相信我，那群见钱眼开的商人为了促销什么鬼主意都想得出来！
道具功能：大部分时候是用来切菜，如果想要砍人的话，请先参照艾斯兰治安管理处罚法第743条有关管制刀具之规定。
使用效果：如果你用它砍死了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会死。
备注：虽然在通常的观念中，便宜往往没什么好货。但是仔细想想，其他的两件好像也不是付费道具吧？
2
带着图案的水果刀
道具描述：生产这把水果刀的厂家非常有幸地请到了幼年的四公主殿下作为广告演员这则内容约为一名两岁半女婴拿着一把假扮成猫的女性小学生图案的水果刀柄当奶嘴狂吮的广告出乎预料地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收视率，令其销量远远超过了上面那把靠毫无诚意的理由减价营销的三无菜刀。
道具功能：只要切水果就好了。至于其他的作用人生路漫漫，我劝你善良。
使用效果：它只是一把有点可爱的水果刀，你还渴望它能为你做点什么？！不，我是说，如果你希望能够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从天而降c将泛着粉光的兵刃递进敌人的咽喉的话，这或许是一把很适合藏在袖口里的武器。
备注：不要选它。除非你头铁。或者你是nn信条的头号粉丝。
3
写着“不是猛男不要用”的家用自充式手提电锯
道具描述：描述个屁！你难道没看过电锯惊魂和十三号星期五吗？
道具功能：你他娘的觉得呢？
使用效果：还用我说吗？
备注：不用不是纯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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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8
看着封艾手里拿着的武器，伊斯特的脸上露出相当诡异的神情，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补充完粮食和水，两人重新上路，大致沿着南边的方向行走着，寻找出路。
一路上无惊无险，走了约莫四十分钟，便能够感觉到身前的甬道越来越宽阔，周围的伶面人也渐渐减少。沉闷的空气里隐约传出先前不曾听到过的细微声音。
“是水声。”封艾皱起眉头。
伊斯特闻言，很快便明白了封艾的意思。
艾斯兰城里有条人工开凿的帕拉达人造河，自北向南潺潺流转，汇入南太平洋。河中每晚都有花船游行，烟花汇演，是享受斑斓夜晚的极好去处。以两人的脚程计算，这一路走来，也差不多是到了帕拉达人造河附近。
果不其然，沿着颠倒的金钟道走到尽头，两人便看见了一面冰冷的石墙。这里已经是条死路，唯独墙角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溶洞，水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封艾趴下身子，把头塞进那几乎只有一人宽度，两尺高的溶洞探视了一阵，又把头拔出来，怔怔地看着伊斯特：
“底下是条暗河，还有条小船。”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
“船？”
“是，一条小舢板。”封艾捏了捏眉心：
“理论上这条暗河应该也会通向南海岸，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实际状况是什么样，不过，正常来说，伶面人应该是不懂得乘船的，所以，这条舢板应该是留给这里的工作人员用的。”
封艾沉吟了一阵，继续分析道：
“如果真的是工作人员用的船，那么这条暗流就很有可能是通向某个地方的捷径，且不论危险性，至少它到达的地方会有很多人类活动的痕迹，能够让我们找到些别的线索伊斯特，要下去看看吗？”
伊斯特犹豫了阵，手指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小声道：
“我不知道阿尔萨斯好像很害怕这里”
封艾抿了抿嘴唇，转念道：
“那就这样，我先下去看一看情况，确认没有其他危险了，再接你下来，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掉头就跑。”
伊斯特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干预封艾的决定，只是犹有不安地说了句：
“你要小心。”
封艾笑了笑，示意伊斯特放心，随后便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倒爬着钻进了那低矮狭窄的水溶洞。这洞口距离地下土地的高度大约有两米，封艾跳下来的时候，脚上便传来了湿软泥土的触觉。封艾提起提灯，方才意识到这条暗河远比他想的要狭窄，远处影影绰绰的钟乳石倒悬在顶上遮挡了大部分的视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但是与地面上相比显然是流通的，这也能够说明这条河并非死河。
附近的浅滩上有些难以辨认的矿物，在提灯的光芒照耀下反射出幽幽绿光，水面上泛起淡淡的烟气，好像是溅起的水雾c又好像不是。那烟气状若干冰，轻轻缠绕在那随波飘荡的舢板周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的气温似乎要比外面低上不少。
封艾沉思了阵，挪动脚步正待继续观察，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极为暴戾的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
那是来自洞口的方向。
这气息封艾太过于熟悉了。
每次伊斯特产生强烈情绪波动c亦或是召唤出黑色猎枪小黑时，都会有的波动。
当封艾感受到这股气息时，想都不想便意识到了伊斯特那边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当机立断窜到墙根下，急匆匆地爬出了洞口。
“伊斯特！”
冷汗从封艾额头渗出，当他看见伊斯特还在时，吊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伊斯特正靠在墙边虚弱地喘着气，看见封艾的瞬间，目光里浮现出些许怪异的茫然。封艾蹲到她身旁，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的”伊斯特轻轻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对面甬道的尽头，呐呐道：
“刚才有只奇行种想要袭击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小黑就跑了。”
封艾听罢，便开始在心中暗恼自己真是太过于怠慢了。伊斯特重伤未愈，这片地方又充满未知的危险，本不该就这样任她一人留守着的。
封艾将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扶起，望了望他俩来时的路。
“那个奇行种是从咱们过来的方向跑的吗？”
伊斯特点了点头：
“它很快比先前那只半身奇行种还要快很多，我没能看清楚它的样子。”
封艾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信息素，他们剩下的信息素已经不足以再应对太多突发情况，如果那只奇行种并没有离去，而是躲在远处伺机而动再次偷袭的话，以封艾的反应速度，恐怕根本来不及保护伊斯特的周全。
念及这层，封艾便打定了主意：
“伊斯特，咱们走水路。我已经确认过了，下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伊斯特稍稍舒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看着封艾，点了点头。
两人终于还是爬下了那低矮的水溶洞。封艾还留了个心眼，利用界师的能力改变了墙壁的分子排序，让那水溶洞闭合起来，断绝了被奇行种悄悄尾随的可能性。
随后，封艾便让伊斯特坐上舢板，解开了船桩上的绳子，轻巧地跳上小船，拿起船边的橹子往岸边轻轻一推，小船便随着流水往下游缓缓漂去。
这片暗河地下要比地面上还要黑暗得多，封艾将提灯放在船头，坐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岩洞里的钟乳石怪奇嶙峋，在提灯的光芒下泛起淡淡的乳黄色。好几次，两人哪怕是坐在船上，也不得不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快要长到了船上的钟乳石。
周围除了水声便是一片寂静，封艾试图透过灯光看一看这条暗河里的景象，却发现这河水虽窄，却是极深，全然看不清楚水中的事物。
这静谧的气氛过于怪异，使封艾总觉得不太自在。身旁的伊斯特不知道为什么，总好像不在状态，抱着膝盖蜷缩在船沿，不安的眼神悄悄游移着。
为了缓解一下僵硬的局面，封艾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伊斯特聊了起来。
“伊斯特。”
“嗯。”
“你真的没事吗？”
“嗯没关系的。”
“伊斯特，”封艾继续道：“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伊斯特愣了愣，眼底闪过隐约的慌乱。封艾却没有察觉，自顾自道：
“舍予姐跟我说过，你不是异人。如果你不是异人的话，那些黑色的烟雾又是什么？小黑到底又是怎么从你身体里凭空出现的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伊斯特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眼神莫名黯淡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我都不记得了。”
封艾哑然，旋即苦笑道：
“你这失忆症还真不是盖的，迟早哪天会连你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正待说话，眼神却瞟向了舢板前方，忽然露出极为惊恐的神情。封艾见状，讶异地转过头去。
是光。
莹莹的c颗粒状的绿光，一点一滴地从河滩上汇聚在一起，流入河中，就像是夜空里的萤火虫，在水里悄然流动，不知不觉间汇聚成了一条光带。
封艾皱了皱眉头，心生一念，将船头的提灯熄灭。
当黯淡的灯光三消散，展露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极为惊艳的景象。
一片黑暗c宛若深邃夜空的溶洞深处，点缀着无数颗绿色的光点，看起来就像是幽幽闪烁着的遥远星辰，却清冷得让人心理发毛。
那点点绿光仿佛只要伸手便能触及，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绿光如同尘埃一般，沿着河流缓缓流向远处，实在是美不胜收。
封艾木然看着眼前的景象，把心头的一丝不安压下，扭头看向身旁的伊斯特。提灯熄灭后，尽管有着漫天的荧光，这些光芒太过于微弱，仍旧看不清伊斯特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其他感官是不受影响的。
于是他能够感受到伊斯特忽然捏起了他的衣角，以及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的声音。
“封艾”
“前面”
封艾看向前方，旋即讶然。
舢板一路顺流而下，经过了很长一段狭窄的溶洞后，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这里的绿光更盛c也因为更为宽广的缘故而散播得更远，恍然之间，真的有一种置身于夜空中央的错觉。
但封艾毛骨悚然。
因为他看清楚了河滩两岸上的事物。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些莹莹绿光的来源。
河滩两岸，沿岸上百米，躺满了肌肤泛着怪异惨白的无头尸体。
那些绿光，从来都不是什么矿物。
那是人体中的磷。
无数的尸体在这里堆积，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被分解，从尸体中泄露出来的磷元素，通过长年累月的堆积，以及水势的变化，一点一滴地布满了整片溶洞。
磷本身不会发光。只有接收了外部光源以后，磷才会释放出储存的光能。
换句话说，惊醒了这片地狱景象的，是封艾之前一直打开着的提灯。
封艾下意识地抓紧了船沿，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做了一个无比错误的选择。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他的心跳已经提到了峰值，冷汗涔涔地从后背渗出。他现在只想要调转船头，不顾一切地回到先前的甬道里，也不想在这片孤寂而恐怖的空间里再待上一秒钟。
但那是不可能的，这条舢板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他们在湍流中逆行。
就在这时，两人乘坐的小船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就像是大海中航行的船只遭遇了暗礁。
封艾的心脏只一瞬间便蹦到了嗓子眼：先前他便试图用提灯看清这水中景象，只是这河水深不见底，暗淡的光芒根本就照不出任何东西。
伊斯特身子本就轻盈，在这剧烈的一撞之下更是惊呼出声，险些跌落河中。封艾即使出手拉住伊斯特，咬了咬牙道：
“我去看看。”
封艾小心翼翼地爬到船头，点亮了提灯，一道惨白映入眼帘小船撞到的，竟是一具漂浮在水面上的无头浮尸。
那尸体被暗河浸泡太久，全身肿胀得像个皮球，腐烂的皮肤上泛着斑驳的青色，就像是传闻中的巨人观。
封艾强忍着恶心，取过船沿边上的橹子，想要把那具浮尸拨开。出人意料的是，哪怕封艾已经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那具浮尸竟是完全拨不动分毫，简直就像是从水底长出来的珊瑚礁。
封艾又努力尝试了几遍无果，沉沉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转过头正打算感叹些什么。下一瞬间，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原先坐在船上的伊斯特已经不见了。
无端的恐惧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漫上心头，短短几秒之间，封艾的全身都已经开始发软。他慌乱地爬到船中央，拿着提灯照着漆黑的水面，焦急地喊着：
“伊斯特！！”
没有回应。空幽的溶洞里除了水声一无所有。
水声只会把此处衬得更加死寂。封艾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伊斯特不见了。
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或许还得再算上一具浮尸。
伊斯特不应该是掉进了水里，如果掉进水里的话，她不可能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至少跌落水面的水花声也会非常明显。
这附近除了暗河就只有两边的浅滩，如果她不是掉进了河里，那她究竟去了哪里？
恍然间，封艾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他麻木地抬起头。
河滩两岸铺满尸体，皮肤泛着异样的惨白，和水里的浮尸一样。
封艾无法分辨出这些是不是伶面人的尸体。
因为它们都没有头。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便终于明白了这些尸体为什么没有头了。
头顶的一根根钟乳石柱尖锐而嶙峋，上面如同烤串般插满了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从后脑插入，从嘴巴穿出，无数张女伶面具空洞的双眼幽幽地看着封艾，像是在讥讽地笑着。
麻意瞬间溢满全身，封艾下意识地身子后仰，失去平衡，跌落水中。
此时仍是盛夏。
但幽深黑暗的水底却是彻骨的冰凉。
封艾呛了好几口水，反胃的感觉不断加剧，他尽力地在水里翻腾着，下意识地张开眼睛，想要爬回船上。但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了一件更加惊悚的事情。
此刻他正沉在水中，透过水面可以看见船上提灯扫来的光晕。在暗淡的光线中，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具水中浮尸的正面。
浮尸颈部短茬连接到胸口的地方，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一颗死鱼般的巨大眼睛镶嵌其中，正幽幽地看着他。
那不是浮尸。
那是某些意料之外的奇行种。
而且不止一只。
周围的水中，越来越多的奇行种缓缓游来，像是嗅到水中血腥气息的鲨鱼群，将封艾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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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9
在和水中那位伶面人老兄的对视过程中，封艾迅速地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境地并不怎么乐观。
面前的这位伶面人老兄似乎对封艾这样面容清秀c笑容天真的小白脸很感兴趣，在他落入水中c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死死地抠住了他的衣服，打算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仅如此，附近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对他颇感兴趣，迅速地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想集体见证封艾被表白的浪漫场景。
当然，对于这样浪漫的告别场景，封艾是全然无福消受的事实上，这会他的嘴角正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如同一块新鲜的猪肝。而在水面之下，他的小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他的腰带，又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腰带上绑着的那把菜刀。
这把菜刀说小不小c但却也并未过于笨重，因而虽无法揣进裤兜，绑在腰带上随时抽出使用却是恰好。因而封艾虽然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患者，却还是在伶面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前把刀子抽了出来。
而封艾之所以如此不假思索地选择拔刀，还有一个原因。
对付这帮极有可能是由常人改造而成c骨骼强度与常人无异的伶面人，这把平日里拿来杀猪剔骨的菜刀，也许恰好是最为恰当的御敌之道。
所以封艾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
他很快就听见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来自伶面人断裂的手腕。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水的阻隔，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虽然水的阻力颇大，但菜刀本身重量不小c也足够锋利，因此并不费力地在伶面人的手腕上砍出了一道裂痕。封艾并未懈怠，在伶面人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很快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伶面人的神经似乎有些迟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吼叫向封艾滑行了过去。封艾却已没了先前的慌张，淡定地掰掉了伶面人已经快要断裂的双手。紧接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在伶面人那只丑陋得颇为恶趣味的眼睛上狠狠一蹬。
这一连串动作虽有些纷繁复杂，但却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因此，当封艾如一颗出膛的鱼雷般游向那条小小的舢板的时候，四面的伶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形成合围。
游向舢板的过程中，封艾还不忘在水里亲吻了一下那把造型朴实的菜刀这次能够毫无损失地完美通关，还真是多亏了他绝顶聪明，选中了这把可爱的小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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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0
还没等吞下了一大口水的封艾感慨水怪煲汤的味道还真是恶心，他就与打头阵的那只伶面人打上了照面。
伶面人脖子茬口处的那只大眼睛浑浊不堪，在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中闪着诡异的光。封艾吞了口口水，打算悄悄溜走，却发现伶面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自己的衣服。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你我种族不同c生长环境也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不仅如此，另外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在靠近，大有和封艾轮流发展一段美好的爱情的意思。封艾再也不想耽搁，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ell一itty水果刀：如果不能及时与眼前这位纠缠不休的兄弟一刀两断c被另外几只伶面人老兄拉着谈情说爱，别说是一个封艾了，只怕是十个都不够他们分的
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封艾那不安分的小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刀刃，并卯足了吃奶的力气c给那位对他最是亲切的伶面人老兄来了一下子。可这一刀扎下去，那位伶面人老兄的表情依然淡定，封艾却几乎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在伶面人兄弟全是骨头的前爪面前，封艾同志的这把小刀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要知道，这把小刀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切水果，除此之外基本只能拿来卖卖萌而面前的这些伶面人同志虽然是拿普通人改造的c算不上骨骼惊奇，好歹也具有正儿八经的人体骨骼强度。
在这样的强度面前，封艾手里的水果刀自然用处不大如果给他个十天半个月时间，估计磨断对方的一根手指头还算是有戏。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窘境，四面八方的伶面人都已游了过来，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手指一松，索性任小刀沉入了水底。电光火石之间，他腾出来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裤兜。
裤兜里除了一把没什么卵用的小刀，还剩下几个可以拿来救命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瓶口冒出阵阵的白烟。
眼前的伶面人似乎对那个瓶子很是忌惮c纷纷往后一退，连抓着封艾的爪子也放松了几分封艾则立刻逃出生天，施展出连滚带爬的狗刨式泳姿，一股脑地爬到了船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双手抱头c伏在甲板上的封艾忍不住拿额头狠狠磕了磕甲板：他娘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脑残，选了个这么没卵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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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1
“该死的呃啊”
封艾下意识地狠狠咒骂了一句，却狠狠地吞了口水。地下河里的流水冰冷之余，还带着一丝怪怪的苦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伶面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封艾顿感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水从胃里泛了出来。
还没等他感叹“伶面人煲汤的味道实在是恶心”，那只打头的伶面人就已游到了封艾的面前。看着这位兄弟脖子断茬儿处那只浑浊的大眼睛，封艾显然并没有跟它友好磋商c讨论讨论人生和理想的觉悟，而是开始悄悄往前划水，打算突然转过身，逃回离他不远的船上。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对他颇为留恋，在他掉入水中c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就已用足有十多公分长的指甲死死地扯住了封艾的衣服。封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掏，试图把武器给找出来。
封艾的表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掉进水里之前，他并没有把那把电锯带上。
电锯虽然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由于携带不便c使用困难的特殊性，显然不可能被封艾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而即使此时他顺手拎着电锯，恐怕也会被浸泡出电路故障，最后无法使用。
所以封艾只有和那只伶面人大眼瞪小眼c情意绵绵地对视的份儿。就在伶面人伸出双手c扼住他的脖子之前，封艾突然尴尬地c却又不失调侃地笑了笑。
只听水面上“咕咚”一声，浮起了一个小瓶子。
一个瓶口冒着白烟c光滑的表面闪烁着地下世界的幽绿荧光的小瓶子。
伶面人们显然对瓶子里冒出的白烟有些忌惮，在水里稍稍退后了几分，也稍稍放开了抓着封艾衣角的手而它们踌躇的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封艾远远地撂下一句“溜了拜拜”，再惊魂未定地爬回舢板上了。
当它们反应过来c急忙绕开这个小瓶子的时候，爆炸已经在他们眼前发生。
封艾的舢板足在瓶子的几米之外，但爆炸时仍然被升浪掀出去好远，在船上抱着头c伏在甲板上的封艾也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久才从爆炸中缓过劲来。而这个瓶子最大的威力还并不在于爆炸本身随着爆炸的声浪，一阵浓郁的白烟以瓶子为圆心四散开去，波及了水面上的所有伶面人。
封艾从眩晕中缓过劲来c低头看了看水面上浮着的c蔚为壮观的伶面人尸体，忽然反应过来c走到船尾，在那把卵用没有的破电锯上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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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2
封艾终于艰难地爬上小船，趴在舢板上喘着粗气。先前那群奇行种所带来的余悸尚未消去，他的耳畔便忽然传来了明显是属于伊斯特的，极软c极柔的声音：
“封艾”
伊斯特的声音本就极动人，宛若天籁。若不是从不见她唱歌，总会觉得她若唱起歌来，该是无比动听的。此时她的呢喃声更是不知道因何而变得柔情万种，短短的两个字便教封艾彻底失了魂，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灵魂都要为之融化。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上了封艾的侧脸，轻柔细软的长发拂过他的后颈，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伊斯特唇间呼出的淡淡气息。
封艾僵硬得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余光艰难地下移，看见了几缕伊斯特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肩头，轻轻飘摇。
伊斯特的头发
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漫上封艾的心头，在下一霎，封艾身上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蓝色火焰，身体中的某些桎梏隐隐松动，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撤步，抬手，幻化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朝着自己身后头顶处连扣了六下扳机。
枪声与无比凄厉的啸叫声同时响起。
在枪口绽出的火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以极为吓人的速度，四肢并用，以极怪异的姿态钻进了头顶上的头颅堆中。封艾满心后怕地仰倒在船上。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刚才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的，不是伊斯特。
如果那个不是伊斯特，又是什么？
真正的伊斯特，又去了哪里？
她到底在封艾背过身去推开浮尸的几秒钟里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早在之前感受到那阵熟悉的黑色气息时
封艾已经彻底脱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带着无尽的彷徨与迷茫，被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漂流而下。
过了很长时间，暗河上的舢板终于漂流到了尽头。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从船上爬到岸上，麻木地走出了溶洞另一端的世界。
这里的景象，与先前在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地下研究所。
错综复杂的道路，四周是泛着科技冷光泽的光滑墙壁，走廊上平均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研究室，又像是关押精神病人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干的福尔马林气息，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这里同样是了无人迹。曾经的研究人员通通不知所踪，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印证了封艾的猜想：穿过溶洞以后，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这一切已经是无用功。
因为只剩下了封艾一个人。
这场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唯一支撑着封艾走下去的希望只有伊斯特。
现在伊斯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了理由。
封艾的眼里只剩一片死灰，麻木地路过一个个房门打开的房间，丝毫没有进去里面一探究竟的，只是大概寻了个朝北的方向，希望能够一路绕回先前两人进入溶洞的地方。
在重新找到伊斯特之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片研究所区域的建筑构造极为复杂，且看起来茫茫没有边际，走了许久，都没有回到先前的甬道上。
但封艾并没有在意。他现在甚至没有在意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疲惫，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哪怕这迷宫般的研究所真的没有尽头，他也只怕会走到彻底失去知觉。
过了一段时间，本应无休止地走下去的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见到的c千篇一律的研究所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口。
身前数米开外，周围的金属墙壁竟不知为何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与身后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似是有人匆匆离去时忘记关门。铁制的拉门上布满异样的霉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从各种层面上都暗示着生人勿进，若是放在寻常的恐怖片里，绝对属于即死的类型。但此时的封艾早已没了顾忌，见到此景，只是冷笑了句：
“装神弄鬼。”
说着，他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拉开了那道铁门，进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封艾举起手中的提灯，大致扫了一眼，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霉菌。
房间的东南角放置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墙立式的储物柜，一排一排的抽屉看起来像是存放中药的大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双架床，床单上满是污渍，腐烂得厉害。
整体看去，倒不像是什么存放重要资料的房间。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c多年没有人迹的员工宿舍。
封艾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以后，便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将提灯放到了书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拉开了书桌里的抽屉。
“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封艾诧异地呐呐了句，拿起手中那本泛黄的书籍，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彻底风化，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判断是类似于工作日记的本子，封艾随意地翻开日记，第一页上写着的便是。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元19年2月8日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自从那场意外以后，上面已经彻底把出入的通道封死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会为这场研究献出生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次与人性毫无关联的试验。十几年的研究看来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承受那种基因模组的素材太少了，几乎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试验成功的进化体中，也开始逐渐出现了基因反噬，恶性进化的个例，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也无路可退了。
元19年2月17日
人心惶惶。
组织里的732名研究人员已经成为弃子，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段时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暴动。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基地外的素材们已经逐渐开始出现异常行为，对持有抑制剂的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攻击
哪怕是在基地里，我们也不安全。
我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补给站却在好几公里外的地方
那段距离，对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堑。
元19年3月20日
陆陆续续传来企图逃出这里的人惨死的消息。我们这边死伤的人数已经近半。基地里的人逐渐分成两个派别，一边试图团结起来，突破那片满是试验素材的区域，寻找着离开这片地下世界的方法。另一边选择了留下。
保罗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寻找逃生的希望，我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这所谓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将近十年，哪怕是继续待下去，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比起枯燥漫长的未来，我更害怕死亡。
“这倒是有意思。”封艾彻底被日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吸引了注意力，这本不知道属于哪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们被困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经历，尽管其中透露的信息大多都比较隐晦，但封艾还是能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地下世界里的伶面人确实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应该也就是日记主人口中的“实验素材”。同样还可以了解到的是，这场研究至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其真正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很显然，他们的研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后，某些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地下世界的研究进程彻底失控，这群人也就彻底沦为了弃子，成为了这片地下世界的陪葬品。
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封艾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元19年3月25日
第一批突围的组员带回来了大量的补给品他们竟然成功了。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抑制剂对最底层的四级试验品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压制作用，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除了中途遇到了三级变异种的突袭，折损了七个人
这场成功的突围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原本五五开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人数产生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愿意相信，只要团结协作起来，他们仍然有着离开这片鬼地方的希望。
但我始终抱着悲观的想法。尽管制造抑制剂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在这片地下世界里，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于那些最低级的素材
元19年3月27日
经过两天的研讨，激进派组成了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准备向皇星广场进发。
尽管他们全都士气高昂但我却没有参与进去。
皇星广场是导致这里变成地狱的十二个特异点之一恶性进化的4号变异种就盘踞在那里就连军队也无法将其消灭的生物，就凭我们这两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又能做些什么？
我沉默地继续着自己对四级素材的研究，试图从基因改良层面寻找全新的突破口原本绝对服从指令的四级实验体在进化出类自主思维后产生反抗意识才是让我们身陷囹圄的关键我必须要从最基础开始，推翻之前的所有构造理论，对目前的四级生物构造进行研究身为科学家本来就应该用大脑来思考，而不是尝试用肌肉强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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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3
从日记上的口吻判断，这名不知道名字的科研人员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待到继续翻阅下去时，后面的内容便是一大段冗长而单调的研究报告。封艾看了看，研究的成果基本是毫无进展，便皱起眉头，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元19年5月22日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对四级素材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这个花费了我们十年心血的项目所遇到的重大瓶颈，看来根本就不是花上几个月潜心研究就能够解决的。
每天都需要冒险去到基地外获取新的试验素材，再这样下去，基地里制造抑制剂的材料也会不够用了
但我不能放弃。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除了继续下去，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探险队仍然没有归来。他们是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突破了4号的生殖场，回到了地面上吗？
元19年5月28日
基地里留守的百来个人已经陷入了无比恐慌的状态。
我们的粮食还算富余，但一味的等待足以消磨所有人的心志。
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海克里姆今天竟然试图强暴莉薇特博士，真是丧心病狂
再这样下去，只怕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已经收到风声，有几十个人似乎想要重新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皇星广场看一看究竟。
我仍然无动于衷。
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富潜力的四级个体，对特化基因的耐受性呈极良好的状态，有希望让它“进化”如此一来，我的研究就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了
元19年6月1日
前些天出发探索的第二批队伍只有戴维一个人活了下来。
戴维的右臂被完全撕裂，苟延残喘地倒在了基地门口。
他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恐。
“它还活着。”他说。
如果“它”还活着。那么前些天的“他们”，以及两个月前的“他们”
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根据戴维的描述，自从它恶性进化以后，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态的转变，产生了对能量的需求。也就是说，这两个月来不曾进食的“它”，活性已经大幅度削弱
尽管如此，几十人的探险队还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一整天，基地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我们逃不出去了。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封艾看着日记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往皇星广场进行探索的科研队伍遭遇的生物，应该就是之前日记中所提到的4号实验体，这个编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如果按照科研中心给这群伶面人分级的制度来算，那个4号究竟是属于几级？连军队都无法突破的话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封艾继续读下去。
元19年6月11日
对4级素材的人性改造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前获取的潜力极佳的素材顺利地进化到了三级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不需要抑制剂的诱导，也能让它完全顺服我的一切指令。
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就能够将它培养成完全服从命令的1级特异种，就算是堵在皇星广场的4号，也不是威胁了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其他素材的全部研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它的身上。
我决定为它起个名字
阿曼达。
美丽的阿曼达。
看到这里，封艾的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页一页的翻了下去，冗长的试验日志仍在继续，中途夹杂着一些比较怪异的消息。
元19年7月21日
阿曼达作为三级特异种展现的异能特性是“同化”，这是在所有异能分类中最为罕见的分子构成级异能，按理来说，越稀有的异能就越难以进化，但阿曼达实在是天赋异禀，哪怕多次尝试着超量注射基因模组，它都能够完美承受它痛苦的神情让我感到快乐而愧疚，我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现在阿曼达对我来说，如同捡到了至宝
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重燃。
我将献祭我的灵魂，来完成对阿曼达的研究。
我会让你到达“进化的终极”
元19年8月1日
阿曼达成功进化到了二级，并且顺利地进化出了自主思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从我的命令。就像是最完美的仆人最完美的女性
我对她已经彻底如痴如醉。
我享受着和她一起钻研科学的每一份每一刻。就连着冗长枯燥c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也仿佛有了亮色。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会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这基地里的一切
我的一切
不安的预感在封艾心中蔓延，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显能从日记中看出这名研究员经过半年枯燥的研究后，心理状态出现了诡异的变化，绝对不像之前表现得如此沉稳。封艾甚至还产生了一些相当不妙的设想：“难道这位老哥”
他手里翻阅日记的速度越来越快。
元19年8月8日
我将09到12区永久隔离了，我再也不愿意看见那群庸碌如猪，哀叹生活，如同行尸走肉的同伴了。他们竟然试图想要将阿曼达和我分离，他们怎么能有这种人神共愤的思想，真是一群愚蠢的粪蛆！我只要和阿曼达在这里潜心研究就足够了，二级的阿曼达足以在七成的地下区域任意穿行，她会为我带来我需要的一切。除去必要的生活补给品以外，她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阿曼达阿曼达距离你到达一级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我们一起到达终极
我会让你变回你最原初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我的
所以痛苦都是短暂的
我会陪伴着你。
“日！”封艾头皮一阵发麻，疯狂地抓着头发：“老哥！别啊！那可是伶面人啊！！你这算什么？根本就已经无法区分是同性恋异性恋，恋童癖恋尸癖还是人兽恋了啊！已经从它变成她了啊！！！说好的用大脑思考呢？你的大脑现在已经变成海绵体了吧？！！这也太惊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封艾还是上了瘾似的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元19年8月12日
阿曼达。
今天是8月12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就在这个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我们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卧！！！！！！！！！！！！！！！！！！！！！！槽！！！！！！！！！！！！！！！！！！！！！！！！！！！！！！！！”
元19年8月13日
阿曼达。
我真想看一看你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脸蛋，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隔着面具亲吻你的嘴唇让我心脏悸动，你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却和我满腔洋溢的热烈爱意交融在了一起。
阿曼达阿曼达我会一直爱你我要一直爱你你是我的专属物品你是我的
空荡荡的黑暗房间里响起了非常夸张的翻书声，伴随着封艾一阵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不是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姿势也行？”
“这这完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十八禁了啊！！”
“等等等这个金鸡独立式到底是什么等等竟c竟然还有图解”
封艾强忍着眼睛的辣痛翻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注定不能在中文网发布的404章节，在隐约感觉到一扇新世界大门不断敞开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半年后日记中隐约显现出的一些端倪。
前略
元20年1月13日
阿曼达出现了妊娠反应我被完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阿曼达
你已经处于进化的边缘了离你恢复说话的能力不会太远的
元20年1月20日
这段时间以来，阿曼达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总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快要将我融化。虽然她以前也会这样看着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到底是因为触摸到了一级的门槛还是说
元20年1月21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阿曼达僵硬地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我。这很不对劲，她已经是二级的变异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僵硬的肢体表现，难道是退化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妊娠反应
必须要严肃地进行检查。
放心，阿曼达，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拯救你，正如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元20年1月22日
阿曼达阿曼达今天给我带回来的补给品
竟然是我的同胞们的残肢
这这是她做的吗？
元20年1月23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一定是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明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她
明天必须想办法加大注射剂量，让她早点到达一级为了阿曼达，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元20年1月24日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崩溃了。
我太操之过急，注射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
她的皮肤长出了排异现象导致的黑斑，陷入了深度晕厥。
我开始有点害怕
元20年1月25日
我要求阿曼达打开被我永久封锁的区，被她拒绝了。
她竟然学会了说话
“我和你永远。”
元20年1月31日
我想离开这里。
元20年2月13日
阿曼达的病变越来越明显，她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稳态，经常出现错误同化的状况为避免她毁掉这里的设备，我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转移到了别的房间。
她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令我感到害怕我真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抑制剂抑制剂还留有几瓶
以下是最后一段日志：
元20年2月14日
噩梦般的一天。
阿曼达发现了我的意图，彻底发狂了。在被她杀死之前，我成功地把她锁进了柜子里。我现在必须c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永远都不要打开那个柜子！！！！！！！！！！！！！
读完最后一段，封艾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还真是俗套的恐怖片情节啊，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的”
说着，他将那本日记随手丢进抽屉里，竟是转身走向了墙对面的储物柜。抱着臂摸着下巴沉思道：
“这些抽屉每个也就一个书包大小，这位老哥是怎么把一个伶面人塞进去的，先揉成一团球吗？”
他虚着眼道：“而且十几个柜子，你到底把阿曼达小姐锁哪儿了也不说清楚点，谁会打开啊”
话正说着，封艾的手上却迅捷如电般探出，直接打开了左上角的第一个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以后，封艾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打开了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谁能想到没有了伊斯特在身边的封艾，竟然会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将生死置于度外，做着一连串丧心病狂c冷血无情c变态如斯的事情。当他看到第九个柜子里陈放着一个肢体扭曲，紫血淋漓的胎儿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那眼睛微张，注视着他的胎儿嘴角抽搐道：
“小朋友，您这是刚从煲仔饭里逃出来呢？”
那胎儿如同有人性一般发出了“哇”的哭声，但还没哇到一半，封艾就自顾自把柜子关上，拍了拍手，叹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也不来个人管管。”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觉到了什么，极迅捷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面前一寸处，一张长满霉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封艾抹了抹被喷了满脸的紫色液体，无奈地问道：“不是应该我先叫吗？你怎么还先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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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4
那张脸的主人倒吊在天花板上，与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后，猛然窜向角落对面的提灯将其打翻，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封艾的手移向了腰间的信息素，怪异地笑了笑：
“刚才的不是阿曼达小姐，是那位猛汉研究员啊”
尽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封艾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看见那张反过来的脸显然是男性的轮廓。看来这位日记的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逃生，而是变成了某些奇怪的生物。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阿曼达”
封艾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异变，就像是有某些滑腻的液体在不断渗出，空气里的味道也变得腥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后脑袭来，封艾的身体无端端剧烈颤抖起来，用一记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向他袭来的储物柜门板，封艾站起身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中那块嵌进了墙壁的门板竟被墙壁缓缓吸收了进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事物都好像活了过来。
封艾皱起眉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声，那张钢架床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朝他当头压下，封艾再次打了个滚堪堪避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望向了自己进来时的门口。
门口的门框正在一点点碎裂，以非常夸张的速度重新闭合。
“这样一来，根本就无从下手啊”封艾呐呐着：“这个奇行种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呢？”
怪异的房间c婴儿c研究员c霉斑
正沉思着，封艾忽然感觉到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奇特的触觉，他脚上的地面竟然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封艾倒也不慌，猛一个后仰避开了砸到他面门前的另一块门板以后，狠狠地用右脚在那只手掌上踹了几下，挣脱开来。径直窜到了墙壁边上，将手掌贴合墙壁，手中顿时蓝光大盛，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封艾眼底流露出惊诧的情绪，扭转过身体接住了一条朝他砸来的桌腿。
“嘶力气还真大”封艾感叹了句，旋即那根桌腿便在他的手上蓝光流转，很快便化作了一根尖锐的木刺，封艾瞄准了地上的那只仍未来得及缩回地面的手掌，发力一掷，将那只手掌直接穿透。
“是这样啊”
封艾已经隐隐总结出了这个房间的真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边在这房间里灵活地辗转腾挪，躲避着从未知方向袭来的攻击，一边朝地上那只手掌跑去。
这房间早已成为了死神来了系列中那种险象环生的房间，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随时活过来对封艾发动袭击，然而这种程度的突袭对如今的封艾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常年在328的回收站拾荒，长期需要面对高空坠物的情况，对这种危机处理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封艾猛然攥住那只紫血爆绽的手掌，扎起一个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暴喝了一声：
“起！”
封艾将那只手用力地从地底拖拽了出来，赫然就是刚才那研究员化身的怪异生物，他浑身包裹着粘稠的浆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羊水里滑出来的婴儿，封艾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拾起地上的木刺，反手便朝着那怪物的眼窝子刺了进去。
那怪物顿时发出无比痛苦的啸叫，眼窝里爆绽出许多血浆，溅到封艾的脸上，令此刻的他看起来状若疯魔，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蓝光再闪，将那深深插入头颅中的木刺改变形态，在其颅内绽起一根根倒刺，把那怪物的脑袋直接串成了个刺猬头。
那怪物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但房间里的异变丝毫没有停止，恰恰相反，在那只怪物断气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用合金制造的房间，而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刚才尝试把墙壁改变分子排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封艾对房间里的异变并不感到吃惊，自顾自呐呐道：
“我不能感受到墙壁里面的分子排列，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艾眯缝起眼睛：
“界师的能力可以改变接触到的事物，除了生物以外”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就是说”
“你就是这个房间本身，对吗阿曼达小姐？”
房间里的异动骤然停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什么”
“看来我没说错。”封艾笑了笑：“这周围的地形会像迷宫一样毫无规律c错综复杂，其实也是拜你所赐吧？”
研究员的日记中曾经提到，他为了加快阿曼达的进化速度，在最后一次实验中，使用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导致阿曼达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浑身长满了黑斑。
而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霉斑。
正常来说，以这片地下世界的通风系统和湿度，是不应该会有霉斑滋生的环境存在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条件，别的房间都安然无恙，只有这个房间长满霉斑，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正好可以和日记中阿曼达身上的黑斑关联起来。
因为据日记所述，阿曼达作为一个伶面人，其觉醒的异能是“同化”
尽管日记中对阿曼达能力的具体描述非常模糊，没办法得到太多的资料，但光是顾名思义，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同化”应该就是和封艾改变物体性质类似的能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研究员最后的逃生以失败告终。
哪怕使用了抑制剂也就是封艾腰间的那种信息素，将其关进了柜子中，也根本不可能长期限制其行动。
阿曼达为了离开柜子已经渐渐和整个房间都完成了同化。
现在的它，就是这个房间本身。
“就算我详细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身高三围性取向，你就会考虑放我走了吗？”封艾对阿曼达的疑问作出了极其欠揍的回应。
只是具有初步智慧的阿曼达显然也无法处理这嘲讽意味极浓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复道：
“好饿要吃”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封艾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变软，周围的一切事物：被揉成一团的双架床，书桌，储物柜，都被周围的c活过来般的墙壁渐渐吞噬，与此同时，墙壁里开始传出无数悲鸣声。
封艾脚下的那具怪物尸体一阵抽搐，顶着那颗刺猬头，像是牵线傀儡般僵硬地站起身来。
墙壁中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c覆盖着羊水的手臂。
无数的伶面人正在从墙壁里分泌出来。他们的表皮大多数已经被胃液浸泡腐烂，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头晕的恶臭。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封艾已经被彻底包围。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咧了咧嘴角：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36
“突破口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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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倒是觉得是在怪物那边？跳转hapter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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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5
此时此刻，封艾房子已经如同一个行动敏捷的活物一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哪怕忽略墙壁上不断掉下的c体表还裹着粘液的伶面人，脚下如海啸时的波浪般急剧起落的地面也已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但封艾却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而是手脚并用c动作灵敏地向屋子的一角窜了过去。
把手搭到柜子门上时，封艾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柜子里的煲仔饭宝宝似乎对封艾的回访很有意见，挥舞着扭曲的四肢，向封艾张牙舞爪地爬了过来紧接着，便扭动着腊肠似的前爪，对着门外的封艾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啸。
它的嘴巴如绽放的花瓣般分为了好几瓣，在封艾面前片片打开，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利牙齿。嘴的中间是一条舌头，上面也布满了锯齿状的细牙。
封艾一路上使用了太多创造异能，此时头脑早已到了极限，带在身上的武器也难以在狭小的柜子中施展开来。按道理讲，要对付这个一个顶正常婴儿两个大c鬼知道还有什么特殊攻击力的怪胎，实在有些办法不多。
但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他的应对一个很“封艾”的应对。
几乎在那个怪胎长开大嘴的同时，一只拳头就以相当迅猛的速度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嘲讽“找你妈喝奶呢？”
在地下孤身行进了这么久，封艾的情绪早已压抑到了极限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濒临崩溃，瘫坐在原地等死了。
但封艾绝对不会这样。
他是328区孤儿洞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出品的每一个生物，都有着又臭又硬c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封艾想的也永远是该如何想办法活下去，并等待着报复的契机。
被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会促使封艾送给眼前的这个丑家伙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化为了房子本身的阿曼达显然洞悉了封艾的意图，房子四壁的抖动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如同一只从楼梯上滚下的盒子。封艾的脑袋狠狠地磕在柜门，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鲜血溅入眼睛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睫毛。
在拳头打在那个怪胎脸上的瞬间，整间活过来的房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从墙上掉下的伶面人似乎是受到了这间“房子”的驱使，开始逐渐地对封艾形成了包围。
紫红色的血液飞溅到了封艾清秀的脸上。这张脸上此刻全无表情，秀气的双眼如水一般淡漠而平静。不假思索地，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挥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
伶面人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艾的皮肤，但封艾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手里的这条人形腊肠上。下一秒，伶面人已经锁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远离柜门。
再下一秒，那只可怜的伶面人就看到了它这辈子见过的c最恶心的生化武器。
封艾咬了咬牙，使了回蛮力，竟用左手把柜子里的紫红怪胎整个扯了出来。很显然，封艾对拎着它甩来甩去的攻击力度很不满意，于是便把它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伶面人的脸上。
房间的四壁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四面的伶面人极大地加快了聚拢的速度。封艾似乎和这坨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杠上了，对周边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c动作频率极快地寻找着一切能给怪胎造成损伤的撞击对象，并用拍击的方式又给两只伶面人做了瞬成整容手术。而在他的身后，一只伶面人似乎不打算失去自己英俊的容颜，怒吼着冲了上来，用爪子刺穿了封艾的小腹。
如果这只伶面人有眼睛，它在下一刻看见的景象大概会让它永生难忘。
被从后扎成了串串香的封艾一声闷哼，脸上一阵抽搐，居然往后又退了半步，伶面人锋利的前爪在他的腹部露出了颇长的一截。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拎起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把它的脑袋狠狠地扎在了自己腹部冒出来的爪尖上。
也许是被这串造型别致的人体串串香恶心到了，房间一阵极其剧烈的抽搐，终于完全停止了震荡。而伶面人则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封艾的脸上满是紫红色的浆液，腹部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涌入了不少怪胎头上流出的灰色脑浆。但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么淡漠，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他脸上的不是一只地底怪物流下的腥臭血液，而是他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时沾上的c最普通不过的污泥。他刚刚经历的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过家家。
他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拔出了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爪子。接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那个四肢仍在微微抽动的怪胎。
他颤颤巍巍地保持着站立，突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清澈笑容。
“阿曼达小姐，感觉好玩吗？”
封艾虽然被激得孤注一掷，但绝没有被气成傻子。他自然明白，屋子墙壁里掉出的伶面人和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都只是阿曼达同化这片建筑时吞噬c变为傀儡的对象，而不是毁掉阿曼达的关键。
而柜子里这个奇怪的胎儿，则很可能是阿曼达和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怪胎一直保持着未成形胎儿的形状，也从未离开过那个一开始被发现的储物柜。因此，封艾很自然地想到，这条人形腊肠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仍然处在孕育的过程当中，而那个储物柜便起着类似子宫的作用。
在子体离开母体后杀死子体，对母体而言自然没什么损伤。但这颗腊肠既然还没有被正式生出来，就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它老妈的一部分。
所以封艾十分不讲道理地做了一回尊老爱幼反面教材，把这条人形腊肠直接打成了腊肠饼。而这间屋子或者说阿曼达小姐已经奄奄一息的活动趋势，也说明他已经赌赢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阿曼达小姐的声音“不不要”
尽管只有两个字，却比以前更为狰狞，更为嘶哑，似乎带着几丝绝望的挣扎。但封艾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c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c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如果阿曼达还有眼睛，她一定会惊异于眼前看见的这幕景象：这个一直惶恐不安c在黑暗中逃窜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抛开了某种负担，成为了一块在钢铁废墟中一言不发c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石头。
当然，这个年轻人与石头终究还有一点不同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但他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用他仍然淌着血的手重重地扭断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淡漠地任凭眼前的房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c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悲不喜。
“我要把你儿子做成腊肠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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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6
封艾面无表情地跑向了研究员变成的怪物，毫无半点犹豫地捏住了它的领子。可几乎与此同时，他便发现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那个怪物早已成了尸体，死得不能再死。与之相反的是，这间屋子仍然活蹦乱跳，四面八方的伶面人也相当生猛地围了过来。
这些生命体根本不是阿曼达维系生命的关键所在，而是阿曼达吞噬四周的建筑时所吸收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显然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至少此时此刻，封艾已经极其迅速地陷入了伶面人的包围之中对于头脑已经到了极限c在房间里又无法施展异能的他来说，面对伶面人的重重包围，要冲出去的希望只怕是微乎其微。
伶面人很快就将封艾密不透风地封锁了起来，打头的两只更是已经锁住了他的胳膊c用前爪插进了他的腰部。但它们的动作却就此停住了。
封艾的裤兜里发出着滋滋的声响，正在缓缓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伶面人不知所措，阿曼达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足足过了两秒，房间里才响起阿曼达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你你疯了”
封艾居然掣动嘴角c微微笑了笑，笑容淡漠而清澈。
封艾当然没有疯，在被伶面人团团围住c双手被锁在背后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用指尖挑开信息素小瓶的瓶盖，而绝无时间把瓶子丢远但很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实。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c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c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他不知道修炼到往生境的七重楼能否让自己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恢复过来，不知道这瓶信息素对已经变异到如此地步的阿曼达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该死的房间。
他只知道，伊斯特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失去了伊斯特的他，是一个全无顾忌c睚眦必报的人。即便是被阎王爷亲手绑进了地府，他都敢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布满霉菌的房间在瞬间被淹没在滚滚的白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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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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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7
封艾从那间彻底崩坏的房间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上下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倒是比先前所见的伶面人更吓人几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到了许多重创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却像是鱼鳃般微微翕动，自然止住了血c缓缓愈合起来。
封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至今遭遇过的离奇事件不算多，但每件都犹算深刻：自打被328区那小山般的挖掘机抡了一锤后，他的身体便成了那打不死的小强，往后又遭遇了克莱希的飞车扑脸，被怨憎会一爪子撞飞了两公里地。可他依旧活着。这生命力的强悍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异人觉醒的其实是蟑螂体质，至于那创造的异能充其量只是个副作用。
具现化的能力已经不能使用了。提灯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摧毁，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做一个。
此时的他，哪怕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构筑一下提灯的模型，大脑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两边太阳穴钻来钻去。
好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光源。离开了阿曼达的房间以后，基地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备用的光源已经开启。
顺着房间牌号的指引，很容易地便能够从这个科研基地的z区走出。
一路上封艾都没有再遇见其他诡异的事情，一切都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当他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就连一只游荡的伶面人也见不到。
“想来应该是因为阿曼达进化以后，出现了日志里提到的生理反应，出现了对食物的需求，这才改变了基地的格局，诱导周围的伶面人进来成为了她的猎物”
封艾喃喃自语着，苦笑叹道：“在这种鬼地方，无论怎么走都不会安全的了。”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封艾穿过通道的出口，来到一条巨大的回廊之上，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桶，周围镶嵌着许多类似栈道的步行梯，看起来倒是和328区的滴答钟楼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从底部一路绕行而上，每隔几米便能够看到一个出口，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座立体迷宫的中心部分，全然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封艾皱起眉头，走到栏杆前，眯缝起眼睛仔细眺望对面的光景，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地形如此错综复杂，手中没有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靠着误打误撞回到先前那个水溶洞的出口的。
正犹豫间，封艾却愣了愣——此刻他正位于这回廊的中段，在他正对面的洞口里，恍惚间竟有一道黑影窸窣行来。
封艾顿时提高了警觉，认真注视着那道黑影的一举一动，再下一刻，他的心脏整个都漏跳了半拍。
从洞口里走出的身影赫然正是伊斯特。
封艾欣喜若狂，猛地趴在栏杆上，用力大喊：
“伊斯特！”
封艾的声音在巨大的回廊中久久回荡，对面的伊斯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迷茫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转头看向了封艾。
“封艾”
“伊斯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等我过来！”柳暗花明的狂喜让封艾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路地在回廊里来回走了一阵，迫切地想要找到去伊斯特那边的方向，也正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另一道人影，顿时怔在了原地，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大脑。
在伊斯特楼下的那段回廊上，竟然站着另一个伊斯特。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两个伊斯特的神态c形象都与封艾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就在封艾彻底僵住的当口，楼下的伊斯特忽然竖起了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是在示意封艾不要暴露她的存在。
“在你进去洞口的时候，我被奇行种袭击了”这时，楼上的伊斯特却开始对封艾说话了，“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那只伶面人好像很害怕我手里的小黑，等到把它吓退，再回到你那边时，就找不到你了”
封艾的心跳一瞬间提到了峰值，楼上的伊斯特描述的一切都恰好与封艾的经历完全吻合，自打在溶洞里见着那模仿着伊斯特的声音c将手搭上自己肩膀的身影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伊斯特怕是早在进溶洞前便与他失散了。若说她是别人假扮的伊斯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小黑的存在？封艾的思维有些凝滞，此时却是发着愣，想到了别处去。
此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曾扮作伊斯特，随他一起在船上漂流许久。无论神态c动作俱是天衣无缝，以至于封艾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只是他问及伊斯特往事的时候，那人只是嗫嚅，含糊带过。
想来也是当然，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再怎么精妙的模仿，想来也不能完全像本人一样承载相同的记忆。只是封艾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与伊斯特朝夕相处，不仅没能看护好她的周全，就连她出了意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心的愧疚便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方才的经历也不能说不危险，伊斯特从洞口那边一路赶过来，怕是也不太好受
正想着，楼上的伊斯特又蹙了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口：
“封艾你受伤了吗？”
此时封艾看见楼下的伊斯特远远对他做了个口型，看起来像是“不要动”，而后，那个伊斯特便静悄悄地爬上了栏杆，竟是想要偷偷爬到楼上去，显然是对楼上的伊斯特有什么意图。
按照正常的思路，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伊斯特就此见面，无论楼上楼下哪个才是真身，如果冲突爆发，对真正的伊斯特来说都会有潜在的危险。眼下却也没什么比较巧妙的方法能够区分出谁才是真正的伊斯特，就在这时，封艾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伊斯特你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
话问出口，对面楼上的伊斯特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神中又似是带着黯然，抿了抿嘴唇，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那伊斯特又愣了愣，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惊讶道：“你在这里看见玛丽求不得了吗？”
封艾又愣住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他特意问了和伊斯特进入这地下世界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照理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楼上的伊斯特必然是真身无疑了，如果这样的话，楼下的“伊斯特”为什么却
这时候，那楼下的伊斯特已经无声无息地攀到了楼上伊斯特的下面，看起来已经随时准备要对她出手了。
封艾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楼上的才是伊斯特，他再不出声喝止的话，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如果楼下的才是伊斯特的话
该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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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8
“封艾我现在就过来”楼的伊斯特似是意识到了封艾身的伤势，便不再打算在那边站着干等，决定要想办法绕过去和他汇合，却是对楼梯下面一触即发的危机全无预警，封艾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死死地捏住栏杆，却也不说话。这场赌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刺激，假设楼的伊斯特才是真身的话，这般坐视不管，只会让伊斯特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楼下的伊斯特身手十分敏捷，几个翻腾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攀了楼的栏杆，不知是不是错觉，封艾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动作虽一气呵成，却也有些吃力。楼下的伊斯特此时正单手抓吊在栏杆之下，另一只手移向了腰间的荧光物什，将那一下子看不清是什么的棒子取了下来，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楼伊斯特的面前。那根荧光棒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绿色的光圈，甩向了正打算寻路汇合封艾的伊斯特。
那原先在楼的伊斯特仓促地转过头，看见那道光圈时，眼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了一声：“伊斯特！”便匆匆寻了个方向便朝对面跑去。
荧光棒差之毫厘地从伊斯特颈间擦过，砸在了墙壁，随着爆裂的响声，陡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白烟，封艾眼皮子跳了跳，终于意识到那荧光棒原来就是挂在他腰间的那些信息素。白烟里传出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惨啸，丢出了信息素的伊斯特和封艾都看不清楚烟雾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烟雾中一闪而逝。
堪堪赶到的封艾一股子钻进了白烟中，气喘吁吁地咳嗽着穿过了烟雾，于是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神情憔悴的伊斯特。
离得近了方才看到这伊斯特身裸露的皮肤各处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是一路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斗方才来到封艾面前的。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方才看见伊斯特在楼下翻转腾挪时那隐约的不对劲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她已受了伤，此时再做出那么多高强度的动作，自然是极吃力的。
伊斯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封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安慰，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软软地蹲了下来。
封艾匆忙地前去要将她拢进怀里，这时，伊斯特的领子里便闪出一道极为敏捷的白色残影，扑到了封艾面门。封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仰倒在地，伊斯特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又抿紧了嘴巴，只是眼底的笑意依旧莹然，虚弱的脸也漫起一丝红潮，显得精神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阿尔萨斯，你轻点，他受伤了。”
阿尔萨斯非常不满地从封艾脸跳下来，还不忘用那条长长的尾巴在他脸甩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轻巧地蹦到了伊斯特肩。封艾从地坐起来，和伊斯特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分别又重逢，相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想来这段时间里彼此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封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但直到看见伊斯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又都无从开口了。
沉默了半晌，却是伊斯特先勉力站起身来。封艾想要前去扶她，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封艾满身的伤，小声道：
“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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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9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栈道对面响起了一声非常惨烈的：
“等一下！！！！！”
无论是楼上把着栏杆的伊斯特，还是楼下正准备一个翻身，将腰间的荧光棒掷出的伊斯特，皆是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封艾正坐在一条蓝光流转的楼梯上惨叫着滑行而下，那条原本是封艾脚下的楼梯被他强行改变了分子排序，与墙壁相连的钢钉接连脱落，整条楼梯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笨拙地拧转过去，甩向了这边的栈道。此刻情况实在容不得封艾一路跑来，于是他便用了这无比鲁莽的法子，直接跨到了对面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楼梯狠狠地撞在了两个伊斯特所处的栈道上，封艾哎呀一声从楼梯上飞了起来，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尴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伊斯特都被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的伊斯特险些被这剧烈的震荡甩下楼去，仓促间翻身上了楼梯，这才免于危难。
眼下的状况极为诡异：封艾嘟哝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自己左方站着方才在楼上和他对话的伊斯特，右边则是轻轻喘着气，刚从楼下爬上来的伊斯特。三人所处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个三角，面面相觑，对视无声。
方才楼上的伊斯特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楼下翻身上来时，好看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极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两个伊斯特此刻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却又听见旁边封艾的干咳声。
“咳那什么”
封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撞得生疼的屁股，尴尬地笑了笑：
“两位同学，有什么事情要解决的话，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伤到人多不好啊。”
这时，他右边的伊斯特忽然抿起了嘴唇，带着些许气恼，轻轻骂了一句：
“笨蛋。”
封艾愣了愣，便看见那伊斯特从腰间取出了那枚泛着绿光的荧光物什直到现在，封艾才意识到那是一管信息素。看见那信息素，封艾心底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猛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对面的伊斯特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信息素已经掷出，飞旋着砸向先前楼上的“伊斯特”，那“伊斯特”再也顾不得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啸，径直朝封艾这边冲了过来。
到了这时，哪怕再如何迟钝，也总该知道哪个才是伊斯特的真身了。他仓促间伸出手来想要把那假扮伊斯特的生物留下，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封艾直接抓了个空。
他的反应倒也算快，二话不说地同样取出了腰间的信息素，冲着那惨白色生物逃逸的方向猛然砸了过去，瓶身砸在墙壁上，爆绽出浓烈的白烟，但那生物只是在白烟中一闪而逝，始终没能将其留下。
封艾傻傻坐在地上，扭过头来，看着轻轻喘着气的伊斯特，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显然流露出不太开心的神情，看见封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里的不悦又悄然消散了，只是半阖着眼睑，闷闷地靠在了栏杆上。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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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0
两人走在过道里，伊斯特的步伐要稍快些，走到了封艾的前面。腰间的信息素随着身体的摆动晃荡着，泛出莹莹绿光，虽然光线不是很亮，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用作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先前在那片栈道里，她已经用去了一瓶信息素，此刻腰间挂着的是最后一瓶。方才封艾看见伊斯特从腰间抽出另一支信息素，随意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时，把封艾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信息素经过敲打之后，竟是缓缓冒起绿光来。看来伊斯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封艾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同归于尽，只是单纯想找个光源而已。
封艾苦笑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这妮子从哪里弄来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信息素还有用来当做照明的效果的。事实上，从十五分钟前开始，两人离开了那片回廊，沿着这通道一路走来，伊斯特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对他说的话也当做听不见，完全不作搭理。只有趴在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懒懒散散地摇晃着尾巴，不时扭过脑袋对封艾投来一缕鄙夷的神色。
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分辨不出两个伊斯特谁真谁假而生着闷气呢。封艾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十分无奈，只得一路上跟在伊斯特后面，郁闷地挠着脑袋。
“伊斯特，那时候情况这么紧急，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解释终归是要解释的，封艾在心里打了番腹稿，也不管前面的伊斯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确定哪个才是真的你，只觉得万一受伤的是你，那就很不妥了，这才不得不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子不好，害你白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来说，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嘛”
前面的伊斯特悄悄抿了抿嘴唇，只在心里面对这白痴轻轻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真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只是以她一贯的性子，这些话她是不会明说的，便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着身后那家伙有一茬没一茬的解释。
“说到底，那时候就算真的判断出哪个是真的你，也还是会忍不住犹豫一下的毕竟那东西伪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它竟然连玛丽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都知道我也是脑子犯浑，一下子没抓住关键，早知道，那时候问她阿尔萨斯的事情，没准就能直接确认下来了。只是，她说的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跟我心里面潜意识觉得你会作出的回应是完全一样的”
封艾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忽然顿住了脚步，猛一拍自己额头：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溶洞里和你分散以后，那个妖怪就假装成你的模样和我坐了好半天的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刚才在栈道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违和感这说起来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形伪装，总不能连一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也跟着模仿，这样太不合常理了。我到现在才稍微想明白一点，那个怪物的能力恐怕不仅仅是能够模仿一个人的外形，它还能够一定程度地判读我的思想，实际上，它假扮成你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作出的每一个回应，都和我心里面想的，你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完全一样。包括说到玛丽玛丽安娜的时候，我一开始在心里面想的是，你和我一起经历过玛丽安娜的事情，一定会记忆很是深刻，我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这里偶遇了玛丽安娜，后面又忽然意识到，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也不该叫玛丽安娜，而是求不得，然后它就完全契合我的想法，改了口”
封艾说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整理过便脱口而出，听起来有些混乱。但伊斯特是听明白了的。总的来说，就是封艾觉得“伊斯特会是什么样”，那只仍然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样。伊斯特悄悄眨了眨眼睛，也不作回应，却是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他一起在大学城区里度过的时日，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算不上是太长的时间。只是因为后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方才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这个脸上整天笑嘻嘻的家伙为了她奔波了许久调查玛丽安娜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出去，他也曾经帮自己洗过头现在想来，两人也算是直到现在都仍共患难的关系。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日常的对话和共同度过的经历，自己其实对他以前经历过的人生一无所知，只是大抵知道他是个外民，在老家有个可爱又冷淡的妹妹，还有个混吃等死的老板。而她自己平时表现得有点木讷，也是性子里极易害羞的缘故，直到现在也不曾对他交代过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
所以说，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实际上对彼此都处于一种不算特别熟悉，却又隐隐有默契的状态。封艾对她的感情是心照不宣的，可这反而会让伊斯特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说伊斯特一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只是她性子生来如此，实在是不懂得该如何作出回应。
她又想到封艾方才说的话，想到栈道里那个伪装成自己的生物对封艾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怪物远远看见封艾身上伤痕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伊斯特的脸颊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走在前面没让他看见异样。她继续想着，才明白封艾潜意识中，原来是希望伊斯特能够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说出要去主动找封艾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换做她自己在楼上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封艾这个呆子，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当然也得归咎于她自己不善于表达，但是想归想，心里面也对封艾的苦衷清楚的很，看到封艾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那么着急地冲上来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太解释得明了的难过。伊斯特又抿了抿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涨得越来越红，却又轻轻放缓了脚步，任封艾走到她的身旁，这才鼓起勇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一句：
“封艾是笨蛋。”
一时间，封艾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看起来像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榴莲，又用胶带封上了嘴巴。伊斯特似是为了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又小声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封艾木然挠了挠头发，笑道：
“好了c好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又是些和莫名奇怪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没什么新奇的。”他又转过头来问道：
“伊斯特，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伊斯特轻轻摸了摸肩头上阿尔萨斯的脑袋，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封艾，眼底无端流转起俏皮的笑意：
“也是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
重逢后的伊斯特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伊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又像是花在开。但伊斯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就是之前那只半边身子的伶面人，它把我带到了屠夫的房间，才发现那只屠夫伶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它大概是想把我当作储备粮，但是它不知道我身上有小黑在，也算是很侥幸地才出来。那个房间已经被小黑湮灭了大半，我在墙壁里看见了几只放信息素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小黑炸坏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两瓶。”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想也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伊斯特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境况应该要远比她描述地艰险得多。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让封艾徒劳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晃了晃手里发着绿光的信息素：
“受到冲击以后的信息素瓶子会发出绿光，原理可能和荧光棒差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算是意外的发现呢。”
说着，伊斯特把手里的信息素递到了封艾面前，眼神温柔道：
“你拿着好不好？”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道：
“为什么？你自己也拿一瓶傍身不好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又分开了的话”
伊斯特摇了摇头，却已经将信息素塞到了封艾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一红，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小声道：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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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1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c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
“这里竟然还有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伊斯特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
封艾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封艾不觉间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这种机器人大约是在元12年盛行的产物，主要作用就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工厂进行清洁工作，它的履带采用了特殊的独立设计，可以在各种地形上平稳的行驶。你看见那两条吸尘器管子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就是吸尘器，不过用的材料是复合软塑，这种材料让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吸走灰尘，也可以吸走一些小型的垃圾，一般都是些易拉罐什么的，足球也能吸得进去然后它的肚子里面是压缩装置，可以把吸进去的垃圾压缩成立体方块，再堆放在一起集中销毁不过因为体积太大而且过于笨重，耗能高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就被淘汰了”
封艾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部机器人，给伊斯特展示着各个部件，伊斯特虽然仍是一脸的迷茫，不过也没有打断封艾的意思。
封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这台家伙，好像坏得还不算太厉害啊”
这句话伊斯特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修得好吗？”
封艾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目前为止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不能摸出一点眉头的话，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如果能修好这个机器人，或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忙也说不定。”
封艾手头上没有可以用作修理的工具，具现化的能力也无法使用。这倒也难不倒他，只见封艾把住那机器人的一截机械手臂，呼哧一声将其硬生生拔了出来，右手在上面一抚而过，随着一阵蓝光流转，直接将那金属制成的手臂分解成了许多一截一截的铁疙瘩，又分别将那些铁疙瘩改变了形状，做成了一个个琳琅满目的修理工具。这可是封艾的看家手段，做起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借着封艾着手修理那台机器人的时间，两人也得以稍事修整，伊斯特安静地坐在封艾地旁边，从封艾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碎撒在地上喂给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一会儿跳到封艾的头发上，一会儿又绕着那部笨拙的圆筒机器打着转，样子很是欢脱。两人一鼠就这样在惊险起伏的地下世界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封艾在认真干活的时候，总有着碎碎念的毛病。
“模组的电路板彻底损坏了，不过重新焊接一遍应该还能用，伊斯特，头转过去，会很闪”
“啊这个关节的完整性真高啊，应该是换了没多久机器就坏掉了”
“我现在得把内挡板拆出来，检查一下里面的液压系统”
“履带的螺丝锈死了，还真是头疼啊这样的话就不能那么灵活了，算了，用这个也勉强可以代替”
“哇，凯撒企业真不愧是卖蓝符电池出身的，机器人的设计不怎么样，电池的容量是真的厉害，到现在竟然还有残余的电量”
“疼疼疼疼！阿尔萨斯！不要揪耳朵！”
“伊斯特，帮我拿一下镊子不是，那个是老虎钳，不不不，那个是电笔，不那个是平衡夹算了，我自己来吧”
过了好一阵，封艾终于丢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功告成！”
伊斯特把阿尔萨斯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封艾，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遵从血之盟约，吾在此召唤汝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说着，手指扣动了那圆筒机器人后背的一个按钮。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倏地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还有电流噼啪声响起，伊斯特被吓得缩了缩身子，才又好奇地继续看去。
脑袋上的眼睛似的两颗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果然亮了起来，冒着淡淡的黄光。那机器人醒转过来以后，圆形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转，似是有些好奇地转向了身前的伊斯特和封艾，身下的履带发出沙哑的磨合声，笨拙地，慢悠悠地来回挪了一圈。
阿尔萨斯又从封艾头上跳下来，绕着那部机器人打转，机器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身旁的小老鼠，两颗黄澄澄的“眼睛”随着脑袋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笨拙地捕捉着那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整个滚筒般的身躯都跟着傻里傻气地自转起来。
封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说是智能系列的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的机器人还是非常蠢的”
伊斯特跪坐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部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羞涩道：
“很可爱”
封艾虚着眼道：
“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啊”
他忽然拍了拍手，站起来道：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咳咳，这名字太长了，不能这么叫”
封艾沉思了一阵，又饶有趣味地转过去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傻里傻气的机器人的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伊斯特惊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道：
“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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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2
被取名为脏兮兮的圆筒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滚向了墙壁旁，一举一动都会发出奇怪的齿轮转动声。它身前的封闭仓忽然打开，探出了一样三角柱似的物什，吸附在了土质的墙面上，那个三角柱开始向上龟速转动，同时也借助强大的吸力带着脏兮兮往上爬。
两人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爬了一段，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脏兮兮爬的实在是太慢了，速度简直堪比蜗牛。它吃力地往上蹭了将近一分钟，才上升了不到两米。
封艾嘴角抽搐了数下，忽然若有所思道：
“我怀疑这个机器人是温柔乡企图困死我们的阴谋的一部分。”
伊斯特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封艾答道：
“我们会在等它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思衬道：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楼底下看见它，理论上脏兮兮这种型号的机器人确实是可以在这种高低落差比较大的地方自由穿行的。”
伊斯特闻言，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一台？”
封艾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型工厂至少都要配备好几十台这种机器人，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智能系统特别蠢，跑错了地方吧”
脏兮兮一头钻进了头顶黑黝黝的坑洞中，伊斯特又问道：
“它要去哪里？”
封艾拿起了地上的背包，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脏兮兮都是在这里工作过的机器，没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跟上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脏兮兮在电梯通道里慢悠悠地向上爬去，脏兮兮的三角支架运行速度十分缓慢，爬上一层几乎要花上两分钟的时间，好在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看着脏兮兮那圆筒形的屁股一点一点上升，跟着它回到了那伶面人来来往往的甬道里。
脏兮兮来回转了两圈，认定了某个方向，领着两人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
甬道并不止一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街道，好在脏兮兮看上去确实认得该怎么走，带着他俩七折八拐在迷宫般的甬道里穿行着。
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平整的凹陷，封艾不时探头进去查看，发现那些凹陷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之前进过的那种颠倒房间，封艾若有所思地跟在脏兮兮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脏兮兮会忽然钻进某个凹陷里，从房间的另一个门口出去，像是要抄近路。
幽深的地下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脏兮兮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脚步。封艾认真地观察了很长的时间以后，两人一鼠外加一个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甬道还是那些宽敞平坦的甬道，路上见到的伶面人却越来越少。封艾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忽然道：
“我算是认出来了脏兮兮要带咱们去的，是皇星广场的方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皇星广场有什么特别的吗？”
皇星广场位于艾斯兰大都会大学城区东南部，算是大学城区里相当有人气的地方。以往乘坐电车去黄道大厦上班的时候，常常会从那边经过。空旷的地面上整齐地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树上挂满全息彩灯，映出五彩斑斓的广告画面，与周围那一圈非常发达的商业大楼交辉相应。由于毗邻大学城区最大的步行街南星路，广场里总是热闹非常。白天可以见到在广场上散步休息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的时候，便会成为三三两两情侣观赏烟花的极佳去处。要是赶上了春季，广场上更会铺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毯，一家子人带着简单的食物在此地踏青赏花。逢节假日时，艾斯兰官方便会组织一些大型商会在此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像是花灯会c展览c慈善义卖c演唱会，不一而足。
封艾在这片光陆怪离的城市住了两个月，实际上还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土鳖。有关皇星广场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当初伊斯特在电车里给他解释的。在他没认识玛丽安娜之前，她会在下班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伊斯特回家，也曾经很小孩子气地拉着劳碌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伊斯特在那边放过风筝c吃冰淇淋。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地面上的皇星广场没什么特别的。”封艾笑了笑：“只是这地下的可能会不一样。”
他继续说：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了这里的研究基地，发现了一本研究人员的日记内容中隐约有提到，现在的皇星广场那边，似乎盘踞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按照日记里的描述，恐怕是一些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怕的奇行种”
伊斯特轻轻蹙起眉头，两人遇见过的奇行种不算多，初入下水道时看见的大嘴怪算一个，半边身子的算一个，居酒屋里的屠夫也算一个。伊斯特不知道封艾后来还经历了和阿曼达搏斗的故事，但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是奇行种，就没有一个是能够轻松对付的。那屠夫甩刀时极其凶猛，以两人的速度完全无从闪避，真要打起来，也算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结果伊斯特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为什么暴死在了居酒屋里。就连从那半身伶面人手下逃脱，伊斯特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甚至摧毁了整个房间。直到此刻她都仍然不能顺利地召唤出那把黑色手枪来，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回廊里遇到假扮自己的那只小伶面人，直接一枪轰过去就万事皆休了，何必冒险翻上楼投掷信息素。
奇行种绝对不好对付，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伊斯特抬头看向封艾，眼睛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脏兮兮真的是要将他们带去皇星广场，且封艾已经确认了那里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必要走下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出声道：
“我们得去。”
“我们已经在这片鬼地方消耗了太久的时间，食物和水的补给虽然不是问题，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这片地方本身潜在的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已经遇见了好几只奇行种，再往后也保不准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精神都会被彻底消磨干净。实际上，就算不去皇星广场，我们的处境也未必比现在会好，这地方暗流汹涌，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一鼓作气，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伊斯特眨了眨眼，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拧转过头去，荧光棒的绿光扫过一丝黑影。
“竟然又跟过来了”
那只极为瘦小的伶面人，身形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孩子大小，还有黑色的长发，其余的细节却看不太清。
是当初在回廊里假扮伊斯特的伶面人。
自打在回廊里用了信息素将其驱逐以后，这东西便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封艾和伊斯特失足掉进了坑洞里，遇上了脏兮兮，又从另外的出口爬出，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它依旧冤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封艾忿忿道：
“烦死了这家伙是上门推销的还是怎么地？”
伊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脑海里隐约划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漆黑的路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封艾，暗暗抿着嘴唇。
就这样，他们随着脏兮兮慢吞吞地前进着，身后还远远地吊着个意图不明的伶面人，怀抱着忐忑的心思，慢慢接近了皇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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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3
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那只伶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了踪影。两人一鼠，再加上脏兮兮机器人，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甬道，正当脏兮兮想要转进右边的路口时，封艾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它后背的突起。
履带在土地上空转了一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橙黄色的信号灯看向封艾，像是透露着疑惑的神情。
封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们到了。”
再向右走，便是皇星广场附近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身上隐隐有黑色气息逸散而出。封艾将左手背回身后，准备随时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右手则虚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探出了半边脑袋。
面前是一段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开阔的出口，出口处隐约可以望见红色的光芒。
奇异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入耳畔，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好像那边并不是某些巨大生物的盘踞地带，只不过是个大型的流水线工厂。
封艾皱紧了眉头。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伊斯特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从转角处走出，缓缓地走向了甬道尽头。
“这是”
封艾来到了一处无比开阔的陷坑前。
这一处的格局与先前去过的所有房间都完全不同，俨然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废料回收工厂。
耳畔不断传来各种巨大的机器运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传输带上，大量细碎的金属废品被堆放到一起，缓慢地向前移动，足有卡车大小的液压压缩机极有规律地上下挤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一堆又一堆的废品压成不占用空间的巨型铁块，又丢进了熔浆状的铁水处理池中，在橙红色的沸腾熔浆里翻了个头，沉进了底部，冒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解释了封艾心头的些许疑惑，却让他更加迷茫起来。
“见鬼了”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觉到不自在。就像是捏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最终却一拳挥到了空处。他早已做好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的准备，但当他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皇星广场时，看见的却不是什么铺天盖地的巨大奇行种，也不是什么超出常人预料的c恐怖片里才会见到的怪物巢穴，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工厂。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星广场的倒置房间会是这种东西？
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奇行种呢？那个所谓的“4号”呢？
那些研究人员的尸体骸骨呢？
这种预料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封艾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伊斯特见封艾久久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走到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站到甬道边缘，这空间里没有风，但披散在她肩头的金色发丝竟无端飞扬起来，恍然间宛若霞光下的金色柳枝。封艾略略愣了半晌，看见伊斯特眼底里流转起深深的惊诧来。
一片通红的世界。
红的不是灯光，是熔浆。
两人站在洞口前，画面逐渐拉远，看见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山洞，周围嵌满了供人类行走的楼梯，空气里传来炙热的气息，各种工业化的设施铺陈在坑洞底部，在幽深地底徘徊许久的二人俨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令人意外的是在传输带之下，陷坑的最底部，躺满了无数的金属垃圾
以及与脏兮兮型号相通的圆筒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无一例外都死寂沉沉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零件碎得七零八落，满是锈迹与灰尘，它们与地上的其他金属废品没什么不同，终究都会被地上的螺旋垫板旋转着推上传输带，最终面临被压成方块，融成铁水的命运。
封艾一行人所站的门口位于传输带之上，这里有一个极长的通道，用铁板焊接起来的平台，看起来是工作人员进行维修和检查的工作时用的。
在通道靠墙的地方有向下的楼梯，楼梯被铁门虚掩着，画着禁止入内的标识。
脏兮兮穿过了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废料回收厂的正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两颗眼珠子闪着难以理解的光芒。
封艾沉默地看了一眼脏兮兮，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圆脑壳，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你是最后一个了。”
脏兮兮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残骸。转动的关节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伊斯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封艾沉声道：
“废料回收厂。把废弃的金属重新压缩融解再提炼，另作他用。”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沉思道：
“可是在这地底深处有这样规模的回收厂，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封艾仔细地观察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一惊，咬牙道：
“又是那个伶面人”
传输带周围的墙壁上，延伸出许多钢铁平台，其中的一个平台上，赫然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伶面人在警惕地东张西望。
封艾眉头紧蹙，握紧了手里的信息素，死死地盯着那个伶面人：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伶面人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正位于他们下方较远的位置，不过这次，它显然没有再藏匿身形的意思，封艾得以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俨然一副小女孩的身形。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裙，正匍匐在地上，时而谨慎地看着通道上的封艾，时而转过头去盯着那巨大的传输带。
它的肩头上有一处焦黑的伤痕，正是先前被爆炸的信息素所波及，留下的伤痕，正在往外淌着紫色的血迹。它的皮肤不似其他伶面人那般呈死一样的苍白，隐约可见些淡淡肉色，女伶面具缝死在了脸上，原先以为与别的女伶面具无甚不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面具是完全封闭的，甚至连眼睛的地方都没有孔洞，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也不知道它的视力是从何而来。
封艾环顾四周，从脚下拾起一块零件废料，手中蓝光流转，将其化作一枚圆融的铁弹子，猛然发力，投掷到它身前的栏杆上，溅起火花，那伶面人被吓得退了退身子，又抬起头来朝着封艾愤怒地啸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退缩的意思，犹豫着又四肢并用向前爬了一点。
封艾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找些可用的投掷物，伊斯特却拉住了封艾的手。
封艾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伊斯特慌乱的眼神，伊斯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犹豫了一阵，怯怯道：
“它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封艾惊异道：
“那它是来干嘛的？”
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传输带，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边”
封艾顺着伊斯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阵，才发现传输带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布娃娃，正堆在金属废料之间，被缓缓地推向那巨大的液压压缩机。
封艾这才意识到，那只小伶面人的心思并不在于他们，它爬上了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布娃娃，猛然纵身一跃，划过四五米的距离，两只青白的手掌险之又险地在传输带上扒拉了几下，抓住了边缘，才没有掉进地下深不见底的废弃金属堆。
伊斯特见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封艾显得有些迷茫，难以置信道：
“它这是要去拿那个布娃娃？”
小伶面人艰难地爬上传输带，在松散的废品堆间腾挪，挤下去很多细碎的金属，落在底下的深坑发出空荡的回音。它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金属的边缘划得血迹斑斑，又是骤然往前一跃，勉强地跳到了另一堆金属垃圾上，发出痛楚的悲鸣，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只布娃娃爬去。
伊斯特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轻轻地咬着下唇，挣扎了很久，忽然小跑着朝墙壁旁边向下的通道跑去，封艾显得很是意外，转头问道：
“伊斯特，你去哪？”
伊斯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很是着急：
“我要去帮她”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伊斯特的身后，跑到了虚掩着的铁门前，封艾急促道：
“伊斯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只怪物，不是人类！”
伊斯特使劲地转动着门把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铁门打开，转过头来，怯懦地看着封艾：
“不是的她不是的”
跟随了他们一路，却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
站在岔路口，不让封艾和伊斯特走那条路
被封艾恫吓时，那畏缩的神情
布娃娃
伶面人
似乎是觉得没有时间再解释，伊斯特轻咬贝齿，扭头朝着传输带跑去。
封艾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跑到了伊斯特身旁，拉住了伊斯特的手。
“你伤势没好，我来。”
伊斯特惊异地看着封艾，封艾却没再多说，灵活地在废品堆里连踏了几步，双手猛地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直接将零散的废品聚合成了架空的平台，就像是在传输带上凌空架起的桥梁，一路朝着那个伶面人急奔过去。
传输带上的布娃娃距离那部恐怖的压缩机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几秒后就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化为一堆无用的棉絮，伶面人使劲地扭了扭头，扯断了被废品堆卡住的几缕黑色头发，带着一身的伤痕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只布娃娃，眼看这速度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这时，伶面人的身后忽然被阴影笼罩，伶面人惊惧地抬起头，才发现它的头上有蓝光流动，废品堆被凝聚成了横在头上的长长铁桥，封艾的身形在它身旁一掠而过，划出一道残影，迅捷地奔向那只布娃娃。
“要想办法把它拦下来”
封艾又猛然一拍双手，想要在布娃娃之后具现化出一块挡板阻碍其继续前进，他的手中却只是闪烁出了几道微弱的蓝色电弧，随后，封艾便极为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封艾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无法再具现化了。
伊斯特又惊呼了一声，焦急地爬上传输带，朝着封艾跑去。
封艾紧咬着牙关，脚步丝毫不停地冲向那只布娃娃。
布娃娃在转眼间已经到了巨大的压缩机正下方，压缩机正带着铺天盖地之势缓缓压下。封艾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间抓住了那只布娃娃，连同那只布娃娃一起，滚进了压缩机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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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4
压缩机彻底压下，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封”
见到那压缩机严丝合缝地c没有一丝阻碍地合上的那一刻，伊斯特双眼便已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张着，颤抖着，要念些什么，字眼触到唇边却是断续的气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封艾挟着电射一样的蓝光，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进了那决死的境地离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没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
早先看见那小伶面人的模样，她便只是心有所想，而后某个微渺的念头便在她胸口里生了根，随着对那小伶面人的观察而越发壮大。
那小伶面人不太寻常，好像没有恶意，目标不在于地城里的这两个外人，它很可怜这些情绪初初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最终却促使她鬼使神差地作出了帮忙的决定，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基于某些往事的共鸣。但她是不曾细想过要做的事情能否做成的。
这个叫伊斯特的女孩子，平时总是一副讷讷寡言的模样，像是不善人言的布娃娃，但她的内心始终是敏感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不擅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感，很多时候c很多事情，都只想着或许该用行动来表达才更好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将心性深深埋藏在身体这层外壳里，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是显得孤僻的，也不怎么遭人疼爱。
这些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她的心底里是明白的，像她这样的性子总是不遭人喜欢的。但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一直明镜似的。这样或许不好，但至少对她而言是好的。
任谁再怎么心疼她，想要和她交流，对话间往往总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也便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交心了。这样很好，她会不会把真心交给别人，或许会c或许不会，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她害怕别人将心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用如履薄冰的方式处理着每一段关系，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真心喜欢她的人，便不会真心地为她而感到失望。
这样子空泛平淡c没有色彩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总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够少点波澜，未来哪怕是一片灰色的也好，至少不会是黑色。但世事向来没有尽是如意的在她决定这么做了c且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直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麻木，相信这样的生活是不错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先是凭空闯进了一个嬉笑怒骂都不做遮掩的女人。
那个叫玛丽安娜的女人用蛮不讲理的热情和喜爱扣动了她的心门，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又闯进了另一个同样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尽管在冥冥中，她早已自己告诉了自己，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她终究是意外的。
那个总爱咧起一口白牙，充满少年感的笑容耀眼得让她觉得有些自卑，敢爱敢恨的处世之道与她大相径庭，偏偏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该与她的生活有过多瓜葛的男孩子，用那么蛮横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心意。
这让她彻底地失了方寸，与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相处的时日里，她手足无措的时间总比往前年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这份得让她害怕坦诚得让她觉得刺痛的感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自打那天从法庭里走出，她便一直都在敷衍c在逃避c在抗拒这一切，心底却只能茫然无措地发现，她生命里那一片自己苦心经营的单调的灰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色彩。
在许多个被封艾不经意逗笑的时分，她都会恍然回过神来，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想要继续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但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却又会在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会不会过得比以前要好一些？
往往念及此处，她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悸动。复杂c难以言明。
那些安静的夜晚里，她安静地逗弄着阿尔萨斯，眼睛里却在出神，自顾自地红了脸庞，随后又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那个人的那份心意她大抵这辈子都没法回馈的，偏偏是这样，自己还总是贪心地想要留住这一切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却始终不愿意远离。她期盼着这样若即若离，有着分寸的生活能够长此以往继续下去，但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价。她眼睁睁地看着封艾在她眼皮底下永远消失，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下眼睛里那阵深深的酸涩了。
如果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再大胆一点，不那么抗拒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封艾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早点告诉他自己对那伶面人身世的推测，早点告诉他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如何如何，封艾或许就可以早一点行动，没有了那一瞬的犹豫，这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的。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便是如此了。
一切都只剩下寂静了。
小伶面人站在传输带的边缘，头顶上阴影投下，是方才那人用废弃材料筑起的架桥，阴影遮掩着它半边身子。它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个雕塑，仿佛是在发怔。
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c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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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c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其全部掩盖。此刻他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眼下的景象便明显了起来。
无数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岩壁里的熔浆，交错纵横着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一时间竟给人一种身处异时空隧道的错觉。
封艾蹙紧了眉头，一旁的伊斯特也注意到了这般景象，轻吸了口气。
小伶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封艾与伊斯特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行动之间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一边暗暗惊叹眼中场景的震撼，一边随着小伶继续前行。
越是往前，那些紫色的光芒也便越加明显。像是一条条丝线，在视线尽头慢慢汇聚。封艾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抚上岩壁，才发现那些丝线其实并不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细小的裂缝里有一层类似琥珀质感的半透明结晶，将紫光包裹其中，就像是温度计里的水银。
在紫光交织的通道里前行，听起来颇为浪漫。但封艾着实感觉不是太好，这些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某些液体，令他隐约想起，这片地下世界的伶面人，它们身上的血液大多也是紫色的。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无比震撼。
流动的紫光像是脱离了窄小通道的束缚，向这片无限宽广的黑暗空间里游弋而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线条交错，没有边际。封艾甚至一时间不敢再抬脚，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宇宙星空深处漂游起来。
这片天地里闪烁着无尽荧荧紫光，紫光似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了一起，隐隐流动着，在远处渐渐汇聚，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逆流而上，像是树干上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树冠尽头，组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放眼望去，就像是闪烁的群星汇聚成了树形的星象图。
光是站在这里，看见这般景象，都让人有窒息之感。
有谁能想象，在繁华的大都会地底深处，埋藏着一片无比浩瀚的星空，以及一棵体积堪比摩天大厦的参天巨树？
封艾心底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在这片无垠星空里，人类的存在简直渺小得如若尘埃。这片星空不该是位于艾斯兰的地底深处，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一颗星球，就像是未开化的生灵直面宇宙本身，在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伊斯特同样也是怔在了原地，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情绪，机器人脏兮兮的脑袋不断转动着，电子信号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表达着些什么。
小伶却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反倒对身后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神情感到些许不解，只是自顾自轻车熟路地绕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陷坑，朝着那片紫光走去，而后又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稍微走近一点的时候，封艾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恢弘震撼。并不是紫色的光芒汇聚成了巨树的形状，而是真的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矗立在这地下深处。紫色的流光沿着树干的经络流淌着，发散到树冠的各处，在树冠上，垂下无数长方形的匣子，如同果实一般，同样泛着紫色的光芒。
封艾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忽然倒抽了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形匣子里，每一个匣子中都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
无比强烈的危机感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伊斯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封艾的衣袖，一行人慢吞吞地接近那颗巨大古树，提灯照过地面，暗淡的光线晃荡着照出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方形匣子。
那些方形匣子比远看上去要大的多，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乍一看，竟然和棺材极为类似，只不过匣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像是玻璃般透明，却又坚硬无比。
封艾无意地攥紧了双拳，他忽然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景象，意味着那无比庞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千万万具透明的棺材。
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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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
封艾终究还是有点微薄的良心在，此时已经不再把脏兮兮当挡箭牌来用，一只手挡在面前，俯下身子向前面急奔，另一只手不时拍开零零散散扑将过来的落单怪鼠，此时他的双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在自己生命力惊人，相当耐揍，这种程度的伤口仍然算不得什么。
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起先他们从包围圈冲出的时候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此时便只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随处乱窜，由于身后还吊着一群铺天盖地，蝗虫过境般的疯狂鼠群，实在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的伊斯特小伶状况倒要好上不少，有封艾在前头开路，能扑到她们这边的怪鼠不多，伊斯特虽然伤势未愈，但能在328区跟那神仙似的斗篷人打得昏天黑地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加上身旁还有小伶身形敏捷保护着，拍开几只速度不算快的怪鼠也不在话下，此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伤痕。至于阿尔萨斯那家伙，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伊斯特的领子里去了。
一声嘶鸣响起，一只巨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扑到了封艾背上。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封艾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般地一个俯身，反手拽起那只好几斤重的大老鼠往前甩去，那巨鼠在空中划过一条不受力的抛物线，可以依稀看见它在空中挣扎的四肢，狂甩的尾巴，
然后，下一刻那只被丢出去的巨鼠无端端地被切割成了许多肉块。
一股森寒的凉意漫上封艾心头，他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底里那不妙的感觉重新漫了上来。身后的脏兮兮没止住冲势，撞在了封艾身后，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举起了手里的信息素。
莹莹绿光被面前的无数根半透明丝线反射回来，在他们面前几米开外的那片空间里，遍布着许多交错纵横的银色丝线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蜘蛛丝。其中一段浸着隐隐的紫红色，那是封艾先前丢去那只巨鼠的方向，这也就是它被瞬间肢解开来的原因。
只要封艾再往前冲上几步，他便也会像那只怪鼠一样，被这黯淡光线下几乎无迹可寻的银色丝线切割成无数肉块。
余悸漫上心头，此时身后的伊斯特和小伶也已经赶来，伊斯特喊了一声封艾，正待说些什么，封艾却猛然转身大喊了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伊斯特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却终究是第一时间按照封艾所说的蹲下了身来，还不忘抱着身旁的小伶一并蹲下身，只见封艾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一阵蓝光爆闪，他们周围的一片圆形地面陡然下沉了半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忽然从地上沉了下去。
而就在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潮水般的巨鼠群便随着惯性的冲势，从他们头顶上几厘米的地方声势浩荡的飞扑而过。
狂乱的声音，冲撞声，奇异的c液体溅开的声音相继传来，伊斯特抱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原先充斥耳际的暴躁鼠鸣声已经逐渐消退，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闻着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血腥味道。蹙着眉头，茫然地跟着封艾站起身来。
他们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堆积着如山一般的巨鼠碎尸肉块。
腥臭的血液凝聚成泊，空间里，无数道被染成紫色的细线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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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7
“封艾”伊斯特被眼下的场景吓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鼠群下一刻就化作了无数尸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她又哪里见过如此惊恐又怪异的景象，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有些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封艾：“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却是没有反应，怔怔地在原地出神，脑海里许多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凑起来。
银色的丝线
很熟悉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看见，是在初入皇星广场时，伊斯特金发无端飘扬起来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没有风。伊斯特的头发被撩拨起来，不是因为风。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太过于在意，却的确留意到了有银色的光线流动。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
皇星广场在研究人员的日记里，是那不曾见过的奇行种“4号”的盘踞地点
“4号”去了哪里
小伶小伶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捡洋娃娃，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c至少在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要他们来帮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去到皇星广场”
想到这里，封艾眉头越皱越紧，推理的线索中出现了个断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将现有的推测串联起来。
假设小伶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去到皇星广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被伊斯特驱赶后仍然不肯离开，她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甚至是阻挡我们走到别的路去，或许就是在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的方向。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导下去，她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联系到日记里面提到的奇行种，最有可能的或许是想要借我们之手c以及身上的信息素来摆平盘踞在皇星广场的奇行种“4号”但实际上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4号那个“4号”去了哪里
银色的丝线进化异能变形
某个极为不可思议，却让封艾后脑发凉的想法漫上心头，刹那间，封艾如遭雷殛。
伊斯特看见封艾神情的变化，正觉得讶异，却看见封艾仿佛失心疯一般抽出了腰间的所有信息素，蹲在地上挨个敲打一番。吓得伊斯特还以为封艾这是要爆瓶自尽，心底却又隐约觉得封艾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看下去。
封艾把所有的信息素的玻璃夹层都敲碎，里面的物质发生了交互反应，缓缓泛起莹莹绿光来，他将几瓶信息素并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乍一看比寻常的提灯还要亮上几分，像团幽幽鬼火。
他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伊斯特，小伶，脏兮兮，你们都不要动。”
说着，他也不管小伶和脏兮兮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举着那巨大的手电筒绕着众人照了几圈，伊斯特疑惑的目光随着封艾游移，看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嘴里不断地喃喃：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封艾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到了伊斯特锁骨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伊斯特吓了一跳，脸上浮出红晕来，分明是羞愧欲绝的模样，却又不好阻止，只得紧紧抿着嘴唇，紧闭着眼睛怯怯地抬起了下巴。若不是眼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放在寻常的街道上，俨然就是无量恶棍轻薄少女的场面了。
封艾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件事情所占据，如同魔怔。他缓缓收回手指，放到伊斯特面前，还把另一只手上的荧光棒凑近了点。
“看。”
伊斯特犹疑地睁开眼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封艾的眼睛，见他全没特别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觉得不是滋味，这才轻轻巧巧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上，是一截极细极细的c半透明的丝线。若不是身旁有好几瓶信息素合成的光源，根本看不真切，封艾的提灯沿着丝线的一端缓缓移动，伊斯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缠上了这些比蜘蛛丝还要细的丝线。
“这些线是和那边的那些完全一样的东西。”封艾沉声说道，又放在指尖捻了捻，闭上眼睛，浮现出非常焦虑的神情：“而且我没办法通过界师的能力改变它的形态”
伊斯特显得很是茫然：
“这些线其实是什么东西？”
封艾深吸口气，将与她分开后进入了研究基地，进入阿曼达房间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日记里确实有提到，皇星广场盘踞着那个被命名为4号的奇行种，而且从小伶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那里盘踞的生物有所忌惮，所以才会试图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争取让她混进去拿到布娃娃的契机但是，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那个4号的存在，这一串线索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合理了。”
“但是，”封艾话锋一转，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这些线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
封艾握了握手里的细线，轻若无物，没有一丁点实在的质感，这样的丝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全身。他看着伊斯特，语气沉重道：
“这些线”
“是活的。”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轻响，像是某些东西崩断的声音，又像是把衣服里的线头抽出的声音。场上感觉最为敏锐的小伶忽地绷紧了身子，半蹲在地上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封艾和伊斯特诧异地循声望去，巨大的荧光棒照向了身后的那片空地，那被怪鼠血液染得紫红的c交错纵横的丝线正在轻轻微颤，封艾眯缝起眼睛忘了一阵，旋即极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
“糟了！”
伊斯特怔了一下，便看见封艾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她后背，肩头扒拉下许多半透明的丝线，猛地一撕扯，结果那些丝线巍然不动，倒是封艾的手心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绷直的线轻巧地划过了豆腐块。
伊斯特被封艾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封艾怎么了？”
封艾的神情焦虑异常，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将那些丝线弄断，嘴里呐呐道：
“这些线这些线正在收拢！”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切成肉块了”
封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衣物包住一截丝线，又把另一端踩在脚下，猛一发力想要将其扯断，结果那丝线坚韧无比，又因为过于纤细而极端锐利，竟是直接划破了封艾鞋子的胶质底层，卡进去了一半。封艾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将那丝线拔出来，取出身上从那百货大楼拿来的武器疯狂地切割着那丝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磨出了深深的痕迹，那丝线仍然没有一丁点破损。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行动，一时半会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此刻也没什么靠谱的方法，能够彻底摆脱身上这些坚韧无比的细线，若是早先她还能召唤黑枪的时候，凭借小黑能够湮灭事物的特质，这些细线当然是不在话下。如今她伤势未愈，无力催动体内的能量，也就只是无能为力了。
空气里那阵奇异轻响原先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逐渐清晰，伊斯特抬起头来，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某些白色的事物正在逐渐汇聚，就像是一台3打印机正在那边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立体模型。用的材料正是他们身上的这些丝线，一旦这些丝线彻底收拢，他们的身体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切割成许多段，无力回天了。
冷汗涔涔地从封艾头上滴下，他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失神地看向四周，似是再也想不到一丁点办法。这片空旷的黑暗星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工具，遍地都是些怪异的陷坑c以及从那颗参天巨树上掉下来的水晶棺材，对眼下的危机毫无帮助
“等等”
刹那间封艾如同醍醐灌顶，眼睛里爆射出惊人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来，牵过了伊斯特的手，伊斯特愣了一愣，便被扯着朝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伶，脏兮兮，都跟上！快！”
其余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只是看着封艾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只得愣头愣脑地跟着封艾一通瞎跑，狂奔到了那颗巨大古树面前。封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紧紧攥着伊斯特的手，还不时回头焦急地冲身后的两个非人类喊道：
“快点！再快点！没时间了！小伶！快！脏兮兮！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凉了！”
脏兮兮全力催动马达，笨拙的履带碾过地上崎岖不平的树根，整个圆柱形的身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去，非常勉强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由封艾领着绕着那颗巨大古树跑着。
封艾几乎是用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伊斯特的手被他扯得生疼，尚未痊愈的伤势也在这剧烈的跑动下再次裂开，只是看着封艾神态焦急，心里也不敢怠慢，一声不吭地紧抿着嘴唇跟在身后，努力不去拖封艾的后腿。
众人始终没有明白封艾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空气里的轻响已经越发清晰，变成了让人心底不安的嗡鸣声，远处那片堆积着巨鼠残肢的小山不时被某些快速抽回的丝线所抽动，碎肉飞溅，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堆积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
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点，封艾还在带着他们绕树狂奔
怪异的奇行种，神秘的暗河溶洞，河岸上的无头尸体，酒馆里的屠夫，研究院里的“阿曼达”，皇星广场消失不见的“4号”许多的谜团依旧解释不清，在封艾心头纠成一团乱麻，或许他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透透彻彻地了解这片地下城市所掩盖的真相，但是，至少是此刻，封艾很清楚，他们即将迎来的，必然是自打进入这片地城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威胁
皇星广场的4号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哪怕它已经进化出了食物需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凭白饿死。
它必然会像阿曼达一样，适应了这片环境，从而进化出了全新的捕食本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从皇星广场开始，就已经在无形中攀附到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而现在，钓鱼人已经收起了钓线，一切真相都即将揭晓
视线尽头处，重重鬼影逐渐汇聚，泛着幽幽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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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8
远处的白影彻底凝聚成型的时候，封艾硬是扯着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绕树三周半的壮举。
封艾的嘴唇干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当他还想跟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树继续犟下去再跑上两圈的时候，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散布在各处的坚韧丝线已经收到了尽头，当最后一截丝线猛然收回的时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让经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缠绕在大树身上的丝线猛然勒进了树干深处，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这时，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尽力保持着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脏兮兮，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要被震到远处去了，方才被封艾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一截机械手臂截停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却并没有给做成上校人块。
再下一刻，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吱呀声。
丝线会收紧，汇聚到远处的白影上，这是封艾早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应变方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玄乎的法子。
打个比方，假若手中有条细长的绳子，在左手食指绕上几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发力，那被勒紧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将绳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绕上几圈，方才发力拽动时那股拉扯的力量便会转移到中指上，相对的，食指则不会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这是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常识，并没有太多高深晦涩的科字理论，只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能够把思路延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实在不多。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维实在是向来奇葩早先在328区遭遇那巨大机器人的时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来对付冲击的法子。再联想到此时的境况能够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封艾显然没有想到这股细线的拉力竟然如此惊人，绕上巨树几圈的细线宛若世上最为利的刀锋，硬生生地切进了这直径少说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树中段，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那被细线勒进的断茬边缘泪泪地淌出许多紫色的浆液来。那紫浆许是与封艾腰间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着幽幽流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整片地面染出一片渗人的光晕。
封艾余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转头去看远处那即将凝聚成形的白影。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上，凝聚起一张由银白丝线交织而成的恐怖怪脸。此时那张脸上接近天灵盖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为封艾从中捣鬼，将部分丝线卡进了巨树中央，导致无法顺利回收的缘故一一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张狰狞面庞带给场上众人的震撼。
交织成怪异面庞的丝线如同波浪般涌动，使得整张铺天盖地的巨脸都在不断地变形扭曲，额头顶部的银色丝线无风自散，在空间里缓缓飘散，看起来甚是吓人。
封艾怔怔地看着远处那张可怖面庞，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问道：
“高高晓松？”
伊斯特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松？”
“没什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下显然并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时机，封艾看着那好几层楼高的巨大怪脸，掂量了下几个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后，下定了决心对伊斯特说道：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好像没注意到咱们，也没拦着咱们进来的路，不如就这样偷偷溜出去吧”
话刚说完，那巨脸便微微拧转过来，冲着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伶面人在同时惨嚎，就连同样身为伶面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别走！”
“永远和我在一起！”
“别想走！”
“我好冷啊！”
“别跑！”
“休想！”
那张巨口张开的瞬间，空气里仿佛同时飘荡起无数道声线，有男人有女人c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凄凉的叫喊声，混杂在了一起听得并不真切，却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过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一nsteruntercevilayry。没有见到一只怪物就非得拼上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况眼下封艾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武器，冲这怪物砸上几瓶信息素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封艾也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说打架就打架的热血白痴。在实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第一样事情还是直接撒腿开溜。
远处那汇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阵涌动，像是白面团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截，带着恐怖的劲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一个干净利落的恶狗扑屎躲过了那团来势惊人的白色丝线，再一个动作极为流畅的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追上伊斯特的脚步。
但那白影的攻击方式显然不仅限于此。一击不中以后，前端纠结在一起的丝线一阵扭曲变化，却是变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纠结的五官深处渐渐浮出一张女伶面具，尖啸着抱住了跑在最后头的脏兮兮。
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一阵旋转，就像是被挖掘机铲倒的绿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面人拖回去了。封艾仓促回头来看见这一幕，本能的行动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骤然折返，猛地扑到了脏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机械履带试图不让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见这一幕，也是直接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回过头来帮忙。小伶跑了一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犹豫。
直到抓上脏兮兮履带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白痴了，能够把笨重的脏兮兮提溜小鸡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个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那由白线织成的伶面人死死地抱住脏兮兮的身体拖向身后的怪异巨脸，伶面人的那张女伶面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啸声。
“啊！！！”
“叫你妈！”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气势上固然不输于人，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被一并拽着飞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来，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腰间已经开始有黑色烟雾不断向外溢出。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断摩擦，封艾那件无比耐磨的牛仔裤也已经开始变得褴褛，肌肤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在被拖着经过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时候，封艾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棺材的边缘，整个拖拽的过程骤然一滞，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拉力拉脱臼了。
好在有修炼七重楼的底子在，他身体的强度远超常人，哪怕干出了这种蜘蛛侠式的鲁莽作为，也没有让封艾从中间开始裂成两半。
他的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却始终是一手抓着棺材，一手抓着脏兮兮的履带纹丝不动，短短几秒内，他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就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发出了沉闷的挪动声，硬生生地从地上移动了几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边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艾骤然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脏兮兮的履带骤然一松，其中一截履带链环竟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断了。
眼看着脏兮兮像是被弹弓击飞的小石头般被拖拽着绝尘而去，封艾的脸色由红转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弱道：
“脏兮兮这家伙质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着气问道：“封艾你没事吧？”
封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还好，左手扶着那只无力垂在肩膀一侧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关节，咬起牙关做了个屈肘内旋的动作，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嘎嘣声以及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总算是勉强复位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那阴森森的巨大怪脸，满头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来咱们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惨白头颅又有了新的动静。它面朝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缓缓蠕动，正在向这边逐渐逼近，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看起来像颗森然头骨。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总归要想些应对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执拗，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破南墙也要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随着蓝光流动，直接溶下了一大块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里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变形，待到蓝光散去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两把泛着璀璨光泽的水晶长剑。他扭过头，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伊斯特。
“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没让你去打架。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不要勉强了。虽然拿这玩意儿去砍那东西基本就跟用牙签戳人差不多，但有总归比没有好。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争取到了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就赶紧跑，沿着那个洞口回去，让小伶想办法带你出去，我大概记了一下这边的路，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皇星宫”
封艾嘴里碎碎念着，颇有交代遗言的悲壮味道，伊斯特提着那柄水晶长剑，抿着嘴唇，也不答话。脏兮兮不知道被卷进了哪里，那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终于能够看清，那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不断蠕动，实际上是那些白色丝线化成了无数人类肢体的模样在地上爬动，看起来倒像是成千上万的瘦骨嶙峋的奴隶驮着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种“4号”了，它为了维持生存的需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地稀释c再稀释，将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长无比的细线，借由路过的伶面人不断传播，几十年以来，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多少同类。
当然，也有可能那并不是4号，只是某些超越了伶面人的物种，一路吞噬一路成长，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了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封艾的具现化异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枪也是如此，凭借着两具凡胎，在这铺天盖地的怪物面前，就连站着都需要勇气。
“来吧。”
“过来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妈妈。”
“进来吧。”
“我们会出去的，我们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们一起。”
“好饿。”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快来吧。”
“你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妈妈我想妈妈”
“好痛好痛啊”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或是呜咽，或是怒吼，或是讥讽，或是轻声呢喃，混杂在一起传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
异变突起。
巨脸上一阵涌动，许多由白线牵引着的c由白线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两步，转为行走，转为急奔，一张张女伶面具从细线组成的头颅内部分泌出来，镶嵌在了脸上，啸叫着冲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只伶面人当头扑下，张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拧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伶面人的扑击，与其交错而过，那璀璨的宝石长剑如同划过细腻的豆腐块般，毫无阻碍地将那伶面人从空中切成了两半。
封艾心底里讶异，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用棺材板做成的c怎么看也不太靠谱的长剑对上这些由白线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许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来存放伶面人的，虽然不知是何材质，但没准也有某些克制伶面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这一手无心之举，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被斩成两段的伶面人，与身后巨脸相连的下半身一阵巨颤，像是吃痛般收缩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维持不住形态，变成了一团银白色的杂毛。
解决了一只，对前方扑面而来潮水军队一般的伶面人群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两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面人彻底淹没包围了。封艾举臂抬剑，对着扑将过来的另一只伶面人一记当头纵斩，锋利的宝石长剑直接切进了那女伶面具中央，将其从头顶切成了两半，而后脚步丝毫不停，又一个撤步将长剑拔出，借着惯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划过身旁的另一只怪物。
“好饿啊！”
一只伶面人从地下钻出，攻向封艾下盘，仓促间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险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被爪牙撕扯出来的伤口，他调转剑头，猛地将那绑定在腿上的伶面人扎了个对穿，拖着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长剑自右向左横扫而出，击散了面前的一大圈伶面人，剑挥到穷时便右脚一踏，一个流畅的旋身，借着长剑挥舞的惯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脱了腿上的伶面人，在攻势汹涌的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才这群伶面人冲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挤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们在一起！”
“丑逼，滚！”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医生，别烦我，滚！”
“嘤嘤嘤妈妈”
“砍死你个嘤嘤怪！”
长剑的破空声，的撕裂声，伶面人的惨叫声，封艾不绝于口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比诡异的画面。没人知道在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紧要关头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边强行突破着伶面人紧密的包围圈，一边振振有词一句一句地吐槽着那些伶面人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
这些生物早已经被白色丝线彻底同化，此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是残留在记忆里的部分情感外溢，它们本身并没有理智可言。但封艾还是非常认真地c有一茬没一茬地用语言回击着这群伶面人的呓语，从比较靠谱的角度来考虑，这或许是给自己打气的某种方法，但实际上看来，纯粹只是因为这货在危急关头习惯性嘴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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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掩盖不了封艾并未系统学习过剑术的事实。此时他能够在翻涌的怪物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全亏这十年来孜孜不倦练习七重楼带给他的强悍体质，以及二师姐林舍予在临行前三天给他做的紧急特训，使他对危机的预感极其敏锐，能够凭借着本能控制挥剑的方向。
饶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意识恍惚的关系，方才他精神一黯时，脑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个数字。但他此刻并没有在意，努力地抬起头，终于是在骚乱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体质不比封艾，当初被怨憎会重伤，身上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而后又在这片地下世界数次陷入险境，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风雨里飘摇的脆弱树叶，在怪物堆里无助地辗转着。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顾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加快了挥砍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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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伊斯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封艾才隐约意识到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伊斯特虽然看起来体质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面人的包围圈中被逼得连连后退，实际上她受到的伤远比自己轻得多封艾认真看去，才发现伊斯特持剑的手法与他截然不同，剑身调转过来，剑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里反握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是在握着一把剑，倒像是握着把匕首。
她辗转腾挪的范围极小，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能够凑效地发挥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剑身也更便于自己进行格挡，抓握时不容易脱手。战斗时的姿态也和封艾不同，由于反手握法攻击距离较近，此时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在徒手格斗，在人堆里鬼魅一般游移着，不时会使出一手干净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针引线一般，虽然弄死的伶面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却是游刃有余的，比起封艾那大开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见伊斯特的战斗，最早与她初遇时便已经看见她与那穿着怪异斗篷的男人战斗的景象了。要论格斗技巧的话，伊斯特其实远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世隐乡里的小师妹，师匠的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封艾对眼下场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里自如游走的姿态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头大定，想要加快速度冲到伊斯特身边，与她汇合以后再一并突围。
就在这时，一阵轻促的破风声在空气里隐约响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几乎是想都不想，凭借着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道残影在他背上掠过，擦着他的后背直没入远处的黑暗，封艾惊骇地抬起头来，透过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身子的奇行种。
那奇行种的身体也是由白线组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头颅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块，线头在那里微微摆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应快些，只怕要直接被那炮弹一般轰过来的家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了。那怪物一击不中，在地上拧转过身子，双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酝酿起一股惊人的压力来，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满的弹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种便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直直冲向了封艾的面门，封艾此时刚站起身，来不及再次躲避，只得仓促间抬剑格挡，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封艾感受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阵麻意，整只手都几乎要失去知觉。而他的整个人也被这惊人的力道直接轰飞，被那半边身子的伶面人携卷着倒飞进了怪物堆里，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面人。
“该死”
那伶面人虽然只有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沉重，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堆伶面人作为缓冲，方才那一撞都够让他糊到墙上变成肉泥的了。饶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头脑昏花，脑海里那奇异的数字一阵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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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恍然间，封艾听到了一阵轻促的，怪异的笑声，那声音极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面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此刻危机当前，他也无暇他顾，咬着牙关死死撑着胸前的那柄长剑，不让那伶面人再贴近他半分。
那伶面人力道实在太大，死死地抓握着他手里的长剑，张开一张布满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脑袋，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掐着它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他想要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引爆，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双脚发力一蹬，硬生生从那奇行种身下挤了出来，横向滚了两圈，就连身后的背包背带也直接崩断，落在了远处。封艾踉跄站起身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寒意，看样子并没有趁机脱离那奇行种追击的打算，他随手抚了抚手上那柄宝石长剑的剑身，一阵蓝光流转，似是在重新修复剑身上的裂纹，随后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启发，掉转了剑尖，右手反手持剑横于身前，左手却是虚放在了身后，大叫了一声：
“来啊！”
那伶面人从地上爬起，张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人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就来啊！”封艾凛然喝道。
伶面人双臂屈起，仓促弹身飞起。
残影掠过，与宝石长剑对撞。
空气里响起奇异的嗡鸣。
伊斯特正与魔物缠斗，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激烈战场。
反手持剑的格挡效果远超直接握剑，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阵发麻，弓着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后滑了小半米，却终究是没有再被击飞。
力道用尽的那一点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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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封艾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里，眼中爆绽出惊人的光彩，一直虚放在身后的左臂蓝光流转，如同闪电一般砸向了那扑到剑身上的奇行种头颅。
“啊”
刺破耳膜的惨啸声响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用水晶制成的匕首。匕首已经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种脑壳之中，深入脑髓，紫血四溅。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蓝光一闪，那匕首在怪物里扭曲变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颅内炸开，这力道惊人的怪物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势用左手拂过长剑，并不是为了修复长剑的破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溶下了一块结晶握在手中，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而后他又特意用语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仓促地再次发动攻击，导致蓄力不够充分，力道不足，单手就能挡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块结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终结了这个力道远超封艾数十倍的恐怖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内里的精准算计，惊险程度却是无比复杂的，短短的几秒内，封艾已经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面人的极限力量，在语言激怒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握剑姿势能够在不被击退的情况下挡下致命的一击，将一切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以后，作出了冷酷到极致又惊人到极点的决定，仿佛冰冷而准确的机器般执行着脑海中在几秒内考虑好的计划，方才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伊斯特看着封艾面色平静地将那怪物头颅里的倒刺拔出，重新铸进手中长剑，若无其事地继续砍杀起来，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依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变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觉间散发着一种冷漠得让人心悸的气质。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面对伶面人的怒吼时，毫不畏惧c镇定自若的那一声“那就来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一只进化程度较高的奇行种，对远处那张苍白怪脸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直到此刻，两人都没有办法对那巨大的头颅造成一丁点实质性的损害，相对的，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经历了连番高强度的战斗以后，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白色丝线，就像是张巨大的地毯，将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银白。封艾和伊斯特奋力拼杀着，竭尽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浓郁的黑暗，用性命拼出一道微弱的曙光来，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即将出现转机的时候，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满地的白色丝线忽然疯狂摆动起来，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些被斩断以后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发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汇聚成无数惨白干枯的手臂，封艾看见眼前景象时，心底猛然一跳，仓促间竟是直接被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无数伶面人惨啸着扑到他身上来
遍地哀嚎。
那张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挪了过来，扭曲的五官上绽起一个似是讥讽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终于看腻了蝼蚁的杂耍，终于准备出手碾死这两个脆弱的生命了。
那张大嘴猛然张开，从里面探出一条奇长无比的白色舌头，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的白蛇，吐着信子缓缓向前伸去，扎进了彻底疯狂了的伶面人堆里，从里面卷曲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浑身浴血，血迹沿着那条白色的舌头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脸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窝子流露出贪婪的笑意。
舌头越缠越紧，像是巨蟒正在勒进怀中的猎物。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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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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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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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乱的记忆狂乱地充斥着封艾的脑海，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渐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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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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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啊。真脆弱啊。真无助啊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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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吧。愤怒吗？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无济于事呢，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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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怪异的声音不断响起，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仍旧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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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要挣扎下去吗？你已经不行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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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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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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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来越厉害，黑色的瞳仁已经眼睛里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猫。他睁着眼睛，神态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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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解决一切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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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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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帮你的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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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吃掉！！！！！！！！！！！！！！！！！！！！！！！！！！！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看起来倒是与伊斯特平时散发出的黑色烟雾极为相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就在封艾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脑海深处的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c悦耳的声音。
声音很轻，轻得就快要听不见。混杂在伶面人的呓语中c肢体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闻。但封艾却听得很清晰。那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空间里划过一道细微的黑线。
一颗古朴，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师至高杰作的黑色子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旋，轻巧地扎破了空气，在眨眼间来到了那只巨大的怪脸面前。
空气在一刹那间骤然收缩。
黑色爆云绽放，在星空里逐渐蔓延。
惨叫声。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封艾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那奇异的声音在黑枪响起后便再无踪影，他瞳孔里的黑色也正在逐渐消退，恢复到正常的模样。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脸被恐怖的黑色子弹直接湮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头上那一片平整圆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断扩散。
打偏了一点。
想到这里，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讶异地转过头去。
伊斯特正被无数长蛇一般的苍白手臂所包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颗由白色细线组成的巨茧彻底吞噬，她艰难地从缝隙里探出身子来，甚至不再考虑身体的负荷，强行召唤了黑色的双管猎枪，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昏迷，眼看着便要被无数手臂彻底淹没。
那巨大的怪脸受到这一下重创，惨嚎不停，痛苦地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银白丝线四处飞舞，而后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脸的形态，来来回回重复几遍，不知不觉间已经挣扎到了那棵参天古树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树干上。
那棵古树，早就在之前，因为封艾从中作梗而被细线切进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生生坠倒下来。
直径近百米的参天古树，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癫狂状态的恐怖巨脸。
一道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整片黑暗星空里点缀着的无数紫光都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妈妈呜妈妈”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这个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饿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无数的凄厉啸叫声在空气里交杂，封艾的耳膜一阵刺痛。
大地开始震颤。
古树倒塌之后，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溃了。
无数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面人从棺材里爬出。
成千上万的。
它们呆坐在棺材上，仰起头，那张女伶面具显得呆滞而惊悚。它们迷茫地四处张望，它们惊恐地四处乱窜。
就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一片极致的混乱。
恍惚间，在漫天乱窜的黑影中，封艾的余光似乎又扫到了一些什么，一股无比强烈的阴冷气息攀上了他的脑海，封艾回过神来，竭力朝着冲着远处喊了一声：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连耳膜都快要胀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漫天鼠鸣中听到了极为细微的锁链晃动声。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乱里走出。
由白线交织成的躯体接近两米，面具只有半张，最显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着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凄厉的叫声惊醒，正恍惚着。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无比凶戾的气息袭向了伊斯特的后心。
此时的伊斯特才刚刚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强转过头来，完全来不及闪避。
封艾睚眦欲裂，用尽全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此时的他依旧被无数银白丝线死死束缚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那道残影太快了。
没有什么能够拦下来了。
绝望的情绪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残影贯穿了那瘦小的身躯，干瘦的胸腔被彻底捣烂，溅起无数紫红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银色丝线汇聚成巨大魔物的时候，小伶与他们一起逃跑。
后来，封艾为了救下脏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样也是。
但小伶没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对那惨白巨脸的恐惧无以伦比。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帮助这两个人类。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却始终不能做下决定。于是她便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两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犹豫着没有出现。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个为她包扎的女孩子陷入彻底的死局的这一刻。
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她看见那柄屠刀掠过残影刺向伊斯特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有热流淌过。
那是什么？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伊斯特挡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贯穿了小伶的身体，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成为了没有生机的尸体，被屠刀牵扯着，在地上拖出斑驳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乱窜的伶面人堆里。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洞。嘴唇微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面人正拖着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挂着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尸体，巨大的伶面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头顶，封艾的眼睛只一霎便溢满了血丝，身体深处某种牢固的桎梏隐隐松动，身上爆绽起惊人的蓝光：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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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9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谁料当那背包被轰穿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烟也随之爆出就好像是引爆了一颗烟雾弹。
但那浓郁的白烟不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那是封艾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摘下，丢进背包里的信息素。
封艾方才的那一番连续的动作：冲刺c飞扑，翻滚，抄起背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那暴躁的行径，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失了理智，随手将背包丢过来，却没想到他还能在背包里藏了如此阴险的一手。
屠夫猝不及防中了一招，那浓郁的白烟将其彻底笼罩，身上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气化的硫酸一般。因为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这烟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它的眼里，直接烧毁了它的视网膜，剧烈的痛楚使得它发出了极其狂暴的嗥叫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菜刀。
柄上贴着大减价标签的c取自地下迷宫里的超市的菜刀。
封艾在屠夫犹在痛苦挣扎时暴跳而起，飞跃了将近三四米的距离，右手扬到了极致，利用恐怖的惯性和冲力将那柄菜刀挥向屠夫伶面人的头颅。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那菜刀就这样硬生生地砍进了那半张女伶面具中，溅起大量的紫色血液，但那材质不明的面具却远比封艾想象得坚硬的多，哪怕是受到如此程度的冲击，依旧没有被劈裂开来，甚至菜刀的刀刃砍进皮肉的部分也不多。那伶面人惨嚎了一声，猛地挥动手臂，将面前的封艾推得倒飞而出。
封艾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死咬着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的能量，双手猛然拍向地面，只见那蓝光宛若火线般蔓延到屠夫脚下，旋即绕着他周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再下一刻，那圆圈中的地面陡然变得无比松软，直接让犹在痛苦挣扎着的伶面人塌陷了进去。
封艾起身再冲，直接跳到了那屠夫的身上，双手发力抽出那柄菜刀，狂吼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那伶面人的脑袋上，如同劈柴一般。那伶面人吃痛大吼，抬臂格挡，菜刀打在他的手臂上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不锈钢制成的菜刀竟是直接被弹卷了刀刃，封艾咬牙从腰间再次抽出一瓶信息素，粗暴地塞进了那屠夫的嘴里：
“给我去死！！！！”
浓烟再次暴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周围四窜逃逸的伶面人都不敢接近，在那渐渐向四方席卷而去的一片灰白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一阵又一阵规律而不曾间断的c类似砧板上砍肉的声音。
一刀，两刀，三刀
浓烟里的景象看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瘦削而不算高大的身影，正跨坐在一道巨大的人影上，手中提着一把菜刀，不知疲倦地对着头颅的位置一刀又一刀地劈砍着。
身下的那道魁梧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应。或许早在那第二枚信息素引爆时它便已经彻底死透，但封艾仍旧不肯收手。麻木地重复着抬臂c挥刀c劈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八音盒里重复旋转的塑料小人。
只是他不是在跳舞，他是在虐杀。
毫无理智可言的虐杀。
被完全的愤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让见者心惊胆寒的虐杀。
浓烟渐渐散去时，跨坐在尸体上的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丢下了手中的菜刀。
那已经不能算作菜刀了，刃口完全卷曲，只是一块不成形的废铁。
而在他的身下，那具身长两米的尸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稀烂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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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0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那个人类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至它的面前。
封艾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赤手空拳一般一跃而上，此时那屠夫刚刚收拳，右手仍旧提着那屠刀锁链来不及回收，只得仓促地抬起手臂抵挡。不料封艾却全然没有与其正面硬撼的意思，直接跃起两米有余，在那屠夫手臂上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它的头顶飞跃了过去。
那屠夫不明就里，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待它回过神来时，挂在后颈里的一瓶信息素已经轰然炸开。
屠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愤怒地转过身来，它的后背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空气里不断弥漫的白色烟尘仍在腐蚀着它的皮肤，剧烈的痛楚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屠夫怒吼着抽动手里的锁链，被投掷到远处的恐怖屠刀被生生扯回，抓握到了手上，但令它更加诧异的是，那分明跃到他身后去的封艾，此时已经在模糊的白烟中没了踪影。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愤怒地巡视着四周，试图揪出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结果却是遍寻无获。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回拧转着，面具下臃肿的眼睛散发着憎恶的光，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嘈杂，大地仍在震颤，四处有伶面人不断飞窜，远处的白色怪脸仍在哀嚎。
就在这时，屠夫的身后宛若鬼魅般浮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掠过轻微的破空声，一柄造型小巧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屠夫的后颈。
屠夫吃痛地发狂大吼，猛然甩动手中长刀一百八十度旋了一圈，却是再次挥空了。那屠夫巨大的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发怒的野猪，本就已经被炸伤的身后平添了一道深而窄的刀痕，正汨汨地淌出鲜血来。那人类的身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几乎是借着信息素炸出的白烟和四周嘈杂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正当屠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逐渐稀薄的白烟里再次掠过一道寒芒，屠夫右手的肌腱被生生割裂，那柄巨大的屠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落到了地面。
屠夫已经出离愤怒，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屠刀，彻底发起疯来，一人高的c布满血迹的恐怖屠刀在周围的空间里狂乱地挥舞着，一时间竟是扫出阵阵飓风来，在他身周几丈开外的伶面人都受到了波及，被这全方位挥舞着的屠刀或是拍飞或是斩断。屠夫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响起，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地发飙将近两分多钟以后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
常年生活于地底深处，以伶面人为食的它，竟在蓦然间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它不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的，之前是在那信息素爆绽的白烟中鬼鬼祟祟地穿行倒尚可理解，现在白烟已经彻底被他挥舞屠刀用极其粗暴的方法驱散了，人又去到了哪里？
屠夫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传来一阵爆响，那道消失已久的身影竟仿佛泥鳅一般破土而出，由下至上的寒芒爆闪，那柄小巧的水果刀直接刺进了屠夫的咽喉深处。
“呃”
屠夫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它的气管已经被刺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它已经无法呼吸，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无济于事。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粗糙的手指拼命地扣着喉咙上的伤口，血汨汨地流。
它的视线模糊，它摇摇欲坠，它倒下之前，恍惚的眼神里看见的是静默地站在远处，阴冷地看着它死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沉默得可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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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1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封艾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包里存放着的武器，正朝他狂奔而来。
那是一柄巨大而笨重的电锯。
起先封艾选择这把电锯当做武器，也只是随意而为，纯粹是想要感受一下当个猛男的感觉。事实上，在后来的历险中，这把巨大而又笨拙的武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基本上是完全形同累赘。但直到此时，封艾提起那把电锯，拉动引线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
屠夫见到封艾已经快要冲到身前，右手提着的长长链子猛一发力，那不知掷到何处的屠刀被这巨大的力量猛然牵引着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一路上也不知道砸翻了多少无辜的伶面人，它那双女伶面具下的眼睛冒出凶戾的气息，用咽着血的声音暴喝了一句：
“死！”
“我杀你全家！！！”
封艾如同野兽般嘶吼了一声，满目通红，一时间这暴戾的回应在气势上甚至还盖过了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
屠刀在空中旋了一圈，屠夫左手扯着锁链猛然一拽，对着冲来的封艾当头砸下。
封艾举起手中的电锯，迎面冲上。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天地，屠刀的刀刃与电锯上疯狂转动的齿轮对撞到了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封艾头顶压下，封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颤抖着。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直接将他周围的地面砸得龟裂，而位于撞击正中心的封艾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电锯，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重于千斤的一记斩击。那电锯上转动的齿轮掠成触目惊心的残影，与那交错的刀刃打出电焊般刺眼的火花，下一刻，竟是将那柄屠刀直接弹飞了起来。
屠刀毕竟是屠夫靠甩劲掷下的，被封艾抗下这一波冲击后显然便后劲不足，但以常理而论，这足以摧金断石的一刀又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抗下的？此时，就算是那无甚神智的屠夫，眼里也不禁冒出错愕的情绪来。
“去死！！”
封艾已经彻底状若疯魔，举着那把气势惊人的电锯，猛然跃起，冲着那伶面人当头劈下。那屠夫只来得及稍微避让，便被那杀气凛然的电锯直接从左肩一路切进了肚腹，在漫天爆绽的紫色血浆中发出凄厉沉闷的惨啸声。
血浆溅了封艾一脸，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如同从紫色的墨池里走出来一般，唯独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不是紫色的，没多少人形，倒比这屠夫还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怪物。
屠夫痛苦地伸出手臂，骤然掐住了封艾的脖子，想要在灯尽油枯之前将其生生掐死。封艾此时已经彻底着了魔，哪怕被掐得面目紫青，无法呼吸，也丝毫没有打算挣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抽出电锯，狠狠地插进那屠夫的肚腹，血迹一波又一波地绽出，天上下起了紫色的暴雨。
此时的封艾大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是被整个丢进了搅拌机里搅碎成了肉泥，但这种刺痛的感觉只会让他更加癫狂，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电锯，将那屠夫伶面人的身体搅得七零八落。
箍在他脖子上的惨白巨手逐渐失去力气，封艾胸腹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盛，那把电锯在先前与屠刀对撞时已经卷刃，变形的齿轮不断旋转着摩擦出令人心悸的火光，此时其实早已经卡壳。在一阵剧烈的嗡鸣中爆绽开来，碎片四处飞溅，炸得封艾满身伤痕。
但封艾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仿佛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忍着大脑的剧痛在脑海里疯狂地构筑着模型，手中爆绽出刺眼蓝光，握着一枚手榴弹，提着那屠夫的领口将其拽到在地，将整颗手榴弹都塞进了它的嘴里。
“给我去死！！！！！”
扣环拉动。炸弹发出暴响。
这片剧烈震颤的大地上，尘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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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2
剧烈的震颤仍在继续。
这片广袤的黑暗星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满身鲜血的人从尸体上站起身来。
封艾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微微浮于身体之上，身体的各处感官不断传来各式各样庞杂而紊乱的信息，他却感觉像是个旁观者，冷漠地感受着身体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耳蜗传达来刺痛的嗡鸣，巨树下恐怖怪脸的惨嚎刺破了他的耳膜，隐约中还有鼠潮慌乱的窸动声，地壳摩擦震动的声音。
他的皮肤感觉到刺痛，那是被爆风吹袭的感觉，是巨鼠被掀飞划过他脸庞的触觉，是碎石飞溅打在身上的感觉。
他的视网膜在脑海中成像，无边的紫光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所吞噬，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眼珠转动的声音传递到了脑海中，他的视线模糊在聚焦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伊斯特秋楚。
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牵扯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从洞口处传来。
在感觉中无比嘈杂，却又极端静谧的空间里，在稍纵即逝，又仿佛永恒的时间里，他缓慢的扭转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挪到了洞口处，于是他看到了剧烈颤动的洞口处，开始有紫红色的熔浆弥漫。
他的大脑修复了视网膜成像的误差，他极目望去，才意识到那不是熔浆，而是填充了整个洞口的，正在往洞口之内不断增殖的，无比巨大的，紫红色的肉块。
封艾的脑海中开始有错乱的记忆碎片闪烁，恍然间像是回到了328区，那个黄沙漫天的矿场，那时候他在半空中坠落，那时候他看见如小山般的挖矿机器人内部也是有着同样的紫红色肉块。
那肉块像是贪婪的魔鬼，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殖弥漫着，乱窜的巨鼠被包裹其中，再也没有声息，肉块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封艾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莫名地闪过在世隐乡时，甘蔗老头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意识碎片开始交织。
面积堪比大陆的宏伟都会。
地下深处的黑暗世界。
陵墓一般的设计。
温柔乡。
伶面人。
紫红色的肉块。
挖矿机器人。
参天巨树。
紫红色的溶液。
变异的巨鼠。
那令人恐惧的巨大怪脸并不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真正主人。在那真正的终极面前，它的存在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设计成陵墓的样子，确实是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不是开国皇帝，不是伶面人。
而是
仪态端庄的女仆素手纤纤，将壶中的花茶细细倒入茶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轻抚杯沿，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了克莱希身前。
克莱希已去了焚香沐浴，此时身上披着浴袍，酒红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脸侧，眉眼间带着静谧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去接那只茶杯的时候，整个皇廷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是大地震。
女仆一时间把持不住，名贵的茶杯和茶托摔落到地面，溅起碎片无数。女仆惊慌失措地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连声道着不是，身形瑟瑟发抖。
克莱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科罗娜，你这样可不行哦，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是喜欢虐待女仆的恶棍的。”
他忽然扭头，看向窗边的无边浮云，层层叠叠绵延到天际线的尽头，云卷云舒中隐约透出的却是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尽管自从当年师匠入城后，艾斯兰重建的极星大厦就加装了全天下最好的防震系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剧烈颤抖。
克莱希眼底有欢欣的笑意油然而生。
“小毛虫要破茧，蝴蝶要进城。好戏快开始了。”
封艾依旧不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冲向了远处，拾起地上那残破不堪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不重要，只是他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一本伊斯特的笔记。他又继续跑，将双目无神的伊斯特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与增殖肉块相反的方向奔跑，尽管这样并不能让他们逃离被肉块吞噬的结局。
漫天飞窜的巨鼠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暇顾及封艾和伊斯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掉进陷坑者，撞上肉块者，撞在巨树上生生撞死者无数。大量的玻璃棺材从树冠上坠落，打开的棺盖里爬出无数身上沾满了紫色粘液的伶面人。伶面人也无暇顾及封艾，不约而同地呆坐在棺材之上，如同雕塑般怔怔地望着席卷而来的紫色肉块。
封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他的手臂逐渐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数字跳动，他也无暇顾及。他横抱着伊斯特，极力奔跑着，寻找着能够暂且躲避的地方。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那是脏兮兮发出来的声音。脏兮兮不知何时已经从满地的白色线团中滚了出来，看起来倒还算完好，正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陷坑旁，使劲地挥舞着它那滑稽可笑的吸尘器手臂，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闪烁着难以理解的色彩。
封艾却仿佛感觉到，脏兮兮是让他钻进那个陷坑之中。
封艾抱着伊斯特，跑向了脏兮兮，他再也不去思考任何后果，毫不犹豫地滑进了陷坑，脏兮兮的圆脑袋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弥漫到跟前的紫色肉块，也一头栽进了陷坑里。
封艾抱着伊斯特，两人下滑的速度很慢，陷坑很小，却深不见底。他意识到陷坑的洞壁里竟然镶嵌着无数只伶面人，伶面人发出凄惨的悲啸，从土里探出苍白的手臂，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疯狂地撕扯着封艾的衣服。封艾将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全身被锐利的指甲刮出无数伤痕，他无暇再去理会。
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脏兮兮体积太大了。
从洞壁中伸出的无数残肢断臂死死地撕扯着脏兮兮脆弱的零件，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笨拙地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黄光，吸尘器管子一样的手臂被撕扯断裂，溅起火花，沙哑的关节磨合声听起来像是悲鸣。
脏兮兮被洞壁中的伶面人卡住了。
它的零件被一点一点地撕碎。
它只是一只脏兮兮。
它是最后一只脏兮兮。
封艾什么都做不了。
封艾抱着伊斯特，仍在下坠。
下一秒，他们就会和脏兮兮永远分离。
封艾极力伸出右手，想要抓住脏兮兮的机器手臂，他握住了那根管子，向下的坠力却将管子扯断。
他所看见的脏兮兮的最后一眼，是闪烁的电子信号灯。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截滑稽，可笑，脆弱的机械手臂。
他向着无边深渊，继续坠落。
封艾将伊斯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狭窄的陷坑中疾疾坠落。
陷坑的深度仿佛无穷无尽，隐约有热风流动。距离与脏兮兮分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却依旧没有坠到底部。
按理说，除非这个陷坑直达地心，否则不该有如此恐怖的深度。封艾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以现在的这种重力加速度，他俩触到底部的一瞬间，就会化作齑粉。
下坠到了一定深度后，洞壁上就再无伶面人。无边的黑暗里，唯有怀中的伊斯特和阿尔萨斯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着必然的死亡，封艾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感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失重感，封艾低下头去静静地端详着伊斯特。
伊斯特双目轻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想来是小伶的死让她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伊斯特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宛若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她闭合的眼睑上，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像是在做着噩梦的孩子。
封艾不由又将伊斯特抱紧了一些，他的身躯在下沉，灵魂却在上升。他开始回忆起一些很没有边际的事情。
初次与伊斯特相见，是在328区的矿场上。一袭标志性的红色连衣裙，手中一黑一白两把形态怪异的枪，金色的长发，美得摄人心魄的目光，一时间让封艾惊为天人。但是他真正喜欢上伊斯特，却是在之后的事情。
喜欢她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时，如同怕生的小兽般畏缩，怯懦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喜欢她明明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尽力一点一点去接受他的样子。
喜欢她沉默寡言，内里却有着柔软的灵魂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羞涩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故作坚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的样子。
喜欢她喜欢玛丽安娜，却从不表达出来的样子。
喜欢她看烟花的样子。
喜欢她坐在酒馆的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晃悠双腿的样子。
喜欢她看着阿尔萨斯，眼神恬静的样子。
就连她强忍着不肯抽泣，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样子，也很喜欢。
构成完整的伊斯特秋楚的一丝一缕的细节，无论是好是坏，封艾都很喜欢。
那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呼吸着同一片天底下的空气，在某时某刻会抬头看着同一片月光，就心满意足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待在这样的人身旁，就算身处灰暗的城市也觉得宛若置身天堂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相拥着共同赴死，除了荣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全世界最亮的烟花，为她生死不知而狼狈地哭了一场，为了她出席法庭，义无反顾地卷入无边黑暗的洪流，揭开残酷世界的帷幕。
他还进过她的房间，喂她喝过粥，帮她修过空调，抱她进过厕所，帮她洗过头。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斯特的人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可以知道伊斯特小时候的故事，阿尔萨斯的故事，她和世隐乡的故事，她和玛丽安娜的故事。
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下坠仍然没有停止，封艾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瞎想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可能会在彻底摔死之前先被饿死。
最初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无论是多出了玛丽安娜，还是小伶，还是脏兮兮，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
封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慨叹着自己果真是天煞孤星的体质，忽然感受到身下传来一股极为明显的热风流动，两人的下坠之势骤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封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冲势惊人的热风从身下的孔洞冲出，似是要将二人吞噬，恐怖的温度仿佛是把他们放在火中炙烤般，封艾的肢体变得僵硬，身上的伤口在高温下迅速地翻卷蜕皮。本以为要直达地心的孔洞下到深处时陡然改变了方向，像是落到了管道的弯曲处，封艾的后背擦着石壁，抱着伊斯特斜斜地继续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这片原本垂直的甬道几乎已经不再下斜，脏兮兮虽然真的很蠢很呆，却显然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意思。只是封艾怎么也想不到，这条孔道的深处竟然就是最后的逃生之路。
两人从孔道里滑出，周围的视野变得逐渐开阔，腰间仅剩的信息素散发着黯淡的绿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一道泛着科幻色彩的环形金属墙壁矗立在面前，就像是一条插入地面的巨大圆柱在泥土间的空隙里露出了些许外形，墙内不时响起规律的轮轴转动和金属碰撞声，既不明白其存在意义，也不明白其工作原理，但封艾看见那面墙壁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精彩：先是嘴角一阵抽搐，旋即眼珠子狠狠地上翻，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
这个建筑他是认识的。这样子的巨大圆柱形建筑存在于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能只认得那露出在地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封艾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对机械造物极感兴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当他看见这东西，听见里面的轮轴转动声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艾斯兰的全自动公共停车塔。
艾斯兰人口众多，接近七百万的土地上居住着近四亿的艾斯兰原住民，若是放在千年之前，这自然算不得太夸张的数字，但自从经历了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后，地星上本来已经突破百亿，接近饱和的人口总数骤然锐减到了三十多亿，如今艾斯兰的这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已经是纵观全世界都已经绝无仅有的繁华了。
繁华背后，引申出来的，必然是无数麻烦的管理问题，奥亚大陆的地形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人类居住，地性气候极端复杂，多荒漠和山脉，相对的耕地面积却很是狭小，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整个城市几乎都是在纵向发展，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之多攀上天际的摩天大楼。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像是悬浮机车c悬浮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更是层出不穷，已经到达了泛滥的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艾斯兰大都会第二次建成的两年后，全自动公共停车塔便完全问世了。
如今的艾斯兰，可以说是只要拥有驾驶牌照，就不会有人坐不起悬浮机车。只需要拿着资产卡在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幢蓝色小亭里的感应器前划上一下，等待个七八秒，那小亭子的舱门便会打开，从里面运出一台公共悬浮机车来。
封艾初来乍到时，见到人们从那小亭子里取出机车的时候还颇为讶异，后来向伊斯特询问了一下，便心生好奇，思考过这公共停车塔的运行原理。在那小亭子下面的，其实便是一道向地底深处延伸的圆柱形建筑，中央是一条结构精密的中轴，连接着无数鳞次栉比c错落有致的停车架，如果有横切图的话，看起来就大抵像是一把像鸡毛掸子似的插满了伞骨的伞架子。
虽然这地下设施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但其运作原理却不算太难理解的。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有另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设计出了类似的建筑，后来艾斯兰的科研院因地制宜，修改了部分运作原理，直接沿用了下来。每当有人划卡使用悬浮机车的时候，塔内的主轴便会承载着那密密麻麻的停车架螺旋上升，将一部经过清洁消毒维修工序的崭新机车运送到地面上的舱门处。
换句话说，这设施与地面是相通的。
尽管封艾仍然没有意料到艾斯兰的停车塔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规模，这纵深已经快到了直插地心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封艾也不再多想，抱着伊斯特走到那面金属墙壁前，探出手掌将其溶出了个一人高的缺口，发力将里面的一部悬浮机车拽了了出来丢到一旁，又把伊斯特抱上了那狭窄的停车架上。
随后的经历乏善可陈。蜷缩在窄小停车架上的男女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枯燥的等待。等待着地面上的人取车，等待着巨大的停车塔缓慢旋转上升，将他们带到地面之上。封艾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身体持续的饥饿与倦意在提醒着他，他们在这停车塔里停留了不止一天。
期间伊斯特也曾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几次，意识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两句话便又再次昏睡过去，她的额头有些发烫，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好在封艾在钻进孔道前无意地拿起了地上那只残破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大半，总归还有些剩余的罐头。伊斯特不能够自主进食，往往是在睡梦中让封艾把食物嚼碎了渡到她的嘴里，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年轻的少年少女相依着等待光明的到来。
后来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在沉闷规律的转动声中隐约察觉到端倪，空气里的温度变热了，头顶上传来蒸汽喷发的声音，闻着那潮湿的空气，封艾陡然意识到再往上便是停车塔中段的清洁层，停车架上的机车会轮番经过那高压水蒸气喷射出来的管道，把机身全部清洗一遍。这对于机车本身而言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两人再继续呆下去，经过那完全沸腾的水蒸气时，必然会被蒸出十级烫伤来。
于是封艾便迫不得已地抱着伊斯特再次溶穿墙壁，从停车架里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时候，封艾无奈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景象颠倒的地下城市。此刻的两人正位于一条宽阔黑暗的甬道上，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没有伶面人经过，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得渗人。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小伶和脏兮兮。
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漫上封艾心头。
伊斯特发烧未褪，却已经是醒了过来。他沉沉吁了口气，带着伊斯特继续走。
两人慢吞吞地绕过地面的陷坑，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走去。那一堆无限增殖的紫色肉块不知为何已经不知所踪，封艾也无心再去思考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星宫是艾斯兰国王位于大学城区的行宫。
如果这片地方是艾斯兰督造的设施，那就必然与艾斯兰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两人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按照镜像迷宫的规律，去到皇星宫的位置，便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
封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体里的能量所剩不多，勉强榨干以后重新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带着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中兜兜转转，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行去。
提灯昏暗的灯光略过了地面，封艾皱起了眉头。
星星点点的紫色血迹，正朝着他们走向的路面延伸。
封艾警惕地注视着那一行血迹，不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继续前进，封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紫色的血迹滴滴点点地往前延伸，不断地与他们前进的方向重合。看样子，竟然也是去往皇星宫的方向。
就连伊斯特也开始有了诧异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望着封艾。
封艾踌躇了一阵，叹气道：
“没有别的出路了。”
两人沉默着，终于踏入了地底深处的“皇星宫”。
这里没有倒置的房间。
只有一条纵向通往上方的幽深通道。
紫色的斑驳血迹在这里延伸到了尽头。
通道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女伶面具。
面具是全封闭的面具，就连瞳孔的位置都没有洞口。
面具的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弹痕。
还有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是封艾带去大都会的，睹物思人的布娃娃，依稀可见女性的样子。
那是小伶的东西。
伊斯特轻轻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捧起那只布娃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封艾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伊斯特才转过头来，眼睛里噙着泪光。
“小伶她”
无论是伊斯特，还是封艾，都很清楚地看见了小伶为她挡下致命的屠刀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小伶毫无生气的身躯被拖回巨树下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小伶该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既然是这样，小伶的面具和布娃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伶面人的面具一旦被脱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小伶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沉默的几分钟里，封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只是被小伶的残躯被增殖的肉块挟卷到了这里，又或许是被乱窜的巨鼠将她的面具叼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别的伶面人将面具带到了这里，但是封艾想了很久，只说了一种可能。
小伶还活着。
小伶是伶面人，伶面人本是异人。异人总有着难以理解的能力，或许小伶恰好有着能够在屠夫的屠刀中，在黑枪的爆炸余波中存活下来的能力，又恰好苟延残喘着，拖着鲜血淋漓地身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这片地下迷宫的出口，恰好抬起头来，看向通道之上那片她不能再染指的天空，彻底消融在了这里。
又或许，小伶在仰望了很久以后，摘下了缝制在脸上的面具。她会以全新的面孔，爬出这片黑暗的世界，回到那片久违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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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煎熬，地城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在艰巨的催稿压力下完成了这个支线，期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实在是感慨良多。于是我沉思着要不要写个作者感言，在和丑童兽讨论了一阵以后因为大家都很懒所以决定就这样算求。地城之后会是线真正的，故事也会从大都会转移到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吧，祝大家每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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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5
私人轿车停在了双子极星大厦的门口，约瑟夫艾斯兰从车内钻出，没有理会卫兵的致敬，火急火燎地冲上了圆顶电梯。
他的五官笔挺，剑眉星目，本该是英气逼人的俊逸皇子，此刻脸上却挂着极不自然的紧张，眉头紧皱，抽出胸口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显得很是焦躁。
他确实应该焦躁。他也的确焦躁。
潜心安排了两年之久的谋杀陷害，一石二鸟的计划无疾而终。他的兄长迪塞尔依然稳坐高台，而三弟克莱希不仅没有牢狱之灾，更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极星宫。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没有太多权势背景的克莱希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庭审中落下重大嫌疑，毁掉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在一年后公布日之前，将案件反转，为克莱希沉冤昭雪，并且将案件的嫌疑引导对他最有威胁的竞争者迪塞尔，从而稳稳坐上国王的宝座。
为了这个计划，他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将部分异人收为心腹，暗中执行任务。又不惜将与自己交好多年的嘉顿伯爵当做弃子杀掉，只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本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刽子手杀人事件的出现，民众惊慌情绪的加剧，嘉顿伯爵的死将一切推到风口浪尖，最后再让早已和他串通一气的怀尔德警长出面举报克莱希
结果，那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一切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为此，约瑟夫焦灼不已，茶饭不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怀尔德那个肥头大耳的蠢猪都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这段时间以来，约瑟夫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却终究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的父亲，国王陛下阿尔艾斯兰又传令让他到议政厅紧急召见。约瑟夫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在三名皇子管辖城区期间，国王不会与任何一名皇子有太过频繁的联系，父皇如今下令要私人召见，是不是代表着，他的阴谋已然败露？
情况若真如此，以父皇雷厉风行的脾性，他绝对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贬为庶民，失去一切。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约瑟夫的心情越发忐忑。电梯终于在298楼停下，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平静，踏进了艾斯兰极星宫的议政厅。
空旷而肃穆的议政厅里，代表着绝对权威的巨型圆桌之上，并没有国王阿尔的身影。
却有另外一个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却不敢见到的人。
克莱希。
克莱希随性地坐在圆桌前，两腿交叠搭在桌上，戏谑地微微歪着头，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泛着难以言明的笑意。
“好久不见”
“约瑟夫兄长。”
约瑟夫心头猛地一跳，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希浅笑道：
“当然是来等你的。”
约瑟夫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道：
“是你要见我？”
可是，他收到的紧急密令，分明是阿尔陛下的盖章，克莱希又怎么可能伪造得出来？
克莱希脸上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恬淡笑意，看得约瑟夫心中越发忐忑。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那样的风淡云轻的笑意，自己分明是他的兄长，可是每当看向克莱希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才该是下位者这让约瑟夫暗地里对其恼怒至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位弟弟当做棋子，进行陷害。
可是此时的克莱希，却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悠游，就好像这处决定了无数重大政策的肃穆议政厅是他家的后院花园一般。
约瑟夫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幕，他环顾了四周，问道：
“父皇呢？父皇怎么没来？”
克莱希笑道：
“父皇不会来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约瑟夫眉头一跳，克莱希忽然又收起了双腿，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支着头，戏谑地看着约瑟夫，轻轻笑着。
“而且，恐怕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见到父皇的机会了。”
约瑟夫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克莱希的笑脸，笑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嘲弄，他的胸腔里渐渐淤积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
克莱希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问道：
“约瑟夫兄长，你养过狗吗？”
约瑟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克莱希笑道：
“我养过一只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恰好需要有只狗来看门，也可能是我有些寂寞了。我养了一只狗。”
“我教会那只狗起立和坐下，让它去追飞碟，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后来，小狗长大了，变成了大狗。”
“大狗很臭，要经常给它洗澡，这让我觉得很麻烦，原本只是为了解闷，现在却让我觉得更加无趣了。况且，我养的那只大狗蠢得可笑，它连看门都不会，只会在人前狂吠，我越来越不喜欢它。”
“所以，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又心血来潮，打算将它丢掉了。或许是送给别人当宠物，又或许是送去屠宰场，至于那只狗的结局会是怎样”
克莱希慢悠悠地说着，淡淡地看着又惊又疑的约瑟夫，意味深长道：
“谁知道呢？”
约瑟夫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他颤声道：
“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克莱希忽然仰倒在靠椅上，又重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作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我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呢。”
约瑟夫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影逐渐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克莱希态度的骤然转变，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克莱希伸出食指，轻巧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好好想一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约瑟夫。”
约瑟夫什么都想不到，眼前克莱希那张二十年来朝夕相见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无比陌生，他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想要从梦中醒来，眼前的克莱希却始终真实得可怕。
克莱希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僵硬的面庞，眼底里又流露出一丝笑意，幽幽问道：
“你从小到大，都有着极为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向来厌恶一切鲜花。每逢花季的时候，你在出门前总会在胸口塞上一块手帕用来捂住鼻子”
克莱希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最引以为傲的商会，会被你取名为蔷薇？”
约瑟夫霎时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鬼魅般尖厉的啸叫，阴影张开黑暗的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无数散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扑腾。
那时候的约瑟夫，刚满二十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超越父皇平乱建都的丰功伟业。
他凭借着从帝师阿斯玛处潜心学来的商业权术，以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作为起步，想要通过掌控帝国的商业命脉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带着满怀的雄心壮志，亲自走访都会各地，与无数有权势的官宦巨贾交流，为一个极为宏大的商业联盟构建了雏形。
他记得很清楚，在商会建立的前一天，他依照着平日起居的习惯，在清晨七点醒来，用完早餐后，女仆为他递上每日都会有的报纸，他随意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在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那天正有一场蔷薇花苑的花展。
“蔷薇花象征着美与善，象征着坚强与纯洁，象征着高贵的情操和热情的思想”
约瑟夫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这无意间的一瞥让从来都不喜花卉的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蔷薇的寓意，他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随性地决定了将商会取名为“蔷薇”。
问题是，克莱希意味深长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他分明是极厌恶花卉的人。
整个艾斯兰，唯三皇子最喜鲜花，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蔷薇”二字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约瑟夫正彷徨间，克莱希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思想般，轻笑道：
“是不是觉得，蔷薇这名字，分明是无数偶然结合在一起，又恰好迎合了你的命运观才有的名字，根本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不安的情绪在胸间燃烧。克莱希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如果说，就连相信命运的性格，都是我给你的呢？”
约瑟夫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克莱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第一次接触命运两个字，是在我们一起上的人生第一节通识课上，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拧了拧脖子，随性地迈出了脚步。
“你相信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国王，你惊才艳艳的商业天赋，是谁发掘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约瑟夫慌乱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克莱希绕过了巨大的圆桌，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
“你开始养成极强的自律性格，每天都按时起居，一定要阅读报纸，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克莱希要比他矮上一点点，抬着头，眯缝着笑脸。约瑟夫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退再退，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克莱希。
“从你爱读的杂志里，必读的报纸里，细碎地插入一些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或许是一些成功的哲理，或许是一些商业的机会，或许是一朵花的名字。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思维与观念”
克莱希温柔地笑着，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我喜欢你。你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这样的蠢材，最适合用来做玩具了。”
约瑟夫呆滞地颤抖着，没有说话。
克莱希又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或许会很乐意看着你继续去当提线木偶，在皇廷之上饰演着可笑的国王角色”
他的笑意深深地收敛进眼底深处，看上去像是戏谑的死神，无情的恶鬼。
克莱希拍了拍约瑟夫的脸颊，微笑道：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狗狗。”
约瑟夫艾斯兰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势力，连同他的信念，他的野心，在克莱希如若春风的笑容里，一齐化作了泡影。
约瑟夫忽然笑了一声，从眼里淌出泪来，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议政厅中回响。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本是英气逼人的制服显得臃肿而可笑，笑声又转为嚎啕大哭，然后又开始肆意地笑。
克莱希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约瑟夫，眼底里是透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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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6
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c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c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迪波尔被赤身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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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7
深夜中的大学城区被一则紧急播报彻底点燃：
“近日以来依旧在逃的重大通缉犯伊斯特秋楚已经确认行迹，目前位于瓦楞道曼巴酒店，据警方消息，大学城区执行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已经被通缉犯及在逃共犯所挟持，正在沿河西路方向逃逸嫌犯为暴徒党党羽，极度危险，请以下街区居民尽早疏散，远离警戒区域”
“此为艾斯兰帝国特勤局第一序列紧急事件，再次重复，请以下街区居民”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不是辉煌的夜灯，而是无数在街道上急奔的警车。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着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嗡鸣的警笛刺破夜空，如同嗅到了饲料的鱼群向着河西路翻腾而去。。
夜空掀起狂风，大学城区特警部队的武装防暴直升机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碎了空气，扑腾着划过夜空。
悬浮在大学城区南口岸的遮云蔽日的88鬼级航空舰进入了战时警备模式，发出震撼人心的呜鸣，缓慢地调转了方向，拨开浓浓夜雾，朝着波罗斯街区驶去。
河西路的市民慌张地推挤着，在街道上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警察的指挥下朝着警戒区之外紧急疏散，有的人仍穿着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俨然一副逃离地狱的景象。
街道上各处的电子侦测摄像头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像是追寻着阳光的向日葵，黑漆漆的镜头不断移动，记录装置闪烁着清冷的红光。
河西路的另一端，一辆限量版的兰顿加长商务磁悬浮轿车在空中第六车道甩出一道残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狂飙而去。
在这部迪波尔公爵的私人订制豪华轿车里，迪波尔坐在独属于他的后座。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上除了捆满封艾具现化出来的麻绳以外，竟是一丝不挂。他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冷峻的黑色双管猎枪，惊慌失措地对着伊斯特递过来的通讯机，对电话那头的警队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不要轻举妄动！都不要轻举妄动！撤撤掉河中路沿路的所有警备系统，他们说不想看见哪怕一辆警车出现在河中路上快一点！你们想要害死我吗！”
封艾神情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生涩地操纵着这辆磁悬浮汽车，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全速狂飙。
迪波尔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之大，从他对警方颐指气使的态度中可见一斑。当汽车将第二档位加速杆推到极限，冲进了河中路的时候，黑幽幽的街道上果真空无一人。封艾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顶多在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正有着无数红蓝二色的狂风浪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地下某处，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于艾斯兰居民记忆中的部门。这栋地下建筑的核心区域，半球形的空旷房间内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密集电缆，无数电缆有序地爬满了墙面，从顶部延伸而下连接着一台信息光幕。
这台中央控制电脑拥有着人类文明最尖端的计算搜索能力，信息光幕上的绿色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流动，以人类的肉眼根本不可能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艾斯兰帝国大都会里四个城区数以亿兆而计的庞大数据流会在这里被拣选分析。无论是每个街区的交通情况，还是异人革命军的进攻势态亦或是一名第一序列逃犯的在逃情况。
无数双电子眼睛正在追踪着那部飞驰的黑色轿车，光幕上的画面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转换着，意味着这台电脑正在利用大学城区建筑物里一切监控设备进行及时追踪。追踪画面频繁地切换着河中路的不同路段，计算着轿车的行驶轨迹，提前转动摄像头预判轿车的逃跑路线。其计算之精准，数据量之庞大，纵使是全艾斯兰最快的交通工具试图逃逸，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碟子里乱窜的小蚂蚁。
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
当那部轿车如同发疯的野牛般蛮不讲理地冒出刺眼的蓝光生生撞进一幢居民楼的时候，一切追踪都戛然而止。恐怖的烟尘渐渐散去，轿车几乎有三分之二镶嵌进了夜色中的楼体，混杂着灰烟和电弧。所有的摄像头都无法再捕捉车内人类的行踪。
随后赶来的防暴部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艾斯兰的中央电脑无法理解这一切，警察也无法理解。
前一刻还在疯狂逃逸的重大通缉犯，竟好像突然疯了一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汽车插进了楼层之中。恐怖的冲击力就连那辆以钛银金属特制的防暴轿车无法承受，车体被撞得破烂不堪，无论怎么想，车内的人都只会是十死无生。
带着满腹的疑虑，防暴部队涌进了那栋居民楼，谨慎地探查着楼中的情况。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迪波尔公爵地躺在地上，体表的层层赘肉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地面，额头有一道深深的弹孔，死死睁开的双眼中惊惧的情绪渐渐凝固。
这一天是誓师会前夜，这一夜留给大都会居民的信息简直堪称魔幻。
全城通缉的特级重犯忽然出现在大学城区，挟持了执行区长逃逸了一段路程后，竟又离奇消失。
各大新闻媒体马不停蹄地通宵工作着，报道着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迪波尔公爵的死讯甚至震惊了艾斯兰极星宫里的高位者，整个大都会都陷入了一场病态的惊恐狂欢。
而主导了整个事件的两名主角，封艾和伊斯特，正在幽黑的地底甬道走着，并不了解地上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谁都不可能想到，在地下世界经历了无数离奇事件的封艾，在回到地面后仅仅一天，竟然会毅然选择重新回到下水道中。
就连伊斯特也并不是很清楚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任由封艾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圣心大教堂。”封艾不假思索地回应：
“绑架迪波尔只是个幌子。天亮的时候誓师会就会开始，到时候全城人注意力都会转移到艾斯兰军队上去，我们现在已经离圣心大教堂很近了，如果能够混进那帮黑不溜秋的神父阿姨里面，跟着他们走进游行队伍里去做祷告，就有趁乱逃出去的希望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如往常。
两人继续在幽深的地下水道中走着，有着之前遭遇伶面人突袭的前车之鉴，封艾显得很是小心，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誓师会议将于清晨七点在艾斯兰中心区的七棱大楼举行，两人走到圣心教堂附近的地下水道时，已经将近五点。
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封艾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显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伶面人一般都不会随意地出现在地下世界。在下水道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封艾的精神都不由开始有些麻木，只希望能够快点回到地面上去。
两人拐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恍惚间，却捕捉到了转角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封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却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封艾猛地一惊，下一刻，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子，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甚至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眼下这个在无数个难以入寐的夜晚中辗转反侧的女孩子，正是自从他成为异人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至亲之人。
是唐唐。
这是他脑海中不假思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而当他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仍未闪出时，身体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地窜了起来啊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在伊斯特莫名其妙的眼光中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才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那往往会紧接在拥抱之后的一记电击没有出现。
唐唐从他身上落下来，低着头，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出自封艾之手的小黑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过了半晌，她方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往日看来似山涧秋水，又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她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抿着薄薄的嘴唇，直直地看着封艾，却也不说话。
“唐唐”
封艾失神了好长时间，呢喃出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唐唐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轻轻摇头，模样中犹自带着一贯的倔强，就那样看着封艾的眼睛，无言的视线好像就要这样穿到他心底里去。
封艾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唐唐此刻的异样。尽管经历了被小伶假扮伊斯特的事情，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眼下的这个妮子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在那坐落于黄沙上的废弃小镇相濡以沫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怎么说，她手中的那柄小黑伞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见着唐唐不同以往的神态，他终究是没有想太多，他也常常有看不透这妮子想法的时候，只是当做这一向冰冷的小妮子久别重逢，没调整过来，一时间搭错了哪根神经，问道：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唐终于是低下头来，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显得很是憔悴，却还是摇了摇头，话中似是有深意：
“已经不重要了”
封艾怔了怔。唐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就连方才没能掩去的那一丝骨子里的柔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鼻音，说话时却是一贯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封艾心脏整个漏跳了半拍：
“大叔带我来了大都会，新闻上到处都是在追捕你的消息大叔说你们一定会来圣心教堂，让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封艾闻言，脸上满是迷茫，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讶异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老板他人呢？”
唐唐闻言，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叔什么都不肯说，留给我几张日记，自己一个人去了七棱大楼”
唐唐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伊斯特茫然地看着眼前失散已久的兄妹，关于唐唐的事情，在他俩仍在酒馆里打工的时候，封艾也是陆陆续续地跟她讲过的。她看着封艾提起提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仓促地翻阅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看着我见犹怜的唐唐迷蒙的泪眼。封艾突然将那一沓纸狠狠地攥进手心，表情越发阴翳。
他将那几张日记放进了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了揉唐唐的头发，轻柔道：
“我要去找他。你和伊斯特在圣心教堂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唐唐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泛着红的眼眶深深地看了眼封艾，最终什么都没说。
封艾回过头来，对着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你们好好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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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8
解锁支线剧情：利文哲evenr
18年10月8日阴
我可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吧，打仗就打仗，竟然还要写什么狗屁军队日记搞得跟他娘的遗嘱似的。
我反正不需要遗嘱，非要说点什么，就是希望提出这条军令的老东西早死早超生，好让我用他的骨灰粉冲水泡可可饼。
明日随十七师六团去721区的一片山麓交界处，应该也只是寻常的清剿行动。异人军队近年来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涂改痕迹到底在想些什么。
部队派发的白梅烟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难抽。老子的嘴里都快要飞出鸟来了。
甘道尔，如果你能看见这句话，请代我诚挚地对您的母亲问声好。
以上。
18年10月9日阴
上路。
以上。
18年10月10日忘了
这两天还没怎么注意，十七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兵蛋子？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恐怖了，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英俊的面庞，搞得我脊背发凉。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清剿根本就是托尼尔那个老借着名头让我帮着练新兵的吧？
真他妈麻烦。
部队行军速度很慢。配备的机甲数量也比正常编制少了一倍。如果让我知道这群新兵蛋子其实是哪里来的小少爷被托尼尔塞进来混军功的，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塞到马眼里去。
按照这个传送门的迁跃速度，我们还得过上好多天才能真正到达目标地点。
羁旅多烦忧。我开始思念夜之都的玛莎了。
屁股特别大的是玛莎还是斯嘉丽来着？
18年10月11日晴
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行军日子。现在决定痛定思过，是时候给那帮新兵好好做一个榜样了。让他们知道战争远比想象要来的残酷。
18年10月12日晴
和新兵蛋子们打了一天的牌。
18年10月13日
和新兵蛋子们打牌。
18年10月14日雨
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和新兵蛋子们在营帐里打牌。
18年10月15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6日
利文哲！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梦想的人渣败类！你是艾斯兰之星！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你是异人军闻风丧胆的死神！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一定要好好反省！
以上。
18年10月17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8日晴
打牌。
18年10月19日晴
打牌。
18年10月20日阴
我们到了。
这里是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艾斯兰方面的驻军防备很是薄弱，已经可以看见异人的行迹。
明天会和机甲班进入山麓进行急行军式探索。
这真是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18年10月24日暴雨
情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山麓里全都是异人军队。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粗略估计有两个团的人手。
对于异人军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恐怖规模。
负责先行勘探地形的机甲班被发现了。
我们陷入了重围。
十二部机甲被毁掉了九部。
我和仅剩的两名机师藏身在天然溶洞里，明日凌晨会尝试强行突围。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敌军情报传达给六团，让那群毛头小子尽快撤离。
清晨六点。艾斯兰的中心区下起了迷蒙的晨雨。热闹的车流在街区里穿梭，红黄交错的车灯在细雨中晕染。
在艾林格街区，一幢七棱形的巨大建筑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像是无言的狰狞野兽。
这里是艾斯兰的军事重地。
对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在即，誓师会议即将召开，七棱大楼的周围尽是戒备森严的军队士兵。
大楼内部，一名负责安保的中士走进了厕所，听见了一个年轻的下士正一边对着尿盆放水一边吹着流利而轻佻的口哨，他不悦地厉声喝道：
“格林下士！”
那下士闻言，慌张地转过身来，尿渍溅了不苟言笑的中士一身，他慌乱地行了个军礼，甚至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
“到！爱德华中士！”
中士看着自己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头上青筋暴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中士！誓师会议举行在即！”
“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回中士！看门！”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回中士！撒尿！”
“还有呢？！”中士暴跳如雷，下士额头冒出冷汗：
“回中士，还在吹口哨！”
“你很悠闲是吗？”
“回中士，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滚！”
“是！中士！再见！爱德华中士！”
格林下士悻悻然离开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士眉头一挑，干净利落地转身，掏枪，上膛：
“停下。”
格林下士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地转过身来，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眼睛里的神情满是慌张和不解。
“你是谁？”中士厉声问道。
“回中士！艾斯兰皇朝二十二师八团三营斥候连下士格林汉克，士兵序号72336！”
中士冷笑着将食指紧紧地按在扳机上，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默了数秒，挤出难看的笑容：
“你的掩饰天衣无缝，神情c动作都和格林汉克别无二致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格林那个狗日的混球是我的亲生弟弟，在私下见面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爱德华中士，而是会叫我混蛋老哥。”
那“下士”闻言，慢慢地垂下了双手，令爱德华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却已经天差地别，与之前那种拘谨c慌张又带着点本能的吊儿郎当的属于他的亲弟弟格林汉克的神态荡然无存，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身经百战，身心俱疲的兵油子，又像是个颓废度日，眼神迷离的中年男人。
那人卸下了伪装之后，似乎没看到三米开外的52式小口径净化弹夹手枪似的，苦恼地挠了挠头，语气就像是外民区那些在夕阳下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的无业游民，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生疏了生疏了果然不练还是不行啊”
就在这时，战场的本能让爱德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危机感，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能听到枪响，他只意识到自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像只肉粽子似的五花大绑丢在了厕所的角落，那个伪装成格林下士的男人正蹲在他的前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爱德华惊恐而慌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无意识地捏紧了右手，这时，慵懒颓废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挣扎了，右手心的紧急定位植入式芯片已经被我挑出来了。”说着，那人玩味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爱德华的冷汗从颈间滴下：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艾斯兰军队的军事机密？”
那张格林汉克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欠揍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在脸上扒拉着，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胡子拉碴的脸。
这是一张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的脸，除了有一双深邃得意外的眼睛。但是再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那乱糟糟的胡茬底下，隐藏着的，应该曾是一张俊朗c坚毅的面庞，看上去很是陌生，但是却有种莫名地熟悉感，渐渐地，让人忍不住将这张脸和某个早已光荣殉身多年的伟大少将的脸渐渐重合起来。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的，绝望地张开了嘴：
“利文”
“嘘。”封流按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来放烟花的。”
“哦，对了，军刀借我用一下。”
18年10月31日晴
我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女人把我背了回来。
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村庄，那个罗里吧嗦的女人跟我讲了半天土话，最后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了我，这是一个叫做八日的地方。
那群连绵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称为八日山。
异人军队正驻扎在山里，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彻底和六团失去了联络。
昏迷了几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突围的时候，我决定去引开异人军队，让李林和贝利趁机逃回六团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掉，按照军例，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六团此时应该也会放弃搜寻我的下落了。
我得自己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18年11月1日去他娘的天气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聒噪，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青蛙！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过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都很是困难，她不仅严重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按在床上疯狂地换药妈的，那他娘的能叫做换药吗？那是杀猪！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我就被那个恶魔折腾得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漫长人生。我现在听到她身上的铃铛响声就开始两腿发软。
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她，否则我利文哲誓不为人。
备忘：回到艾斯兰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查一查这边土话中的“沐沐信”是什么意思。
18年11月2日晴
这个叫做八日的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奇怪，竟然并没有收录在艾斯兰的世界地图中。
光是凭借地理经纬度判断，应该还是位于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讶异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知道艾斯兰的存在，生存的历史和如今的年代出现了奇怪的断层。如果不是在进山的丛林里找到了报废得七七八八的，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根据那个死八婆的说法，她之所以背我回来，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受伤的“伊戈”。
按照她的描述，“伊戈”应该就是异人军的意思。
这里的居民好像和异人军有着难以理解的联系。
上面的通讯系统并没有损坏。但是却无法联络上军队。这片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信号的传输。
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种时候，我竟然无比渴望后颈那块操蛋的身份芯片可以被星空之上的卫星识别，好让十七师的人把我带回去。
回到艾斯兰区域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得面对那个该死的女魔头。
保持沉着，时刻冷静。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可以吓得到我。
18年11月3日
去他娘的八日山！
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的吗！一日三餐都是吃他妈的馕饼，喝他妈的羊奶！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发出咩咩声，干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沐沐信”地叫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手上晃来晃去的铃铛也烦死了，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把她的铃铛摘下来丢了，否则这玩意儿要成为老子终身不举的阴影。
备忘：回到艾斯兰一定要吃一顿郭庄的炖牛排。
18年11月4日多云
这里的啤酒意外的好喝啊
18年11月5日晴
被村民灌倒了。睡了一天。
18年11月6日忘了
喝了一天啤酒。跟这里的村民玩倒立掰手腕。
18年11月7日
莫名其妙被拉去摔角大赛。差点老马失蹄颜面不保。
把最后一个家伙摔下台的时候，村民们对我热情了很多。
又被拉去喝了一天啤酒。烤羊肉真棒啊！
终于知道了沐沐信的意思，那个该死的臭女人！
18年11月8日阴
迷迷糊糊被女魔头塞了满嘴的霉奶酪。
差点上吐下泻，但是却意外地解酒。
还有点好吃
出于要修理的考虑，拒绝了到村民家里住的邀请。
现在才意识到村民们似乎对那个女魔头也并不怎么友善，尽管她除了凶巴巴的还特别平坦以外长得并不吓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八日村最外围的地方。每天都进山采药。
果然暴躁的欧巴桑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喜欢。
一道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推挤开密密麻麻的人流，焦急地朝着中心区艾林格街区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滴迎面撞在他的脸上，溅起丝丝凉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街道上的荧幕中，没人在意封艾化身的黑袍神父将要何去何从。
中心区的街道各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是盛大的誓师仪式。艾斯兰军队将正式出征讨伐暴徒党余孽，他们将披上威武的军服在街道上游行，在街道两端兴奋而热情的群众拥护中走出大都会，投身进荣耀的战斗中。
淅淅沥沥的雨点似乎都要被警戒线之后热情耸动的群众所蒸腾，摩天大楼的显示屏上不再放映乱七八糟的广告，而是同时在直播着誓师仪式开始前的过程。
他们由衷地欢送着将士们出征，期待着他们化身为英雄再次凯旋。
而封艾，则要带着数不尽的疑虑，穿过重重雨雾去见一个人。
18年11月18日雨
村民们想要把一个忽然患上恶疾的小孩赶出八日村。
他们似乎对那个小孩很畏惧的样子。
女魔头跟那群拿着草叉的村民用土话对骂了半天，好像是不肯让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被驱逐。
她好像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吧，姑娘家的不知道哪来的架势把那群村民逼得连连后退。
村民们指着她和她抱着的小孩子，喊着“莫佑塔”。
后来她才告诉我，莫佑塔是“被诅咒之人”的意思。
小男孩得的是很严重的黑化病。瞳孔已经开始融化，占据了眼白的一半。
在外民区，得了黑化病是必死无疑的。黑化病的病原体一般都会潜伏在孤儿身上，一旦爆发以后，携带者会身体溃烂而亡，病菌也会扩散。这些年四处打仗，有不少艾斯兰军人也会被患病的外民感染，无药可救。
女人终于告诉我，她被村民们排斥是因为她的母亲十年前也死于黑化病。她不肯离开父亲留下的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守，靠着采药换来的微薄收入生存下去。
那铃铛是她妈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今天才知道她叫艾玛。
艾玛在她的家乡话里，是“芽”的意思。
18年11月19日晴
小男孩住进了艾玛的家里。
现在她家里有两个蹭饭吃的了。
我并没有对吃白食感到羞愧，能够气死她才是最好。
小男孩果然是个孤儿。不过却很乖巧。不爱说话，也不怕人。看上去对驱赶他出来的村民们也没什么恶意。对于自己身患恶疾也并不显得畏惧。
艾玛叫他“伽蓝”。我撇了撇嘴，这些乡下人起名字一个比一个魔幻。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驻扎在山里的异人军队动向无从得知。已经修理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重新启动。
通讯系统依旧没办法联络艾斯兰军队。
后颈的芯片可能是他娘的假芯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怎么急着离开了。
18年11月23日多云
荒废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日记。
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记日记的必要。
这两天都在帮艾玛那个婆娘采药，村民们也开始管我叫莫佑塔，随他娘的便吧，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
天天喝羊奶咩咩叫，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伽蓝的病情意外地有所好转。今天心情好，教他认了一些字。
我还是觉得伽蓝这个名字真难听，啧。
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叫什么好呢？
18年11月24日晴
带着艾玛和伽蓝偷偷摸摸溜进山里启动了。
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逛了一小圈。那两个土包子一副王八下海的样子。心中暗爽。
艾玛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没说话。
中心会议厅，三十多名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围桌之前，这次讨伐出征
的行动将由上将施如守担任总司令。这名老上将的资历和艾斯兰都会的历史一样丰富。建都以来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自从黄金一代逐渐老去，统一了各国的艾斯兰已经撤去了大部分军备。帝国的军人也逐渐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势。当年的将星帅才接连退役，军神元帅甘道尔大人也早已撤下了兵权，稳坐高台。这种时候，依旧伫立在艾斯兰的军政舞台上的老将军施如守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施如守神情肃穆地倒数着时间，静默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深深地扫了一眼圆桌子上三十多张熟悉的面孔，有能力坐在这张圆桌之上的人，资历最低也是大校级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往栋七棱大楼丢上一颗高爆炸弹，艾斯兰的军政系统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瘫痪。
施如守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这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处却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段弗拉明戈式的旋律。
明快，忧郁。
音乐很轻，显得有些沙哑。因为是从一部老旧的小收音机里放出来的。
一双坚硬的军靴踏在瓷砖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腰间挎着那部格格不入的收音机的军人，踩着探戈的节奏鼓点，手臂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扰了正在进行誓师会议的一众将领。
军官们诡异地转过头去，发现从门口处走来的，是一张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标志性的俊朗五官让人们毫不费劲地把主人的身份人了出来。
哪怕那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三十年。
哪怕那张脸已经略显苍老。
圆桌中心的施如守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利利文哲？”
“是流枫中将”
“是利文哲中将！”
“天啊！他怎么还活着！”
“利文哲流枫！圣母玛利亚！天啊！”
大厅之内，无数个电子摄像头正在为全艾斯兰的居民们直播着这场空前盛大的誓师会议，艾斯兰都会各处各地的人们抬头望向电子显示屏中那张从历史的浮尘中再次显现的熟悉面庞，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骚动不已。
利文哲流枫。
艾斯兰终生荣誉上将，死后授大紫星勋章。
艾斯兰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建国之后最传奇的军人。
十六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382场战役，无一败绩。
当年年轻气盛的利文哲，是艾斯兰仅次于踏破万川统一天下的军神甘道尔的传说。
他曾是无数艾斯兰军人的偶像。也是无数花季少女的梦想。
当年利文哲中将在一场错误情报引发的意外中，陷入暴徒党大军的重重包围，为了保护艾斯兰十七师新成立的六团而光荣殉身后，整个艾斯兰为他撤去了飘扬在都会各处的蓝白旗帜，一夜之间，满城尽挂白百何。
哀悼会持续了半年。他在艾斯兰永恒纪念碑前的坟墓参拜者络绎不绝，堵塞了三分之一个中心区。
那是堪比国王的最高规格葬礼。
因为他是流枫家族的人。
因为他是利文哲。
这样一个将在艾斯兰的历史上永垂不朽的传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尽管眉眼间已显老态，却毫无疑问是利文哲流枫本尊。
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尖叫痛哭着不计其数，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主人，穿着军装的封流，只是平和地微笑着。
把守在大厅周围的列兵惊慌失措地端着手里的步枪，看向封流的眼神尊敬而迷茫。
他只是笑着，他笑着走上前来，他笑着踏着鼓点，在正向全城直播的摄像头的注视下，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犹豫。手枪在沙哑的音乐声里溅出火光，子弹贯入了施如守的额头。整个会议厅一片混乱，三十名军方要员惊恐地站起身来，躲避着封流子弹的扫射，茫然的列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开始对着封流反击。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议厅，混杂着收银机沙哑的音乐声，小小的铃铛声。封流的全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像是在跳着华尔兹舞一样，以各种诡异的，反人类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躲避无数弹幕的射击，子弹的火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从枪膛中弹出的空弹壳铺满了地面，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惊慌尖叫，子弹在军人们的额头绽出血花，子弹流弹在空气中穿梭，硝烟弥漫了肃穆的会堂，人们焦急地寻找着掩体，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代表着威严的圆桌变成了脆弱的碎木，音乐的旋律逐渐到达，节奏加快，直到合声出现，直到出现，会议厅中央的封流宛如在导演一场屠杀的华丽舞会。
他是利文哲。他是为艾斯兰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将星，他一如既往地创造了全新的奇迹，在沉寂了三十年后重新出现，宛如不死的战神。
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当这样奇迹般的存在站到了艾斯兰的对立面时，将会是如何恐怖的一场梦靥。
封流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抛却了伴随着他终生的荣耀，戏谑地为那些视其为英雄的亿万艾斯兰人跳了最后一支讽刺的探戈。
直到旋律渐弱，时间开始变慢，在无数交织的弹痕密网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渺小列兵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心惊胆战地匍匐着，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慌乱地，下意识地，慢慢地拾起手枪，慢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子弹射向了舞台中心的那个人。
子弹掠过空气，留下白色的弹道，轻轻地旋转着，旋入了封流的胸口。
18年11月26日
通讯系统成功连线了。
但是电流的干扰很厉害。只接通了十几秒。声音嘈杂，没办法汇报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艾斯兰就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18年11月27日
艾斯兰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觉得很累。
每天跟那个婆娘吵架拌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19年1月1日夜
冬元节。
转眼间，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往年的冬元节，都是在极星宫里跟那帮娘娘腔喝酒。偶尔也会去夜之都喝花酒。尽管节日过得很热闹，也一直没太大的感觉。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晚上跟艾玛和伽蓝在屋外烤篝火。
艾玛拿出了藏在地窖里的麦芽酒，发现被我偷偷喝了一半，被揍了一顿。
村庄里面载歌载舞，很是欢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就冷清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
甚至开始觉得，如果每年都能这样过，就更爽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片落后的鬼地方竟然连烟花都没有。
土包子婆娘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被我嘲笑了一个晚上。
麦芽酒很好喝。
备忘：带伽蓝和婆娘回到大都会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烟花。
19年1月2日
艾玛死了。
伽蓝也不见了。
维修完回来，八日村四处都是一片地狱的景象。
是艾斯兰空投的燃烧弹。
八日村不存在于艾斯兰的卫星地图之上。
燃烧弹能够确认坐标，只可能是因为我后颈的芯片。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我很清楚。
他们都因我而死。
在倒塌的屋子里，看见了艾玛的手。
她手上那个丑不拉几的铃铛终于不响了。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封流倒下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似乎远远不足够让人们从这突如其来的荒唐闹剧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封流的突然出现，倒戈开枪，亦或是诸多优秀将领非死即伤的惨重后果，都让人讶然，包括了正通过各地的大屏幕看着直播的市民们。
人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切都保持着极为怪异的寂静。
硝烟渐渐散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存活着的士兵将士们精神紧绷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硝烟的中心。
封流还活着。
他站了起来。随后，他做了一个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举动：
他狼狈地艰难地丢下了武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无奈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人们的心中更加疑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是英雄凯旋，忽然来了个自杀式袭击，最后却又像个兵油子似的干脆利落的缴械投降？然后嬉皮笑脸地通过显示屏，跟所有艾斯兰人说一声“surprise”？
人们愣在了当场，甚至忘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昔日的大英雄，如今的疯子叛徒就地格杀，士兵们也呆滞了起来，麻木地举着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封流。
封流也没有什么表示，坦然地笑着，举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门口处走去。
微微浮沉的烟尘中，利文哲的胸口淌着血，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自顾自地走着。
电子摄像头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移动，列兵们的枪口也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大都会的人们茫然不已，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那些在枪战中幸存的将领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面色青白地看着封流。
全艾斯兰的人都在注视着封流的一举一动。
封艾穿过了静默的人流，竭尽全力地朝着七棱大楼跑去。
他的口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日记。日记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所晕染。
封流已然走到了七棱大楼的门口处。门口的士兵警惕而迷惘地分开到了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都府外的绿草坪上围满了警车军车，警笛长鸣，刺眼的光芒才迷濛细雨中泛起氤氲。
草坪正中心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沉默伫立，封流慢慢地走过去，转过身，背靠在那尊雕像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被自己拖出的那一道嫣红血迹，惨淡地笑了笑。
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湿漉漉的一盒烟，垂下头，用湿漉漉的乱发遮挡着细雨，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抬起头来朝天空吐了一口：
“老了啊。”
封流忽然伸出手来，右手手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铃铛在细雨中轻轻微颤，声音清脆动听。封流眼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烟花了，艾玛。”
所有的声音骤然静止。无尽沉默的时空里，只有铃铛的声音在轻微回荡。
48年7月20日雨
今天带艾玛去看烟花。
整座七棱大楼轰然爆炸。暴云吹起细碎的雨滴，升腾着浮上天空。
就像是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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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利文哲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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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9
利文哲死了。
七棱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废墟。
在枪战和殉爆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十名军政要员死伤过半。
全艾斯兰都陷入了无尽骚乱之中。这是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最为恐怖的一次反叛事件。
全国各地的电子显示屏紧急中断了直播，平滑黑暗的显示屏倒映着街道上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无可遏止的迷茫与慌乱，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在七点整的时候，来自利文哲流枫的第一次枪声中崩塌殆尽。
七棱大楼周围的列兵仓促地进行着疏散的工作，警戒线绕着整个破碎不堪的七棱大楼，隔开了慌乱地人群，没人知道利文哲在七棱大楼之下埋藏了多少炸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加剧艾斯兰的伤害。在漫天烟尘中，幸存的军人围观的人们逐渐扩散开来，远离了七棱大楼。
而在草坪中间，那座在惊人的爆炸中仍然默默伫立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封艾揭下兜帽，头发很快便被细碎的雨点打湿。他默然看着那具背靠着雕像，脸上犹自带着平静微笑的尸体，攥紧拳头。
雨还在下。他口袋里的几张日记很快便被雨点彻底打湿，他的黑色长袍亦如是。
封艾忽然开口说道：
“去你妈的。”
他对着再也不会出声反驳的封流，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着：
“就你他妈知道耍帅。”
“我从四岁起就被你捡回修理铺，你这个人渣却只知道让我去做童工。从我八岁开始，你就没干过一点跟修理有关的活。”
“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对面理发店找琳达小姐，把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赚的钱花的干干净净。唐唐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让她学点好的，也没打算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明明有着足够让她过得更好的本事，却满脑子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除了把我捡回来让我勉强长出个人样，还干过什么好事？逼着我练了十几年的神经病体操，最后又让我变成了异人。我现在被你逼得背井离乡，见不得天日，就连怎么照顾好唐唐都不知道。”
“你他妈倒是玩的很潇洒，帝国将星，利文哲中将，什么责任都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折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封艾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
“去你妈的帝国传说。去你妈的天之骄子。连小孩都带不好，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我他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敢叫你一声爹。”
封艾眯缝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取过了封流僵硬的指尖掐着的半截烟头，塞进了嘴里，掏出打火机烧了好一阵，才把那根浸湿了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抬起头，迷蒙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吐出长长的烟气，在灰暗的天空里泛起氤氲。
“别把阴间搅得太脏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香烟烧到了烟蒂，渐渐熄灭。封艾将那截烟蒂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整个艾斯兰的混乱秩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军方高层受到重创的艾斯兰政府一时间也难以应对。都市各处的电子显示屏重新亮起，新闻台的主持人神情忐忑地朗读着紧急公关仓促准备好的稿子，试图安抚市民的情绪。
艾斯兰皇室临时调派了大量的卫兵涌入中心区维持秩序，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艾斯兰的军队依照行程安排从皇空军营出发，向着外区行军。与计划中不同的是，街道上再无艾斯兰群众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欢呼，慌乱的群众人影耸动，警戒线后方，四处都是骚乱的响声。
艾斯兰清剿行动的总司令死了，谁来主导战事？
那么多政府高层要员死在了七棱大楼，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安排？
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骚动的街道里，一身黑袍的封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圣心大教堂。
一排排空荡长椅整齐地坐落在教堂正厅。只有角落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穿上了修女服的伊斯特。
伊斯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轻轻摆弄着笼罩在袖子里的手指，阿尔萨斯在她的肩头窜来窜去。直到封艾坐到了身旁，她才反应过来，稍稍惊了一下。
封艾看了一眼空旷的教堂，诧异地问道：
“伊斯特，唐唐呢？”
伊斯特眼底微微一黯，低声道：
“她说她要先去世隐乡。”
当封艾读完那几张日记，面色阴沉地离开了下水道后，留下来的唐唐和伊斯特便陷入了沉默。
伊斯特借着地上暗淡的提灯悄悄地打量靠在墙上的唐唐。约莫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整个人都因此而显得娇小可爱起来。清丽精致的脸蛋犹自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绞着手指，煞是惹人怜爱，浑身上下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灵秀气质让伊斯特也不由暗暗自惭形秽。那种眉眼间的灵秀却又和小师叔沈园的灵动有着难以言明的不同。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沈园小师叔就像是生在青山绿水间的幼鹿，单纯不谙世事，却又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性子唐唐却像是通彻人性的流浪小野猫，知道该怎么用什么样的叫声讨得人类欢喜，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架势吓退觑觎食物的竞争对手，可爱狡黠的外表里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独立的强大心脏。
正怔怔地发着呆，唐唐却忽然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精致手枪，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白色手枪，轻轻惊呼了一声。
是当初被封艾弄丢了的小白。
唐唐开口道：“是你的对吗？大叔捡回来的。”
伊斯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唐唐是在跟她说话，有些迷茫地接过了手枪，应了一声：
“是的。”
“你叫做伊斯特秋楚，对吗？”
“嗯”
唐唐会知道伊斯特的名字并不奇怪，艾斯兰到处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她本以为唐唐是想要和她打一个招呼，或者是问一下她被通缉的缘由，或者是问一下她的哥哥封艾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唐唐却只是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平和而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伊斯特，问道：
“你喜欢封艾吗？”
伊斯特彻底怔在了原地，脸上泛起不知所措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唐却似乎并不需要伊斯特回答。径自转过头去，灯光隐约照出她精致的侧脸，她阖上眼睑，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幽幽道：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伊斯特又怔了一怔，唐唐好听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显得平静又轻灵，可是伊斯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唐不可能知道封艾这段时间以来和伊斯特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她不知道玛丽安娜的死，不知道封艾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也不知道封艾为她洗过头，不知道封艾在停车塔里与她依偎取暖的夜晚。
可是她是唐唐。
是和封艾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唐唐。
所以当她看见封艾和伊斯特走过甬道的转角，当她扑进封艾的怀中，看见封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的细微动作，她便明白了一切。
那时候的封艾还不知道扑到身前的是谁，他第一反应是挡在了伊斯特的身前。
不需要问出来，唐唐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已经明白，另一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多问了。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的那一缕代表了某种情愫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投射在眼前这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金发少女身上。被她喜欢的封艾喜欢着的伊斯特就连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所以她没有倔强地争取什么，也没有醋意大发地宣明封艾是她的所有物。她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聪明的女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自讨没趣。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别人争取封艾的喜欢。可是当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最坚强的样子潇洒地离开。
她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逃出大都会，对吗？”
她不等伊斯特回答，便道：
“叫封艾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我会在世隐乡等你们回来。”
伊斯特越发显得迷茫了，犹豫道：
“可是”
可是封艾让她在这等。
可是封艾才刚刚和她久别重逢。
可是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该去哪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到世隐乡。
这些都是伊斯特想问的问题。可是这些话都梗在了喉间。因为唐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不听封艾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就当是报复了。
重逢就要分别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还要逃命，带着她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没有亲人陪伴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坚强的倔强的唐唐，她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事情击垮。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哪里。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伊斯特，轻声说道：
“如果是封艾的话，一定可以和你逃出大都会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她这么说着，竟真的径自走去，决定要离开了。
伊斯特心中莫名泛起苦楚的情绪，呆呆地看着唐唐渺小而坚定的背影隐没在了提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空荡荡的甬道里传出她空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带着俏皮，可伊斯特却连心都揪得阵痛起来。
“我把那家伙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待他哦”
“伊斯特小姐。”
“伊斯特，伊斯特？”
封艾忧虑地晃了晃伊斯特的身子：
“你怎么了？”
伊斯特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失意轻声道：
“对不起。”
封艾皱起了眉头：
“你突然道歉干嘛？”
伊斯特仍旧有些失神地低着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定要离开我留不住她”
封艾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
“没事的。”
“如果是唐唐的话，一定可以提前去到世隐乡等我们，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伊斯特愣了愣，有些讶异于这对兄妹的默契，竟然连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她抬起头来，看着封艾疲惫的眼睛。封艾浑身被雨水打湿，看着自己右手发呆。
“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她。她现在要离开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封艾渐渐攥紧了右手，拳头轻轻颤抖着：“要问问题的话，就只有活着回到世隐乡再说了。”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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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0
迷蒙晨雾弥漫在太平洋之上。
浩瀚海波沉闷地翻涌起波纹，迷雾偶尔被海风卷起，露出无垠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是艾斯兰的火车铁轨，泛着冷光。
一条条布于海面之上的细长锁链看上去像是脆弱无比的桥梁，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巨浪扯断。而实际上，自从建都以来，这些铁轨便长久地铺陈在这里，纵使是阴晴不定，暗潮汹涌的大海也不能够将其摧毁。
人类用科技征服了自然。在海上行驶的火车是独属于艾斯兰的奇特风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斯兰帝国要在海面上建造如此之多的铁路，尽管过海火车的运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船只，光是投入建造铁路和磁性导轨的消耗便已经无比惊人不仅仅是要研发可以承受海浪恐怖压力的铁轨，还要全新的科技制造牢牢吸附在铁轨之上不会被打翻的巨大火车，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低沉的呜鸣从云雾深处渐渐传来。一辆火车穿过海雾，朝着艾斯兰大都会的方向驶去。海风从长长的车厢两侧向后流去，逐渐露出了巨龙一般的车身。橙黄色的车头灯穿透了浓郁的湿雾，细密的水汽在空气中微微流动。
列车长何顿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捧着昨夜未喝完的咖啡，打开了车长室的窗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困倦的睡眼也不觉清醒了许多。火车列车长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时候。此时距离到达外1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看着海面发着呆。
昨夜一整夜都风平浪静，最后一缕夜色被驱散后，清晨的海面便泛起了浓浓的迷雾。有一波迁徙的鱼群被火车的鸣笛声惊扰，扑腾着跳出了海面，亮银色的鱼鳞在晨曦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何顿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早已经见惯了太平洋上的大风大浪，艾斯兰的海上火车至今没有出现过被海浪卷进海底的交通事故。
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何顿海知道不久以后火车就会驶过一片雷雨云，他于是又拿起了驾驶座上的对讲机，开始了枯燥的工作。打开广播，向车厢里的乘客说明火车将会路过暴雨，请乘客们不要慌张，火车车窗会自动锁死，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云云。
广播完毕，他又瘫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海面上的迷雾。
一阵海风吹过，车头前方的云雾散去了许多，恍惚间，海平线与铁轨连接的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道影子不是雨云。也不是游鱼。那道影子在何海顿的视线尽头处沿着铁轨缓缓移动，一时间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何顿海取出了望远镜正欲仔细再看的时候，海雾又重新将火车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望远镜，心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海里的小动物不小心跃上了铁轨，便不再去理会。这是常有的事情：每次火车出海前都要清理车头上碾过的一些鱼类残渣。甚至有时候撞死一两只顺着海浪跳上了铁轨的海豚都不奇怪。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晚上到了，而是因为火车驶进了雨云之下。何顿海关上了车窗，空旷的车长室里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火车车厢上的沉闷响声，何顿海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听着那有规律的雨声，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几乎是五米开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何顿海打了个呵欠，咖啡因并不能让他从熬夜看电视剧的困倦中缓过神来，慵懒地靠在车长椅上，将座椅调低，打算稍稍再眯上一会儿。
他的眼底里越来越模糊，眼睑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在将要睡去的前一刻，他眼里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车窗之外的，一个打着伞，背着包袱，慢悠悠地走在铁轨之上的人。
一阵惊雷灌进海中，刹那间整个天地都白炽得刺眼。何顿海惊恐地坐起身来，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攀上了车顶的紧急制动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外，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疯了。”
何顿海晃了晃脑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因为精神疲惫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铁轨上走嘛，往常撞到动物时，火车头都会颤一颤，现在车长室里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他看花了眼。
“真得好好补补觉了。”
何顿海呐呐着，又躺到椅子上，径自眯眼小息去了。
火车如同狰狞的黑龙在雨云下穿行。长长的车厢向着身后的海平线无尽绵延，壮观至极。而从空中看去时，却又只是沧海之中的一条小小黑线，缓缓地朝着大陆边缘游去。
车厢上头雨水纷纷溅落，一只鞋子轻巧地踩在车厢顶上，雨水晕开涟漪，又将鞋子浸湿，车厢在雨中剧烈的晃荡，在车厢顶上撑着伞走着的人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雨伞是很普通的雨伞，所以在狂风暴雨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伞骨，随风飘去。
雨伞下的男人有着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发髻，眼睛有神而温和，就像是脾气很好的书生。
雨越下越大。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狰狞一角的巨大都城。
日头逐渐东升。到了正午的时候，列车已经甩去满身的海水，驶进了外一区。余下的水渍在阳光的暴晒下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在列车里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旅客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鱼贯而出，工作人员提起高压水枪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冲刷火车的外壁。
何顿海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批旅客也离去后，慢吞吞地打开了车长室的车门，准备下车去休息。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右手缠满了绷带。裤管湿了小半边。正平静地站在车长室门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一脸讶异的何顿海，很认真地问候道：
“你好。”
何顿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犹豫道：
“你是”
男子礼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在下李默存。盘缠在前段时间用完了，又出于一些原因必须尽快赶到大都会，只得坐了一趟顺风车”
何顿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钱搭车混进来就算了，也不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逃票了事，竟然还要来跟他道歉？
他的那身衣服，那把雨伞，还有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默存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串木珠手镯，递到了何顿海身前：
“我想用这个来抵押车票的费用。”
何顿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串手镯，手镯样式看起来平淡无奇，握在手中时，却温润如玉，有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是什么？”
李默存笑道：
“是我自己盘的木珠手镯。虽然还没有盘好，但是成色应该也很不错了。戴在手上会有宁心静气的效果，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何顿海满脑子浆糊，依旧愣愣地摸着手里的手镯，呆呆地看着李默存。李默存又道：
“我比较赶时间，就此别过。”
李默存言罢，又礼貌地对他倾了倾身，真的就这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何顿海看着手里的珠串，满是疑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张温和的充满书生气质的脸，他的确是见过在外1区张贴的通缉令上。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偌大的火车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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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1
枪声在大街上接连响起，混杂着骚乱人群的尖叫声。子弹扫过华翰道的居民楼，在楼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警笛声刺痛了人们的耳膜，防暴警察正在紧急疏散附近街区的人群。
在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螺旋桨不断轰鸣，似乎大地都为之颤抖。直升机侧敞开的门口处，戴着热成像感应器的士兵蹲伏在一台狰狞的巨大机枪之后，枪头冷峻地对着在巷道里穿梭的两个身影扫射。
穿着神父袍的封艾和伊斯特在华翰街区疯狂地飞奔，躲避着艾斯兰军队的追袭。他们所到之处，身后都会如同遭遇战争一般变得狼藉不堪。
誓师会上封流的反叛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巨大骚乱，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一个神父一个修女，混在骚动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向着大都会之外走去。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伊斯特在艾斯兰军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利文哲的事件上，正是他俩最不起眼的时候。谁知道，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意外突生。
走在封艾身旁的伊斯特忽然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封艾眼疾手快地扶起伊斯特，竟发现伊斯特藏在帽下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伊斯特你怎么了”
先前他在教堂里与伊斯特汇合的时候，伊斯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初被怨憎会留下的伤势也已经在这几天恢复了大半。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面如金纸，失神地说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封艾一脸的诧异，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喉咙都开始发麻。
伊斯特的身体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整个伊斯特的身体，都在那么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电视机画面里的人物，因为卡带了的缘故，整个画面的像素骤然降到了最低。
“这是诅咒。”
封艾麻木的大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跳出来这句伊斯特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的身体，是一个诅咒。
再下一刻，阿尔萨斯惊叫着从伊斯特的衣服里窜了出来，窜到了封艾的怀里。伊斯特整个人体内的黑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黑炎，街道上的居民被这恐怖的一幕所惊吓，纷纷慌乱地惊叫起来想要远离两人。那黑炎的速度却更快，在几个呼吸间便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了整个街区，脆弱的凡人们完全无法承受那极为暴戾的黑色气息，接连昏迷过去，嘴上眼里淌出鲜血。
封艾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伊斯特不肯放开，承受着无比澎湃的黑色气息。过了好几分钟的时候，那笼罩着整条街道的黑气才又慢慢收拢，回到了伊斯特身上。
伊斯特宛如溺水多时的人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缓过神来，吃力地大口呼吸着，丝丝缕缕的红润血色重新攀上了她的身体。
封艾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听到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呜鸣声这条街道上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景象，必然会引起警局的高度留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忽然抓起伊斯特的手：
“你还能跑吗？”
“嗯”
“他们又钻进了居民楼了！”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防暴部队的长官暴躁道：
“那就把整栋居民楼包围，加派第六队，第四队去堵截红墙街区。”
对讲机又响起：
“长官，这样不起作用，他们”
那座豪华公寓大约十多层的落地窗骤然被黑色的子弹击得粉碎，封艾双手一拍，脚下的地面泛起蓝光，地上的混凝土砖扭曲变形，从大楼之外延伸出去，化作了对面大楼的长长踏板。
两人踩上踏板，急匆匆地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急奔，冲向了对面的楼房。
直升机忽然掠至两座大楼之间的街道上，飓风扫得封艾耳朵生疼，下一刻直升机上配备的重机枪又开始对着踏板上的两人疯狂扫射，枪口泛着激烈的火光，子弹打进了一片骤然亮起的蓝光之中，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击声。
混凝土制成的踏板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得碎石飞溅，眨眼间已经摇摇欲坠。封艾丢下了挡在身前的巨大防暴盾牌，盾牌在空中化作蓝光消逝，转而又抓着伊斯特的手，加速急奔，在踏板崩塌殆尽的瞬间，飞身扑进了对面的大楼中。
“那个异人的能力太奇特了，包围对他们不起作用”对讲机里的士兵仓促道。
那名长官攥着手里的对讲机，语气越发冰冷：
“保持热成像追踪，我去申请热感追踪导弹使用权限。”
奔逃仍在继续，封艾和伊斯特就像是过街老鼠，逃避着满街乱窜的贪婪野猫，借着各种各样的建筑巷道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变化异能藏匿身形，无奈参与追捕的部队人数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又钻进了一栋居民楼，向楼上急切地行去。封艾急得焦头烂额，疯狂地思索着可行的逃脱办法，忽然间，他的衣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阿尔萨斯竟直接从他的袍子里跳出来，在地上神经质地绕着伊斯特到处乱窜，看样子非常急躁。
封艾急道：
“阿尔萨斯！快回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不是的”
身后传来伊斯特慌乱的声音，封艾回过头去，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她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满是迷茫和无助。
不祥的感觉如同阴冷触手在封艾体内肆意弥漫充斥，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话来。
伊斯特的面色又开始变得无比苍白。
她的嘴唇微微轻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封艾”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封艾。
伊斯特的身体又是一阵模糊，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虚化起来，连带着的，她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的时候，发生的频闪。
楼下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楼外是直升机刺耳的轰鸣声，阿尔萨斯焦急地上蹿下跳，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封艾木然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伊斯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指交错而过，却没有交叠在一起。伊斯特的手指从封艾的掌心穿了过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从伊斯特体内狂涌着席卷而来。
凝若实质的黑色气息带起凛冽狂风，割裂了封艾的皮肤，他的衣服头发被吹乱，他的目光呆滞。
大地开始颤抖。
整栋居民楼开始颤抖。
整个大学城区都开始颤抖。
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楼道的灯管被剧震拉扯破裂，玻璃窗也被震裂。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防暴部队措手不及，直升机驾驶员死死地提起操作杆，让直升机上升了很长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楼梯上滑落的建筑碎片，在街道上疾驰的密密麻麻的警车被碎石砸翻，产生了恐怖的连锁效应，一辆接着一辆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宛如一派末日景象。
伊斯特的身体在不断的闪烁中逐渐虚化，最终在某一次闪烁过后，她举起的手上穿着的袍子突然便显得空荡荡的，轻飘飘地垂落到地面上。
伊斯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她穿着的那件修女服空荡荡地软塌了下去。
封艾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随着时间褪去，反而越来越浓。
地震很剧烈，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地震结束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地上的修女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阿尔萨斯吓了一跳，连忙窜到了木头般呆立着的封艾身上。
那件修女服里，慢吞吞地，极小心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星辰般的眸子。
稚嫩的面庞。
分明就是和伊斯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支撑不起这么宽大的修女服，修女服慢慢滑落，露出了伊斯特常穿的红色裙子。那是伊斯特乔装成修女时穿着的衣服，是一条很衬身的连衣裙，可尽管如此，这条连衣裙对于现在的这个小“伊斯特”而言，还是太大了。长长的肩带也挂不住她小小的肩膀，滑落到了臂膊的位置。
那小“伊斯特”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和呆滞的封艾对视了一眼。
那双封艾本该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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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2
在看见封艾的那一瞬间，小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惊慌地缩着身子，不断地在地上挪动远离封艾，靠到了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封艾的大脑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失忆症。”
他记起了在世隐乡初见伊斯特时，她说过的话。
“小师妹不是异人。”
林舍予当初让他去艾斯兰保护伊斯特时，曾经如是说道。
“有些事忘不掉的。”
他和伊斯特乘坐火车第一次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这么说着。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
玛丽安娜鬼鬼祟祟地对他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轻轻地说着。
伊斯特啊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小时候的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封艾木然抬起脚步，走到小伊斯特的面前，颤声道：
“伊斯特你是伊斯特，对吗？”
小伊斯特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封艾，越发地瑟缩了起来，看起来不仅完全不认识封艾，还对他极为抗拒。
酸楚的情绪莫名地在心头泛起涟漪，封艾轻声道：
“伊斯特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封艾，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可以吗？”
小伊斯特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墙根处了，眼里溢出惊恐的泪光，无声地c却撕心裂肺地哽咽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希望可以离他远一点c再远一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来自楼下的密集脚步声再次响起，阿尔萨斯慌乱地窜进了封艾的怀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封艾立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此地。
封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横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惊恐地失声哑叫着，孱弱的手脚疯狂踢腾着想要摆脱封艾，小小的力气完全不足以反抗，被封艾强行抱到了怀中，向着楼上狂奔而去。
小伊斯特眼中泪水不断溢出，死命地挣扎着，狠狠地对着封艾的臂膊一口咬下。封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妮子竟是完全不留余力，尖锐的乳牙深深地扎进封艾手臂的皮肤里。封艾痛得直打颤，却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放开伊斯特，径自冲上了顶楼，毫不犹豫地朝着顶楼的落地玻璃窗撒腿狂奔，把伊斯特护在怀里，借着冲劲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跃出了大楼之外。
身后紧随而至的防爆士兵对着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的封艾疯狂扣动扳机，刺目的火舌照亮了整个楼层，封艾在身后具现化出一面盾牌，如同龟壳般将子弹堪堪挡下。再下一秒，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从封艾侧面袭来，一枚泛着死亡色彩的热感追踪导弹在空中划过白弧，朝着封艾直冲而来。
封艾睚眦欲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转身，蜷缩成一团，将小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身上蓝光爆闪，尽使平生之力将身后的盾牌不断加厚加固。再下一秒，导弹径直撞上了盾牌，发出无比剧烈的轰鸣声，在恐怖的爆云中，封艾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般抱着伊斯特撞进了隔壁的楼层。
爆炸产生的浓密烟云逐渐散去，防暴小队的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声音：
“给我继续追，包围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防暴部队从封艾被贯进的居民楼鱼贯而入，长官从指挥室的显示屏里紧紧地盯着热成像感应的画面，爆云卷起的余热充斥了整个画面，一时间满屏赤红，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一队又一队的防爆士兵仔细地将居民楼的每个楼层都搜索了一遍，又上报：
“长官，居民楼里找不到通缉犯的身影！”
那长官皱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冷冷道：
“以居民楼为中心，在半径四公里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
防暴部队分散到了街区的各处挨家挨户地进行搜索，就连武装直升机也撤出了那条街道，监察附近区域的异常，没有人知道这两名通缉犯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
而就在那栋居民楼的底层之下，一个狭小的坑陷中，封艾正虚弱地窝在土壁边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方才他被热感应导弹击中，贯进了居民楼以后，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抱着小伊斯特冲下了一楼，凭借着界师的能力将底层的地面分解重构，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两人的小小地坑，又将顶上的瓷砖地面恢复了原状，还在地坑周围具现化出了泥浆隔绝了热能外溢，让热成像感应器无法侦测到他们的存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艾斯兰军队的追踪。
当初他和伊斯特挟持迪波尔公爵逃跑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法子，才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封艾的后背被导弹炸得血肉模糊。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有那面巨大的盾牌隔绝了直接的爆炸伤害，光是爆炸的恐怖冲劲都足以将其内脏震得粉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封艾在揭穿了克莱希的真面目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场惊险的奔逃打斗之后，受过的重伤不计其数，晋入往生境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一颗导弹收拾掉。
纵是如此，在仓促间幻化的盾牌仍然不足以卸去太多导弹的伤害，封艾瘫靠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肩头上还留着小伊斯特咬下的深可见骨的齿印，犹在向外汨汨地淌出鲜血。
而小伊斯特，则是瑟缩在另一边的墙角瑟瑟发抖，和封艾保持着最大的距离，抱着比自己娇小的体型宽松了太多的裙子，遮掩着瘦弱的身躯，透过两人之间那盏灯光黯淡的提灯偷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封艾。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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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3
过了许久，封艾才缓过劲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饼，朝着小伊斯特那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仍旧蜷着身子，抗拒地看着封艾，摇了摇头。
封艾又吁了口气，将干粮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地上，阿尔萨斯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啃着那一小块干粮饼。
直到这时，小伊斯特才稍微安定下来，悄悄地偷望着白白圆圆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正投入地把干粮粉塞满了腮帮子，直立起来憨态可掬地咀嚼着，那副好笑的样子令人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过了一阵，阿尔萨斯的小脑袋又转向了伊斯特，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地和伊斯特对视着，透着疑惑的神采，几根白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仍旧不忘咀嚼嘴里的干粮饼。
阿尔萨斯忽然一点一点地爬到小伊斯特跟前，又一下子窜到了伊斯特的膝头上，小伊斯特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鼠，却好像并没有把它赶走的打算。
封艾挠了挠脑袋：
“伊斯特你不是连阿尔萨斯都不记得了吧？”
阿尔萨斯已经窜到了小伊斯特的手心，小伊斯特畏怯而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捋着阿尔萨斯的毛，阿尔萨斯微微翕动的小鼻子仔细地嗅着伊斯特手上的味道，传来酥麻的感觉。
小伊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封艾，依旧没有说话。好在封艾认识了伊斯特已经很长时间，光是凭小小的一个神态便估摸出了她想要问的话，一边暗笑这妮子有话憋着不爱说的脾性原来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习惯，一边解释道：
“这只小老鼠叫阿尔萨斯，是你养的。不过名字不是你起的，至于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也没告诉我”
说着，封艾又郁闷呐呐道：
“我这段时间过的真是奇幻。早就知道你有失忆症，没想到你还会突然变成小孩子。”
小伊斯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静静地抱着阿尔萨斯在怀里蜷缩着。
封艾脱下了身上的神父袍，身上满是撞破玻璃划破的伤口，后背的地方更是鲜血淋漓，衣服几乎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封艾一边把后背的衣服卷起，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吃力地把神父袍扯成布块按在身上止血。
小伊斯特偷偷地看着封艾的一举一动。他臂膊处的齿痕仍然在淌血她咬下去的时候可是完全下了死力的，直到现在她的牙根都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层，小伊斯特看向封艾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犹豫。
封艾艰难地帮自己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接着问道：
“伊斯特，你现在多大？”
小伊斯特怯懦地望着他，没回应。
封艾撇了撇嘴，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师匠吗？”
听到师匠两个字的时候，小伊斯特眼底的戒备之色明显淡去了少许，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林舍予姐姐呢？”伊斯特摇了摇头。
“李默存大师兄？猪头三师兄？呃玛丽安娜？”
小伊斯特接连摇头，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似乎这几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
封艾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哎一点头绪都没有。”
封艾忽然想起来，之前玛丽安娜似乎曾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伊斯特刚刚成为酒馆里的侍应生没多久，大学城区便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说“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工作”。
那次发生的地震，也是与方才伊斯特变小时发生地震的情况不谋而合。
难道说，每次伊斯特出现这种身体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地震吗？
这样一来，却又好像说不通。毕竟封艾初次在328区的矿场上遇见伊斯特的时候，她显然也经历了一次变化，否则不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好端端的，甚至能够把自己拖回世隐乡。
这么说起来，那次伊斯特身体的异变也确实蹊跷，她身上的黑气直接惊醒了埋藏在地下的小山一样的挖矿机器人，若不是如此，封艾也不会成为异人。
不过，这一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伊斯特会“失忆”，且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夸张的异变？
那天她在夕阳下与灰色斗篷男子对战的时候，被拦腰砍中的恐怖伤痕
难道说，伊斯特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变成全新的伊斯特，所以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会消失不见吗？
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又该如何解释她还记得师匠的存在？
林舍予当初安排他来大都会的目的是“保护伊斯特秋楚”，她究竟有什么已经知道的事情瞒着他不肯说？
封艾越想越迷茫，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伊斯特的身世简直是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那一团总是缠绕周身的诡异黑色烟雾，两把诡异又威力惊人的黑白双枪
封艾眉头一皱，恍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笔记本”
封艾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和伊斯特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一直随身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被迫和克莱希玩猫鼠游戏，离开旧公寓的时候，伊斯特也只是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却仍旧带着那本笔记本。
现在，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
封艾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那是即将触及真相的面纱的紧张，他慢吞吞地伸手探进背包，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笔记本。不起眼的封皮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光这么看，完全没办法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内容。
他有预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可以解答他大部分的疑惑。可是当他将手指轻轻抚上笔记本的边缘时，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温柔地逗弄着肩头上的阿尔萨斯，眉眼在不觉间已经柔和了下来，就像是结交到了新伙伴的小孩子。她现在一点有关于封艾的记忆也没有，也完全不记得那本笔记本是她的东西，封艾如果真的要看的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可是最终，封艾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伊斯特这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或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小伊斯特将信将疑地看着封艾，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过了那本笔记，又偷瞄了封艾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她认真地看了几页，又翻过一页的时候，脸上忽然溢满了吃惊的神情，抬起头来惊异地看了封艾一眼，不小心对上了封艾的眼神，又紧张地缩了回去，一目十行地翻了两页。
封艾问道：
“有用吗？写了什么？”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抱着笔记本缩了缩，使劲地摇了摇头。封艾郁闷地撇了撇嘴，这妮子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信任他。
不过，最初遇到伊斯特的时候，她对封艾也是这样抵触的。两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只有这种时候，封艾才会苦笑着发现原来平日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伊斯特已经是相对活泼的状态了。
想到这层，封艾也只好舒了口气：
“好好在这里休息一阵把，那群家伙不知道要搜查多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的。”
封艾又温柔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就真的径自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从地下世界出来以后，封艾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绑架迪波尔公爵时伊斯特情绪的暴走，封流的死，与唐唐短暂的相见还有分离，伊斯特忽然变小他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小伊斯特悄悄地舒展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封艾发呆。平时大大咧咧的封艾，在睡着的时候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就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眉头紧皱，无助地蜷着身子，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
地坑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小伊斯特又开始慢慢地翻动着那本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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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4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两名通缉犯消失的居民楼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一对兄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早就已经利用具现化的能力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封艾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小伊斯特的头发也被他染成了蓝色，这样一来，两人的发色就等于是调换了一番。
封艾身体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而那时候的小伊斯特，不知是因为读完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是因为看见了封艾人畜无害的睡颜，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奇怪家伙的存在，终于也不再那么抵抗封艾，虽然说仍然抑制不住地对封艾的接近感到抵触，最终还是在封艾苦口婆心罗里吧嗦长篇大论的劝说之下，强忍着不适让封艾帮他换了一番造型。
封艾神经大条的性格又逐渐显露了出来，在帮小伊斯特折腾新造型的时候显得很是悠哉，甚至还有心情仔细地帮她扎了两个可爱的马尾，这扎头发的功夫是封艾小时候就用唐唐练出来的，可谓是驾轻就熟。两人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跟哥哥比起来，妹妹好看得有些夸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对亲生兄妹。
这也是伊斯特变小以后带来的意外好处：本身大都会周围贴的就是伊斯特的通缉令，现在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再稍微改一改发型，就完全不会有人将这个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女孩跟通缉令上的罪犯联系起来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重新走到了大街上。
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逃生经历，封艾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怀念这种久违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就像是在经历苦痛挣扎后长出了墙缝阴影中的爬山虎，恣意贪婪地享受着七月末炽热的阳光，尽管周围的艾斯兰居民们仍然没有从七棱大楼的爆炸伤痛中缓过神来，至少艾斯兰的军队也依照行程走出了大都会，这无疑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封艾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悠闲地迈着步子朝着大学城区的关口走去，就像是个吃了午饭出来散步消食的嚣张老头。小伊斯特怯懦地跟在封艾后面，亦步亦趋的很是乖巧，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封艾牵着手。
两人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好几条街区，宛如闲庭散步般走着。若不是身上的艾斯币一点不剩都留给了那群可怜的女童，封艾甚至还想买上两个长长的法式面包跟伊斯特抱着边走边啃。不过一想到因为伊斯特的变故，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两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地回到世隐乡，封艾又不由心情大好。就连去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和蔼可亲，眉清目秀。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瞥见封艾的时候，封艾都会还以一个无比热情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以为是哪里的精神病院把病人放了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避让。封艾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起一口大白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他并没有嘚瑟太久。
当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游移的时候，陡然留意到了街道正中的一道身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黝黑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就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像是伫立在河流底下的沉默顽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将人流分成了两道，正对着封艾的方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怪异无比。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封艾便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无暇去理会小伊斯特疑惑的目光，死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上那个黑斗篷里的身影。
这样的奇怪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常理，那就大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封艾的心脏，缩在封艾口袋里的阿尔萨斯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虚握起右拳，右手的手套里，精致完美的白纹泛起隐隐蓝光。
他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觉得那个黑斗篷正在等他。
黑斗篷确实是在等他。
所以当黑斗篷看见封艾的时候，斗篷下阴影中的半边脸咧起了怪异的笑容。
那人揭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溃烂臃肿的不似人形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溃疡的烂牙，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撕裂了他腐烂的口腔肌肉，一丝脓血从唇边淌下。
那人却如同毫不在意一般，笑容越来越兴奋，布满脓疮的眼眶撕裂，突出的眼球溢出血丝，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着远处的封艾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封艾听不见。
可是他看见了那人的口型。
是在说
“将军。”
象棋对弈中，代表胜局已定的“将军”。
封艾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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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5
那人狞笑着揭下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了满是疮痍的上身那不是累累伤痕结痂后的痕迹，更像是经受无数病痛折磨皮肤溃烂又愈合后的令人作呕的瘢痕。
而在他的左胸口处，心脏的地方，缝上了一块形态怪异的女伶面具。
封艾霎时间皱紧了眉头。
“鬼域瘟极。”
那人话音刚落，以他脚下的地面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散，艾斯兰街道的混凝土路面竟极不可思议地被转化成了一片焦土，整个街区在刹那间恍如坠入了无间地狱，路上的行人发出痛楚的身影，有人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有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瑟瑟发抖，有人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血，有人痛苦地嚎叫着抓挠着脸上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封艾体内的七重楼开始疯狂运转，抵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与伊斯特的黑色气息性质相似，类型却完全不同的威压，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站在这片焦土之上，就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的体温开始上升，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关切地看向了身后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看着那远处的怪人瑟瑟发抖，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状况。想来是封艾体内的界核，伊斯特体内的两个鬼界与那怪人散发出来的鬼域互相抵消了的关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三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封艾死死咬着牙关，深知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与其硬抗，更何况他身旁还带着个柔弱的小伊斯特封艾当机立断，双掌猛然一拍，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能量，蓝光在掌间爆射而起，身前的一大片土地逐渐上升，形成了一面厚实的石墙，将那怪人隔绝了开来。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伊斯特的手臂，转身狂奔。
“快跑！”
“刚刚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太没意思了。”
怪人不慌不乱地径自呐呐着，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一样，按住了一个被奇异病痛折磨四处乱窜的行人的脸。
那五根枯如柴枝的手指覆上那人面庞的瞬间，那行人便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与此同时，怪人的那只满是脓疮的手臂竟然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恢复，脓疮病斑渐渐消失，而那个惨嚎着的行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原先只是发热通红的皮肤已然变得溃烂不堪，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像是怪人将整只右臂里的病痛都转移到了那行人身上一样。
转移结束以后，怪人的右手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不再显得羸弱无力，反而是青筋虬结，死死地掐住了那张脸，就连面骨都被五指间的恐怖力量压得内陷起来。怪人直接就这样用那只完好如初的右手将行人的尸体当做人肉炮弹，以惊人的力道甩了出去。
那具行人腐烂的尸体在空中贯出一道残影，瞬间嵌进了墙壁之中，与此同时，尸体中的血浆爆溅，那血浆有着惊人的腐蚀性，没一会儿那面厚实的土墙便被溶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怪人满意地握了握右拳，光是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右臂上已经又开始逐渐被病斑所蔓延覆盖，那怪人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土墙的溶洞。
溶洞之后的街道上，封艾带着小伊斯特撒腿狂奔，转眼间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怪人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土墙洞口，还未完全被病斑重新腐蚀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缝制着一块女伶面具。
怪人就这样握着女伶面具，将其从胸口上扯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崩断的缝线和渗出的伤口，就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块女伶面具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骤然拧身旋臂，右臂的青筋炸裂开来，直接将女伶面具当做飞镖投掷了过去。
女伶面具在空中划过一条致命的弧线，封艾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阵无比阴冷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察看，全凭本能用出了一记懒驴打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了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
女伶面具余劲未止，生生嵌入了封艾身前一个正在逃跑的行人后背。
封艾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那行人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身体以极其令人作呕的姿态膨胀扭曲，内脏翻卷又归位，仿佛是在短短几秒内将整个人放进了搅拌机绞成肉泥又重新拼成了人形，再次恢复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那个浑身病斑的怪人。
他怪异地朝着封艾笑了笑
“这招叫恶疾转生挺有趣的，不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温柔乡麾下八苦代号：病。”
封艾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怒喝了一声：
“你有病啊！”
“”
说完这句话，封艾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劲，又改口道：
“你神经病啊！”
自称病的怪人对于封艾的耍宝毫不在意，桀桀笑道：
“捉迷藏已经结束克莱希让我现在就带你回到温柔乡，该轮到你来当鬼了”
“放屁！”封艾怒道：
“你说结束就结束啊？我就不！”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呢。”病的声音阴冷，带着戏谑：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回去，今天克莱希给我的容器限额只有300个，死掉的人太多的话，我可不太好交代啊。”
病直勾勾地盯着神情严肃的封艾，陶醉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容器呢超强的恢复能力，健康的身体足够我用上一两年也说不定。只可惜，克莱希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那我也只好再慢慢陪你玩一玩了。”
病的眼神越来越兴奋，贪婪地望向了躲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
“所以，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封艾身上鸡皮疙瘩都要窜了起来，叫道：
“你休想！”
他双掌猛然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
“邪王真眼暗夜九天燚龍风转魔贯炎光破四式！”
耀眼的蓝光几乎穿透了整个街区，病眯缝起眼睛，胸口的女伶面具逐渐陷进了皮肉之中消失不见，艰难地抬臂在前提防着封艾蓄力吟唱已久的奇怪招式。随着蓝光爆闪，一声清脆的爆炸响起，街道上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白烟。
封艾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具现化了一颗烟雾弹。
此时病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封艾早已拉起伊斯特的手仓皇遁进了烟雾之中没命地狂奔。病怪异地桀桀冷笑了几声，轻道了一句：
“尸鬼夜行。”
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话音刚落，整条街道上因感染了各种病痛而横倒在地的行人们开始挣扎着起身，身上的骨节怪异地增生突出，瞳孔内陷爆裂，面无人色，如同丧尸一般晃晃荡荡地在白烟中来回嗅了一阵，循着气味以古怪的姿态朝着封艾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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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6
漫天白雾中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啸声，正在死命狂奔的封艾心底骤然一凛，左手将小伊斯特扯入怀中，堪堪避过了从迷雾中扑将过来的一只腐烂丧尸，右手蓝光连闪，幻化出一柄长刀，不假思索地朝着那扑倒在地的丧尸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身后又有尖啸响起，他猝不及防，勉力将手中长刀甩到了身后，又一只丧尸嚎叫着飞扑到了封艾的身后，长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丧尸的脖颈，丧尸发出刺耳的嘶声，死死地抓着封艾的双肩，下巴夸张地张开，露出满口烂牙，僵持着想要对着身下的封艾咬下。
封艾紧咬牙关，右手的长刀绽出蓝光，快速地扭曲变形，化作一截长长的铁条将扑到头上的丧尸死死捆住，又猛一施力，将那只丧尸连人带刀甩飞了出去。
稍得喘息，封艾脚步丝毫不停，抱起被吓坏了的小伊斯特拔腿便跑，周围苏醒的丧尸越来越多，对上一两只还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只有被满街丧尸撕成碎片的命。
封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没头没脑声东击西的奇招竟然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本想借着烟雾弹拔腿开溜，结果却正中病的下怀他竟然能够将街道上的死尸复生，且那些丧尸似乎是凭借嗅觉来寻找目标的。
此时的封艾四周全都是烟雾弹的白色迷雾，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提防迷雾之中未知的攻击，而对那群本就不需要视力的丧尸而言，封艾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鼻子里的骨头一样明显。这样一来，他无疑是作茧自缚了。
封艾又幻化出了一把惯用的长刀挡在了身前，一路上劈开无数晃晃悠悠涌上来的怪异丧尸，身上溅满了恶臭的汁液，也不知是血还是脓。小伊斯特早已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缩在封艾的怀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普通人尸体化作的丧尸大多行动迟缓，不堪一击，可是胜在数量众多，长长一条街道上起码有上百个丧尸，封艾怀中还抱着小伊斯特，战斗中无时无刻都需要留意她的安危，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堆积在周围的丧尸和残肢也越来越多。
丧尸群将封艾和伊斯特包在中心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圈，封艾将伊斯特护在怀中，警惕地望着四周，不时出刀将飞扑过来的丧尸拦腰砍断，已然陷入了僵局。
远处遥遥传来微不可闻的响指声，下一刻，周围的丧尸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病拖着满是疮痍的身体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上犹自带着悠游自得的冷笑：
“一点雕虫小技，见笑了。”
封艾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病，没有说话。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怀里的小伊斯特紧紧地捏着封艾的领口，畏惧的模样煞是可怜。
“那么”
病那双布满血丝和白翳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病态的渴望：
“现在是正餐时间！”
封艾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病突然抬起头来，体表的皮肉连同心脏处的女伶面具诡异地内陷，腹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鼓胀，就像是被泵入了大量气体的气球，膨胀到了无比骇人的地步，随后病猛然张开下巴，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出大量混杂着血肉内脏的腥红液体，那道血柱眨眼间便喷到了封艾的跟前，直指封艾怀中的小伊斯特。
封艾心脏猛地一颤，那道血柱不断蒸腾，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其腐蚀，光凭具现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造出能够抵挡那道血柱的物什。他急忙抱紧小伊斯特，尽使平生之力纵身向侧边一跃，千钧一发之间避过了那道擦肩而过的血柱。
封艾这一跃用力过度，护着伊斯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小伊斯特从封艾的怀里甩了出来，阿尔萨斯也从口袋里窜了出来，滑溜地钻进了墙角的空隙里。小伊斯特惊惧地发现扑倒在地上的封艾肩头上沾染到了一点腥红的液体，液体正在疯狂地腐蚀着封艾的肩膀，封艾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惨哼。
小伊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封艾颤抖着支起身子，余光扫向了病之前所站的位置。
病喷出了那条恐怖血柱后，身体竟然变得无比干瘪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榨干了血肉的空皮囊。
封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侧却传来了病桀桀的狂笑声：
“在这里！”
那一滩喷洒在了地上的触目惊心的碎肉内脏蒸腾起烟气，不断地蠕动着聚合成了恶心的肉块，里面的肉块骤然收缩，绷到极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肉块中飞出，划破了空气，射向了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
是那张女伶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空间里，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如同炮弹一般旋转着，带起白色的残影，带着无尽冷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病痛与死亡，就像是死神飞旋的镰刀。
小伊斯特怔怔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里逐渐被绝望所渲染，目光在空间里凝成一点，只剩下那张飞到了身前的女伶面具。她慢慢地，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旁飞溅起碎石。有蓝光缓缓流动。
无数的巨响交叠在一起，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小伊斯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死亡。她诧异地，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不再是那张女伶面具，而是伤痕累累的封艾。
封艾如同屹立的雕像，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爆炸的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满是灰尘的身躯却巍然不动。明明一点都算不上壮实，却总让人觉得那瘦削的身躯像是不破的壁垒。
他低着头，小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
一张白色的，扁平的女伶面具穿身而过，死死地嵌进了他的前胸。
小伊斯特身形微颤，嘴巴微张，眼底有泪水溢出，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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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7
黄沙漫起。
艾斯兰高耸入云的南城门宛如巨神的铁幕，拦下了浩荡风沙，隔绝了城内的声色犬马，隔绝了那一片光陆怪离的钢铁都市。
无数的外民在城门的关口排起了长队，通过严格的安检，心中带着对新世界的迷惘和幻想，期翼着在广袤的新天地搏击长空。
烈日之下，扭曲翻滚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渺小黑影飘忽而来。
李默存的身上风尘仆仆，那个简陋的行囊不知去了何处，雨伞也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羁旅异乡的走歌人，抖落了满身风尘，袖中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悠悠摆荡，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坚毅而温和，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艾斯兰的大都会。
安检机关的警示灯骤然红光大作，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刚过了安检机的外民被吓了一跳，方才畏畏缩缩地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负责案件的官员看着电脑屏幕上腥红的几个大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序列紧急事件。
事件类型：在逃通缉犯出现。
目标名称：李默存。
异人能力未知，暴徒党心腹，“大先生”。
危险系数：未知
艾斯兰大学城区的守备区司令格尔多打翻了刚拿起的热可可，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抄起椅背上的军服，冲出了司令部。
他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歇斯底里地疯狂喊叫着。大学城区的南城墙顿时一片混乱。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过关的外民被强制驱散，四公里范围内的宪兵团，防暴部队都被紧急调配到了城外，摆下了应敌的阵型。
七八台泛着金属冰冷气息的警备用哨戒者型机甲扬起沙尘，气势森然地伫立在军队之侧。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巡逻空舰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遮云蔽日的庞大身躯慢慢调转，朝着大学城区南城墙的方向驶去。
黄沙之上的那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
士兵们端着枪，枪里是能够绝对克制异人的净化弹夹，机甲已经开始预热，整装待发，尽管艾斯兰的主力军队已经在早上八时离开了大都会，踏上了剿灭异人革命军的征途，临时从各地调动过来的军备部队也不比一个师的人数差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当这近万名艾斯兰的军人看见黄沙中缓缓行来的李默存的时候，都不由心生警惕。
李默存，赏金两千万。
与销声匿迹已久，在艾斯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白魇师匠的50亿赏金，或者是当下异人革命军总司令林舍予的20亿赏金相比，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艾斯兰的军人已经见识了太多有关于异人的恐怖传说。
纵使在军方的资料中，李默存的身影不曾在任何一个战场出现过。可人们依旧将其视为艾斯兰最不可忽视的威胁之一。
因为他是师匠的首席弟子。
无论是能够止婴孩夜啼的林舍予，还是“鬣魔”柳拂衣，都是师匠的弟子。
格尔多急匆匆地绕过了军队，取出怀里的望远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额头渗出冷汗。
他拿过了扩音器，被放大后的声音回荡在大漠黄沙中。
“暴徒党余孽！你若是敢再上前一步，立马就地格杀！”
“我再次重复！停止一切动作，否则就地格杀！”
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守备司令格尔多的警告声。可李默存却恍若未闻，平稳地迈着脚步，眉眼依旧平静如故。
格尔多的额头冒出青筋，恨声喊道：
“全军听令！宪兵部队，防暴部队，第四阵型交叉开火！”
城门口的艾斯兰军队快速而有序地摆开一字长阵，手中的特制冲锋枪冒出惊人的火舌，无数净化弹组成的弹幕如同银色瀑布向远方的李默存席卷而去。
子弹掠过空气，眨眼间便射到了李默存的身前。漫天的银色光点对于异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只要被一颗子弹射中，弹头中的特制药剂能够持续溶解异人的基因组，异人便会在连续不断的苦痛折磨中逐渐死去。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漫天弹幕，李默存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城门。子弹掠至面门的时候，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颤，掠出一道残影，就像是整个人忽然间虚化了或者是用无与伦比的速度避过了子弹又回到了原位。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身而过。李默存身上沾惹的风尘越来越多，那些子弹却连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士兵们交替着开火，疯狂地倾泻着弹夹中的子弹，没过多久，城墙之前的地面上便已经堆满了空弹壳。
当军队的子弹耗尽，手中冲锋枪相继哑火的时候，李默存已经来到了大都会百米开外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格尔多也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格尔多暴戾地抄起手中的扩音器：
“暴徒！你把艾斯兰都城当做了什么？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大都会已经今非昔比，国力昌盛，雄师百万你难道还想学当初的白魇孤身入都城，毁掉半个大都会？白日做梦！”
听到这番话，李默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格尔多，眼睑轻阖，抖落了细长睫毛上的风尘，沉默了半晌，道：
“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会去做。
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
世隐乡的大师兄要接自己的小师妹回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总该试着去做一做的。
所以李默存又向前踏了一步，面色平静。就像是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横在面前的不是气势汹汹的钢铁雄师，而是一丛丛疏于打理的野草花木。
格尔多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扩音器。他掷下扩音器，又抽出腰间的对讲机，面色阴冷地朝着城内走去，一边下令道：
“全力阻止他，我去申请提升应急权限，开启圣诫炮。”
“就算是用尸体给老子去填，也绝对不能让他踏进城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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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8
一声令下，艾斯兰南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军队之侧的七八台哨戒者型头部传感器骤然泛起狰狞的红光，引擎全面催动，相继掠出几道银灰色的恐怖残影，须臾之间便冲到了李默存面前。
哨戒者型在艾斯兰历代守备型机甲中体格并不算出众，饶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在其足有22米的身高面前，无疑脆弱得宛如触之即溃的小白鼠。
自从几十年前机甲之父托灵顿创造了一套全新的机甲理论以后，机甲就一直作为同时具有高机动性，长续航能力，极端瞬间破坏力的战争武器而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大型战场之上。这些形态各异，性能恐怖的钢铁巨兽具有其他一切战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作战能力，毫不夸张地说，一个12台机甲编制的机甲班便足以比拟一支军队。
艾斯兰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国家在当初的百国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新世界的唯一政权，绝对离不开机甲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艾斯兰在统一世界建立都会后，取消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编制，却唯有机甲的编制和技术研究未曾停止，机甲的性能和威力甚至一度呈阶梯性的飞涨。
机甲的存在是艾斯兰人绝对的骄傲。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着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驾驶员就像是千年之前的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够成为登上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艾斯兰最伟大的中将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反叛者利文哲流枫便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甲驾驶技术辗转各大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机甲意味着绝对的强大，意味着不朽的荣光。
而现在，八台机甲不留余力地将性能提升到了极致，只为了把李默存当场格杀。
哨戒者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几个错步间便形成了机师们已经演练无数遍的口袋式围杀阵型，八柄高能粒子振荡光刃从臂甲处亮出，交织成全无死角的恐怖光网，划向李默存。
机甲与人交织，刃网和风交错，李默存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已悄然跃起二十米高，缠满绷带的右手按在了一台尚不及收刀的机甲头部。
传感器的画面被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掩盖了大半，依稀可以从间隙中看见李默存因为速度太快突破了空气而鼓荡起来的衣衫。
那台机甲里的机师大惊失色，顾不得队长的命令，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
机甲的传感器红光大盛，系统引擎在几个兆秒的指令传达后开始超负荷运转，本就极快的哨戒者型瞬间又提升了几个档次的速度，旋身扭头挥动光刃，要将半空中无处施力的李默存一刀两断！
光刃在眨眼间划过半弧形，形成了一道光扇，目标直指仍自悬在空中的李默存。那分明已是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限速度，李默存却毫无惊诧之色，左脚一踏，身形骤然又跃起七八米高，竟像是直接踏云而起，妙到毫巅地避过了那能够在瞬间切开坦克外壳的高能光刃。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其余的七台机甲才刚意识到他们的目标落空，堪堪转过身来没多久，便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为首的队长肃然下令：
“全员进入超频模式，跟着莫尼上！”
只有元30年后的新世代机甲才能够开启超频模式，这种模式能够让机甲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性能，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能量都会产生极端质变，这是艾斯兰机师们不到危急之时绝不会轻易启用的最后底牌。一旦超频模式结束，机甲便会进入过热状态，继续运作不仅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性能也会大幅度降低。
显然，在见识了李默存的恐怖速度后，那队长便当机立断，决定孤注一掷，速战速决。
哨戒者型的超频模式，只有三十秒。
八台哨戒者型同时开启了超频模式，瞬间化身狰狞无匹的凶残饿狼，广袤的黄沙上交织起八道凶戾的残影，混合着赤红的光刃，就像是一场自沙漠中无端而起的银红风暴。
李默存宛如脆弱淡薄的纸张，在气势滔天的风暴中无助飘摇，被气流旋得四处飘飞至少看上去是如此的。实际上，李默存的速度已经恐怖到完全超越人类常识的地步，灵动得不可思议，八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疯狂地用配备的光刃和机枪肆虐着周围的土地，沿着李默存的身影不断追逐。
而李默存就在那八台机甲的合围中，诡异地来回瞬身踏步，看上去就像是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闲庭信步，时间一秒秒流逝，那八名机师心中骇然之情越甚：自从李默存开始踏着那奇诡的步伐以后，很多次机甲手中的光刃就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切中他的身体，可是就是这么几毫厘，竟然成为了八个人都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八台超频模式的机甲，只要配合得当，毁掉一艘鬼级战舰也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他们狼狈地像是窝里斗的野鸡！
速度恐怖如斯，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李默存上身陡然后仰，又堪堪避过了斜向劈来的一记光刃，他的身躯并未站直，也不转身，就这样怪异地反弹而出，宛如一道轻烟，掠起黄沙几十丈，竟然是直接一步退开了接近上百米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到了那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艾斯兰军队面前。
上万号人仍自保持着沉默，尚未从先前震撼的乱战中回过神来。李默存离第一排的军人极近，几乎都要贴到了枪口之上，他忽然道：
“得罪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默存便俯身踏步，径自冲进了大军之中！
无数惊叫惨嚎声在方阵里骤然响起，那密密麻麻的人堆组成的方阵里就像是涌起了一片惊涛海浪，无数士兵被撞飞甩出了军阵，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棒球穿透的多米诺骨牌堆！
而在那不断被掀起，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潮之中，李默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前进着，目标直指那扇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门。
一门之隔，便是那雄绝天下的艾斯兰都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万里长空之下唯有赤日暴晒，连一片浮云都没有。晴朗到刺眼的天地间唯有艾斯兰都城的城墙之下有着一片阴影。在阴影的上方，城墙的上空，平流层之上的空域，艾斯兰规模最大的阳级护卫舰“女神号”忽然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道光柱！
一道纯白至极的光柱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从天国照下人间的光芒，却毫无一丝圣洁的意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地，包括了光柱正中间的李默存！
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白炽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到处都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惨白，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圣诫炮打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反应。以李默存为中心的几公里范围之内，整个地面都瞬间消融轰塌，就连飞溅的碎石也在离地半米后被恐怖的强温化作了齑粉。
艾斯兰的南大门圣诫炮的余波轰出了狰狞无比的巨大空洞，空气在剧烈地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圣诫炮所穿透。那上万名士兵在光柱中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陪葬品，灰飞烟灭。就连百米开外的八台机甲也无一幸免，在强大的电磁紊流中化成了碎片。
几公里以外被余波席卷的黄土地面瞬间塌陷龟裂出无数裂痕，触目惊心。爆风不断向四周扩散，吹起远处的飞沙走石，贯在七八米厚的钢铁城墙之上，传出沉闷的嗡鸣声。
纯白光柱逐渐在天地间消散，被穿透的白色云层之上，庞大得遮云蔽日的女神号像是完成了吐息的远古巨龙，在云雾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艾斯兰极星宫的地下某处，中央电脑显示屏上的绿色光幕疯狂流转，计算着城墙之外的能量波动。
“圣诫炮攻击完成。”
“取消第一序列紧急事件警报，女神号重新充能。”
信息汇报尚未结束，那台中央电脑所处的控制室又骤然响起无比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事态。更正信息流。重新确认目标。”
“重新拟定守备计划，开始第二轮作战部署，第一序列目标通缉犯李默存：存活。”
圣诫炮的余波彻底散去。
已然洞开的参天城墙之前，被圣诫炮轰得粉碎的一大片圆形地面正中间，有一小片土地仍旧完好无损。
那片地面之上，李默存仍自伫立。
他的衣服被恐怖的能量波动吹袭得褴褛不堪，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发带已经崩断，一头长发随风飘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
他举起了右手，斜斜地举在了头顶。随意的姿态不像在阻挡什么，只像是在遮掩着细碎的阳光。
右手的袖子已经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缠满右手的长长绷带被扯落，挂在肩头飘摇。
那是一截光洁如玉的右臂。
那右臂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相对于李默存的左臂显得更为纤瘦，就像是女人的手臂。从手臂的线条到手指的骨节都透着柔和的气息。手臂泛着异样的惨白，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细看过去，更加令人心生恐惧那手臂无比光滑，竟是没有一根青筋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手臂。
就是这一只看起来纤瘦而苍白的右手臂，完完全全地挡下了产自艾斯兰巅峰科技，威力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热武器。
李默存悄然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头，看向了洞开的城墙之后，那座雄奇壮阔的城市。还有守在城门里的，陆续赶来的军队。
这是世人第一次在向来温和的李默存眼中看到愠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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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9
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护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无生机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蓝眸子里的空洞茫然逐渐被绝望所填满，泪水将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莹。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坚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遗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前一刻，他仍想着让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该去哪里？她现在只是十来岁的小伊斯特，在这片陌生的c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里？
小伊斯特咬着牙，泪水不断涌出，从牙关里传出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触碰封艾，却又害怕地瑟缩着。
封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肤表面有病斑开始蔓延，快速地发红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胸腔处的那片女伶面具慢慢地缩进了身体之中，内脏不断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肆意翻搅，依稀可以见到一张狰狞的人脸在表皮组织之下游荡挣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熟悉的数字又开始在脑海里跳动。
27
嘻
35
嘻嘻
57
62
随着数字的不断上升，错乱的记忆碎片狂乱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无比暴戾的情绪伴随着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在体内炸开，封艾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快乐到了极致的痉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来吧
67
你在抗拒什么？
73
我来就好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吗，让我来吧嘻
77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开始融化，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瑟缩着向后挪动身子，那个温柔的，傻不拉几的，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牙齿很好看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她显得既无助又畏惧。
封艾的身体冒出滚烫的烟气，伴随着病从体内传出的怪叫：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办法夺舍”
封艾的喉咙里涌出渗人的阴森笑声，走着歪曲的步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面前。
小伊斯特畏缩地一退再退，蜷缩到了墙角处，避无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贪婪，身体里不时传出病的惨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面前，就像看见了稚嫩羔羊的饿狼，饥饿感占据了一切，他把脸凑到了小伊斯特面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气。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将伊斯特的头颅生生挤碎。
小伊斯特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微颤，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变成这样的男人生出厌恶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细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脸上。似是轻抚，又似是抗拒。
冰凉，细腻。
彻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异瞳孔中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复了清明。
嗯？
这个触觉，这个温度
你在干嘛？你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醒来？你为什么要碍事？
但是这个人是
这很重要吗？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吗吃点东西不好吗？嘻
好饿啊可是
来吧，来吧，来吧，吃掉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啊让我来就好了，我们做得到的，以前也试过了，不是吗？嘻我们的胃口很大，我们吃得下很多东西。我们也吃过很多东西，还记得吗？我们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个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们现在已经那么饿了，吃点东西也没关系的吧？再不吃就会死了哦，死掉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就这么一直饿着不会难受吗？你感觉到你的胃在痉挛了吗？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们吃东西，再不吃东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攀满手指每一寸皮肤的黑色纹路使其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手臂，只差那么小小的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轻轻地触到她的眉头，指尖可以毫无阻碍地戳进她的肌肤，就像是扎进柔软的豆腐，然后甘甜的东西就会流淌出来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挣扎。一时间看起来像是极尽愉悦，一时间又像是极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脸上，尽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间传来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脑海中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到了某个点时，骤然停止。
嘻呃？
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伤害她。
你这个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体也好，是在帮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试图伤害她，那么
我就绝对不会再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你。
啊！！！！！！！！！！！！！！！！！！！！！！！！！！！！！！！！！！！！！！！！！！！
紧闭双眼的小伊斯特感觉到那只死死箍住她面骨的手掌忽然慢慢松开，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时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转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着体内的七重楼，抵抗着病的侵蚀，和体内的黑色气息竭力地搏斗着，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在遭遇怨憎会第一次暴走时，封艾便已经触碰到了七重楼第二层往生境的瓶颈，之后又在黑暗星空里遭遇了屠夫的袭击，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气流。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那股气流沿着经脉四处乱撞，时而顺运，时而逆运，尽己所能地压榨着体内的异人能量。
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他此时的做法也不是为了突破自己。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毁灭，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再属于自己c甚至可能会对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胁的时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这具身体一并毁灭的打算。
封艾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蓝色光芒，和体表飘荡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正在与其进行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激烈搏斗，蓝光黑气不断流转，此消彼长，封艾的身体俨然成为了残酷的战场，被混杂在其中的病惨叫连连，惨嚎声撕心裂肺。
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经络，每一次的气息流转都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他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
随着第无数次的尝试，那道逆行的气流却是在阴差阳错的冲撞中贯穿了经脉中的桎梏，封艾感觉到那股气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体各处的经络，下一个瞬间，封艾猛然仰天长啸，体内的气流瞬间暴涨，从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开的后心处，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犹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病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重获新生的封艾逼出了体内。
封艾胸腔处的伤口正在以无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缠绕周身的黑色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着一阵升腾变化，透彻的蓝色逐渐加深，转化成了灼热的赤红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复杂的圆形界纹泛出刺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红色火焰交辉相应，那完美的圆形图案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极震慑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颤抖着，惊异地看着封艾身体的又一次变化。此时的封艾显然又恢复了神智，虽然身上燃烧着吓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说道：
“没事的”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块被弹飞的女伶面具嵌进了对街的墙面上，窸窣抖动了一阵，随着一阵恶心的破壳声，面具之下骤然探出八只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诡异渗人的节肢动物，迅捷窜到地面上，钻进了一具尸体之中。那尸体又是一阵颤抖，重塑成了病的模样。
病狼狈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封艾赤红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杀意！
病没来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就在这时，封艾猛然双手一合，炫目的红光如同飓风般在掌间炸开，随着街道两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驱散了病布下的荒芜鬼域整片街道在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病心中一惊，下一刻，整条街道在红光缭绕之下竟像是活了过来，林立着的高耸的居民楼扭曲延伸成了无数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涌滚动如同青黑色的巨龙，街道上横倒的磁悬浮列车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滚着腾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着病席卷而来！
病四下张望了一番，从牙齿里挤出了愤怒的嗤声，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将体内的病症尽数转移到了尸体之上，几个呼吸间，那具尸体便已经彻底溃烂不堪，而病也恢复了身体健全的模样。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体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浑身病斑时那副病怏怏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艰难的模样，凭借着一身极端夸张的蛮力，猛地提气纵身，避过了砸将过来的悬浮汽车，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进了那擦身而过的汽车底板，借着惯性旋了一圈，将那辆汽车狠狠地甩出，撞碎了冲将过来的高楼巨蟒，双脚一屈，骤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筑物之间腾挪跳跃，就像是被无数巨蛇交缠在其中的灵活小虫。
尽管这整个活过来的街区一时间并不能给病造成直接的伤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辗转得再灵敏，依旧也只是笼中飞鸟，一时间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万里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地轰下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纯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余波冲破的城墙，爆风席卷进了大学城区，将这一片被红光所缠绕的街区吹起无数残垣断瓦，封艾下意识地收敛了能量，随手一挥，一道沥青石墙升腾而起，将他和身后的小伊斯特护在其中，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石。
这场爆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封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战斗也因此而中止。
病讶异地转头看向南城门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麦细细作响，他皱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来得正好”
这么说着，病忽然几个窜身长跃，竟是直接抛下了封艾不管不顾，向着那道圣诫炮的余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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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0
从大学城区各处临时调来的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卫部队将洞开的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仓促地架设起一排热感飞弹，黑魆魆的炮管泛着阴冷的气息，对准了城门。
场上的士兵警卫无一例外神情凝重，李默存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穿过那道钢铁帷幕，真正地踏进大都会的范围之中这也是继48年前白魇孤身入都城以来，第二次有异人闯进大都会。
能够被中央电脑判别为艾斯兰政府第一序列事件的情况寥寥无几，甚至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第一序列的事件。而就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极度紧急的状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次。心思敏锐的军人已经能够从中隐约感受到某些大事正在酝酿，就连艾斯兰正式对异人革命军发兵清剿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一切事件似乎都和某个线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学城区的所有街道的第1到第8车位都被强制封锁，正在飞行的磁悬浮汽车或是被迫升空，或时间紧急迫降，迅速地在街道上清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军事警备区里停放的几十台形态各异的制式机甲相继启动了引擎，带着冰冷的杀气蜂拥而出，沿着街道如同钢铁巨龙般拖着刺眼的焰尾朝着南城墙的方向赶去。
街道上避让到了两端的行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部又一部的雄伟机甲，迷茫疑惑者沸腾兴奋者担心忧虑者不计其数，完全不知道如此威严的阵仗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化。战争要开始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艾斯兰出动了一整个大学城区的兵力，只是因为一个人。
艾斯兰的钢铁城墙实在是厚得出奇。以至于穿过城墙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正在走过火车隧道的错觉。无数的枪支火炮瞄准着城门，站在军队中央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举着望远镜，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忐忑地盯着黝黑的城门。
被圣诫炮轰开的城门洞口中，衣衫褴褛的李默存默默行来。
他走出了城门，阳光又重新洒到身上，驱散了阴影，照出他肆意披散的长发，光洁怪异的右手。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总是平和得像雁落山上漂浮着落叶的清溪，此刻却晕染着愠怒的神色，冷冽如夹着冰雪的微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尔多甚至连和他对话的打算都没有，凌厉喝道：
“开火！”
预料之中的漫天光焰，轰烈炮火并没有出现。
因为在格尔多说完“火”字的时候，李默存已经不见。
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旋起一道清风，当士兵们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默存已经站在了万军阵中，左手箍住了格尔多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格尔多脸上仍自凝固着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李默存的左手却巍然不动。
军队里一时间炸开了锅，士兵们仓促地调转枪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火，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沦为刀俎之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在如此恐怖的速度面前，一颗子弹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默存皱起了眉头，眼底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命令关的城门？”
格尔多面色紫青，沙哑道：
“是又怎样？”
李默存的面色愈加阴翳：
“你不该让那些人死掉。”
格尔多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李默存的出现被提升到了第一序列事件，于是，强大而无情到了极致的圣诫炮得以启用，在最优先剿灭目标的大前提之下，那在被关在城外的上万名士兵都成为了陪葬者。
李默存从世隐乡赶来，一路闯到了城门之前，始终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刻意伤过任何一个人。实际上，李默存也的确从来都不曾杀过任何一人。所以，对于艾斯兰军队为了杀他而不择手段的做法，李默存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他很生气。
格尔多的呼吸越发困难，李默存稍微放松了左手，他稍得喘息，艰难地干咳了几声，冷漠回应道：
“你根本不知道第一序列事件对于艾斯兰军队的重要性，为艾斯兰战死是每个士兵最大的荣耀，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正话语间，从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忽然闪过一条蓝色的，带着电弧的绚烂光带，宛如横向的细微闪电，迅捷地贯穿了几千米的距离，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声息地掠至了两人面前。
李默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起了右手作掌势探到了格尔多脑后，蓝色的光弧逐渐消散，只留下了空气间一道长长的白烟。
在众人沉默而惊异的目光中，李默存慢慢收回了右手，在他的掌心处，平静地躺着一颗冒着青烟的高斯狙击枪子弹。
这种利用磁场推动的狙击枪威力巨大，光是被蹭到一点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半截身体。而这颗子弹显然是来自于大学城区某处高楼上隐蔽的艾斯兰军队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李默存，可是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格尔多。
格尔多的眼皮一阵颤动，身为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默存沉默着用白皙的右手握住那颗子弹，再张开手时，子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冷冷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当做牺牲品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李默存的目光就算是在愠怒之时也不显得凌厉，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格尔多，盯得格尔多冷汗直流，慌乱颤声道：
“放屁！艾斯兰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能够把你们这群暴徒彻底剿灭，每个艾斯兰人都愿意前赴后继”
李默存眉头越皱越紧，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从格尔多身后的四个方向又同时射来四颗阴冷至极的高斯子弹，李默存探出右手，四颗子弹骤然在空中凝滞，士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死咬牙关狠下心来对着军队中央的李默存和格尔多扣动了扳机，激烈的枪火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南城门。
李默存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抓过格尔多旋了一圈，提起他的后领，下一刻，李默存脚下爆发出惊人的气旋，竟是在一步之间便突破了音障，在原地踏出了短暂而极其强烈的音爆，周围的空气在须臾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水汽凝结成了微小的水珠，看上去如同云雾一般。
李默存的身影瞬间突破了军阵，拖着无尽蔓延的滚滚尘土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纵即逝。
艾斯兰的士兵又是一阵讶然，失去了目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停火。整个南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秒钟。几秒钟后，城门处忽然狂风席卷，恍神间，李默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城门口处。
极端恐怖的速度激荡起的风压直接将周围的尘土驱散，先前被李默存提在手中的格尔多没了踪影，李默存平静地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军队，放声道：
“你们碰不到我，要是不想成为圣诫炮的陪葬品，还是撤退吧。”
这话听上去极为狂傲，光凭李默存一人，却敢对着上万人的军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李默存依旧还有那种恐怖的速度，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沾到他半点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狂妄异人！连鬼域都没觉醒，也敢在大都会里叫嚣，真当艾斯兰没有出世强者了吗？”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却由远及近，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窜过了无数高楼，来到了艾斯兰军队之中。
众将士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的上身各处都有病斑蔓延，皮肤溃烂，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怖至极，简直像是被无数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
着上身的病森冷地望着李默存，李默存皱紧了眉头。
“现在就让温柔乡教你好好做人”
病忽然桀桀地笑了一声，张开了双手：
“鬼域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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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1
病话音落下，荒芜的鬼域便从他脚下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瘟疫世界逐渐展开，被卷入其中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惨嚎，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倒地翻滚呻吟挣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惊诧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原地。
瘟极鬼域仍在不停扩散，上万人的军队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张地推搡着试图远离中心处的病，头盔机枪散落了一地，四处都是一片骚乱至极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赢鬼域扩散的速度。
所以发出痛苦惨嚎的士兵越来越多，转眼间那片鬼域已经覆盖了大半片南城墙。
鬼域仍在扩散，而在鬼域的外围，却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飓风。
青色飓风在那溃不成军的散乱人群中来回吹拂，分明是连肉眼都已经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那些艾斯兰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冲击力。一名显然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士兵在仓皇逃窜时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滚了两圈，头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看见那片荒芜的土地已然扩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孔骤然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缠身痛不欲生的情景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温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来，下一刻，随着一阵惊人的离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弹般须臾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少年又惊又怕，顶着失重的奇异感觉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竟是方才那在军阵之中来去自如，瞬间便制服了格尔多司令的长发异人！
李默存小心地将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烟，细而长的睫毛沾惹着风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少年的视线中微微一颤，又化作一阵清风消逝。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那异人送到了南城区的边缘。
他的身旁，躺满了几百名同样一脸茫然的艾斯兰士兵。
鬼域扩散得很快，短短几十秒间，整个南城区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李默存竭尽全力往来穿梭，尽可能地带走那些来不及跑出鬼域范围的艾斯兰军人，青风在南城区疯狂流转，却终究比不过鬼域扩散的速度。
上万名艾斯兰军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过半。
鬼域停止了扩张。整个南城区，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无数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被病魔所吞噬，惨叫着脱下头盔，腐烂的皮肉粘连在头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肌肤，发灰发黄的指甲死死地抠进赤红的肌肉深处，显然已是无药可救。
身体完全被病斑所覆盖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来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满病态珊瑚礁的怪物，溃烂不成人样的脸上流露出妖异的笑容。
青风掠至他面前十几米处，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周围的尘土。衣衫飘飞褴褛不堪的李默存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怪笑着的病。
病笑道：
“人间最快轻功夜王游果然名不虚传。”
李默存没有回应，直视着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病眼中戏谑之色更甚：
“我做什么了？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紧了拳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病极诡异地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道：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兴奋地接着道：
“对我们这种不普通的存在而言，普通人和普通的鸡鸭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自己身为人类，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正说着，病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阴森森讥诮道：
“看来你的确在乎。不惜消耗这么多体力，也要救下那两千多人，你还真是慈悲呢。”
遍地挣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转眼间便将他们腐蚀成了白骨，惨呼声渐渐消退。与此同时，病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肿不断增殖，痂痕烂肉翻腾蠕动着吞没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个人都变得膨胀臃肿起来。
病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陶醉：
“吸收了这五千多个容器的能量，现在的我就算是白魇师匠站在这里，也有一战之力”
李默存紧攥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皮肉。默默地看着病身体的变化，感受着身体周围恐怖的能量波动，一言不发。
病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就让你尝尝，八苦真正的力量”
“恶疾业火！！！！！”
臃肿如同肉山的病夸张地张开了下巴，满身血肉瞬间塌陷，一道腥气冲天的狂暴血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无比狰狞的血色巨龙，径直扑向了李默存。
血肉内脏组成的血红巨龙发出刺耳的啸声，凶戾的气势仿佛要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干裂黄土地面不断融化，空气开始扭曲，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那条威势滔天的血色巨龙，那一瞬间造成的威压远远超越了艾斯兰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圣诫炮。
李默存依旧没有动。充满腐蚀性的空气在远处袭来，他的青衫在狂风激荡中逐渐腐化，面对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连闪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开了右手。那只没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黄土间泛着异样的苍白，看起来纤瘦而无力。他慢慢抬起头来，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异，只有隐而不发的愤怒。
李默存从来不会说粗口。可是当他看见格尔多为了杀他而牺牲了上万名士兵，现在又看见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对待这样穷凶恶极的敌人，确实应该狠狠地骂上一句什么。
可是他依旧不会说粗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学着小师叔沈园的口头禅，冷漠，生涩地说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只太过于白皙，又太过于秀气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扑面而来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颗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当那道能够腐蚀世间一切事物的腥红巨龙触到他指尖之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充斥着刺耳尖啸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c悦耳的风铃声。
下一刻，万籁俱寂。
蔓延了整个南城区的荒芜鬼域骤然收缩，一切都化为原样，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气间缓缓飘散。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那条声势浩荡的腥红巨龙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只苍白的右手心轻轻触碰着血肉巨龙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轻抚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的掌心处沾上了一点腥臭的血迹，刺眼得就像纯白窗帘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宛如静谧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着风尘，长发凌乱地飘荡，看起来却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静音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巨龙发出贯穿天地的尖啸却不再是恐怖的龙吟，更像是痛苦的惨叫，翻腾血肉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躯体在空中搅动颤抖着，似乎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不受控制地融进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默存的右手能够吸进那条铺天盖地的血色巨龙。李默存对巨龙的惨啸恍若未闻，他犹自举着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血龙像是钻进了洞里的蚯蚓，挣扎翻卷着变得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李默存那只苍白无暇的右手也逐渐开始有极细的血丝蔓延而上。直到最后，李默存的右手彻底探进了血柱的尽头，所有的恶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尽，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块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着，那神态像极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张嘴悲嚎：
“不！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块女伶面具开始弯曲颤抖，病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
他骤然握紧右手，那块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烟，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在黑烟中，无数飞蛾爬蛆怪异小虫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飞到空中，慌乱地远离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右手依旧苍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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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2
随着病的突然离去，突破后的封艾也只得撤去了遍布整个街区的红色能量，缠绕在身上的红色火焰渐渐收敛。之前被女伶面具所洞穿的胸口也已愈合如初，上衣触目惊心的破洞处只看见新生的细嫩皮肤。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再没有行人的惨叫，也没有激荡的打斗声，先前那被封艾化作无数狰狞巨兽的高楼街道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封艾握拳沉默伫立，望向南城墙，眯缝起了眼睛。
阿尔萨斯终于畏畏缩缩地从墙角处钻出来，跳到了伊斯特怀里。
小伊斯特开口，细声呐道：
“那是什么？”
封艾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但是，好像是有人来接我们了。”
能够在艾斯兰引发如此大动乱的人实在不多，再算上有矛盾的，也只有世隐乡。
世隐乡的小师妹在这里，所以世隐乡的人会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艾想起林舍予徒手夹子弹的惊鸿一幕，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如果是林舍予那种强到没边的家伙要来艾斯兰，能把他们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久以来疲于奔命，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失去了朋友亲人，又与妹妹分离，封艾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而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接他们回家了。
哪怕那里不是封艾所熟悉的328区。他竟然开始想念小师叔的蝎子辫，想念自己在世隐乡的小小庭院。
封艾的手中蓝光逸散，一束烟花冲上青天白日，绽放出刺眼的光彩。他仰起头来静静看着，直到烟花的垂焰消散在云间，才把手伸向小伊斯特。
“走吧，去看看谁来了。”
小伊斯特犹豫着伸出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后头。她的头发已经褪了蓝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朝着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封艾紧紧牵着伊斯特的手骤然一松，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封艾面色煞白，眼皮上翻，整个人都怪异地颤抖着并非运转七重楼时候的颤抖，更像是癫痫患者的严重痉挛，他的瞳孔涣散，嘴里溢出混杂着血丝的白沫，看神情似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呻吟。
小伊斯特惊了一跳，张皇蹲下身来，不知所措。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有病斑蔓延，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冲击着身体的经脉，痛苦之剧烈，恨不得一死而后快。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触碰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小手，按在他的肩头又感觉到滚烫沥青地面扎身的碎石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深入灵魂的痛楚似要持续到永恒。
他感觉到来自远处的风声，无数人尖叫的惨嚎声，焦土之上碎肉翻滚的声音，暴戾的龙吟，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前越发黑暗，瞳孔失去了神采，痛楚仍在持续，疲倦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的眼睑慢慢阖上，就连伊斯特冰凉的体温也感受不到。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他从地面托起。
封艾渐渐停止痉挛，嘶哑地倒抽了口气，脸上涌起些许血色。眉头紧皱。
“他开启了向死境，这是能量反噬，熬过去了就好了。”
李默存说道。
小伊斯特缩了缩身子，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出现的男人，长发披散，青衫褴褛，风尘仆仆，偏偏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挪开了视线。
李默存忽然问道：
“小师伊斯特，你还没有到十岁，是吗？”
小伊斯特眼中不解之色更甚，透着隐隐戒备，悄悄打量李默存温柔的眉眼，没搭腔。
李默存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诧异，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再过一小段时间，你应该就会遇到我们了。”
封艾从昏迷中逐渐恢复过来，面如金纸，看向扶着自己的李默存，呐呐：
“大师兄？”
李默存温和笑道：
“封艾，你好，好久不见。”
封艾虚弱苦笑：
“我以为来的会是舍予姐。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李默存道：
“二师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封艾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李默存平和的眉眼，他心底也不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李默存一路以来经历的故事，他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只身一人闯进了敌军的大本营，在圣诫炮中活了下来，徒手击碎了暴走的病，这才来到了封艾面前。但是对于封艾来说，李默存的出现，无疑是莫大的解脱，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接下来的一切问题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谦和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曾了解李默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因为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他为了伊斯特和封艾，孤身入都城。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普天之下，唯有师匠一人。
封艾真诚地开口说道：
“谢谢。”
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极认真地回应：
“你不必如此的，我们才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师妹这么长时间。”
封艾看向了一脸迷茫的小伊斯特，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李默存道：
“回到了世隐乡，我们会全部告诉你。”
封艾闻言，点了点头。
李默存转过头来，朝着小伊斯特温柔道：
“小师妹，我们回家了。”
大学城区，南城门，毗邻的十四个街区的群众已经被紧急撤离。
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有无数响声窸动。
每个阴暗巷道里，尘封多年的下水道中，有凄厉尖啸此起彼伏。
井盖接连掀开，一道道惨白的身影从幽暗的地下世界窜出。浩浩荡荡的幽灵大军，脸上无一例外覆上了形态各异的女伶面具。
街区各处爬出了成千上万的伶面人，它们一面畏缩地躲避着炽热的阳光，一面沿着大楼的阴影成群结队地朝着某条街道涌去，白色洪流如同潮水般将李默存三人渐渐包围。
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再加上闯进了大学城区的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已经让艾斯兰陷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国家机器甚至不惜清空了街道，放出地下的伶面人，也要将那三人留下。
李默存却神色如常。他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怪异伶面人视而不见，一手扶起封艾，另一手牵着小伊斯特，化作一阵清风吹拂过街道，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掠去。
他能够凭借人间最快的速度冲散艾斯兰的铁血军阵，万军之中直取司令格尔多，自然也能够带着封艾和伊斯特离开这里。认真起来的李默存，世上能够碰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那群伶面人被清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尖啸，无数异能波动在街道中交织，火光电闪毒云冰风到处肆虐，却依旧沾不上李默存一点衣袂。
此情此景极为震撼，一缕清风在大学城区飘然流动，后面跟着不断汇聚越积越多的白色海潮，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鼠潮的疯狂集体大迁徙，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刺破了天际。
封艾眯缝起眼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夸张的离心力和扑面而来的风压让他脸颊生疼，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隐约看见李默存平静的眉眼和缩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伊斯特。这还是李默存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实力，他从来不曾想到，温和有礼的世隐乡大师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同时挟着两个人在身上，李默存依旧快如疾风，三人在街道间兜兜转转，没过多久，便径直冲到了南城门处。
城门之前，再一次不依不饶地集结起一支装备精良的艾斯兰精锐部队，艾斯兰的战士们神情凝重，抱着崇高的信念排成长阵，悍不畏死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近百台临时调度的军用机甲围堵在城门之前，泛着肃杀的金属冷光，身经百战的机师静穆不语，将手指放在了启动超频模式的操作按钮之上。
云层之上，厚重的阴影遮云蔽日，女神号的主炮口有纯白的能量颗粒逐渐汇聚，第二发圣诫炮已经充能完毕，蓄势待发。
艾斯兰人将付出一切代价，阻拦国家的宿敌。他们仍旧没有从利文哲上将反叛的伤痛中醒转过来，可是在帝国的荣耀面前，战士们的信念永远不会崩塌。因为他们是艾斯兰人。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挣扎，最终凭着坚毅顽强的民族品质在百国大战中存活到了最后的艾斯兰人。
李默存早已将伊斯特交到了封艾怀中，腾出了那只苍白瘦削的右手，速度丝毫不减，宛如一道穿透重重黑暗的极致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身后潮水般的伶面人，带着封艾和伊斯特，义无反顾地朝着城门处的森严大军冲去。
没有冲锋号角，没有枪火炮响。
李默存掠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在刹那间穿透了时空，卷起漫天尘土肆意飘摇。
那道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天地之间突然炸起一圈涟漪，将光芒陡然斩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南城门内，艾斯兰军队之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陷坑。狂乱的气浪向四周涌去，掀飞了无数伶面人，阵前的艾斯兰士兵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成片摔倒。封艾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冲击的余波掀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顾不得身上划出的伤口，扭头看向之前所在的位置，睚眦欲裂。
李默存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近千米，撞折了城门前的老榕树，生生撞进了城墙之中。
艾斯兰都城城墙厚达十八米，为合成精钢所造。纵是导弹亦不能伤其分毫。
李默存却被一拳轰出千米之外，嵌进城墙四五米。
城墙上蛛网状的裂痕触目惊心，南城区一片死寂。
军阵之前，封艾之侧，陷坑正中，一名身着军装的威严老人沉默站立。
老人须发皆白，方正的眉眼中透着坚毅气质，壮硕的体格丝毫不显老态，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依旧端正伫立的镇山石。
老人右手处有丝丝缕缕炽热空气徐徐流淌，那是与空气剧烈摩擦后产生的余热。
老人的军装之上，镶满无数代表艾斯兰至高荣耀的勋章。
潮水般的伶面人叫嚣着慌张逃散。
艾斯兰军人眼中流露出狂热之情，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
他们没有理由不狂热。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斯兰的最强传说，他数十年来未逢一败，与阿尔艾斯兰陛下征战无数沙场，统一了整片天下。
他是整个艾斯兰的荣耀。只要他还活着，艾斯兰就永不陷落。
他是艾斯兰长久以来绝无仅有的，往后也不会再有的精神支柱。
他是艾斯兰唯一的军神甘道尔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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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3
城墙之上有碎石滚落。一阵轻响过后，那道深达四五米的坑洞中有清风掠过军阵，回到了封艾和伊斯特之前。
李默存嘴角犹自挂着鲜血，头发凌乱，身上衣衫尽碎，瘦削的上身胸口之处，赫然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拳印。
军神甘道尔的那一拳来得太快太疾，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快过了圣诫炮，快过了李默存全力冲刺的速度，他甚至刚刚来得及转身，便被轰了出去，拳风的余波甚至轰碎了周围的地面。
可李默存依旧活着。尽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受重伤，尤为狼狈。
他面对着甘道尔，谦和而不谦卑地认真行了一礼。
“久仰军神大名。”
这真是极荒唐的情景。军神甘道尔突然出现，一拳打伤了李默存，来到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艾斯兰的光，自然也是世隐乡的敌人。有谁会在被自己的宿敌一言不合重伤以后，还要恭敬端正地对他行礼？
可是李默存会。因为他素来就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要来接自己的师妹回家，合乎情理，不愿意伤害无辜，合乎情理，向值得尊敬的人行礼，同样合乎道理。
被说是迂腐也好，不识变通也罢，认准了该做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做到。
甘道尔皱起眉头。这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却仿佛因此凝固了几分。
甘道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给你起的？”
李默存应道：“是。”
甘道尔又问道：
“你一个人来？”
李默存道：“是。来接师妹和朋友回家。”
甘道尔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你很好。”
李默存大方躬身道：
“多承谬赞。”
几句宛如闲拉家常的寒暄过后，甘道尔话锋一转，道：
“我会阻拦你。我与你师父有约，终生不会踏出大都会一步。你若能带着那两人走出这扇城门，便尽管试试。”
这句话气势极凌厉，带着极端的肯定语气，仿佛不是在向李默存宣告自己的来意，而是单纯在陈述他必然会被自己所阻拦的事实。
换做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显得狂妄至极。
可他是军神甘道尔，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和陈述事实无异了。
封艾抱着怀中轻颤的小伊斯特，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似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眼前的两人，若真要打起来，对艾斯兰军人，乃至于封艾而言，都无异于神仙打架，光是混战的余波都能把他绞成碎片。
面对着甘道尔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默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复行一礼，极认真地回应道：
“失礼了。”
甘道尔要他尽管试试。
于是他便决定试试。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蚍蜉要撼树，蝼蚁要飞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纵使快如李默存，要带着两人一道离开这里，也无异于寻死。
然而，世隐乡的大师兄要带小师妹回家，本身也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缘所致，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李默存动了。他一动，天地便为之所动。
风再起。不再是不羁潇洒的清风，狂暴飓风夹杂着尘土蓦然升起，碎石黄土宛如炮弹四处飞溅，打在士兵的铠甲上精钢的城墙上铿锵作响，成群结队的士兵宛如强风吹拂的芦苇荡，压低了身子，东倒西歪滚落在地上。
李默存已然消失在原地。
飓风席卷过封艾，他下意识护紧身下的伊斯特，那风压狂乱无匹，卷过他时却甚是轻柔，托起他和伊斯特再次朝城门冲去。
甘道尔负手立于狂风中心，军装飘荡，身形却巍然不动，似是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下大江，他微眯起眼睛，在飓风卷向城门之时，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极随意地抬起右脚，朝地面跺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盖过了风声。
恐怖的沟壑呈蛛网般在甘道尔脚下散开，蔓延了整个南城区。
本就坍塌出陷坑的地面完全龟裂。
大地剧烈颤抖。
中正平和的浩荡气流如海啸炸开，将飓风彻底压制。
飓风骤然停止了运转，封艾此时正被卷至空中飞向那南城门，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巨力袭来，甘道尔竟以丝毫不亚于李默存的速度蓦然冲至他们身后，对着李默存后心又是一拳挥出。
随着一阵闷哼，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李默存口中喷出鲜血，瞬间飞出了几百米。
封艾茫然无措，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惯性牵扯于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清风再至李默存在眨眼间又从几百米外飞身而回托住了两人，使之不至于摔伤。
封艾哑口无言，看着胸前后背各多出一道可怖拳印，头发凌乱的李默存，心中泛起极复杂的情绪。他和甘道尔之间的战斗太快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更何况此时的李默存不仅要专心对付甘道尔，还要分神照应他们的安危，现在的他和伊斯特简直与累赘无异。一想到三人很有可能都要命丧于此，封艾又不由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想要保护伊斯特，他最终也没能保护伊斯特，如今还有可能搭上李默存的性命。
他已竭尽所能，如今人事已尽，惟有听天命了。
可在甘道尔这样恐怖的敌人之前，又哪有什么天命可听？
种种错乱思绪只在须臾间掠过，李默存自然不知道封艾的想法。他抬头看那悬于空中，气势滔天的甘道尔，下一刻又带着封艾和伊斯特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几百米之外。
同时出现的，还有甘道尔的拳头。
那是一只炽热如火的拳头！
那只无法抵挡的，开山辟石的右拳，随着李默存再一次穿梭空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李默存堪堪转身，不及回避，小腹再中一拳，整个人被贯进地面，轰出沟壑十二丈。
封艾两人始终被夹杂在这场突破人类极限的战斗中，李默存一被击飞，两人便又再次坠向地面。封艾抱紧了伊斯特，打算用后背着地减轻缓冲力，却又在落地时感到一阵清风，李默存再次出现在两人之后将他们稳稳托住，随后便抑制不住地咳出鲜血，呼吸声宛如破风箱。
封艾紧咬牙关，喝道：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我们走不掉的！”
李默存仓促间竟是朝封艾笑了笑，却不说话，再次搭上了封艾的肩膀。封艾双拳紧攥，只苦于在方才与病的战斗中透支了所有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三人再次闪向城门方向。
甘道尔冷然道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身形再闪，拳头又至。
这只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和前两次有所不同。
甘道尔的拳头如期而至，紧紧跟随着李默存风一样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一次，李默存早已做好了准备。
之前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时候，他是倒着飞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他，正好面对着那一只凌厉无匹的右拳。
他伸出了那只泛着病态苍白的右手，甘道尔的拳头砸中了他的掌心。
李默存没有再被击飞。触碰到甘道尔右拳的瞬间，他那只光滑右臂瞬间攀上了几缕青灰色的血纹，威力足以震碎空气，击穿山岳的拳头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恐怖的劲道在须臾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李默存左手挟着封艾，封艾抱着双眼紧闭的小伊斯特。
李默存的右手与甘道尔的右拳相对。
四人便就这样在空中怪异地僵持着。
甘道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是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李默存的掌心。下一刻，甘道尔眉头一横，爆发出惊天绝伦气势，用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撤回拳头，旋身甩臂，再一次将李默存击飞，在空中划过近千米距离，带着白色气流化作了渺小的一点。
所有人都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谁都能看出来，甘道尔方才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仅用了三分力不到，便能够彻底压制李默存这样的存在，那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默存在一个呼吸间又回到了南城区，堪堪接下落地的封艾伊斯特，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他的脖颈间冒着青烟，他的周身伤痕累累，瞳孔涣散，仍自挂着诧异的神色，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倚靠在封艾身旁，脆弱一如风中残烛。
甘道尔落到三人身前，紧皱着眉头，看了看右拳上被李默存捏出的青白指印，若有所思道：
“玉臂貔貅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收你为弟子，怪不得你能学得了夜王游”
甘道尔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纵使你轻功身法天下第一，我远不及你带着两个累赘，是绝对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并无任何夸大之意，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封艾甚至无法生出愠怒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不甘都只是虚妄。他心中一片茫然，木然扶着重伤濒死的李默存，愧疚自恼之情油然而生。
李默存挣扎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他从喉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喉咙里洇满了破裂而出的血液。
那声音很轻微，很模糊，以至于身旁的封艾都没能听清楚。
“他们不是累赘。”
“他们是我的师妹，和我的朋友。”
封艾怔在原地。
李默存无力地靠着封艾，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封艾，之后就麻烦你了。”
封艾木然。李默存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抚上了苍白右臂。
南城区有微风起。
城墙前有老榕树。
李默存曾被甘道尔击飞，贯穿了树冠。树叶枝桠簌簌而落。
一片绿叶随微风摇曳，晃悠飘至李默存身前。
李默存双目轻阖，睫毛随同那片绿叶轻轻微颤。发丝因风起伏。
一股醇和浩荡气息缓缓升起。不知道是否错觉，封艾看见李默存右臂诡异地颤了一颤，于是他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远处甘道尔骤然横眉倒竖，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怒喝一声：
“疯子！”
甘道尔身上绽起滔天气势，威压气浪掀飞了远处的艾斯兰士兵，就连封艾也足下一阵踉跄，抱着伊斯特勉强稳住身形。甘道尔气势越来越盛，竟是比初见时还要恐怖上好几倍，封艾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只觉头痛欲裂，视线略一恍惚，甘道尔已经一闪而逝，来到了李默存的身前。
甘道尔又一次出拳。
凝聚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拳。
无比惊艳的一拳。
足以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的一拳。
人间至刚至强至烈的一拳。
以往甘道尔出拳快如疾电，封艾全然不能捕捉其动作。而这一拳，却缓慢到了极致！
所以封艾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能看见那只拳头上苍老的指节划破空气擦起的火焰，拳头轰碎音障荡漾的气云，高温摩擦中逐渐燃烧粉碎的袖口，拳头掀起的气流带动那片绿叶无助摇曳，拳头在他身前半米之处，缓慢而坚定地向李默存轰去。那只拳头死死地锁住了封艾的目光，他的内心深处恍然生出一阵感慨。
这样的拳头，天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拳头没有一丝阻碍，贯进了李默存的腹部。
李默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睁开眼睛。
平静温和的眉眼。
甘道尔惊怒地睁大了眼。
微风再起，绿叶在两人之间摇晃。
李默存的右臂，骤然化作飞灰。
天地之间绽起一圈透明涟漪。
落叶因风飘摇十三里。
甘道尔倒飞而出，隐没在天际。
涟漪继续扩散，无形斥力将除封艾和伊斯特以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推开。
涟漪掠过周围建筑，高楼大厦宛如清风吹过的脆弱沙堡，纷飞湮灭。
上万名士兵被涟漪吹起，推送到了千里之外，又缓缓跌落到地面，无一受伤。
近百台狰狞机甲化作齑粉，机师同样随风飘飞而去。
数千米城墙在微风吹拂中逐渐消失殆尽。
以李默存为中心，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圆。
这个圆扩散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一直延伸到大都会之外的土地。
圆内的建筑尽数消失殆尽，飞花落叶无数，一切生灵都被排斥到了圆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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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4
大都会参天城墙之外的无垠黄土之上，三颗渺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封艾扶着不省人事的李默存走在前面，小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星辰的瞳子泛着茫然神色，犹未从先前的那一场荡尽千里的清风中回过神来。
李默存为了救出小师妹和封艾，强行自废右臂，轰飞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早已是筋疲力尽。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腹部被甘道尔轰出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汨汨向外淌出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挂在封艾身上，毫无意识。
封艾苦于无力施展异能，只得撕下身上衣物给他仓促包扎了一番，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不能停下来仔细打理一番止住流血，李默存终究难逃一死。
可他们不能停下。
尽管李默存已将艾斯兰士兵荡到了极远处，尽管他们此刻已经走出了艾斯兰的城门，甘道尔绝对不会再追来，可如今的三人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再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被艾斯兰人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吹飞滚落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迷惘中回过神来，重新整顿好队形，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赶而去。
天空之上，几艘阴森森的鬼级战舰带着无与伦比的寂灭气息进入了战备模式，全速朝着南方飞去。
紧急调配而来的机甲班在李默存轰出的废墟中辗转跳跃，朝着洞开的南城门全力冲刺。
哪怕甘道尔立誓不出城门，光是这些军队，便已经够封艾苦恼的了。毕竟他又不是李默存，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凭借一副凡胎托着个半残的伤者，还带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又哪里跑得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封艾越想越着急，心中已是恨极，只怪自己太过于弱小，纵使李默存带着他们从军神甘道尔的手中逃出了城门，封艾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封艾心头猛地一凛，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地平线处，一道黑影几个辗转穿梭，以极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封艾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身后，心中暗叹。早便猜到艾斯兰的怪物不止甘道尔一个，能制造出怨憎会和病这样的东西，温柔乡必有后着，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那黑影已在数个呼吸间掠至封艾一行人身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身形竟是极为高大，比寻常的成年男子几乎要高壮出一倍来。小伊斯特被那人的奇怪相貌吓得瑟瑟发抖，紧攥上封艾衣角，封艾脸上神色却是从警惕变成了茫然，而后却又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身影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后负着一只不合比例的小背篓，腰间挂着一把四四方方的青铜铁，另一侧悬着一只大葫芦，风尘仆仆的对襟黑衫被硕大的体型撑得极紧，裸露出来的皮肤须发尽张。
纵是如此，那“人”看上去却毫无可怖之感，满是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魁伟身躯，出尘气质的，除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还能是谁？
柳拂衣开口道：
“你就是封艾？”
封艾哑然无言，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我是。”
柳拂衣作揖道：
“在下柳拂衣。”
封艾又愣了一阵，失笑道：
“我知道我在通缉令里见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
被封艾扶着的李默存恰好醒转过来，惨然笑道：
“师弟，你好，好久不见。”
柳拂衣看见李默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愧然道：
“我半个月前已收到师姐的传信，启程赶来，本想和你一道接走小师妹，只是路途多有耽搁，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默存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你我很开心。”
柳拂衣叹了口气，转而问封艾：
“他怎么了？”
封艾黯然应道：
“大师兄为了救我们出来，自断了右臂。”
柳拂衣眉头再皱，煞气横生：
“这世上除了师匠，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封艾愧疚道：
“是甘道尔元帅。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柳拂衣恍然：“难怪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重新出山。”
李默存惭愧笑了笑，虚弱道：
“到底还是学不会打架，让师弟见笑了。”
柳拂衣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李默存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拂衣又看向封艾，认真做了一揖：
“封艾，麻烦你照顾好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封艾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拂衣便径自走过他身后，面对远处那座参天城墙。
黄沙漫起，隐约可见浩荡军阵急行而至，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威势惊人的空舰。
几十台机甲后发先至，一马当先，转眼间已经来到了百米开外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调集，艾斯兰早已从大学城区各处调来了全部军队，虽说主力部队已在上午时分出征远行，此时漫出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竟也有四五万之数。
此时局势已是剑拔弩张，面对那密密麻麻布满了天地的艾斯兰军队，柳拂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那一柄青铜铁。
那青铜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是块偌大门板，既没有剑锋，更没有尖头，黯淡没有光泽，看起来却奇沉无比。
青铜铁不需要锋刃。当柳拂衣将其握住的时候，柳拂衣便是世间最快最厉的锋刃。
柳拂衣没做任何冗余的动作。他只是单纯地将青铜铁调转朝下，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进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剑气自柳拂衣身上炸裂开来，他的黑色衣衫随着须发无风而动，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那几乎没至剑柄的青铜铁完全嵌入地面，一道恐怖裂痕犹如游蛇般向两端裂开，荡起尘烟无数！
剧烈颤抖的地面让身后的封艾都有些重心不稳，远处急行军的艾斯兰军人更是成片踉跄翻倒在地，那一台台森冷机甲也被这气势所压制，强行止住了冲锋。
整片黄土，被柳拂衣划出了一道贯穿两端地平线的无尽绵延的裂痕。
无边军阵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柳拂衣骤然提气长啸：
“退下！！”
“退下！！”
“退下！！”
气势极为凌厉的啸声穿破了空气，直冲向艾斯兰军人的耳膜，其声浩荡如雷鸣，绵延如巨龙，竟是生生不息，余音连绵不绝，就连封艾也支持不住，抱住伊斯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远处的艾斯兰人耳膜震裂，痛苦翻滚者不计其数，滔天音浪甚至让机甲都出现了电子紊流短暂当机。
柳拂衣啸声仍未断绝，分明仍在极远处，却字字分明：
“李默存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
他抽出那柄青铜铁，前端指向身下无边裂隙：
“敢过此线一步者，定教他血溅七步！”
音浪翻涌着卷向艾斯兰军队，只凭柳拂衣一人一剑，竟真的镇住了数万军人，一时间人人踌躇忐忑，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的艾斯兰军队人数虽众，却是由大学城区各地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备队调度而来，彼此之间未经磨合，本就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已是不知所踪，军队难得统一，缺乏凝聚力。何况大都会建都四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敌人进犯，钢铁之都的优越心理早已浇筑到每个艾斯兰人心中，此时面对柳拂衣这陆地神仙般的夸张手段，被震慑当场也是情有可原。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试其锋芒，只是望着远处那条惊人裂缝，心中惴惴然。过了一阵，中央方面不知缘何，竟是直接发出了退兵的命令，那浩荡的军队便就这么如潮水般撤去了。
柳拂衣提起青铜铁，插回了腰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掸去了肩头的一颗灰尘。只有地上的那道恐怖沟壑能够证明他曾经做过多惊人的事。柳拂衣接过了封艾扶着的李默存，径自扛到了宽厚的肩膀之上，对封艾沉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了。”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牵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方走了两步，柳拂衣身子又顿了顿，柔声道：
“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封艾忽觉一股极酸楚的情绪漫上眼底，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命途多舛的辛酸？他眼眶稍稍红了红，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最终只是握紧了小伊斯特的手，摇头轻道：
“谢谢。”
他们在这个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经历了太多的故事。
他在黄道大厦的夜空里放了一颗绚烂无比的烟花。
他经历了失去朋友的伤痛，焦头烂额的侦查智斗，最后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暮色巨网之中。
他挣扎着做出小人物的反抗，他沦为克莱希猫鼠游戏的玩物，他在艾斯兰的地下世界无数次经历险境。
他亲眼看着至亲在七棱大楼跳着探戈赴死，而后又和妹妹分别。
他不顾一切地立誓要逃出这片地方，因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伊斯特在眸子里倒映的星光，想看她在酒馆吧台上摇晃双腿的模样。
他在这座大都会里笑过哭过怒极恨极，也曾经迷惘不知所如，大城市的伟大之处便在于此：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今日他和伊斯特的离开就像是投入茫茫海底的一颗小小石子，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而当他真正可以离开这座宏伟都市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会知道他在未来又将经历什么，那一切又已经是全新的故事了。
他想要回到在玛丽安娜酒馆做侍应生时那种忙碌而又平和的时光，但是他也深深清楚，当他选择揭开这个世界背后帷幕的一角之时，他的命运已经站在了一个广袤得陌生得让他恐惧的舞台之上。
元0年。建都日。白魇师匠孤身入都城，踏破三千里皇城禁地。
48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独自走进大都会，后自断一臂，清风绕城八百里，不杀一人。
三师兄鬣魔柳拂衣，在天地间留下一线，画地为牢，震慑雄师三万，这一切事情，只为了带走他们的小师妹。
这一帮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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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猫鼠游戏atnd一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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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5.换主角章节得名字 睡美人蓝酱捅娄子
大概在封艾一行人还在辛苦地逃命的时候，五师兄蓝思琳正在温柔乡中缓缓醒来。
蓝思琳在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旁躺着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女人很美。蓝思琳见过很多女人，当然也见过非常美的女人，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慵懒气质的女人。就像是一只猫。
床很软，人也很软。
人很香，透着栀子花的香气。
蓝思琳头痛欲裂。不知是女人的香气熏得他太迷醉，还是因为昨夜的那场宿醉。
蓝思琳回过头来，睁开惺忪睡眼。眼里倒映着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人似已醒来很久，一双娇滴滴的杏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是情人的眼神，怎么也看不厌的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蓝思琳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床。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击出的子弹，陡然穿透了装潢华丽的卧房门口，滚到了门外。
蓝思琳站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看见门外站着七八名面目狰狞的魁伟大汉。
七八名魁伟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两手一合，又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门重新关上，方才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思琳咧了咧嘴，打着哈哈道：
“走错路了，我去拉屎。”
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一丝不挂，巧笑嫣然，眼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伸出青葱样的手指，指了指卧室里的洗手间。
蓝思琳打开洗手间的门，静默了一秒钟，而后又轻轻地关上。
蓝思琳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眨了眨眼睛，眼帘温柔地似要剪断秋水，道：
“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很慵懒，酥酥麻麻地似是能教人融化掉。腔调不紧不慢。
蓝思琳道：“如果我记得的话我就不会问了！”
女人闻言，也不气恼，轻声应道：
“我叫七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蓝思琳道：“七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问。”
蓝思琳道：“为什么，厕所里，趴着一只老虎？”
七七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是吸引人，真的仿佛银铃般清脆，让人忘也忘不掉。她笑了很久，方才喘过气来，悠然道：
“那是虎爷的老虎。”
蓝思琳又问道：“虎爷是谁？”
七七道：“虎爷就是虎爷，虎爷是雾城赌场的大哥。”
蓝思琳惊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雾城赌场？”
七七嫣然笑道：“这里是雾城。”
这里是外208区，这里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里是法外之都，只属于皆破先生的雾城。
蓝思琳和沈园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靠着五十艾斯币辗转来到了外208区。而只在一个蓝思琳全无记忆的夜晚过后，他便再也看不见沈园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还有厕所里的老虎。
蓝思琳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里一片浆糊，他捂着脸，道：
“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七七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蓝思琳并没有反应过来：“啊？”
七七幽幽道：“你醒来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漂亮。”
七七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正常的反应或许是走不动道，或许是挪不开眼，却总不该跑的。”
蓝思琳道：“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七七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至少昨晚你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七七道：“是的。”
蓝思琳：“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肯定不只是睡觉的。”
七七笑吟吟道：“是的。”
蓝思琳：“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五十艾斯比早就花光了。”
七七道：“所以你觉得你摊上了大麻烦。”
蓝思琳道：“所以我跑得很快。”
七七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蓝思琳道：“因为门外有七个猛男，我看见猛男就走不动道。”
七七又笑了：“可是你不该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保镖。”
蓝思琳闻言，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你很有趣。”
蓝思琳忽然扶了扶额头：“看来我麻烦大了。”
七七疑惑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因为你不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他又接着说道：“一个很有钱又很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要我，就不会有什么对我来说更好的情况了。”
七七坐起身来，满脸尽是嫣然笑意，暧昧的被衾柔软地垂在她紧致的大腿上，赤条条的身躯白皙的胸口正对着蓝思琳。
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空调的冷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七七慵懒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七七忽然道：
“昨天的雾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蓝思琳好奇道：“什么大事？”
七七道：“第一件事：剑魁忽然出山，从葬剑寮奔袭千里，将陨铁剑客余任侠斩于雾城南城门之上。而后又在雾城外的废墟扎营住下了。”
蓝思琳皱眉道：“剑魁你是说八魁中的剑魁？”
七七点了点头：“正是。”
魁者，居首位者也。
剑魁是世上当仁不让的用剑第一，铸剑亦是第一，人们喜欢称他为剑魁，但他更喜欢称自己为执剑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个会用剑的人。
剑魁一向都深居简出，常常藏身于漠北的葬剑寮不问世事。唯一会让他出世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时候。
剑魁无论走到哪里，背上都会背着一口偌大的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每当他战胜一名用剑的人，世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棺材里便会多出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剑魁的棺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
但天下人都知道，剑魁希望棺材里放入的最后一把剑，会是他自己。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魁之一出山，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是每次剑魁出山杀人后，都会极为肃穆地将对手埋葬，再彻底离开，这次他又为什么会在城外留下？
蓝思琳疑惑道：
“剑魁可是要来找皆破先生麻烦的？”
七七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好一阵，七七才道：“谁都惹不起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惊道：“这皆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剑魁也惹不起？”
七七撇嘴道：“就算是艾斯兰全军出征，八魁齐聚，师匠亲临，在这座雾城里，也要给皆破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蓝思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搓了搓鼻子，道：
“好吧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
七七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昨夜的三件大事里面确实和你有关系。”
蓝思琳深吸了口气：“怎么说？”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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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6.掷千金思琳闯祸 遇剑魁沈园吃鸡
夜已深了。
这么深的夜，再热闹的城市也会撤去万家灯火，让一切归于寂静。
哪怕是雾城。
但是再安静的城市，也会有一些彻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雾城。
今夜的雾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热闹。因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正在雾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叱咤风云。年轻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离，揽着个耀眼妖娆的婀娜女郎，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笑意盎然地把脚扛在装潢华丽的赌桌之上，赌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筹码。
周围的赌客面色铁青，包括赌场的主人虎爷。
赌场很热闹。除了赌场以外的地方，一点都不热闹，人们正在梦乡里徜徉，在甜梦中期翼着天空拂晓，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灯火缭绕的城市，被静谧的夜色所覆盖，甚至很难看清城市的建筑。
尤其是雾城。
雾城的夜晚总会起雾。
大雾，弥天的雾。
月色都无法穿透的大雾，在街道间挑着灯笼手电也看不见人的，梦幻迷蒙的夜雾。
在这样的夜雾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无用功。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会待在屋子里。
在极尽奢华的大屋子里寻欢豪赌求醉，或者是在温馨熟悉的小屋子里安详入梦。
谁都如此。
除了剑魁。
雾城的南城门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没有人的荒村，这样的荒村，没有人声熙攘，也没有灯火闪烁。
剑魁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剑魁在这里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现在在剑魁的身后，剑魁现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面。天为被，地为床，零星的火焰透过迷蒙的薄雾照出剑魁黑色斗篷里隐藏的，
满是刺青的脸。
剑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一直在注视着篝火。他的睫毛上渐渐粘上了晨曦的湿气，有晶莹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里的枯枝噼啪作响，伴随着诱人的香气。这里异常地寂静，除了枯枝燃烧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雾里有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串串海螺壳互相敲击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雾，明明连篝火都看不见的，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会向剑魁走去？
“喂！”
出声的是一名娇美可爱的少女。
少女留着极长极长的头发，盘成了蝎子辫，垂在身后，显得很是灵动。
少女的眼睛更加灵动，滴溜溜地打量着坐在篝火前的剑魁。剑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少女却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大热天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烤火呀？”
剑魁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
少女凑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几口，莫名叹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么吗？”
剑魁依旧不说话，剑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终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凑到了剑魁的面前，天真无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大叔，你不会说话吗？”
白皙的手掌快要挥到他眼睛上了，剑魁终于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说句话嘛，大晚上的怪无聊的。”
“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啊？没钱进城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现在已经是两点了哦！凌晨两点！”
“我已经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绕回了雾城，这里是南城门对吗？”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
“大叔，你好无聊哦，说句话又不会吃亏！”
“我叫沈园，你叫什么名字啊？”
剑魁的眼珠子颤了颤，干涩地转动起来，注视着少女清丽无辜的一双眼睛，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死人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咦”沈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支着下巴嘟囔：
“小气鬼。”
剑魁眉头微皱，心中默叹，方才应道：
“我没有名字。”
“哈？”
剑魁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
剑魁的声音平而冷：
“我只是个用剑的人。”
“用剑的人？”
沈园好奇地打量着石雕一样的剑魁，又绕着剑魁很没礼貌地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甚至还伸手去拍了拍剑魁身后的大棺材，忽然兴奋地喔喔叫了起来：
“黥面大棺材难道说，你就是剑魁？！”
“喔哦哦哦！太厉害了！剑魁耶！活的！”
剑魁看着沈园夸张又兴奋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怕我？”
沈园好奇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剑魁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园道：“为什么？反正你也不会揍我，剑魁不是只杀用剑的人吗？”
“喏，我可没带剑啊！”
说着，沈园还在剑魁眼前转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显得很是得意：
“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剑魁道：“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的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你的师兄是谁？”
少女忽然朝剑魁做起了鬼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样的话以牙还牙，剑魁显得颇有些无奈。看见了剑魁吃瘪的表情，沈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
“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兄其实就是个比你能打架，还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头！”
剑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阵，低声叹道：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喂喂，剑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啊？难道从小到大都是叫剑魁吗？这么奇葩的名字一定会被小朋友欺负的吧？”
“剑魁大叔，你这棺材里真的是装剑的吗？里面有多少把剑啊？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着一个大棺材走来走去不会很累吗？我觉得这样还怪渗人的耶！”
“剑魁大叔，你这样子会不会没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见你就会被吓到的吧？不管怎么说背着个棺材走来走去还是有点奇怪耶！”
“剑魁大叔，你脸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啊？还蛮酷的，是界纹吗？这么说来，你也是异人咯？”
“剑魁大叔，你去过大都会吗？据说那边进城要安检，你这个大棺材好像放不进安检机耶，如果你要去大都会的话是不是不带棺材的啊？”
少女叽叽喳喳地越问越兴奋，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剑魁无奈道：
“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棺材。”
“咦咦？！！”
沈园闻言，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超级麻烦的，这么说来，你也没去过大都会咯？真可惜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去看看的，据说那边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别新潮好看啊！可恶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气的要命，偶尔也想要试试新奇的裙子啊”
剑魁终于难得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稍稍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聒噪的丫头。”
少女对此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剑魁大叔，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啊？”
剑魁淡淡应道：
“我来杀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来杀人的啊？你要杀谁？肯定是用剑的吧？厉害吗？什么时候杀啊？”
剑魁平静道：“陨铁剑客余任侠，已经死了。”
言罢，他还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坟包。
在淡淡雾气中，看得出来是新埋的坟包。
陨铁剑客余任侠之墓。
上有墓志铭：
“所佩“陨铁星河剑”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铸，切金断石，吹毛断发，坚不可摧，乃当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猫，身体瑟瑟抖了一阵，由衷感叹道：
“真可怕啊”
少女终于安静了些许，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忽然又问：
“为什么要杀他啊？”
剑魁丝毫没有犹豫，回应道：
“因为他用剑。我也用剑。”
沈园疑惑道：
“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吗？好像没什么道理呢？”
剑魁道：
“确实没什么道理，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支着下巴，忽然叹道：
“没想到剑魁大叔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啊。”
剑魁没说话。
于是沈园又问：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容易会滥杀无辜吗？”
剑魁挑眉：“怎么说？”
沈园道：
“你想啊，用剑的人里面肯定有坏人，也会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书里面不都画着呢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侠都杀掉了，你不就变成坏人了吗？这样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没准人家家里面还有妻儿子女什么的，那就更加麻烦了”
剑魁问道：
“那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剑下所杀的奸贼恶徒，你觉得会不会有妻儿子女？”
“咦？这个倒是很难说耶，确实谁都有可能会有妻儿子女的”
剑魁又问道：
“那些奸贼恶徒的妻儿子女，被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了丈夫兄长，生活可会好过？”
“唔确实不会好过。”
剑魁道：
“同样是夺人性命，毁人家庭，那些正义剑客，和用剑的奸贼，又有什么区别？”
沈园忽然苦恼地抱起了脑袋：
“啊你真是难倒我了，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剑魁沉默了一阵，说道：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人要拿起一样武器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手刃仇敌，保护家人，夺取利益，而在千千万万武器中拿起剑来作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诶？什么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
“啊？放进什么剑？”
“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我的剑。这和世俗的人心善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愿。”
沈园深深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剑魁大叔，你杀完人以后不是就会回到那个什么什么寮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这次，剑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经来了太久，他的寂静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着说出的话甚至比这个月说过的话还要多。
剑魁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一把剑。”
沈园又抱起了脑袋：
“又是剑啊，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剑啊？”
剑魁冷然道：
“陨铁星河剑。”
少女惊异道：
“陨铁星河那不是你才杀完的那个什么侠的剑吗？”
“是。”
剑魁应声，旋即抬手后招，身后的巨大棺材竟陡然开棺，从内里飞出一柄剑，磁铁般吸附到了剑魁手上，那剑通体黝黑，剑身宽阔，泛着森森冷光。
少女见状，兴奋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厉害！”
剑魁把剑递了过去：“你仔细看。”
沈园依言凑过身去，接过了那柄陨铁星河剑，咿呀怪叫了几声好沉好沉，这才勉力借着黯淡火光仔细去看那剑身。
那漆黑剑身上赫然刻上了八个字！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剑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少女仔细琢磨着这八个字的意思，心中越来越惊异。
剑魁继续说道：
“这柄星河剑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而剑身上的八个字，却是用手指所刻。”
沈园闻言，一时间竟讶然无语，抬头看向剑魁脸上怪异的刺青，他的眼底里，分明燃烧着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杀气！
“我在那八个字里看到了极为澎湃的剑意，在这世上，拥有这般指力的人，只有两个！”
哪怕是单纯如少女，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颤声问道：
“是谁？”
剑魁冷冷道：
“艾斯兰军神和世隐乡师匠！”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问道：
“那八个字，就连剑魁大叔也刻不出来？”
剑魁道：“我的指力，远远不及。”
少女幽幽叹道：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那剑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岂不是九死一生？”
剑魁的语气又复平静：
“无妨。”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那柄陨铁星河剑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让剑魁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先的他像是一块伫立于篝火前的沉默顽石，有剑在手以后，他却像狂风怒嚎，滔天巨浪，像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冲天际的唯一的光明！
沈园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叶飘摇扁舟！
由剑组成的海浪！
剑魁将那柄陨铁星河剑横于眼前，轻声道：
“驭剑之道，和内力多少，又有何干？”
那是云淡风轻到了极致的平静，就像是一眼望不尽的无底深潭。
沈园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觉，在这样的剑魁面前在手里有剑的剑魁面前，就算是无敌于天下的师匠，也决不能轻撄其锋！
剑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达五十四斤的陨铁剑便轻飘飘地飞进了身后的棺材，棺盖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没有理会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来的灵秀少女，径自取过地上一截枯枝，将篝火尽数拨开，取出了火里的一大团物什。
剑魁忽然问道：
“吃吗？”
“啊咧？”
尚未回过神来的沈园猛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剑魁面色平静地剥开了手里一大团锡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一只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香气在夜空中飘荡，绵绵延延地便钻进了沈园的鼻子里。
于是，沈园的肚子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连串咕咕声。
沈园俏脸骤然变得通红，尴尬地扭过脸去：
“对不起，跑了一晚上，还没吃饭”
剑魁没回应，直接撕下了一大半边烤鸡，就着锡纸递到了沈园身前：
“小心烫。”
“喔哦哦哦！谢谢剑魁大叔！”
沈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烤鸡，抓起了一只鸡腿，又被热气烫的咿呀乱叫，偏偏又不依不饶不肯松手，把鸡腿塞进了嘴里。
“哇哦哦哦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凉一下再吃吗？”
“因为真的是很好吃啊！剑魁大叔的手艺一级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了！哇喔哦哦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烫好烫好吃”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嘿嘿果然剑魁大叔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说，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嗝儿，我是来啊！！！”
满嘴油腻的小姑娘被剑魁一句话问得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对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蓝思琳的！那个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现在就得去把他碎尸万段！！！！”
少女着急地放下了烤鸡，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气哄哄地就要往城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遥遥对着剑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雾里露出一个甜甜的，满是油渍的笑容：
“剑魁大叔”
“你的烤鸡超好吃！谢谢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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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7.为饰尴尬，蓝思琳装逼论烟 欲揍仇人，沈小姐暴怒砸场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蓝思琳叹气道：“用鼻子想，也知道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我了。”
七七又笑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是很肆意，甚至有种很是豪放的感觉，偏偏笑声又娇媚不已，像是银铃。
七七道：“确实是你没错。”
“好吧，”蓝思琳态度骤然一转，一副认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七七床边席地坐下了：
“七七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蓝思琳舒了口气，随意地把手肘枕在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双带着未褪醉意的桃花眼懒洋洋地c直勾勾地盯着七七慵懒娇艳的脸庞。他于是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泪痣不是破坏完美艺术品的瑕疵，是画龙点睛的墨点。
点缀在七七脸上的泪痣浑然天成，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娇媚到骨子里的气质，勾魂夺魄。
蓝思琳问道：“你是虎爷的女人吗？”
七七坐起身来，粉红的被衾恰到好处地将一缕春光遮掩。七七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了一只短短的烟斗。
七七抿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我是。”
蓝思琳侧了侧头：“那你是虎爷的第几个老婆呢？”
七七媚眼如丝，俏生生地剜了一眼蓝思琳，将烟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戏谑道：
“这很重要吗？”
蓝思琳道：“这很重要。”
七七眨了眨眼，朝着蓝思琳吐出一口浓郁的氤氲：“我是虎爷最小的老婆。”
“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蓝思琳说着，脸上却没什么烦恼的神情，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仰起头来惬意地呼吸着从七七口中吐出的烟气，叹道：
“好烟！”
七七问道：“难道说，如果我是虎爷的大老婆，情况就没那么严重了吗？”
蓝思琳道：“是的。”
七七又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如果一个男人娶了很多个老婆的话，最喜欢的肯定是最小的老婆，否则就不会想要娶了。”
蓝思琳又道：“我把一个男人的家产抢得干干净净，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老虎，又睡了他最喜欢的小老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最糟糕呢？”
七七又笑了，道：“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虎爷确实对你恨之入骨，你也确实是很聪明的男人。”
蓝思琳叹道：“我只是恰好很懂男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七七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挨在床头上，离蓝思琳更近了。
蓝思琳甚至可以闻到七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七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懂烟？”
蓝思琳道：
“不懂烟的人，怎么会懂男人？”
七七轻轻抿了抿嘴，笑意盎然，将抽过的烟斗递到了蓝思琳的嘴边。
蓝思琳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张嘴含住了烟嘴，先是轻呼，再轻轻啜了一口。烟草的香气，韵律，劲道，混杂着七七唇齿间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触遍每一个味蕾，大脑逐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慢慢放空，宛如置身天堂。
蓝思琳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果然够劲道！”
七七娇笑嫣然，将烟嘴又含到嘴里：
“你确实很懂烟。”
蓝思琳悠悠叹道：
“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
七七问道：“为什么？”
蓝思琳说道：“反正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也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美女相伴，有好烟可抽，就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了。”
七七笑道：“你还真是乐天派。”
蓝思琳矢口否认：“我是没心没肺派的。”
七七忽然笑道：“可惜。”
蓝思琳问道：“可惜什么？”
七七俏皮地看着蓝思琳疑惑的眼睛，戏谑道：
“可惜现在虽然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没错，却未必不会有更糟的情况呢。”
蓝思琳眉头一挑：
“怎么说？”
七七道：“昨夜发生的第三件大事，你还没有问我。”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是什么？”
七七笑道：“昨夜凌晨，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闯遍了整个雾城，砸了两间酒吧，一间赌场，说要把一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白日的雾城是一座极美的城市。
雾城比世隐乡繁华的多，却又不似大都会那般让人眼花缭乱，至少放眼望去，全无高楼大厦遮蔽视野，蓝天白云尽收眼底，街道的风格毫不统一，有古典优雅的西洋教堂，对街的却是挂上了旗帜的古朴客栈，看似鱼龙混杂，内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单只是置身于人流其中，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雾城的热情。
也正是如此，尽管心情阴翳如蓝思琳，也不免被难得的人情景致所感染，暂时把某只母老虎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大口地呼吸起街道上令人畅快的空气来。
“这里的家伙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生活着，而不是寻求生存，真是个好地方啊。”
七七早已穿上了衣裳，走在蓝思琳身旁，姣美的面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七七的语气似是有些骄傲：
“雾城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城市。人们不愁吃穿，和乐融融，晚上家家户户熄灯入睡，从来不用紧锁房门，因为雾城里从来都没有鸡鸣狗盗之辈。”
蓝思琳揶揄道：
“也不会有人给别人戴绿帽？”
七七笑道：“这我大抵是管不着的。”
蓝思琳笑道：“那倒还好，至少像我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可能也不是独一份。”
蓝思琳又道：“小姐，可以让你后面的那几位盖世太保收敛一点吗？我好像被盯得有点背脊发凉。”
七七俏皮道：“这我也管不着。他们本是虎爷的人，能忍住不把你剥皮抽筋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职业操守了。”
蓝思琳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有些后怕：
“虎爷不会当街叫人来揍我吧？”
七七道：“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呃，这里的治安官管的很严吗？”
七七摇头：“这里根本就没有治安官。”
蓝思琳越发诧异：“没有治安官？那警署呢？”
七七道：“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蓝思琳闻言，不禁啧啧称道：
“看来这皆破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有机会的话真得见一见，话说，你有见过那位皆破先生吗？”
七七俏皮地笑了笑：“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
蓝思琳彻底惊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吗？”
“谁知道呢？”七七撇了撇嘴：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的话，相信你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每晚都会有烟火大会，很是好看。”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阵：
“每晚都有？你们心还真是够大的，我记得这城市周围都是深山野林什么的，也不怕玩出火灾吗？”
七七耸了耸肩：
“有什么关系，反正皆破先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
蓝思琳虚着眼：
“你们对那位皆破先生的敬仰程度简直就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
七七又点燃了烟斗，姿态优雅地抿着烟嘴，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七七淡淡说着：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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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8.借威风蓝酱当爸爸 遇煞神虎爷成病猫
雾城算不上是很大的城市，所以雾城也不会有很多酒吧。
而雾城的赌场，就只有一间。
虎爷的赌场是雾城里最大的赌场，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素来是男人们最的地方，在糜烂的夜晚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换取短暂而又极致的快乐，赌场的每一夜都充满了纸醉金迷，有人在这里收获横财，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放肆大笑，也有人在这里嚎啕大哭。但对于赌场本身来说，无论是谁的悲喜起落，都是很短暂的事情，赌场的门前车水马龙，赌场的门里声色犬马，它的存在本身就宛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消弭。
本该如此。
实际上，现在的虎爷已经是一筹莫展，暴跳如雷，因为昨夜的两次飞来横祸，这座原本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雾都赌城”的霓虹招牌狼狈地折断在门前，闪烁着滑稽可笑的黯淡光彩，赌场内部更仿佛是遭了贼般，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翻倒在地，颜色各异的筹码散落各处，墙壁边上的一排排老虎机已经被砸得彻底变形，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票单子就连赌场正中间，虎爷最引以为豪的特制精钢铁笼原本用来装他的爱宠老虎的笼子，也被恐怖的外力撞出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凹痕。
至于那只老虎，现在正躺在雾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的厕所里呼呼大睡。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桌子上，挂在楼梯栏杆上，瑟缩在笼子里，一部又一部的担架正不断地往外抬人，整座赌场都像是激烈的战场遗迹，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自从雾都赌城建立以来，都未曾出现过如此荒唐的景象。
蓝思琳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下巴现在已经掉到了地上了。
“别告诉我这场面是昨晚的我干出来的”
七七有些头疼地抱着臂，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大概不是。”
赌场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
一个身材瘦削，满是纹身，满脸煞气的男人看见了门口的蓝思琳，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操起了地上的一根桌腿，直冲冲地朝着门口走来：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敢来这里？！”
男人二话不说，扬手持棍作势欲打，蓝思琳手忙脚乱地摆手招呼：
“嚯嚯嚯嚯嚯嚯慢着慢着慢着！”
男子应声停步，隔着一米开外，铜铃般的大眼睛满是充斥着杀意的血丝。
蓝思琳伸掌于前，一脸肃然：
“消停会儿，我有话要说！”
男子怒道：“你还要放什么狗屁？”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阁下可就是虎爷？”
男子怒目圆睁：“老子是不是虎爷你心里没点逼数？赢了老子的场子，抢了老子的老虎和女人，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蓝思琳嘿嘿赔笑道：
“是这样的，那什么，虎爷您悠着点，先把棍子放下，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蓝思琳接着道：
“昨儿个啊，我那什么，喝得有点多，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老能给我仔细说说不？”
虎爷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你竟然还有胆子问？要不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引来了那么个疯婆娘，害得老子连场子都赔干净了，老子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蓝思琳咽了口口水：
“昨晚有个女的来过了？”
虎爷道：
“你别他妈跟我装疯卖傻，你赢干净了老子的场子，前脚刚走，后脚那疯婆娘就来了，还指名道姓说要来这里找你，老子说人不在了，她还不信，非要搅和老子做生意，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的场子砸成这模样了”
蓝思琳咧了咧嘴角：
“这确实是那只母老虎的风格”
七七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倒是一点也不畏惧，眼前就是自己的“丈夫”，身旁便是现在的“新情人”，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媚眼娇滴滴的总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虎爷又操起了棍子：
“昨夜让你赢干净老子的钱，赔了老子的婆娘，算是老子时运不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赌服输也不跟你算账那疯婆娘分明是你引来的，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这笔账你今天要不给我算干净，老子这就把你生吞活剐了！”
蓝思琳赔笑道：“哎哎哎慢着慢着，有事好商量，我再问虎爷您一件事，我有一包裹，蓝色的布，里面大概包着些姑娘的衣服裙子什么的好像落这儿了，您有看见没？”
虎爷怒道：
“什么他妈逼的包裹不包裹的，早就他妈给那疯女人拿走了，老子跟你说，这笔账你现在不给我算干净了，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既然是这样的话”蓝思琳撇了撇嘴，之前那谦卑到了极致的态度骤然一转，懒洋洋道：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拜拜啦您嘞。”
说着，蓝思琳竟然还真的顺手挽上了七七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转身作势欲行。
“你他妈”
虎爷看见这一幕，眼皮子颤了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操起棍子便朝蓝思琳冲去。
“慢着！”
蓝思琳猛一转身，又叫停了那根已经呼到了面前的桌腿，眉头一挑，极为跋扈地望着虎爷：
“你想清楚了吗？”
“老子想个鸟？”
蓝思琳丝毫不惧，倒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欠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里可是雾城！皆破先生的地盘！皆破先生可是从来不允许有人当街打人的哟，你这一棍子招呼下来，皆破先生要是知道了，就算你是这块地的老大，还能接着蹦跶么？”
听到“皆破先生”四个字的时候，虎爷的面色已经由铁青霎时间转为苍白，倒是在一旁的七七，看到蓝思琳方才从她嘴里了解到皆破先生的存在，马上就利用皆破先生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虎爷的面色又是变了几变，看样子是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膛了。
“你你”
虎爷颤抖的手指硬生生地指着蓝思琳嚣张至极的面门，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蓝思琳的脸了，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我什么我啊，我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去吃早饭，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捎上一份的！七七，咱们走一个！”
这么说着，蓝思琳竟真的大摇大摆地搂着七七离开了。
“你你”
虎爷的头上几乎快要冒出青烟来，猛地将那根桌腿砸到地上：
“蓝思琳！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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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9.蓝酱痛陈压迫史 七七戏吻小处男
古色古香的黄木方桌上，摆着几碟样式精致的小菜。
蓝思琳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看着这间小小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忙得分身乏术的店小二，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吹着牛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客栈里很是热闹，菜肴也很好吃，确实是很少机会能够领略到的独特风情，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惬意的时分，简直是自从蓝思琳离开世隐乡以来最舒服的时刻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门口还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再加上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发飙母老虎收走小命的生命威胁的话，他确实可以表现得再开心一点的。
沈园那个疯婆娘竟然砸了两家酒吧！还有一家赌场！
那个精钢打造的铁笼上面恐怖的凹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婆娘平时暴揍他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吗？！！
蓝思琳想到这层，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虚着眼问道：
“话说七七小姐，我昨晚到底赢了多少钱啊？”
七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豆腐，随口道：
“两三亿艾斯币的样子吧？”
蓝思琳悲伤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那两三个亿我让保镖们全部发给城镇上的居民了是真的吗？？”
七七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对呀”。
蓝思琳一头砸在了桌子上，郁闷地嘟囔：
“酒后乱性啊现在连包裹都被那婆娘拿走了，身无分文，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怕”
“嘻嘻”七七也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打量着蓝思琳生无可恋的后脑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了，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包养你哦。”
蓝思琳无精打采地应道：
“承蒙厚爱，不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怎么逃出某个女魔头的魔掌，继续远走高飞”
七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起一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蓝思琳毫无生机的后脑勺：
“你还真是拔哔不认人呢。”
“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出城的样子。”
七七慵懒地坐起身来，捧起桌子上精致的茶杯，把玩着杯盖，好奇道：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蓝思琳腾地坐起身来，捧住了七七捧住杯子的双手，七七愣了愣，再看去时，蓝思琳的眼里竟沾满了泪光：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诶？”七七的八卦之心越甚了，戏谑道：
“那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蓝思琳的反应极其夸张，直接拍桌而起，悲愤道：
“我就算去太行山上给人猿轮流强暴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找这样的女朋友！！”
“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个怪力白痴平胸女，一天到晚欺负我就不说了，连他妈睡袋都要抢我的！”
“你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深山野林的大晚上有多冷吗！老子几千里路来一个人背两个睡袋，那婆娘仗着力气比我大一个人套两个睡袋！老娘睡睡袋，你睡睡袋罩子！你知道一个人三更半夜在寒风中听着一只母老虎流哈喇子的声音瑟瑟发抖的感受吗？！”
“老子他妈从老家出来，就他妈给了我50艾斯币！50艾斯币！想吃顿小龙虾都吃不起，那女的呢？他娘的，背着个小包裹里，除了衣服就是钱！钱啊！她吃的是小龙虾，我吃的是龙虾壳子啊！！！”
“我他妈一路过来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婆娘就是他娘的公费旅游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总而言之我蓝思琳要是真的找了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我我就吃屎两百吨！！！”
蓝思琳激动异常，拍桌大吼，不断地开始引得旁人频频瞩目，七七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捧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蓝思琳恰好也喊口渴了，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这时，七七娇柔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
蓝思琳愣了一愣，疑惑间，却正好对上七七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连意识都在一时间稍稍涣散
七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c突如其来地把上半身越过了那张小小的饭桌，诱人的嘴唇堵住了蓝思琳干渴的嘴。
柔软。这辈子也没有体会过的柔软。带着让人魂飞魄散的淡淡甜香。他甚至无法思考这触感是从何而来，再下一刻，唇齿间的缝隙便被更加柔软的存在所敲开了，湿濡温润的液体，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在他的齿下俏皮而强势地搅动着，浸透了他的整个口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忘记了干渴，忘记了自己。
蓝思琳手中拿着的茶杯翻倒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娇柔的身躯越过桌子的摩擦声，碟碗被推挤掉落在地的声音，身体向后仰倒的声音，相拥的身躯撞到在地的呻吟，嘈杂凌乱的人声，奇怪的破空声，门外闹耳的喊声，液体飞溅的声音，金铁交击的声音。
蓝思琳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灵魂正在浮起。
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的灵魂正在沉沦。
仿佛要沉沦到永恒。
他无法思考，所以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
所以在一个永恒之后，或者是在一个瞬间之后，当他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那张娇艳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还有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上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意识逐渐恢复，当七七巧笑嫣然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大概是头部所在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墙壁上，钉上了一枚泛着冷光的飞镖。
入木三分。
他最接近天堂的那一瞬间，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
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他无法思考。
七七忽然又贴近他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耳边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和淡淡的温度。他依旧无法思考。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从窗外翻出去，然后一直一直跑。”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他依旧无法思考。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本能，被七七的声音所蛊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命令，艰难地爬起身来，在七七温柔的注视中爬出了窗外，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跑去。他看见了七七在向他招手道别，看见了客栈门前鲜血淋漓的保镖们的尸体，听见了满大街骚乱的声音，听见了犹未停止的金鸣交击打斗声。
这是什么？
谁在追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
七七不是还在那吗？
要丢下她吗？
我不知道。
要去哪里？
跑去哪里？
什么时候停下？
我不知道。
谁的飞镖？
为什么要杀我？
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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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0.逢老板疑云初呈现 遇冤家煎饼成面膜
蓝思琳跑了很久。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玩命狂奔，就像是被警车通缉的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没有在运转，所以他听不到被推开的人群不满的骂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无法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始末。
刚才是死人了吧？
“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刚才连自己也快要死了吧？
“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自己该跑去哪里？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出城吗？
“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去他妈的吧！”
逐渐恢复意识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抓着疲软的双膝，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蓝思琳揩去额头上的汗渍，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和方才的完全不同了。
“呃这里是”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开始暗叹命运曲折。
他不择方向地跑了大半天，结果竟然来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
他当然还在雾城，这里当然也还是雾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他确实来过。
一天前，他和沈园累死累活地翻山越岭，终于来到208区雾城的时候，在这条街道上逗留了很久。
也就是说，蓝思琳已经从南到北穿越了大半个城区了。
已经跑了这么远，大概也已经逃脱危险了吧！
不过，就算没有脱险，现在的蓝思琳也没有再继续跑路的打算了，身体的疲累，对食物和水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他的求生。
“我记得那家煎饼摊好像就在附近啊”
蓝思琳左顾右盼，寻找着记忆中的煎饼摊——当初他和沈园之所以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就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家便宜的要死还好吃得要命的煎饼摊。
当然了，对于蓝思琳来说，他比较记忆尤深的部分是煎饼摊的老板娘颇为好看，风韵犹存。
“喔哦，在这！”
蓝思琳拖着疲软的身躯，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了那家小小的煎饼铺子。
“王记煎饼”。
蓝思琳正准备踏进店门，却猛然想起什么，额头猛然飙出冷汗。
“等等”
他面容僵硬，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来拍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我我他妈”
“没钱啊！！！！！”
“诶”正悲愤间，蓝思琳又猛地一怔，左手拍了拍裤子口袋，带着一脸的诧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这是”
蓝思琳茫然地看着口袋里的那叠钞票。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对了。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七七她
“从窗外翻出去，”
那时候，好像压在我身上来着
“然后一直一直跑。”
大概就是那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吧？
蓝思琳伸出手抠了抠脑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抱紧了那叠钞票。
“七七！”蓝思琳的眼中竟然已经是热泪盈眶：
“真好啊真是个好女人啊真想娶她做老婆啊真好啊真好啊”
王记煎饼店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正用一副阴阳怪气的痴汉相蹭着手上的一叠钞票，惹得路过的人们不断投来惊异又害怕的目光。
“老板娘！”
蓝思琳气宇轩昂地踏进了煎饼摊：
“给我来一打煎饼！加鸡蛋！钱管够哟！”
橱窗里的老板应声道：
“来嘞！”
蓝思琳寻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惬意地打量着四周，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
“老板，今天老板娘不在吗？”
厨房里的老板随口应道：
“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我王癞子活了四十多岁了，也没娶过老婆啊！”
“诶？”蓝思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番，
“不是吧？老板？就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啊，黄头发的，特时尚！昨天还在这儿做煎饼呢！”
老板打趣道：
“小哥你怕是饿花了眼，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儿呢，今早才刚请了个小帮工，人也不是什么黄头发，哪来的老板娘？”
蓝思琳闻言，摸了摸鼻子，又站起身来，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还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招牌，纳闷道：
“奇了怪了，难道我真是瞎了眼？明明是这家店没错啊”
“小老板，一打煎饼，谢谢您嘞！”
没一会儿，老板便端着一大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扑鼻的葱香引得蓝思琳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手，抓起一块便大快朵颐起来。
“啊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小老板您悠着点，这煎饼可烫着咯。”
老板抹了抹满是面粉的大手，就着围裙拍了拍，看着蓝思琳一脸满足的吃相，笑逐颜开。
蓝思琳口里塞满了煎饼，含糊不清道：
“绕碗，以热烟影，yue惹（老板，你这煎饼，绝了）！”
如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也只有蓝思琳一个客人，老板也颇为清闲，便乐呵呵地陪着蓝思琳闲聊起来。
蓝思琳咽下了好几块煎饼，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叹道：
“哎，世事羁旅多烦忧，唯有煎饼诚不欺我。”
“小老板您说笑了。”
“老板啊，说起来，你今早才请了个帮工，现在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忙？”
老板笑道：
“这倒不是，小帮工帮我取货去了。说起来，那小帮工倒也是有趣。”
蓝思琳好奇道：“怎么说？”
老板道：
“那小帮工今早一大早到我店里，刚赶上我开店的时间，就跟小哥您一样，要了三打煎饼，说起来倒也厉害，像小老板您这样的胃口我已经是很少见到了，那个小帮工却更加厉害！三打煎饼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蓝思琳笑道：“这怕是饿死鬼投胎了吧。”
老板接着道：
“我也正纳闷呢，明明就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模样，竟然能吃下整整三打煎饼，而且啊，那肚子还不带见长的，都不知道吃下去的饼到哪儿去了”
蓝思琳眼皮子跳了跳，语气忽然变得很怪异：
“老板你说的是一个小姑娘？”
老板道：
“是啊！你也不敢信吧？说实在的，我都被她那吃相吓到了！结果那姑娘吃完煎饼以后，才可怜兮兮地告诉我她身上没带钱，想要帮我打工还债，我看那姑娘长得实在可爱，又不似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让她留了下来。嘿！您别说，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您别看她小妮子一个，那力气！简直跟大象似的”
“等等等”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他的面色逐渐发青，就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老老c老板那c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唔”老板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猛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贼拉可爱！头发长长的，脸蛋白白的，水灵水灵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好听的喊声，伴随着海螺壳互相撞击的脆响：
“老板，我回来啦！”
“哟，说曹操曹操到，小哥，您瞅瞅，小帮工回来咯！”
店门外，一个小姑娘正抱着三四个体积巨大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往店里走，那木箱堆得极高，快要顶到门顶去了，完全遮住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抱着木箱来到厨房，一口气把箱子都放到了地上，地面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板，这么多面粉够用了吧？”
“哎呦，多了多了，姑娘辛苦了！快去坐着歇会儿。”
店长笑呵呵地把那几个木箱吃力地推到角落，小姑娘拍了拍沾满面粉的秀气手掌，朝老板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甜腻腻的笑容。
“老板，我没事！店里可还忙吗？”
“不忙，不忙！”老板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就一个小哥在吃煎饼呢，刚刚咱还聊起你来了！”
那小姑娘手上戴着一串海螺手串，脖子间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石，腰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小笛子。长长的头发盘在身后，扎成了清秀的蝎子辫，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小姑娘顺着老板的眼神看向了店铺里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倚在墙角，脸上糊了一大块煎饼，完全看不到长什么样。
“哎呦，小老板，您这是在干嘛呢，这煎饼可烫了！”老板着急地问道。
角落的年轻人捏着嗓子，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似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用浓重的乡音应道：
“俺在做美容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老板，你们这雾城怪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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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1.识破伪装，本小说险些终结 水中有毒？沈小姐先干为敬
店主干笑了两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儿！我都不知道咱店的煎饼还能敷面膜呢！”
说着，王老板又把手擦了擦，在柜台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艾斯币：
“小姑娘，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小姑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工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这也太多了吧！我明明还欠着你饭钱呢！”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多，不多，姑娘已经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几块煎饼值个什么钱嘛，工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
“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啦！”
“客气什么！姑娘也累了，找张椅子歇会儿再走吧！”
角落里的蓝思琳忽然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艾斯币，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钱我就放这，先撤了！”
说着，蓝思琳便顶着那张煎饼，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走去。
“好嘞！小老板您慢走！”
那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一阵蓝思琳的背影，撇了撇嘴，拿起桌子上的艾斯币递给了橱窗里的老板。
“老板，给！”
蓝思琳脸上盖着煎饼，不大看得清楚前面的路，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他的双腿有些发软，勉力装作坚定，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煎饼，追寻着微弱的光芒，在几米远处的店铺门口之外的世界，就是生命的希望！
只要再走几步就好几步！
“谢谢姑娘，来来来，快去喝口水！”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正好我也口渴了！”小姑娘甜甜地回应着。
店里的一老一小还在开心地聊天，这都不关我的事！我的路就在前面，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为我敞开！这婆娘装得倒是乖巧，打起人来完全就是他娘的修罗转世，亏她还能搬得动那么多箱面粉，怎么也得有两百多斤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活该她觉得口渴，喝吧喝吧，喝到撑死最好，撑死了我就海阔天空
等等
蓝思琳煎饼下的面孔上眉头猛地一皱，冷汗瞬间飙出。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该死
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拿着玻璃杯蹦跶到桌子边，提起茶壶倒上了满满一杯茶，刚往嘴里灌上一口，便听到一声仓促的怪叫：
“不能喝！！！！！！！！”
那个已经走到了门口处的煎饼怪人猛地一个急转弯，蹭蹭地冲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伸出手来要夺去姑娘手里的玻璃杯，含着一大口水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怪人在她面前急刹车后，脸上的煎饼渐渐滑落在地。
露出了一张被烫得通红的，她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的，恨不得马上见到，再撕成碎片的脸！
“噗”
沈园含着的一大口水尽数喷在了蓝思琳脸上：
“蓝蓝”
“蓝思琳！！！！！！！！！！！！！！！！！！！！！！！！！！！！！！！！！！！！！！！！！！！！！！！！！”
沈园的俏脸因为愤怒霎时变得通红！
“沈c沈姐姐，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说个屁啊！！！！”沈园闪电般探出手，抓住了高出她一个头的蓝思琳的领口，猛一记单手背摔，将蓝思琳在空中抡起一个圆，头朝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伴随着怪异的骨骼碎裂声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王记煎饼店，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沈园动作极为熟练地一个转身，骑到了蓝思琳的身上，左右勾拳双管齐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狠狠地捶到了蓝思琳的脸上。
“蓝思琳！！你出息了啊！！”
“姐姐不是爸爸啊！！”
“偷偷一个人把我甩掉不说，还拿走了我的行李！！”
“爹有原因的！！真的！你听我解啊啊”
“你知道我的衣服和钱全部都在包裹里吗！我找了你整整一天，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我知道啊！！不！我不知道”
“我包裹里的小锦囊呢？！你拿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舍予姐给我的东西！说要到了雾城才能打开的！肯定是你拿了！给我交出来！”
“没有！爹！我绝对没有拿！喔哦哦哦啊啊啊”
“你跑得倒是挺快！背着那么大一个包在城外被我追了一晚上，撵都撵不上！”
沈园越说越气，愤怒地揪起了蓝思琳的耳朵。
“啊喔哦哦哦啊啊要死要死要死停停停停！爷爷我错了爷爷！我真的没有跑！你肯定是追错人了！”
“你竟然还敢狡辩！”沈园提起蓝思琳翻了个身，单膝压在蓝思琳后腰，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提起他双脚，猛地将蓝思琳整个人向后对折了起来！
“喀呲！”
“啊！！！！！！！！！！！！！！！！！！！”
“所以说，你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至于追杀你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咯？”
沈园拿起桌子上已经凉掉的一块煎饼，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而蓝思琳呢，则已经是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软软地瘫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时还发出奇怪的痛哼声。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现在先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沈园努了努嘴巴：“我才不要！”
“为c为什么？！”
沈园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海螺壳手串，说道：
“反正又不是我被追杀，你要是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大卸八块了那才最好！雾城明明那么好玩，煎饼超好吃，老板人也超好，其他的人也超热情的。”
“而且，”沈园一本正经地说道：
“舍予姐让咱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嘛！怎么可能刚来了就走啊？”
“嘁”蓝思琳郁闷地支着头：
“这一天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地方肯定不简单，你要是不走，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
“你休想！”沈园毫不犹豫地打断。
“凭什么？！”蓝思琳不甘道。
“舍予姐让我看着你，你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呀喝！？”蓝思琳眉头高高挑起：
“什么舍予姐舍予姐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是谁啊！居委会大妈吗？我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沈园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蓝思琳的脑袋，按到了盘子里的煎饼上不停摩擦：
“你翅膀硬了啊？蓝思琳！刚才是不是揍得太轻了啊？”
“疼疼疼疼不是不是不是爹地停停停”
橱窗里的老板汗颜道：
“没想到原来小老板和小姑娘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啊。”
角落桌子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不是！！”
沈园又抄起蓝思琳的头当做擀面杖在煎饼上滚来滚去：
“轮到你说话了吗？啊？！”
“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爸比停停停停停”
“真是气死我了！”沈园终于放开了蓝思琳的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气鼓鼓地撑着头。
蓝思琳虚弱地趴在煎饼上，呐呐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太婆”
折腾了蓝思琳大半天，又吵了这么久，沈园只觉得喉咙甚是干渴，不由抄起桌子上的大茶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
蓝思琳听到水声，便又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惊叫道：
“不能喝！”
“噗”
被吓了一跳的沈园又把刚喝进嘴的水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去理会幽怨的蓝思琳，提着茶壶放到了橱窗前：
“老板，这水不干净，好像放坏了。”
老板吃惊地接过水壶，闻了闻，道：
“这壶的茶叶是今早刚放的，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坏吧？我都喝了一上午了，也没喝出什么嘛。”
沈园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诶？那我怎么感觉喝起来怪怪的？”
“没事，既然觉得怪就不喝，我给你倒杯开水。”老板笑呵呵道。
“谢谢老板！”
沈园捧着老板新倒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座位上，蓝思琳气若游丝地呐呐道：
“都说了不能喝，你还要”
“噗”
沈园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蓝思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神情满是生无可恋。
沈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杯子里清澈透明的白开水，又叫道：
“老板，这水味道还是怪怪的！”
“不会吧？这就是刚烧好放凉的开水嘛。”老板也诧异地取来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道：
“就是凉白开的味道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啊，我都跟你说”
“真是奇怪了，”沈园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捧起那半杯水，完全无视了蓝思琳的存在，呐呐道：
“难道是我煎饼吃多了，味觉都坏了？”
“我都说了这水里有毒”
“噗”
沈园再一次把嘴里的水喷到了蓝思琳脸上，惊叫道：
“你说什么？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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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2.过渡章无聊难取名 丑童兽偷懒瞎应对
“你说什么？有毒？！”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叫了出来，以至于店长王癞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慌忙问道：
“有毒？什么有毒？”
蓝思琳急忙揩去脸上的谁，按着沈园的头让她坐了下来，干笑道：
“没事店长，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瞎说的，您继续忙！”
蓝思琳又凑到一头雾水的沈园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要死啊？传出去吓到人怎么办？”
沈园慌张低声道：“可是你说这水里有毒耶！”
“唉”蓝思琳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毒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七七小姐让他逃跑之际，确实有郑重其事地这么说过。
“总而言之，有人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喝雾城的水就是了。”
“咦咦？！”沈园叫道：“可是我都渴死了诶！”
蓝思琳无奈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说起来，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竟然还真的可以喝出来水里面有问题啊？”
沈园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个医师好不好？”
“嘁你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明明打人的时候就跟杀人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揍了！”
蓝思琳揉了揉脸：
“我现在没空跟你抬杠，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七七
七七小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水里有毒？又为什么会知道被追杀的人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人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那么镇定
对了，如果说不能喝雾城的水的话，那时候，七七她
蓝思琳想起了七七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那时候，七七分明已经把喝进嘴里的茶渡进了他的嘴里啊！
想到这层，蓝思琳的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对沈园说道：
“喂！你快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沈园怒道：“我不叫喂！”
“爹，看病。”
沈园懒洋洋道：“那还用看吗，你肯定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低能。”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啦，烦死了，神神叨叨的。”沈园不耐烦地拖过蓝思琳的手，闭起了眼睛。
蓝思琳能够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通过沈园的手不断传递到他体内，就像是潺潺水流一般。
“左下肋骨轻度移位，多处重度淤青，腰椎受损，心律偏快，鼻骨断裂”
“停一下，那些由你人为造成的损伤就不用说出来了。”
沈园甩开了蓝思琳的手，嘟囔道：“那还有什么病嘛。”
蓝思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我真没病？”
沈园大大咧咧道：“你这个人有病，但是你身体没病。”
蓝思琳闻言，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确喝到了经自七七之口的雾城的水，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没什么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七七是在瞎扯淡逗他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园那妮子为什么又能喝出这里的水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七七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毕竟没有七七的话，自己早就死在那家客栈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又低声对沈园道：
“你现在，随便想个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老板的身体。”
“咦为什么啊，好麻烦诶”
“别管了，总而言之，快点照做！”
沈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里，对正在和面的王癞子说道：
“老板，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啊？”
王老板愣了愣，依言伸出了手，笑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就没事看看嘛，稍等哦。”
沈园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店长沾满面粉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店长惊异地喔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苏苏凉凉的？”
沈园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忽然扬了起来：
“咦咦？！”
沈园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奇怪，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不断地咿呀乱叫，店长疑惑地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沈园才撤开了店长的手。
“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沈园听到店长说话，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这才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c没什么！店长你超健康的！绝c绝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哦！没c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沈园边笑边退，退到了角落里，拉起了一脸不解的蓝思琳就往门口走：
“老c老板我就先走啦，有c有空再找你玩啦！拜拜！”
沈园强拉着蓝思琳一溜烟地从门口钻出去，跑没影了。
王老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呐呐道：
“难道我的手很脏吗？”
沈园一路拉着蓝思琳跑了老远，才在转进一个没人的巷道以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抓着膝盖，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啊？白痴吗！”
沈园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她抬起头来，灵秀的眼睛里竟是盈满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好可怕！”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沈园没头没脑地攥着蓝思琳的衣领甩来甩去，蓝思琳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蓝思琳无奈地按住了沈园的脸：
“你干嘛啊！有话就说啊！！”
沈园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被蓝思琳的一只手挤成了一块，叫道：
“老板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啊，你倒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啊白痴！”
“他他他他他不是人！！！！！！！！！！！！！！”
“”
蓝思琳彻底沉默了下来，眼角不断抽搐，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园。
“你c你干嘛啊！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蓝思琳依旧没说话，看着气急败坏的沈园，眼底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沈园怒道：“老板他真的不是人，老板真的是鬼变的！！！”
蓝思琳这次不仅没有说话，更是微微侧过头去，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园猛地一拳砸进了蓝思琳的小腹。
“呃哦”
“不要做出那种被身残志坚的智障人士感动到的表情啊混蛋！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他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蓝思琳干咳了几声，缓过劲来，这才悠悠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吧！超可怕的对吧！你也想不到老板会是鬼吧！”
蓝思琳满脸鄙夷：
“我才没有在想这个，不要妄图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你同一水平线。”
“那你在想什么！”
蓝思琳顿了顿，慢慢说道：
“老板当然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沈园不满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别插嘴！”蓝思琳有些不耐烦：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和水有关。”
“既然你能够喝出老板店里的水不对劲，那就说明我得到的信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尽管我自己也好像喝到了一点雾城的水”
“店里的水老板喝不出任何问题，而你却能喝出不对劲，有可能是老板心怀不轨，在水里下毒害人，所以才会在喝了明显有问题的水后说没有问题。不过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一来因为老板并没有害人的动机，二来老板自己也喝了水。所以这个假设可以直接无视。”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你这个白痴没准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喝出雾城的水里的微弱不同之处。当然了，这个假设也需要再验证。”
“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是，到底是整个雾城的水有问题，还是只是老板的煎饼铺里的水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缺少足够的信息，必须再做点什么，我才能有个靠谱一点的推论。”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嘟囔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嘛！”
蓝思琳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阵，看着沈园无辜的眼神，暗暗一笑，收敛神情，一本正经道：
“我们去喝水，然后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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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3.胸有奇谋，算命如今能救命 人无脉搏，雾城原来是鬼城？
雾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按照以往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头上戴着鲜花的姑娘挽着年轻小伙的臂弯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着可爱布偶服的寿司店员懒洋洋地靠在灯柱旁给路人派发着传单，路边的沧桑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奶茶店门前排起了长龙，穿着球衣的帅气短发女生仰头灌下了大半瓶矿泉水。
街道上的每时每刻都和以往有着些微的不同，却又始终是那片不变的街道。
热闹，安宁，祥和，毫无违和感。
除了街边算命的。
算命道士这种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江湖职业重新在街道上出现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算命的不是戴着墨镜的神叨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更奇怪的是，偏偏这个小姑娘全没一点江湖术士的高深模样，反倒是面色青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路过的人稍有靠近都会把她吓得一阵哆嗦。如果不是地上的几行粉笔字说明了她的身份，大概只会被路人误以为是上街乞讨的。
不过地上的粉笔字写的不是“穷苦学生卖身葬父”，也不是“差5快钱回家”，而是“鬼谷神算，免费算命，姻缘财运，生男生女，应有尽有，无所不知”。
最奇怪的是，偏偏这种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还带着个揽客的托儿！
“来来来啊，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鬼谷神算子第628代徒孙现场算命，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算准也不要钱！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
蓝思琳极为入戏地干着揽客的活计，在大街上高声呼喝，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畏惧得敬而远之，蹲在一旁的沈园已经羞耻得耳根泛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面去，假装不认识身旁的这家伙。
“这位先生，我看你面有福相，想是命中注定今日会得高人指引，要不要来咱这儿算上一卦？”
蓝思琳热情地拦住了匆匆走过的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那满身大汗的上班族尴尬地望了望手表：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时间”
“来来来先生，这边请！免费算卦！包您满意！”蓝思琳不由分说便拉着那名上班族来到了沈园面前。
“都说了我赶时间，我还有个客户要”
蓝思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沈园呵道：
“喂！干活了！有客人了！”
“呃啊！哦”沈园抬起头来，愣了好一阵，才仓皇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朝那名上班族鞠了一躬：
“你你你你好！我我我就是算命的，鬼谷子是我的学生不对！我是鬼谷子的师傅不不不是我的学生是鬼谷子”
蓝思琳狠狠拍了一下沈园的后脑勺：“鬼谷子是你的师傅！”
“对对对！”沈园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鬼谷子是我的师傅！！”
“认真点！”蓝思琳神情严肃地朝沈园努了努嘴，便又跑到别处拉客去了，徒留不知所措的沈园一人在原地发怔。
“那个”尴尬不已的上班族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啊！啊！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这就给您算命！”沈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那上班族鞠躬赔不是：
“请请请问您要算什么？”
“呃，我比较赶时间，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我明白了！请你把手给我！”沈园立马毕恭毕敬地应道。
“呃，好”上班族慢吞吞地犹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沈园握住了那人的手臂，闭起了眼睛，没过一阵，小巧的面庞便变得煞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上班族的手，又是猛一阵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麻烦你了！呃诶那什么，你超健康的！花c花开富贵！”
沈园的后脑勺又猛遭一个暴栗，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回来了的蓝思琳纠正道：
“是大富大贵！”
说罢，蓝思琳便没再理会委屈巴巴的沈园，对那名一头雾水的上班族笑呵呵道：
“客官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祝您生意兴隆，马到成功！您慢走！”
上班族木讷地依言转身边走，还呐呐着：“莫名其妙啊”
那人前脚刚走，蓝思琳便拉过身旁的一名怯懦的少女，赔笑道：
“小姐这边请！”
穿着学生服的眼镜少女几乎是小奶猫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蓝思琳提溜到了沈园跟前，而沈园仍自傻站着眼神涣散瑟瑟发抖，蓝思琳毫不犹豫又是一记暴栗敲在了沈园的头上，清脆的响声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蓝思琳趾高气昂道：“小圆子，赶紧给我好好接客，听见没？”
沈园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反驳，连声道着“对不起”，待到蓝思琳把目标转移到街上的路人离开以后，又转头去问那怯生生的眼镜少女：
“你c你好！我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要算什么？”
眼镜少女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忐忑地绞着手指，眼神游移，犹豫了很久都不敢开口，似是被沈园传染了紧张的情绪。两人尴尬地沉默对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空气都要开始凝结了。
沈园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请请你把手递给我！”
“啊啊！好”
眼镜少女下意识地便依言伸出了手，沈园握住少女的手臂，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铁青，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是惊惧到了极点。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又是猛地一阵哆嗦：
“啊！没c没有！没什么问题！绝对没什么问题哦！你你你的身体超级棒的！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哦！”
眼镜少女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其他？”沈园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早已将蓝思琳事先教过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你c你有些低血糖，请千万要多运动多多吃点饭！”
眼镜少女愣了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朝沈园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没”沈园正要说点什么，神出鬼没的蓝思琳忽然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沈园毫无仪态地尖叫了两声，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蓝思琳笑嘻嘻道：
“怎么样，大师？是不是给这位小姐算过姻缘了？”
“诶？”
“诶？”
沈园和少女同时惊呼了一声，那眼镜少女的脸上顿时变得嫣红。
蓝思琳又继续问道：
“大师，我看这位小姐颧骨平滑，面型标致，眉宇间又有桃花隐现，是不是要有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诶？”
“诶？！！！”
沈园似乎终于领会了蓝思琳的意思，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对桃花运！你一定会有桃花运的！”
少女深深低着头，搅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舒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要问什么啊？”
蓝思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后的新鲜空气，莫名感叹道：
“盛夏，微风，制服！啊！这是青春的味道啊！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啊！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正说着，他的态度又骤然一转，嫌恶道：
“除了你以外，钢铁暴龙兽是不会有少女心的。”
沈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蓝思琳！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便又听见蓝思琳那贱气满满的招呼声：
“大妈，这边请！”
“诶诶？！！！！！！！！”
雾城空荡荡的巷道里，一名可爱的小姑娘正瘫软在墙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摆上了餐盘的叫花鸡。
“给。”
蓝思琳往不省人事的沈园怀里丢了一瓶矿泉水，沈园机械般地拧开了瓶盖便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
蓝思琳见状，这才安心地拧开了手里的另一瓶矿泉水：
“有水喝的感觉真好啊！”
自打从煎饼店出来以后，蓝思琳已经拎着沈园在雾城的北区逛了大半天，把沈园当做了人形试毒机，流连于各处的咖啡馆，茶馆，奶茶店，便利店，沈园喝进嘴里又喷出来的饮料不计其数，惹得店家们白眼一片，而后便是拉着沈园到处“算命”的插曲了。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探查之后，蓝思琳总算总结出了一点头绪，咖啡馆茶馆奶茶店的饮品里都让沈园喝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唯有便利店的瓶装水是正常的。
“这就说明了，出问题的，极有可能是雾城的自来水。无论是咖啡还是奶茶，制造的过程中都是需要用到水的，这些水和便利店的水的不同便在于此。没有什么店家会无聊到用瓶装水来泡茶，所以，凡是会用到自来水的饮品，都有问题。”
蓝思琳总结完以后，又问道：
“所以了，你的算命结果是怎么样？”
沈园猛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对对了！”
沈园的面色苍白：
“雾雾雾雾城里的人，全部都是鬼耶！！”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我们至少也检查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脉搏吗？”
“对啊！超可怕诶！蓝思琳，我们还是快跑吧！”
蓝思琳虚着眼道：“某人不是还说过不完成舍予姐交代的任务是不会走的吗？”
沈园叫道：“比起这个，当然还是保命要紧啊！”
蓝思琳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确认。”
如果说，整个雾城的居民都没有脉搏的话，那七七岂不是也没有脉搏？
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好像和她
还有就是，今早追杀自己的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也没有脉搏吗？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难道是虎爷？
“但但是如果那群鬼真的把我们吃掉了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头断掉了也能继续走路，还咿咿呀呀怪叫啊？”
沈园没头没脑的烦恼打断了蓝思琳的思绪，蓝思琳无奈道：
“你说的是丧尸不是鬼，都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片。而且，雾城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害你。”
“为什么啊！”
蓝思琳一本正经问道：
“鬼是人死了以后变的吧？”
“唔应该是吧？我不知道诶”沈园嘟囔。
“如果那些鬼把你害死了，你岂不是也变成了鬼？到时候你们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沈园眨巴着眼睛皱眉沉思了好一阵。
“咦咦？！”
“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了！”
蓝思琳郁闷地捂住了额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槽沈园好糊弄的程度，无奈道：
“本来就不可怕。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况且，煎饼老板还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鬼啊鬼啊地冲着人家乱叫吗？”
“唔也是哦”
蓝思琳又问道：
“你确定一点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沈园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种症状，我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会有治疗的方法嘛就算要一点一点试药方，也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来不及啊我又没有碧落黄泉”
蓝思琳皱了皱眉头：
“碧落黄泉？那是什么？”
沈园大大咧咧道：
“就是一个水属性的异人都知道的传说啦，好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制造出万能药一样的圣水什么的，不过碧落黄泉本身的意思就好像是天上的黄泉水之类的，听上去就知道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嘛。”
蓝思琳叹道：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出雾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再另做打算。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现在估计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中毒了，你把检查过那些人的身体状况给我仔细地描述一下”
“等等！”沈园忽然插嘴道：“为什么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啊？只要不喝自来水就好了啊，总有人不喜欢喝咖啡奶茶，然后在家喝瓶装水的吧？”
蓝思琳的表情很是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用脑子思考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死啊！”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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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4.证猜想蓝酱重投虎穴 缺心眼沈园喜成捧哏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沈园撅起了嘴：“难道不是吗？”
蓝思琳冷冷道：
“你太低估自来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了。”
“在日常生活里，至少是饮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食物的制造过程是不需要用到自来水的。煮饭需要用到水，洗菜也需要用到水，泡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西式快餐店，饮料中的冰块也是过滤水制成的。基本上，除非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否则都会或多或少地食用一小部分的自来水。除非是那些一日三餐都靠便利店的密封饭盒还有饮料解决的死肥宅，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喝到自来水。”
“甚至我们今早吃进去的煎饼，其制造过程也绝对离不开自来水。和面的时候也是要加水的。”
沈园闻言，吓得跳了起来：
“啊！那样的话，咱俩不就都中毒了吗？会死诶！真的会死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虚着眼道：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你第一个检查的人不就是我吗？你自己也说了我一点屁事都没有”
“诶诶？！为什么啊！明明你也有吃煎饼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
“肯定还是因为煎饼啊。既然你自己都吃不出煎饼有问题，那就说明煎饼的制作过程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阴差阳错地避免喝到了雾城的自来水。”
沈园夸张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醒悟道：
“对耶！老板教过我和面来着，他和面的时候放的确实不是自来水，是一大瓶的苏打水，还很认真地跟我说，这样的面用来做煎饼才会好吃什么的”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拍了拍胸脯：
“得救了得救了”
蓝思琳又道：“所以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再跟我仔细描述一下中毒的人的情形。”
“唔，”沈园稍稍回忆了一阵：
“我记得，那些人除了没有脉搏以外，身体里的死气也特别浓郁，而且浓郁的程度好像都差不多”
蓝思琳皱眉道：“死气？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沈园嗔道：“你才鬼东西！不要打断我！死气就是死气，我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身体里流动的各种各样的气息，那种黑乎乎的就是死气。越是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死气就会越浓郁，最气人的就是，你这个混蛋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这就是你一天到晚暴打我的理由吗？”
“反正啊，一般来说，死气浓郁成那样，是怎么样都救不活的了虽然街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是再怎么支撑，也撑不到四天了”沈园的语气有些失落。
“四天吗？”蓝思琳下意识应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四天后就是八月十九”
“咦咦？！！！！！！”
沈园猛然叫了一声，把蓝思琳惊了一跳。
“八八八月十九？！！！！”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蓝思琳无奈道：“八月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失神呐呐道：“八月十九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剑魁大叔他”
“啊！”沈园惊道：“难道说，剑魁大叔也已经中了毒，所以才会被预告在十九号就会死掉吗？！”
蓝思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些什么？剑魁你是说蜉蝣里面的八魁之一吗？”
“是了！是他！就是剑魁大叔啊！”沈园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大叔他大叔他对我超级好的，陪我聊天，还要请我吃烤鸡，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喝到了雾城的水了吗？啊！怎么办啊！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按住了沈园的脑袋：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思琳沉思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剑魁出山的事情我今早也有所耳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情，蜉蝣组织的这八个神秘人，每一个的来头都吓人的要死，就算你说的那个剑魁真的中毒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挂掉，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凌乱的线索在蓝思琳脑海中快速穿梭。
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
七七。
追杀自己的神秘人。
未曾露面的皆破先生。
雾城的水。
剑魁
八月十九
“喂，”蓝思琳忽然说道：“把你遇到剑魁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沈园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天你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甩掉了，我回过神来就到处找你啊。后来看见你跑出了城外，我就追了你大半夜，在荒郊野岭里绕来绕去的，莫名其妙就绕回了南城门，就见着剑魁大叔城外面坐着”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等等，我根本就没有被你追”
沈园道：“你还敢耍赖？！难道那天我看到的棕毛猴子还是假的不成？”
蓝思琳道：“先不管这个，你说你一直在追我，然后回到了南城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呐呐道：“我记得，咱俩刚进城那天，是从北城门进的吧？”
“是呀，然后咱们就去了煎饼店嘛”
“你继续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呀，我就跟剑魁大叔聊了会儿天，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为有什么大高手在等着他，还在剑上留下了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八个大字，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高手要找他决斗，分明是有人想要毒死剑魁大叔”
“在剑上哪来的剑？剑魁的剑？”
“唔，不是啊！”
“那是谁的剑？”
“好像是一个叫做什么星河剑的人的剑，那把剑老沉了，剑魁大叔把他杀掉以后，还好好地把人埋了，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剑魁大叔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跟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是无冤无仇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蓝思琳接话道：“是陨铁剑客，余任侠。也是蜉蝣的成员。据说也是异人，却因缘际会地得到了一把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唤为陨铁星河剑白日持剑四处游历，晚上抱剑而眠，剑术相当了得，名气可谓不低。”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蓝思琳语气嚣张：“出来混，总要了解一点江湖消息的，更何况小爷我天资聪颖，哪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一般都活不过三集喔呃”
蓝思琳吃痛地捂住了肚子，额头瞬间飙出冷汗，沈园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手又问道：“那个余任侠是坏人吗？剑魁大叔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他用剑而已吗？”
蓝思琳慢慢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道：
“没错，余任侠算不上什么坏人。剑魁杀他的原因没有别的，就只是因为他用剑。”
沈园苦恼道：“哎，真是没办法理解。”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蓝思琳平静道：
“剑魁的为人向来如此。全天下用剑的都是他的敌人，所以全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极道者，可以为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理由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家伙，我估计大概连七情六欲都没有，这辈子就只剩下剑了，既可怜又可怕。”
沈园闻言，沉默了一阵，幽幽道：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一辈子不都会很不开心吗？”
“谁知道呢，”蓝思琳耸了耸肩：“或许对他来说，有朝一日能够死在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剑下，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可是他十九号前就会被毒死了耶！”
蓝思琳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剑魁忽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打破一贯的规律也要留到八月十九号十九号又恰好是全城的人毒发的日子，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样啦！我一点都不明白啊！”沈园烦恼地抱着脑袋。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我总觉得，这跟雾城的皆破先生绝对脱不了干系。”
“诶？皆破先生？谁啊？”沈园好奇道。
“你不知道皆破先生？”
“我怎么会知道嘛，你这人奇奇怪怪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蓝思琳叹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整个208区，整个雾城，都是皆破先生的。”
“就是说那个什么皆破先生，是这里的城主咯？”沈园问道。
蓝思琳道：“不仅如此。如果只凭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皆破先生的存在，比起城主，更像是雾城的某种信仰或者神祗。”
“神祗？他还是个神仙啊？”
蓝思琳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就算皆破先生不是神仙，在雾城人的心里也大抵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每个人都对那个皆破先生敬仰的要命，甚至这座城市能像现在这般繁华，都全是皆破先生的功劳。”
蓝思琳继续道：
“然而，最诡异的是，尽管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仰皆破先生，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的真面目。”
“诶真厉害啊！”沈园莫名地有些兴奋：
“听上去就感觉是什么超厉害的角色耶！不过这个皆破先生和剑魁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蓝思琳问道：“你觉得像皆破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吗？这么大规模的自来水系统投毒，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每个城市的地下水系统都有着严格的安全防护，所以说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有人说是皆破先生亲自下的毒，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诶诶？！为什么啊？皆破先生不是雾城的城主吗？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人啊？”
蓝思琳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以剑魁的能耐，想来也不会轻易中毒，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剑魁的话，在自来水系统中投毒确实是有效而隐蔽的方法之一。”
“咦！！！那岂不是要为了剑魁大叔一个人而害死全城的人了吗？这个皆破先生这么残忍啊！！他跟剑魁有什么仇吗？！”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蓝思琳无奈道：
“都说了这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必须再想办法确认才行。”
沈园一脸茫然：“确认什么啊？”
蓝思琳不假思索应道：“当然是确认城里人中毒是因为喝了自来水的猜想了。”
沈园疑惑道：“那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就咱俩没喝水，而且咱俩也没事啊！”
“当然不是了。”
“诶？为什么！”沈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了。
“你没有删除变量。”
“哈？你在说什么？”
蓝思琳叹了口气，解释道：“且先不说我喝了一点自来水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检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就咱俩没事？”
“是啊！”
“那咱俩没事的原因是什么？”
沈园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吗？”
蓝思琳道：
“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和雾城人的不同点，除了咱俩没喝自来水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俩都是外来人，其他中毒的都是雾城本地人。”
沈园叫道：“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咱们算命的那些人里面没有外地人？”
蓝思琳随口应道：“我当然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你你你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没脑子的白痴？”蓝思琳鄙夷道。
“咦咦！？”
蓝思琳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没有中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因为你也确实能够尝出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但是基于我阴差阳错地喝过一点自来水却依然没事，所以也不能否定另外一个推论：不是雾城本地人的话，就不会中毒。”
“那那怎么证明啊？”
“很简单，”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朝着巷口走去：
“找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检查一下或者是找一个没喝过雾城自来水的人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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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5.再按脉搏，偌大城中几人是鬼？重游故地，赌场门前她是阎王
什么样的人，才会喝不到雾城的自来水呢？
两人离开了巷口，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问了一圈，竟到处都不见一点外地人的影子。而后蓝思琳便又找来了两套斗篷，和沈园一人一套披在了身上，乔装打扮一番后兜兜转转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园的斗篷不合尺寸，长长的一截快要拖到了地上，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你到底要干嘛啊，古古怪怪的，热死了”
蓝思琳低声道：
“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头压低点，这里是南城区，也就是我被人袭击的地方，谁知道那群要人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又出现。”
沈园不满道：“明明是你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
蓝思琳虚着眼道：
“麻烦你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c无依无靠的穷叫花子，能有什么本事惊动一群怪人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我的小命？整个雾城里唯一跟我有矛盾的只有赌场里的虎爷，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赢光了人家的钱，你可是把人家整个赌场都砸得稀巴烂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诶？！是这样啊”
沈园有些似懂非懂：“那我们又回到南边来干嘛？”
“当然是找人。”蓝思琳毫不犹豫。
“找人？找什么人？”
“找没喝过自来水的人。”蓝思琳看了看沈园，忽而眼睛一转，“真要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没喝过水的人也可以。仔细想想，你发现雾城的水里有问题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没喝过自来水的人啊！难道说，你在这边认识了一些足不出户，只吃便利店盒饭还有饮料的死肥宅吗？”
蓝思琳否认：“当然不是。”
“诶？诶？！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们去赌场。”
雾城的赌场只有一个。
虎爷的雾都赌城。
已经是一片狼藉，状若废墟的赌场里面，许多员工仍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垃圾，计算着损失，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当赌场的门口走来两名披着斗篷的怪人时，他们都没有留意到。
蓝思琳拉住了一名拿着扫把路过的保安，笑嘻嘻道：
“嗨！”
那保安看到脱下了兜帽的蓝思琳，吓了一跳，怒喝道：
“怎么又是你！”
保安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安保，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发现那个害得整个赌场都输得一干二净的混蛋竟又不请自来，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将蓝思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你他娘的还有胆子过来？你这个丧门星！”
“大伙儿先什么都别管了，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吧！”
“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咱们也不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得收拾！”
“天杀鬼打的混账玩意！”
“打死他算求的啦，没什么关系的啦，老大不会发现的啦！”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蓝思琳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蓝思琳笑呵呵道：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着，蓝思琳又一把提过身后的沈园，塞到了身前，摘下了她的兜帽：
“喂！快给人家道歉，瞧瞧你弄的什么东西。”
众人看清了沈园的脸蛋，愣了一阵，怪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纷纷后退：
“是那个砸了赌场的疯婆子！”
“阎王爷又来啦！”
“怪物怪物！！又是那个怪物！”
“大家都小心点！！快离她远点！！”
沈园的脸蛋吓得青白，一副魂魄都要升天了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过度而晕厥过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支长长笛子，毫无章法地来回乱挥咿呀怪叫：
“你你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鬼，你们不要害死我，不然我也变成鬼了大家都好c好尴尬的”
当沈园抽出那支笛子的时候，那群身体健壮的大老爷们又是猛地一阵怪叫，都快要贴到墙角去了，仿佛是动物园的老虎看见了驯兽师的鞭子，又仿佛是山贼看见了官兵的军旗，鼻涕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蓝思琳望了望沈园手里那根精致古朴的长笛，又瞟了一眼中间虎笼上那触目惊心的凹痕，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没想到这妮子竟然是用这根笛子来敲人的这玩意儿得有多硬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按住了沈园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将她提溜到了身后，沈园全程都在闭着眼忙碌地把手里的笛子甩来甩去，嘴里还在说着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抽筋玩具。
“行了行了，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别吓着人家。”
蓝思琳又转过身来，高声道：
“各位爷，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想要找虎爷问些事情，虎爷现在不在吗？”
零零散散躲到了赌场各处的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一人应道：
“虎爷早就不在的啦！虎爷很忙的啦！隔天才会来赌场一次的啦，虎爷经常亲自要出城办事的啦！”
蓝思琳诧异道：
“为什么是虎爷亲自出城办事，你们这些小喽啰不用帮忙跑腿的吗？”
又有一人应道：
“虎爷是俺们皆破先生的心腹，要办的事哪是咱们能插手的！”
“对的啦，咱们雾城人从来都不出城的啦！”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从来不出城？为什么不出城？”
“出城有什么好的！雾城里就是世外桃源，犯得着到处跑吗？”
“就是嘛，而且据说噢，雾城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的咯，要运气好好才能碰见的，如果白天出去了还不回来，晚上起雾以后，第二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啦。”
蓝思琳闻言，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话锋一转：“虎爷不在就算了，我还有些事想向各位请教一下，你们这里有谁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的吗？”
赌场里的众人又互相望了几眼，有人道：
“我们都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了，哪有空吃饭喝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蓝思琳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光头：
“请你过来一下。”
那光头犹豫了一阵，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他身体十分壮硕，说起话时却有些娘娘腔：
“你要干什么的啦？我告诉你，在皆破先生的地盘不可以打人的咯，打人要出事的咯！”
蓝思琳赔笑道：“不打人，不打人。”
说着，他又把身后眼泪汪汪的沈园提溜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喂，干活，检查一下。”
沈园带着哭腔：
“麻麻烦你把手给我看一下！”
那光头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来，被沈园冰冷的小手握住手腕时又是一阵“哎呦”，把沈园吓了一跳。
“怎么样？”蓝思琳问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问题真的是来自雾城的地下水系统的话，那么皆破先生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七七之前也说过皆破先生应该很喜欢雾城的居民，看上去并不存在害人的动机，难道他和剑魁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
“蓝思琳”
沈园忽然插话，她瑟瑟发抖，面如金纸。
蓝思琳诧异道：“你干嘛？”
沈园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那光头的手：
“他他也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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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6.事态紧急，卧槽这还不跑路？情关生死，娘的此番要救人
“你说什么？！”
蓝思琳如遭雷殛。
“他虽然没有死气，但是也还是没有脉搏”沈园怯懦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脉搏。
为什么没有脉搏？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
这个人确实没有喝到雾城的自来水，情况应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脉搏？
难道只要是雾城居民，都会没有脉搏？
这不可能，自己一定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一定有什么遗漏了的信息，除了雾城的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接触了什么除了水以外的东西，才会没有脉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七，刺杀自己的神秘人，雾城的水，剑魁，皆破先生，八月十九
“喂！你在想什么啊！你是被吓傻了吗？呆子！”
沈园拖着失魂落魄的蓝思琳离开了赌场以后，蓝思琳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沈园气恼地拧了一下蓝思琳的手臂，蓝思琳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
现在的蓝思琳一反常态，没有吃痛地夸张尖叫，也没有和沈园拌嘴，仿佛是陷入了非常失落的情绪当中。无论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发现了雾城自来水的问题，之前的蓝思琳都一直能够用非常吊儿郎当的轻松态度应对，可是当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测时，他便表现得异常低沉。
丝丝缕缕的恶心感萦绕在他的心脏，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极危险的事情将会在未来发生，他就像是一颗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棋子，无意间被牵扯进了一张浩大的棋盘之中，看不穿事情的真相，被无形的线索牵扯着蒙头乱窜，渐渐堕入无边黑暗。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逃吧。”
“哈？”沈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蓝思琳眼神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逃吧。逃出雾城，继续走，走去别的地方，或者是回世隐乡怎么样都好，不要再牵扯进雾城的事件里了，本来这件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中毒的也不是我们，八月十九号要死的也不是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还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两个惹得起的，到现在我都对追杀我的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不行！！”沈园忽然叫道，表情很是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中毒了耶！他们都会死的！煎饼店老板会死的！漂亮的戴眼镜的小姐姐也会死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
蓝思琳问道：
“你有什么解毒的方法吗？”
沈园被蓝思琳冷冰冰地呛了一下，愣了一愣，才道：
“老实说，我连他们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状况，但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治不好呢？”
蓝思琳冷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叫嚣着满街都是鬼，要快点跑掉的不就是你吗？”
沈园不甘示弱：
“但是，告诉我他们不是鬼的，不也是你吗！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医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医师都绝对不可以放任危在旦夕的病人不管不顾的，就算没有治好的希望，也要想尽办法让病人恢复！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快要死掉了，却连尝试着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医师啊！”
蓝思琳怔住了一下，恼怒道：“你才刚来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混蛋！”
“当然有了！”沈园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回应了：
“我喜欢剑魁大叔，他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烤鸡我也喜欢煎饼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很善良，总喜欢对着我笑我也喜欢找我算命的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还有啰啰嗦嗦的欧巴桑，虽然一直在算命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可是对我很热情总之！对我好的人，善良的人，我都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所以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去救他们，就算他们不需要我来救也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对啊，白痴！！！！！！！！”
沈园越说越着急，眼睛里都要溢出泪花来了，偏偏还不肯示弱，狠狠地盯着蓝思琳，一副要把他活活瞪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妮子，在关键时候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来？而且促使她说出这么认真的话的，不是知交朋友，也不是亲人，偏偏就只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蓝思琳呢？他有“喜欢”的陌生人吗？
是有的。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躺在身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和他共抽一支烟斗，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临别一吻的女人。
七七现在可还安好？神秘人刺倒了她的保镖，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喝下了茶馆的茶，她会不会也在八月十九日那天死去？
一连串的，蓝思琳曾经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在沈园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自白之下，仿佛决堤的洪水，向无助的蓝思琳涌来。
倘若自己就这样逃开，是否就等于放弃了七七的性命？
如果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到底是帮助她还是为她陪葬？
蓝思琳忽然很生气，他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疯女人！”
沈园从来没见过蓝思琳凶巴巴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没什么气势地冲他吼了回去：
“你这个笨猴子！”
蓝思琳一把扯过沈园的袖子：“跟我来！”
沈园竭力抵抗着蓝思琳的拉扯，叫嚷道：“我才不要走！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你放开！”
“没有要你出城！白痴！”
蓝思琳回过头来吼了一声，恼怒道：
“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诶”沈园呆住了：“我们去城主府干嘛？”
蓝思琳冷冷道：“当然是去找皆破先生。”
“咦咦？！你不是说，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诶可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
“突然就要去见皆破先生是要问什么啊？而且这样子不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皆破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真的是”
蓝思琳脚步一顿，慢慢道：“现在去找皆破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
“诶？为什么？”
“因为咱俩砸了他的手下的赌场。”
沈园惊诧道：“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不会。如果他真的有心弄死咱俩的话，昨晚就动手了。”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蓝思琳又拎着沈园继续走了。他平静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见到皆破先生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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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7.亲自赴会蓝酱耍帅 成吉祥物沈园懵逼
蓝思琳和沈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
随便找哪个路人问上一问，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市最中心的方向指上一指，没过多久，两人便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门前。
城主府的建筑样式极为显眼，区别于周围的其他建筑，整体看上去便是一座古代的府邸大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栋装修精致的典雅小楼。府邸的大门完全是向外敞开的，似乎丝毫不介意任何人随意出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会破坏城主府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是皆破先生的府邸。
也从来没有人见到皆破先生从府邸之中走出来过。
这种随意潇洒的建筑和风格，给了沈园和蓝思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恍然间仿佛就像是走进了世隐乡里，林舍予每日绣花的那一栋小楼。
只是相较而言，城主府要比林舍予的小楼繁华的多。
两人径直走进了小楼之中，方才看见候在楼里的一名清秀婢女，婢女极为谦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大大方方说道：
“两位客人，皆破先生不喜见客，还望谅解。”
蓝思琳沉声道：
“请你代为转告皆破先生，就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知道一些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
婢女又施一礼，轻飘飘地走上楼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复又行下楼来，恭敬道：
“两位楼上请。”
蓝思琳和沈园面面相觑，沈园压低了声音讶异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蓝思琳面不改色，从嘴边轻轻挤出一句“见机行事”，两人便忐忑地随着婢女走上了楼梯，二楼往上都是藏书阁般的所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陈放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古怪书籍，还有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坛坛珍贵的烟草，此外还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石珍玉。婢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止，径直领着两人走到了七楼的大厅。
大厅甚是空阔，只有东边摆上了一张檀木卧椅，前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巨大的木桌之上，静静横陈着一座支架，驾着一支极长的烟斗。厅里云雾缭绕，想是桌上的烟草燃烧所致。烟雾看上去虽浓郁，却并不呛鼻，反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蓝思琳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烟。”
“确实是好烟。”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觉原来南向的窗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本在凭窗眺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慢慢地穿过云与雾，走向了蓝思琳和沈园。
那是一个浑身皆白的男人。
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额头扎起一条纯白色的发带，一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柔软白衣，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鲜明的锁骨，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打着赤足站在两人对面，唯有足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带。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洒脱不羁的轻烟。
男人轻轻歪着头，插着裤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道：
“我素来最喜烟火，世间的名贵烟草都放在了这座小楼里，你们若是有喜欢的，不妨挑上几种随意拿去。”
沈园好奇道：“咦你就是皆破先生啊？”
俊逸的白发男子笑道：“我看着不像吗？”
沈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嘿嘿我还一直以为皆破先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什么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皆破先生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魔力，淡淡说道：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皱眉问道：“你们知道关于雾城的水的事？”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们是昨天才来到的雾城，我旁边的这个家伙是个医生，恰好喝出了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后来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大概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现在雾城的地下水系统多半已经被投入了某种毒素，具体是什么毒素，应该如何化解都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只是所有喝过雾城的水的人都会中毒，并且在四天内，也就是十九号毒性发作。”
白发男子叹道：“这些我大抵都是了解的。”
蓝思琳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如果是皆破先生的话，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些。”
皆破先生道：“如果你知道我知道这些，那么你特意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想要问一些别的事情。”
蓝思琳道：“确实如此，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信息。”
皆破先生闻言，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很有趣。”
蓝思琳道：“我有不有趣，和咱们的这场交易并没有什么关系。”
皆破先生道：“如果是这样，你我的这场交易，和什么有关系？”
蓝思琳道：“对皆破先生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你找出毒害雾城居民的罪魁祸首对我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我弄明白正在威胁我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打哑谜，听得沈园云里雾里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却又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丝毫不敢插嘴。
皆破先生道：“这确实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你想要问什么？”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认识我们两人？”
皆破先生笑道：“昨夜里，雾城发生了三件大事，我也略有耳闻。”
蓝思琳点了点头，又问道：“有皆破先生管辖的雾城，绝对不可能有当街杀人的事件，此事当真？”
皆破先生道：“我会尽全力维护雾城的秩序，在雾城里杀人破坏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蓝思琳又问道：“皆破先生可知道近来入城的外地人有多少？”
皆破先生道：“雾城地形奇如海市蜃楼，能寻到此处的旅客每日也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与城外剑魁有什么恩怨？”
“我近十年来深居简出，不曾与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更何况与剑魁结仇？”
蓝思琳又问道：
“皆破先生可知道在八月十四号之前，城里可曾出现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把手从裤兜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鼻子，仔细沉思了一阵，方才摇了摇头：
“在八月十四号之前确实没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的手同样很白，手指线条分明，细嫩得就像初生婴儿的手掌。蓝思琳眉头皱了皱，叹气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皆破先生，剑魁留在城外不肯离去的原因。”
皆破先生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哦？你说。”
蓝思琳冷冷道：
“剑魁在进城诛杀陨铁剑客之后，发现陨铁剑客的剑上留下了八个字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皆破先生眉头骤然紧皱，来回踱步一阵，蓦然仰天长叹：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
蓝思琳点了点头，没再说多一句废话，弯腰道了一声“告辞”，便领着一脸迷茫的沈园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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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8.小瘪三片言破天机 二百五只身赴鬼城
两人与皆破先生会面的时间仅有不到五分钟，蓝思琳便领着沈园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园呼了一口气，疑惑道：
“你怎么净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我感觉好像跟雾城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听不懂啊”
蓝思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那个皆破先生怎么样？”
“哈？”沈园茫然道：“什么怎么样？看起来还蛮帅的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蓝思琳摇了摇头，道：
“我们先出城，有些话必须要出城才能告诉你。”
“诶？为什么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沈园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惹来了蓝思琳极其嫌恶的眼神：
“别看了，没有人会对你这种呆子感兴趣的，还跟踪你可笑”
沈园恼羞成怒：“蓝思琳！你找死吗”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便放慢了脚步，散步般地慢悠悠穿过了雾城的街道，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互呛，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轻松的正轨。蓝思琳对皆破先生c雾城的水之类的沉重话题只字不提，天真的沈园也被蓝思琳的贱嘴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刚从世隐乡出发的时候，蓝思琳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的，不过那个行李包早就在蓝思琳甩掉沈园去赌场寻欢的时候弄丢了，所以蓝思琳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新的背包，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密封的零食和水，美其名曰“应灾囤积”。
从外地来的两名年轻男女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旅客，享受着雾城的夕阳和天边烧红的云霞，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偶尔伴随着沈园恼怒的骂声和蓝思琳的痛叫声，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漫步到了北城门外。
蓝思琳寻了处城外的古旧凉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叹道：
“累死了，歇会儿再说。”
沈园白了蓝思琳一眼：“莫名其妙！”随后便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包裹甩到了长椅上，解开包裹摸索了一阵，翻出了几颗牛奶糖，拿出一颗丢进了嘴里，抱着膝盖，倚着椅背，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蓝思琳仰靠在柱子上，斜乜了一眼沈园夕阳下的侧颜，轻轻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两人自打进了这座雾城以来，最平和宁静的一个下午。
蓝思琳也似是真的有些累了，没有再和沈园吵嘴，两人都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一天结束前最后的静谧。
再晚些的时候，太阳三分之二的轮廓都沉进了山里，不再刺眼的光芒照应着天边的云彩，晚霞被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暑气也逐渐消退，有清凉的微风自林中起，拨撩着沈园额间的刘海，沈园呆呆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从腰间取出了那根古朴精致的笛子。
笛子通体雪白，说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晶莹而柔和。大半个月来，沈园和蓝思琳走过了无数地方，翻山越岭，在深山野林里穿行，感受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无论去到哪里，沈园的腰间都总会别着那一支笛子。
不过她从来不吹。所以蓝思琳经常会笑话她只是拿着根笛子来装逼。
只是这次，沈园真的把那支好看的笛子放到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旋律很简单，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简单，安静，却令人动容。悠扬的笛声在空气间摇曳，荡荡悠悠地传遍了整片山林，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蓝思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打动了，恍惚间竟有了一丝酒后的醉意。随后，他又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真难听。”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向面门，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样雪白的物什旋转着冲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蓝思琳在一声惨叫中翻倒在地。
雪白的笛子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沈园手里。沈园的脸蛋气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有种再说一遍！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条形的红印，他悲愤道：
“你刚才是真的打算用笛子打爆我的头吧？！混蛋！”
沈园嫌弃地擦了擦手中的笛子，放回了腰间，道：“谁叫你先说我的！”
蓝思琳艰难地坐回椅子上，气道：“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做成腊肉。”
“那是你活该！”沈园气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蓝思琳了。
蓝思琳重新靠回柱子上，看着太阳彻底隐没，夜色攀上天空，忽然叫道：
“喂。”
“我不叫‘喂’！”
“那边的。”
“我也不叫‘那边的’！”沈园把包裹丢到了蓝思琳脸上。
蓝思琳拿下包裹，不耐烦道：
“姓沈的！天黑了！”
沈园不甘示弱，冲他喊了回去：“所以呢？！你要干嘛！”
蓝思琳忽然收敛了气势，轻声道：
“我们走吧。”
“噢好吧。”沈园闻言，便从站了起来，拿过包裹便欲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是这边”蓝思琳低声道：
“我们离开雾城吧。”
“你说什么？”沈园愣住了。
蓝思琳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次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事情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是快”
一双白皙娇小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领口，蓝思琳讶异地抬起头，却在依稀夜色中看见了沈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
“你又想逃跑了吗？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陪我一起救人的，你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这个白痴！”
沈园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自己，将蓝思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反悔又怎么样？！反悔就反悔了！沈园！我现在告诉你，现在事态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掺和进来，你绝对”
“那又怎么样！”沈园死死地箍着蓝思琳的领口，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起来：
“我们的命是命，雾城里面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自己害怕危险，就要随随便便把那么多人的命丢掉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蓝思琳用尽全力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沈园的手臂上：
“放开！”
沈园吃痛地松开了手，吃惊地看着蓝思琳。蓝思琳愤怒地喘着粗气，眼底里满是血丝，叫道：
“如果我告诉你，再继续待在雾城，你绝对必死无疑呢？”
“我”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雾城里面除了皆破先生和剑魁，还有第三个势力呢？”
“什么第三个势力？”
“在剑魁的剑上留下八个字的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和剑魁没有丝毫恩怨的皆破先生，那你觉得会是谁？那天在白天刺杀我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皆破先生，你觉得会是谁？雾城里有皆破先生坐阵，明令禁止一切扰乱治安的行为，却还有人敢做出杀人夺命的事，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剑魁被人预告了八月十九号就要死，雾城里的居民全部中毒，也是要在八月十九号全部死掉，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但是，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说的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中毒”
蓝思琳打断道：
“如果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刺杀我？我一个什么破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为什么不惜招惹到皆破先生，也要刺杀我？”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整个雾城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却在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中了毒，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关的剑魁，偶然听说到了陨铁剑客的信息，从漠北一路追杀进了雾城，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段，我们两个世隐乡的人又恰好来到雾城，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
“而你到了现在，连一点做出解药的头绪都没有，还执意想着救人，你凭什么救？凭你一张嘴吗？”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的皆破先生在明知我们两个人来历的情况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所有零碎的线索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还不能组成有效的网络，但是无一例外的，线索的方向都隐约导向你，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思琳越说越激动，眼里溢着泪花的沈园紧抿着嘴，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已经抵到另一边的柱子上，这还是沈园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弱势。
蓝思琳已经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老子当懦夫，想着逃命是为了谁？我要是真想跑，你他妈在煎饼店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自己一走了之海阔天空，还犯得着陪你在雾城里调查来调查去？”
“而你呢？从世隐乡出来这么久，你做过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件都没有！除了仗势欺人，一天到晚使唤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园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
“你就有！”蓝思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这么多天来，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路是我带的，行李是我背的，偶尔咱们惹出什么事情来，屁股也是我擦的！而你呢，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一妈一的去陪葬？”
蓝思琳咆哮：
“是！老子是懦夫，是胆小鬼，是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没错！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垃圾的话，我他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一直这样苟且偷生？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我这条贱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您老要是闲的没事想要去死，就随你一妈一的便！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蓝思琳气狠狠地撂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蓝思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去看眼前的沈园，却猛地愣住了。
沈园没有反驳，没有哭，只是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表情。
她娇小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掐得发白，可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大咧咧的沈园身上的反应。
蓝思琳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太狠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沈园微弱的回应声。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快要不能传进耳里，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坚强地在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蓝思琳彻底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沈园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行囊，在黑暗的凉亭里和蓝思琳擦肩而过，径自步入了依稀夜色之中。
有凉风起，凉风吹拂着那孤单的娇小的背影，竟显得甚是单薄。
一切都归于寂静。
蓝思琳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一直伫立着，直到夜色更深，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仰起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起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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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9.夜入深林，今番甘作逃亡客？重游故地，此去誓为救死人
今夜的雾城没有起雾。
夜晚的雾城没有弥天的雾，是自打雾城存在以来头一遭。
所以这也是第一个能够清晰地透过夜色，看见雾城中的万家灯火，和绚烂烟花的夜晚。
尤其是在曲折蜿蜒的河岸边。
河岸这头是漂浮着破碎月光的潺潺流水，河岸那头便是色彩斑斓的雾城之夜。
巨大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尖锐而遥远的爆炸声中，混杂着人们的惊叹与欢呼。
城里热闹一片，一如往常。没有夜雾的雾城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恐慌，人们反而会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而感到新奇。
雾城从来都是喧嚣而热情的，尽管人们并不了解，此刻的雾城已经是危在旦夕。
河边很安静，只有清澈的河水，和一个女人。
极美，极媚，像猫一样的女人。
七七。
七七随意地坐在河岸边上，赤裸的双足泡在浅浅的河水中，仰着头静默地看着远处的烟火与星空。
月光倒映在河面，映出她的剪影。
像是画一般。
画里的景色很美，画中的人也很美。只是画中的人却没有太多的笑容。
七七姣美的面庞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劳碌了一整天，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还要继续劳碌下去。
七七掬起一捧河水，在月色下仔细观察。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瞳孔深处倒映着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透过河水能看见她掌心的纹路。
这么清的水，清得甚至连鱼都不常得见，却已经注入了致命的毒。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又一束烟花冲上了夜空。七七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恍惚间，身周似有氤氲浮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中心城主府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欢歌笑语，歌颂着皆破先生的传说，祈祷着美好生活的延续。
而城外的荒村，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片光景。
这里与热闹与欢乐完全不搭边，反倒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荒村之中只有一个人，和一副棺材。
剑魁正在一堆早已燃尽的篝火前盘膝而坐。
篝火已在凌晨时分烧成灰烬，又被晚间的凉风卷去了飞灰，再过一个夜晚，或许便会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篝火前的人，却已经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整整一天，而且仿佛还会一直这样坐下去。
就像是沉默的石雕。
连呼吸都不曾有。
自打沈园与剑魁道别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在极致的静景之中，酝酿的却是恐怖的剑意。
越是饥饿的山虎，捕食的时分便越是凶残。
剑魁身后的棺材在颤动，棺中的剑在不断嗡鸣。
饿虎还会继续饥饿下去。
直到八月十九日，宿敌降临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他的剑将突破一切。
雾城的中心，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的人们都汇聚到了中心区域，相较之下，北城区的街道就要冷清许多。
王记煎饼的店铺招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厨房里的王老板慢吞吞地清洗着盆碗厨具。
煎饼店角落的椅子上，蜷缩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
沈园紧紧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身前的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小小的行囊。
本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复灵动，黯淡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掌印，泛着通红。
王老板抬眼越过橱窗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沈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又埋下头去自顾自洗碗。
自打小姑娘在夜间回到店里，坐到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煎饼店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像是河流里沉默的小石头一动不动，直到烟火大会开始，店铺打烊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确实也让王老板揪心得很。
烟花在夜空里炸响，欢声笑语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隐约从小小的店门口处传来。老板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就着毛巾擦干了手，坐到了沈园的对桌。
“姑娘，外面的烟火大会可好看了，每晚都有呢，你不看看吗？”
沈园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
“老板不去看吗？”
王老板看着沈园没什么生机的眼睛，又是心疼了一阵，应道：
“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看，不过现在铺子忙活起来了，就不怎么去看了。”
老板又关切道：“姑娘，你晚饭都没吃呢，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话刚说完，老板又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吃煎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一些别的东西，雾城的夜宵档子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都是熟人，做的菜很好吃的”
沈园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老板，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去睡一会儿，我这儿有个空的房间，椅子坐着也不舒服”
沈园又是摇了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满是关切的王老板，眼神闪烁，轻声问道：
“老板，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板笑呵呵道：“尽管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四天可以活了，你会做点什么呢？”
“这个啊”王老板闻言，认真地叉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
“我想，我大概会每天继续做煎饼，不过起床要起得晚一点，可以多睡一会儿，忙活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早点关门，和大家一起去烟火晚会里乐呵乐呵。”
沈园似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
王老板轻松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道：
“这样就够啦！”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理想，四十多岁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有的东西啊，就是这个铺子。”
王老板深情地拍了拍身旁老旧却干净的墙壁。
“一个人在外边儿闯荡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靠着卖煎饼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本身也不讨厌做煎饼，看见客人们吃得香甜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愁吃不愁住的，就已经很开心了，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也有比较累的时候，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了这个家在奋斗，就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老板的笑容朴实而真诚，不知不觉间便感染了沈园。
“但是老板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嘛”老板摸了摸下巴，又笑道：“以前的话，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店里边儿空落落的，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那时候就会感觉到寂寞。不过啊，后来我就慢慢地想明白了。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嘛，想躲也躲不过，就随它这么去了。迟早也会有天亮的时候，天一亮了，客人再来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沈园沉默了一阵，小声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知道卖煎饼，一卖就卖了二十年。”
沈园忽然攥紧了拳头，抿着嘴，认真道：
“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可以继续卖下去的！”
老板开怀笑道：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再卖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老透咯！”
沈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忽然站起身来：
“我看姑娘心情好了不少，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可别饿着肚子”
沈园甜甜地笑了笑道：
“不用麻烦老板啦！我自己有奶糖吃，吃几个糖就好了！”说着，沈园便伸手去解开了桌子上的行囊。
“那可不行，晚上不吃点顶肚的，躺床上都虚得慌，是要饿出病的！”
老板一板一眼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却听见了小姑娘惊异的叫声：
“咦我的奶糖呢？！！”
“咦——咦？！！！”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但这和蓝思琳无关。
因为他已经不在雾城。
蓝思琳大汗淋漓，在夜色中艰难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深山野林。
夜晚的密林尤为渗人，荆棘遍地，四处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时还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野兽嘶鸣声。
蓝思琳背着满当当的一个行李袋，气喘吁吁地沿着河道往下坡路走。
“妈的雾城明明是在山底下，怎么还现在越走越往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指南针，上面的指针像是抽筋了般四处乱窜，气得他猛地把指南针摔到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林舍予那八婆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东西绝对不会坏来着，这根本就是路边摊买的山寨货吧喂！这才用了多久啊？！”
撒完了火，蓝思琳又非常怂包地趴到地上，将那枚指南针珍之重之地捡了起来，放回了包里。随后便又瘫坐在地上，伸手进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正想往嘴里倒上两口，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呐呐道：
“如果这条河经过雾城周围的话，难保不会是导致雾城水中毒的源头”
狠狠灌上了几口矿泉水，便觉腹中饥饿，于是蓝思琳便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奶糖，扯开包装随手丢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要在晚上下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还是先在这附近待到白天再说吧”
蓝思琳又在行李包里掏了一阵，气愤道：
“要不是为了瞒过那娘们儿，只往包里塞了零食和水，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妈的，连个睡袋都没有，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生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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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0.时日无多，沈小姐舍身求药 前尘难忘，蓝思琳梦故惊心
“姑娘，现在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走过去还来得及，你要是想看的话咱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老板将沾满面粉的手重新洗净，对沈园说道。
沈园穿着一条大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帮老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王记煎饼铺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
“没关系啦，老板，反正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会有，想看的话明天再去看就好了。”
沈园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将左手背过身后，对店长笑道：
“老板，其实我有学过一点按摩的本事，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王老板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哪行，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用麻烦姑娘”
“哎呀老板你就别理啦！”沈园一双纤细娇柔的手忽然搭在王老板的肩膀上，王老板还待推脱，却感到一股宛若山岭巨人般的巨力把他拖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拎小鸡似的丢到了店里的椅子上，身后的沈园笑嘻嘻的：
“我按摩很厉害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店长像是被推上了手术台的小白鼠，坐立不安地挺着腰板，任由沈园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沈园微微闭起双眼，光洁白皙的后颈忽然泛起红光，逐渐显露出一些奇特的纹路，构造成了一个极富美感的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恍惚间，王老板似乎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从双肩处涌出，沿着身体的血管不断流淌，最终又流进心脏。王老板还未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已觉困顿非常，就像是尚未出生的胎儿感受到了久违的羊水，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坦，不觉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园紧闭的双眼轻轻颤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黑暗。凝若实质的黑暗。泥沼般的黑暗。
在这样深刻的黑暗里，应该如何呼吸？
蓝思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他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绝望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双手。
他想要发出诧异的惊呼，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只有黑暗。
他像是被囚禁于密室之中的幽闭恐惧症患者，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稚嫩的脸庞有泪水无助地淌下，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稚嫩的手死命地在稚嫩的脖颈处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这里只有极致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他无法动弹，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才会到达尽头？
幼小的蓝思琳跪倒在地上，大口地，无声地喘着粗气，眼底里布满惊惧的血丝，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在黑暗深处，蓦然响起轻声呓语。
那是孩子的笑声。
快乐的，真实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
蓝思琳霎时间汗毛倒竖。
那声音从每个阴暗的角落飘荡过来，钻进他的耳蜗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离他越来越近。
那声音天真又可爱，带着稚嫩的奶音，那笑着呓语着的孩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过来？
声音在蓝思琳的耳畔轻轻响起，似是贴到了他的后颈。
“哥哥。”
“快跟我玩。哥哥。”
“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
“哥哥。”
“我好冷噢。”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一时间，轻声呓语此起彼伏，竟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蓝思琳周身汗毛倒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抓狂地挣扎着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我要跑。
我要跑。
我要离开这里。
“呼——！”
沈园穿着可爱的睡衣，把毛巾随意地丢到了凳子上，头发猛一下躺到了床上。尚未擦干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散落开来，像是盛开的花瓣。发丝极长，垂到了床的边缘，零零散散地滴着水珠。
这是王老板空出来的房间。今后的几天，沈园大抵都会在这里度过。
和蓝思琳决裂分别的时候，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小背囊，身上并没有钱。不过，这也不是沈园所担心的事情。
“果然水里面放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常识上的毒药嘛。”
尽管早已知道水里有不寻常之处，沈园还是没有阻止老板喝店里的水，因为通过中毒者的身体以后，沈园已经稍稍摸清楚了这奇怪病毒的特性，它就像是一颗设定好的定时炸弹，在人体中潜伏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左右，在这期间，病毒就像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微生物，不会对中毒者的身体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一旦到了八月十九号的时候，病毒便会彻底爆发，迅速在体内增殖，进而夺去宿主性命。
无论喝得再多，也不会提前加剧病毒爆发的时间。
所以，最后的期限，便是在八月十九号。
“在此之前，就算告诉他们水里有毒也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骚乱吧。”
沈园悠悠叹了一声，便又坐起身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沉思了一阵，在本子上动起笔来。
沈园写了一连串的奇怪字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药方，而后又抿着嘴用额头顶了顶笔头，将那行字涂抹掉了。
“这个方子不行没办法根除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开始分裂的”
“这个也不行，虽然说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要仔细想想这种病毒的特性直接用老爷子教我的法子的话”
“不行这也不行”
小小的笔记本上很快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沈园生气地把那一页纸撕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纸篓，又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慢慢流逝，在台灯下努力思索着的少女写出的药房和想法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笔记，纸篓中的纸团子也越来越多。第一次没有夜雾的雾城月光清冷，透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了卧房的地面上，月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挪移。
“啊这样根本没用嘛”
少女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
“不能彻底了解病毒特性的话，方法再多也没办法针对嘛”
少女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硬邦邦的桌子把她的脸蛋挤得变形，披散到地上的长发已经彻底吹干了。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的世界安静而祥和。人们早已入睡，倦意糅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慢慢地攀上了沈园心头。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果然还是无用功啊。
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呢
沈园没精打采地撑起脸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天蓝思琳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
“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一妈一的去陪葬？”
“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右手处被蓝思琳拍出的红印早已经退去，白皙一如往常，沈园呆呆地望了一阵，却忽然攥紧了拳头，把指节掐得发白。
“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看扁啊！！”
沈园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柜子上，捧起了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的是白开水。
用雾城的自来水烧开的白开水。
沈园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抿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过了一阵，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白开水凑到了嘴边，紧紧闭起眼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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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1.箭豪猪悍不畏死 母老虎这回要完？
沈园捧起了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子，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便灌得一干二净。随后便难过地吐出了舌头，感觉像是喝进了味道极苦的中药。
“得赶快”
喝完水后，沈园便立马放下了杯子，坐到了床上，盘膝而坐，闭气眼睛认真调息起来。
后颈的界纹再次亮起，沈园的精神彻底投入在了身体状况的转变之中。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自来水进入胃部，逐渐被身体所吸收的同时，一些极微小的颗粒也逐渐被吸收进了血管之中。这种奇特的颗粒给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于是沈园便开始调动身体内的异人能量开始仔细探查。
“这是”
沈园的心头骤然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流淌在身体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病毒。
而是一种与沈园的异人能量极为相似的气流。
也就是说，这种潜伏在体内的所谓“病毒”，本质上其实就等于是另一个异人的能量。
而这种病毒在体内流淌的方式也类似于沈园用异能探查他人身体的方式。
换句话说，寻常的药物根本不可能将这种能量从体内去除。因为这些能量并不是真正依附在血肉之中的东西，就好比一栋巨大的房子，里面充满了恶臭的气体，想要将气体排出，用什么样的扫把都无济于事。因为扫把本身就不是用来通风吸尘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园便尝试着通过运行自己的能量将这一份来自于自来水的能量驱赶出体外。她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气流在体内流转，没过了多久，沈园的小脸便越发地苍白：
“打打不过”
这一丝小小的“病毒”气息与她身体中流淌的异人能量相比起来，无异于潺潺河流底下的一颗微小砂砾，偏偏这河水再怎么奔腾流淌，竟是怎么也无法撼动那颗沙粒，两者的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丝病毒气流的主人，作为异人的等级远远高于沈园。
沈园对此毫无办法，这就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这也就意味着，三天后她也将会和雾城的居民一起，死于暴病
沈园睁开眼睛，放松了身体，无力地瘫软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这样”
时间继续推移，天色渐亮。雾城也终于迎来了拂晓时分。
王癞子早早地便起了床，开始为新的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都是王记煎饼最忙最热闹的时候，来店里买早餐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店铺开门之前，王老板需要提前准备好面粉，将铁板预热，确定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以后，才会开始为客人制作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煎饼。
正当王老板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和着面时，沈园便穿着大号的拖鞋踢踏踢踏地下楼来了。
“哎呦，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沈园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起来给老板打打下手。”
“嗐，不用，我一个人就成，瞧你这眼圈黑的，昨晚上没睡好吧？快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身子。”老板满是关切。
沈园没精打采地笑了一笑：“没事的老板，我挺好的。”
王老板还想让沈园再回楼上睡上一会儿，沈园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让沈园做点没那么劳神费劲的小活儿，两人一直忙活到店铺开门，过了买早餐的高峰期，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园才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剑魁大叔还在不在”
昨夜沈园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将那丝病毒气流从身体里驱散，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天真如她，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有着如此能耐的异人，单单是凭注入自来水的能量，就能够把她彻底压制——要知道，那可是已经被自来水稀释了无数倍的能量呢，这样的存在绝对非同一般，图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简单。再联想到“八月十九，剑魁沉棺”的预告，沈园便不由得开始担心剑魁的安危来。
所以，在帮完王老板以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城门赶去，想要给剑魁大叔提醒一下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发现。
上午的雾城依旧热闹，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赶着上学的学生仓促的跑步声，电车的叮铃声，早餐档子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在一起，混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沈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悲惨境况完全是因为自己作死导致的时候。
可是！自己作死还不是因为被蓝思琳逼的吗！
那个该死的白痴混蛋！
想到这层，沈园便越发地恼怒，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心里恨不得把蓝思琳生吞活剥了。
“剑魁大叔的本事那么厉害，压制住水里的异人气息应该易如反掌吧？”
沈园思考得太过于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恍惚间，她的余光扫到一丝亮银色的残影，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着面门扑来。
沈园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向后仰翻，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射向她面庞的物什，银色的飞镖在鼻尖之上一毫厘的位置穿风而过，径直插进了沈园身后的路灯之中。
大街上顿时爆发起一阵骚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离街道，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被恐慌的情绪所感染，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发生了夸张的连锁效应，一时间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逃窜起来。
沈园心有余悸地直起腰来，只看见前方远处有一道白色残影借着骚乱的人群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不再多想，提气纵身，轻巧地穿过人群，朝着那偷袭者追了过去。
蓝思琳分明已经说过皆破先生决不允许街道上出现扰乱治安的事件，那人却依旧公然对沈园作出了袭击，这就是蓝思琳所说的“第三个势力”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才的那枚飞镖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有什么好杀的
不管了！必须得把那个人抓住，只要能够抓住的话，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沈园冲过了街道拐角，目光捕捉到白衣人再次消失的残影，速度丝毫不减，死死紧跟，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窜进了人迹罕至的青石巷道中，看着那白衣人又要拉开距离，沈园咬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后颈亮起一阵红光，伸手喝到：
“太阴符箓·聚水盆！”
沈园右手呈掌势，有红光亮起，构筑成了怪异的符号，与此同时，整条巷道顿时变成了涨潮的干枯河道，大量的流水从青石砖的缝隙之间溢出。
正全力冲刺的白衣人猛然踩到水上，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以后继续拔腿狂奔，然而整条街道涌出的水已经积满了整个脚面，还在不断上涨，严重影响了白衣人的速度。
“轻身术·御江行！”
身后百米开外，沈园竟是直接踩在水上，宛若蜻蜓点水般朝着白衣人冲来，连水花都不曾溅起，速度不减反增。
白衣人见状，直接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转身挥袖，三枚飞镖泛着冷光射向沈园面门。此时沈园正跃于空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精致长笛，精准地将飞镖格挡下来，冲势丝毫不减，已经跃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长笛随着沈园的全力一挥，带着恐怖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白衣人仓促伸出右臂横于身前，那只右手竟是由精钢所铸，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
长笛与金属手臂相交，爆发出极沉闷的撞击声，白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顿，身下的流水顿时绽起数尺有余，那只金属右臂竟是在这恐怖的一棍之下直接被敲得内陷弯曲了。
白衣人那里想到这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竟有着恐怖如斯的天生神力，慌乱之间左手一挥，几乎是贴着沈园的身子从袖口里再次射出数枚暗器，沈园心底猛地一跳，打在白衣人右臂上的笛子骤然下压，借着反冲力在空中强行旋了半圈，又是堪堪避过。
沈园终于落回了水面，恼怒道：
“你是箭豪猪吗！怎么全身都是刺！”
那白衣人显然没有理会沈园的欲望，稍稍得以拉开距离以后，便抱着那彻底残破的右臂转身狂奔。
“还想跑！”
沈园又一咬牙，咬住笛子，双手横于身前，极为快速地结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咒：
“太阴符箓·阴阳水！”
随着沈园声音落下，已经逃出了十几米的白衣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乍一看去，竟是一个太极的图案，图案快速旋转，阴面掠过的地方水面迅速结冰，再被阳面掠过时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汽化。白衣人恰好置身于那阴阳交点之中，直接被极端的冰寒和热气瞬间包裹，不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白衣人跪倒在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见那白衣人用仅存的左手扯下了包裹全身的白色斗篷，露出一张包满绷带的脸，以及隐藏在白布之下的，嵌满了全身的飞镖。
“诶？！你还真是箭豪猪啊！”
白衣人的后颈爆发出红光，随着一阵吃力的怒吼，插满全身的无数枚飞镖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从其身上激射而出，宛若机枪般射向了沈园。
这堆暗器来得太过于突然，沈园完全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仓促地抬起手臂，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
“小海螺救命！”
话音刚落，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飞镖已经扑到了沈园的面前，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将她扎成一个小刺猬。可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海螺壳碰撞声，沈园挡在面前的右手上，一串小巧的海螺手串轻轻微颤，竟然发出了凝若实质的怪异音浪，那一堆铺天盖地的飞镖仿佛是遭遇了剧烈的狂风般，直接被音浪所冲散了。
散开的飞镖打在周围的砖石建筑上，掉进街道的水里，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劫后余生的沈园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重新看去，才发现那白衣人击发了全身的飞镖以后，便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自杀式袭击啊好可怕”
沈园被白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吓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白衣人面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是彻底死透了，身体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泊。
沈园叹了口气，整条街道上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快速蒸发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尸体。
“这样的话，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沈园的语气很是失落，想了想，又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那死尸头上的绷带：
“至少，也要知道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才好吧”
沈园小心翼翼地将那绷带扯开了一个角，方才看到一块奇怪的物什，仿佛是一张面具，正犹疑间，那颗头颅内部竟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从沈园扯开的角里溢出白色烟气来。
“糟了！”
沈园的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捂住了鼻子，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奇异的甜香。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绷带之下的面具藏有毒雾，可是她的反应终究是慢上了半拍，不小心吸入了极轻微的一点气体。
沈园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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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2.可能生死隔三界 只是阴阳错一门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怎么样都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颤栗的幼小的男孩在无边黑暗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哥哥。”
“你去哪。”“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你怎么了。”“哥哥。”“陪我玩。”“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绝望到极点的蓝思琳崩溃大哭着，狼狈踉跄地跑着，不顾一切地远离着身后的声音，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在行动。
“哥哥。”
“你要抛下我了吗。”
“哥哥。”
“哥哥”
“”
“再见，哥哥。”
身后回荡着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甚至失落，带着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有的寂寥。蓝思琳的心脏猛一抽动，似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他拼劲全力，继续逃跑。
或许是一分钟，一刻钟，又或许是一天，一月，一年。蓝思琳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看见无尽的黑暗中，在自己的前方，有了极其微弱的曙光。
光是光啊
有光的话，就有出口了吧？
有出口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只要再一点点
已经精疲力竭的蓝思琳忽然间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动力，拼劲全力地朝着那道曙光跑去。
光点越来越大，在光的那一头，就是海阔天空，就是全新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有鸟语花香吗？会有碧海蓝天吗？
蓝思琳小小的心灵微微荡漾起来，希望在心间萌生，只要穿过了那里，就不会再有黑暗了，也不用再害怕什么了，还差一点点，十步，五步，两步
小蓝思琳穿过了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光明的天地。
蓝思琳瘫软地仰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气，眼里溢出眼泪，却开始开怀地大笑。
他一点都动弹不了了，他累得要命。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再跑了。
因为这里，是全新的，更好的世界啊
“这里好看吗？”
一片光明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与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同，却同样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带着欢快，稚嫩，深深的关切以及嘲弄的声音。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迷茫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方向。
面前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
带着畅快的，天真的笑脸。
看不清五官，可蓝思琳知道那是谁。
那人笑着，笑着问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永远。”
蓝思琳暴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
他深深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汗渍所浸透，身体因恐惧而轻轻颤抖。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身旁是潺潺流水，另一侧是密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垫满枯叶的泥土上映出斑驳的痕迹。还有鸟啼声，知了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蓝思琳怔怔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该死”
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用力极猛，指节都已经砸出血来。
蓝思琳又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挪到了河边，想要用河水清洗一下破皮了的伤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蓝思琳便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心有余悸地呐呐：
“差点忘了这水有毒”
蓝思琳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背起了行李包：
“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下山的方向继续行去。
这一走，便是走了整整两天。
指南针的失灵绝非偶然，这座山上显然有什么极不得了的事物，或许是禁阵，又或许是障眼法，蓝思琳走到精疲力竭了，也依然看不到一点下到山底的迹象，只惊叹自己怕是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穿过丛林，逆行而上，闭眼瞎走，在走到一段路程以后，终究会看到自己为防止迷路而留下的记号。蓝思琳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座深山里的孤魂野鬼，被困在此地成了地缚灵。
像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同时，蓝思琳也没有停止连声嗟叹，先是感叹雾城果然不愧是法外之都，真要犯事了，往城里一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到雾城的方位；又感叹自己当初和沈园能机缘巧合进到雾城简直是中了狗屎运；然后便开始撒泼叫骂，骂了把他赶出世隐乡被迫到荒郊野岭来历练的林舍予，又骂了迫于林舍予的淫威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师匠，直到最后，蓝思琳终于忍受不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沿着下游走了不知多少路程，才在弹尽粮绝之际，在第三天的清晨，下到了山底。
可是，蓝思琳却完全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被人强行喂下了十斤苍蝇般的痛苦。
横陈在他面前的，巍峨大气的城墙之上，赫然写着“雾城”二字。
“去你一妈一的吧！”
面黄肌瘦的蓝思琳怒气冲冲地朝着城门走去。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别说眼前挂着的牌子写的是雾城，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一家便利店，好好地喝上一大口水，再来上几支回魂烟，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店员小姐，再慢慢考虑怎么样坦然领死的问题。
清晨的雾城依旧热闹如往常，人们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照理所当然的步调走着差不多的步子，早餐店前挤满了客人，等着上学的学生在站牌下看着马路的尽头，对久久未到的巴士望眼欲穿。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过放在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的蓝思琳眼里，简直宛若天堂。
就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八，明日城里的人都要毒死，现在对没心没肺的蓝思琳而言，也依旧是他娘的天堂。
所以蓝思琳便悠游自在地钻进了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夹着根烟流里流气地在大街上溜达，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街道上隐约传来熟悉的煎饼香气，前面不远处便是那家饱受蓝思琳和沈园青睐的王记煎饼，蓝思琳顿觉腹中饥饿，掐灭了烟头，慢悠悠地朝着那家煎饼店走去。
他依稀记得沈园那婆娘走的时候身上分文不剩，恐怕是现在还留在店里面打工。所以，进到店门前，蓝思琳还特意想好了一套久别重逢，缓解尴尬的说辞，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扎着长长辫子女恶魔的身影。
蓝思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喊道：
“老板！老样子！给我来一打煎饼！”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走出了一道黄头发的倩影，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满满一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笑道：
“小哥，你又来了，今天怎么见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
蓝思琳抓起热腾腾的煎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什么姑娘？哦她那什么，有点事”
老板娘笑呵呵地就着围裙拍了拍手：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
蓝思琳往嘴里塞煎饼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我停不下来，老板家的煎饼实在是太棒了！”
说着，蓝思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对了，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的笑容里掠过一丝黯然，掏出围裙兜里的毛巾擦了擦汗：
“哪来的老板呀，这几年来，店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呀！”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含糊道：
“什么嘛，昨不对，前两天我还见着王老板来着，高高壮壮的，头上有癞子的那个嘛”
毛巾掉落在了地上。老板娘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语气怪异地颤声道：
“你你见过王癞子？”
蓝思琳挠了挠头发：“对，好像老板就是叫这个名字。”
老板娘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泛红，失神怔怔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琳愣了一下，诧异道：“老板娘，您没事吧？”
老板娘却仿佛是彻底失了魂般，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板娘失声呐呐：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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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3.阴阳两隔，雾城记原是双城记？匆匆一面，蓝酱篇梦回封艾篇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失声呐呐着。
蓝思琳彻底怔住了。
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由脊髓处攀向全身，一时间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窖，一阵极为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觉涌上喉头，心脏的跳动都似乎骤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才幽幽说道：
“王癞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我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他断了气的。”
雾城。法外之都，皆破先生，剑魁。
“我和老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这雾城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穷，生活过得拮据得很，甚至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每晚的烟火大会，每夜都起雾的雾城。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零零散散地打了很多工，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雾城的水。水里的毒。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没有脉搏的居民。
“后来有一天，老王就忽然跟我说，咱们去卖煎饼吧。他老家做的煎饼味道很好吃，做法他大概都记得。”
和沈园初到雾城，进的是北城门。而后沈园却说要追杀他时，跑到了南城门。
“然后啊，我就跟着老王砸锅卖铁，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最终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家煎饼档子。那时候的我们，连铺面都租不起，一大清早就推着一辆小车在街上到处叫卖。”
虎爷，雾城赌场，七七。
“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懂做煎饼，都是老王在手把手的教，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面饼要好吃，和面得用心。”
早已死去的王老板，再次出现的老板娘。
荒郊野岭的障眼法。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有滋有味。慢慢的，卖煎饼的活计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家王记煎饼。”
所有零碎的线索，都在逐渐地交织，串联起来，构成了清晰的网络。
“可惜癞子他，大抵生来便是薄命的相吧，我们两个还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就被检查出了晚期肺炎。我们又只好开始砸锅卖铁，给老王买药看病。可惜，这病实在是发现得太晚了。”
一直被重重迷雾所包裹的蓝思琳，第一次撕开了厚厚的黑暗的茧，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王癞子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家铺子。我到现在也还是，除了做煎饼，什么都不会。这也是老王这辈子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老板娘的眼角湿润，带着恬淡的勉强的笑意：
“所以我想啊，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继续做煎饼，做到老了，做不动了，就这样去了算了。老王那家伙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做煎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开心。能让这间铺子一直开下去，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了吧。”
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一旁的纸巾盒，轻柔地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道：
“如果王老板泉下有知，看见老板娘这么坚强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板娘抽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又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认真地叠好放回了围裙兜里，轻声笑道：
“小哥，我也不傻。你能够看见癞子，怕是‘那里’来的人吧？”
蓝思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娘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王他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蓝思琳回过神来，知道老板娘心底里出现了些许误会，也不戳破，只是轻轻笑道：
“他过得很好，他在那边也卖煎饼，做得跟老板娘的一样好吃。”
老板娘眼眶又是一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蓝思琳点了点头，钻回了厨房里。
店里的生意依旧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店铺角落的小小插曲。蓝思琳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拿起了餐桌上的煎饼，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子里。
从煎饼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晴朗一如往常。
蓝思琳站在店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走回了先前曾买过水的那家便利店。
“老板，问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女员工，短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大大的”
那是三日前，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调查雾城水中毒事件时，他曾经在这家便利店见过的女员工。
“我想想好像店里没有这样的员工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以后，蓝思琳仓促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了附近的其他店铺。
蓝思琳曾经和沈园把这周围的餐馆，咖啡馆，奶茶店都转悠了一遍，对店里面的许多员工都仍有印象，结果一一进店去询问的时候，回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查无此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蓝思琳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带给他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却是拨开云日见天明的极致痛快。
蓝思琳握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在街道上由慢行，渐渐转为快步走，继而全力奔跑起来。
“嗯？”
蓝思琳的脚步稍微一顿，目光被路边的一道通缉令所吸引：上面的画像竟是他的小师妹伊斯特·秋楚，悬赏金额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亿。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蓝思琳诧异地盯着那张通缉令，把悬赏金额上面的几个零数了好几遍，诧异地惊叹道：
“哇哦，伊斯特把事情闹大了啊！”
他又摸着鼻子沉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口中呐呐道：
“封艾同志，你可别搞砸了啊，漂亮的美少女可是世界的宝物呢，要是我珍贵的小师妹被弄丢了，回去世隐乡以后就绝对饶不了你了啊绝对不能搞砸啊！”
话说完，他又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我也是。
蓝思琳走到了一处报刊亭前，向头发花白的老人买了一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根，惬意地吸上了一口，随后信口闲聊般地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皆破先生吗？”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的老人抬了抬眼睛，瞄了一眼蓝思琳，道：
“什么皆破先生，听都没听说过。”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意外，继而又问道：
“那老爷子你知道这雾城的城主是谁吗？”
“城主啊”老爷子叠起了报纸，“这我倒是清楚的很，小哥你是过来旅游的吧？雾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雾城城主的，历代城主都是谢家的人来当，唯独这一辈的城主特别出名，恶名昭彰！”
蓝思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城主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谢老板。”
“谢老板？”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老板，谢谢的谢，老板的老板。”老爷子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像是一只视财如命的红壳螃蟹？”
老爷子悠悠道：
“你别看这名字奇怪，谢老板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早在他还是谢家公子的时候，就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到处欺凌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干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尴尬。
“自从上任城主，就是他老爹因病去世，谢老板继任新城主以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仗着位高权重，暗地里勾结了一大帮黑心奸商，净做些没良心的买卖，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儿。城里的原住民，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这谢老板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土财主的地给掀了吗？”
老爷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谢家的祖先对咱们雾城人有着多大的恩惠，雾城的祖先辈原本都是老禹山下的村民，老禹山地势恶劣，涝灾频生，不宜耕种，收成极差，村民们一直都难以温饱。某年山下犯了涝灾，作物全部淹死了，要是没有谢家老祖带着一大帮流离失所的穷苦难民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重新建立家园耕种，根本就没有现在的雾城。大可以说，现在的雾城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曾经受过谢家老祖莫大的恩惠，向来德高望重的谢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孙，也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吧。”
蓝思琳又问道：
“那位谢老板，现在又在哪里？”
老爷子吧嗒吧嗒喷出几口烟来，叹道：
“死了！”
蓝思琳又挑了挑眉毛：“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可惜了他刚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过像谢老板这种人，平生坏事做尽，怕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能得享子女之乐吧。现在城主府里，就剩下城主夫人一对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呢！”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府可是在雾城的中心处？”
“没错，往南边一直走便是了。”
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
“多谢老爷子，回头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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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4.喜逢过渡章童酱偷懒 再会城主府思琳解谜
城主府的模样与蓝思琳前些天所见的别无二致。
人却不同。
这次没有了聒噪的丫头，也没有了清冷的侍女。也没有满头披肩白发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也没有上到顶楼。
他在别厅里。
别厅很安静，低矮的方桌上燃着细细的檀香。
蓝思琳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坐着的便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很美，除去美之外，还有让他更加在意的东西。
她看起来很是娴静，眉眼低柔，静静端坐着。而且比蓝思琳所意料得年轻了太多。
看上去就像是和他年纪相仿。
若不是眉眼深处淡淡的哀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蓝思琳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是一位八岁女孩的母亲。
蓝思琳知道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是从报刊亭老头那里听来的。
因为别厅的拉门缝隙里，就正好有半张脸蛋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起来满是敌意。
所以蓝思琳更加紧张，与城主夫人相视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城主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蓝思琳没有说话。
她又道：
“他确实在八年前就死了。却不是外面流传的那般，害上了些下流的病。”
城主夫人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
“谢老板他，是被害死的。”
蓝思琳嘴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城主夫人清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
“城里人说的并不错，谢老板生平的确是坏事做尽，年轻时常常勾结雾城里的富贾奸商，做些欺压民众的生意，也赚了很多昧心的钱财。谢老板这种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也不假。可是他待我却是极好的。”
城主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蓝思琳又是一阵讶然：
“这又是为什么？”
城主夫人道：“我本不是雾城人。十年前谢老板出城到别处做生意，偶然和我相识。一开始这人不要脸得紧，正是刚继任城主，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见着我之后就想方设法地对我死缠烂打，我却是对他讨厌的很。我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也算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白，哪怕是最视财如命的家伙，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的一天。”
“我说我平生最恨别人无情无义，挣昧心钱。结果他便为了这一句话，就毅然决定痛改前非，真的放弃了他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赚的许多钱财，用各种法子悄悄尽数还给了雾城的居民，直到我渐渐被他打动，嫁入谢家的时候，他便决定要把和城里豪强的最后那一点关系也彻底斩断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他把我抱起来，硬生生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笑得像个小孩一样，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正直干净的爸爸。”
回忆至此，夫人的脸上不觉出现了轻柔的笑容，旋即又慢慢收敛，失神道：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又怎么是想断就能断的呢？”
蓝思琳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城主夫人幽幽道：
“谢老板要和城里那些恶棍豪强撇清关系，态度很是强硬。可是那些豪强在雾城扎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被得罪的呢？”
“所以啊，”城主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呐呐道：
“谢老板他，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就在最后那场决裂谈判里，被人下毒害死了。”
蓝思琳如鲠在喉，仔细回味着故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却是怎么也不能作出评价来。最终也只是叹道：
“那害死他的人，被查出来了吗？”
城主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都已经没有所谓了。与谢老板有冲突的七家豪门，这几年来都莫名其妙地没落了下来，雾城也恢复了平静祥和的日子，这也算是最好的因果报应了吧。”
门外的婢女忽然道：
“夫人，城管局的艾布特先生找您，说是有些要紧事。”
“请稍等。”
城主夫人闻言，站起身来，朝蓝思琳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外。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仔细地整理着思绪，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八岁女孩的小脑袋依旧耷拉在门边，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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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5.再回赌场，如何逃命成送命？孤注一掷，是为真相或她人？
傍晚的时候，蓝思琳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个他实在不愿意过来的地方。
一切事情的。
雾城赌场。
傍晚时分，赌场尚未正式开业。赌场内部装潢华丽，丝毫不像是前几天遭过打砸的狼藉模样。
蓝思琳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毫不吃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赌场之中。
刚进门，便有保安上来道：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
蓝思琳平静打断道：
“我不是客人，我找你们虎爷有点事。”
保安疑虑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抽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老板，有个人说要见你对对，就在门口好”
保安挂断了对讲机，对蓝思琳道：“客人这边请。”
蓝思琳被领到了楼上的一个单独包间里。过了一阵，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披着一身虎皮的虎爷走进门来。
虎爷看见了蓝思琳，略略皱了皱眉头，径自坐到了蓝思琳的对面，点燃了一根香烟：
“客人找我有事？”
蓝思琳嘻嘻笑道：“哎呦，虎爷，才隔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呀？”
虎爷冷漠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又何谈认识你？”
蓝思琳笑道：“就连我把你的赌场赢得干干净净，还抢走了你的老婆，你也忘了？”
虎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哎，”蓝思琳忽然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会假装不认识我，那就说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了。”
虎爷眼皮子颤了颤，面不改色：“哦？你知道什么？”
蓝思琳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还能是什么？”
蓝思琳将香烟含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是关于你，还有整座雾城的事情”
虎爷的烟头颤了一颤。蓝思琳笑眯眯道：
“我知道的事情老多了。我知道这里根本不是雾城”
“或者说，雾城实际上有两座皆破先生的那一座雾城，是彻彻底底的鬼城。我们两人现在所在的这一座，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雾城。”
虎爷忽然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蓝思琳好长一段时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道：
“线索有不少。我本来应该一早就看出来的。可惜我被人施了一点点障眼法，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打乱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都云里雾里的。”
“我的记忆中存在着一个断档期，也就是十四号我进入雾城当天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了雾城赌场。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我忽然得知自己赢下了一整座赌场，之后又偶然发现雾城的自来水里含有剧毒，最有趣的是，一个和我有点恩怨的女孩子告诉我，在我偷了她的行囊以后，她追杀了我一个晚上，跟着我跑出了雾城的北城门，在深山野林里跑了好长时间，最终又从另一个城门进来了。”
“可是，如果我一整晚都确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人在城外跑一晚上呢？而且，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要是真被她发现了，我就是跑得再快个十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蓝思琳笑眯眯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引诱一个女孩子在城外跑了大半夜，而后又跑进了城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虎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冷地望着蓝思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推论。
蓝思琳继续道：
“我前几天离开雾城的时候，发现了山里存在着某些奇特的现象，会带着人一直兜圈子。这种障眼法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莫过于‘不想让人发现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再结合起雾城在世外的说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雾城素来被人称之为‘法外之都’，偶尔有犯了事的人藏匿到雾城里，就连艾斯兰也无法找到踪迹，这样的雾城周围有迷惑人的障眼法存在，绝对不会奇怪。”
“可是。”蓝思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第一次来到雾城的时候，却那么简单呢？完全是按照经纬度的指示，单凭简单的指南针指引，就轻松来到雾城了。如果我可以做到如此，其他人当然也可以。这样一来，雾城‘法外之都’的说法岂非自相矛盾？”
“直到我在野外走了两天，重新回到雾城，见到了雾城里的人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蓝思琳悠悠感叹道：
“雾城不愧是雾城。想要一整个城市不被世人所发现，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隐没在难以搜寻的地方，而是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影子。在这一点上，雾城做的远比世隐乡要高明得多。”
“现在我们在的这座雾城，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进入的也是这一座‘假雾城’。而前几天我所处的那座城市，才是有皆破先生存在的‘真雾城’一座彻彻底底的幽灵城。”
虎爷忽然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皆破先生的雾城是鬼城的？”
蓝思琳道：
“关于这个问题，就纯粹是偶然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雾城的人都没有脉搏，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雾城的自来水中毒的缘故。然而，我后来才发现，哪怕没有喝过水的人，依旧还是没有脉搏。”
“直到我从真雾城离开，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假雾城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假雾城里的活人提到过的死者，竟然还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雾城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脑海中又掠过了王老板那笑呵呵的脸庞，和老板娘通红的泪眼。
蓝思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我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这样的事实，真雾城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鬼魂，都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也是他们没办法离开雾城的真正原因。”
有谁能够相信，沈园那个妮子随口说出的胡话，竟会在最后一语成谶？
又有谁能想到，在雾城里如此平静喜乐地生活着的人们，早就已经死了呢？
蓝思琳轻声道：
“能够离开雾城的人，只可能会是你和我这样的活人。而且一旦离开了真正的雾城，没有特殊的方法或者偶然的运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真雾城的了。”
虎爷皱起眉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活人的？”
蓝思琳道：
“在真雾城的时候，我曾经向赌场的人问过你的去向。得到的说法是，你每隔上一天，才会回来赌场巡视，而你又是皆破先生的心腹，联系到这一点，我就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毫无疑问，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进的是假雾城，因为我在假雾城看见了真正的活人。但是，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晚上过去以后，我就来到了真正的雾城，难道我是在梦游中走了一晚上吗？”
蓝思琳歪了歪头，桃花眼底尽是玩味：
“而同一天晚上，和我一起进入了假雾城朋友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北城门，追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整整一晚上，又绕进了真雾城的南城门，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蓝思琳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对真雾城的方位了如指掌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有不被我的朋友追上的好身手呢？”
虎爷忽然叹了口气：
“总会隔一天回赌场巡视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真正雾城的方位。”
蓝思琳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活人。”
虎爷又道：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皆破先生的心腹，确实不可能没有一点本事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甩得掉你的朋友。”
蓝思琳点头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
虎爷叹道：“一点都没猜错。你确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那么，”蓝思琳坐起身来，“身份尊贵的皆破先生特意想要把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引到真正的雾城里去，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虎爷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蓝思琳皱紧了眉头，诧异道：“你不知道？”
虎爷道：“我确实是皆破先生的心腹不错。皆破先生有恩于我，我王虎就算为皆破先生赴汤蹈火也绝对在所不辞，就算皆破先生让我直接去死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也只是奉命在你醉后把你带到了雾城，又去将那女孩引来，除此之外，皆破先生的目的我完全不了解。”
蓝思琳沉吟了一阵，道：
“所以说，我赢下你的赌场，也是到了真正的雾城之后才发生的事？”
虎爷沉声道：“不错。”
蓝思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那我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虎爷问道：“什么要求？”
蓝思琳直勾勾地盯着虎爷，道：“我们来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蓝思琳说道：“你带我回去真正的雾城。”
虎爷眉头一挑，眼底泛起冷光：“你回去做什么？”
蓝思琳平静道：“回去找一个人。”
虎爷冷笑道：“既然你能够推论出这么多事情，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雾城状况十分险峻。”
蓝思琳点头承认：“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逃跑了。”
虎爷道：“既然你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蓝思琳平静道：“因为我要救人。”
虎爷冷漠道：“这场交易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蓝思琳轻轻一笑，戏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虎爷道：“我确实很讨厌你。”
蓝思琳道：“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皆破先生的命令，所以哪怕现在不是在真正的雾城，你也不能杀我。”
虎爷道：“不错，我确实不能杀你。”
蓝思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虎爷眉头一挑，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眼底的杀气一闪而逝：
“你说。”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来赌博。”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骰子，牌，随你的便。我赢了，你就带我去雾城；你赢了，我就把命给你。既然是我主动把命给你，皆破先生也绝对没办法说你什么。”
虎爷揶揄道：
“你不是很怕死吗？”
蓝思琳又点头：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垃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贪生怕死。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我的贪生怕死。”
虎爷问道：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跟我赌？”
蓝思琳眼神平静：
“赌。”
虎爷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舒畅：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虎爷走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包间的大门，叫道:
“拿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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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6.算尽机关，赌场今成决死地 进退维谷，牢中何处是生天
两天前。
沈园恍恍惚惚醒转过来，视线尚未清晰，便闻到了一阵潮湿闷臭的味道。
“咦？！”
她马上回过神来，透过阴暗的光线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俨然是牢房般的所在。
“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沈园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胸口，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其他异样，却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声。
“咦——咦？！！！”
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这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镣铐，紧紧锁在了墙壁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园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蓄起劲来，想要凭借着蛮力将镣铐挣脱，用力挣扎了好一阵，镣铐发出夸张的扭曲声，渐渐变形，却始终没有挣断的迹象。
沈园瘫靠在了墙上，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呐呐：
“好痛”
她又长长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
“呼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固”
沈园的天生蛮力，别说是蓝思琳，就是赌场里的那帮保安都是有目共睹的，连精钢制成的铁笼她都能直接掰弯，结果却拿身上的镣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静，要冷静下来！”
沈园喃喃自语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背靠墙上，双手交叠，结起了几个印咒，喝道：
“凝身术·洪流！”
没有反应。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呆滞。
“凝身术·洪流！”
依旧没有反应。
“诶？！难道是我记错印咒了吗？”
沈园诧异地说着，手上的印咒姿势又是一通变化：
“瞬身术·五阴！”
“柔身术·涓流！”
“轻身术·御江！”
“凝冰术！”
“太阴符箓·聚水盆！”
“太阴符箓·广陵散！”
“呀啊啊啊啊！！！癸水禁术·破！”
“”
“为什么全都没反应啊！”
沈园气恼地松开了手，纳闷了好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难道说是净蚀？！”
净蚀是一种合成金属，可以说，只要是异人，没有谁会不清楚净蚀是什么东西。让异人被迫藏匿于世界各处，仓皇躲避艾斯兰的清剿而不敢有所反抗，罪魁祸首便是因为净蚀。净蚀的成分十分怪异，就算是最为神秘的异人组织世隐乡也丝毫无法分析出正确的合成公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净蚀中含有一种能够溶解异人能量的特殊物质，艾斯兰军方将净蚀金属制成了净化弹以后，便是普通的枪械也能够对异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沈园身上的锁链真是由净蚀所制成的，那她无法使用异能就理所当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光凭沈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这里的。
“诶等等！”
沈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惊叫起来：
“我的小海螺呢？！”
沈园慌乱地摸索着自己全身：
“笛子不见了”
“项链也不见了”
她失神呐呐着：
“不见了，都不见了娘亲的东西都不见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钥匙转动声，把沈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里的人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
沈园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白衣人对沈园的话语全无反应，冷漠而僵硬地端着餐盘走到了她面前，将餐盘放下以后又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了。沈园呆滞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了那白衣人与先前那死在街道上的白衣人只是穿上了同样的服装，大抵不是同一人。
沈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被抓到了我会不会被解剖啊？”
沈园又气恼地握了握拳头：
“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撑死鬼！”
沈园吃力地将身子往前仰去，想要够到身前的餐盘，没想到那锁链的长度却刚好差了一截，她在地上努力地往前蹭来蹭去，却始终够不到那个盘子。
沈园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冲铁门外怒喊：
“喂！你至少也把盘子给我推前一点啊！我根本碰不到嘛！我饿了！喂！”
铁门之外的通道黑黝黝一片，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奢华的包房里，横陈着一张华丽的赌桌。
蓝思琳和虎爷分别在闲家和庄家的位置上，沉默对立而坐。
一名服务员恭敬地侍立在侧。
虎爷打开了五副全新的扑克牌，忽然问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赌场？”
蓝思琳道：
“赌场只是一个幌子。皆破先生的雾城既然作为这座雾城的影子而存在，那么影子和本体之间必然需要有一些联系，而你是真雾城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了解两座城市的人，让你来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桥梁，最好不过。”
虎爷道：
“你说得没错。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帮皆破先生整顿两座雾城的事情，我是皆破先生在现世中的代言人。”
他话锋一转：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很多不同的身份完成代言人的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开赌场？”
蓝思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虎爷将五副牌一一洗净，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轻颤，变戏法似的从牌堆里飞出了十张卡牌，赫然正是每副牌的大小j一ker。
虎爷平静道：
“因为我的赌技很好。”
虎爷洗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转变，再也不见眉眼中的凶戾情绪，反而平静如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我是这座赌场的ace。”
他说道，“雾城赌场开业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亏损。唯一一次，就是四天前，输给你那一场。”
蓝思琳依旧没有说话。
虎爷道：
“如果我告诉你，让你赢下整座赌场，也是皆破先生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手。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玩下去吗？”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我清楚得很。我的赌技有多烂，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道：“但是这些都已经没所谓了。”
“所以开牌吧。”
虎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将牌堆打横递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手执牌板，从那五副均匀切洗过的扑克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切了进去。
切牌的工作完成后，虎爷便将牌堆放进了牌盒里，开始发牌。
“bck jack（黑杰克）”
黑杰克，也就是二十一点。
是赌场中最常见，也最简单，也最讲究技巧的游戏规则之一。
黑杰克的规则非常明了，流程大抵如下：
一c玩家定下赌注以后，庄家会为每个玩家发牌两张，牌面朝上；再给自己发两张牌，一张为明牌，牌面朝上；一张为暗牌，牌面朝下。
二ckcqcjc10算作10点，2一9照牌面计算，a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三c游戏的目的是尽量让自己的手牌总和接近21点，玩家场上的两张起始牌牌面太小的话，可以继续要牌，直到自己不想再要为之。
四旦要牌过后，总和超过了21点，即为爆牌，直接输掉一局。
五c闲家的回合全部结束以后，庄家开始给自己发牌，如果牌数总和小于17，则必须继续拿牌。如果庄家爆牌，同样输掉。
玩家进行21点游戏的战略主要有5种：
1chit。再要一张牌。
2cstand。停止要牌。
3cd一uble。双倍下注，再拿一张牌，并且停止要牌。
4csplit。两张起始手牌相同时，可以选择分开两张牌，分别进行两场牌局。
5csurrender。直接认输，庄家赢得一半赌注。
虎爷道：“筹码分五种，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和一千万。像上次一样，底注十万，先赢得两亿的人结束游戏，可以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取过了一枚黄色圆形筹码，放到了桌面上：
“先下注十万吧。”
虎爷点了点头，同样在自己的筹码堆里取出了十万筹码，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8，暗牌]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hit 。（要牌）”
[3，4，2。](9)
“hit 。”
[3，4，2，5。](14)
“hit 。”
[3，4，2，5，4。](18)
蓝思琳眉头皱了一皱，沉声道：“stand。（停牌）”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8。]
[8，4。](12)
虎爷掀开了自己的暗牌。
[8，4，6。](18)
同样是18点。
蓝思琳的眼皮子跳了一跳。
“平局。”虎爷平静地收走了桌上的牌，开始了下一局。
[蓝思琳：a，8](19/9)
[虎爷：k，暗牌]
a和8的组合已经有19点，是胜算非常大的数字，再往上叫的话，拿到小于3的牌的几率非常小。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stand。”
虎爷依旧沉默，给自己发牌。
[k，2](12)
[k，2，3](15)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k，2，3，4](19)
同样是19点。
“平局。”
游戏刚开场，便连续出现了两次平局，虎爷却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沉着地收走卡牌开始了第三局。
蓝思琳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蓝思琳：q，5](15)
[虎爷：4，暗牌]
蓝思琳握了握拳头：“hit 。”
[q，5，2](17)
“hit 。”
[q，5，2，4](21)
刚好21点。这已经是要牌的极限。蓝思琳松开了手。
“stand。”
虎爷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4，j](14)
[4，j，5](19)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4，j，5，2](21)
同样是21点。
蓝思琳眉头高高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虎爷。虎爷平静道：
“平局。”
第四次发牌。蓝思琳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掀起了惊涛海浪。
这真的是巧合吗？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a，a。]
起始牌同时是两张a的情况很是少见，蓝思琳微微侧了侧头，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不假思索道：
“split。（分牌）”
将两张a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牌局中使用，获胜的概率非常大，如此一来，能够抽到bck jack的几率高达8/13。这样的打法，绝对可以打破连续平局的僵局。
然而。
牌局1：
[蓝思琳：a，k（bck jack，最大）]
[虎爷：10，a（bck jack，最大）]
牌局2：
[蓝思琳：a，4，5]（20）
[虎爷：j，q]（20）
第四场平局。
蓝思琳额头渗出了冷汗。
牢房里。
沈园极不安分地摆弄着脚上的镣铐，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她扭过头，冲着通道外面空荡荡的黑暗喊道：
“喂！”
“有没有人啊！”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我我要去上厕所！”
“喂！！！”
通道里只有一片黑暗，回应她的也只有单调的回声，就连冷冰冰的白衣人都没有。事实上，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那些白衣人除了只会在饭点准时将餐盘送来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沈园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挣脱净蚀制成的镣铐，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着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极度的寂寥让她失去了耐心，又或者是画小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沈园恼怒地把小石子丢到了墙角，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上顿时映出通红的印子。
“不行！不可以这么消极！沈园！你可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最厉害的老爷子是你的师兄！超级厉害的大师兄还有舍予姐姐还有猪老三都是你的后辈！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必须要做点什么对了！今天好像已经是十七号了雾城的大家还在等着我去救呢，我自己也中毒了总而言之，先想想怎么解毒好了！”
沈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沈园！”
打定了主意以后，沈园便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认真冥想起来。
由于受到了净蚀的压制，沈园费尽心思才能够勉强感应到体内丝丝缕缕的微弱气流，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种子和一天前别无二致，可是沈园心中却深知再过两天，这颗定时炸弹就绝对会爆炸，在瞬间将她的经脉毁尽，到时候就算是师匠来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园使劲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
“不行啊本来状态好的时候就打不过这股气息了，更何况现在被净蚀压制了”
沈园越想越气，不依不饶地又冲着门外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个声啊！你们把我关这么久是想要干嘛啊！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好不好！面都不给我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告诉你们啊！我的师兄弟都超级厉害的！你们再不把我放走，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
“喂！有没有人啊！”
通道里森森阴风拂过，吹得沈园一阵哆嗦。一时间，就连通道里自己的回音都显得诡异恐怖了起来。沈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怯懦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呐呐：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
连平18局。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是在出千吗
不对，牌堆都放进了牌盒里，根本就没有出千的余地。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战略都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一直在稳扎稳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他真的能够在一开始洗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每一张牌的顺序。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拥有纵观全场的视野，甚至将我每一局的思想都算计在内，才能够做到这样。
但是，在游戏一开始前，就设计好了全局的走向，这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的话，这个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的声音将蓝思琳从沉思中惊醒，蓝思琳愣了愣，犹豫着，再次拿出了一枚十万的筹码。
十万是最低底注。虎爷对此却没任何感想，轻轻笑了笑，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7，2](9)
[虎爷，9暗牌]
蓝思琳的牌面只有9点，再怎么抽都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一轮，蓝思琳却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道：
“stand。”
虎爷眉角略略一挑，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给自己发牌。
[9，10](19)
虎爷亮出了他的暗牌。
[9，10，2](21)
蓝思琳9点，虎爷21点。
虎爷取过了蓝思琳桌面上的第一枚筹码，笑道：
“你在算牌啊。”
蓝思琳眼角颤了一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虎爷继续道：
“高低法，是吗？的确是非常高效的算牌术。”
高低法，是算牌手在赌场里比较常用的手法，通过统计已经用出的牌，来推测牌盒中下一张牌是大牌还是小牌的概率。当偏差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预测到下一张牌有极大概率是大牌或者小牌，再通过这样的技巧进行战略性停牌或者要牌。
这种方法对使用者的记忆能力和数感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而且牌堆越多，成功率也会随之降低。方才，蓝思琳便是猜到了下一张牌极有可能是大牌，才决定主动停牌，让虎爷抽到那张数字大的牌以后爆牌。
然而，虎爷的底牌却是2。
只有2/13的概率会输，可他依旧输了。
蓝思琳怔怔出神。
“还是十万吗？”
虎爷的询问再次将蓝思琳惊醒，蓝思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取出了下一枚十万筹码。
虎爷继续发牌，仿佛闲聊般：
“赌博就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考量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一个人的财力，胆魄，智力。造诣高深的数学家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新闻比比皆是，身无分文的穷乞丐凭着几枚硬币成为富豪的故事也不是新鲜事。每一个人赌博时的状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千变万化，而这就是赌博本身最大的魅力所在。”
“有人赌博算运势，有人赌博算人心，有人赌博算数字，有人赌博靠千术。无论哪种赌博方式，最后都会出现赢家和输家，赌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但是，绝对的输家却是有的。”
听到这里，蓝思琳的眉头微皱。
牌已发好。
[蓝思琳：k，4](14)
[虎爷：10，暗牌]
虎爷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蓝思琳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发牌，点头呐呐道：
“担心会发生的糟糕事情，终将会发生。”
虎爷给他发了一张牌。
[k，4，2](16)
“不错，在赌场里，墨菲定律同样适用。”
蓝思琳又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发牌。
[k，4，2，4](20)
“赌场里不可能有永远的赢家，但是却会有永远的输家。如果连赢的自信都没有的人，必然会惨败收尾。”
蓝思琳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道：
“hit 。”
虎爷深深看了蓝思琳一眼，慢吞吞地再发了一张牌。
[k，4，2，4，10](30)
爆点。
蓝思琳一脸呆滞。
虎爷再次收牌：
“你的节奏已经开始乱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赢的可能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赢下这场游戏”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蓝思琳忽然道。
虎爷皱眉：“嗯？”
蓝思琳呐呐道：“你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张牌是什么，不是吗？”
虎爷的牌技精湛得无以伦比。与这样的人赌博，已经无异于初入江湖的新生魔导士和魔法世界的造物主正面决斗。魔导士想要通过魔法来战胜造物主，可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奴隶。
蓝思琳只能够凭借算牌术大概猜测下一张牌的大小，而虎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每张牌的具体数值。眼前密封的牌盒，于他而言，根本就和透明的无异。
这样的对决，又怎么可能胜利？
蓝思琳有些失神：
“有你这样的牌技，能够预测每一个人的每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吧？”
虎爷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你错了。”
“我并不能预测你的思想，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牌技，也不是我手里的牌。”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一定能够操控好每张牌的我自己。”
第一轮。
37局。34平，3负。
蓝思琳筹码还剩九千九百七十万。
虎爷筹码还剩一亿零三万。
沈园在墙边。
蜷缩成了一团。
她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想要表现得再开朗一些，或者是再脆弱一些，再让人同情一些。
可是，无论是开朗，还是柔弱，还是绝望，还是无助，一切都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牢房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整整两天。
白衣人进来了六次。
每次都是机械地将餐盘放在地上一走了之。
没有理会沈园的撒泼打闹，生气怒骂。
甚至连确认她是不是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在这样的，绝对的黑暗里，透骨的孤寂里，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说到底，平日的她再怎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大大咧咧。
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好冷呐。
好困啊。
铁链子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像小海螺。
娘亲给我的小海螺，被我弄丢啦。
娘亲的笛子和项链，也被我弄丢啦。
我自己也被我弄丢啦。
没关系的。
娘亲不会骂我的。
因为娘亲她，早就不在了嘛。
娘亲才不应该骂我呢，她自己也是偷偷死掉的，我也偷偷死掉报复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关系的。
师匠不来救我也没关系，那个混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定可以的。
没有认识娘亲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也是好好的。
娘亲死了以后，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一直都是好好的。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
只要唱歌就好啦。
娘亲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唔
第二轮。
已经完成了十九局。
七局平。蓝思琳负十二局。
蓝思琳筹码还剩四千八百万。
虎爷一亿五千二百万。
虎爷收回了桌上的牌，平静道：
“该你下注了。”
蓝思琳茫然地摸向了筹码堆，将一颗十万的筹码放到了桌上。
已经输了很多了。
[蓝思琳：8，9](17)
[虎爷：k，暗牌]
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蓝思琳呐呐道：
“stand。”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真的能赢吗？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k，8](18)
一点一点地输下去，也只是温水煮青蛙吧。
再这样下去，大概真的会死的吧。
虎爷亮出了自己的暗牌。
[k，8，3](21)
他有弱点吗？
完全清楚每一张牌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弱点吗？
虎爷拿过了桌上的筹码，道：
“你输了。下注吧。”
蓝思琳呆呆愣了很久，才又慢吞吞取出一枚十万筹码。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第二十二局。
[8，9](17)
“hit。”
[ 8，9，2](19)
“stand。”
10，5，暗牌是5。
“20点，你输了。下注吧。”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hit。”
“hit。”
“hit。”
“hit。”
“”
“怎么了？不要了吗？”
“hit。”
虎爷轻轻一叹。
“爆点了，你输了。”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第二十五局。
[蓝思琳，10，5。](15)
虎爷，a，暗牌。
“hit 。”
[10，5，5](20)
虎爷翻开了暗牌。
[a，10](21)
“bck jack。你输了。”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已经差不多了吧。
连平局都没有了。
已经连输多少次了？
这样子下去，真的能去到雾城吗？
去了雾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能找到她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的话，她遇到危险了吗？
她遇到危险的话，我真的能救到她吗？
救了她以后，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还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命也丢掉吗？
我还真是
白痴啊。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沈园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地，无助地，绝望地，毫不可爱地大声哭着。
真丢人。
上次这样哭，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发誓过，娘亲死了以后，明明发誓过，再也不会哭的。
不会有人心疼你的啊！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
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沈园一定要坚强才可以活下去的啊！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的
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好难受啊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
“我好怕我好害怕”
“救救我”
“蓝思琳”
第二十七局。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皱起了眉头，对着发了好长时间呆的蓝思琳又催促了一遍。
蓝思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盒，五副牌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是要十万吗？”
蓝思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侧了侧身，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面前。
虎爷猛然挑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诧异：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蓝思琳呐呐道：
“我不知道。”
虎爷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2，暗牌
蓝思琳机械性地说了一声“hit”。
[ 3，4，4](11)
点数是11。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虎爷将手伸到了牌盒处，等待着蓝思琳的下一次叫牌。
蓝思琳却慢慢地摆了摆手。
“stand。”
虎爷的眉头猛然一跳，震惊地看向了蓝思琳。
“你确定吗？”
蓝思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虎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把那张本该发到蓝思琳前面的牌放到了自己面前，又掀开了自己的暗牌，看都不看一眼，叹道：
“我输了。”
9，10，暗牌是k。
爆牌。
一直在连败，从未胜过的蓝思琳，在一局内，赢了四千七百万。
他的资产，一下子重新回到了094亿，几乎与虎爷不分伯仲的地步。
虎爷凝重地看向蓝思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神态上有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改变。
虎爷微微眯缝起眼睛，惊异道：
“你也能看见牌？”
蓝思琳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我不能接触牌，我也没有你那种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的才能。我只能够用最传统的算牌术预测牌的大小。而且算牌术只有在牌堆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用得上。但是玩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虎爷皱眉道：“什么事？”
蓝思琳平静道：
“既然你可以算计我，那么我也可以算计我自己。”
虎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优势不只是在于你能够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还在于你可以通过诱导我来修正你洗下的牌序。那一个牌盒里被你洗过的牌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你很清楚一个人在拥有什么样的牌的时候，抽到什么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假如我的牌面只有十点，那么我绝对会再抽一张牌。你就是不断通过这种形式的发牌诱导来让我一点一点踏进你的陷阱，第一轮的连续几十次平局也差不多是因为如此。”
“但是，这一切建立的基础，都是在于我。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这样做’，你才会把牌按照那样的顺序洗好。如果我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就会完全影响牌堆里的牌序，你人为设定好的‘好运气’，也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但是，那样的时机非常之少，只有在牌堆剩得不多，我的算牌术有效的时候，我才能大概推测牌的大小，抓住那样的时机。”
蓝思琳平静地直视着虎爷，轻轻笑道：
“接下来，这回合剩下的牌只够我们再玩五局左右。这五局内，就是我反扑的最好机会。”
“所以，这一局，我下注五千万。发牌吧。”
虎爷忽然也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完完全全的错了。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担心失败，也从来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博狂徒。
就算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完全看不到一丝获胜希望的局势里，他也会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沉着，匍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到来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有勇气倾尽所有一切赌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绝对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隐而不发，到最后才破釜沉舟，让人望而生畏的疯子！
就像是虚弱的病虎，在草原上奄奄一息，嘴边溢出白沫，眼角堆积白翳，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残烛，任由秃鹫啄食伤口绽开，流着血脓，泛出恶臭的皮肉，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寿命，妥善而隐蔽地保存着仅有的一丝体力，不顾一切地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终时刻，让最警惕的豺狼也彻底放松了警戒心，靠近到跟前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腾身而起，绝地反扑！
蓝思琳的牌面是，7和k。
虎爷的是，8和一张暗牌。
蓝思琳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
“surrender（认输）。”
虎爷眼角又是一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是有些释怀：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的疯子，我是头一次见。”
蓝思琳笑道：“过奖。下一注我把所有筹码都压上。”
一口气直接输了两千五百万，蓝思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开始了下一局。虎爷默然将牌发到了蓝思琳的桌子上，赫然是k和a，一对黑杰克。
蓝思琳笑了笑：
“你看。你的好运气被我抢走了。”
一胜一负之间，蓝思琳的筹码竟已经反超了虎爷，达到了一点四亿。
虎爷的局势被逆转，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眼神渐渐有神了起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长长呼出一口气，由衷道：
“一直没有看清你的本质，是我的错。面对着你这样的对手，我一定要用尽平生技巧来将你彻底击溃，才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蓝思琳也点燃了一根烟，扬了扬眉头，笑道：
“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三局，两人的筹码都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动，动辄都是四五千万一注，直到第二轮整盒牌用尽的时候，蓝思琳还剩一亿三千万，虎爷还剩七千万。
虎爷重新开始洗牌，手上洗牌的手法却有了不同的变化。
“跟你这样的疯子赌博，不需要再耍任何花招了。从现在开始，牌序就是完全随机的了。谁输谁赢，听天由命。”
虎爷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让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赌博吧”
接下来的牌局，不再涉及任何算牌的技巧，两人全凭着经验和智慧，以及胆魄，你来我往，牌桌上刀光剑影交错，竟是比往常的两轮还要激烈许多，气氛却不再凝重。蓝思琳彻彻底底沉浸在赌局之中，全不在意失败以后的结果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事实上，以死亡作为赌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加兴奋。
两人的筹码高度交替变化，难解难分，虎爷凭着手上的几千万几度反超蓝思琳，而蓝思琳则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全力反扑，重新占据上风，直到第三盒牌即将用尽之时，两人又回到了15亿比五千万的情况。
“这一局”蓝思琳把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倒：
“我把15亿全部押上。”
虎爷的眼里绽起精光，凝重地将牌发到了桌上。
[蓝思琳：7，7](14)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hit 。”
虎爷又给蓝思琳发了一张牌。
777
“恭喜你，按照我们赌场的规则，三张7有15倍的红利。”
三张七，已经是21点。
再加上15倍的红利。
也就是225亿的利润。
在最后一局，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手气，蓝思琳已经是完胜。
可是，蓝思琳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收注。”
虎爷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收注，是在bck jack玩法中，除去常用的发牌停牌等五种战略外，最不常见的第六种战略。
当闲家得到21点的时候，如果庄家也是21点，这一局就会是平手。
为防止这一种情况出现，玩家可以主动退步，选择收注。收注后，只会获得05倍的红利，直接结束闲家的回合。
虎爷摊开了自己的暗牌，是a和10，一对最大的黑杰克。
“没想到这样的牌也会输。”
在雾城赌场的规则中，同样是21点的情况下，只有两张牌的黑杰克要大于其他的21点。
也就是说，如果蓝思琳没有选择收注的话，他押下的15亿筹码，将在一局内彻底输得一干二净。
蓝思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虎爷叹道：
“单纯的疯子，只会让疯狂彻底占据自己的思想，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的成就。而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仅能够像疯子一样的疯狂，与此同时还能保持着恐怖的理智，既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悬崖勒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理智，才让你在最后一刻赢了我。”
蓝思琳平静道：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你的能力而已。如果是虎爷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失败。”
虎爷摇头笑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你了。这场赌博，是你的完胜。”
“过奖。”
虎爷释然地站起身来，忽然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雾城。但是你去到雾城以后，就是九死一生了，那个留在雾城的女孩，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我已经逃跑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虎爷悠悠叹道：
“如果你能够从雾城回来，或许哪天你能够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也说不定。”
蓝思琳轻笑道：
“我只要过上没心没肺的小日子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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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这么一章了，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这章很长，有一万一，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懒从现在开始雾城篇会真正发力，把前面冗长的铺垫串联起来，小机灵鬼蓝思琳具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就容许我姑且在这卖个关子反正算挺有趣的吧。
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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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7.前尘一杯酒，往事白发人
牢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衣人捧着餐盘，径直走到了牢房深处的墙边，将餐盘摆到了地上。对地上无声无息静静躺着的沈园视若无睹，直接转身关上了铁门离开了。
幽深甬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的沈园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沈园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通道望了好一阵，确定白衣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铁板。
那本是沈园的餐盘。沈园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足足三天，在连续两天的消沉过后，某次白衣人来送饭时，她作势撒泼发怒，将饭菜洒了一地。结果白衣人再来回收碗具时，看见地上的狼藉模样，便毫不理会地转身离去了，在那之后，便给沈园送来了全新的碗碟餐盘。
而沈园呢，则将那摔坏了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白衣人不见踪影时，她都会将那一块被自己用蛮力扭曲变形了的餐盘当做撬棍，用袖口包住一端，把尖锐的另一端插进镣铐的链条与墙壁的连接处使劲敲打。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久而久之，那连接处的墙壁却依旧被她凿出了不小的凹痕。
空荡的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沈园一手握住那块简陋的铁锥，右手则用掌心不断敲打着。
“就快好了能把右手解放出来的话，其他的三条铁链就好办了”
牢房里没有窗户，沈园根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白衣人一日三次送餐的规律来判断日期，如今已经是8月18，进度再不加快一点的话，别说逃出这件牢房，她绝对会毒发身亡直接暴死在牢里。
想到这里，沈园便又咬起牙关，加大了敲打的力度。她右手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块布片作为保护，早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铁锥扎得鲜血淋漓。可是沈园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完全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只能靠我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人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下雾城的大家！
蓝思琳背着偌大的登山包，跟着虎爷在密集的山林中穿行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累成烂泥之前来到了真正的雾城。
蓝思琳趴在北城门前的土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虎爷却显得依旧气定神闲。
虎爷望了一眼城北的荒旧凉亭，转头道：
“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自求多福。”
蓝思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十分勉强地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虎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入城去了。
蓝思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支起半边屁股，蠕动了一番，艰难站起身来，咬牙喃喃：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
晚上九点是雾城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欣赏着巨大的篝火，以及赏心悦目的烟火大会。
雾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起雾。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做噩兆，尽情地沉浸在欢腾的气氛之中，广场上人头汹涌，每个人都仰起头惊叹地欣赏着在夜空中格外清晰的烟花，眼底倒映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翼。
“让一让，让一让。”
姿态狼狈的蓝思琳挤出难看的笑容推开人群，走向了雾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顶层。满头白发的男人正立于窗边，眺望窗外夜景。他眉眼平静，不见波澜。似乎与雾城里的居民一样，并不知晓雾城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
门外婢女躬身柔和道了一声：
“先生。”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婢女行了一礼，飘飘然退去。而后，楼道里便踉踉跄跄地爬出了个软趴趴的蓝思琳。
“好久不见！”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没精打采地朝着皆破先生打了个招呼。
皆破先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
“有何贵干？”
“有！”蓝思琳蹦了起来。
皆破先生问道：“有什么？”
“有水吗？”蓝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坏了，累坏了。”
皆破先生道：“你知道现在雾城的水不能喝。”
蓝思琳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蓝思琳伸手进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聊正事。”
皆破先生挑了挑眉：“你说。”
蓝思琳笑道：
“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
蓝思琳讪笑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微妙。”
皆破先生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她？”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因为皆破先生大概也在找她。”
白发男子疑惑道：
“我并没有在找她。”
蓝思琳道：
“你没有在找她，可是皆破先生应该会很想找到她。”
白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懒洋洋地虚着眼道：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谢老板？”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白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过了半晌，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谢老板？”
蓝思琳泰然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皱巴巴的香烟，问道：
“介意吗？”
看见白发男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后，蓝思琳便走到了厅里的方桌边上，拿起烟灰缸放到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见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
上午的时候。
蓝思琳特意来到城主府，找到城主夫人询问了一些有关于谢老板的事情。而后，城主夫人又因公务原因暂时离开了别厅。
一直处于凝重气氛当中的蓝思琳难得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又不经意间发现城主夫人的女儿依旧躲在门外，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蓝思琳忽然莫名叹了口气，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伸手进口袋掏了掏，竟是摸出了几颗奶糖来。
蓝思琳把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又把手伸向了在门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的小女孩，懒洋洋道：
“要吃吗？”
小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还会请她吃糖，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缩到了门后。
难得的善意邀请被曲解了，蓝思琳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悠游自在地嚼着奶糖，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吧唧声。
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脸蛋慢慢涨红，鼓起勇气，鼓着腮帮子走进门来，假装凶巴巴地冲蓝思琳喊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吧唧嘴！”
蓝思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脑袋：
“啊抱歉抱歉，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哟。”
蓝思琳又冲着小女孩摊开手，手心上静静地摆着那几颗奶糖。
包装精致的奶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没办法抵抗的诱惑，小女孩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别过了脑袋：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呢！”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坐在蓝思琳面前，手里拿着奶糖的包装纸。
蓝思琳嚼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好吃的！是从一个叫做世隐乡的地方买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哦。”
可爱的小女孩心中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蓝思琳的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
“我才不是姐姐，你比我大得多了！”
“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不要叫我小妹妹！妈妈说忽然叫我小妹妹的陌生人都是坏蛋！”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合着我怎么看都像个坏蛋是吧”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道：
“我叫谢念念。”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轻声叹道：
“谢念念真是个好名字啊。”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蓝思琳：“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爸爸。”
听到这里，小女孩的态度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
“你没把我爸爸当成坏人吗？”
蓝思琳笑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小女孩小声说道：
“我爸爸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冲他伸出了小拇指：
“答应我不许告诉我妈妈，我就告诉你。”
蓝思琳笑了笑，也伸出了小拇指，两人同声同气地认真念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好啦！”小女孩坐起身来，跑到了蓝思琳边上，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见过我爸爸！”
蓝思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生”
“是真的！”
小女孩神情很是认真：
“我经常梦到我的爸爸，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蓝思琳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回忆了一阵：
“唔头发长长的，全都是白色，衣服也是白的，右眼角有一颗痣”
蓝思琳的神情越来越震惊：
“你真梦见了你爸爸？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可多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会经常梦见我爸爸，那时候他还会抱着我玩，给我唱摇篮曲，问我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我上个月也梦见他了呢。”
蓝思琳沉思了好长一阵时间，才释怀地笑了笑，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城主夫人也恰好回到了别厅，看着厅里的一大一小，温柔地笑了笑：
“客人久等了念念，这么快就跟哥哥成了朋友啦？”
小女孩的脸蛋顿时变得羞红，支吾道：
“我”
蓝思琳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几颗奶糖放进了谢念念的兜里，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恭敬道：
“夫人，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劳烦了！”
蓝思琳揉了揉谢念念的脑袋，笑道：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啦。”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念念真的很喜欢你呢。”
蓝思琳把烟头掐灭，笑着说道。
满头白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方才无奈地笑了笑：
“这妮子”
谢老板舒了口气，道：
“不错，我就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我死了以后，皆破先生让我成为了这座雾城里的灵魂，还帮助我一点一点地铲除了现实雾城里的恶棍豪强但他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我到念念的梦里去见一见她，了解一下她们母子俩的生活。”
“这八年来，我一直都在为皆破先生打理雾城中的事务，这种工作，对于本就在现实雾城中担任过城主的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皆破先生在四天前就已经有事离开了城主府，将一切事物交给我来打理，我现在也没有他的音讯。”
蓝思琳呐呐道：
“果然如此。”
谢老板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我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有离开雾城。”
蓝思琳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的？”
谢老板道：
“作为皆破先生的心腹，我在雾城里的眼线也算不少，对于你们这种进出雾城的真正活人，我们还是会有所留意的。”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道前些天雾城里出现的当街杀人的事件？”
谢老板叹气道：
“我确实知道，但至今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因为，根据我的线报，这一个月以来，曾经进入过雾城的活人只有五个。”
“哪五个？”
“你，你的朋友，虎爷，陨铁剑客余任侠还有剑魁！”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如此一来，在雾城忽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有两个可能性。”
谢老板道：
“或许是那群白衣神秘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潜伏在雾城之中。”
蓝思琳道：
“又或许是那群白衣人，根本不是活人！”
谢老板道：
“但是，能够在雾城潜伏如此之久，甚至在整个自来水系统投毒，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蓝思琳皱眉道：
“你们的雾城里，有内鬼！”
谢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的心腹，除了你还有虎爷，还有谁？”
谢老板道：
“有几个。都是能力不俗的奇人。”
蓝思琳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谢老板道：“我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蓝思琳问道：“倘若有对皆破先生不利的人要你收钱办事，你会怎么做？”
谢老板眯缝起眼睛：
“我会先把他杀了，再和他的尸体慢慢谈生意。”
蓝思琳问道：“如果我给你钱，要你动用全部资源，尽快帮我找出那个女孩呢？”
谢老板道：“你确定皆破先生也在找那个女孩？”
蓝思琳反问道：“皆破先生消失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同样是那一天，我跟那个女孩一起来到了现实中的雾城；而后我们两个又被虎爷引到了这座雾城，你觉得这是谁的指示？”
谢老板沉吟了一阵，旋即轻笑道：“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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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8.七小姐初见沈妹妹 公猴子再遇母猩猩
牢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
沈园正吃力地砸着第二条锁链，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沈园被吓了一大跳，仓皇地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处将整张面庞隐藏在了斗篷之下的白衣人正歪着头，静默地看着自己。
沈园将手背过身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白衣人注视了沈园一阵，似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沈园面前的餐盘。
沈园额头有细汗渗出，笑眯眯的眼底深处仔细地观察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在她面前蹲下，看起来像是要回收晚饭后的餐盘，对她毫不设防。
就是现在！
沈园抿起嘴，毫无预兆地身体前倾，探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了白衣人脖颈处的衣物，此时的她虽然力气只有平日的三成不到，但是要知道的是，哪怕是只有三成力气的大象，要甩死一只干巴巴的猴子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沈园露出胜利的笑容，猛一施力就要反手将那白衣人摔到墙上一顿暴揍，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提起那白衣人的后领，结果那白衣人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挪动。
“喝呀！”
不甘心的沈园一声暴喝，再使出几分压箱底的力气，将那白衣人的兜帽整个扯了下来。
突袭失败，沈园再也顾不得其他，右拳再挥，直接就要朝那人的面门打去。结果那势若千钧的细嫩拳头刚砸到那人面前，便被一只左手轻巧地挡了下来，简直就像是砸进了轻飘飘的棉花。
要糟！
沈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拳头抽出来，她的手却被牢牢地握死在了那人的手中，分明那人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偏偏感觉上却像是整只手都被筑进了水泥里！
“你在干嘛啊？”
沈园的面前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满是贱气的声音。
沈园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偷偷睁开眼前，握住了她的手的，赫然正是带着一脸轻佻的，懒洋洋的笑容的蓝思琳！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
蓝思琳放开了她的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脸震惊的沈园，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你干嘛？这里的伙食太好，吃结巴了？”
话刚说完，蓝思琳便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园扑倒在地。
蓝思琳惊异地张开手，正欲抵抗沈园的暴揍，却没想到沈园除了紧紧抱着他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蓝思琳”
“我好怕这里好黑”
“我被关了好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
“谁都没有谁都看不到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我以为绝对没有人来救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怕”
沈园把头埋在蓝思琳的肩膀，彻底崩溃地大哭起来。
哭声一点都不可爱，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却让人心疼。
蓝思琳躺在地上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待沈园哭声渐消的时候，才托起她的肩膀，无奈道：
“你看看我。”
“嗯？”满脸眼泪鼻涕的沈园用袖子擦了擦脸，下意识地依言看去。
只见那蓝思琳的脸庞忽然极为怪异地一阵扭曲，重新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五官，身后的头发也仿佛魔术般变长，沈园甚至能感受到有两坨柔软的事物正在逐渐变大，把她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秒间，方才的“蓝思琳”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一个极美，极媚的女人。
眼角有一颗泪痣，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就连沈园也忍不住看得两眼发直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饶有趣味地和沈园对视着。
“诶——诶？！！！”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是谁，很重要吗？”
沈园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自己刚刚好像
抱着她哭了来着？
沈园的脸蛋越变越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羞愧欲绝地倒在了墙上。
那女人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打趣道：
“没想到你对你的小男朋友还挺痴情的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沈园又开始结巴了：
“我我我我就算是被抓到荒岛上给猩猩大王做压寨夫人，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女子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笑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偏偏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没有任何违和感，毫不作伪的姿态反而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风情。
“有有什么好笑的！”沈园已经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女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笑眯眯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沈园眨了眨眼睛：“你认识蓝思琳？”
女子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扮成他的样子？”
“对哦！”沈园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慢慢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斗篷，淡淡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雾城的人总是会一些小戏法。”
“雾城的人所以说，你不是白衣人那边的咯？”
“我当然不是。”
沈园诧异道：“那你是什么人？”
女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
“我是皆破先生的手下。”
“噢”沈园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咯？”
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当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把手给我。”
“噢”沈园依言伸出了手，女子把手搭在她手上的镣铐，也看没到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镣铐便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高温一般，直接气化蒸发成了一团白白的烟雾。
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厉害”
沈园跟着女子穿过了黑暗的甬道，走上了楼梯。
再往上一层的地方，便有了黯淡昏黄的灯光，只是大致的格局看上去也和地下那一层没太大变化，两侧都是一些设计怪异的牢房。
沈园战战兢兢地躲在女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女子随口应道：
“动物园。”
“诶——诶？！动物园？！”
女子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地下设施，早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沈园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被关在监狱是被关在了动物园”
正迷茫间，沈园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惊叫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子转头望了一眼，眼角含笑道：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白衣人而已。”
“诶？”沈园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去，才发现那果然是白衣人横倒在地的尸体：
“他死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些其实都不是人应该说，是一些原本是人类，却又被改造成了类似人偶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咦——咦？！所以说，这几天给我送饭的真的不是人啊！”沈园越想越毛骨悚然。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路上横陈的白衣人尸体竟然越来越多，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人都是你干掉的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是啊。”
“真真厉害啊明明我只干掉了一个，就差点把命都丢了”
女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把视线转到了前方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处，微微蹙起了眉头。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园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躲在女子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越来越近了。
快到了。
通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短路的呲呲电流声在通道里响起，而后灯光再次亮起时，两女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一个白衣人已经要扑到了两人面前！
“sh”
沈园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一拳砸上了那白衣人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哼，白衣人倒飞出去七八米，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满是鼻血的蓝思琳的脸。
“沈园七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控的沈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把地上的“蓝思琳”扑倒，一顿狂风骤雨拳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蓝思琳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停！！沈园！！你给我停！！”
蓝思琳的惨嚎声贯回响在整个通道。
沈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势，眼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肿成了猪头的脸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干嘛啊！母猩猩！”
“你说什么？！”沈园顿时怒从心生，又要开打，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沈园机械般地转过头去，犹豫着问道：
“姐姐，这个人不是你的手下吧？”
七七笑意盎然，摇了摇头。
沈园咽了口唾沫：
“那他也不是易容的白衣人？”
七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戏谑道：
“我觉得不是哦。”
沈园的面色又变得煞白，只听见身下的人呻吟道：
“死八婆，你再不从我身上起开，我就要直接变成骨灰盒了”
沈园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你你真是蓝思琳？”
蓝思琳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不成我还能是你爹”
“我我我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哎”蓝思琳叹了口气：“我偷了你的奶糖”
“你说什么？！！！！！！！！！！！！！！”
“呃啊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别别别别停！爸比！我错了！停！”
蓝思琳痛苦地挨到了墙上，幽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他娘的就不该来救你的”
七七小姐笑意嫣然：
“这可未必哦，刚才我去救小妹妹的时候”
“停！！！！！”沈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羞耻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唯独这件事情七七小姐一定不能说出去！！！”
七七很辛苦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便真就不说话了。
“哎，所以说”蓝思琳挠了挠头发：
“七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道：“我当然是来救小妹妹的。”
蓝思琳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简单。”
七七笑道：“你不也是吗，这几天来我一个个地方排查了整个雾城，才辗转找到了这里，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蓝思琳无奈道：
“稍微动用了一点关系，让谢老板帮忙，得到了整个雾城的监控录像，发现16号当天这八婆跟着白衣人转进了街道的摄像头死角就没了踪影以后，就以那里为中心，检查周围的所有录像，将能够确认的所有死角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然后再划出半径三公里的圆，再用排除法将不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个排除最后就只剩下这家动物园，还有一个研究所。”
沈园疑惑道：
“那你干嘛只来了动物园，万一我被关在了研究所呢？”
蓝思琳道：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白痴吗？我和谢老板再加上皆破先生的几个心腹早就兵分两路去了两个地方，至于我选择来动物园就纯粹是感觉，总觉得像你这样的母猩猩被关在动物园比较没有违和感”
“你说谁是母猩猩？！！！”
“谁说话谁就是母猩猩！”
“你我才不是母猩猩！”
“那我现在脸肿的跟他妈猪头一样，不是母猩猩打的还能是什么打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穿了一身白！”
“那是伪装啊！白痴！我混进敌人老窝还不能伪装一下蒙混过关啊？！”
“那那也是你活该！”
“对！我活该大老远跑回来救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你什么意思啊！”
七七小姐看着不断犟嘴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问道：
“跟你来的还有谁？”
蓝思琳想了想，道：
“一个叫‘猴儿’的，身手真厉害，不过我俩潜入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地上到处都躺满了白衣人，我就大概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才让猴儿先去通知谢老板加派人手，自己就先进来了。”
“哦，对了”蓝思琳伸手进斗篷里，掏了掏，取出了几件物什，丢到了沈园怀里：
“你的。”
沈园下意识地一把接过，赫然正是她被拿走了的水胆玉石项链，海螺手串，还有那支无坚不摧的笛子。
沈园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要溢出来了:
“小海螺还有笛子项链太棒了！！！”
七七看见沈园手里的物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
蓝思琳挠了挠鼻子：
“我在地下一层的尽头房间里找到的，还被锁紧了保险箱里，恰好学了一点溜门儿撬锁的本事。”
沈园一脸幸福地蹭着怀里的饰品笛子，早已听不见蓝思琳说的话。
蓝思琳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先回城主府通知一下谢老板吧。”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现在是十点半，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距离八月十九，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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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9.“先生”原来是小姐 “猩猩”呆萌似笨猪
谢老板回到城主府顶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混乱景象，愣了一愣。
本是空旷的房间里竟然热闹异常，足足有七八个人在各处或坐或立，做着自己的事情。
名为猴儿的瘦小年轻人正和蓝思琳蹲坐在墙边，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烟鬼般相谈甚欢，还在不停地吞云吐雾，地上摆放着皆破先生的烟灰缸；醉鬼像具尸体一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握着一瓶没喝完的酒；老实憨厚的纤夫站在门旁看着混乱的场景傻傻地挠着头；饥肠辘辘的沈园正和老饕风卷残云般地抓着满地的食物往嘴里塞。
还有倚靠在窗边悠悠看着天边夜色的七七。
谢老板皱紧了眉头：
“猴儿，老饕，你俩都给我消停点，这里是皆破先生的房子。醉鬼，赶紧给我起来。纤夫，人怎么还没到齐？箭奴和铁面呢？花猫也不见了虎爷呢？”
纤夫挠了挠脑袋，嘟囔道：
“没见着啊？”
“没来的，应该都不会来了。”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沉声道：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
沈园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一脸开心地对谢老板笑眯眯道：
“皆破先生，好久不见！”
蓝思琳道：“他不是皆破先生，他是谢老板。”
“诶诶？！谢老板？那是什么啊？”
蓝思琳没有回应，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老板，慢慢说道：
“真正的皆破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死寂。
沈园的眼睛越瞪越大，嘴边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咦——咦？！！！！！！！！！！！！！！”
“你说什么？皆破先生？在哪儿？在哪儿？！老饕！是你吗！难道真的是你吗？！诶？！不会吧”
除了沈园一个人在那喋喋不休，东张西望以外，其余的怪人们都眼神复杂地看着蓝思琳，似是对蓝思琳突然说出的话语深感震惊，始终没有说话。
除了一个人。
七七。
七七慵懒地抱着臂，转过身来，摄人心魄的眼眸饶有趣味地看着站到了房间正中心的蓝思琳。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向了七七：
“我说得没错吧？七七小姐”
“或者说皆破先生？”
场上忽然响起笑声。
七七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
七七摇了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男人呢。”
蓝思琳也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才是最让我意外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也就是七七，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竟然会亲自去勾引你。”
皆破先生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炸锅。
“哈？！”
“不是吧！”
“什么？”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猴儿！猴儿！你怎么没气儿了，喂！别死啊猴儿！”
“诶——诶？！”沈园终于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七七：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皆破先生？！！”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的反射弧是用赤道做的吗？”
“诶？！诶？！”沈园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刚刚七七小姐说了什么来着？勾勾勾”
眼看着沈园的脸越来越红，蓝思琳当机立断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七皆破先生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哦！！”
七七笑意盎然，戏谑道：
“对哦，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稍微嘴对嘴喝了口茶而已哦”
场上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我聋了！啊！！我聋了！！”
“皆破先生啊！！”
“猴儿！！猴儿！！你怎么活了？猴儿！！猴儿你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沈园的面色由红转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谢老板终于忍受不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出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白痴都给我消停点！”
蓝思琳生无可恋般地揉了揉脸，无奈道：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七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厅里的方桌后，坐到了那个本属于她，本属于皆破先生的位置上。侍立于侧的谢老板从墙上衣架取下了一件披风，恭敬地披在了她的肩头。七七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前奇长无比的怪异烟斗，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内心忍不住由衷地感到赞叹。
先前当他和沈园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看见谢老板所假扮的皆破先生时，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不是气势的问题，谢老板面容俊逸，满头白发，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蓝思琳总在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皆破先生”，太过于清冷了。
谢老板饰演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散仙。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直到七七坐上那张躺椅的那一刻，蓝思琳才彻底意识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皆破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逍遥散仙。
恰恰相反平生最喜烟火热闹的，才是皆破先生啊。
真正的皆破先生，与谢老板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完全融入在烟火中的和谐气息，不会不近人情，相反的，眉眼中更有情绪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而正是这种自在感，让皆破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缕真实的烟火。
这种烟火气息所带给人的飘忽不定的感觉，在清冷程度上，又远胜于谢老板。
仿佛是登上了万丈高楼，眼前飘浮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人们却又在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恰恰是这样真实存在的云雾，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平凡到了极致，也出尘到了极致。
这才是皆破先生。
也只有这样的皆破先生，才能拥有世间最热闹喜乐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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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0.不负战约皆破试剑 光环耀眼思琳破谜
皆破先生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除了蓝思琳以外的人，都先出去吧。”
谢老板朝着皆破先生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食物收拾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老饕领着垂头丧气的猴儿走下了楼梯，纤夫挠了挠脑袋，一手抄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醉鬼扛在肩头，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起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没了意识的沈园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二人。
皆破先生笑道：
“那么，就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吧？”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早在第一天醒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皆破先生眼角含笑：“哦？为什么？”
蓝思琳道：
“因为我这个人别的本事烂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样本事可以自吹自擂。”
皆破先生好奇道：“什么本事？”
蓝思琳道：
“我的酒量很好。”
七七又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豪爽却不显得粗俗：
“所以说，你酒量到底有多好？”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我没醉过。”
“从来没醉过？”
蓝思琳肯定道：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皆破先生道：
“既然如此，你在某一天忽然喝醉断片，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
蓝思琳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当我们从酒店离开，去了雾都赌城的时候，我便试探了你。”
皆破先生蹙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试探的我？”
蓝思琳道：
“你跟我说过，你是虎爷的小老婆。所以当时我们离开赌场之前，我特意在虎爷面前挽了你的腰。”
七七抽了一口烟，问道：“然后呢？”
蓝思琳道：
“我留意了一下虎爷的微表情，那根本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非常震惊的情绪。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你在撒谎。”
皆破先生笑道：
“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实际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蓝思琳汗颜道：
“你这个花花肠子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啊？”
七七娇笑了几声，剜了蓝思琳一眼：“你继续说。”
蓝思琳道：
“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在茶馆的时候，你能够预测到危险的袭击，然后”
句尾拖了很长，后面的话蓝思琳始终没脸说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七七却是毫不在意，意味深长道：
“那是你的初吻？”
蓝思琳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要断气了一样。
七七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戏谑道：
“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初哥呢。”
刚说完，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
“啊呀，这么说来，你能察觉到不对劲根本不是因为你酒量好，而是因为你心里面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胆量碰女人吧？”
蓝思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蓝思琳缓过气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
“咳咳那什么，之后我就遇到了沈园，那个八婆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够喝出雾城里的水有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感到很疑惑，既然你有预测白衣人袭击的本事，又特意提醒了我不能喝雾城的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呢？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我真正意识到你的身份，是在我和沈园第一次来到城主府，看到了假扮成你的谢老板的时候。”
皆破先生蹙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斩钉截铁道：“气质。”
“气质？”皆破先生重复了一遍：“谢老板的气质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惊人，像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世外高人，很是清冷。”
他话锋一转：“但是，太清冷了。”
皆破先生诧异道：“太清冷了？”
蓝思琳点了点头：“太清冷了。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皆破先生的样子。你曾跟我说过，皆破先生平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清冷的人？”
七七笑道：
“我该把你这种感觉称为什么？第六感吗？”
蓝思琳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因为我是一个老烟鬼。”
皆破先生疑惑道：“这和你是个老烟鬼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道：
“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第一样留意到的东西，就是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你手里的烟杆。”
皆破先生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蓝思琳道：
“这说明了皆破先生抽烟。”
七七又笑了：“你这是在说废话。”
蓝思琳摇了摇头：
“皆破先生抽烟，但谢老板不抽烟。”
皆破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蓝思琳道：“我留意了谢老板的手指，他的手苍白细腻，上面没有烟痕，绝对不是一个多年的老烟枪会有的手指。”
他又补充道：
“当然了，那也只能让我确认了谢老板不是皆破先生。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你才是皆破先生，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烟味。”
七七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可不是随便哪里都闻得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皆破先生感叹道：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光凭这些细节，就能够推测出我的身份了。”
蓝思琳摇头道：
“只确认了八分。”
皆破先生好奇道：“哦？那还有两分呢？”
蓝思琳道：
“还有两分，是在我们救出沈园，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她关于雾城的水的事情，除了得知那个白痴为了研究解毒的法子自己喝了雾城的水以外，还知道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沉声道：
“雾城的水中流淌着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某个强者异人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借着自来水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潜伏五天时间，最终在八月十九号，能量爆发，摧毁人体。”
“沈园还说，想要解毒，最好的法子只有通过自身的异人能量将那一份特殊的能量消除，但是她自己的能量却远远做不到。”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所以，我问了她，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消除这种能量，她的原话是‘必须是强得要命的家伙才行’。”
蓝思琳道：
“从那一刻起，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疑惑就彻底解开了。能够知晓白衣人的事情，喜爱烟火热闹，自身也是个老烟鬼，拥有强劲的实力合适的人选，只有七七小姐你一个人。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知道了雾城的水有毒以后，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因为那一口茶里面含有的异人能量，早就已经被你用自己的能量消除了。”
“你曾说过，雾城的人民不知道皆破先生的真面目，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由衷赞叹道：
“真是严丝合缝的推论！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男人呢。”
蓝思琳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总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七七笑眯眯道：
“问吧。”
蓝思琳沉声道：
“虽然我已经推论出了把我和沈园引到真雾城是你驱使虎爷的行为，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目的，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东西吗？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雾城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剑魁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吧？”
皆破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涉及到一些很久远的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确定要听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皆破先生问道：
“你对‘蜉蝣’和‘八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蓝思琳思索了一阵，道：
“根据江湖传说，世上有几处神隐之地，都是连艾斯兰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据我所知的，有传闻中位于天空之巅的紫花阁，北邙深山尽头处的李家，师匠的世外神隐乡，无处可寻的顾氏鬼城，法外之都雾城，还有蜉蝣的归属云川”
“这些传闻中的地方全都无迹可寻，甚至被怀疑是有人存心臆造出来的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但是既然我已见识到了真正的雾城，想来这些传说中的神隐之地多半也确实存在。”
“比起其他地方，来自云川的蜉蝣组织可以说是最为有迹可循的一个传说了。作为神隐之地出来的组织，其状况极为怪异，与世隐乡的异人革命军完全相反，没有人知道蜉蝣的头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蜉蝣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加入蜉蝣的方式只要宣称自己是‘蜉蝣’的一员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组织性，也没有任何目的，甚至也没有头目的怪异组织，偏偏却引来了无数人争相加入，甚至有心怀不轨者以云川蜉蝣的名号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蜉蝣也从来不予理会。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却有着真实存在的八名绝世强者作为成员加入。”
“这八个人，就是‘蜉蝣八魁’。传闻八魁中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拥有一块对应八卦卦位之一的令牌代表身份。”
“据我所了解的，掌乾卦者为天魁，是紫花阁的阁主，据说是千年前以轻功无敌纵横天下的夜王后人；掌坤卦者为地魁，是隐居世外的德鲁伊，似乎能通晓世间万物生灵的语言；掌巽卦者为剑魁，葬剑寮寮主，天下第一号剑痴，誓要杀尽天下用剑之人；掌震卦者为刀魁，神秘莫测，性格乖戾无常，经常四处游荡；掌艮卦者为影魁，实力极为强横，行事最为乖张，留存在世间的传说也最多；掌坎卦者为花魁，据说是星空之下最美的女子；掌兑卦者不曾有过传说；还有就是掌离卦者烟魁，传闻中能纵烟而行，无法捉摸”
蓝思琳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听得皆破先生幽幽叹上了一句：
“不错，我就是烟魁。”
蓝思琳如遭雷殛。
皆破先生，雾城，烟魁，雾城的水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剑魁
他失神地呐呐道：
“蜉蝣的烟魁还有剑魁两人都同时出现在了雾城”
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颤声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思琳忐忑问道：
“难道说，八月十九，剑魁沉棺，指的就是你要和剑魁一决生死？”
这个世界上，能让剑魁沉棺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但是同为八魁之一的烟魁，绝对有这个资本。
皆破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大抵不是我要和他一决生死，而是他要和我一决生死。”
“为什么？！”蓝思琳显得异常激动，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蜉蝣的存在了。虽然我们同属蜉蝣组织，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蜉蝣从来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所以蜉蝣成员之间更加不可能存在什么同盟之情。再说，剑魁决意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为什么剑魁执意要杀你”
蓝思琳失神呐呐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道：
“难道说”
皆破先生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问道：
“想看吗？”
蓝思琳一脸呆滞地望着七七，七七的手里一直拿着那杆长度十分怪异的烟斗，她白皙的手轻轻拂过烟杆，眼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用右手握住了烟头，握住烟杆的左手缓缓向外抽离。
皆破先生轻声喃喃道：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那柄怪异的长烟斗，从烟头往上的部分，在七七的牵引下，像一柄真正的剑鞘般逐渐抽离，露出了里面泛着银色冷光的奇异物什。
那是一柄极为摄人心魄的剑。
剑身之宽，不及一指粗细，锋刃薄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偏偏就是这样一把剑，在蓝思琳目光触及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刺痛！
皆破先生目光深情，一字一句道：
“剑名，浮烟。”
雾城的皆破先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仅是烟魁，也是一名剑客。
蓝思琳心中之震撼早已无法言表，哪怕只是稍微想一下两名绝世剑客的生死对决，都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到了极致！
蓝思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喊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和剑魁决斗！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全盛的状态这样的你，对上了已经养精蓄锐整整五天的剑魁，就算你的剑法再如何精妙，也是九死一生啊！”
皆破先生将名为浮烟的细剑重新合上，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蓝思琳愤怒道：
“这还用想吗？！剑魁被人定下了十九日的死亡宣告，雾城水里的毒素恰好又在十九号当天爆发，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敢惹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这句话如果不是单纯的自吹自擂的话，就说明雾城的存在本身肯定对你有什么作用！我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谋杀剑魁的阴谋，这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针对你的局，将剑魁引诱到了这里，再利用剑魁来杀掉你，你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七七轻轻笑了笑：
“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你可知道鬼域？”
蓝思琳愣了愣：
“你问这个干什么？鬼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说什么异人强者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之类的等等”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不错。整座雾城，都是我的鬼域。”
整座雾城。
面积不下千万平方。
人口不下三百万。
皆是皆破先生的鬼域。
蓝思琳对皆破先生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七七刷新他的认知了，他甚至有些感到麻木。
七七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雾城里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蓝思琳默然无语，点了点头。
七七继续道：
“雾城没有得善终之人。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或是疾病，或是车祸，或是自杀。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活着，不只是我凭借个人的意愿将他们复活。只有在临死之际，心中怀有巨大执念之人，其灵魂才能凝而不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这座雾城生活下去。”
七七语气平和，隐隐带着温柔：
“执念是什么？执念就是复杂情感的结合体。”
“或许是临死之际，想到了心爱之人还在守候。”
蓝思琳想到了煎饼铺的王老板。
“又或许是为仓促结束自己的人生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再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蓝思琳想到了戴眼镜的女学生。
“或许是对亲人的不舍。”
“又或许是强烈期盼着，在从来不存在过的来生，能够过上更加平静快乐的生活。”
蓝思琳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便利店的服务员，忙碌工作的上班族，挑着菜篮子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店小二，抱着篮球的帅气女生，发着传单的服务员，抽烟的人。
七七眉眼低柔，轻声念道：
“这些人，都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一员。他们这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偶尔会有精彩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重复的日常。但是他们都不曾想要真正地死去。巨大的思念包裹着他们的灵魂，漂浮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之上，痛苦地，卑微地，对世界本身做出微不足道的挣扎。最终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慢慢消散，没有了踪迹。”
“所以啊，有一天，我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一次，会是怎样？如果在阳世的普通人，能够知道心爱之人在他们无法接触的地方，有一份归属，这样的话，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无数的微小的，生离死别的思念，会不会就能少一点？人们的笑脸，会不会就能多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了如今的雾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鬼域的一份子，从本质上来说，就像是游离的能量一样的存在。可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做能量，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地在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
“我无法让他们重新复活，也无法让他们和阳世的人有什么交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啊，脆弱得要命，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维持稳态，随时都会消散了。”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换一个方式，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蓝思琳轻声呐呐道：
“那谢老板呢？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无法长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吗？”
七七点了点头：
“谢老板是一个意外。他死的时候，思念的情绪与怀有身孕的妻子产生了共鸣，他的孩子也就阴差阳错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念及此处，便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只是，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凭着那个女孩的一份强烈思念。如果哪天女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将那份思念淡去的时候，谢老板也会彻底维持不住灵魂，在雾城中完全消失。”
听完这一席话，蓝思琳的心底仿佛梗住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想到谢念念的模样，心底更为辛酸。
蓝思琳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雾城水里的毒素一旦爆发，城里的人会怎么样？”
七七道：
“他们都是用我的能量重塑肉身的聚合体，毒素爆发时，就会维持不住稳态，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的鬼域，只要我将鬼域的能量封印住他们逸散的灵魂，就总归会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复活。所以，我唯一要应付的事情，就是和剑魁的决斗。只要我不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蓝思琳颤声道：
“你就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吗？只要躲开了剑魁，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慢慢恢复了吧？否则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你的鬼域，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打得赢剑魁？”
蓝思琳继续道：
“这所有的一切，白衣人，雾城的水，你心腹里出现的内奸，剑魁的死亡宣告，怎么看，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呢”
七七恬淡地笑了笑：
“逃不掉的。我无法离开我的鬼域太远。如果我离开了的话，我的鬼域也会强制收回，到那时候，雾城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复活了。”
“是不是陷阱，已经没有所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局。是好是坏，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呢。”
蓝思琳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早已死掉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七七笑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我是皆破先生。”
“没有了皆破先生的雾城就不是雾城，没有了雾城的皆破先生也不是皆破先生。”
她是七七，她也是闻名天下的烟魁。
但更重要的是，
她是最喜烟火热闹的皆破先生。
“况且，”皆破先生戏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
蓝思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犹豫道：“可是”
七七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且认真听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女朋友除非你确认她能够背负起这个秘密所代表的责任的时候，你才能告诉她。”
蓝思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什么秘密？”
皆破先生沉声道：
“关于‘龙九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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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1.模糊千年往日浮现 惊艳一刀万物终焉
“龙九子？那是什么？”蓝思琳眉头紧皱，诧异道。
“一个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皆破先生悠悠道。
“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给你灌输一个观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残缺的。”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皆破先生沉声道：
“因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终焉刀分裂成了两个，用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于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复制品。”
“还有这种事情？那终焉刀又是什么？”
皆破先生蹙了蹙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道：
“大抵是一样来自于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威胁到世界根源的存在。”
“万千故事，都得从这把终焉刀开始说起。”
“万物初生，鸿蒙初启之际，一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刀突破了位面，忽然降世。这柄刀拥有着极端恐怖的威能，能够切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位面本身。”
“造物主无法解读这把刀存在的原因和本质，将这把能够直接终结一切的刀列为了最危险的存在，于是便称其为终焉刀，开始想办法将其控制。”
“于是，造物主创造了第一个人类，并将其作为终焉刀的刀鞘，将终焉刀封存。世界也因此得以安定。”
“人类的始祖非常尊敬造物主，并为其所用。所以，拥有了超越位面的力量——终焉刀的造物主，开始思考‘盒子理论’。”
蓝思琳听到这里，插嘴道：
“盒子理论是说关于那个盒子里的生物的理论吗？”
皆破先生点了点头：
“不错。假设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最终也创造出了一个电脑程序，那个电脑程序能够精准地模仿人类的思维，并且认为自己就是人类，继续不断发展下去，同样创造了以它为世界运行准则c以及世界造物者的世界按照这个理论反推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盒子？在我们的位面之上，会不会有俯瞰我们的‘神’存在？对于“世界”这个系统与那个电脑程序作用几乎一样的造物者来说，这样的怀疑无疑比一般的人类来得更迫切了。”
“终焉刀的存在本身，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还有一个更高的位面，操控着我们的意识，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造物主便展开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叛变。”
“造物主试图通过终焉刀，将自己所处的整个位面与其他的位面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它的这个位面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就不会受到‘盒子外的生物’的控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造物主想要创造一个更加自由c完美，不受操控的世界。”
“而当人类的始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也同样叛变了造物主。那个人认为造物主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想要把‘世界本身受别人控制’的情况，改变成‘世界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世界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且一旦终焉刀切割了位面，整个世界都会处于绝对的孤独之中。所以，那个携带着终焉刀的男人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逃亡。”
“造物主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必须想办法回收终焉刀。但是世界存在着固定的规则，他无法直接夺取终焉刀，必须按照世界本身的规则运行——所以他创造了全新的造物，试图将那个人类消灭，回收终焉刀”
蓝思琳插嘴道：
“等等，既然你说的那个造物主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收回那把终焉刀？世界的规则指的是什么？”
皆破先生沉声道：
“就算是造物主，也并非无所不能。举个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的话，世界好比一台电脑，而造物主就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如果没有了操作系统，电脑就无法顺利运行。而终焉刀主的叛变，就相当于电脑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病毒，作为操作系统的造物主想要将病毒清除，就必须按照电脑本身的运行规则去做，一个个文件进行扫描排查，或者是创造‘杀毒软件’”
蓝思琳挑了挑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口中的龙九子，就是为了夺取终焉刀而创造出来的‘杀毒软件’？”
皆破先生道：
“不错。造物主为了夺取终焉刀，制造了几批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龙九子就是属于其中的第二批。如果你有了解过古中国的神话，你就会发现龙九子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分别是九只能力，形态，作用皆不尽相同的神兽。”
“老大囚牛，好音乐；
老二睚眦，喜杀戮；
老三嘲风，好险而好望；
四子蒲牢，性好鸣，受击而吼；
五子狻猊，喜烟好雾；
六子赑屃，喜负重；
七子狴犴，好讼；
八子负屃，好斯文；
九子螭吻，性好水。”
蓝思琳思衬一阵，道：
“那喜烟好雾的老五狻猊，和你又什么联系吗？”
皆破先生沉声道：
“我便是狻猊。”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是狻猊？！”
“不错。”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
“那你岂不是活了几万岁？！”
七七又将烟嘴递到了嘴边，淡淡地抽上一口，斜乜了蓝思琳一眼：
“有问题吗？”
蓝思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没问题！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么说起来，我竟然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晚上吗”
七七爽朗地大笑起来，眼波迷离剜了一下蓝思琳，还不忘补上一刀：
“而且还被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夺走了初吻哦！”
“”
蓝思琳深吸一口气：
“你继续说，你是龙九子的身份，和你现在面临的险境有什么关系？”
七七道：
“那还用问吗，既然是被制造出来对付终焉刀的造物，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比人类更适合打斗。我们九龙裔中的每一个，都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奇特威能。”
蓝思琳问道：
“那你的特点又是什么？”
七七磕了磕手上的烟斗，道：
“本来的话，我可以彻底化作烟雾，不为任何器具所伤，不过现在我的鬼域不能使用，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了不过，好在我的手上还有这把浮烟。”
七七补充道：
“龙九子本是神兽，化作人形以后，能力也等同于界师也就是现代的异人最顶尖的水平，但是论剑术的话，我是绝对有自信不在剑魁之下的。”
蓝思琳好奇道：
“听起来真是厉害啊那你们九个岂不是全部都已经到达了‘出世’级？”
七七摇了摇头：
“你彻底误会了‘出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了。所谓出世，其实就是能力到达一定境界以后，可以窥视到世界的规则本身，并且有能力游离在世界的规则之上，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受这个世界的控制。就好比是海里的鱼跃出了水面，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空，却和强弱没有太大的关系。”
蓝思琳诧异道：
“这么说，那‘出世’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七七道：
“当然不是了。出世是只有你们这种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被造物主所承认的漏洞，你们人类弱小无比，却拥有着全世界最恐怖的潜能；一旦出世以后，无论对手再强，如果对方不是同为‘出世’级，就绝对无法伤自己分毫，就好比小鱼跳出了水面以后，再凶猛的鲨鱼也吃不到一样。”
蓝思琳犹豫了下，又道：
“那如果剑魁已经到了‘出世’级，你该怎么办？”
七七白了蓝思琳一眼：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出世，出世所需要的条件，天分，运气，玄机，缺一不可，整个世界里，能够到达出世境界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啧啧称奇，叹道：
“那你们龙九子，岂不是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七七点头道：
“确实如此。”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七七小姐你跟师匠比起来又怎么样，他好像几十年前就出世了来着？”
七七听到师匠二字，眼底掠过些许动容，悠悠叹道：
“那个人可不仅仅是出世那么简单啊以我对他片面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跃出海面的小鱼”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忽然问了一句：
“小琳子，你见过真正的远古异兽吗？”
蓝思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老妖怪，见的世面少还真是对不住了啊？”
七七摇了摇头，却是轻轻笑了笑，轻轻念道：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样的事物若真存在于世间，让你亲眼见着了，会不会有种遮云蔽日的压迫感？”
蓝思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概是有的吧，然后呢？”
“然后啊”皆破先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摩挲着手中的烟杆：“你再转念一想，哪怕是身长几千里的巨鲲，和这片天地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放在世界的版图里，也不过是小小的那么一块，就好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这么看来，所谓的远古异兽确实也没有多大。”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见皆破先生话锋骤然一转：
“但是师匠那个人不一样。”
“他和这世上从古至今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如果说，出世的人便是跃出了海面的鱼，那么师匠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蹦乱跳的小鱼。”
七七微微眯缝起眼睛，慨然叹道：
“那好像是一条将整个天空都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巨龙，连远古异兽都无法比拟，连这整片天地都容纳不下他的存在，光是就这么看着他，就不禁会觉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条缠绕着整个世界的巨龙会不会在心血来潮间，就把这颗小巧的星球勒得稀烂”
“我草，那老头子那么厉害？”蓝思琳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开始掂量着回世隐乡以后要不要主动招了他把师匠床底的小黄书上交给林舍予的事情
“啊对了，七七小姐，你的其他兄弟呢？不是还有八个呢嘛？”
七七闻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世界被终焉刀分割后，我们九个都失散了。虽然隐约可以感应到我们都存在于这边的新世界，但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个什么造物主应该是成功回收了终焉刀了吧？不然世界怎么会被分割开来？”
七七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造物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位面是终焉刀主自己切开的。”
蓝思琳震惊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七七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有点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唔”蓝思琳又沉吟了一阵：
“连你们九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七七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在这边的位面，如果你有机会见一下他本人的话，你可能会被吓一跳的。”
七七话锋又一转：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人间最强的男人最后也确实在博弈中战胜了造物主。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能够达到他那个层次的，或许也就只有师匠了。你无法理解终焉刀的强大，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造物主为了制服他，不惜创造了许多几乎已经打破了世界平衡的怪物，我们龙九子是其一，北邙李家的始祖也是其一，你口中的顾氏鬼城也是其一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怪诞又吓人的故事。”
七七又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几个兄弟虽然失散已久，但里面有三位你却是见过的。”
蓝思琳又被吓了一跳：
“哈？像你一样的怪物？三个？我怎么没感觉有见过那种人”
七七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没见过那种人，是因为它们不是人。它们现在就挂在你小女朋友身上。”
“等等”蓝思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很是诡异：
“你是说”
七七道：
“不错，她身上的笛子是我们的老大囚牛，海螺手串是我胆小怕事的四哥蒲牢，还有一个，就是那条项链，是我们最小的九妹螭吻。”
蓝思琳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那什么她那些为什么会变成东西啊？”
七七苦笑道：
“那是我们九龙裔天生的本事，化物。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化作不同的物体，从而将某一样能力发挥到极致，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们现在都变成了三件世间最恐怖的法宝。”
“嘶——”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七七沈园经常把她的大哥当做烧火棍来敲人脑袋的残酷事实，问道：
“为什么它们要变成那种样子啊？”
七七道：
“一开始我也并不了解。一般来说，除非我们九兄弟自愿化作物品为人所用，很少有情况是受人逼迫的。所以，在你们两个一开始来到雾城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他们三个的存在，这才决定想办法接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不了解情形的情况下，我觉得不应轻举妄动，所以想了点法子，把你俩带到了真正的雾城”
“嘶”
蓝思琳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受：
“所以你故意睡我只是为了接近沈园？！！！！！！！！！！！！！！！”
七七剜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
蓝思琳斩钉截铁地伸出手快速摆了几下：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意见哦！跟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觉绝对没有问题哦！被夺走了初吻也绝——对没有意见哦！”
七七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把你们卷进这种事情，还让你和小妹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绑架，都是我的过错，实在对不起你们。”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可是把我和那八婆挨个儿救了一遍呢，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
七七笑了笑，道：
“总而言之，在和小妹子接触以后，我也大致和我的三个兄弟交流过了，已经确认了他们是自愿认她为主的，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小妹子为什么会有能耐让我心高气傲的几个兄弟都甘愿与她订下契约，但是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呃”蓝思琳道：“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想兄弟团聚的话，跟沈园说一说就好了，那个八婆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没什么好性格，但是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白痴”
“不用了，”七七笑了笑：
“我想我们九兄弟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是不同以往的全新世界，造物主已死，终焉刀也没了踪迹，这样的世界不需要龙九子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需要九子重聚的那一天‘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能够抗衡终焉刀的力量，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七七又看向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那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背负起三名九龙裔的重任，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这一件事情，说与不说，都由你来决定。你记住，如果想要真正发挥龙九子的威力，必须要用心去交流。”
七七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我俩的问题都问完了，我的心结也已经了却，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
七七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七七，而是雾城的皆破先生，人间最强的剑客。
气氛顿时又复凝重，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要去吗？”
皆破先生朝着门口走去，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
蓝思琳抿了抿嘴唇，问道：
“那沈园身上的毒怎么办？”
皆破先生停下身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蓝思琳一眼，丢下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了。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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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2.须臾温存，母猩猩亦有倾城色 一念难舍，小瘪三能成大英雄
皆破先生的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
除了沈园和蓝思琳。
两人打开了顶层房间的外门，来到了长廊之上。
沈园难得地不见聒噪，蓝思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根，眯缝起眼睛凭栏远眺。
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八月十九，尚有半个小时。
烟花的尾焰拖过漆黑夜空，城中心广场上的篝火依旧烧得旺盛。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高处看去像是小小的黑点。人们的欢笑声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传到了城主府上。
雾城的人们总是这般快乐。
连自己早已死去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知道他们将会死去第二次？
仍是姑娘心性，沈园看见楼下那一片热闹的景象，怎么会不觉欢喜？
可她确实也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时间快到了。
蓝思琳吐出一口烟雾，忽然问道：
“还有多久？”
沈园嗫嚅了一阵，才小声道：
“大c大概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样子”
潜伏在沈园体内的病毒已然蠢蠢欲动，只消半个小时，便会彻底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沈园会变成什么样，雾城的人们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蓝思琳都不愿知道。
蓝思琳目光迷离，眉头紧皱，心底愁云密布，脑海中仍在不断思考着皆破先生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在你。
在我为什么会在我？
沈园体内的病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沈园就一定会死吗？
沈园呆呆看着蓝思琳手上那根不经意间捏弯了的香烟，怯懦道：
“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了吗？”
皆破先生离开以后，蓝思琳便大致向沈园复述了他们在房间里的对话，只是刻意地隐瞒了有关于龙九子的事情，所以沈园也很清楚那场即将发生的决斗。
蓝思琳叹了口气，无奈道：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情，你是白痴吗？”
沈园有些气恼地抿起了嘴唇，可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到头来，无论是耍性子在城北凉亭和蓝思琳诀别，喝下雾城的水，还是在街上被白衣人绑架，都是她的任性所导致的。她不仅没有帮上一点忙，也连累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
看着沈园难得流露出的失落模样，蓝思琳也不由稍稍心软，轻声道：
“七七小姐说，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要走出那一步，才能够看见的结局。
沈园忽然吸了口凉气，蓝思琳问道：“怎么了？”
沈园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什么只是，剑魁大叔，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魁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他自己的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蓝思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烟魁和剑魁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剑客的决斗这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这种等级的决斗，当然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大事，若世界上还有什么决斗能够超越这种层次，或许就只剩下艾斯兰和世隐乡两位老人的决斗了。
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能力低微的蓝思琳和沈园所能够插手的。
甚至连观战的余地都没有，稍有不慎，都会被两名剑客铺天盖地的剑意所波及。
沈园呐呐道：
“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剑魁大叔的剑。”
蓝思琳皱了皱眉，问道：
“他有多强？”
沈园失神道：
“好强他只是把剑拿在手上，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剑了”
蓝思琳又问道：
“那和咱们家猪老三比呢？”
沈园思衬良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三师兄的剑也很强，老实说，本该是我见过最强的可是，他握剑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定会死’的感觉”
蓝思琳感到心底一阵冰凉，好不容易恢复的对皆破先生的一点信心又消失殆尽。
顶尖高手的决斗，往往便差在毫厘。
哪怕是一个分神，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时的剑魁，在收到了死亡宣告之后，已在城南外养精蓄锐足足五天。
无论是精神，还是剑意，都已经提升到了巅峰。
而皆破先生呢，却受外界所扰，这几日一直奔波于雾城各处寻找沈园，不曾有过休息，再加上雾城全城人民中了剧毒，被迫封印了她的鬼域，无论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最佳的状态。
蓝思琳熄灭了烟头，语气冰冷：
“渗透了皆破先生如此之多心腹手下，在雾城的水中下了寻常异人绝对无法制造的剧毒，甚至能够知道皆破先生隐藏多年的秘密，引来了剑魁，利用两人性格的弱点，造就了这一场决斗白衣人的幕后主使，来头肯定不小啊”
他眯缝起眼睛，呐呐道：
“这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就算让人看清了每一步，却依旧无法阻止的阳谋将时机，人性，地点都算得妙到毫巅，七七小姐她好像惹到了非常恐怖的对手啊。”
“对烟魁和剑魁都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同时也有着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却忽然看见蓝思琳猛地两掌拍在了他自己脸上，响亮的声音把沈园吓了一大跳。蓝思琳仿佛魔怔了般：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蓝思琳开始在长廊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
“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个鸟啊！！”
沈园瞪大了眼睛，骂道：
“你有病啊？”
蓝思琳跳起来：
“你才有病！”
“我才诶？我真的有病噢”沈园怒上心头，话骂到一半，想到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况，顿时就蔫了下来。随后她又想了想，不甘心地呛嘴道：
“我我就算有病，也没你病的厉害！你你脑子有病！”
“放你娘的屁！”蓝思琳鄙夷道：
“我要是脑子有病，我早就喝雾城的水自杀了”蓝思琳的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哎呦？这么说起来，好像某人还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来着？真是悲哀啊，你这个返祖现象严重智商发育未完全的母猩猩！”
“你你！”沈园被蓝思琳的连珠炮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我也比你这个满嘴口花花，一天到晚流里流气，结果二十多岁了初吻都还在的死处男要好的！你这个毛有色心没色胆的棕毛猴子！”
蓝思琳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早已经把什么救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跳起来：
“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吗？嗯？老子好歹没了初吻，你呢？长这么大个人，怕是连男孩子的小手手都没牵过吧？！”
蓝思琳越说越嚣张，弯下腰来，鼻子几乎戳到了沈园的脸，逼得沈园连连后退。
沈园一把抓住蓝思琳的领口，猛一个铁板桥将蓝思琳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怒道：
“关你屁事啊！！！！”
沈园摩拳擦掌，满脸怒容，慢慢走向了头朝地栽在地上的蓝思琳咬牙道：
“就算我今天要死了，也要先打爆你的狗头，拉你这个白痴混蛋垫背！”
“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我颈椎骨折的声音”
沈园完全没有理会蓝思琳，一把提起蓝思琳的领口，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到蓝思琳仓促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爸爸停一下沈园！停一下！”
沈园的动作滞住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蓝思琳，诧异道：
“诶？你竟然会叫我名字啊？”
蓝思琳满脸肃然，拿开了沈园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到办法了！”
沈园呆呆地问道：
“诶？什么办法？”
蓝思琳急切道：
“当然是救你的办法啊！”
说着，他对着沈园伸出了手：
“牵我的手，快点！”
此时的蓝思琳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沈园，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沈园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蓝思琳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耐烦：
“问这么多干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快点照我说的做！”
沈园的脸蛋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但看到蓝思琳的表情甚是认真，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啊！我我只是”
“什么都好了，快点！！！！！”蓝思琳的神情越发焦急了，沈园被吓了一跳，忐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朝着蓝思琳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握住了蓝思琳修长的指尖。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没有反应。
“诶？”
沈园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蓝思琳奇怪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蓝思琳问道：
“你干嘛？”
沈园无辜道：
“你不是叫我牵你的手吗？”
蓝思琳问道：
“然后呢？”
沈园呆呆道：
“诶？什么然后？”
蓝思琳很不耐烦：
“当然是问你什么感觉了！”
沈园双颊又飞起嫣红：
“你你突然问我什么感觉我c我也”
“快说啊！”蓝思琳的神情感觉像是快要崩溃了般，又把沈园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很很暖！你的手很暖和！还c还有一点硬”
“”
蓝思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发飙道：
“我叫你检查我的身体，你给我检查了什么东西出来啊白痴！！！”
沈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咦——咦？！！！！！！！！！！！！！！！！！！！！！！！！！！！！！！！”
属于沈园的气流正在蓝思琳体内流淌。
蓝思琳紧紧闭起眼睛，心中一片忐忑。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自己和沈园体内的病毒并非没有联系！
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有喝到过雾城的水！
但是，我却没有感染病毒。
因为，那一口水，是经由七七的口传递过来的。
所以说，七七小姐给我的哑谜，答案一定是这个！
在我在我体内，一定会有
蓝思琳耳畔传来沈园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嘛”
“哈？！”蓝思琳猛地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沈园虚着眼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这么想有病吗？”
蓝思琳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呐呐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会是什么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失神问道：
“沈园，现在还有多久？”
沈园嘟囔道：
“还有十分钟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一点，瘪嘴道：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诶”
楼下的广场上，篝火晚会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却依旧没有散去。按照惯例，烟火大会都会在每周六的0点时分发射一排最大的烟花庆祝，代表着人们对全新一周生活的期翼。人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将篝火熄灭，摆放上一圈巨大的烟花，管理人群稍微向后退，为最后的一朵即将升空的烟花做着准备。
到处都在洋溢着欢喜，穿着盛装的年轻男女在街上漫步，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乱跑，慈祥的爷爷带着无奈的笑，穿着睡衣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慢吞吞地走在行人道上，路灯发散出昏黄的氤氲，来往的汽车慢悠悠地流动，没人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而城主府的顶楼上，却安静得要命。
蓝思琳始终没有回应沈园。他沉默地站在栏杆前，静静地注视着雾城的夜晚，瞳孔涣散，看不见表情。
沈园坐在门边，倚靠着墙根，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看着蓝思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反而就没那么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园终于忍不住开口，怯懦道：
“蓝思琳”
她没能说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蓝思琳忽然说话了：
“没事的。”
他依旧没有转身，沈园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事的。我肯定能把你治好的”
可是，她却分明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蓝思琳说话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他越攥越紧的双拳。
“我已经解决了这么多问题了，雾城这么复杂的真相我也已经看穿了，和虎爷的赌博我也赢了，千里迢迢从那边赶回来了只不过是病毒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园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越纠越紧，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师匠在这里的话就算师匠不来，大师兄也足够解决了不，这种程度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一定可以让你好好地回到世隐乡，一定可以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夜有凉风起。凉风很是温柔，穿街过巷，卷起街道上的落叶，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今夜的雾城依旧没有起雾，月光清冷，泼洒在街道上，与夜风缱绻细语。
沈园额间的发丝被微风撩起，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晶莹得能够倒映月光了。
身体里不属于她的气流开始流动，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砰，砰，砰。
大家开始点烟花了。引线上的火花噼噼啪啪地响，在夜色里窜得好快。
砰砰，砰砰，砰砰。
是她的问题吗？她好像听不太清东西，耳边只有微弱的风声和心跳声了。蓝思琳那边，为什么会有轻轻的抽气声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烟花窜上天空了。
真好看啊。
大家好像都笑得很开心呀。
五彩斑斓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沈园紧紧地抿着嘴，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跑向了蓝思琳。
“蓝思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时间在这一刻越变越慢，在无限接近于静止的时间里，夜空中向四周发散的烟花逐渐凝滞，像变成了一副画，风不再流，车也不再动，街道上仰起头的一张张带着温柔的笑脸仿佛定格成了永恒，城主府上，娇小的女孩发丝飞扬，从眼角划向脸后的泪水在空中凝结，低头依靠着栏杆的年轻人微微转过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深处凝固着诧异。
她的手伸向蓝思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到他的手臂了。
砰砰砰，砰砰砰。
好冷。
沈园再也站立不住，即将软倒在地。
砰砰，砰砰。
好沉。
蓝思琳拉过她的手，环住她的腰际。沈园的瞳孔在涣散。
砰，砰。
蓝思琳你的样子好好笑啊。
你在喊什么啊。
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蓝思琳。
砰。
雾城的人们化作了一颗颗蓝色的光点，逐渐逸散。
光点飘摇着飞上天空。
比烟花还耀眼。
好晕。
好刺眼。
我在哪里？
我已经死了吗？
“老大，你觉得她还会醒过来吗？”耳边响起了一道怯懦的男声。
“肯定会醒来的，既然能够和我们的意识交流，就说明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说话声音软软柔柔的，甚是好听，是个女人。
“哎真麻烦。”那怯懦男声说着。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整天说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无聊得紧吗？自从公主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吧？”
“咱们不是刚刚才见着五妹吗，况且她好像比公主要可怕呢。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叫小海螺啊！”
“就你话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可可是，你们就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吗？尤其是老大，你还经常被她用来当棍子敲人来着”
“我没所谓。”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啊，她醒了！”
沈园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就只有围在她身边的三个怪人。
一个男的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朴实，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气质；另一个男的模样甚是清秀，留着一道齐刘海，颇像个女孩，当沈园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畏畏缩缩的有些闪躲；还有一个女人，眉眼如黛，相貌清冷，五官却是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三人的装扮都很是怪异，不像是现代人，反倒像是从超古时期的中国穿越过来的。
沈园眨了眨眼睛，呆呆道：
“你们是谁啊？”
相貌端正的男人与眉目秀气的女人面面相觑，抢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们是龙”
清冷女子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四哥，你说话悠着点，忘了五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神态似是有些委屈。清冷女子干咳了两声，笑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死了，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情绪波动，解开了我的封印，所以你的灵魂得以保留，被送到了这里。”
沈园又眨了眨眼睛，道：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可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哎，”清秀男子挑了挑眉，插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啦，然后你的魂儿就见着我们了。”
“咦——咦？！我已经死了吗？”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你们就是上帝咯？”沈园扫了扫这三个牛鬼蛇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疑惑，“还是说呃阎王爷？”
面容方正的男子沉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是寄居在你母亲遗物上的器灵。我就是那根笛子。”
“我是海螺手串”清秀男子耷拉着脑袋。
“我是你戴着的玉石项链。”女子温柔地笑了笑。
“诶——诶？！”沈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笛子，项链，还有小海螺？！”
她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使劲地揉了好几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九妹你看，她又叫我小海螺了。”清秀男子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沉稳男子出声道：
“你没有在做梦，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将我们三兄妹交予你之后，我们订下的契约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是我们现任的主人。按照契约内容，我们三兄妹将会一直协助你，直到你寿命用尽。”
“话虽如此，在你没能与我们三个器灵产生共鸣之前，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使用我们。所以，我们虽然知道你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帮助你。”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但是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在临死前产生的强烈情感，和我形成了共鸣。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真正地为你效力，所以，哪怕你的身体已经死亡，我还是有办法救你回来的。”
“唔”沈园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说，我现在就不用死了啊？”
清秀男子无奈地插话道：
“当然不用，咱们九妹救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呢你不仅不用死，还会一直活得活蹦乱跳的！”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秀男子：
“小海螺你真的是小海螺吗？”
那清秀男子往身旁的九妹身后缩了缩，探出小半边脸，不悦道：
“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一点都没有你娘可爱！”
“诶”沈园呆呆道：“可是我觉得叫小海螺很可爱啊！”
“我就是不喜欢！”清秀男子越缩越后了。
沉稳男子道：
“好了，抓紧时间，再拖一阵的话，她的灵魂就会开始逸散了。九妹，你先教她基础的使用法门，然后治好她的身体，送她回去吧。”
“啊”沈园恍然回过神来，冲沉稳男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笛子先生？”
“笛子先生比小海螺更难听！”躲在九妹身后的清秀男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清冷女子无奈地伸手过背后，把胆小又话唠的四哥揪了出来，笑道：
“你叫我项链小姐也没所谓，我倒是很喜欢。”
沈园眨了眨眼，笑道：
“项链小姐，你人真好！”
那女子笑了笑：
“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使用我的基础法门，我的所有能力都和水有关，正好契合你的属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把我戴在身上，你学会的每一个水属性的术法效果都会增强。除此以外，我还要教你几个额外的器灵咒”
沈园忽然道：
“项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你说，我是死之前恰好和你产生共鸣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呢？”
清冷女子笑了笑：
“与我们器灵产生共鸣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需要特殊的体质，有的则需要在某项技艺上征服器灵获得认可，而有的就完全看器灵心情了。至于我嘛，产生共鸣的方式倒是比较简单。”
清冷的女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园，挤了挤眼睛，“来自于强烈的依赖感。”
“噢”沈园回忆着自己最后的画面，若有所思，
又问道：
“那小海螺和笛子先生呢？”
小海螺插嘴道：
“这个还不简单，我的共鸣方法”
清冷女子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
“笛子先生和小海螺的共鸣方法需要靠你自己去找。没有产生共鸣之前，是没办法发挥器灵的作用的。”
“诶”沈园呐呐道：
“可是，小海螺好像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啊？”
清冷女子看了看小海螺，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小海螺作为守护器灵本身的特殊性。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经常按捺不住寂寞，所以才偶尔违规做一次坏事”
“噢是这样啊”沈园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海螺真的很可爱耶！”
小海螺甩开女子的手，抱怨道：
“我一点都不可爱。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好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教你用‘黄泉令’，召唤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碧落黄泉，把身体里面坏死的神经还有病毒全部净化，顺便再教你几个器灵咒。”
“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次见面。”沉稳男子对沈园点了点头。
“不要再见啦！”小海螺生气道。
沈园恍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城主府的飞檐。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味。是很熟悉的味道。
大半个月来，一直都闻得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冰凉的地面。
她也看不见蓝思琳的脸。
因为她被蓝思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里越来越清晰，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无助的抽泣声。
她的后背被凉风吹过，冰冰凉凉——她肩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难以呼吸——因为蓝思琳这个王八蛋就跟想把她再勒死一次一样，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蓝思琳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冰冷的体温，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救下沈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谁都拯救不了。
他始终是那个没用的蓝思琳。
“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他不再逃跑，结局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怀里的柔软身躯忽然颤了颤。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思琳”
蓝思琳愣了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滑稽的是，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犹疑着，难以置信地，慢慢地，放开了沈园。
他终于能够看清沈园的脸。
在月光下的，是琥珀的眼眸啊。
“沈园沈园”
蓝思琳忽然再次抱住了怀里的沈园，抱得比之前更紧。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带着狂喜的哭腔也一直在颤抖。
“沈园你没死沈园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沈园被彻底失控的蓝思琳晃来晃去，呆呆仰着头，刘海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月色下，一只柔软的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哎呀
为什么
眼睛好酸啊
沈园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眼角淌出两行眼泪来。
她的手轻轻抚上蓝思琳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一个普普通通的c难过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蓝思琳”
“救了我的人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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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3.逃生客偏遇舍生客 葬剑人终逢试剑人
城外荒村。
有剑魁沉默而坐。
身后九尺巨棺剑意嗡鸣。
最终时刻将近，而他的杀气也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城里忽有烟花齐放。
伴随着绚烂烟花之后的，是更为夺目的蓝色弧光冉冉飘起。
就在这时，城中一支穿云箭飘忽而至，径直插进了剑魁身前的地面。
铁箭入土三分。
箭身之上，刻上了简单的四个字。
烟魁有剑！
看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剑魁周身杀意疯狂暴涨。
整个荒村。
除去那座剑棺之外，便是一整座荒村。
村中建筑，碎土石砾，荒郊杂草，尽数冲天而起。
剑魁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巨棺，携卷着一往无前的滔天剑意，决然入城。
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将无人可挡。
蓝思琳沉默地朝着北门行去。
沈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0点已过，此时便是八月十九，世上最强的两名剑客开战在即。
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决斗的发生。
这是就连沈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蓝思琳的解释，她听得很是清楚。
他们两人与剑魁烟魁的层次有天壤之别，妄图插手也只会是徒增累赘。
所以，最理智的做法，便是走。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无法左右。只要走出了那一扇城门，雾城的故事对两人而言，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皆破先生能不能让雾城的人民复活，剑魁又能不能始终贯彻他的剑道，这些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有机会看到。
这是蓝思琳第二次带着沈园逃跑，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蓝思琳的累赘了，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了。
这场决斗，无论是皆破先生输了，还是剑魁输了，她都会很伤心。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两人，而这是一场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因为剑魁曾经说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用剑的和用剑的就是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紧紧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蓝思琳的步伐很是沉重。
皆破先生漫步在雾城的街道里。
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也确实如此。雾城本来就是她的地方。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长长的烟杆。
今夜的雾城也没有起雾，月光皎洁，凉风习习。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雾城向来都很美。今夜的雾城也很美。
雾城向来都很热闹，今夜的雾城却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四处都是一片死寂。
皆破先生轻轻吁了口气，眉眼低垂，带着恬静的笑意。
以往的日子，她也常常像这样没有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平淡喜乐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决斗已经迫在眉睫，可皆破先生的身上却仍旧不见一丝杀意。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决斗没有约定地点。
因为不需要约定地点。
城外的剑意已经突破天际，且正在向她靠近。
皆破先生步履轻盈，慢悠悠地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长街尽头，便是剑魁。
熟人相见，自是不必多言。
两人缓缓行进，却又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剑魁道：
“你有剑？”
皆破先生缓缓将烟杆抽离，细长的剑身泛着迷离冷光。
“剑名浮烟。”
剑魁由衷叹道：
“好剑！我平生杀人无数，棺中藏剑八十二柄，无一能及。”
皆破先生眼波轻柔，呐呐道：
“‘乱世起，浮烟现’这柄剑已在鞘中蒙尘千年，我也不曾想到它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剑魁悠悠叹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本以为自剑圣陨落，剑道便已堕万古长夜。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剑魂留于世间。能得此一战，此生已无大憾。”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平静道：
“请。”
剑魁颔首，剑棺开启。
长街里，杀意肆虐。
蓝思琳与沈园已走到城门之外。
城外凉亭缄默依旧。
城内风尘滚滚而起。
沈园略略一颤，咬唇不语。蓝思琳讶然回首，望进城门深处，心中尽是余悸。
他早已知道眼下的这场决斗必将声势浩荡，却全然没有料到，哪怕是身处城外，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从雾城另一头传来的恐怖杀气。
对决的一方，是葬剑寮寮主，蜉蝣剑魁，世间公认的用剑第一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他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化作了一座孤坟。
剑魁已在城外养剑五日，无论是剑意还是杀气都已经到达了巅峰，一旦出剑，绝对无人可挡。
而另一方，却是如烟似雾的七七小姐。她是蜉蝣烟魁，也是雾城的皆破先生，更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睥睨天下的九龙裔，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然而，皆破先生鬼域被封，佩剑浮烟更是千年不曾再用。此消彼长之下，胜算又有几分？
蓝思琳正思衬间，忽然听得身后的沈园嗫嚅道：
“蓝思琳”
“嗯？干嘛？”
沈园显得有些扭捏，脸蛋通红，看上去很是羞赧，双手背过身后：
“我我想去上厕所。”
蓝思琳嘴角抽搐：
“在城里的时候你又不早说，现在到哪儿给你找厕所去？”
“哎呀你好烦啊！！人人有三急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
“哎行了行了行了，咱赶时间，你就到旁边树林子里面将就一下吧，大号还是小号？我这还有”他随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精神一振，掏出三四张皱巴巴的糖纸出来：
“啊，还好当初没乱丢垃圾，拿去用吧！”
沈园猛地一拳贯进了蓝思琳的小腹，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要把女孩子和你这种肮脏的渣滓相提并论啊！”
说罢，沈园便拍了拍手，理也没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蓝思琳，自顾自道：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城里上个厕所！”
她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蓝思琳，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蓝思琳虚弱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颤声道：
“快快去快回”
沈园长长吁出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多看了蓝思琳两眼，抿着嘴转身向城里跑去。
待到沈园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城门之后，蓝思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蓝思琳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香烟拿起，放到了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微微眯缝起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哎世界上为什么真的会有撒谎时还要把手背在身后竖小拇指消除罪恶感的白痴啊”
一根烟抽完。蓝思琳又伸手进裤兜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早已被拆封。里面有一块质地奇特的令牌，还有一张字迹潦草，显然是出自世隐乡某个老人之手的纸条。
蓝思琳取出令牌，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呐呐道：
“起初我还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有些明白”
他眯缝着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老爷子这个狗贼如果真的有什么算命的本事，还算计到了我头上来的话，等回到了世隐乡，我非要把你的黑料全部爆给林舍予知道不可！”
蓝思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雾城城门跑去。
“既然机关算尽，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以命相搏吧。”
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阻止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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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梦）
歌是《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可以在微信看到。
我不常听后摇。但是现在，我想用一首后摇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界》诞生的故事。
2016年10月25日，我创建了名为“终焉界”的贴吧，在里面留下了第一个贴子。
那时候，界的雏形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半年多的时间。
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终焉：界》开始连载，这个只陪伴了你们三个月的故事，已经贯穿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
起初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念头简单而纯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夕阳照射在大地上，黄沙里遍布着飞船的钢铁残骸，石头一样固执的少年骑着破旧的机车在其中飞驰。又或者是，在螺丝构成的海洋上，少年平静地沉睡着，梦里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只有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于是我开始构思与之相关的一切：那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废土世界，有着像《大都会2001》里面那般光陆怪离的宏伟都市，人们在那里生存，就像是在某个地方真切地存在着。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就应该有人在其中生活着，爱着恨着，后悔着迷茫着，追寻着挣扎着。于是我开始构思更多的人物，也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找上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网文的张姓人形自走牲畜：童儿。
我和童儿是骨灰之交。起初大抵是好到无论哪个家伙先撂担子死翘翘了，后者就帮忙抬棺入殓的关系。后来就不知为什么，发展成了扬言哪条粉肠敢先死一步，就用对方的骨灰粉冲水泡奥利奥的关系。
把童儿诱拐进创作《界》的企划，大抵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事实上，《界》的故事中，将近八成的设定和剧情都是我俩在疯狂对骂的抬杠过程中讨论出来的。
这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大概算个伐木工，挑选好适当的木材以后，再交给天生文字敏感度就远胜于我的雕刻师童儿来雕琢。没有姓张的从中把关，一遍又一遍地否决我许多冗余无趣的设定，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界》。
至于为什么《界》会发展成一本文字冒险游戏，以及定制这么多插图的初衷，就是另一个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我都无法清晰记起的故事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用了迄今为止约摸十分之一的人生，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
虽然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但我心里隐约也感觉到，《界》会成为一个未来几年间都难以模仿，甚至是在相同题材上难以超越的故事。
对我而言，《界》已经不只是属于我的故事。它的诞生基于许多无法复制的巧合。它需要以年份来计算的时间构思，存稿，铺垫；它需要对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来说近乎恐怖的花销来维持插画的支出；它需要两个人以上的作者分工合作，构筑小说和微信公众号。
或许你们会讶异，一本普通的网文为什么需要两个作者轮班倒进行工作，有那么累吗？
是的，很累。
童儿算是在广东某中文大学颇有恶名的高材生，两年以来一直都是无偿在陪伴我一步一步构筑这个对我俩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企划。我甚至还为了维持插画的支出，向他前前后后借了近万元的资金周转，一人一口爸爸你来我往喊得很是开心。
而我呢，因为家庭尚算小康，侥幸在中学时代转学香港，逃过了恶劣的高考，最后却又放弃了正在就读的某野鸡大学，每天在香港的便利店通宵打工，挣来的工资全部都投入到了《界》的插画上。闲暇的时间全都倾注在了码字上面。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的期望，自私而不知悔改地活着。
并不是为了什么梦想，也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过许多选择，我甚至也明白会有许多人觉得放弃学业实在是愚昧鲁莽到了极致，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底，坚持这么久的理由，只不过是喜欢罢了。
我放弃了最应该享受青春的四年大学时光，做出了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里，吃着三块多港币一包的出前一丁，看遍了七百多次这座城市的日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倾注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远远看不到光明的故事里。这许多个日夜的坚持太过于千篇一律，以至于我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在时光洪流里驻足不前的神经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完了玛丽安娜篇的结局。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它发给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具体的对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是个好看的故事。
这真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当我看见那句肯定时，带给我的微妙幸福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够分享给我喜欢的人，当这份喜欢得到了肯定的时候，我就越发地清楚，这是我想要的。
自从那以后，我写了更多的故事。我和童儿的讨论越来越有趣，哪怕是一些仍未着笔的情节，在雏形诞生的那一刻，我们都会有一种被抽干了精神的虚脱感。
每一次觉得“我再也不会写出比这更好的剧情了”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会构思出更加激动人心，让我俩鸡皮疙瘩直冒的故事。从某个时刻起，我们工作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构筑《界》的剧情，《界》就像真正活了过来一样，被本身的剧情惯性越推越远，成为了一个我俩倾尽全部精力也无法彻底将其精彩之处完全表现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再是作者，就像是个观测者，用旁观者的角度记录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两年以来，我和童儿的热情没有被时间所磨损，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童儿在qq上跟我感叹：操，虽然没有了《界》，咱们的日子也未必会过得多糟糕，但是这真是咱俩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起初想要写网文，只不过是不喜欢受到生活的拘束，不想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白领人生。而如今为了完善《界》的插画，我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打工仔，也算是舍本逐末了(笑。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再是单纯想要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而是觉得，我应该要让《界》爬上它应有的高度。
我和童儿都觉得，这个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的故事，应该值得更多人来喜欢。
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喜欢我为他们构思的每一个结局。我喜欢让人心疼的ec，喜欢散漫颓废的封流，喜欢天真无邪的蒂玛，喜欢口不对心的唐唐。喜欢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师匠，喜欢木讷寡言善良温和的大师兄，喜欢把自己囚禁在小楼里绣花的林舍予，喜欢披荆斩棘走出自己道路的猪老三；喜欢那个难以捉摸的克莱西，喜欢呆头呆脑的小师叔，喜欢背负着太多东西的蓝思琳。
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自己都感动的情节，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分享。
我不想到头来，经历了七百个无尽枯燥的日夜，却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以上这段话，大概是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的我每天凌晨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看着远处行人天桥上，那座坏了很多年，时间永远停留在了5点32分的大钟，单曲循环这首《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断断续续地敲出了上面的两千多个字。
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独属这个年纪的冲动和鲁莽，自大与中二（笑）。时隔一个多月重新看来，确实有些羞耻。但是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分享这些。有些东西是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的，甚至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起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是幸运的。
小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的心态其实已经临近崩溃，几乎是度日如年。因为无论我再怎么自我暗示，赤裸裸的现实都摆在我的面前：
界的成绩并不好。一点都不好。能够看见它的人不多，看见了能留下的人不多。故事的铺垫太长了，没有人愿意看铺垫得那么长的文字。
这本书的每一处内容几乎都和现代网文的节奏背道而驰c
这段时间以来，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时候在本章说里c在评论里表现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轻松。
我像很多不起眼的网文新人一样，在各种地方做着不要脸的宣传，和其他人交换书评，去一个又一个的书单打着广告。做了很多卑微的事情，你们或许想得到的，或许想不到的，各种形式的挣扎，然后是等待，然后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码字。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情和状态一直都处于谷底，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的故事不会有人看的。
放弃就好了，可以去写别的故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靠网文赚钱的话，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傻，这么累，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个月投入几千块钱的插画又有多少人看？一遍又一遍推翻遍又一遍修改，写下这种冗长的故事又会有多少人喜欢？
我无数次地打开作家后台，看着那每天寥寥无几涨起来的零星几个收藏，无数次地挪动着鼠标，想要点开创建作品的那一项，去写另一本或许更有商业价值的新书。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没有什么奇迹一样的转折点，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发生。我自己都没办法总结起来，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的我是怎么样慢慢恢复了平和心态的。
或许只是在每天早上打开评论区，看到可吐露和小鱼在签到楼里发布了新的帖子。
或许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偶然听见了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本能地开始思考能不能写出与其有关的故事。
或许只是看见亲爱的画手们给我交了稿子。
或许只是隔了很久以后重看了一遍我写下的故事。
或许只是姓张的写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fg。
或许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偶然间重新看到今天敲下的这些字。那时候我没准会羞耻得体毛都掉得精光。但是如果再重新看一遍这个故事呢？会不会也会觉得羞耻，觉得中二，觉得太幼稚了，太可笑也太自我了？
我想是不会的。
那可是《界》啊。
可能文字会稍显青涩，可能会因为我能力所限，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出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但是它始终会是一个值得我和姓张的为之倾注灵魂的故事。人生漫长，能做到的事情却好像不怎么多至少《界》对我而言，就是这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很多此时此刻尚未在故事里面出现的人物和故事已经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很久，随着大纲一点一点地填补着，一个个惊艳至极的画面碎片慢慢地涌进我的眼里，那是令现在的我就连灵魂都会在颤栗的碎片。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一直保持卑微的姿态，可以继续在未来的每一天对你们发表一些中二好笑的言论，可以承认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鲁莽是冲动，但是归根结底，
那可是《界》啊。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样，都会让我觉得很好的故事。
足够让我为它浪费几年人生的故事。
现在看到这本书的活人不多。可能有五十个？可能更少？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们。谢谢你们可以看见这行字。也谢谢你们这么想不开竟然要陪着我和丑童兽这两个扑街一起接着走下去。也许再往后看见这本书的也只有这么一小波人。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界》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故事。不管未来是怎么样，有没有成绩，我都会写下去。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单纯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家庭，社会，工作，生活，责任但是喜欢，喜欢是很纯粹的事情。
只要喜欢就够了。
我愿意为这个质朴的理由忽略其他的一切事情。
谢谢你们。谢谢寥寥无几的几个书友，谢谢可吐露，谢谢小鱼，谢谢没有感情的咖啡机，谢谢康康，谢谢垃圾童的爸爸千连杀，谢谢匡击雪，谢谢苒苒酱，谢谢人型电脑天使心吕天虾先生，谢谢在评论区里发出一个个扎心吐槽的一样快乐同学，谢谢爱情如春夏秋冬，谢谢剩下的每一个因为我懒所以不想再打出来的id，谢谢编辑星夜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在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靠着低保混点烟钱。谢谢你们看我说了这么长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喜欢你们，虽然姓张的总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需要回馈也能得到快乐的事情，就像是这两年来我创作《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快乐。
我是梦长，靠着自嗨达成颅内高潮的随缘写手。
我是梦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可以一直陪你们走下去。
虽然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上架感言的玩意应该是上架前一天发的。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千风同学稍微聊了两句，有点感触，也有点感伤。所以断断续续地写到现在，算是补完了这篇不知所云的感言。既然写完了就发吧，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随缘嘛。
18年5月8日。祝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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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童）
我平静的大学生涯——甚至此后的人生——是在2016年十月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改变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脑喝着啤酒。就在我感叹着人生如此美好的同时，我看见了一条来自梦弱智的qq消息提醒。
这条信息很好地反应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有趣定律：张xx（我的大名），我要退学写小说了。
我肝胆俱裂。
就像绝大多数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我看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与他合作c该如何分配时间c该怎么建设公众号与作者人设（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的反应非常的现实而本能：兄弟，你要不先想个折中点的办法，比如说一边混文凭一边写？
遗憾的是，我很快便从他的嘴里得知，“我要退学写小说了”并不是一个带有咨询意味的疑问句，而是一个对既成事实的陈述句。说得直白一点，在他告诉我他的打算之前，他已经把退学手续给办完了。
梦弱智是我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按照他的描述和我的提炼，我们是前无古人的“冲灰泡饼之交”。或许是由于我们的交情太好，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尝到他骨灰的味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需要指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被骗上这本小说的贼船，我最疯狂的预计也无非是在他没钱吃饭的时候给他邮寄两箱泡面。但在半个小时时候，我将彻底成为他最亲密无私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除了骨灰之外的一切帮助。这种合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而就目前看来，还很有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用这半个小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c又太大太大的故事了。故事要从一个新世界的产生说起，关于一座伫立在海边c面积堪比一块大陆的巨型城市，关于一支由变异者组成的革命军队，关于一场掩埋在历史里的战争，关于我们与他们的世界c以及这两个世界的本源和来历。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真正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坐在沙漠中的一座钢铁废墟上，环抱着腿看着远方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一个少年，骑着一台破破烂烂的摩托在黄沙与废墟之间穿行而过，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一尘不染的少年气质。
换一个有些宿命论的说法，我不是被梦长威逼利诱着上了贼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我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使命。我只是透过这个故事c透过故事里的世界，看见了许多鲜活的c可爱的人，想走进这个世界里，在无形中陪着他们走完各自的一生。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些可爱的人们，也越来越被他们或平凡c或奇特的人生道路所打动。到了这个时候，让故事进行下去的就已经不是写故事的我们，而是这个庞大的故事本身了。
两年来，我是作者团里活儿干得最少的，虽然也代劳过小说主剧情c写了不少番外c尽量坚持每天审稿，但由于课业紧张和个性实在太过懒散（后来还加上了要哄女朋友），经常活儿干一半撂了挑子就瞬间消失；长此以往，梦弱智就成了这本小说剥削和压榨的核心对象，头发上的毛也越掉越少，终于在两个月前的某次聚会中被我瞧见了他闪亮的天灵盖。摸着良心说，除了嘲笑他越来越少的毛和三年来没有性生活的事实之外，我还是挺感谢这个把我骗上贼船的扑街的：感谢他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手撑起了这个故事，也感谢他把那些让我或喜或悲c或爱或憎的人物带到了纸上。也因为此，每次在写作他们的故事c或是阅读关于他们的章节的时候，我都会为梦老板日渐凋谢的头发而深感心痛（和暗爽）。
但他似乎是不会后悔的——直到今天，每当他跟我说起故事开头那个骑着摩托车c在黄沙中飞驰的少年，脸上都会露出发春般猥琐而不加修饰的笑容。他告诉过我，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他想起故事里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个人，他都会为了这张面孔后的故事而感动。
两年前我会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现在我只会赞同他的观点。因为将近两年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也处于与他一模一样的状态当中。
这就是关于《界》的来历的故事——一个两个年轻人，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并用了数百个日夜，试着将其付诸实现的故事。
和梦梦一样，分割线上面的是我在几个月前刚签约的时候写的。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至少在人前不是），讲段子c抬杠和嘲笑梦长日减消失的毛发才是我存在的主要使命。出于这个原因，我刻意地把上面那段作者说从几千字删到了一千字出头全文也基本都是在说段子。
考虑到梦长的作者感言实在是太丧太惨了，所以这一回，我们还是照常聊聊天吧。
前两天我晚上睡不着觉，被梦长从床上拉起来献祭灵魂，接着跟他讨论剧情；因为手头上刚好是沈园和蓝思琳的章节和对应的fg，很自然地就说起了这两个年轻人。讨论剧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啧，蓝思琳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让沈园被支开一下？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种蛮羞耻的感觉。作为一个已经十九岁c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成年人，爱上一个自己参与创作的角色好像是件相当荒诞的事，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过两回了（上一个是伊斯特）。梦长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偏爱园园酱c不想让她跟蓝思琳那个死贱人一起经历困难的心情，狠狠地揶揄了我一晚上，说我不但是个变态萝莉控，还跟蓝思琳一样，是个喜欢被举起来摔来摔去的抖。
虽然我在客观上接受这个事实的危险性（毕竟绝大多数萝莉控的下场在刑法里写着），也承认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极其严重地影响写作（梦长经常说我写园园和伊斯特看着像怀春），但和梦长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还有这个故事本身。当然，我也同样很喜欢我们的读者，虽然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嘲笑两位作者，而且似乎非常享受被我喊爸爸的感觉，可至少在他们短暂地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他们进入的不是网页上展开的几十万个文字，而是一个由我亲自参与创造的世界。
虽然有些草率，显得也不如梦长真挚，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抒情和感慨还是就此打住。接下来说点实在的c关于《界》的现状，以及它的未来的问题吧。
我现在在读大二下学期，课业比较紧张，暑假还有一次实习；事实上，我曾经想过跟梦长同步推进《界》的两条主线（让我来主写蒂玛线），但由于课业压力和《界》的特殊性（fg有时候比正文还多），虽然我常常处在强度比较高的工作状态之下（包括每天几千字的码字c按时上课c复习考试和哄女朋友），也只能勉强跟上一条主线的连载进度。
不过好消息也有两个。第一，梦长正在加快ec线的推进速度，可能会在一年内完成ec线的正文；第二，我在大三之后课业压力会逐渐减小，同时也将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界》的写作。即使按照不那么乐观的估计，在ec线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能对梦长的主要工作提供更有力的助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因为意外挂掉（比如我像今天一样在群里嘲笑女朋友长得像河豚被吊起来打死），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保证《界》的按时更新和完成的。
或许你也发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讨论过两位扑街作者有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看上去可能要扑街的故事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需讨论。
我刚刚接手《界》的时候，伊斯特还是一个性冷淡的金毛美妞，沈园还只是一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钢铁暴龙兽。两年过去了，伊斯特已经成了一个承担着沉重的过去c但依然不懈地在天空中寻找着属于她的星星的c偶尔流露出少女情怀的孩子，沈园已经是一个爱恨分明c没心没肺，除了能一拳打飞十个蓝思琳之外，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小妹妹。
我不打算像梦长一样长篇大论地渲染这个过程带给我的感受，因为这对于比较傲娇的我来说有点难为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结果：我了解这两个女孩子会想什么c会经历什么，远甚于我了解梦长的脑袋上还剩下几根头发。对两个善良而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抱有如此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们。
这还没完，我在《界》的写作过程里参与的角色大概也有好几十个，每一个都有着同样有趣的灵魂（比如那个被摔来摔去的抖和那个经常被两个作者官方调戏的主角）。而梦长先生经历的则更多，毕竟他因为怕我忍不住剧透还藏了一大堆人物没告诉我（笑）。加上好多好多震撼的c感人的情节，《界》的两位主创绝对无愧于本书最死忠脑残粉的称号，也会是这本书最忠实的书迷。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这本书的两个作者脑袋都很铁。头铁到哪怕看这行字的小傻瓜们跑光了，他们也不会弃坑。
当然，你们最好不要作出这种尝试。虽然我们的头很铁，但心灵还是挺脆弱的。
写到这里不禁仔细想了想，我现在十九岁，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日了，但过了也才二十——换句话来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走向社会c养家糊口，万一女朋友心血来潮，可能还要卖身买下上海迪士尼（她跟我提过三回这茬儿了）。可至少在这几年里，在我还年轻c还有心情和时间做梦的日子里，我还能干一件我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事——虽然是跟一个我很讨厌的，头发快要掉光光的人。
我们以后大概可以通过卖字挣钱，但即使嘴上再这么说着不忘初心，大概也写不出一个像《界》一样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但闲得要死，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c年轻的小脑袋瓜。
这篇字我写写删删了四五回，最后成功地把它变成了我参与《界》的写作以来写出来的c最烂的一篇文字——不过也蛮好的，适合我这种不喜欢表达自己感受的人，而且起码说了点有意义的话。那么好了，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珍惜这个故事。不过我想，我们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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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6.一生悲喜有谁知 山水迢迢我去时
“我还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七七小姐又收敛了笑意，看向蓝思琳：
“蓝思琳，你手上的坎字符是哪来的？”
蓝思琳下意识地摊出了手上碎成了两半的令牌，沈园看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
“啊！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蓝思琳愣了一愣，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七七小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呐呐道：
“沈妹妹你的娘亲，可是叫做叶鸿影？”
沈园瞪大了眼睛：
“七七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七七的神情似是有些迷惘，轻声呐呐：
“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蓝思琳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枚坎字符，和剑魁刚才给你的，是一样的东西是本来属于蜉蝣八魁中的花魁的东西。”
“不错。”七七小姐叹道：
“花魁叶鸿影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名字。被故人之女所救，或许也是因缘所致吧。”
七七小姐的神情很是唏嘘：
“当年蜉蝣八魁里，我和你的娘亲相识最深，虽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了解花魁的过往经历和能力。仔细想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沈妹妹，你的娘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园黯然道：
“我是被娘亲收养的孤儿。娘亲她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蓝思琳和七七又是一惊，心知这大抵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蓝思琳问道：
“七七小姐花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七淡淡笑道：
“星空之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实力我却完全看不透。”
连身为九龙裔的七七小姐都看不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蓝思琳心底忽然生起一种非常敬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那断成两半的令牌递给了沈园，沈园面色茫然，接过了令牌，珍之重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坎字符的作用只是当初和沈园刚来雾城的时候，我顺走了她的包裹，看见了里面有个锦囊，我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拆开看了。里面放着的就是这块坎字符。还有我们的老爷子师匠留下的字条。”
七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转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你的师父是师匠？”
蓝思琳无奈地笑了笑：
“姑且算是吧，那臭老头什么都没教我。”
七七好奇道：
“你们在世隐乡里，排行第几？”
蓝思琳道：
“我是老五，沈园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辈，是小师叔。”
七七感叹道：
“我只听说世外神隐乡除了师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一个军略武艺无所不通，被艾斯兰视为心腹大患的二弟子，还有一个天生异相，剑术超凡的三弟子，确实不知道还有五弟子和小师叔的存在。”
蓝思琳撇嘴道：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
七七笑骂：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戏精。”
蓝思琳笑嘻嘻道：
“承让承让，假扮成七七小姐的皆破先生也彼此彼此。”
七七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戏谑道：
“真不愧是和我睡了一晚的男人。”
沈园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蓝思琳浑身汗毛倒竖，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哦！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勾勾勾勾勾”
“没有！不是！我没有！”
“喝喝喝喝喝”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有因！”
“睡睡睡睡睡”
沈园像个纸片人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蓝思琳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脸，七七小姐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嫣然笑意，道：
“八魁的八卦符除了用作代表身份的令牌以外，本身也是一件世间顶级的法宝，我身上的离字符就可用作增幅所有火属性的术法，此外还封印了一个有趣的器灵咒。你刚才的那枚坎字符释放的便是水属性的最强术法之一，禁咒·太阴逆。”
“原来如此”蓝思琳呐呐道，想到这层，心中的骇然之色却更甚。
剑魁的那一剑，先是自废经脉削去了五成力道，又轻松破去了由法宝螭吻增幅过的器灵咒湖天印，最后才在蒲牢强行打破器灵法则现身护主的情况下，勉强挡下。
而皆破先生的一剑，更是在她全力收剑之后，硬生生地毁掉了一枚蜉蝣八魁的顶级法宝，才堪堪止住。
如此恐怖的两剑，实在是蓝思琳平生未见。且不说三师兄与大师兄，便是师匠也不曾施展过如此惊人的攻击。
蓝思琳越发感受到，自己和沈园能够挡下这两人的剑，实在是侥幸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说，雾城中的这一场决斗，也总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蓝思琳提溜着一脸茫然的沈园，跟在七七小姐的身后，一路去到雾城自来水的源头处，再由沈园使用九龙裔螭吻的秘术黄泉令将整个雾城的水源净化完毕，皆破先生便开始重构雾城，将雾城人民逸散的灵魂重新聚合。蓝思琳和沈园看着满天的蓝色晶莹光点仿佛雪片般飘荡，最终在雾城的各处凝聚成人形，又看着皆破先生随手一挥，那条狼藉不堪，被完全破坏的长长街道仿佛电影倒放般重新恢复原状，心中的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雾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皆破先生和蓝思琳沈园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都有一种恍若隔日的感觉。
雾城又回来了。
热闹喜乐的雾城。
人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雾城发生过的危机，皆破先生和世隐乡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也不过是他们平静日常中的小小插曲。蓝思琳和沈园看着街道上的居民们，心境早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雾城的人们早已死去，可他们却活的比阳世的谁都更加真实。这让蓝思琳心中有了很深的感触。
然而，决斗虽然已经划上了尾声，雾城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策划这一场决斗的幕后主使仍然不得而知，但是蓝思琳很清楚，这一场巨大的阴谋，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策划决斗的人想让皆破先生和剑魁两败俱伤，那么，在雾城之中，必然还有着观察鹬蚌相争的渔翁在暗中隐藏着。
蓝思琳和皆破先生心知肚明。
想要成功地完成如此庞大的布局，需要一个人。
一个得到皆破先生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不仅要对雾城的地形有着深刻的了解，还要在雾城中有着相当的权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找到雾城，在雾城的水源中下毒，然后将被剑魁追杀的陨铁剑客余任侠引导到真正的雾城之中。
这样的人，必须是一个活人。
皆破先生的心腹中，只有一个活人。
虎爷。
蓝思琳找到了虎爷。
却不是活的。
虎爷倒在雾城南区的下水道中。
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
口中泄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那是氰化物的味道。
虎爷的周围，站着的不止是蓝思琳。
还有谢老板。
事实上，他早在蓝思琳之前，便已发现了虎爷的尸体。
“我也猜到了，如果有人真的想对皆破先生不利的话，必然会有人在暗中观察决斗的走向。”
谢老板淡淡说道。
“所以，在皆破先生将我们复活以后，我便第一时间排查到了这里。以我对雾城的了解，这是藏匿和脱身的最佳地点。”
谢老板的神情似是有些诡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就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蓝思琳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雾城的水，确实是他下的毒。陨铁剑客和剑魁，也确实是被他引来的雾城。那些白衣人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线索。他也没有告诉我，促使皆破先生和剑魁进行决斗的真实目的。”
谢老板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嫌疑一直都很大，可我却从来不想去怀疑他。我本以为，他是整个雾城里，最不可能背叛皆破先生的人。”
蓝思琳诧异道：“为什么？”
谢老板道：
“实际上，他才是追随皆破先生最久的那个人。他本来是阳世雾城中的孤儿，处处受人排挤，每天都饥寒交迫。皆破先生把他带到了真正的雾城，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他，看着他慢慢成长。可以说，是皆破先生给了他一切，若是没有皆破先生，他早已成为了街边的冻死骨。”
蓝思琳心底感到很是沉重，没有说出话来。
“箭奴，铁面和花猫也背叛了皆破先生，其实是他教唆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向他们说明了他们早已是雾城游魂的真相，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复活的机会。”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想到了什么，道：
“是那些白衣人吗？”
谢老板道：
“不错。那些白衣人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们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或许虎爷的幕后主使真的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放进白衣人的身体中，让他们回到阳世。”
蓝思琳呐呐道：
“他们为了活着而选择了背叛，情有可原。可虎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背叛皆破先生甚至不惜坦然赴死”
谢老板叹道：
“他在咬破嘴里含着的毒药前，跟我提起了你。”
蓝思琳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谢老板道：“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事，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
蓝思琳讶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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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7.自古无情唯远道 此时不屑是相思
八月二十号，雾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雾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叼着半只皱巴巴香烟的猴儿在自动售卖机前苦恼地翻着口袋里的硬币，恰逢憨憨傻傻的纤夫扛着一大箱货物经过，猴儿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猴儿笑眯眯地搓着手，和纤夫有说有笑地聊着些什么。
热闹的客栈里，累死累活的店小二捧着好几碟菜，往老饕的桌子又放上了两盘。老饕正风卷残云地吃着桌子上的精致饭菜，边上的餐盘摞了好几摞。对桌儿的醉鬼翘着二郎腿，满脸醉意，仰着头呼呼大睡，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城主府下，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头发棕红吊儿郎当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旁边娇小女孩的脑袋，控着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了半圈，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才慢悠悠地离去了。
虎爷已经死去。找到幕后真凶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已经断开。但是这并不妨碍蓝思琳走在街上的好心情，他在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知道幕后的家伙是谁，七七小姐会不会又被人算计啊？”
沈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
“那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笑意。
“她可是雾城的皆破先生啊。”
城主府的顶楼里。样式古朴的窗户正向外敞开。皆破先生手中捻着一杆长长的烟斗，正凭窗而望。她的眼底里，尽是迷离又温柔的笑意。一身白衣满头白发的谢老板侍立于侧，恭候不语。
雾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生活简单而平静。垃圾桶旁散落着快要枯萎的鲜花，派发传单的店员脱下了厚重的布偶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地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并肩走在路上，眉眼带笑，兴奋地聊着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题。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提着小包急匆匆地跑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穿着球衣的帅气女生身上，面色绯红，害羞地连声道歉。城北的煎饼店坐满了客人，满头大汗的老板用毛巾擦了擦脸，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
“我要开动了！”
角落桌子上的年轻男女神情严肃地同时念叨了一句，然后便饿虎扑羊般抄起桌上厚厚的两堆煎饼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往嘴里塞。
“哇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
那堆煎饼少说也有四五打，在两个食量惊人的饿死鬼面前竟正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减少，原本是堆得对桌两人的脸都挡得一干二净的高度，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可以看到对方狼狈的吃相了。
沈园的腮帮子鼓得像是个皮球，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叫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你刚刚吃了我这盘三张煎饼了！”
蓝思琳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那又有什么关系哇好烫好烫好烫”
“绝对有关系！！！我要的煎饼是加了鸡蛋的！！你的没有加！！！”
“嘁，你要气不过你也可以吃我的啊！”
“我才不要！你叫的煎饼里面全是葱，我最不喜欢吃葱了！”
“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吃葱，我才不会故意要老板放葱呢”
“你说什么？！！！”
王老板看着身躯小巧的沈园一把抄起蓝思琳的头整个扎进了厚实的一堆煎饼里面，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来。
没过一阵，沈园便挺着怀胎七月般的大肚子，懒洋洋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是全世界最棒的！！”
老板笑呵呵道：“哪有那么厉害，姑娘喜欢就好。”
沈园眨巴着眼睛，真挚道：
“我是认真的！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板犹豫赔笑道：
“嘿嘿那就借姑娘吉言了。不过那小伙子的头好像拔不出来了，这样真的好吗”
沈园却是自顾自地越说越激动：
“老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应该拿去开连锁店，然后越做越大！到了后面，就可以把老板你的煎饼卖到全世界各地去，然后我就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老板家的煎饼了，哇！实在是太棒了！如果老板娘她”
蓝思琳猛然把头从煎饼堆里拔了出来，探过对桌一把按住了沈园的嘴巴，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板她有些吃糊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王老板讪笑着挠了挠头：
“好好”
“她其实是想说”蓝思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老板做的煎饼这么好吃，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如果老板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的话，这份热情，一定会有人可以感受得到的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的！”
王老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小老板。”
剑魁已经走进了荒漠里。
他背负着笨重的巨大棺材，尽管棺材中已经空空如也，当他的脚踏在黄沙之上时，依然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没有停步，艰难地从黄沙中拔起脚来，往荒漠深处走去。
那是雾城以北，广袤无垠的一片大沙漠。
是与葬剑寮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沙漠里，就当做剑魁早已死在了烟魁的那一剑上。
如果他没有被黄沙所淹没，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也无妨。
沈园望着雾城的南城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喔哦哦——”
“要不是你提前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真的会吓一跳不，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啊！！！两个雾城耶！”
蓝思琳虚着眼，鄙夷道：
“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结果又看见雾城的南城门时，脸上的表情远比沈园要精彩的多。
“走快一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咱们要干嘛啊？”
蓝思琳微微笑道：
“我们去城主府。”
别厅里的小方桌雅致依旧，檀香静默地燃烧着。
只是坐在对桌的人稍微有些不一样，除了蓝思琳以外，还多出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女孩。
谢念念坐在妈妈的身旁，和沈园大眼瞪小眼。
城主夫人依旧是那般恬静而温柔，柔声问道：
“茶点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些松饼”
蓝思琳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的，夫人。我们只是今天就要离开雾城了，顺道来拜访一下夫人，顺便看一看念念而已。”
“毕竟我答应过她，有空会再来找她玩。”
蓝思琳朝谢念念眨了眨眼睛。
谢念念好奇问道：
“蓝思琳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蓝思琳正待说话，沈园便得意洋洋插嘴道：
“我是他的师叔！嘿嘿是不是超厉害？”
蓝思琳支起了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沈园耍宝。
“师叔是什么？”
“呃就是师傅的师弟师妹吧？”
“哇，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比蓝思琳哥哥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比他厉害！”沈园看起来和年仅八岁的谢念念特别聊得来。想来是心理年龄相仿的缘故
“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学武功的吗？”
“呃这个”
旁边的蓝思琳懒洋洋插嘴道：
“我们是学猴戏的，这位沈姐姐猴戏耍得特别厉害，不信你让她给你耍一段，本色出演，跟真的猩猩一模一样！”
“哇！是真的吗？”谢念念闻言，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我还从来没看过猴戏耶！”
“蓝思琳！你！你”沈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念念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沈园脸蛋变得通红，支吾道：
“我我真的不会”
“什么叫不会？！一直以母猩猩形态示人的沈园老阿姨终于在可爱小妹妹面前拾回自尊心披上了人皮了吗？”
“你！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在一旁的城主夫人看着三人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身旁的谢念念，道：
“念念就不要再捉弄姐姐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园陪着谢念念闹了一阵，给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世隐乡的故事，两个相差了快有十岁的女孩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快地便成为了好朋友。蓝思琳则是关切地询问了城主夫人一些关于这边雾城的事情，和夫人讨论了一些治安，管理方面的问题，时不时也介入沈园和谢念念的聊天插科打诨，别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轻松。
直到下午的时候，蓝思琳才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沈园死死地抱着谢念念，两人念念不舍地简直就像是去亲戚家串门玩上瘾了的小孩——怎么叫也不肯回家那种。蓝思琳在离去时，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念念的头，笑眯眯地小声问道：
“念念，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答应我的话回头我就叫沈姐姐寄好吃的给你。”
谢念念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啊？”
蓝思琳对着谢念念伸出了小拇指，念念愣了愣，下意识地也伸出小拇指勾住。
蓝思琳温柔笑道：
“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了，有什么烦心事了，再怎么样都好，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好吗？”
谢念念撇嘴道：
“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他的！我每个月都能梦见他呢。”
蓝思琳笑道：
“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雾城的北城门。
这是他们最初进来的地方，他们现在也要从这里离开，踏上新的旅程。
还远远不到回去的时候，蓝思琳的历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旅途还会遇到些什么，他也没打算再去在意。
斜斜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沈园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思琳身后。这座雾城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了，她也这里经历了很多故事。可是故事总该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就没有办法去听另外的故事了。
沈园看着蓝思琳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道：
“喂，蓝思琳。”
“干嘛？”回应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啊？弱智问题恕不接待。”
沈园看着蓝思琳那副贱贱的嘴脸，心底一怒，却又软了下来，有些怯懦道：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了啊？”
越问到后面，沈园的声音便越小，不知为何，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脸上倏地飞起一片红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是心底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很是在意。在问完以后，她的心底就更加忐忑了。
蓝思琳头都没回，懒洋洋道：
“没啊，哪有哭？”
“什么！”沈园瞪大了眼睛：“你骗人！我明明有看见的！”
“那就可能是你瞎了，或者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看见了幻觉，要么就是没睡醒的时候把梦当成现实了”
“你你！”沈园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看见你哭了！你别不承认！而且还哭得特别厉害，跟个小屁孩一样！”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
“别天真了！哭的人其实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七小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那天她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蓝思琳蓝思琳，哎呦喂”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哪有！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阴阳怪气道：
“哎呦，那就是有哭咯？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啧啧啧，你还是长点心吧，白痴”
“蓝思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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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雾·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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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人物图鉴：蜉蝣一烟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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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08
进入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
正是盛夏。
庭院里却凉风习习，阳光明媚得丝毫不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这方无垠的庭院里，永远有着艾斯兰双子大厦空中皇廷穹顶之下的好天气。
最适合种花的天气。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正站在花丛中，撑着伞，笔直地站着。像是棵树。
微风拂过，五彩斑斓的花海波浪般起伏，偶尔显现出那柄遮阳伞下半蹲着的身影。
笑意像花一样温柔的男子。
克莱希。
“终于成熟了！”
克莱希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吁出一口气来，手里捏着几颗橙红色的果子，像是圆润的柑橘。
克莱希眼带笑意，将几颗果子在手里揉捏了几下，随意把一颗丢给了身旁撑着伞的菲尼克斯。
“给。”
菲尼克斯下意识地接过果子，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疑惑神色：
“少爷这是？”
“吃了就告诉你。”克莱希笑道。
菲尼克斯道：
“少爷，我不需要”
“菲尼克斯，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克莱希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什么严肃的表情，反而看起来有些戏谑。菲尼克斯愣了愣，将那枚明显带着皮的果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生涩地咀嚼着。
克莱希手里依旧把玩着那几颗果子，认真地看着菲尼克斯，似乎很是期待。
菲尼克斯咀嚼的动作很是僵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没一会儿便将嘴里的果肉吞咽了进去。
克莱希好奇道：
“怎么样？”
菲尼克斯皱了皱眉头，道：
“很苦。”
克莱希愣了愣，问道：
“然后呢？”
菲尼克斯犹豫了下，又道：
“很涩。”
克莱希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诧异：
“然后呢？”
“没有别的味道了。”
“那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面色不变的菲尼克斯，苦笑道：
“真变态啊菲尼克斯，菲尼克斯真恶心啊，菲尼克斯真是人类最大的败笔啊”
“少爷，我并不能理解您说这句话的意思。”
克莱希把手上剩下的几颗漂亮果子塞进了菲尼克斯管家服的口袋里，笑道：
“这些是番木鳖碱，有剧毒。”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睛，那张苍白像死人的脸上毫无波澜。
克莱希撇了撇嘴又补充道：
“传闻古代中国，有个爱好诗书，不理国事的皇帝，一生付诸风花雪月，诗词造诣极高，最后被叛军俘虏，被迫喝下了毒酒。那杯毒酒里面放的，就是番木鳖碱。”
菲尼克斯道：
“原来如此，这个典故很有趣。”
克莱希又叹出了一口气：
“不过这种服之即死的剧毒对你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了。真无聊啊”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你真的是人类最大的败笔，我是认真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算了！”克莱希拍了拍手，伸了个长长地懒腰，径自朝着庭院的某处走去。
菲尼克斯紧随其后：
“少爷要去哪里？”
克莱希笑道：
“今晚有一个有史以来最棒的晚宴。”
菲尼克斯拿着伞恭敬地走在克莱希身后，道：
“少爷，恕我冒昧，极星宫今夜的宴会应该是”
克莱希歪了歪头，意味深长地对菲尼克斯笑道：
“我知道。”
两人一路走向了花园尽头处的通道，通道门口处的女仆已经恭候多时。
女仆手里捧着盘子，盘子里是两杯殷红的酒。
克莱希和善地拍了拍女仆的肩膀：
“辛苦了，科罗娜，我们走吧！”
菲尼克斯收起了遮阳伞，跟着克莱希和女仆走进了通道之中。
克莱希微微眯缝着眼睛，笑意盎然地朝着通道尽头的电梯走去。
菲尼克斯犹豫了阵，道：
“少爷，您今天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克莱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温柔：
“是的”
“我决定好了，自己来做提线木偶果然才是最有趣的事情。”
夜。
极星宫中。
皇廷里。
人声鼎沸。
这确实是一场艾斯兰最隆重的宴会。
因为有资格被邀请入场的，只有身兼要职的大臣，德高望重的公爵，立下显赫功绩的将军，亦或是在整个艾斯兰都有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这是一场庆祝艾斯兰军队全军出征清剿暴徒党的宴会。
宴会等级之隆重，就连艾斯兰尚未拥有实权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没有被邀请。
除了军神甘道尔以外，所有的朝廷重臣皆已到场。
宴会之上，推杯换盏，交谈声此起彼伏，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尽管不久之前，才发生了利文哲上将的反叛事件，给艾斯兰军方高层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可是对于早已位于世界之巅的艾斯兰人而言，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击垮他们对于彻底剿灭乱党的自信。
坐拥一整座面积堪比大陆的钢铁都市，军队总数不下千万，拥有着全世界都无法媲美的顶尖核心科技，再加上机甲研究的爆发性进展，已经让艾斯兰成为了从古至今绝无仅有的强大政权。
作为一个曾经再普通不过的国家，艾斯兰能够在近百年前的百国大战中击败各国豪强，最终统一天下，绝对离不开当代君主阿尔·艾斯兰陛下的军事雄才。
阿尔·艾斯兰，旧北协艾斯兰国王诺尔·艾斯兰之子，战争践踏者，罗兰的死神，天选之子，北协之魔，都城之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枭雄。
百年之前，地星人口突破一百七十亿，异人人口突破总人口7的禁制底线，再加上资源的日益匮乏，导致了人类历史中最惨烈的一场世界大战发生。
这场由当时的北欧巨国率先挑起的战争，最终让近九成的国家受到牵连，纷纷卷入其中。为了捍卫领土，当时只是众多小国之一的艾斯兰也不得已加入了战争。若有研究历史的学者回顾当年那一场持续了接近半个世纪的惨烈战争，绝对会深感震惊——不曾参与军备竞赛，领土面积不足三十万，甚至在世界地图上都难以看清的艾斯兰国，竟然能够接连创造战争奇迹，在战乱中从一开始的苟延残喘，到后来的不断扩张，最终颠覆了整个世界。
艾斯兰势如破竹地冲进最后一个国家的国土防线，统一天下，建立大都会的时候，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年仅32岁。
这得益于艾斯兰在后期军备竞赛中机甲科技的突飞猛进，以及净化弹的横空出世；也得益于军神甘道尔震惊世人的恐怖实力，但最终，却归功于这位年轻的君主。
如果说，军神元帅甘道尔是艾斯兰人的支柱，那么，阿尔·艾斯兰就是艾斯兰的灵魂。
十四岁先王暴毙，继任国王；十五岁领军作战；经历了十七年的杀伐，让艾斯兰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这世上如果有上帝，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受上帝眷顾之人。
如果这世上有魔鬼，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令魔鬼颤栗之人。
此时的阿尔陛下，正端坐于皇廷正中的王座之上，尽管几个月前刚过八十大寿，看起来却全无廉颇老矣的沧桑之感。这个背负了亿万条人命的男人，就算是化作了一坯黄土，也能让见者心惊胆战。
宴会之上，无论是年迈伛偻的老臣，还是英姿飒爽的军人，当他们的目光看向王座之上的老人之时，都总会油然而生地感到敬畏。
那是真实存在的，艾斯兰的神祗。
只要阿尔陛下还在那王座之上，艾斯兰就永远不会陷落。
哪怕他已是个老人。
这就是每个人心中笃定的事实。
人们的心情很是安定，世俗的纷乱，与暴徒党的小打小闹，完全无法影响他们此时宴会的心情。政务大臣莫尼公爵脸上的皱纹快要耷拉到了脖子上，带着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遥遥对着阿尔陛下恭敬地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又一饮而尽，再勉力装出一副不胜酒力摇摇欲坠的模样。一旁穿着繁复礼服的波顿伯爵满头大汗，极不自在地握着酒杯站在角落，就像是一只被藤条勒紧的土拨鼠，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四处偷望，路过的人总忍不住投去一瞥好奇而嫌恶的目光；美丽的贵妇人穿着拖地的长裙，优雅地拈起长桌上蛋糕顶部的樱桃，嘴唇的颜色比樱桃本身还要嫣红；棕色头发，知性而年轻，戴着黑色颈带的漂亮女子穿着黑色礼裙在人流中仿佛游鱼般穿梭，眉眼间带着说不清的奇怪意味，细细地打量着场上的每一个人。
这种安定而和谐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极星宫前极尽奢华的圆顶电梯缓缓打开，从里面先探出的不是人。
而是一柄泛着冷光的机枪。
突突突突
机枪口指向天空，子弹随着爆裂的响声呼啸着穿进艾斯兰皇廷的人造穹顶，那完全由全息影像模拟出来的，满是繁星的黑夜被瞬间击碎，空中巨大而空洞的皎洁圆月裂开了触目惊心的痕，看起来滑稽而荒诞。
破碎的月光混杂着人们的惊叫声，摔倒声，急促的脚步声，物品碎裂声，在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中炸响。
身着优雅服装的各路人士就像是受惊的羊群，四处乱窜，惊恐的，难以置信的，骇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的电梯门口。
克莱希将那挺笨重的机枪丢到了地上，苦笑着晃了晃肩膀，满脸歉意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第一次玩枪，没想到后坐力这么大。”
破碎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温柔到了极致，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由心底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
他的表情。
像是个不小心做了个失败的小恶作剧的孩子。
可是，他做的事，却是足以惊动整个艾斯兰的暴行。
没有人反应过来。
没有人愤怒，甚至没有人说话。
人们心中满是讶然和不解，和对未知情形的恐惧。
皇廷周围的卫兵依旧抱着怀中的步枪，笔直地站着，就像是胡桃夹子里面的玩具士兵，滑稽而惊悚。
那是站在月光下的电梯前的三皇子。
克莱希殿下。
那个温柔如春风，最喜花卉，从来不闻政事的皇子。
克莱希的身后，跟着一名捧着盘子，脚步恭谨，轻轻颤抖的普通女仆，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
“嗒哒——”
克莱希做了个滑稽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玛丽团里初登场的小丑。可他的脸上没有画上笑脸，却又的确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意只是，此时此刻，那抹笑意看起来却甚是讽刺，让人心生恐惧。
克莱希捏着嗓子，满脸肃然，唱诗般高声道：
“现在，让我们有请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殿下出场！”
话音刚落，他还自顾自地认真鼓起掌来。宴会中的人面面相觑，神态僵硬。神情没多大变化的，也就只有穿着黑色礼服的求不得，站在角落瑟缩着的波顿伯爵，和王座之上的阿尔陛下。
克莱希陡然换了一副神态，清了清嗓子，朝场上的众人友善地招了招手：
“大家好大家好，不请自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一个人在房间里实在是有些无聊呢。”
克莱希满脸笑意，一边说着，一边朝宴会里的人群走去，人们纷纷后退，下意识地给克莱希让出了一条道路，看着克莱希仿佛疯子般的自编自演。
克莱希忽然加快脚步，走到避无可避的人群之中，猛地拍了拍最前面的官员的肩膀：
“啊呀，尼罗大公，您也来了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尼罗大公额头飙出冷汗，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鼓起勇气踉跄道：
“克克莱希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嗯？”
克莱希又猛然凑到了尼罗大公面前，额头都快要戳到他鼻子上了，尼罗大公被吓得猛一仰头，脸上那副滑稽的金丝眼镜却被克莱希取了下来，克莱希还顺手抽出了他胸口口袋里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那副眼镜，借着月光的反射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将几缕头发拨到脑后，这才又将那副眼镜挂到了惊恐的尼罗大公脸上。
“头发有些乱了，抱歉抱歉。”克莱希讪笑道。
面对克莱希如此越界的疯癫举动，尼罗大公又惊又怒，颤声道：
“克克莱希，这里可是皇廷聚会，你擅自闯进，甚至还开枪袭击，就算你是皇子，也要罪加一等”
“你在说什么啊？尼罗大公？”
克莱希打断了尼罗大公含糊不清的说话，满脸无辜地捧着他那张因为紧张而扭曲的，满是汗渍的脸，真切地问道：
“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呢？”
“你你”
克莱希又忽然拍了拍手，刺耳的掌声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响起，人们纷纷噤声。克莱希一副东道主招待客人的热情模样，环视着四周：
“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嘛，这么紧张干嘛，来来来，坐坐坐。”
正说着，克莱希便不由分说拉过了身旁一名瑟瑟发抖的妇人，来到了长桌前，用极为到位的礼节优雅地为那名贵妇人拉开了椅子：
“切西尔夫人，请入座。”
切西尔夫人面色苍白，惊恐地看着克莱希：
“殿殿下”
“切西尔夫人，请入座。”
克莱希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周到，却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切尔西夫人眼神涣散，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克莱希为她拉开的椅子上。
看到切西尔夫人入座，克莱希方才拉开了自己的椅子，坐到了她身旁，支着脑袋，由衷地唱诗般感叹道：
“夫人，您真是一位优雅的女人。西亚米亚裔的女人总是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不老的精灵。”
切西尔夫人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克莱希的声音懒洋洋的，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
“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都清楚得很。”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笑眯眯的：
“请务必不要和我客气，这一顿是我尊敬的父皇买单哦！”
说罢，他便真的将桌上的方巾认真地塞进了领口，然后便徒手抓起桌前的蛋糕，毫无形象地往嘴里塞，咀嚼了两口，又随手拿过了旁座的一只酒杯，往嘴里灌了几口。那狼狈的吃相毫无优雅可言，倒像是个饿了三四天的小乞丐。
穿着黑色礼服的求不得走到克莱希身后，递给他一条手帕。克莱希接过手帕，朝她轻柔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把手帕当做了面巾，在嘴上胡乱擦了几下，又拿起了桌上一只油腻腻的鸡腿。
慌乱不定的人群中，忽然想起了一道尖锐的，颤抖的声音：
“克莱希！你你擅自闯入皇廷，扰乱国家秩序，目无尊长，甚至持枪行凶，换做是谁都是罪该万死，你身为艾斯兰的长子，阿尔陛下的子嗣，更是罪加一等你！你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当克莱希听到那突然起来的喊声时，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旋即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没有打断身后的莫尼公爵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将手上的鸡腿三两下吃进了肚子里，扯下了领口的方巾，猛地站起身来。
只是这突然的一站，便又让场上的人惊得退了一退，似是对桌子前那精神看起来不太对劲的皇子十分忌惮。
克莱希深深地看了莫尼公爵一眼，忽然攥住了身下椅子的椅背，拖着那张椅子慢慢地朝着莫尼公爵所在的位置走去。
随着克莱希一步步逼近，熟悉的画面再次上演：人们像是鱼缸里受到了惊吓的小沙丁鱼群，缩到了角落处，退无可退的时候，椅子猛地一顿，放到了面带恐惧的莫尼公爵身前。
克莱希忽然站上了那把椅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尼公爵——莫尼公爵体型怪异，皮肤苍白，瘦瘦高高接近两米，就像一条泡了水的脱了皮的竹竿子，站上了这把椅子，克莱希才高过了莫尼公爵。
克莱希那双明显还没擦干净的手忽然搭上了莫尼公爵的脸，使劲地擦了擦，又揪起他的领口擦干净最后一点油渍，这才心满意足地对瑟瑟发抖的莫尼公爵笑眯眯道：
“政务大臣老先生，近来身体可还安好？”
汗水渗出。沿着脸上的皱纹曲折淌下。莫尼公爵一把推开了克莱希，用余光扫了一眼王座上的阴影，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道：
“我身体好不好，和你这个疯子又有什么关系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叛徒抓出去！卫兵呢？”
克莱希抑制不住地扑哧一笑，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莫尼公爵脸上的汗渍越来越多，溢出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克莱希，克莱希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捂着脸不断抽搐，似哭似笑，而后，笑声再也无法抑制。
越来越大声，响彻皇廷。
越来越病态，状若癫狂。
“卫兵卫兵”克莱希笑得喘不过气来，跳下了椅子，开始模仿起莫尼公爵方才说话的语气：
“卫兵呢？！！”
克莱希在皇廷里来回游荡，揪起侍立于侧一动不动的卫兵的衣领：
“莫尼公爵叫你啊，你听得见吗？卫兵先生？”
那卫兵依旧端着枪，目不斜视，汗水从帽子里淌下。
克莱希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来卫兵先生们现在并没有搭理我们的兴趣。”
克莱希自顾自走到皇廷中心的长桌前，将餐桌上的食物一把扫到了地上，又抄起一张椅子放到了桌子上，爬上了椅子，站起来，仿佛是聚光灯下准备表演高台跳水的马戏团小丑。
他拍了拍手，满脸肃穆，高声道：
“现在，让我们有请本次宴会的特约嘉宾——我可爱的妹妹，艾斯兰之花，丽黛儿·艾斯兰小姐们！”
圆顶电梯处，月光下，渐渐走出三名俏丽的身影。
无一例外，皆是丽黛儿的面庞。
她们脚步虚浮，身形踉跄，神情憔悴，晃晃悠悠地穿过红毯和人群，来到了克莱希的下方。
克莱希笑道：
“现在是有奖竞猜时间”
场上的贵宾们怔怔地看着长桌前，那三张与丽黛儿公主丝毫无异的面孔。
“这三位美丽的小姐当中，哪一位才是真正的丽黛儿·艾斯兰公主呢？”
人群中逐渐响起议论声，疑惑不解和恐惧的气氛在场间弥漫，波顿伯爵依旧在角落瑟瑟发抖，莫尼公爵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惊恐，本因饮酒而稍显红润的起色已经苍白如纸。
克莱希微微眯缝起眼睛，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好了，现在是公布答案的时间。”
他又从椅子上跳下，跳到了最中间的那位丽黛儿小姐身旁，优雅而温柔地捧起她惊慌失措的脸蛋，凑过去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才道：
“她们都不是。”
莫尼公爵开始颤抖。
克莱希笑意盎然，饶有趣味地问道：
“哎呀，如果这三位美丽的小姐都不是我的妹妹的话，那为什么她们会长得和丽黛儿一模一样呢？”
克莱希拾起身旁那位“丽黛儿”小姐的手，行了一个轻柔的吻手礼，语气温柔地像是情人呢喃：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您的本名是？”
那位小姐双目失神，呐呐道：
“冯·妮娜。”
莫尼公爵的脸色变得铁青。
克莱希笑意越甚，又问道：
“妮娜小姐，您可是艾斯兰居民？”
冯·妮娜木然摇了摇头：
“我是外民。”
克莱希轻轻眨了眨眼睛：
“请问妮娜小姐，您为什么会来到艾斯兰，又为什么会变成了我妹妹的模样呢？”
冯·妮娜，双目空洞，眼底却控制不住地溢出泪花来，嘴唇轻颤，开口道：
“我是”
场上响起沉闷的噗通声，莫尼公爵忽然摔倒在地，竟是直接昏了过去，没了声息。
克莱希及时地伸出手指按住了妮娜柔软的嘴唇：
“嘘”
他的眼底尽是温柔，轻声道：
“都已经过去了，已经没事了。从今往后，你会恢复自由，恢复自己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家，过上任何你想要的生活可以吗？”
妮娜的泪水抑制不住地狂涌而出。克莱希转过头去对其余两位同样迷茫的“丽黛儿”说道：
“如果痛苦不能忘记，就请你们想一想自己现在为什么还没有死去，然后用力地活下去，可以吗？生活总会有很美好的地方的。”
克莱希为三位小姐一一行了饯别礼，对侍立一旁的求不得点了点头，三个女子抽泣着，哽咽着，在求不得的搀扶下，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克莱希仰起头来，惬意地吸了一大口空气，笑眯眯地环顾四周，问道：
“我带来的‘特约嘉宾’还有很多，有谁感兴趣想要看一看的吗？”
场上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每个人都是面色苍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彻底确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克莱希，而是一个疯癫的魔鬼。
没有人敢再出声指责克莱希。
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成为出头鸟的下场，就是像莫尼公爵那样，被迫将自己最隐秘最无法公开的把柄见诸于世。
那绝对是比死亡还要凄惨的结局。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深切地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喉间涌出，身体都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那个癫狂的男人，他的手指前，牵扯着无数条无形的线，那根线将穿透在座每一个人的脊髓，控制他们的神经，操纵他们的余生，将他们当做牵线傀儡，玩弄他们的性命。
彻头彻尾的梦魇。
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只要他一念之间，整个艾斯兰的国家政体都可以在刹那间陷入绝对的混沌，最终分崩离析。
一片静默。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
“既然是这样，”不知道为何，克莱希那双从未收敛笑意的眸子中，倏地掠过一丝落寞：
“那我们就直接快进到最后的环节吧”
克莱希转头，望向皇廷深处，那张王座之上，沉默而坐的老人。
“可以吗”
“父亲。”
艾斯兰的国王，阿尔·艾斯兰，沉默地看着皇座之下，自己的第三个亲生儿子。出乎意料的，他的眼神很是平静，没有悲喜，没有哀怒，没有失落，没有绝望。颤抖着的女仆科罗娜捧着只有两只高脚杯的盘子，递到了克莱希的手中。克莱希端着那盘子，慢慢地走到了皇座之下，单膝跪立。
国王浑浊的眼睛转了转，终于出声道：
“你终于还是来了。”
“是的，父亲。”克莱希恭敬地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对于眼前的这个，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整个艾斯兰命脉，权倾朝野，甚至就连他也无力再阻止的年轻人，国王会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什么都没有。
因为他早已知道了一切。
早在十四年前，当他意识到那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灵魂中潜藏的恶魔之时，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一个国家的运行，就像不断向下扩散的树形图，是由高层的权力者领导更低一层的权力者，层层递进，最后落实到平民阶层的。而在这个权力政体当中，拥有绝对权力的，当然是一国的君主。而早在十四年前，阿尔陛下便已经意识到了，在他之下的那一层，所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管理者，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把柄而沦为了克莱希的狗。
从那时候开始，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就像是棋盘中孤零零的一枚将军，被囚禁在小小的皇宫之中，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默地等待那个最后结局的到来。
艾斯兰早已不属于他，他沉默地坐在王座之上，日复一日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早朝，管理着国家的事务。
哪怕他心中深知，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徒劳的。
只是。
国王问道：
“为什么是今天？”
克莱希沉默。沉默良久，他忽然说道：
“有一个女人。”
“女人很年轻，有一头瀑布般的红发，是个很美的女人。”
“女人再美，终究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惊艳的天赋。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女人是面包店老板的女儿，做着很普通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一辈子就这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结束自己的一生。”
“女人终究是女人。十七八岁年纪的女人，总会对爱情有着可爱又天真的憧憬。很幸运的，女人在某天提着面包篮，穿过了正在游行的街道时，看见了军队最前面，骑着马的男人。”
“女人对男人一见钟情。很幸运的，男人也因为那一头红色的长发，而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那个女人。两人就这样因缘际会地相识相恋，最终女人成为了男人的妻子。”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爱情故事，不是吗？带着一点点幸运，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遇上了王子的故事。”
国王似乎有些动容，依旧保持着缄默。
克莱希话锋一转：
“可是，童话的结局总是在王子和公主成婚以后就结束。生活却不是如此。”
“接下来的生活里，女人像是因为那一次的相遇，而花光了毕生的所有运气。以至于从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爱情的快乐。”
“女人是男人的第三个女人。男人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或许总是会有很多女人的。所以，在不久以后，男人就遇见了新的女人，第四个，第五个女人。那个女人和男人的爱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两三年，便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
“男人为女人修筑了寝宫，女人在寝宫里陪着孩子长大，等待着丈夫的归来。他明明就在同一座宫中，却永远没有再回来，只是几层楼的距离，却是如隔天涯。”
国王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克莱希继续平静道：
“男人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她病死的那一天。她积忧成疾，身体每况愈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疾病不在身体，而是在心里。女人没日没夜地对她和他的孩子诉说着同一个爱情故事，那个以公主和王子完美成婚作为结局的故事。只有那个时候，女人的脸上才会浮现出美丽的笑容。更多的时候，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待着男人的到来。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她都没能见到那个男人。”
国王轻轻闭上了眼睛。
克莱希道：
“那一天，是八月二十号。”
今天，是八月二十号。
国王轻轻叹出一口气。
“但是”
克莱希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神里
没有一丝悲伤。
他的眼神里，徜徉着怪异的情绪，像是温柔，像是愉悦，像是狂热，像是圣洁却完全没有悲伤的影子。
他竟然在笑。他笑着，带着天真的，快乐的情绪：
“我的母亲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我之所以在今天过来，只是恰好比较无聊而已。”
他的笑容越来越温柔：
“我没有兴趣接手或者是摧毁你一手建立的艾斯兰帝国，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一个背负了上亿条性命，拥有无数气运在身的男人，玩剪刀石头布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无往不利。”
场上的贵宾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克莱希缓缓站起身来，轻柔地步上台阶，带着笑容，慢慢地将盘子递到了国王面前。
克莱希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神色：
“盘子里的两杯酒，有一杯放进了剧毒的番木鳖碱。你先选一杯，然后我会把另外一杯喝下去超好玩的，不是吗”
说着，克莱希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就连手上的盘子都开始有些颤抖。
国王深深看了克莱希一眼，竟是也轻轻笑了出来。
他伸出手，取过了一杯红酒，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陛下！”
“阿尔陛下！”
“天啊！”
场上震惊的呼声不断响起，仿佛炸锅一般。
克莱希将盘子丢在地上，将另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抹去了嘴角腥红的酒液，笑眯眯地看着王座之上的老国王。
此时此刻，曾经的枭雄，阿尔·艾斯兰，终于像是一个垂老的老人。他浑浊的目光深深地望进克莱希的眼睛，缓缓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一个抽搐，瞪大了眼睛，艰难地想要坐起，伸出手来，颤抖地，缓慢地伸向克莱希，似是想要抚摸他的面庞。他浑浊的眼睛里似是荡漾着慈祥的神色，随后像是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老国王手中拿着的酒杯被克莱希取过，老国王失去了一切，滚下台阶，再也没有动作。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的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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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09
近两个月以来，艾斯兰发生了无数大事。
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成为了刽子手杰克案件的嫌疑人，被法庭传唤；第一序列重犯横空出世，一时间满城尽是通缉令；二皇子约瑟夫被传出精神失常，失去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被挟持后暴毙；利文哲上将在誓师日重新归来，用一场突如其来的叛变摧毁了艾斯兰人的希望后坦然死去；七棱大楼的崩塌；暴徒党世隐乡大弟子李默存和恶名昭彰的“鬣魔”柳拂衣的出现
满城风雨，人心飘摇。
而就在今日，从极星宫里又传出了一个震撼全城的消息。
国王暴毙，由三皇子克莱希继任新王。
人们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艾斯兰各地，从街头到巷尾都开始弥漫着疑惑和忧虑的气息，各大网络论坛出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集体崩溃，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各种各样的阴谋论调开始出现，人们质疑二皇子为什么会突然精神失常，质疑数个月前仍精神矍铄地在全城直播中发表演讲的阿尔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暴毙，质疑一向沉稳实干，显然更有资格继任国王的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为何杳无音信，可是极星宫中全无任何回应，八月二十一日，登基典礼将会照常进行。
登基典礼举行的地点是极星宫前的双子广场。
届时将会由三代帝师阿斯玛阁下为克莱希殿下加冕。
这将会是大都会成立以来第一场登基典礼。仓促得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混乱得让全城都满是疑云。
大皇子迪塞尔依旧没有出席此次的加冕典礼；二皇子约瑟夫早已深藏宫中接受精神治疗；四公主向来不参与任何政事，所以依旧没有出面。艾斯兰的直系皇族子弟中，竟然只有六公主丽黛儿出席了典礼。
双子广场的周围早已水泄不通，卫兵们拉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隔离带，紧张地维持着秩序，附近的七个街区都已经封锁了一切机械和车辆的通行，尽管用肉眼看去，依旧能依稀看到典礼场地中那一张张只会在新闻报道中出现的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面孔，却完全无法清晰地看到其中的状况。
所有大楼外的巨大显示屏都切换了频道，对克莱希皇子的登基仪式进行全程直播。不知是否错觉，直播摄像头下的那一张张公爵伯爵的面孔都似乎有些阴翳，在自己的座位上显得很是坐立不安。
艾斯兰人的灵魂，阿尔陛下忽然离世，再加上新国王的登基，这是远比一年一度的建都日还要重要上无数倍的事情。
没人会不关注这场登基仪式，无论是商人还是学者，本地居民还是外民，年轻人还是老人。或者是通过家中的显示晶屏，或者是酒馆墙上的电视，或者是大楼的显示屏，每个人都在通过不同的方式密切地关注着登基典礼的经过。
人群中忽然引起一阵骚动，那是因为直播镜头中终于出现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家喻户晓的人物。
艾斯兰的宠儿，艾斯兰第一美人，天之骄女，皇室的六公主，阿尔·艾斯兰与娜塔莉亚·v·阿兹穆海因之女，丽黛儿·艾斯兰。
此时的丽黛儿公主殿下穿着简朴的黑色礼裙，胸前挂着一朵白百何，安静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微微低着头，清丽的面容满是憔悴，眼睛里没有焦距，眼眶淡淡泛红，再也不见那活泼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继丽黛儿之后，重要的人物也开始相继出场。
三代君王的帝师阿斯玛阁下，极为传奇的老人，琴棋书画军略礼仪无一不通，先后教导了先王诺尔，先王阿尔，以及这一代的七位皇子皇女。据说他已经有一百多岁的高龄，看起来却依旧精神矍铄，长长的眉毛几乎要垂到了下巴，负着手笑眯眯地坐到了王座之侧的小椅子上。
军神阁下甘道尔，对于这位传说人物的事迹早已无需多言，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全城人民都沸腾了起来。这位艾斯兰前无古人，也绝对后无来者的唯一的元帅，是受尽人民所敬仰的存在，其于人们心中的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堪称精神支柱的阿尔·艾斯兰陛下。自从大都会建立，国家日益强大后，老军神便已少有露面，如今在登基典礼中重新出现，当然也变相成为了默允克莱希登基的意思，这对于艾斯兰的人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定心剂。
甘道尔阁下没有再穿上那件挂满功勋的军装，却是穿了一身西装，胸口同样挂了一朵小小的白花，他从红毯上走过，却没有走到王座之旁特属于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向了红毯一侧贵宾席，在丽黛儿的身旁座位坐了下来。
对于军神阁下突然的行为，丽黛儿似乎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军神大人您好。”
军神大人正襟危坐，没有转头看丽黛儿，口中却轻声问道：
“很难过吗？”
丽黛儿愣了愣，眼眶一红却，抿起苍白的嘴唇，摇了摇头。
甘道尔轻轻叹了口气，微微闭目，道：
“坚强是好事，有勇气也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决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新的契机。”
丽黛儿惊了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依旧没有说话。
甘道尔又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正在做的，是就连我也做不到的事情，你还打算坚持下去吗？”
丽黛儿眼中掠过一丝茫然，轻轻低下了头。
甘道尔又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身旁静静坐着的丽黛儿，这个从小时候开始就经常一身脏兮兮地让他抱的刁蛮妮子，似乎已经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只是这份倔强的性子，终究还是没有改变。
甘道尔又闭上了眼睛，叹道：
“你们这些孩子啊”
贵宾席里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随着乐队开始演奏，登基典礼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克莱希在万众瞩目中，穿着军服走上了红毯，远处的街道上顿时变得热闹非凡。克莱希依旧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温柔微笑，在贵宾们敬畏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上了王座之前。总是眯缝着眼睛的帝师阿斯玛站起身来，极为恭敬地对克莱希行了一礼，意味深长笑道：
“恭喜殿下荣登宝座。”
克莱希歪了歪头，笑道：
“今后也继续陪我玩下去吧”
“老师。”
帝师阿斯玛不着痕迹地对克莱希眨了眨眼睛，便颤颤悠悠的走下台阶，在演讲台前站定，干咳了两声，用他那断断续续的气音开始了典礼致辞。
冗陈的致辞过后，便是繁杂的庆祝仪式，人们先是表达了对先王故去的哀伤，为阿尔陛下举行了无比盛大的葬礼，而后便是奏乐，舞蹈，钟鼓。到了最后，才是各位臣子爵士按辈分一一上前向新王行礼，以此表达对新王的认可。
一系列的环节结束以后，才是最后的加冕仪式。
这也是民众们最紧张的环节。
人们都很好奇，在先王驾崩的情况下，将会是谁来手持皇冠，代替为新王加冕祝福的人。直到三四名女仆簇拥着王冠从场上出现，再将王冠郑重地交给丽黛儿公主殿下时，艾斯兰各处才发出了热闹的欢呼声。
艾斯兰所选定的加冕人，不是德高望重的帝师阿斯玛，也不是传奇的军神甘道尔，而是新王的妹妹，艾斯兰的宠儿，丽黛儿公主。
在万众瞩目中，丽黛儿公主提起裙摆，郑重地施了一礼，方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盘子中的王冠，在热闹的音乐中，一步一步走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
那可是克莱希。
丽黛儿一直喜欢着的哥哥。
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从小到大，都一直待她温柔如春风的哥哥。
那个有着全天下最好看的笑容的男人，此刻正即将加冕为王。
为他加冕的人，是自己。
那个人正在王座上坐着，笑眼如初，就像是阿尔莱斯山的天堂瀑布泻下时扬起的轻柔水雾。那双眼睛曾经让她在无数个日夜无法入眠，曾经让她不顾父王的阻拦毅然逃出极星宫，只为了追查零星半点能够为他洗清冤屈的证据。
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丽黛儿走到了台阶之下。
她捧着王冠，抬起头来。那个男人就那样笑着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宠溺，让她心跳加速。
她往上走。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脸上泛起潮红，将彻夜未眠，眼泪流干的憔悴神色也冲去了少许。
她继续往上走。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手里的王冠也在轻微地颤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她继续往上走。
那个男人，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她可以看到他眉眼里的温柔，可以看到他轻轻微颤的睫毛，可以看到他脖颈的轮廓。
她来到了克莱希的面前。
克莱希笑着，轻轻说道：
“好久不见了，我可爱的妹妹。”
有风起。
丽黛儿浑身都在颤抖，温暖的热流流遍全身，她的眼底溢出泪花，王冠在空中飞起，打着旋，划过抛物线，跌落在地面上，她的手她的身躯在以诡异的频率颤抖，她像是鬼魅的黑白的蝴蝶，飘忽着虚幻地真实地穿越了短短的距离，扑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带着在手里忽然出现的匕首。
时间在静止。贵宾席上的人凝固了惊讶的表情，甘道尔白发飞扬，慢慢闭上了眼睛，坐在一旁的帝师阿斯玛睁大了眼睛，浑浊沧桑的眼珠里写满了兴奋和狂热，人们惊讶的叫声定格在空中，电视台的导播员仓皇地把手按在了中断直播的按钮，匕首闪着银光，带着冷冽的死亡气息，带着丽黛儿飞蛾扑火，玉石俱焚的勇气，划破空气，一点一滴地前进，指向克莱希的脖颈，最终在触碰到他皮肤前的一毫厘，悠悠停止。
克莱希好奇地看着那柄匕首，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肌肤，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尖锐的刺痛感。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细而长，他眼里的笑意没有褪去，他笑着，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紧咬牙关的丽黛儿，轻轻道：
“丽黛儿，我们小时候一起上过帝师的历史课，你是不是问过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丽黛儿紧咬牙关，没有说话。她用尽全力，那柄匕首却不能再进寸毫。
克莱希笑眯眯道：
“你当时问的是，‘为什么艾斯兰这么多代国王，不是病死就是老死的呢？难道就没有哪位祖先是被人害死，或者意外死掉的吗？’”
丽黛儿紧紧抿着嘴唇，闭起了眼睛，泪水从颊间淌下。
克莱希的语气越来越温柔了：
“现在，你知道这个秘密的真相了”
克莱希仰起头来，笑意盎然：
“请容我介绍一下，伊莉娜，守护了艾斯兰子嗣一千年的家伙，她是个人偶哦。”
丽黛儿握着匕首的那只右手，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握着。
手掌没有温度，也没有柔软的质感，手掌的主人，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人偶。
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是人偶，因为她的做工尽管不算粗糙，却早已沾惹了岁月的痕迹。可以看得见褪色的肉粉色质感的皮肤，可以看见布料上的些许污渍，可以看得见肢体上的关节。这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很精致的人偶，但是她从头到尾，身上的每一个针脚，都似乎在述说着故事。最让人震撼的，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偶，却有着一双真实的，栩栩如生的，碧蓝如海的眼睛。
哪怕肢体再如何僵硬，哪怕做工再如何粗糙，当你看见她的那一双眼睛的时候，你便觉得那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双眼睛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情感，仿佛有无数灵魂在其中交织，直到最后，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化不开的哀伤。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倘若世界上有一双如此悲伤的眼睛，看见它的人，心底或许会结冰。
克莱希轻声道：
“她是我们先祖最伟大的作品，是超越了时间和‘法则’的存在，她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世’，而且，就连‘出世’级的强者，也无法伤害她。这一千年来，她都是作为艾斯兰的守护神而存在这就是当年懵懂的你不经意问出的问题的答案，艾斯兰最早最初，也是最深刻的秘密。”
丽黛儿慢慢松开了手，匕首跌落到地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清丽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克莱希。
她张口：
“父皇是你害死的吧？”
克莱希笑道：
“算是吧。”
她问道：
“约瑟夫哥哥，也是你弄疯的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她问道：
“追杀伊斯特，也是你的主意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丽黛儿慢慢握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嵌进肉里的指甲沾着鲜红的颜色。她眼底又有泪光闪烁，最后一次，带着哭腔，呐呐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克莱希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带着微笑，慢悠悠的，带着戏谑：
“谁知道呢？”
丽黛儿吁了口气，轻声道：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克莱希忽然蹙了蹙眉头，急叫道：
“伊莉娜！”
伊莉娜几乎在克莱希话音刚落便已飘忽出手，忽然一拳打进了丽黛儿的上腹，丽黛儿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
鲜血中有苦杏仁的味道。
王座之下是鲜艳的红毯，鲜血隐没在红毯中，仿佛从来不曾有过。唯一能够证明其存在的，只有丽黛儿。
她的嘴唇鲜红得像怒放的玫瑰。
她的皮肤苍白得像稚嫩的百合。
她的发丝散乱得像飞扬的柳枝。
她躺倒在地上。
她的眼神空洞得，什么都不像。
艾斯兰元历48年8月21日。
艾斯兰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因行刺国王，被判终生流放，剥夺艾斯兰户籍姓氏，不得进入都城。
同年同日。艾斯兰三皇子，阿尔·艾斯兰与瓦莉拉·雅什之子，克莱希·艾斯兰，
加冕为新王。
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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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0
解锁主线剧情：暗潮《dark t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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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具名的山林间，有一弯曲折的小小河滩。
河滩很干净，岸边的碎石被月色映出黯淡的光，河水潺潺，空气中有湿润的树叶味道。
除了水声，便只剩下蟋蟀规律的叫声。蟋蟀声不觉吵闹，却更显此处静谧。
河滩边上的篝火旁，简陋的草席上躺着昏迷的李默存。
李默存的伤势已经不再恶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本就白皙的面色更显苍白。眉头紧皱，嘴唇没有血色。
小伊斯特也已入睡。小白鼠阿尔萨斯在她身上安静地蜷成白白软软的一团。只有在她入睡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迷惘和无助，嘴唇微张，呼吸平和，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起银光。
封艾坐在篝火旁，沉默地看着小伊斯特。
他拾起一根枯枝，放进了篝火中。枯枝响起噼啪声，小小的火星微微上浮。
自从他们从大都会中逃出，已经过了九天。
九天以来，柳拂衣扛着李默存，封艾带着小伊斯特，再加上背篓里的小葫芦，五个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向世隐乡赶去。
一行人跋山涉水，住过山脚废弃的空屋，也曾在别人家的马厩过夜。小伊斯特走得踉踉跄跄，两腿发软，犹自抿着嘴唇，最终还是拗不过封艾，被他一把背到了身后；路途中，柳拂衣身后的背篓经常会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扎着两颗丸子头的小葫芦一路笑嘻嘻地叽叽喳喳个不停。
尽管他们已经暂时脱离了被艾斯兰追杀的险境，将重伤的李默存送回世隐乡接受治疗却依旧是当务之急。此时距离世隐乡仍有大半路程，在不能使用艾斯兰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恐怕也还要小半个月才能结束这一场旅程。
好在这一路上，柳拂衣披荆斩棘，扎营捕猎，寻找水源，辨认方位的本事很是熟练，所以除了李默存外，其他人倒是无甚大碍。想来，这样流浪天涯的生活，柳拂衣肯定早已经历了许多，所以才会如此驾轻就熟。
夜很安静。自从玛丽安娜的事情发生以来，封艾便很少再有这般安逸的时光了。
但他却开心不起来。
为了逃出大都会，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
玛丽安娜死了。封流也死了。和妹妹难得的相遇，却又再次分离。伊斯特也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小孩子。
长期的精神紧绷，再加上前些天与病的生死搏斗，已经让他深感疲惫。
身体很是沉重，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封艾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篝火前站起身来，走向了那湾浅浅的河水。
河水波光粼粼，可以清晰地看见水底形态各异的石头。封艾沿着水流的方向，朝着下游自顾自行去。
行不多时，便能看见远方河岸边的壮硕黑影。
那是柳拂衣。
封艾愣了愣，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柳拂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鱼竿，他的斗笠，佩剑，背篓都解了下来，放在身旁，背篓里的小葫芦正睡得香甜。
还未行至柳拂衣身边，柳拂衣便道：
“睡不着？”
封艾苦笑了下，走到他附近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呐呐道：
“常有的事。”
柳拂衣没有回应，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鱼竿。钓饵沉在清澈的水中，没有一丝涟漪。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那张狰狞的脸，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封艾问道：
“这河里有鱼？”
柳拂衣应道：
“会有的。”
封艾又问道：
“你从哪里弄来的鱼饵？”
柳拂衣道：
“前些天下过雨，翻翻泥土，蚯蚓很容易找。”
封艾怔怔地看着柳拂衣拿着的那根鱼竿，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柳拂衣又问道：
“想知道些什么？”
封艾愣了愣，轻轻叹了口气：
“很多。”
柳拂衣道：
“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封艾犹豫了下，道：
“三师兄，你是生来就这样吗？”
话说完，他又补充道：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
柳拂衣道：
“我生来便是如此。”
封艾愣了愣，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他又问道：
“可以告诉我，世隐乡的事情吗？”
柳拂衣沉思了一阵，道：
“世隐乡的五个弟子，加上小师叔沈园，都是孤儿。”
封艾眨了眨眼睛，平静道：
“我也是。”
柳拂衣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封艾一眼，继续道：
“大师兄和北邙李家有很深的渊源，那只右手不是他的手。是北邙李家世代传下来的遗物，玉臂貔貅。能吞万物而不出。但是他没有李家的宗亲血统，这些年来，一直被玉臂貔貅反噬，废了那只手臂，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二师姐身患痼疾，需要时刻平心静气，一旦气血翻涌，病情就会不断加重。所以师匠教她绣花。这么多年来，我只看过她绣牡丹，罂粟和莲花。这些年来，大师兄一直奔波各地，寻找能够治病的方子，依旧不见好转。”
封艾皱紧了眉头，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压抑。想起初入世隐乡那两天，林舍予态度强硬逼迫他进行的“职业培训”。他一直觉得那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如今才知道她为了教给自己一点保命的本事，竟是冒了危及性命的险。倘若不是有林舍予教他基础的搏杀法门，恐怕封艾早已在这段时日的惊险搏斗中横死当场了。
柳拂衣继续说道：
“四师弟和五师弟，都是普通人。四师弟今年只有十岁，生性怯懦，但彬彬有礼，和五师弟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想到当初在世隐乡和老五蓝思琳的偶遇，封艾不由苦笑了一下：
“深有体会。”
柳拂衣顿了顿，慢慢道：
“小师妹的话，情况比较特殊。”
封艾微微皱眉。
柳拂衣道：
“小师妹和魔鬼签订了契约，身体出现了闪烁效应。”
封艾愣住了，呐呐道：
“契约？什么契约？闪烁效应又是什么？”
柳拂衣沉声道：
“她得到了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作为交易，她和某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签订了契约。所谓的闪烁效应，其实就是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和整个世界运行的法则背道而驰，因而受到了世界的排斥，她存在的‘时间线’被彻底打乱也就是说，伊斯特她，随时都有可能会和从前的，或者未来的某一个时段的自己交换身体，过一段时间后再交换回来。”
封艾的大脑一片混乱，知道的越多，疑问却丝毫没有减少。
如果说伊斯特真的产生了“闪烁效应”，这也就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当初封艾遇见她和灰衣斗篷男战斗的时候，分明已经被拦腰斩伤的她可以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完好无损，且失去了对封艾的记忆——那是因为她已经和过去的或者未来的某一个自己交换了。
这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伊斯特会在和他逃跑途中忽然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这是因为她和小时候的自己交换了时间线，十来岁的小伊斯特“穿越”到了现在
所谓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应该就是指伊斯特身体里爆发出来的黑色气息，还有那一黑一白两把怪异的手枪
“等等”
封艾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如果说闪烁效应真的存在，现在的伊斯特其实就是小时候的伊斯特穿越了过来，而按照这个说法，她应该从小时候开始就认识我了才对，那为什么在世隐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我丝毫没有任何记忆？”
柳拂衣道：
“闪烁效应远比你所想象得要复杂得多，涉及到时间悖论的问题，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如果你想要了解得更加清楚一点，回到世隐乡的时候，去问一问师匠比较好。”
“比起这个，”柳拂衣话锋一转，鱼竿的吊线轻轻微颤，继续道：
“你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更加迫在眉睫吗？”
封艾愣了愣，诧异道：
“我自己的问题？”
柳拂衣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封艾，道:
“你还没有发现，你已经使用不了异能了吗？”
封艾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道：
“大师兄之前曾经说过，这是因为我突破了七重楼的第三层，受到了反噬”
柳拂衣转过头去：
“你对七重楼，有多少了解？”
封艾摇了摇头，无奈道：
“说实在的，一点都不了解。教我的家伙已经死了，另外一个知道这门功夫的老头也一直在故弄玄虚”
柳拂衣道：
“他们之所以不愿意告诉你关于七重楼的真相，是有原因的。”
“因为，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封艾瞪大了眼睛，诧异道：
“这是什么意思？”
柳拂衣道：
“七重楼最早是由谁所创，早已不得而知。如今的七重楼，一直作为艾斯兰的流枫家族世代相传的秘术而存在，是全天下最玄奥也最简单的功夫。”
“世间流传的普遍说法是，七重楼总共有七层功法，对应着不同的修炼方式。而除了第一卷‘绣铁’卷以外，其他六卷都已经在战乱中遗失。”
“其实，这种说法只是以讹传讹。”
“因为，七重楼，从来都没有另外六层功法。”
封艾皱紧了眉头。
柳拂衣继续道：
“绣铁，往生，向死，嗔极，惧，无情七重楼的七层境界，除了第一层‘绣铁’有固定的修炼法门以外，其余六层都没有任何修炼法门。想要晋升境界，只有凭借自身的悟性和机缘。你回忆一下自己晋升时的感觉，就会发现确实不需要什么功法。”
封艾沉思了一阵，呐呐道：
“确实如此”
最初的封艾，全然不知道封流让自己修炼的是什么东西，只当做一种强身健体的体操。他之所以能够因缘际会突破第二层往生境，是因为当初和巨大机器人搏斗，生命濒危的时候，产生了极其强大的求生欲望；至于‘向死’境的突破，则是因为当时的他受到了病的重伤，心中有着强烈的，以命相搏，也要救下小伊斯特的意念
柳拂衣道：
“七重楼的修炼法门极为苛刻，需要从小开始打磨身体，经历十几年的磨砺，才能够晋入第一层往生境，而后提升境界，更加需要莫大的机缘和努力。所以说，七重楼无疑是人间最简单，最强也最难的功法。我们世隐乡弟子虽然没有人修炼这门功法，但根据师匠的描述，我们对七重楼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了解。”
“你方才所说的，晋入向死境后所产生的反噬，实际上只是因为向死境能够通过强行榨取基因中的潜能爆发，将身体素质瞬间强化，产生极大量肾上腺素后发生的副作用。那种副作用只会持续很短的几分钟，如果没有因肾上腺素的毒性致死的话，身体就会恢复如初。所以说，你现在不能使用异能，和向死境的反噬并无任何关系。”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
“那我这是”
柳拂衣眉头微蹙，道：
“你的灵魂似乎正在分裂。”
封艾只感到一阵森森寒意由背脊直冲后颈，颤声道：
“灵魂分裂那是什么”
柳拂衣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能够依稀感觉到，你的身体内部很不稳定。就像是灵魂正在逐渐逸散。”
封艾彻底怔住。许多零碎的记忆霎时间涌向他的意识海。
“年轻人，你好像在做梦啊？”
——嚼甘蔗的老头曾如是说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
——在法庭与克莱希对峙时，克莱希曾对他说着。
“尤其是在你突破了向死境以后，一度透支体内的能量，导致你的灵魂也开始松动，受到这个世界本身的排斥”柳拂衣的语气很是凝重：“感觉上，与小师妹的状况很是相似——你们的灵魂，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封艾脸上的迷茫之色越来越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柳拂衣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沉声道：
“现在的你，已经无法使用异能。而当你的灵魂抽离得越多，你就越会失去自我我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来自你体内的，某种令人畏惧的东西正在逐渐苏醒。”
脑海中奇怪的数字。
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记忆中，曾经一度想要杀死伊斯特的“自己”
令人畏惧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柳拂衣思考了一会，将身子放松下去，枕到了身后的那棵柳树上；树干承受着柳拂衣庞大的体重，致密的纹理间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让这个在虫鸣与水声中有些失真的世界听上去真实了一些。层层的树叶之外，一轮冷银色的月亮正在天空中央发出着清亮的光芒；月光顺着弧形的天幕蔓延开来，为这个静谧而温柔的世界增添了几分悠远而苍凉的神秘感。柳拂衣枕着树干，不言不语，只是仰着头，看着繁茂枝叶后稀薄的月光。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过了许久，柳拂衣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庄周梦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周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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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某些原因（其实是记错了章节顺序），导致ehapter111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其实下一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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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2
封艾猛然惊醒。
汗渍浸透全身，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坐起身来，支撑着上身的双手清晰地感受着河滩碎石的刺痛感。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早已熄灭的篝火堆旁，插着几支树枝。树枝上，串着已经烤好的河鱼。
封艾心有余悸地眯缝起眼睛，环顾起四周来，小伊斯特也是刚刚睡醒，坐在地上揉着惺忪的睡眼，简陋的蓑衣从身上滑落。另一侧的草席上，柳拂衣正用葫芦给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喂水。
是梦吗？不是梦吗？
“醒了？”
柳拂衣的声音将封艾从迷惘的情绪中拉回，小伊斯特茫然地坐在地上，凌乱的发丝耷拉在额间，迷迷糊糊地看着早已化作灰烬的篝火堆。
封艾低下头来，脱下了手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右手背上，那个复杂而精致的圆形图案看起来黯淡无光，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纹身。
封艾握紧了拳头。这时，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来回抖了抖，探出两颗可爱的丸子头来。
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用咿咿呀呀的奶音含糊道：
“柳掰掰早上好。”
柳拂衣侧了侧身，拿过篝火堆旁的一串烤鱼，递到了身后：
“随便吃点东西，我们要继续上路了。”
小葫芦接过了烤鱼，啊呜一声便啃了一大口，丝毫没有理会柳拂衣叫她小心鱼刺之类的嘱咐，眼睛里都要溢出幸福的星星来了。
封艾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睡眼朦胧的小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你也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愣了愣，眼睛转到别处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柳拂衣将李默存重新扛到了肩上，封艾牵着小伊斯特的手，沿着河岸下游走去。
柳拂衣虽然身体庞大，更是同时背负了李默存和小葫芦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身上，腰间还挂着奇沉无比的怪异铁剑，走在路上时却不显沉重，只有腰间的大葫芦偶尔在摆荡时发出轻灵的水声。
封艾紧跟在柳拂衣身侧，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柳拂衣忽然道：
“有心事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轻轻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师兄你好像什么都会做，实在是很厉害。”
柳拂衣道：
“这算不得什么。认识师匠前，认识师匠后，还有认识小葫芦后，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
封艾诧异道：
“你一直在过这种流浪的生活？”
柳拂衣道：
“多少也算是游历过一些不同的地方吧，慢慢地就学会了很多事情。”
小葫芦又忽然从背篓里钻出来，眨巴着眼睛，附和道：
“柳掰掰超厉害的！”
封艾和小葫芦面面相觑，又问道：
“小葫芦，这些天来，你好像还没有从背篓里出来过，真的不用活动一下吗？”
小葫芦倏地又钻回背篓里，没了影子，瓮声瓮气道：
“小葫芦从来不出背篓！”
亦步亦趋跟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乎显得很是好奇。这时，小伊斯特的衣服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了阿尔萨斯的身影，阿尔萨斯爬到伊斯特肩头，顺着她的手一路爬到了封艾头发上，又窜到了柳拂衣的身上，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背篓里。
小伊斯特惊讶地看着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悄悄抿起了嘴。背篓里忽然传出了咯咯的笑声，小葫芦又钻出脑袋来：
“好痒啊！”
她的手里捧着几颗向日葵瓜子，抬起眼睛来望着在她头顶上转来转去的阿尔萨斯：
“你要吃吗？”
阿尔萨斯窜到小葫芦手臂上，柔软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抓起那几颗瓜子一股脑地塞进了腮帮子里，然后又故技重施，在几人身上窜来窜去，钻回了小伊斯特的领口里。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小伊斯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小葫芦鼓起腮帮子，搭在背篓边缘，气鼓鼓道：
“最后的瓜子都被你吃完啦！阿尔萨斯是笨蛋！”
路程还在继续。太阳从东升起，渐渐西移，一行人走出了深山，来到了地势平坦的平原之上，沿着来往山民走出的小径，穿过厚实如绿色海洋的草甸，碧空如洗，云卷云舒，空气中漂浮着白色的蒲公英种子，飘飘摇摇地落在伊斯特长长的睫毛上，小伊斯特惊异地眨了眨眼睛。
小葫芦从背篓里钻出来，惊叹地张大了嘴巴，有蒲公英飞过她附近时，便攀着背篓的边缘使劲探出身子，用鼻子嗅啊嗅的，冷不防被蒲公英搔到了鼻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整个人都像是炸毛的小奶猫般抖了一抖，瞪着无辜的眼睛，呆呆的。柳拂衣却忽然走得更快了，急匆匆道：
“得快一点，大师兄开始发烧了。”
小伊斯特可以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忽然颤了颤，旋即便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封艾皱眉道：
“不会有什么事吧？”
柳拂衣面色也有些严肃：
“得先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才能仔细确认一下。”
一直被柳拂衣扛在宽厚的肩膀上的李默存虽然不受颠簸，但面色确实越来越差，原本苍白的面庞渐渐染上了一缕不健康的红色，在昏迷中紧紧皱着眉头。
柳拂衣忽然仰了仰头，对身后的小葫芦道：
“小葫芦，上次咱们在黄山庄要来的药膏还有没有？”
小葫芦眨巴眨巴眼睛，“噢”了一声，钻进了背篓里折腾了一阵，又翻出了许多奇怪的东西，肚兜，树叶，枯掉的小花，糖果盒子，蜡笔，简直让人怀疑小葫芦在这个背篓里藏进了一整个小世界。她把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柳拂衣的衣领里，就像是顺手把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
翻腾了好一阵，小葫芦才掏出了一块白色的物什，却是一块退热的药膏，开心道：
“找到啦！”
她皱着眉头，小小的手指努力地抠来抠去，方才使劲撕掉了药膏的包装，转过身来，捏着药膏的两端，小心翼翼地贴到了李默存的额头上，笑嘻嘻道：
“柳掰掰，贴好啦！”
柳拂衣着急道：
“他的身子还很烫，我们还要再加快一点，封艾，你带上小师妹。”
封艾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对伊斯特温柔地笑眯眯道：
“对不住啦！”
小伊斯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封艾一把抱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封艾的脖子，封艾和柳拂衣一路发足狂奔，与迎面而来的夏风撞了个满怀，周围的草甸纷纷压弯了腰。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伊斯特的工钱也早就在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开始前全部交给了封艾，当封艾意识到这妮子近年来的所有工资除了最基本的日常开销以外一丁点没有动过，俨然攒成了个小富婆的时候，甚至还讶然苦笑了好久。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至于柳拂衣
也好不到哪去。
浪迹天涯的人，身上往往没几个钱。
小葫芦
唔，天知道她的背篓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神奇的东西，但是翻不出来就是了。
所以，世隐乡的这几个家伙目前的处境很是尴尬。
从大都会逃出生天，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了有人烟的村庄，结果却为钱所困。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们身上甚至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去典当。
封艾在村庄里东奔西跑，满头大汗，终于在与药房老板一番唇枪舌剑后，用柳拂衣仅剩的几个艾斯币买下了退烧药，气喘吁吁地朝着村庄外的柴房跑去。
就那个柴房，还是一伙人神不知鬼不觉偷溜进去的。
刚出村外，封艾的视野便忽然一阵恍惚，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封艾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呐呐道：“我这是睡眠不足，精神恍惚了吗？”
他没有多想，又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柴房里。
月光透过窗格，照着柴房中面无血色的李默存，柳拂衣正在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他。
“药买来了。”
封艾抹了抹额头的汗渍，将药递给了柳拂衣，又道：
“三师兄，你先照顾一下大师兄和伊斯特，我去想办法弄点吃的。”
“我来吧。”
柳拂衣解下了身后的背篓和葫芦，握住了腰间的青铜铁，站起身来：
“你喂他吃药，照看好小师妹和小葫芦，我去打猎。”
封艾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
柳拂衣走出门外，身影一闪而逝，径直穿过草甸，竟是一路绝尘，直接向他们来时的山里跑去了。
小伊斯特安静乖巧地坐在边上，怔怔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小葫芦在背篓里蜷着身子，睡得甚是香甜。
封艾小心翼翼地扶起李默存，将退烧药喂进他口中，又给他喂了几口水。阿尔萨斯从小伊斯特的领口里钻出来，在她的手心上歪着脑袋嗅来嗅去。小伊斯特的眼睛在封艾和李默存之间游移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道：
“他他会好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道：
“肯定会好的。大师兄是非常厉害的家伙。”
晚些的时候，李默存高烧减退，悠悠醒转。
正在给李默存更换绷带的封艾见状，惊喜道：
“大师兄，你醒了？”
李默存虚弱地喘了口气，艰难地笑道：
“封艾，我睡了多久？”
“已经有五天了。”
“这样啊”李默存呐呐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
封艾道：
“我们还在回世隐乡的路上，还有大半路程要走。”
李默存咳了两声，苦笑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
旋即又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见了瑟缩在一旁的小伊斯特，温和笑道：
“小师妹，你好。”
小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犹豫了一阵，才轻声应道：
“嗯你好。”
封艾心底无奈地笑了笑，这妮子，刚刚分明还在担心大师兄的病情，现在又一副怕生得紧的模样。
李默存问道：
“三师弟呢？”
封艾正要说话，门外便踏进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李默存又艰难地转过头去，尽力笑了笑：
“三师弟，你好。”
柳拂衣提着几只烤好的野鸡，坐到了李默存的身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默存苦笑：
“好像并不怎么样。”
柳拂衣平静道：
“你自己一个人闯进大都会，还能活着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李默存笑容越发苦涩：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柳拂衣将烤鸡撕扯开来，道：
“吃点东西。”
李默存尽力想要坐起身来，尝试了一下，便又痛苦地躺了下去，不断地咳嗽起来。
封艾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不要勉强自己。”
李默存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对封艾笑道：
“谢谢你，封艾。”
封艾摇了摇头，愧疚道：
“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背篓摇摇晃晃地钻出小葫芦的脑袋来，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个机敏的小奶狗一样仰起头嗅了嗅：
“好香哦！”
天亮之时，一行人再次启程。
柳拂衣背起背篓和葫芦，又将李默存抱起，扛到了肩头上，李默存咳嗽了两声，虚弱问道：
“三师弟”
“怎么了？”柳拂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庄的另一头行去，封艾和伊斯特紧随其后。
“你这几天都是这样扛着我走的吗？”
“嗯。”柳拂衣道：“有问题吗？”
李默存小声嗫嚅：
“好像有些粗暴。”
“如果你没有自不量力惹来一身伤的话，我就不用扛着你到处跑了。”柳拂衣面不改色。
李默存愣了愣，苦笑道：
“三师弟，你这样不好。”
“干嘛？”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二师妹。”
小伊斯特忽然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又颤了一颤，伊斯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了一眼封艾。封艾显然是意识到了伊斯特的想法，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是了。
回到了世隐乡以后，就会见到那个静若处子，动如杀人狂魔的二师姐林舍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么一系列要命的离奇事件，和那个摧残了自己好几天的舍予姐姐肯定脱不了干系——毕竟要不是她执意要让自己跟着伊斯特去大都会，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封艾心底对那个女人除了敬畏以外，确实生不起什么怨责的念头。
毕竟那可是能随时打爆他狗头的林舍予呢。
这次回去，封艾大概可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休养，那个分配给他的小庭院，他才住了几天就离开了，总得好好打扫一番才行。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妹妹肯定已经在世隐乡等他了，到时候肯定要把唐唐和封流的事情问清楚，再去见一见传说中的师匠，弄明白伊斯特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见一见尚未见过的世隐乡老四
封艾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就连心境也渐渐开始平和起来。
他们确实离开了大都会，那座光陆怪离，充满危险和机遇的城市。而回到世隐乡以后，他也终于不用再生活在刀尖之上，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宁静的生活，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封艾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期待来。
封艾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上也不觉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小伊斯特可以感受到封艾下意识将她握得更紧，看到了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微颤，像是微风下扑朔着翅膀的蝴蝶，空气中隐隐荡漾着风铃声。
封艾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小伊斯特，她可以看见他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然后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封艾仰头栽倒在地上。
小伊斯特惊呼了一声，眼底满是惊慌和无助。柳拂衣诧异地转过头来，被扛在身上的李默存怔怔看着封艾，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呐呐：
“他的灵魂正在分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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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3
封艾栽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彻底昏迷了过去。
小伊斯特怯懦地退了半步，却又犹疑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触碰着封艾的胸口。就像是受惊的小鹿，尽管心中恐惧不已，一片茫然却仍然想要依偎离开中箭倒地的母鹿。
柳拂衣和肩上了李默存对视了一眼，李默存问道：
“这下该怎么办？”
柳拂衣道：
“不知道。”
李默存道：
“他自己的灵魂还在逐渐逸散，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柳拂衣道：
“我想是的。”
小伊斯特颤抖着抚摸着封艾的脸庞，阿尔萨斯从领口跳了出来，在封艾胸口焦急地打着转，伊斯特的眼底满是无助和慌张。
柳拂衣叹了口气，道：
“没有办法了。”
他上前来，一把抱起封艾，放在了另一边肩头，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世隐乡，不然封艾可能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李默存咳嗽了两声，道：
“师弟，你这样负重很累的吧，不如让我下来，我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柳拂衣有些不悦，呛声道：
“我本以为你只是不自量力，没想到你连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李默存苦笑，小声道：
“师弟，你用这种语气说话真的有点可怕。”
柳拂衣不再理会李默存，转身对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道：
“师妹，事态紧急，我们要全速赶路了，你可以坐到小葫芦的背篓里面去吗？”
小伊斯特点了点头，柳拂衣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托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背篓中钻出小葫芦的脑袋，笑嘻嘻地对她道：
“欢迎！”
小伊斯特愣了愣，尚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了望这只大背篓底部，却不知看见了什么，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小葫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冲着伊斯特可爱地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扶稳了。”
柳拂衣两肩各自扛上了一名成年男子，身后的背篓坐上了两个小女孩，腰间挎着一柄巨大的铁剑和葫芦，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笨重的小山。可是当他屈膝蓄势，提气骤然狂奔起来时，竟是一路绝尘，宛若清风般霎时间隐没在了草甸深处。
接下来的时日里，除去为众人觅食的时间以外，柳拂衣竟是丝毫不曾停歇，连一刻的睡眠都没有，马不停蹄地狂奔了足足五日，将原本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直接缩短了几倍。且不说宛如植物人般沉睡的封艾和重伤未愈，时常昏迷过去的李默存，背篓里的小葫芦和伊斯特光是坐着也甚觉疲倦，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多次。可柳拂衣却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狂奔了数千里，穿过了山川河流，奔走于过海铁道之上，须发皆张，双目通红，终于是在李默存和封艾撑到极限之前，赶到了渭安城境内。
274区，渭安城，环城皆山，东南方向荒无人迹的重重山峦之中，正是世外神隐乡的所在地。
绕城北而走，进黄竹林，沿河涧东行，入林雾幻境，幻境阵眼处，有一道窃自264区瓦笼城的传送门，直达世隐乡外的隐龙潭。潭岸有摆渡人，缘河而居，负责引渡世隐乡人出入外界。这是回到世隐乡最快捷的方法。
但是今天的隐龙潭却不见摆渡人的影子。
“怎么办？”
肩上的李默存问道。
“不知道。”柳拂衣的声音竟然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了。
“鬼老先生可能是去吃饭了，不然我们再等等？”
柳拂衣皱了皱眉头：“等不及了。”
李默存愣了愣，却听得柳拂衣说了一句“抱稳”。柳拂衣提气纵身，将右肩上的封艾丢破麻袋似的甩到左肩李默存身上，猛地箍紧，李默存没忍住“呃哦”一声翻起白眼来。柳拂衣腾出的右手抽过腰间的巨剑，闪电般贯进身前水岸中，随着一阵惊天巨响，平静无波的隐龙潭被炸开两边，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缝隙来，柳拂衣就这样背负着五个人的重量冲进了潭中，足尖在潭地湿润的泥地踏出一连串脚印，在漫天水浪之间飞一般地越过了宽广的隐龙潭。
世隐乡中，人来人往，安详依旧。
柳拂衣从小镇门口走进，放下了肩头的李默存。
路过的行人抬眼望了望，旋即便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三先生大先生？！”
李默存抱着齐肩而断的右肩伤口，温和地笑了笑：
“赵老弟，你好。”
那行人又喜又惊：
“大先生您怎么”
“大先生回家啦！”
“大先生和三先生都回家啦！”
“好消息，大先生从大都会回来啦，三先生也回来啦！”
“大先生三先生一起把六先生带回来啦！”
柳拂衣一行人回到世隐乡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人们簇拥着柳拂衣一行人，担忧好奇地问长问短，没过多久，人群中挤出了林舍予的身影。
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雌雄难辨c怯生生的西瓜头。
林舍予看见了没了右手，腹部缠满绷带的李默存，顿时秀眉微蹙，仿佛场上的空气都骤然变冷了几分。
李默存用仅剩的左手尴尬地挠了挠头：
“师妹，你好。无用，你好。”
“怎么回事？”
林舍予的语气远比柳拂衣要冰冷的多，简直就像是带着凛然杀气。李默存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
“说来话长”
林舍予没再理会李默存，转而问柳拂衣：
“封艾怎么了？”
柳拂衣道：
“他突破了向死境，生命力消耗过度，没法维持稳态的灵魂正在消散。”
林舍予又问道：
“小师妹呢？”
柳拂衣歪了歪头，露出了身后被他的大脑袋遮住了的c背篓里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小伊斯特。
林舍予又皱了皱眉，问道：
“小师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小的？”
“不清楚，我和大师兄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八月十一号。”柳拂衣答道。
林舍予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老三。”
柳拂衣点了点头：
“小事。”
林舍予走上前去，接过了柳拂衣肩头昏迷不醒的封艾，道：
“我带封艾去见师匠，小师妹应该这几天就会恢复原状了，无用，带他们先去休息。”
怯懦的无用哆嗦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林舍予又转过头，对李默存冷漠道：
“在医务室等我。”
此时的封艾，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奇特的黑色纹路。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有时候，当沉入梦中时，会非常偶然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
在那种时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梦中的一切，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在梦里的世界行动，可是无论怎么挣扎，始终无法回到现实中去。
此刻正是如此。
梦中的场景，像是一座荒废的教堂内部，又像是在宫殿的正中心。
偶然的心念起伏，都会让周围的场景变得虚幻起来，而后又重组成另外的场景。
唯一不变的，是身体周围的光柱。
透亮的光柱。
仿佛礼堂中，透过厚实的窗帘缝隙，沾惹上了灰尘，垂直照向地面的午后阳光。
很奇怪的感觉。
视线有些模糊。困顿的感觉在身体深处萦绕不散。
光柱大抵是从头顶照下的。在远处便是模糊的暗景，什么都看不真切。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已经记不起来很多事情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影子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
面孔很是清秀。约莫十七岁的年纪。些微偏蓝的头发。有着柔和的轮廓。有着细腻的睫毛。只是眼睛深处依稀能够看见深藏的某些东西。
很熟悉。却记不起来。
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在很多地方见过他的模样。
在每一个精神恍惚的清晨，照着镜子的时候。
雨天低头看向水洼的时候。
在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搭乘电车，看见玻璃里的倒影的时候。
他看了过来。就那样呆呆看着，瞳孔有些涣散。像是不解，又像是惊恐，又像是迷茫。
他慢慢开口。
“你是谁？”
封艾躺在小楼里的床上，眉头紧皱，身上的黑色纹身宛若游蛇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满头白发的高大老人一脸不悦地凑上前去把他紧闭的眼睑扒拉开来，望了一眼那几乎已经彻底融化了的瞳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懒洋洋抱臂道：
“救不了。”
林舍予皱眉道：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老人伸出小拇指自顾自掏了掏耳朵：
“这小子现在正在做春秋大梦，不靠自己醒来的话谁都救不了他。”
“没有别的办法吗？”林舍予问道。
“当然没有了，”老人撇了撇嘴，似乎完全没打算把这回事放在心上：“你这么关心这小子干嘛？”
林舍予眉头越皱越紧，看向老人的眼神越发不满：；
“让他去大都会，是你的主意。”
老人反驳道：“那小子的功夫可是你教的！”
“那也是你让我教的。”
老人郁闷地瞥了一眼林舍予，不说话了。
林舍予不依不饶，继续道：
“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办法，只是嫌麻烦懒得动？”
“我像是那种人吗！”老人吹胡子瞪眼难以置信道。
林舍予淡淡道：
“从各种意义上考虑，根本就是。”
“”
老人悠悠地叹了口气，慢吞吞道：
“放心吧，这小子的气数未尽，要走的路还很长。”
“还有，这几天你们最好不要接近他。现在他灵魂不定，六神无主，很容易被别人的阳气吸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也说不上来。”
你是谁？
错乱的记忆在脑海里交织。
三室一厅的合租屋。
叫做唐唐的女人。
蝴蝶。
邋遢的胡子。
熊猫抱枕。
叫做诺兰的摩托车。
慵懒的眼眸。
叫做伊斯特的女人。
伶面人。
怪异的世界。
玛丽安娜。
玄鬼c素蛇。
桑塔纳。
枯燥的文件。
办公桌里的情书。
“你是谁”
眼前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嘴唇有些干涩，看起来精神很差，但是又好像是c整副心神都被某个巨大的阴影所占据。似乎感受到那种情绪，心底里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慢慢地有了焦虑的情绪。
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是投入平静湖泊的石子，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你沉默了很久。检索着脑海中仅有的记忆，印象中的人格开始和自己重合。
不是很确定，语气带着犹豫。但是他听见回答的那个瞬间，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像是极端的惊恐，像是极端的不解，又像是极端的愤怒。你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根本就不是！”
“你怎么可能会是我”
“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男人有些语无伦次，那是透彻的焦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你，迫切地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是封艾。
那么
你是谁？
记忆仍然在翻卷。你的大脑感到刺痛。
那个男人握紧了拳头。他抬头看向你。他的拳头在颤抖。
“你到底是谁不你到底是什么？”那个长相与你别无二致的男人试图为他看见的一切寻找合理的解释：
“每一次我受伤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隐约有那么一个声音很尖锐，很戏谑，和你的感觉不一样。但是我一直都觉得我的身体里有东西c尤其是每一次险些死掉的时候，这种感觉很清晰，有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在跟我说话，它想要占据我的身体那个东西，是你吗？”
那个东西
你是有印象的。
因为这一切你也曾经经历过。
在那片阴暗的地下城市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被女伶面具穿透胸膛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你也曾经很尽力地挣扎着，抵抗着，和“那个东西”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你不是“那个东西”。你很清楚。
你经历的事情很多。你记得的事情也很多。
你是谁？
你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稍微笃定了一些。你的记忆开始清晰，你记得了很多事情。从那座飞船开始以后的一切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去328区的回收站时，发生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驾驶着诺兰，遇上名为伊斯特的少女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坐在火车上，穿越大海前往大都会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在伊斯特的家里修理地板的事情。
“你根本不是我！”
那个男人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他眼睛里泛着血丝。
“你根本不可能是我。我只会是我自己。我拥有着属于我自己的每一段记忆。从我四岁开始记事，到现在经历过的每一件大事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无论我做任何事情，都是由我自己c凭着我自己的意念决定的”
男人显得无助且彷徨，他手握成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失神地念着：
“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我记起来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
你沉默听着。
你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一股寒意慢慢涌上心头。
“几个月前我去回收站的时候遇到了那群艾斯兰军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是啊那件事情你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再之前的记忆呢？
去回收站的前一天，你做了什么？
去回收站的前一个月，你在哪里？
往前十七年的岁月那部分的记忆在哪里？
你只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你只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往前十七年的经历，你是已经彻底遗忘了，还是说
你从来不曾经历过？
“那个时候”面前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颤抖，带着挣扎：
“从那个时候开始”
“每一次，当我遇到重大抉择的时候”
“我的脑海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出现。”
“和那个东西不一样，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是不是我自己的意识”
“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应该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应该走什么样的路每一次都是这样”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你。
“你究竟是谁？”
一缕滑腻的恐惧感攀上后颈。
眼前的男人略微退了退，看向你的眼睛变得震惊。
他是谁？你是谁？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哪里
随着恐惧逐渐加深，周围的场景也开始崩塌，化作了一片黑暗。
在无垠的黑暗中，你的精神一片恍惚。
你意识到了面前那个自称封艾的男人的眼神。
你循着他的眼神，慢慢低头。
看向了自己。
漂浮在光柱中央，赤裸的身躯。
皮肤很苍白。
肌肉不算壮实，体格不像十七岁，约莫在二十五六岁。
右手没有界纹。
一把极细，极长，怪异的，接近三米的漆黑长刀。
贯穿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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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4
封艾惊恐地睁开眼，视线却被天花板的白炽灯所刺痛，旋即又眯缝上眼睛。
“是梦”
封艾呐呐着，喘着粗气，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一片混沌的大脑逐渐平静下来。
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在回世隐乡的路上突然昏迷过去。
此刻的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想必是已经回到了世隐乡。
他已经昏迷了多久？
封艾正想着，试图坐起身来，尝试了一阵后，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动不了。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可以感觉到呼吸时皮肤接触薄薄被衾的触感，可以感受到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传来的温差，可是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就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一般，无论如何尝试着想要挪动，都无动于衷。
动不了。
动不了
为什么动不了
恐惧的情绪漫上心头，封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用尽全力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可是他除了能够微微抬起脖子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越来越慌乱，呼吸声也开始变得紊乱，吃力地扭着脖子，虚弱地喊起来：
“喂”
为什么自己动不了？
“有人吗”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有没有人啊”
难道自己从今以后都要这样子度过余生了吗
封艾的声线颤抖，带着深深的绝望，就连眼神也逐渐空洞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房间门轴的吱呀转动声。封艾仿佛溺水的蚂蚁，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竭力抬起脖子来：
“谁”
封艾和打开门捧着盘子的无用面面相觑。
面容清秀，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无用轻轻哆嗦了一下，就连手上捧着的粥都洒了少许。
封艾诧异道：
“你是”
无用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小声怯懦：
“你你好我是无用”
封艾也是愣了愣：
“你好我们认识吗？这里是哪里？”
无用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走上前来：
“这里是世隐乡，这是封艾的房间。”
封艾放松了胀痛的脖子，软倒在枕头上，疑惑道：
“我已经昏迷了多久？”
无用将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努力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
“四天零十一小时四十二分？”
封艾轻轻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时间还没察觉到无用那有些诡异的回答，只是问道：
“不好意思，自顾自地问了这么多你是这里的医生吗？”
无用摇了摇头，小声喏喏：
“无用是师匠的第四个徒弟。”
封艾怔住了，转过头来，呆呆地打量着一脸不好意思的无用：
“你是四师兄呃，还是四师姐？”
“师匠说：‘无用身上没把儿也没洞，一点用都没有’，所以无用没有性别。封艾不用叫无用四师兄，封艾叫我无用就好。”无用眨了眨眼睛，认真道。
“是这样吗”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转过头去，怔怔看着刺眼的顶灯。
“师匠说，封艾可能这两天就会醒过来，师匠还说，封艾刚醒过来的时候可能会不能动弹。因为大脑的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身体，要慢慢的才会好。”无用道。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阖上眼释然地舒了口气：
“谢谢你呃无用。”
“不要客气，封艾。”无用认真地回复道。
封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道：
“无用，其他人呢？大师兄恢复过来了吗？伊斯特她”
无用道：
“大师兄恢复的状况很好，二师姐在照料他，伊斯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几天都在和师匠汇报情况。封艾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特殊，因为灵魂还没有完全恢复稳态的关系，不可以和活人有太多接触，所以这几天师匠都不让他们来看封艾，师匠还叫无用来照顾封艾”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不是不能让我接触活人吗？”
“封艾不用担心，无用不是活人。”
无用眨了眨眼睛，精致得不似人形的五官满是单纯，一本正经回应道：
“无用是人造人。是被师匠从垃圾桶捡回来的机器人。”
接下来的时日里，封艾果真开始逐渐恢复。
先是指尖恢复了知觉，而后是手掌，手腕，整只手臂，如今的封艾，已经可以勉强坐起身来，虽然浑身依旧酸软无力，就连下床也十分困难，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在朝着好的迹象发展。这几天来，无用对他的悉心照料，让两人很快便成为了关系很好的朋友，无用给封艾讲述世隐乡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封艾则给无用讲述他在大都会的经历。
尽管什么事情都逐渐在变好，可有一件事情却依旧超出了封艾的预料。
封艾曾经向无用问及妹妹唐唐的事情，他们俩已经约定好了会在世隐乡见面。结果无用的回答却是，唐唐的确来过世隐乡，却只是留下了一封信让师匠代为保管，便自己一个人离去了。而后无用又将书信拿来给封艾，封艾读完以后，沉默了整整一日。
尽管不是不辞而别，但唐唐确实是独自离去了。
在信中，唐唐告诉了封艾很多关于封流的事情，并且也告诉了封艾，她会独自一人踏上寻找亲生父母的旅程，旅程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终止。如果有朝一日，他们有缘的话，或许还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重新相逢。
在世隐乡度过的时光甚是祥和。不需要为生活而奔波，也没有性命之虞。唯一不足的地方，或许只有因为他身体状况的缘故，除了无用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能和他接触，所以封艾的卧床生活也就变得相对单调了起来。
微风渐渐潜入无边夜色中。清朗的月光皓然泻下，在房间窗前的地板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霜痕。窗外的世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蟋蟀声打破宁静，就像是水面偶然泛起的涟漪。
此时已是深夜。封艾却不能入寐。
他已经沉睡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接下来的时光里，他都不想再入睡。
哪怕只是单调地睁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月色。
封艾像是一尊雕塑，仿佛没有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几乎要融入到夜色中去了。
悄然地，对面的房间门，响起了轻轻的转动声。
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念道：
“无用吗？”
话说到一半，他便稍微意识到不妥。这么深的夜，无用是不会来的。
那忽然来到他房间的，又会是谁呢？
封艾愣了愣，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模糊的视线没能看清楚来人，他却彻底怔住了。
一抹幽幽倩影轻巧地带上了门，宛若轻烟般不带痕迹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淡淡的栀子花香沁入鼻间，清淡而馥郁，冰凉而细腻的躯体轻轻微颤，带来极难以言喻的奇妙触感，几乎只在一个刹那间，封艾便宛如不胜酒力的人喝下了玛丽安娜倾心调制的那一杯至清至烈的t一xic，坠入无边的温软迷醉中了。
真切地感受着那一缕缕金黄色的柔软发丝划过皮肤时的酥麻感，封艾难以置信地，震惊地，迷茫地颤抖着呐呐道：
“伊斯特”
如秋风般飘然而至，又仿佛慵懒小猫一般蜷缩在被衾之下，枕在他胸口的伊斯特·秋楚，面色绯红，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回应：
“嗯。”
“我回来了。”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回应的能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能够再动弹，就连呼吸也要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怀中的伊斯特。这究竟是他紧张到了极致，还是身体尚未痊愈？
“我”
“嘘。”
努力说出的第一个字被轻轻打断。
伊斯特支起身来，伸出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唇上。星辰般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忐忑，几分迷离。
“没关系，我都知道。”
封艾不说话了。伊斯特轻轻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地俯下身来，渐渐靠近封艾的脸。
月色照在薄薄被衾上，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下，发尖轻轻地触碰着封艾的脖颈和锁骨，传来心神荡漾的触感，伊斯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淡淡的香气摄人心魄
封艾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却彻底当机。
他的灵魂仿佛正在浮起，他无力抵抗。
伊斯特的脸颊也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她鼓起勇气渐渐靠近，却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身躯一软，环住了封艾的脖子，躺在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
封艾失神呢喃。
伊斯特缓缓靠近封艾的脸颊，嘴唇贴近了封艾的耳廓，仿佛一张嘴就能轻轻地咬住他的耳垂。
酥麻的感觉从耳朵触电一般传遍全身。在寂静的夜色里，忽然一切声与形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轻而薄的衣物在摩挲，肌肤交缠，细腻冰冷的手环过他的脖子，嘴唇微张时，津液流转的声音。
“你要吗？”
伊斯特贴着他的耳朵，咬着嘴唇，轻轻呐呐。
月色与清风缱绻。浩渺星空下，树叶脱离了树枝，向夜色深处飘摇飞去。少女柔若无骨的身躯轻轻坐在僵硬的少年身上，鼓起最后的勇气，撩拨起裙角，将睡裙缓缓脱下。
银白月光照耀着一丝不挂的躯体，就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颜色。
少女在轻轻颤抖着，雪白的肌肤都仿佛要泛起潮红，就连视线也不敢再投向封艾。
“伊斯特”
宛若梦中。
“你在害怕吗？”伊斯特的声音不再清冷，温柔地要将封艾融化。
不是这样的今天的伊斯特
“嗯”
封艾的意识逐渐恍惚。
“不喜欢吗？”
不是这样的
今天的伊斯特和往常的不一样
“不我喜欢你很喜欢。”
“喜欢的要命。”
封艾依旧不能动弹，恍然间，灵魂都似是要离体而去。
“嗯。”那声音顿了顿，过了很久，复又开口——像是倾注了生平所有的勇气c发出的呢喃细语：
“那就要了我。”
“我”
少女轻轻俯下身来，仿佛是彻底下定了决心，紧紧抿着嘴唇，闭起眼睛。
温凉的嘴唇渐渐相触。
封艾的意识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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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5
“那爸爸呢？我的爸爸在哪里？”
小小的女孩子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妈妈，神色间天真懵懂，全没有此后的内敛与冷艳。女人宠溺地看看女儿，摸了摸她的头。
“爸爸一直都在啊。”
时间临近午夜，在青山环抱的小镇中，灯火已经寥寥无几。曲线柔和的山脉潜伏在幽蓝的夜幕里，像是一群沉睡着的c温和的巨兽。镇子上方的天空上闪烁着千万颗亮晶晶的星星，星光顺着天幕的弧度缓缓铺展开来，向沉默的大地眨着眼睛，投来亘古未变的c无声的疑问。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女人带着女孩子，肩并肩地坐在山坡上，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女孩子毕竟年纪小，不多时就已困了，把头轻轻地枕在了妈妈肩上。
“妈，你老是这么说。”女孩子枕着妈妈的肩膀，口齿不清地抱怨，“可是自从爸爸去了大都会当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爸爸了。我想看到爸爸”
“爸爸在天上。”女人思考了一会，勉强地笑了笑，把女孩的头抱进了怀里，“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那些被你思念过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星星向着你闪烁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在对你投来闪动的眼神”
女孩听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向天空看了半天。过了半晌，又失望地往女人怀里倒了进去，失望地嘟起了嘴。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 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此后的小镇静谧无声，母女俩也都再也没有说话，天地间只有星光彼此撞击发出的c像玻璃敲击般的声音。小女孩很快就在妈妈怀里沉沉的睡去，没有看到妈妈眼角闪闪发亮的眼泪。
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元41年十一月九日，大都会正是秋天。城市上空晴空万里，阳光倾城。
在熙熙攘攘c穿着时尚感颇强的大都会居民之中，女孩的一身外民服装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她推开如游鱼般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阳光下有些迟疑和拘谨地走着，右手手心里攒着一张发皱的信纸。
女孩当时还认不得几个字，但信上写着妈妈的名字——自她为了补贴家用去大都会里做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了。
女孩兴奋不已，趴在灯下c照着字典，辛苦地辨认了好久。花了很大功夫，才辨认出来信的内容：
“我亲爱的女儿近来过得安好？我现在正在为尊敬的瓦伦伯爵伟大的瓦伦伯爵给了我们母女相见的机会”
女孩一路穿街过巷，找到了伯爵府，走进了四壁光滑如镜尘不染的电梯；还没待她抱怨电梯的识别系统让她背后的外民芯片有些隐隐作痛，电梯便已到达了顶层。
亮银色的安全门缓缓打开，冰冷的电子音报出女孩的身份序号。门内光线阴暗，回廊曲折幽深，如同通往地狱深处的迷宫。
又走了数十步，回廊尽头却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喘息声。女孩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收紧。
回廊一直往黑暗深处延伸，头顶厚重的玛瑙灯罩筛出稀薄的黄色灯光。女孩顺着逐渐清晰的声音走了过去，感觉冰冷粘腻的恐惧正从指尖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女孩的步子开始变得蹒跚，就连灵魂仿佛也在逐渐地漂浮起来，离她的身体而去。
但她一定是要把这条路走到头的。只要能看见自己的妈妈，再长的路她都会走下去。
转过曲曲折折的楼道，循着声音，脚步悄然停顿。
暗红色的木地板透着阴翳的气息，身前的那道门看上去就像是狰狞的野兽。
倘若世上真有地狱，大抵便在门后。
地狱无声，没有痛苦的惨嚎，没有业火燃烧空气的暴响，有的，只是男人粗狂的喘息声。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恍然间，仿佛看到门下渐渐淌出的腥红浆液，看到正在融化的墙壁，空气中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无力感从足尖传遍全身。
深切的恐惧让她脚步浮虚，她的心底被逃离这里的想法所填满，她的手却一点点地，伸向了门把。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世纪。
女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妈妈。
美丽的妈妈。
美丽的，一丝不挂的妈妈。
美丽的，赤裸的，奄奄一息的，被紧缚圆柱之上的妈妈。妈妈金色的长发已经湿透，有汗水滴落，身上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残忍得像是冷冻仓里被剥下皮肤鲜血淋漓的生肉，圣洁得像双子广场中心的玛利亚雕像。
赤裸的男人在妈妈身前颤抖，回过头来的脸上满是惊诧的喜悦——毫无疑问，能通过模仿这个下等女仆的笔迹骗来她的女儿已是非常喜出望外的事了，更何况这个女孩还是那么的——美丽。是的，这个还远未成熟的女孩美丽得动人心魄，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在她身上仿佛都失去了力量；此刻她就站在男人炽热的目光里，金黄的头发蓬松地披散下来，像是一朵在狂风中颤栗的c小小的雏菊。
但女孩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的场景。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离她急速远去，她能看清的只有妈妈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目光平静如水，灰暗无光，其中没有一丝波动，显然已经全然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但这双眼睛却又如此轻柔而准确地落在了女孩儿的身上，带着一股古井般深沉宁静的温柔，如同一片来自天国的羽毛，轻轻地落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 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一滴眼泪在记忆深处的梦里悄悄落下，激起一片星星碰撞彼此发出的c清脆的响声。清浅的银河在漫天的星光中无声淌过，好像一条悠悠划过了数百亿年光阴的c温柔的泪痕
“妈妈，我们一起变成星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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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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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8
天蒙蒙亮。晨曦从地平线尽头渐渐融化流淌到世隐乡宁静的街道上，空气里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无用捧着盘子轻车熟路地转过几条街道，小声地回应着街上居民热情的问好，钻进了封艾的庭院里悄悄吁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楼中，打开了封艾房间的门。
昨日尚且卧病在床的封艾正坐在床边，艰难地穿着裤子，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对吓了一跳的无用露出了标志性的大白牙：
“哟，来了？”
“封艾，你怎么起来了？你的病好像还没有好。”无用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在屋子里闷太久了，想出去走走。”封艾说着，忽然有些犹豫，问道：
“无用，你今早过来的时候，有看见伊斯特吗？”
面容清秀的男孩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回答：
“无用昨天到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伊斯特。”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发，呐呐道：
“还真是奇怪了。”
昨夜与他相拥睡去的少女在醒来时没了踪迹，昨夜发生的一切好似梦境。唯独被子上残存的余香默默暗示着一切都是现实。
封艾挣扎着站起身来，取过了床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无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
“这几天辛苦你啦。之后就不用无用来照顾我了，我一个人就行。”
无用眨了眨眼睛，手里犹自捧着那一碗粥：
“封艾身体恢复了就好。”
“你这家伙是天使吗？”封艾无奈打趣道，“话说无用啊，你知道伊斯特住在哪吗？”
封艾走出小院门口的那个瞬间，一整个万丈阳光下温柔静谧的小小城镇便扑面而来了。
封艾漫步在世隐乡的街道上，记忆中熟悉的场景渐渐重叠，这地方无疑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没有梦幻迷离的景致，朴实简单的日常中自有让人流连的美感。
——依稀记得，上次他这样走在世隐乡的街道上，也是差不多像现在这种缠满绷带踉踉跄跄的模样。
封艾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人生的命运多舛，一边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沿着方才无用所指的方向行去。
在夜里静悄悄闯进房间里来的伊斯特，怪异离奇，揪心不已的梦境，在月光底下微笑哭泣的少女，在天未亮时又悄然离去，这一切都如梦似幻，给了封艾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话没有问清楚。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挣扎起身，寻找没了踪影的伊斯特。
来到伊斯特所居住的公寓前，封艾又是愣了一愣。这栋居民楼简单的风格简直就像是未完工的毛坯房，封艾不禁想起伊斯特在大都会住的房间，大抵也是这样子的风格。
“那家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生活的吗？”
封艾伸出手来正要去按大门的开关，却与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迎面碰上了。
昨夜分明有了那么亲密的互动，今早再次相见时，封艾却显得尴尬不已，脑子里重复念叨了几百遍的问候台词早已经忘了个精光，讪笑着挠了挠头：
“早c早啊，伊斯特。”
见到封艾时，伊斯特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绯红，朝他点了点头：
“早。”
说罢，她径自打开公寓大门，竟是打算就这么直接离去了。
封艾愣了愣，僵硬地转过身去，跟在伊斯特身后，诧异道：
“伊斯特你去哪里？”
伊斯特没有回应，脚步却是快上了许多，逃也似的钻进纷纷涌涌的人群里去了。
封艾瞪大了眼睛，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拉着伊斯特的衣袖，无辜道：
“伊斯特，你干嘛不理我啊？”
伊斯特轻飘飘地剜了封艾一眼，却好像没有挣脱的打算，任由封艾就这么牵着她的袖子，自顾自继续向前走去。
“伊斯特，你倒是说句话嘛”
“哈喽？伊斯特？”
“喂喂，莫西莫西，有人在吗？”
“你这是去哪？买菜？吃早饭？找舍予姐？还是师匠？”
“你再不理我一下，别人都以为我是到处找人搭讪的变态了啊！”
“啊”封艾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难道说，你又闪烁了吗？伊斯特？你你今年几岁？你还认识我吗？你记得多少东西？”
伊斯特秀眉微蹙，又毫无气势的瞪了封艾一眼，对于经常选择性不要脸的封艾来说简直不痛不痒。少女的领口忽然一阵窸窣，一只通体雪白的利克斯坦鼠忽然蹦了出来，直接糊到了封艾的脸上。
封艾闷哼了一声，提溜起阿尔萨斯，眨巴着眼睛：
“早啊，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四肢在空中乱抓了几下，又被封艾放到了肩头，一下子又窜到了他的头顶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毫无戒备地缩成一团小白球继续睡去了。
见到阿尔萨斯和封艾如此亲昵，伊斯特莫名地有些醋意，也不理会笑嘻嘻的封艾，一股脑地向前走去。
“啊”封艾无奈地继续跟上前去，嘴里依旧喋喋不休：
“伊斯特，我说你不是真的全忘了吧？咱们昨晚明明还嗷呜！”
封艾忽然吃痛地怪叫了一声，引得周围的路人频频侧目，伊斯特收回了踩在封艾脚上的鞋跟，脸上满是羞恼的红晕，好像对神经大条的封艾已经恨得牙痒痒。可是看见他拄着拐杖的模样，又不禁有些心软，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不要跟着我。”
少女认真的模样就像是在给封艾下最后通牒。封艾愣了愣，还没回过神来，伊斯特已经再次转过身自顾自走去了。行了两步，少女又有些犹豫不决地稍稍回过头来，小声道：
“记得把阿尔萨斯带回来。”
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消失在人流之中，满脑袋的疑问纠缠到了一块，苦恼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一抓头发，又意识到阿尔萨斯还在他头上酣然大睡，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既然在伊斯特这边碰了一鼻子灰，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倒不如趁这难得的闲暇四处逛逛，晚点再找去找伊斯特。
“那么去哪里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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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选择：
1，去医务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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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找二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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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便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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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才会三选一，身为大人，这次我建议你们全部看一遍，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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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9
思前想后，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去世隐乡的医务室看望一下大师兄李默存。
半个月前大师兄为了将他和伊斯特带出来而孤身一人走进大都会，在数以万计的军队和铺天盖地的伶面人浪潮中将他们救起，最后又与艾斯兰的军神甘道尔正面对峙，甚至不惜废去了自己的右臂，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每每念及此处，封艾都会觉得深感愧疚。
封艾踉踉跄跄快走到当初遇见小师叔沈园的那间医务室时，忽然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自己两手空空地这么进去似乎不太妥当，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早已是身无分文，打算买些水果聊作问候的念头也只好苦笑作罢。
刚进到医务室，封艾便看见了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门外，似乎对封艾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眨了眨眼睛，道：
“封艾，你好。”
他转而抬眼望向封艾脑袋上那一坨白白的物什，笑道：
“阿尔萨斯也来了。”
封艾慢吞吞挪到李默存旁边的床铺上艰难地坐了下来，咿呀一声倒吸了口凉气，这才颤颤巍巍地把拐杖放到了旁边，问道：
“大师兄恢复得怎么样？”
大师兄又眨了眨眼睛，面色平静如水，眼睛里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我恢复的很好，下床走动其实完全没有问题，有劳封艾关心了。”
封艾苦笑道：
“看来你确实恢复得比我好很多。”
“可能是因为以前常被貔貅反噬的缘故，我的身体早就习惯了。”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他又接着道：
“你现在身体疲劳，行走不便，其实和受伤没有什么关系。你修炼了七重楼，身体的素质其实比我好上很多，现在身上的伤势已经全部恢复了。只是你的灵魂刚刚恢复稳态，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再过几天就会恢复如初了”
“这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封艾惨淡地笑了笑，将一只腿放到了床上，把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问道：
“大师兄，你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五天零七个小时多一点。”李默存似乎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便直接给出了回答。
封艾被如此精确的回答吓了一跳，挑起眉头：
“这么说来，你卧床的时间好像跟我一样啊？”
“是的。我们被三师弟带回了世隐乡以后，我就被抬到了医务室，你被抬到了自己的房间，直到今天。”
封艾疑惑道：
“既然大师兄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下床走动一下？”
李默存道：
“因为二师妹说如果我敢下床就会打爆我的狗头。”
封艾愣了愣，抹了抹额头无端端渗出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门口，小声道：
“舍予姐还真是可怕啊”
“是的。”李默存深有同感。
“当初舍予姐教我打架的时候，可是把我折腾的够呛”封艾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十分糟心的事情。
“对的。”
“没想到她看起来文静，动起手来却这么凶残”
“对的。”
“而且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如果不照做脑袋就会被打烂的感觉”
“对的。”
李默存对封艾的抱怨连连点头称是，封艾挑了挑眉头，诧异道：
“难道大师兄你也被舍予姐揍过？”
李默存回忆了一阵，道：
“好像没有。”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这么怕她干嘛？”
李默存眨了眨眼，微微低头，用仅剩的左手捂着嘴认真思索了好一阵，才有了答案：
“她看起来有一点凶。”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顿时和李默存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个理由完全足够了”
“封艾，”李默存清澈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封艾：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封艾疑惑道：“什么事？”
李默存真诚问道：
“可以帮我买酒吗？”
封艾咧了咧嘴：
“买酒？”
“是的。”
“呃你要喝吗？”
“是的。”
封艾无奈道：
“你伤势还没有痊愈，喝酒的话会恶化的吧？”
李默存眼睛里的神色越来越真挚了：
“一点点就好。”
他抬起左手，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已经很久没能喝酒了。”
封艾心中恍然明白了三四分，试探性地问道：
“舍予姐不让你喝酒？”
“一直都是不许的。二师妹在镇子里发了话，没有人敢卖酒给我。我以前常带着一只葫芦，别人以为是水，其实里面装的是我自己偷偷酿的酒。”李默存无奈苦笑。
封艾愣了愣，心中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一直以来看上去都是彬彬有礼像个文绉绉书生的大师兄，原来也有颇为可爱的小秘密。
他笑道：
“你也不怕被舍予姐逮个正着，然后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酒虫勾肠，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封艾笑着叹了口气，道：
“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老酒鬼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不过酒鬼沾上酒的时候，可不是一点点就能解决的。”
李默存笑道：
“封艾说的是。”
封艾艰难地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鼓，拿起拐杖道：
“等我回来。”
李默存冲封艾眨了眨眼睛。
封艾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又愣了一愣，僵硬地转过身来，怔怔道：
“我没有钱。”
两人面面相觑。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封艾头上顶着阿尔萨斯，在医务室的门口周围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才偷偷摸摸地拄着拐杖狼狈地溜了进去。他的手里提着满当当的两坛黄酒。
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眨了眨眼睛：
“封艾，你又回来了。”
他看见封艾手上的两坛酒，诧异道：
“你是怎么弄来的？”
封艾随手将一坛酒放到了李默存身边，“从士多老板那里赊来的。”他又晃了晃手中的另外一坛，笑眯眯道：
“舍命陪君子。”
李默存生平为人绝对不负君子一说，而在林舍予的严令禁止下，还是在李默存身受重伤格外受人留意的当口，封艾还有胆子顶风作案，舍命陪君子这句话，无疑是相当应景了。
李默存眼里带着异样的神采，笑道：
“没想到你也喝酒。”
“我在大都会的时候，大部分日子都是在酒馆里工作，老板娘经常会逼我喝酒。”封艾随手敲开了自己那坛酒的泥封，“我本以为自己绝对不会重蹈家里那个老酒鬼的覆辙，结果到头来抽烟喝酒样样我都学会了。”
李默存就着坛子灌了一口酒，神色有些迷离：
“在大都会那边的生活怎么样？会怀念吗？”
封艾轻轻笑了笑：
“或许吧。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了，老板娘已经死了。”
李默存愣了愣，轻声道：“对不起。”
封艾摇了摇头，也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味与玛丽安娜亲手调制的鸡尾酒口感完全不同，酒精咽进胃里的时候，他的心底才泛起一丝久违的酸楚。
建都夜的那一杯t一xic已成绝响。
李默存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家里的那位老酒鬼呢？”
封艾紧皱着眉头哈了一口酒气，呐呐道：“也死了。”
李默存又愣住了，轻叹道：
“今天的我真是太过失言了。”
封艾笑道：“没有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难得有人可以一起喝酒，我现在感觉特别好。”
李默存怔怔地看了一眼封艾，旋即捧起坛子仰头认真地灌下了好几口。
“大师兄，”封艾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知无不言。”
封艾犹豫了下，认真道：
“我先前大概听三师兄说了一些，你的右手如果没有了以后，你今后会怎么样？”
李默存道：
“貔貅。”
“那只手不是我的。我十三岁那年遇到师匠的时候，因为事故断去了右手，师匠为了救我，才将貔貅移植到了我的手上。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成为异人。现在没有了貔貅，我顶多也就是恢复到普通人的模样罢了。”
封艾呐呐道：“玉臂貔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默存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淡淡笑道：
“或许是活生生的怪物吧？”
封艾皱紧了眉头：“怪物？”
李默存仰起头，又喝了两口酒，悠悠道：
“貔貅是有生命的。并不完全受我控制，它会吸收接触到的所有事物，无论大小死活，所以平日都会用师匠给我的绷带封印起来。很多时候，它甚至还会想要连我也一起吸收掉。那种身体被一点点吞噬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正常的异人储存能量的核心在丹田，而我的核心则是在貔貅。因为我本就是个普通人，作为异人的能力全部都是貔貅的不过说起来，其实我会的本事，无非也就是跑得快一点罢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默存眼神迷离，仿佛呓语般轻轻道：
“只是这样就不能继续寻药方了啊”
封艾沉默了一阵，灌了几口黄酒，有些不能接受那过于辛辣的酒味。他呐呐道：
“大师兄被貔貅反噬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李默存道：
“是挺辛苦的，就像是身体渐渐地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似是在回忆起什么过往的经历，轻声道：
“我好像能够理解一点”
他又叹了口气，呐呐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师兄不一早就放弃貔貅呢？”
李默存也叹了口气，轻轻笑道：
“是啊”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
“为什么呢？”
他那双温和如春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怀中的那坛酒，过了良久，方才轻声道：
“或许只是想要承担起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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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0
封艾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结果却凭着记忆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林舍予的庭院前。
庭院的门一如往常地敞开着，当初封艾与林舍予练习搏斗时损坏得一片狼藉的草坪已经在主人的精心打理下恢复如初，角落的老榕树绿意盎然，勾勒起熟悉的记忆来。
那时候的封艾还完全是个愣头青，对异人的世界没有丝毫了解，除了离开了328区而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以外，根本没有太多心事。
念及此处，封艾不由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那栋古色古香的小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慢吞吞地穿过空荡荡的客厅，爬上了二楼，封艾便愣了一愣。
林舍予仍然端坐在窗台之侧。她的手里捻着绣花针，认真沉静地绣着花。
封艾的意识顿时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有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的错觉，他还是那个初入世隐乡的毛头小子，与林舍予也未曾谋面。过去与现在的时光在这座宁静的小楼中交叠在了一起，那双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光线的白皙的手似乎有着将时间凝固的能力。
唯一能够印证时间的确在流逝的是林舍予手中的绢布。
绢布上绣的不再是莲花，而是妖艳至极的罂粟。
她的身后如同小山一般摞起的绢布上，绣的同样也是罂粟。
这一次，封艾没有再打扰林舍予，而是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她专心致志地绣着手中的花。
那是一双极白净，柔和的手。
林舍予的动作和神态平静如水，与这座宁静的小楼交融在了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林舍予裁断最后一条线头，将绢布轻轻平放起来时，才好像意识到了封艾的存在般，清清冷冷道：
“恢复得怎样？”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坦白道：
“好像还不太好。”
林舍予微微蹙起眉头：
“那你下床做什么？”
封艾嘿嘿一笑，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却不小心惊醒了窝在头发里的阿尔萨斯：
“就是躺太久了闲得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阿尔萨斯伸了个懒腰，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望了望，仿佛对这片地方也毫不陌生似的，轻巧地从封艾头顶跳到了木地板上，一溜烟地便窜到了窗台边，蹦到了林舍予手掌心里。
林舍予眼睑低垂，温柔地看着手心里的阿尔萨斯，站起身来：
“那就出去走走吧。”
封艾愣了愣：
“呃舍予姐姐，你这是？”
“我陪你走走。”林舍予淡淡道。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样真的好吗？不会打扰了你绣花什么的？”
林舍予好看的左手平平地将阿尔萨斯捧在身前，右手垂在身侧掩在了长长的袖子里，径自穿过封艾，朝楼下走去。
“我有空的时候就会绣花。”
换句话说，就是平常日理万机的世隐乡二先生，只有在绣花的时候才是最有空的时候。
封艾又挠了挠脑袋，踉踉跄跄地跟着林舍予爬下楼梯去。
封艾和林舍予面对面，坐在咖啡馆的卡座里，封艾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拐杖被放到了桌子下面。桌子上的阿尔萨斯追着自己的尾巴打着转，林舍予支在桌子上，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恬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人来人往。
“怎么了？”林舍予忽然问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讪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舍予姐姐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本以为你会更喜欢去一些茶楼之类的地方”
林舍予的眼帘微阖，隐约透出极温婉的气质，微微笑了笑，轻声道：
“这里很安静。”
这里确实很安静。客人不多，小小的空间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每个人说话时都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似乎是不想惊扰这难得的安逸气氛。
“以前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我偶尔也会过来坐上一整天。”
封艾轻轻皱了皱眉，“舍予姐姐现在很忙吗？”
林舍予平静道：“艾斯兰出征了。”
封艾愣了愣，心中讶然，却说不出话来。
艾斯兰现在最大的心头之患，仿佛无处不在的异人革命军，正是来自世隐乡。
而建立世隐乡的师匠早就做了甩手掌柜，真正管理着世隐乡的一切，还要负责异人革命军的事务的人，却是林舍予。
艾斯兰全军出征，矛头直指异人革命军，最头疼的，到头来还是林舍予。
只是，她的面容平静得一如既往，就像是一望不见底的深潭。仿佛再大的苦闷再繁杂的事务也不会让她的脸上出现些许愁容。
封艾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动容，微微张口，正想要说些什么，一名戴着围裙的小女孩端着盘子走了上来。
“哥哥你点的星冰乐，还有舍予姐姐的黑咖啡。”
小女孩甜甜笑道。
看见那胸口才堪堪与咖啡厅的桌子齐平的小女孩，林舍予的神色也不觉柔和了许多，微微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希长高了。”
被称为小希的小女孩惊喜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
“真的。小希以后肯定还会越长越高的，晚上按时乖乖睡觉就好。”
“我一定会的！舍予姐姐，你好久都没来了，我好想你。”
林舍予摸了摸小希红润的脸蛋：“等我不忙了，会经常来看你的。”
柜台后面悉心擦拭着杯具的温柔女人叫道：
“小希，不要打扰林先生，快点回来。”
“来啦。”小希磨磨蹭蹭地朝着柜台走去，回过头来嘻嘻笑道：“舍予姐姐，约定了哦！”
林舍予淡淡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封艾饶有趣味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凑到吸管前吧嗒吧嗒吸了好几口面前的饮料，打了个寒颤：“好冰！”
“呆子。”林舍予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拿起盘子里的一只小小的碟子，用勺子舀了一点黑咖啡，放到了阿尔萨斯面前。阿尔萨斯把脑袋扎进了碟子里，欢快地舔着味道苦涩的黑咖啡。
封艾瞪大了眼睛：
“舍予姐，你给阿尔萨斯喂咖啡真的好吗？鼠类喝咖啡会死的吧？”
林舍予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眉头微微一蹙，轻飘飘道：
“阿尔萨斯又不是普通的老鼠，利克斯坦鼠的食物耐受性在所有动物里都是最好的。”
封艾挑了挑眉头：“还真没想到阿尔萨斯竟然还会喜欢喝咖啡啊。”
“嘛，总而言之，谢谢舍予姐姐大方请客啦。”封艾用手支着下巴，笑嘻嘻道。
林舍予淡淡道：
“不用客气，算是前段时间你给伊斯特做保镖的工资。”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这根本就是黑心公司对员工的无情压榨吧喂？”
林舍予没有反驳，眉眼柔和，轻声道：
“辛苦了。”
封艾愣了愣，旋即轻轻笑了笑：
“没有的事。”
“当初不是舍予姐姐教我打架的话，在大都会的那段时间里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继续呐呐道：
“老实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之类的。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成为了异人的事实就跟做梦一样。我不觉得打架厉害有多厉害，从开始到现在，我想要过的无非就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
“不断地变强不断地提升自己，然后不断打败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的奇怪强敌，然后成为海贼王之类的事情，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只会存在于动画片里面的场景。我觉得人生不该只是这样，所以我也在无意识地抗拒着使用自己奇怪的能力。”
“只是在大都会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渐渐意识到，很多时候我们走上自己不想走的道路，并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被生活逼迫成那样子的。哪怕我不想要招惹任何人，不想要和任何人打架，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人主动来招惹我。这真的是很操蛋的事情。”
“我渐渐明白了，或许从我成为异人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就注定走向了一条和我希望中的背道而驰的道路。我也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学会打架不是为了满足自我提升的快感，而是在遇到操蛋的家伙对我挥出不讲道理的拳头的时候，能够拥有一些反抗的资本。”
封艾平静地看着杯子里结霜的冰块，抹去杯身的水雾：
“我终于明白，哪怕是普普通通的清闲生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的，人类也是异人也是，光是想要过上自己的生活，就必须拼劲全力了”
“可是，尽管如此，我也依旧不想变强。至少，我不想变得那么强，只要有刚刚足够为生活中小小的不甘挥动拳头的力量，还有保护心里重要的人的力量就足够了。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的话，会不会也是痴人说梦？”
封艾的神态终于流露出一丝隐隐的彷徨，不知不觉间，已经向林舍予倾诉出了在心底思考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答案的问题。而林舍予则是沉静地坐着，认真地倾听完封艾说的话后，淡淡地笑了笑：
“你这样很好。想要过小人物的生活，本身就没有错只是，有时候，光是想要保护心里重要的人，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封艾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沉重地叹了口气：
“好像是这样。”
林舍予用调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转过头去怔怔看着窗外的风景，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你这样真的很好。要是姓李的性格能跟你一样就好了，你远比他要明事理得多。”
封艾愣了愣，皱眉道：
“舍予姐姐你是说大师兄吗？”
林舍予笑了笑：
“不错。”
“他怎么了？”
“他的性格跟你差很远。明明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团糟，却还总是想要关心别人的生活。总是想要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情，像个白痴一样。”林舍予思衬了一阵，丝毫不留情面地总结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愣了一阵，轻轻地笑了笑：
“或许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些普通人才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吧。”
林舍予秀眉微蹙，不予置评，捧起杯子又抿了一口。
“说到这个，”封艾好像想起了什么般：
“舍予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舍予看了封艾一眼，问道：“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挺好奇的，比起大师兄，舍予姐才是世隐乡里面真正管事的人。你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这样一来的话，不是更像那个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人吗？虽然我不怎么了解，但是好像世隐乡的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可是舍予姐你的生活里面除了工作以外好像就只剩下绣花了，这样不会特别单调吗？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吗？如果是因为师匠的话，这简直就是比你对我还要夸张的多的虐待了嘛”
林舍予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
“他们想要救我。”
封艾愣住了，心脏猛地一跳。茫然皱眉道：
“这是什么意思？”
林舍予淡淡笑道：
“师匠也是，姓李的也是。他们都在尝试着救我。绣花也是，让我工作也是，给我找药也是。”
“我早在十三年前就应该死了。只是现在的话，我应该还能再活多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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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水够四千个字啊（虚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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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1
想了一阵，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到世隐乡的市集去逛上一圈。
第一次来世隐乡的时候，因为太多事情要处理，后来走得也很是匆忙，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这个美好的地方。
尽管身无分文，但是去看一眼开一下眼界也不碍事。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封艾一路上找世隐乡的居民问明白的市集的方向，便慢悠悠地拄着拐杖朝着东边走去。
刚进到市集，封艾便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到处都是热闹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店铺应有尽有，远比封艾长大的328区要繁华得多。便利店，水果铺，五金店，粉面摊子，肉铺，糖水铺，二手服装店，蔬菜档子仿佛这个不大不小的市集里容纳了全世界的生活用品。尽管封艾也在大都会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感受过更加整齐干净的大型连锁超市，可是这种霓虹招牌交响辉映，人声鼎沸的感觉却让他感觉更加自在，也显得更有人情味。
世隐乡里的居民都不是寻常人类，但的确是比谁都更有人情味。
封艾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瞪大了眼睛拄着拐杖东张西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市集里的空气，不算清新，但也完全没有意料中的肉腥污水味，各式各样奇妙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有趣。
封艾在市集里饶有趣味地逛了好一阵，忽然瞪大了眼睛，在汹涌的人群里，分明看见了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过于抢眼，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来。
几乎比周围的居民大了十几圈的柳拂衣。
世隐乡的三先生，一向浪迹江湖，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潇洒快意，令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传奇人物，竟然挎着个菜篮子像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在逛市集！
他那副模样远远看去，除了体积壮大了好几倍以外，简直就像是心宽体胖的中年大妈。
封艾震惊了好一阵，方才缓过神来，从人群中挤过去，打算向柳拂衣问声好。
此时的柳拂衣，正在鸡蛋档子前，摸着下巴认真地挑选着鸡蛋，他怀里挎着的巨大菜篮子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老板娘，你这个蛋怎么买？”
“一块钱一个，一排三十二，纯正土鸡蛋，咱们自家养的，三先生您要是买的话，我就给您算个二十五”
柳拂衣从怀里掏出了钱包，掏出了几张艾斯币精打细算地数了数，递到了老板娘手里：
“就按原价给吧。”
柳拂衣拎起那一排鸡蛋，方才看见了站在旁边讪笑着，头上顶着一坨白白物什的封艾，神情有些诧异：
“封艾，你怎么来了？哦，阿尔萨斯，你好。”
柳拂衣朝着阿尔萨斯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床上躺着太闲，随便出来逛逛，”封艾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三师兄也会来逛市集啊。”
“能买菜做饭的话，当然比上山打猎好。”柳拂衣随口应道，忽然想到了什么：
“封艾，你吃过早饭没有？”
“呃吃过了，今早无用还给我带了小米粥”
“吃过了也没关系，没事做的话就去我家吃午饭怎么样？顺便帮我打下手。”柳拂衣笑眯眯道。
“诶？这个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不会不方便的，多一碗饭的事情。”
“我是说我不太方便”封艾嘴角抽搐着晃了晃手里的拐杖，想要说明一下自己还算半个残疾，柳拂衣却已经转过身去，朝市集出口走了：
“跟我来。”
平日里总是带着小葫芦在世界各地到处漂泊浪迹的柳拂衣当然是个穷鬼，不过回到了世隐乡以后，有二师姐林舍予照拂，生活总归会好过上很多的。
“带着小葫芦在外面走了太久，吃的东西不是没营养就是太单调，对她身体不好，影响小孩子发育。正巧二师姐前几天给了点生活费，我就打算这几天做多几顿饭菜，给小葫芦补补身子。”
封艾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拂衣身后，心中有些恍然，看了看柳拂衣宽厚的后背，又问道：
“三师兄今天没带小葫芦出来吗？”
“还没睡醒，怕市集太吵闹，就把她放在家里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柳拂衣关切地问道。
封艾笑了笑：“还行吧，就是感觉身子挺沉的，走路还不大方便。”
“那就行，既然你的灵魂已经回体，这几天大概就会慢慢恢复的，没什么大碍。”
柳拂衣带着封艾转过几个街口，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与封艾的住所格局相仿的小院子前，打开了门。
“基本上一两年都只会回来一次，疏于打理了，姑且先将就一下吧。”
封艾看了一眼虽然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的庭院，嘴角歪了歪，虚着眼道：
“这已经比我住的地方干净的多了”
进到楼中，才发现柳拂衣的住所格局另有乾坤，他的厨房显然是经过大刀阔斧地改建过的，空间要远比封艾住的地方开放许多，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极大量琳琅满目的厨具，光是这么一眼看过去，就有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柳拂衣将菜篮子里的食材分类放好，洗干净双手，挽起袖子，便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动作娴熟地把手往水缸里一抄，便捞出一条比封艾手臂还要粗上许多的鱼来，放到了砧板上，顺手拿起了墙上的小刀，杀鱼，刮鳞，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切割鱼肉，划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地简直就像是经验老道的大厨，中途换了好几把不同尺寸的刀，如果不紧紧盯着甚至没办法看清他的动作。
随后，柳拂衣又将整理好的鱼肉裹上淀粉，提溜着鱼尾，在一口烧满开水的大锅中焯了几下，鱼肉顿时泛起诱人的粉红色泽。
处理鱼肉之余，柳拂衣还不忘开始准备其他的食材。从冰箱里取出了许多蔬菜萝卜，或是去茎，或是切条切片，展现出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而后又从灶台角落的罐子里取出了熏好的猪肉稍为腌制，放进锅中油炸，一阵极为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尖，封艾简直觉得自己的味蕾都要炸开了，分明已经吃过一碗粥的胃却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封艾目瞪口呆地眨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插手帮忙的余地。
熏猪肉油炸过一轮以后表皮酥脆，滋遛滋遛地冒着油花儿，柳拂衣将其捞起，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盛满冰块的大碗中，温度的差异令美食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奇异的转变，柳拂衣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又将猪肉切好放进大码碗中，端进了准备好的蒸笼里。
炸鱼酥，蒜蓉蒸大虾，梅菜扣肉，红烧炖肉迷人的香味钻进了阿尔萨斯的鼻子里，它猛地从封艾身上窜下来，打了鸡血似的在厨房里到处乱窜；柳拂衣又就着那条只能够看看遮住肚子的围巾擦了擦手，成年人用的围巾穿在他身上，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口水巾，可是封艾丝毫没有觉得滑稽，他已经震惊得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柳拂衣一溜烟地钻出去，没一会儿便提溜着一直嗷嗷直叫的大公鸡回到了厨房里，动作熟练地开始杀鸡拔毛封艾从头到尾都好像没有帮上什么忙，根本不像是来打下手，简直就像是来当食材的。
柳拂衣将一块肥瘦均匀的猪肉放在砧板上，拿起两把菜刀，双手掠出残影，噼噼啪啪地三下五除二将那块猪肉剁成了肉末，放到一边去后，又拿出了一袋面粉开始和面。
“那c那什么三师兄，做这么多菜的话，真的吃的完吗？”封艾满头大汗，干笑道。
“多做一些，等会儿装进食盒里给其他师兄妹带去。”柳拂衣认真地和着面。
“这样啊三师兄，你做菜也是自己在外面学的吗？”
“嗯，去过的地方多了，就什么都会了一点。”柳拂衣随口应道。
封艾看着柳拂衣专心致志和面的样子，脸上满是与那张狰狞的面庞不相称的柔和，想了想，又问道：
“三师兄，你和小葫芦是什么关系啊？亲人吗？”
“不是，”柳拂衣平静道：“小葫芦是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封艾满是诧异。
“嗯，”柳拂衣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就是在说一些很平常的家常事：
“大概两年多前在林子里捡回来的。本想带她去找她的家人，后来怎么样都找不到，就一直带在身边了。”
封艾无奈笑道：“怎么感觉就像是捡到一只小野猫就带回家养了一样”
“不过三师兄真的很温柔。”
柳拂衣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迹：
“好了，”他转过身来，对封艾笑了笑：
“封艾，到你了。你会包馄饨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老实道：“不会。”
“想学吗？”
“不是很想。”
“没关系，我教你。”
说着，柳拂衣便完全没有理会嘴角疯狂抽搐的封艾，把他唤到身旁，仔细教他包馄饨的技巧和诀窍。还给封艾亲自示范着包了几个特别大的馄饨。柳拂衣微微苦笑：
“昨晚小葫芦想要吃馄饨，但是我的手太大了，很难包小只的馄饨，小葫芦吃起来也不方便。正巧在市集撞到你，就想着让你来帮忙包几个馄饨正好。”
封艾愣了愣，看着柳拂衣那双比正常人类粗壮笨重了太多的，毛茸茸的大手，心中默叹。
这样的一双手，是很难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的吧。
有这样的一双手，还能做出这么多精致的饭菜
一直过着受人排挤的日子，却能够活的如此洒脱，柳拂衣到底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封艾的心情有些沉重，小声问道：
“三师兄像你这样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吧？”
“虽然三师兄真的很好，但是不理解你的人一见到你就会害怕即便如此，你还在世界各处不停游历，肯定很辛苦吧？”
柳拂衣面不改色，细致地包好手中的馄饨，洗了洗手，平静道：
“我从一出生就是这样子，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人在野外生活，村庄里的人都把我当做怪物，这样的生活我早就习惯了，所以也辛苦不到哪儿去。年纪还小的时候或许还会觉得不甘，现在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了。”
封艾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面团，呐呐道：
“三师兄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旅行呢？”
柳拂衣道：
“一方面是师匠的意思，另一方面，我也早就习惯了旅行生活。”
封艾皱眉道：
“师匠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总感觉很奇怪他让患了重病的舍予姐管理世隐乡所有的事务，又让不方便外出的三师兄你一直到处旅行，我总是看不透他的想法。”
柳拂衣淡淡笑道：
“确实如此。师匠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其实，师匠做的奇怪的事不止这些。世隐乡里最有能力的是大师兄，他却不给大师兄任何工作，只是让他终日赋闲，还让脾气最合不来整天吵架的小师叔和五师弟结伴游历，就连让你去大都会保护伊斯特，都是师匠的意思。而且师匠本身也是不太靠谱的人，经常神出鬼没，吊儿郎当，惹来一堆麻烦然后让二师姐帮他擦屁股”
封艾嘴角抽搐：“这还真是有够夸张的”
“但是，”柳拂衣话锋一转：“尽管我们都不理解他，但是我们都觉得，师匠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深意的。所以世隐乡的每个人都选择了相信他。”
“因为他是师匠。”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笑着摇了摇头，手里捧着一颗包好的馄饨：
“三师兄，是这样子吗？”
柳拂衣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不错。”
厨房外面，小葫芦打呵欠的声音从某个房间传来。
“好香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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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2
结束了白天的活动以后，封艾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从城南一路走到城北，一路上看见的风景也算是津津有味，到头来，却在街上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无用。
此时的无用，正拖着一只快要跟他一样高的大箱子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箱子上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被无用扛在肩上，瘦弱的身子在地上滑行好几步，才勉强把那箱子往前挪动少许。看起来很是滑稽。
封艾无奈地摇了摇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拍了拍无用的肩膀：
“哟！干嘛呢？”
无用被吓了一跳，整齐的刘海都飞了起来，看见来人是封艾，反而更加显得不自在，望了身后的箱子一眼，眼神游移，嚅嗫道：
“没什么。”
封艾笑嘻嘻地搭在无用肩上：
“小无用，刚分别一会儿又见面了，咱们这样算不算冤家路窄？”
无用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回应：
“封艾，我们不是冤家，而且这条路也不是很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真是一丁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呢。”
无用涨红了脸：
“无用是机器人，本来就没有细胞，而且二师姐说过，幽默细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你们人类也没有”
“行了行了行了”封艾有些无奈，问道：
“你拖着这么大一个箱子是要干嘛？”
无用别过脑袋去：
“无用不能说。”
封艾瞪大了眼睛，又凑到无用面前：“为什么不能说？难道咱们不是好哥们儿吗？”
无用又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去：“无用不知道什么是哥们儿。”
“哥们儿就是兄弟。”
“无用和封艾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无用和封艾不是兄弟。”
封艾眼皮子狂跳了几下，虚着眼道：
“拜托你不要整天说一些让我不知道怎么吐槽的话可以吗”
封艾叹了口气：
“哎，算了，既然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看”
“封艾不可以看”无用瞪大了眼睛，正打算阻止封艾，却被尚未恢复的封艾一只手轻轻松松便按住了脑袋，挣扎了老半天也没能挣脱。封艾好奇地探头进箱子里打量了一阵，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无用。”封艾皱起眉头，松开了手，诧异地问道：
“你是打算造好这个机器人吗？”
箱子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许多零件，但是封艾却毫不费力地便可以看出这是用来组装机器人的部件。
因为那些是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部件。
和在艾斯兰地下城遇见的机器人脏兮兮同款式的部件。
无用整个人就好像蔫掉了一样：
“封艾，你这样是不对的”
封艾却没有在意，因为他有更加在意的事情，他的内心已经被惊诧的情感占据。
“无用为什么你会想做出这个机器人？”
无用小声道：
“因为无用想和脏兮兮交朋友。而且无用也想给封艾一个惊喜，但是二师姐说过，惊喜就是不知道才是惊喜，封艾已经知道了就不是惊喜了。”
封艾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就连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猛地搭住无用的肩头：
“无c无用你怎么会知道脏兮兮的名字？难道是伊斯特告诉你的吗？”
无用哆嗦了一下，小声怯懦道：
“不是的是无用在封艾的背包里看见了脏兮兮的左手。”
在地下城时，封艾和伊斯特被不断增殖的紫色肉块逐渐包围，逃进了地面上的孔洞之中，那时候，脏兮兮被洞壁的伶面人手臂卡住，被迫与封艾他们分离，只留下了那一只手臂。手臂被封艾放在背包里，一直带回了世隐乡。
封艾皱眉呐呐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看见它的左手就知道它的名字了吗？”
无用道：
“是的，无用和脏兮兮聊得很开心，而且脏兮兮也很乐意让无用修复它的身体，然后”
“怎么可能！”封艾惊叫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机器手臂而已啊！里面除了强塑软管和铝合金还有一些螺丝关节以外什么都没有，里面更加不可能有储存信息的芯片什么的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你怎么可能还能知道关于脏兮兮的事情呢？”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
“但是无用真的有和脏兮兮聊天，还知道你们除了遇见脏兮兮以外，还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小女孩被抓走了”
封艾彻底怔住了，喃喃道：
“难道你真的能够通过一条手臂读取机器人的记忆？”
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只是和脏兮兮的灵魂聊过天而已。”
封艾诧异道：
“灵魂？聊天？什么意思？”
无用一本正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人类有人类的灵魂，机器人有机器人的灵魂，机器人经历过的事情除了会被记录在芯片里面，还会记录在灵魂里面啊，脏兮兮的手臂里面的灵魂虽然不完整，说话时也结结巴巴的，但是我还是大概能够听懂它的意思嘛”
“无用啊！！”封艾突然怪叫起来，引来众人好奇的眼神：
“你这混蛋你难道是天使吗？！！”
“你你这灵魂什么的已经完全颠覆了我不是，颠覆了整个人类社会的基础常识了啊喂！！！”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吧？你没有在骗我吧？！无用你从来不骗人的对吧？还是说我在做梦？是梦吗”
封艾仿佛疯了一般抓着无用的肩膀晃来晃去，毫无抵抗之力的无用就像是被熊孩子抓到手里的布娃娃，被甩得七荤八素。
“好！”封艾的眼里莫名湿润，气势高涨地握了握拳头：
“我决定了！无用！修理脏兮兮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呢！我肯定也会帮忙的！”
“呃”
“无论是扛东西，揉肩捶背，端茶倒水，上刀山下火海，我封艾都绝对在所不辞！”
“好吧”
“来，无用，把绳子给我！”
封艾直接把手里的拐杖丢进了箱子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仿佛满血复活一般夺过了无用手里的绳子，扛到了肩上，气势汹汹地拖着箱子往前走去。一脸茫然的无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无用啊。”
“怎么了？封艾。”
“说起来，你为什么叫无用啊？”
“而且你住的地方，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此时的封艾已经在无用的指引下拖着箱子回到了无用的住所，那是一个格局样式和封艾住的地方相仿的院子，可是当封艾踏进那间小小的院子的时候，便立马被里面的景色震惊了。
小院之中，不仅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小楼墙上爬满了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就连房子里面都摆满了各种各样可爱的装饰，还有着许多莫名其妙的小动物四处乱窜。
这里虽然说不上装潢豪华，但绝对是处处都充满了匠心，就算有人跟封艾说这是艾斯兰的公主殿下在郊外的小别墅，他也丝毫不会怀疑！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蹲在封艾身旁，看着封艾动作利索地将一个个部件组装起来，回答道：
“师匠说无用是从垃圾桶捡来的，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就给无用起名字叫无用；因为无用很喜欢交朋友，所以无用种了很多的树，还有养了很多动物。”
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凭借着多年浸淫修理工作的习惯和上次重组脏兮兮的经验，仿佛无需经过思考便能够知晓每个部件的用途并且正确地组合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嘴里更是丝毫没有停歇，喋喋不休道：
“所以说啊！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天使吧！！！难道你连植物和动物都可以进行对话吗！顺带一提哦，无用绝对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哦！无用真的超级厉害的，而且也非常温柔，能够大言不惭的说出无用一点用都没有用的家伙一定是那种嚼了甘蔗到处乱吐渣子还喜欢虐待别人的丧心病狂的恶趣味老头，那种人说的话你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千万不要相信啊！”
无用被封艾的长篇大论绕的有点稀里糊涂，回复道：
“无用没有和植物动物对话，无用也没有和脏兮兮对话，植物动物和脏兮兮都是不会对话的，只有人类才会对话，动物之间的交流和植物之间的交流和机器人之间的交流都是不用对话的”
“行了行了行了你这绕的我有点头晕”
封艾的精神似乎很是亢奋，面前的那一堆零件在他面前不断成型，无论是组装，还是焊接，封艾的工作都做得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封艾又道：“总而言之，按照你的说法，就是我先把这个机器人组建好，然后你再把脏兮兮手臂里面的信息流移植到这个躯体上面去，然后再启动就可以了吧？”
无用纠正道：
“不是信息流，是脏兮兮的灵魂。”
“反正差不多就是啦！”
“不过，封艾的修理技术真的好棒。”端正地跪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的无用呆呆地看着封艾的工作，由衷赞叹道。
“姑且也算是在某个死鬼的摧残下做了十几年修理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封艾不以为然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笑：
“如果脏兮兮真的能够复活的话，相信伊斯特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到那时候，我们就都欠了无用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无用一本正经道：
“无用不需要人情，封艾愿意做无用的朋友无用就很开心了。”
封艾吸了吸鼻子，眼底仿佛有感动的泪水在流转：
“无用啊！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偏偏不知道是男是女？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就算是机器人我也会爱上你的！别说朋友了，就是男朋友我也在所不辞啊！”
“呃无用很抱歉”
封艾丢下手里的扳手，呼出一大口气，拍拍手笑眯眯道：
“大功告成。”
两人面前，造型好笑，活像个圆形垃圾桶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已经组装完毕。
封艾拍了拍无用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上吧！无用！”
无用点了点头，一只手捧着脏兮兮的机器手臂，另一手探进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圆形脑袋里，按住了那一块中控芯片，缓缓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荧荧蓝光在他双手掌心映出，蓝光持续流淌过手臂，蔓延到了无用全身，仿佛以他为中心构成了一张繁复无比的电路网络，连接着那只机械手臂和尚且只是一具驱壳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封艾久久地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不敢再碎碎念，就连双手也在不自觉间握紧起来。
遍布无用全身的蓝光越来越盛，最终在一次闪烁后，彻底消失。
“怎么样？成了？还是失败了？”封艾迫不及待地忐忑问道。
无用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没有说话。
封艾也慢慢转过头去。
片刻过后，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脑袋上两颗眼睛似的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亮起了淡淡的黄光。
脏兮兮歪着脑袋，发出奇怪而滑稽的电子噪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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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3
天色渐晚，世隐乡里难得地泛起些许凉意。
封艾漫无目的地拄着拐杖在街道上走着，穿过了热闹的人群，越往城边行去，人烟越是稀少。尽管即将入夜，他依旧没有回房休息的打算，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世隐乡，行到了郊外的田垄。
封艾穿过仿佛没有边际的田垄，月亮从另一端升起，与太阳相对。天上燃烧着七彩的晚霞。
他来到了一方静谧的湖泊前。
湖畔上长满柳树，柳枝随风摇曳，像是晚风在撩拨新娘的面纱。水不算清澈，在夕阳的余光下泛起绿波，软泥上长满青荇，在水底悠悠招摇。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阳光。
远处的群山绵延如巨兽，半边身子匍匐在水中。
这是一处极美的地方。当做小小旅程的尽头正好。
拐杖踱在码头的木板上发出笃笃声，封艾在码头前慢慢坐下，将拐杖放到了一旁，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夕阳西下。
湖泊尽头，与山峦天际相连的地方，隐隐有一颗黑点。
黑点缓缓靠近，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看清楚那是一只小小的行船。
船头上的人戴着斗笠，肩头上披着的蓑衣依稀像是承载着风与月。在逐渐清晰的星光中破开波浪，撑着篙，向码头驶来。
那是湖上的渔夫？亦或是摆渡人？
船头缓缓与码头相触。船上的人却没有下船。
“要载你一程吗？”
说话的声音深邃而苍老。
封艾仰起头来，微微眯缝着眼睛，在夕阳下看不清那张斗笠下的脸。
“去哪里？”
船夫道：
“哪里也不去。”
这句话很不讲道理，有点好笑，所以封艾笑了。
封艾坐在船上。船是很小的船，小小的船篷下恰好只能容纳下两个人。蓬里有一张方桌，一盏烛灯，一炉一壶，壶里冒出茶香。
披着蓑衣的人在船头撑篙，船向湖心驶去。
暮色里的湖景似是要和船头的人融为一体。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问道：
“这片湖叫什么？”
船夫道：“没有名字。”
封艾问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船夫道：“湖就是湖，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道：“有名字，总归好记一点。”
船夫道：“你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不假思索道：“人和人需要交流，名字是为了方便称呼，也为了和别人区分开来应该说，是为了让人知道我是谁。”
船夫反问道：“湖不需要和人类交流，还需要人知道它的名字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他问道：
“那老人家你呢？你有名字吗？”
船夫收起船篙，船在湖心停下。他揭下斗笠，残阳下，满头白发红得像血。
老人笑眯眯道：
“你猜。”
封艾又愣了愣，窜了起来，差点顶破了船篷。
“是你？！！！”
初入世隐乡时，忽然出现在庭院里，嚼着甘蔗对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的老头。
伊斯特的梦境里，在倾盆大雨中将小伊斯特护在怀中的老人。
封艾难以置信道：
“怎么又是你？”
老人进到船篷里，盘膝坐下，吹胡子瞪眼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
封艾怔了好久，皱起眉头：“你特地在这里等我？”
老人提起茶壶，倒满一杯温热的茶，一口饮尽，畅快地哈了口气。
“我在钓鱼。”
“钓鱼？”封艾看了看四周：“这里连鱼竿都没有！”
老人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
“鱼就在船上。”
封艾几乎是在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意思，仿佛受到恶棍欺凌的少女般抱着胸口惊叫道：
“你要对我做什么？”
老人取出另一只茶杯倒满，放到封艾面前。
“喝茶。”
封艾犹豫了下，问道：“没毒？”
“我刚刚才喝完，你是猪吗？”老人瞪了封艾一眼。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稍稍放下心来，将信将疑地捧起那只茶杯抿了一口。
“你看见金毛妮子的回忆了？”老人冷不防问道。
“嗯等等！”茶有些微烫，入口的感觉很涩。封艾回过神来，将满口茶喷了出来，老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施施然拿起斗笠挡在面前，将茶水尽数挡下。
“你你怎么知道？”
老人故意装作风淡云轻的模样，摸了摸那并没有多少胡须的下巴：
“我什么都知道。”
封艾指着老人，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c你你你你你”
“你偷窥我？！！”
“放你娘的屁。”老人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
“那你岂不是就连”
想到昨夜与伊斯特的旖旎倘若真的被眼前这个老不死尽数看在了眼里，封艾连投湖自尽的心都有了。而面前的老头则是满脸笑眯眯的，在封艾看来简直就是猥琐到了极致，根本就是为老不尊的典型。
他面色发白瑟瑟发抖地怔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气来，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骗我？”
老人瞪大了眼睛：“我怎么骗你了？”
封艾怒道：“刚进世隐乡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是师匠，其实你根本就是！”
老人面上毫无愧色：“我说我不是师匠的时候，把左手背过身后去了。”
封艾道：
“然后呢？”
老人道：
“我还伸出了小拇指。”
封艾道：
“所以呢？”
老人大言不惭道：
“撒谎的时候左手伸出小拇指就不算撒谎。”
“”
封艾叹气道：“所以说，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那还用说吗？”师匠理所当然道：
“万一你跑到林丫头那里给我告上一状，我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连你徒弟都害怕？！”
“她是我徒弟是一回事，她可怕得很是另一回事。”
封艾愣了愣，虚着眼道：
“确实也有点道理。”
他幽幽看着师匠，认命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师匠又倒了一杯茶，直勾勾地盯着封艾：
“难道不是你要找我吗？”
“我”封艾下意识地要反驳分明是师匠在这里钓他这条鱼，却最终只是苦笑道：
“我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只是要问的太多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师匠又灌了一杯茶，完全不像是会喝茶的样子，大喇喇道：
“只要不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封艾惊道：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师匠深深地望了封艾一眼，眼底似乎闪烁着莫名的情绪，闭目养神道：
“不可说。”
封艾怔怔地坐在原地，心中满是迷茫，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的手套。
晚风吹拂，湖面泛起涟漪，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封艾握紧拳头又松开，呐呐道：
“那伊斯特呢”
他皱起眉头，认真地看着师匠：
“闪烁效应，究竟是什么？”
师匠思衬良久，反问道：
“昨天晚上，你看见了什么？”
封艾沉默良久，道：“一个玫瑰花瓣组成的人。在伊斯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对着我笑。”
师匠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劫刑场救出伊斯特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存在。后来才慢慢意识到。”
封艾呐呐道：“那究竟是什么？”
师匠微微皱起眉头，眼里倒映着那一簇小小的烛火，过了半晌，轻声道：
“大抵是和终焉刀一样，穿越了时空的维度，远远高于我们所在的位面，类似于世界的终极的存在。”
封艾失神道：
“终焉刀我之前曾经听说过，那到底是什么？”
师匠微微眯缝起眼睛，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白梅牌香烟，点燃了一根，递到封艾面前：
“抽吗？”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了一支。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眼神迷蒙，忽然问道：
“你读过童话故事吗？”
封艾道：
“以前看过一些为什么要问这个？”
师匠悠悠道：
“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得到了一双水晶鞋，在皇宫的宴会上邂逅了皇子，在零点时分慌张离去。皇子捡起灰姑娘遗落的一只水晶鞋，苦苦找寻很久以后与灰姑娘再次相遇是一个很美的故事，不是吗？”
封艾道：
“确实如此。”
师匠又问道：
“倘若灰姑娘从来没有遇到那个赠予她水晶鞋和南瓜马车的仙女呢？”
封艾皱起眉头，不说话。
师匠自顾自呐呐道：
“如果灰姑娘没有了水晶鞋，就永远是那个普通的灰姑娘。普普通通地做着富人家的仆人，或许会普普通通地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完普通的一生。也就不会与皇子相遇，更加不会有那么多曲折的爱情，故事也就平淡无奇了。”
师匠又道：
“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我们的世界和灰姑娘的故事一样，都是一个童话故事里的世界，人们普通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在世界的洪流里随波逐流。一个个王朝不断更迭起落，从宏观角度看去，就像是人口增长和减少的无限循环，其实是一个很索然无味的故事。”
“假设有一个人，像是读故事一样观测着整个世界的发展，然后渐渐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是平淡无奇，千篇一律，他会想要做些什么？”
封艾呐呐道：
“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想要改写这个故事吧。”
师匠问道：
“怎么样改写？”
封艾皱眉道：
“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加入一个送给灰姑娘水晶鞋的仙子。”
师匠道：
“不错。”
封艾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渐渐泛起骇然。
师匠悠悠道：
“尽管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测。我们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有人想要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有趣一些，所以加入了类似于童话故事中的仙子，阿拉灯的提灯那样的事物，为的就是看到这超出了世界规则的一丁点变化，会给整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无论是终焉刀，还是伊斯特的闪烁效应，都是那样的事物。远远超越于我们这个位面的存在，为我们这些盒子里的生物放进了一些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然后观测我们的行动，并且以此为乐。”
师匠抬头看着夜幕中闪烁的繁星，喃喃道：
“终焉刀能够切开一切实质的，非实质的事物，拥有这样一把刀的人所经历的故事想必一定会很有趣。世界早就因为终焉刀而分裂开来，我们所在的这另一半世界也早已没有终焉刀的存在。但是故事还会继续下去，读故事的人需要新的‘仙子’。”
师匠的语气越来越深沉：
“伊斯特正是如此。她被选为了主角，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存在给了她一双水晶鞋，看她在名为世界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封艾瞳孔逐渐涣散，深切的无力感就像被暴雨打湿的外套，冰凉的恐惧紧贴着皮肤，湿润粘腻的绝望渗入骨髓。
师匠将烟头熄灭，悠悠长叹：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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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4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夕阳被地平线上的山峦吞没，夜空中挂满繁星，多得不可思议，在弧形的天穹下穿透亿万光年的距离不停闪烁，置身于湖心的一叶扁舟看起来像是渺小的尘埃。
封艾讶然无语，过了一根烟的时间，才轻声道：
“如果伊斯特真的被选为了‘主角’，结局会是怎么样？”
师匠双手支在身后的船板上，舒展了一下身子，仰起头来看着满天的星星，悠悠道：
“我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童话故事，也会有悲剧主角存在的吧。”
封艾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匠呐呐道：“既然成为了主角，就注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漩涡中心，无论去到哪里，冥冥之中总归会有无形的命运把她推到舞台的最前方。那个小妮子，或许可以被拯救，却永远脱离不了自己的命运。”
封艾沉默良久。
“我要怎么做？”
他要怎么做？他要做什么？这已经是不必多言的问题，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很明确，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唯独伊斯特是不能够再失去的。
拯救？守护？陪伴？对于处于世界中心的伊斯特，他应该怎么样做？
师匠微微阖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向封艾的眼神竟深邃得宛若悲悯。
“你要成长。一直成长下去。不顾一切地争取下去，你要拥有能够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力量，你要不断成长，走上一条你从来都不想也不愿意去走的路。但是成长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迷失，你的力量和寻常的异人完全不同，他们在透支自己的躯体，而你在透支你的灵魂，你要时刻守住自我，倘若哪天你身体里的东西彻底觉醒，我或许会是第一个杀你的人，尽管如此，你还是要成长，不断地成长，甚至最终有一天，你要超越我，超越这个世界如果你真的决定拯救伊斯特，这就是你注定的宿命。”
封艾看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眼里没有坚定，也没有迷茫，他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在沉默的时间里，天穹之上的皎月穿透云雾，越升越高，在湖面上结起一层清冷的白霜。
“告诉我闪烁效应具体是什么。”
过了许久，封艾才慢慢说道。
师匠深深看了封艾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摇头苦笑了一番，问道：
“你现在对伊斯特的能力有多少了解？”
封艾思考了一阵，道：
“并不是很多。我只知道她有一黑一白两把不同造型的枪，好像可以直接从身体里召唤出来，黑色的手枪威力十分恐怖，而且好像是用她身上的黑气来驱动的，伊斯特爆发出来黑气的时候，我连动弹都很是困难。至于白色的手枪，我似乎从来没有见她用过。”
师匠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黑枪玄鬼，白枪素蛇，还有你所说的黑气，其实就是来自于终焉刀主的鬼界，这些东西，本都是属于终焉刀主的能力。除此之外，她身体里其实还蕴藏另一个鬼界，是来自于早已被分裂的另一个世界里的刀神赵宛容。这两个人，就算是放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也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强者。无论是谁，能够在体内蕴藏如此恐怖的力量，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小妮子之所以能够承载这一切，正是因为那一天和‘它’订下了契约的缘故。而闪烁效应，就是获得力量之后的代价。”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这么说？”
师匠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拿回来一截缆绳。
“我观察了小妮子很多年，慢慢也总结出了一些闪烁效应的规律。”
“假设这条绳子就是小妮子的时间线，一开始，她的时间线与正常人无异，从头到尾顺畅地走完整段人生。”
“但是，”师匠话锋一转，随手一扯，快有两指粗细厚实无比的缆绳竟轻松被扯断了，“我现在从这条绳子里裁出随机的两段，然后把这裁出来的两段互相交换一下位置，绳子的长度和以前一样，但是顺序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问你，假设这条就是小妮子发生闪烁效应之后的时间线，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会是怎么样的？”
师匠的手指指着绳子的头端，开始缓缓地向尾端移动。
“到这里为之都是正常的人生。”封艾皱眉道。
师匠的手指移到了绳子的第一道断茬处，这里本该一直延伸下去的绳段已经与另外的一段绳子交换过了。
“从这个节点开始，伊斯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在我们眼中，伊斯特会突然变成年纪更大的伊斯特。”
师匠的手指再移，到了第二个断茬。
“这里就是伊斯特恢复正常的时间，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回去。”
到了第三个断茬，断茬之后的那一段绳子本应该接在第一个断茬处。
“到了这里，伊斯特就会再次闪烁，与上一个断茬处的自己交换，变成年纪更小的伊斯特，直到第四个断茬以后，才由恢复原状。”
师匠点头道：
“正是如此。伊斯特的时间就跟这根绳子一样，是被切割以后重新拼凑过的，每一段断茬，就是她的闪烁现象发生的时间。这段绳子只是一个非常粗浅的例子，实际上，从我遇到小妮子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不下数十次闪烁效应，她真正的时间线要比这条绳子的情况要紊乱得多。”
师匠又问道：
“至今为止，你看见伊斯特出现过几次闪烁？”
封艾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
“应该是两次。第一次她在328区被一个怪人砍伤，我昏迷了几天后在世隐乡醒来，发现她却安然无恙，还有一次就是在大都会里面，我们正在逃跑，她忽然变成了十来岁的模样。”
师匠道：
“不错。七八年前，我刚把小妮子从刑场带出来，准备回世隐乡的时候，她发生了第一次闪烁，变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把我吓了一跳；在两年前，妮子有一次闪烁之后，变成年纪大一点的模样，腰部都快要被人拦腰斩断，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这两次闪烁的经历，恰好和你所看见的闪烁是吻合的。”
封艾捂着嘴思考了很久，才道：
“我有一个问题。伊斯特在和我逃跑的时候闪烁成了小孩子，这也意味着，从她的时间线上来说，她早就应该在十来岁的时候就见过我了才对，为什么在世隐乡和我见面的时候，却好像完全没有见过我一样？”
师匠问道：
“你在世隐乡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有说什么话吗？”
“有啊，她说”封艾下意识道，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她说她有失忆症。”
失忆症那又是什么情况？
依稀记得，玛丽安娜也曾经说过，伊斯特在某次地震以后就完全失忆了一段时间
师匠悠悠道：
“她的确在十来岁的时候穿越到了未来见过你，她也的确对此没有什么印象，但这其实并非因为失忆症，而是因为宇宙本身的规则。”
封艾愣了好一阵，惊叫道：“宇宙的规则？那又是什么东西？”
“因为闪烁效应的存在，小妮子会不断地穿越时空，继而影响过去和未来，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改动，都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对世界线造成非常剧烈的影响宇宙本身，就好比一台用0和1组成的，依靠严谨的逻辑程序运行的电脑，一旦运行了不符合电脑逻辑的程序，就有可能会让整台电脑都崩溃。就像你说的，既然小妮子在十来岁的时候闪烁到了十七八岁遇到了你，那么她就应该早就认识你，如此一来，小妮子十岁到十七岁的那一段人生都有可能会因此发生改变，产生无限死循环的时间悖论。”
“为了避免这一违背宇宙本身规则的现象出现，整个宇宙的世界线会进行收束，让事物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因此，每当小妮子闪烁到未来时，她停留在未来的那一段记忆都会在闪烁回原本的正确时间线后被抹除。”
封艾花了一些时间消化完这番话后，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可是，如果只是抹除来自未来的记忆的话，伊斯特她依旧可以通过闪烁回过去从而改变未来的走向的吧？”
师匠点燃了一根香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不可能的。她无法真正地窥视到未来，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因为无论小妮子回到过去，做任何改变，宇宙本身都会进行世界线收束，通过微妙的改变，让事情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你可曾听说过香蕉皮理论？”
封艾哑然，点了点头。
“假设有一个人想要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父亲，那么在进行这场计划的过程中，他必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巧合导致失败，甚至有可能会被路边的香蕉皮直接绊死。小妮子的尝试也是如此，一旦她做出的举动会影响世界线，宇宙本身就会做出相应的微调。譬如说，那妮子回到过去，把一块一定会绊死你的香蕉皮丢进了垃圾桶，那么，在她走后，就可能会有一辆垃圾车开过，掉下另一块香蕉皮，你依旧会踩上香蕉皮而被绊死。”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悠悠道：
“这听起来像不像让人头皮发麻的命运论？”
封艾苦笑道：
“确实如此但是，伊斯特终究还是改变了世界不是吗，至少那块让我摔死的香蕉皮被换成了另一块。”
“是的。”出乎意料的是，师匠并没有否认封艾的调侃。“她的尝试确实引发了世界线的变动，世界线也会因此而开始收束，产生一个全新的平行宇宙。在先前的宇宙里，你是被新鲜的香蕉皮绊死的，在后来的平行宇宙里，伊斯特丢掉了香蕉皮，你被后来的蔫吧香蕉皮绊死了。尽管确实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但是平行世界之间的走向终究会逐渐靠拢。你应该听说过既视感吧？偶尔路过一些没去过的地方的时候，你的大脑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既视感，好像自己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甚至恍惚间能够预知某些事情将要发生。其实那并不是预知，而是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某个你的确曾经经历过。”
封艾无奈道：
“尽管很不爽，但是按照这个例子，在每个平行世界我都会因为香蕉皮或者别的死掉，是吗？”
师匠点了点头。
封艾摸了摸鼻子，道：
“就算是这样，伊斯特的处境也就是会随机穿越到未来和过去，伴随着偶尔的失忆，也不算是太严重的副作用吧？”
师匠将烟头掐灭。此时湖中除了一点潮声，竟是万籁俱寂。他轻悠悠道了一句：
“如果真只是这样就好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
“小子，我问你，你知道妮子今年几岁吗？”
“啊？”封艾愣了愣，恍然回过神来，与伊斯特相处了这么一段时日，他的确是不清楚伊斯特的岁数，感觉上应该要比自己小上一些，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十七岁吗？”
师匠又问道：
“你见过的年纪最大的妮子是几岁？”
封艾无奈道：
“我也就见过她闪烁两次，而且按照你的说法，没有一次是从未来闪烁回来的，最大也就是十七啊。”
师匠眼睑微阖，宽厚的后背倚在船篷上，固定篷布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轻声道：
“收留妮子七年以来，我一直在统计她闪烁过后的年纪，大致在十一岁到二十二岁都有，却从来没有见过二十二岁以上的伊斯特。”
封艾脑子倏地一凉。
“这是什么意思”
师匠眯起眼睛，轻轻叹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她到了二十二岁以后闪烁效应就会自然停止又或许是，妮子没有活过二十二岁。”
封艾闻言，沉默了许久，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连牙关都要咬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
师匠道：
“以我的推测，是因为那条上古时期，界师辈出的年代，每个人都会遵循的，也是宇宙最根源的法则：等价交换。”
“一直以来，时间都与能量没有任何关系，它是超乎于一切物质与能量之外的观测系，宇宙也乐于见到平稳推进c毫无例外的时间规则；可突然，伊斯特出现了，她的时间开始在她的生命旅程之间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来回跳跃。宇宙迷惑了，它不知道这样没有任何代价便换来的c全新的运动该如何界定——也许它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师匠看了看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或许，它‘创造’了一种时间内部的能量守恒定则——无论是维持时间的稳定c或是让时间彼此交换，从此都需要消耗某种针对‘时间’而存在的能量。”
“这根缆绳，是切断了以后重新拼凑而成的，如果想把它们连成一条直线，可不是放到把它们放到一块就可以做到的。或许可以使用胶水，或许可以用钉子。但是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胶水的存在就相当于无中生有，绳子本身是不可能得到胶水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些破碎的绳段应该怎么样连在一起？”
封艾咬牙，颤声道：
“打结。”
“是。打结，每根绳段的接口打一个绳结，将断开的绳子重新绑在一起。每当伊斯特出现一次闪烁，绳子就需要多打几个绳结，慢慢的，绳子的长度也会随之变短。”
“伊斯特的处境正是如此。每次被迫进行闪烁，都会造成非常强烈的能量波动，那是因为闪烁本身就是需要能量的。久而久之，维持她时间稳态的能量，就会逐渐消耗殆尽。”
师匠阖上了眼睑。在沉默一段时间后，悠悠道：
“这样下去，伊斯特就会在未来的某一次闪烁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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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特殊事件：《师匠游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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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5
双子极星大厦。
宏伟的建筑直冲天际，圆顶电梯快速上升，平稳地停在了416楼。
伛偻的老人负着手，颤颤巍巍地通过长长的通道，阳光在甬道尽头汇聚，像是一片隐藏在深山之后的鲜花海。
老人轻车熟路地沿着小径在花海中穿梭，来到了一扇门前。
门里的光景仿佛另一个世界。空阔的房间里充斥着华贵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有流云漂浮，宛若空中都市。
管家菲尼克斯站在门后，朝老人恭敬地行礼。
“大人。”
帝师阿斯玛眯缝着的眼睛像是马戏团里小丑妆容上亘古不变的笑容。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很是刺耳。
“二代，好久不见。国王陛下呢？”
菲尼克斯直起身来。苍白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
“克莱希陛下有事外出。”
“那还真是遗憾。”阿斯玛脸上的周围快要纠成了一团，自顾自往房间深处走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菲尼克斯动作娴熟地为他准备好热茶。
“国王陛下不打算搬到新王的寝宫吗？”
菲尼克斯应道：
“陛下并没有这个打算。似乎是为了方便照料这里的花草。”
“真是位任性的新王呢。”阿斯玛看着桌上尚未走完的一盘棋局，“他在干些什么，就连你都不愿意告诉吗？”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管家。”菲尼克斯侍立于侧，平静回应。
“唔”阿斯玛摸着胡须，仔细地研究着桌子上的棋局。严格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一个棋局。国际象棋的棋盘上，摆放的却是各种完全不相干的棋子，黑白交错的围棋子，将棋，古中国的象棋，甚至还有扑克牌放在上面。简直就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将棋类玩具混淆到了一块去。
“二代，你服侍了克莱希多长时间？”
菲尼克斯道：
“担任克莱希陛下的管家已经十三年，阿斯玛大人。”
“时光果然是稍纵即逝。”阿斯玛笑道，“十三年里，你对国王陛下有多少了解？”
“不敢妄下评断。”
阿斯玛微微眯缝起眼睛，干枯如丧尸的手指拈起一枚国际象棋的王棋，放到了棋盘的中心。
“在王宫里做了这么多年教书先生，虽然不敢说对那位多智近妖的国王陛下有太多了解，对他的性格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愿闻其详。”菲尼克斯微微躬身。
阿斯玛问道：“二代，你对艾斯兰的历史知道多少？”
“很抱歉，没有太多了解。”
阿斯玛又拈起一枚围棋，悠悠道：
“百年之前，百国大战刚刚兴起的时候，艾斯兰还是一个北半球不起眼的平凡小国。世界各地战火纷飞，顺着太平洋一路燃烧到大西洋，就连当时尚且是中立国家的艾斯兰也受到了波及。”
“王国之中人人自危，到处都是一片骚乱，有的人觉得世界末日已经到来，有的人则想要在乱世中成为枭雄，借着战争不断上位。那个时候，出现了一支军备惊人，人数众多的海盗团体，沿着欧洲大陆到北极的广阔疆域，一路上不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就连北欧诸国都拿它毫无办法。”
“这支海盗团相传是当年维京海盗的后裔，骁勇善战，个性凶残，随着他们的不断扩张，甚至一度控制了北欧各国近三分之一的领土。海盗团一路北航，最终来到了艾斯兰。”
“没有任何意外，国力微弱的艾斯兰选择了妥协。他们希望与海盗团签订和平协议，于是，派遣使者，带着一支载满宝石珠宝和黄金的船队越过乌利尔海域，打算和海盗团进行交涉。”
“后来，那支船队被海盗团截获，无数珍贵的宝石也就不知所踪。直到后来海盗团被剿灭，也没有任何人查到那批珍贵货物的交易记录。”
“直到有一天，有人意外地发现，在艾斯兰以南的某个岛屿上，肮脏的贫民窟里，有一个小孩正在把一块柑橘大小的红宝石当球踢。原来，那群海盗在截杀了当年艾斯兰派遣的船队使者后，便将所有的珠宝都随意丢弃。”
菲尼克斯问道：
“既然如此，那支海盗团为什么要截走船队？”
“因为他们单纯地觉得这样很有趣。”阿斯玛阴沉地笑了笑，不觉间已经将棋盘上形态各异的棋子堆满到了棋盘中间，紧紧地包围着那一枚王棋。
阿斯玛的笑容越来越阴翳，眼里透着狂热和兴奋。
“亲爱的国王陛下和我在骨子里是很相似的，就像是当年的那支海盗团。有些人想要的东西不是权力，也不是金钱，无法被收买，也无法被威胁，更加不能和他讲道理”
他拿起那杯滚烫的热茶，对着棋盘中央的那堆棋子倒了下去。代表着j一ker的纸牌被慢慢浸湿变形。
“有些人只想看到这个世界燃烧。”
封艾在庭院里盘膝而坐，眉头紧皱，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手套已经摘下。他的手背上，精致的圆形图案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无论是异人还是界师，异能还是界术，本质上其实都是对能量转化再运用的一种形式。界师能够通过特定的方式将物品分解转化再构成，换句话说，宇宙中的万物都是由不同的分子按照不同的顺序排列组合形成的，界师能够掌控其中的规律，将分子重新组合，用粗暴一点的解释，就是把一座乐高积木拼凑成的房子重新组合成一架飞机。”
“而你的具现化异能，能够给这种转化再构成的能力提供无限的可能。宇宙万物都必须遵循能量守恒的原则，如果你的手头没有乐高积木，本事再高也没办法造出一座积木房子。但是你不一样。你能够将自己灵魂中的能量进行等价交换，转换成现实中的分子，理论上，你可以具现化出任何现实中存在的事物。”
“但是你对自己能力的了解太过于粗浅，流于表面，就像是把一台电脑交给了一头猪来用。假设你想要一团火，最通常的情况下，你会选择具现化一个打火机，然后再自己打火。但是换个角度来想，这其实是非常费时费力的做法。你要的东西是火，是能量与电子迁跃的一种表现形式，是燃料分子和氧气分子互相碰撞产生足够的活化能后产生的元素，而不是一个将可燃气体喷出，然后再通过摩擦制造火星将气体点燃的装置。如果你能够真正了解火的构成，你就可以直接创造一团火，不需要再做那种缘木求鱼的蠢事。”
师匠蹲在房间门口，就像是个邋遢的插秧老汉，极没形象地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继续道：
“当你理解这一点以后，你的世界就会豁然开朗。同样是创造，思考的方向不同，创造出来的方式也会截然不同。当初你想要一台舰船主炮来把莫名其妙的大机器人轰成碎片，所以你就创造了一整艘带着能量主炮的飞船，这就是非常白痴的方式。如果你想要一场爆炸，为什么不直接在空气里具现化出大量的可燃气体，然后再制造一点小小的火星，直接模拟爆炸的反应过程？”
封艾的眉头越来越紧，额头冒出冷汗来，他的手心倏地冒出一团火焰。
“成了！”
封艾惊讶地看着自己掌心上的火焰，显得非常难以置信，过了一阵，他的表情霎时间扭曲起来，疯狂地甩着手：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师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再往深一步想，既然你能够具现化出气体这种元素，为什么不能具现化出其他元素？风，电力，甚至是磁场，只要仔细思考产生的原因，你都有可能做到。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这个能力的可塑性甚至已经达到了造物主的级别。”
“这是非常必要的思考方向，有助于你将创造的能力使用的方式有机结合起来。仔细想想，哪怕你具现化出一把最顶尖的步枪，没有枪械使用经验的你也完全不可能战胜一名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拿着普通手枪的杀手；就算你能够具现化出一台威力巨大的战舰主炮，在真正的战斗中你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间和力气做到这种事情。所以说，如果你将你的能力运用在一些普通人多花一点时间就能做到的事情上面，那么你就永远无法成长。”
“举一个最浅显的例子来说，既然你能够创造出手枪，为什么不能够创造出一颗正在被击飞的子弹？你现在所掌握的战斗方式，无非就是运用界师的能力将手中的武器不断改变成别的武器，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换句话来说，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在运用本来属于自己的具现化的能力。”
封艾猛地瞪大了眼睛，惊道：
“好像确实是这样”
师匠走回房间里，征用了封艾家里洗手台上的一块清洁皂，塞进嘴里打算消除掉烟味，又走了出来，含糊不清道：
“思考。战斗最重要的是思考。能力的差距是其次，打架比拼的从来不是力气，否则的话，大家一见面直接对着地上打一拳，看谁打出来的洞比较深，不够深的直接认输就好了。就算是打游戏，等级低的暴揍等级高的事情也不少见。所有的搏击选手在对战的时候，都绝对不会放弃思考，预判对手出拳的方向，自己应该通过什么方式击倒对方，这不仅仅是肉体力量的博弈，更是精神方面的博弈。你必须要彻底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然后思考，永远不要放弃思考，只有这样，才能够捕捉到胜机。”
“你今后的发展方向，应该还是以七重楼为主，与你作为界师的转换能力结合起来，大致上应该和你以往的战斗方式差不多，但是在那的基础上，你需要再仔细思考如何把自己的创造的能力运用到战斗中，而不是具现化出来一把刀就完事，冲上去跟人死磕。七重楼是世间最强的体术，如果能够善加运用，绝对不比任何能力要差。”
师匠问道：
“你现在好像已经晋升到第三重向死境了吧？”
封艾握了握拳头，道：
“应该是的。原本到了第二重的时候，身体里的气流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现在那道气流又重新出现了，我之前曾经把它逆运了一次，好像会变得很厉害。”
师匠点了点头，道：
“七重楼每层境界都和其名字有着莫大的联系。往生境其实就是寻求生机的力量，进入往生境以后，你的身体恢复速度将会完全异于常人，基本上再重的伤也能够很快恢复，而向死境就是拼死一搏的勇气，如果你将经脉里的气流逆运，就会短暂地对身体素质产生非常狂暴的增幅，当然副作用也是非常明显，激增的肾上腺素会让你在逆运气流后产生非常严重的中毒反应，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轻易使用。”
封艾点了点头：“我明白。”
师匠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靠在门框上：
“既然是这样，你就先逆运气流，对着那棵树全力打一拳试试看。”
封艾愣了愣，“你不是说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使用吗？”
师匠懒洋洋道：“不要那么多废话，快点打。”
“我不要。”
“为什么？”
“我又不傻，我可是普通人，这么打上去肯定超痛的啊！”
师匠笑眯眯道：
“小子，如果你再不打，我就打爆你的狗头，这算不算危急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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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致敬诺兰和希斯·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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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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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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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8
封艾是个执行力非常强悍的一根筋，在决定要开一家酒馆的第二天，他就跑去李默存的院子里谈起了这件事。
现在世隐乡的所有琐碎事情都交给了大师兄来管理，自然是不方便再去麻烦小楼里的舍予姐的。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得从李默存那里借来一笔创业基金。
这是世隐乡里面独有的规则，世隐乡里大多数都是异人，也并不是所有异人的能力都适合参军作战，而且异人之间的后代也未必会觉醒，很多在世隐乡里面土生土长的新一代居民其实本质上都是普通人。
这些人大多数的选择都是留在世隐乡里生活，为了维持生计，师匠便设下了许多条例来管理世隐乡居民的生活秩序，像封艾这样想要自主创业的人不在少数，这种时候，往往就会由林先生那边先启用税收基金帮忙买下地皮，装修店铺，等到资金周转过来的时候再慢慢补还。
原本申请这笔资金需要走上一点不算轻松的流程，得经过世隐乡的几位先生仔细考核店铺的合理性以及申请人是否有这方面的能力，以判断这店铺有没有在世隐乡里存在的必要。
但封艾毕竟身份不同寻常，被林舍予蒙头蒙脑地坑去大都会当了伊斯特的保镖，一路上出生入死累得死狗也似，最后还真的从那险境横生的大都会里逃了出来。
这些事情无论是李默存还是林舍予其实都看在心里，自然也不会给封艾带来太多的麻烦。再加上前段时日封艾提了两罐黄酒去医务室里面跟李默存进行了一番男人之间的私房对话，相谈甚欢，也算是真正的认识了彼此的性子。
听闻封艾打算要开酒馆的事情，性子一向温吞平和的李默存倒显得极为热情，神采奕奕地冲他挤眉弄眼，马上放下了手头的事务，晃悠着右肩那截空荡荡的衣袖便陪着封艾走出了小院去城镇里寻找合适的地段。
封艾自然知道，大师兄对自己这么热情，除了自己曾经陪同伊斯特c陪同他一起出生入死，有着过命的交情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在：这个翩翩书生模样的家伙，其实是个特别好酒的酒精坛子。
世隐乡里没有酒馆。最早的那一辈人，现在陆陆续续来到世隐乡的新居民都是来自相对贫困的外区，那种地方的酒馆少之又少，所以人们也只是大抵听闻过。少部分人有去过酒馆的经历，而真正知道怎么调酒c怎么卖酒的就一个都没有了。
就连那两坛黄酒，都是封艾从士多店里买来的劣质土酒，马尿似的，实在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如果封艾真的在这世隐乡里开了酒馆，且不论生意如何。至少眼下李默存作为世隐乡的代管人，在处理店铺审查事宜的时候，总能借着名堂在封艾那边多跑几趟，至于他进去是不是为了审核酒馆的商业价值c具体如何审核，就不足外人道了。
对于这位可爱的大师兄心里面藏的小九九，封艾也是跟明镜似的，冲他露出一个“我懂你”的猥琐笑容，勾肩搭背地便在城镇里逛了起来。
世隐乡没有人会不认识大先生李默存，一路上走来，许多居民看见李默存的身影，都会热情地打着招呼，李默存便也笑吟吟地逐一回复。
令封艾讶异的是，平时从不显山露水的李默存记忆力极为惊人，能够不假思索地喊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他们近日里在做些什么都是一清二楚，捡着些与对话者有关的话题寒暄一两句，小李最近鼓捣的巨型风筝有没有进展啊，达利亚妹妹的老爷爷风湿好点没有啊，阿陈哥和新交的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云云，从头到尾都应对自如，没有一个人被他冷落。
人们识得大先生，对旁边那眉清目秀的小子却没什么印象，路过和李默存寒暄的时候也往往会朝他多看上两眼，只是给人落得个笑起来挺阳光的印象，也没有太过注意。倒是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李默存反而不好对付，笑眼盈盈地跟大先生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暗含着几分调戏大先生来打趣的意思，惹得李默存只顾着讪笑，在旁边的封艾心底一阵腹诽。
平静的日子里，时间慢慢流淌。两人走遍了北边的几个街区，找不到封艾心水的地段，见那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此时已经入秋，微凉的空气里在正午时分仍旧夹杂着几分未褪的暑意。两人东奔西走一个上午，也有些乏了，便沿着青石巷道朝里走，随便挑了一家不太起眼的面馆，打算先把午饭解决再说。
李默存踏过门槛，便朝那店里的主人家打了个招呼：“杭叔你好，好久不见。”
那被唤作杭叔的中年人转头见到来人是李默存，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就着脖子上的白毛巾搓了搓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呵呵地和李默存寒暄了一阵，便又问道：
“李先生好久没来咱这小店了，今天也是吃馄饨吗？”
李默存点了点头，便转过头，笑着看了一眼封艾：“你吃什么？”
封艾眨了眨眼睛：“呃鱼丸粗面吧。”
杭叔干笑了两声：“小兄弟真不赶巧，这几天粗面用完了，进货的配给队得过几天才回来，这段日子没有粗面卖。”
“是吗那就来碗鱼丸河粉吧。”
“呃，鱼丸也是没有的”
“是吗那牛肚粗面吧。”
“没有粗面”
“那要鱼丸油面吧”
“没有鱼丸”
从面馆里出来以后，两人便继续马不停蹄地在偌大的世隐乡里面瞎逛。
封艾对地段的选择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讲究，只是对闲置的那些空铺子里面的格局不太满意，这个地方采光不太好，那个地方做不了长吧台，这个地方的房间太小，容纳不下后厨的位置等等。
李默存右臂未断之前，也常常去各地游历寻找宁心静气的药方子，其实对各种样式的酒馆也略懂一二，只是听着封艾说明他的理由，也觉得在理，便不厌其烦地继续陪他挑选下去。
排除了大部分的店铺以后，两人终于是在城东的一片步行街里找到了相对属意的铺子，这地段位置极好，晚上人们结束了工作，用过晚餐后，常常会来这边逛上一逛解解乏，若是遇上了什么节日，街上四处都会张灯结彩的，晚上举办热闹的庙会。
但这都不是封艾选择这间铺子的真正理由。让他只看了一眼便彻底愣住的是店铺里的格局。这是个三层高的复式小楼，原本做的是卖中草药的生意，后来老店长已经衣食无忧，想要安心养老，家里的儿子又出去参了军，索性就把这块地皮交回给了世隐乡。
小楼一层的面积不大，但格局甚好，四四方方的，东面的大门扩建以后，撩开门帘便能够看见原本用来存药的柜台。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一切格局，都像极了艾斯兰大学城区黄道大厦顶层的那家小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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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9
选好了店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李默存要找来闲置的施工队重新装修，还要联系出城购买物资的配给队在进货列表里加进一批封艾要的酒，看着一群赤裸着臂膀的壮汉哼哧哼哧地扛着一根根原木跑进那空荡荡的铺子里，世隐乡第一家酒馆即将开业的消息渐渐地便就在城里传开了。
路过的人们看着店铺里热火朝天的装修景象：两米高的壮汉单手提溜着一根和腰粗的原木桩子，另一只手提着巨大的电锯，锯大提琴似的三下五除二把那原木锯成两段，丢到旁边去给人抛光打磨，店铺里尘烟漫天，满是木屑的味道，只见外头一个疤瘌头的家伙往嘴里灌了几口矿泉水，朝头顶一喷，小楼顶部的那一小圈天上便如花洒似的下起毛毛细雨来。这一切都跟变戏法似的，倒是让装修的进程事半功倍了。
人们又看见在屋子里东奔西跑，来回招呼着使唤着这根木头往哪放，要做成什么样式，大概切多长多宽的那个蓝发小伙，心道这开酒馆的家伙原来这么年轻，本以为是哪里来的老酒鬼，没想到却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于是便不由得开始质疑这酒馆的质量，有点担忧李先生是看走了眼，万一给个没什么经验的小伙儿整出一间四不像的酒馆，最后不还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
存着这份心思的人不少。但很快人们便意识到了不太寻常的地方。因为装修开始的第二天，世隐乡人人都知晓人人都喜欢的小跑腿四先生无用便跑来观摩工作了。
看着那小伙子和无用先生有说有笑的，不时还伸手去摸乱无用西瓜皮一样的头发，许多人已经开始震惊，尽管无用先生从来没有脾气，待人真诚又和善，但终究是师匠的亲传弟子，基本上在世隐乡里便是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了，哪有人敢做出这么逾越规矩的事情，只道那小伙怕是初来乍到，不明事理。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占了七八成，他们心底里对这酒馆的主人身份感到好奇，更多的是诧异，却没几个能往好的地方联想，直到第二天，更加惊人的事情出现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竟然也来帮忙装修了
看着柳先生那巨大如蛮熊的身躯盘踞在店铺里头，随手拿过那对跟人类腰部一样粗细的原木，跟熊猫抱竹笋似的轻松自然，又放在地上随意抽起腰间的青铜铁，切瓜砍菜似的把那原木切成了合乎封艾订下规格的木板，在外边看热闹的人们下巴都已经快要掉到地上了
那人是谁？那人可是世隐乡的三先生！义薄云天，侠胆剑心，在全世界范围都赫赫有名的超凡剑客兼流浪客，救下的异人数不胜数，在艾斯兰参天城墙，万里黄沙间开辟一条细线，吓退了千千万万铁甲雄兵，传闻更是在过去两年凭借一己之力平定了整个南半球的巨魔之乱
这个只要跺一跺脚，就能教天下艾斯兰士兵颤上三颤的猛人，竟然像只憨厚老实的熊猫似的，在这边帮忙做着木工的活计
直到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人怀疑那小伙子的本事了。能够把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吸引过来的家伙，后台想必绝不简单，恐怕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人物。想到这层，人们看向酒馆里那少年的眼神也就更加忐忑了。
然而，正当所有人的三观都被刷新了好几次，觉得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惊讶的时候，家喻户晓的大美人六先生带着一只笨笨蠢蠢的机器人出现在了店铺的门口
看着那满面羞红的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和那扛着钻头满身灰尘的少年说些什么，看着那少年爽朗的笑容，看着小姑娘领口里窜出一道白影，一只非常有名的利克斯坦鼠把那少年亲昵地扑倒在了地上，惹得伊斯特一阵娇笑，正在周边鬼鬼祟祟围观的人们内心开始逐渐石化
世隐乡里曾有好事者纠集起来鼓捣过一个神秘的社团，专门骇进了艾斯兰的许多民用网站，主要是各大社交论坛，盗取了一大批资料。而后，社团里流传起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美人列传，还煞有介事地附带了个美色排行榜，其中艾斯兰的四公主，风神舰的舰长娜波莎娃，世隐乡的林先生，小师叔沈园，六先生伊斯特，蜉蝣的花魁c灯引，血女皆是赫然在列。
除了那不曾有人见过真容，名气却极盛的花魁虚居了个第一的名号以外，排在第三的，便是伊斯特·秋楚。排行榜中对其容貌的形容大抵如下：“五官精致如天仙，性情淡薄似雪莲，眸若星辰，楚楚动人”
说那排行榜不靠谱，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排在第二的娜波莎娃舰长的文字形容仅仅只有四个字：“波涛汹涌”
但无论如何，这排行榜的存在终究还是说明了伊斯特在世隐乡人里的地位其实丝毫不亚于六公主丽黛儿之于艾斯兰的每一个单身男人。如今看到那神仙下凡一样的姑娘对着那傻里傻气的小伙子面目含蓄，笑意吟吟的，每个世隐乡人心里皆是被喂了一坨苍蝇屎般憋屈不已。只道那翡翠白玉汤到头来还是被拿来作了猪食。
如果说伊斯特的出现已经让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对此彻底感到崩溃的话，那么装修即将竣工的那天，忽然出现在酒馆门口的二先生林舍予，则是让所有人的世界观都完完全全碎成了齑粉。
那不苟言笑，眉目清冷的林先生站在门口好好打量了一番酒馆里的格局，和站在门口的小伙子似是在嘱咐些什么，那小伙子只顾挠着脑袋满脸讪笑，也不说话，最后林舍予又轻轻笑了笑，飘然离去。
林舍予是何其人也？
多余的赘述可以全部抛掉，只消一句话便可说明如今林先生在世隐乡的地位。
有她在的时候，师匠连抽烟都得偷偷摸摸的想尽办法不被发现
真正的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这哪里是酒馆！这根本就是皇室钦定的御用皇宫！
一个神秘少年忽然现世，其实是师匠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身兼无数大能的怪奇传说开始在世隐乡里流传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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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0
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上，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上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上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品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就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就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就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上，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上走去，路过二楼，又上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就只有在修理中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上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c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中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上没住下几天就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上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就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比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中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就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上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fly t一 the 一一n》，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中确认了一遍自己上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上，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上，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上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中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上。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音乐和彼此的呼吸在流淌。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是不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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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1
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就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上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就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一一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就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上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上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中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上盘膝坐下，地毯上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上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上就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上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上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比一个奇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中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奇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上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上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就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就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上，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上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就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cd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就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上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中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上开始由上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上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上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就好像是价值千万的顶级跑车，如果装进了最破烂的老式引擎，别说是跑的快不快了，连发动车子都成问题。
“无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封艾失神问道。无用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单调，很多时候表示不同的情感，都是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来表现的，看起来呆呆的。
“这个开机画面吗？无用觉得之前的不好看，所以就换了。”
无用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这个衣服不好看所以我换了”，“这个鞋子脏了所以我洗了”，就是非常普通的陈述句，但是在封艾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就相当于觉得一个人觉得某个国家的国旗不好看，所以就把整个国家都颠覆了，只为了换一个新的国旗图案，是相当惊人的事情。
简单地说，无用正在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做着一些整个艾斯兰都没有任何一个黑客亦或是程序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封艾心中的震惊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但是眼下无用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主机打开了那显示屏的画面，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显示屏上戳戳点点，调出了一个表格模样的物什，一边自顾自呐呐道：
“世隐乡里上次有人来注册新店铺已经是七十三天前的事情了，无用很少会做，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用负责的。蓝思琳说无用就是用来当电脑的时候稍微有点用，别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个小屁孩，所以封艾要把无用当成电脑来用，无用觉得很开心蓝思琳还不让无用叫蓝思琳五师弟，说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上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上，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就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奇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就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就像是u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就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就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中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就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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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0
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走去，路过二楼，又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只有在修理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c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没住下几天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lyehen，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确认了一遍自己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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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1
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盘膝坐下，地毯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一个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开始由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好像是价值千万的顶级跑车，如果装进了最破烂的老式引擎，别说是跑的快不快了，连发动车子都成问题。
“无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封艾失神问道。无用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单调，很多时候表示不同的情感，都是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来表现的，看起来呆呆的。
“这个开机画面吗？无用觉得之前的不好看，所以换了。”
无用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这个衣服不好看所以我换了”，“这个鞋子脏了所以我洗了”，是非常普通的陈述句，但是在封艾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相当于觉得一个人觉得某个国家的国旗不好看，所以把整个国家都颠覆了，只为了换一个新的国旗图案，是相当惊人的事情。
简单地说，无用正在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做着一些整个艾斯兰都没有任何一个黑客亦或是程序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封艾心的震惊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但是眼下无用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主机打开了那显示屏的画面，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显示屏戳戳点点，调出了一个表格模样的物什，一边自顾自呐呐道：
“世隐乡里次有人来注册新店铺已经是七十三天前的事情了，无用很少会做，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用负责的。蓝思琳说无用是用来当电脑的时候稍微有点用，别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是个小屁孩，所以封艾要把无用当成电脑来用，无用觉得很开心蓝思琳还不让无用叫蓝思琳五师弟，说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像是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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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4
“原来你是想要听故事啊。”关鹄卿终于恍然大悟，看着边上那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神情，哭笑不得地说道：“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拐弯抹角地绕了这么久圈子。”
柔小希两根手指绕在一起打着转，也是不好意思说话。关鹄卿笑了笑，拍了拍身旁地毯的空位：
“过来坐。”
柔小希依言走过去，乖巧地在关鹄卿身旁坐下，关鹄卿问道：
“你想听什么故事？关于咱们在外面的经历吗？嗯，我想想”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说道：“关哥哥，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样回来的，你们好像不是被艾斯兰的人围堵了吗？据说连大队长都被抓走了，最后是怎么样跑回来的啊？”
“是司令官，不是大队长。”关鹄卿无奈地解释了一下，旋即又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这个嘛”
他仿佛是心有余悸般，探头看了看远处李默存先生所在的位置，似是在看那群坐在地上的新人，里面有个年纪轻轻，却满头乱糟糟白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扎眼。他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没再看下去，又四周望了一眼，似乎没找到自己想看见的人，苦笑着说道：
“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吱呀——
酒馆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步入一道披在斗篷里的身影。封艾下意识地愣了愣，木木地站在原地。
正午的阳光透过大门的缝隙，在那道身影身前析出长长的影子，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如黄金般耀眼的波浪长发，随意地拨开鬓角的金色发丝，那张惊艳至极的面庞流露出一丝慵懒的笑意。
一身宽大的军外套如同披风一般随意地披在肩头，完全没有遮掩住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反而让她整个人在妩媚之余平添几分英气，紧身的黑色贴身短衣上半截勒得紧绷，下面露出肚脐的位置却是线条极为美妙，就连马甲线都清晰可见。如果不是经过长期锻炼再加上先天条件极为优秀，是决然不会有这种堪比模特的身材的。
女人红唇轻启，远远地便听到她那性感的声线。
“不错嘛我怎么不知道这破地方还有一家这样子的酒馆。”
“门外很清楚地张贴着‘开业时间十月十五日’，白痴。”
回应的是另一道虽显得稚嫩却冷漠至极的童声，封艾讶异地移下视线，发现进来的不仅仅是那成熟美艳的女子，还有另一个脸蛋精致，却面无表情，宛若冰山一般的小女孩。
女孩有着极为明显的东方血统，发型是姬发式，也就是俗称的“三刀平”。后方是平整的长黑发，刘海与眼眉的高度齐平，两边的鬓角也是平的。
看两人年龄许是一对母女，但看模样又像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相貌c气质c风格大相径庭，倒是一对相当有趣的组合。
封艾光顾着打量，甚至都忘了自己这家酒馆还没开业。那身份该是妈妈的女人看起来虽然成熟女人的风韵十足，却好像是个大大咧咧的马虎性子，听到那小女孩仿佛嘲讽一般的声音，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满不在意地打着哈哈：
“没事没事，看看也不会掉两块肉，不至于被老板赶走的吧？”
说着，那女人便拎着手里的提琴盒子又朝门内进了两步，见着了吧台内的封艾，露出一个非常自在的笑容，一双媚眼里流淌着惊诧的笑意，简直就跟会说话一般。
“呀，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吗？”
封艾眨了眨眼睛，方才反应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
“想不到这种酒馆的老板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那女人倒是毫不忌讳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封艾只听得那仍自站在门口的可爱冰山小女孩似是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冷冷地说了句“发情的母猪”之类的话。那女人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走到吧台跟前，笑意盎然地指了指面前的吧凳：
“可以吗？”
封艾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俯下身子熟练地取出一张杯垫放在她面前，又取出杯子倒了一杯干净的白开水，说道：
“既然都进来了，也没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请坐吧。”
女人冲他笑了笑，转头看向门口，依旧笑眼盈盈的。
“sakura，你不进来吗？”
被唤作sakura的小女孩眼角跳了跳，眼神异常冷漠，莫名让人有一种看谁都像是在看低劣生物的错觉。她听到那女人叫唤自己，便冷冷地应道：
“这里是酒吧，你不知道让未成年人喝酒是违法的吗？呆子。”
那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门口，高度还不到门框的一半，偏偏说出来的话如刀锋一般锐利，再加上那冷漠的气质，简直是气场十足，封艾看得都有些呆滞了。但他身前的女人却是一副刀枪不入，脸皮厚若城墙的神经大条模样，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眯眯道：
“别在意嘛，咱们不是艾斯兰的对头嘛，法律是艾斯兰定的，要是遵守法律岂不是叛变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只见那叫做sakura的小女孩一副终于是受不了了的神情，无奈地用稚嫩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快步走到那女人身旁，皱起柳叶一样的秀眉，叽里呱啦地开始说一些封艾听不懂的语言。听起来倒像是720区的和语，随后，那显然是纯正西方血统的成熟女人竟然也跟那女孩说起了非常标准的和语，两人乱七八糟地争论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最后那小女孩终于是受不了了，选择了妥协，不情不愿地爬上了一旁的吧凳，坐到了女人旁边。
那美艳女子媚眼如丝，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朝封艾竖起食指，趴在了吧台上：
“小帅哥，先给她点一杯马天尼”
女孩忽然一拳打在了身旁女人的胸口上，粉嫩的拳头虽然没有力道，却也是打得那女人一阵波涛汹涌，随后又冷冷地看了封艾一眼，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白开水，谢谢。”
封艾嘴角抽搐了好一阵，勉强维持着笑容，试探性地说道：
“我这里有橙汁”
末了，他又有些气势不足地补上了一句：
“呃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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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5
“一个半月前，咱们第六师总共九千多人，在林先生的安排下，窃取到了来自299区的情报，成功地截获了在云浮镇外行驶的四十八辆押运车，里面押运的都是些在附近外区觉醒以后被艾斯兰抓走运往大都会的异人。”
关鹄卿朝着李默存那边坐着的那一圈子新人努了努嘴巴，补充了一句：
“异人多数会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觉醒，我们救下的大多数也都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偶尔也会有些老人小孩之类的。”
“截获的过程几乎没受到太大的阻力，车里押送的异人林林总总也有四五百，押运的军队也只有一个团的人数，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是挖地洞的好手，出其不意地在秋林山峡谷掀翻了领头的押运车，把他们截停以后，三下五除二就收拾掉了那帮毫无准备的艾斯兰军人。过程里除了有几个同胞不小心受了轻伤以外，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柔小希好奇地眨着眼睛，惊叹道：“好厉害”
关鹄卿看着柔小希眼里冒出的小星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也没什么。林先生布置的战略很巧妙，那个峡谷里面早就布置好了很多陷阱，再加上艾斯兰的人手只有咱们的一半不到，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咱们革命军的战斗力其实是要超过艾斯兰军人的，毕竟咱们军队里有很多都是异能通天的家伙。就说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光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在一天内把整个秋林山挖出好多条地道，咱们藏得严严实实的，艾斯兰人根本想不到咱们会藏在地底下，一下子就中招了。”
“原来异能真的可以这么厉害啊！”柔小希瞪大了眼睛，旋即又有些失望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吐着舌头：“可惜我不是异人”
关鹄卿看了看柔小希白白净净的后颈，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异人和异人之间的后代未必会是异人，这件事情他也是清楚的。他继续说道：
“本来呢，咱们还抓到了三千多个艾斯兰的俘虏，一万多人就沿着北面走，准备绕上一圈回到世隐乡里。中途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山贼土匪，也收编了部分没名分的反抗军，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倒也没遇到什么大事。稍微值得一提的话”
关鹄卿想了想，神情终于凝重了一点，双手支在膝盖上，摸着鼻子，流露出有些奇怪的神情：
“咱们和一支部队汇合了。”
“部队？”柔小希好奇地问道：“什么部队？咱们世隐乡的部队吗？”
“算是却也不是”关鹄卿的表情看起来也是有些迷糊，看来这事确实不怎么好解释：“呃，用比较简单的方式来解释的话，就是咱们六师原本的副司令呢，前阵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了小半年的时间，结果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原来那个副司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编了一帮子散兵游勇，在山里面当了山大王”
柔小希没怎么听懂，只心道这副司令的做法听起来好像不甚靠谱，便出声问道：“这副司令是谁呀？也是像那个嗯达什么的一样厉害的家伙吗？”
“是达克尔长官啦。”关鹄卿无奈地笑了笑，又认真地纠正了一遍，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副司令的事情，我也是在四个多月前才响应号召进了六师部队的，那时候副司令已经出走了。所以说，在山里面见到那位副司令的时候，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咱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
“那个副司令，是个呃”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莫名地抽搐了一下，方才有些犹豫不决地说道：“非常奇怪的家伙”
“奇怪？”柔小希似是被关鹄卿的形容给吓到了，显得很是迷惑。
关鹄卿沉吟了一阵，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很奇怪。”
他又说道：“副司令厉害不厉害，有多厉害，和达克尔长官相比谁比较厉害，其实我不知道。但是她呃，真的很奇怪。”
“她是一个被咱们师里的老兵称呼为‘妈妈’的女人。”
雪克壶轻轻地旋开，暗红色的酒液徐徐倒入杯中，分量丝毫不差地倒满了杯子，酒液在杯沿浮起一毫米高，却因为水面张力的缘故始终没有溢出来。
封艾再次从吧台下抽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干净的杯垫，铺到了女人面前，再单手端起那支酒杯，缓缓地放到了垫子正中央。他的手极稳，那是常年修理器械，进行细微操作练就出来的手，干净，指节分明，甚至对于男人而言略显秀气，手背上有着一个精密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圆形纹路。
在昏暗的酒吧灯光，缱绻缠绵的爵士乐中，女人懒洋洋地趴在桌沿，眼睛里带上一丝迷离，看起来像是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封艾的姿态很是自然，缓缓收回手，平静地笑着，道了一句：
“‘遗言’。”
女人捏着高脚杯，却没有将杯子捧起，而是慵懒地探起半边身子，轻轻地啜了一口，在杯沿上留下一道玫红色的唇印。女人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封艾的右手，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轻轻笑了起来。
“界纹？”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封艾却不显得惊诧，平静地用毛巾擦了擦手，笑道：
“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手背上的界纹。”女人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sakura。那冰山女孩正一脸不爽地咬着吸管啜着杯子里的橙汁，精致秀气的五官，简直就像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和之国千百年来久负盛名的陶瓷娃娃。若不是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过于强烈，望久了会觉得扎眼，简直就是可以放在展览馆供人欣赏的艺术品。
封艾笑了笑，不打算回应关于界纹的问题，而是问道：
“阁下是军人？”
他早已经注意到了披在女人身上的军装外套。
女人慵懒地用搅棍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又捧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轻笑着应道：
“算是吧。怎么，很好奇？”
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到女性会去当兵，觉得很新鲜。”
女人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笑，懒洋洋地喃喃着：
“我是个女人。”
说着，一双眼睛便又看向吧台前的封艾。封艾虽然年轻，却已经受到了玛丽安娜的沾染，换上那身酒保服站在吧台后面时，自然有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自信沉稳的气质，有一种非常特殊的魅力。女人饶有趣味地补充了一句：
“也是个好女人。”
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封艾，似是在，仍是有意无意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继续说道：
“这世界上女人很多，到处都有，好女人却不是哪里都有的。”
封艾假装没听到旁边sakura充满嘲讽意味的那一句“三八”，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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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6
“妈妈？为什么要叫她‘妈妈’？她长得很像妈妈吗？”柔小希嘀咕着。
关鹄卿又摸了摸鼻子，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红，含糊应道：“可能是吧。”
柔小希又问道：
“那这个‘妈妈’又和哥哥你们这次回乡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末了，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
“起初我也觉得这个小插曲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如果当初没有在秋林山里遇到那个‘妈妈’如果不是那位‘妈妈’，和她自己收编的部队里，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咱们可能根本没有办法回到世隐乡。”
柔小希轻轻地吸了口凉气：
“这又是为什么啊？”
关鹄卿摸着鼻子，整理了一番思绪，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起初在山里面见到‘妈妈’的时候，只听说这位名义上的副司令是在半年前受师匠所托，潜进了艾斯兰，参与了一个叫做‘荣耀角斗’的赌局那个荣耀角斗是什么东西，具体我也是不清楚的。只知道那个叫做尼尔的年轻人就是她从‘荣耀角斗’里面带出来的。对了，那个‘妈妈’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小女孩，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年纪的话”关鹄卿打量着身旁的柔小希，稍稍比划了一下：“可能比你还要小上一两岁。”
柔小希长长地“噢”了一声：“怪不得要叫她妈妈呢。”
关鹄卿也不回应，只是继续说着：
“妈妈归队以后，队伍里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队伍里的老兵都认识她，对她的态度很是尊敬，但是她也从来不刻意做些什么，指挥带队的工作一直都是达克尔长官负责的，她一丁点都不插手，感觉上像是个甩手掌柜，除了晚上暂停行军的时候拉着队伍里的老兵喝酒以外，就什么事都不干了。达克尔长官似乎还一直对此颇有微词，看起来跟那位‘妈妈’挺看不对眼”
关鹄卿继续给柔小希讲述着之后发生的故事。
在“妈妈”归队以后，异人革命军第六师9000人，再加上三千名艾斯兰战俘便踏上了返回世隐乡的旅程。按照原本的行程，本该是在半个月后就可以顺利地回到世隐乡，他们选择的路线也是经过调查班勘测后最为稳妥的路线。当时的主要战线是在诺菲克大陆以北525区到556区之间，异人革命军的一c三c四师都集中在那片地区和艾斯兰的主力军队长期苦战，从他们获得的情报来看，艾斯兰出征以来通过传送门迁跃的军队多数也是往那个方向，他们在这边做出的骚扰行动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跨过秋林山，走进了赫拉山脉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了艾斯兰整整一个师的部队的伏击。那支艾斯兰的军队显然是有备而来，整个第六师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收编那三千名俘虏的时候，已经有异人通过手段反复确认移除了所有可能的通讯设备，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行程本来是不应该被艾斯兰军方所知晓的。但残酷的现实给了第六师一记残忍的重击，在一个装备完善，配置了整整十二个机甲班的艾斯兰军队面前，没有任何准备的第六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达克尔司令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主动放出了所有战俘作为诱饵，同时主动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强行催动身体能量制造了巨大的屏障阻拦敌方大部队的前进，跟随他一同进行断后工作的正是第六师二团三营的四百多名战士，在那场战斗中，三营的战士们尽数战死，达克尔长官也因为力竭昏迷而被艾斯兰敌方所俘虏。
因为达克尔果断的补救措施，使得第六师得以保存绝大部分的有生力量，以损失了三分之一兵力的代价撤出了赫拉山脉。
“当时我也在达克尔长官断后的队伍里，作为长官的随身警卫，本来我应该是随着三营的战士们一起牺牲的，只是后来达克尔长官要求我必须回到大部队去，向‘妈妈’传达一些信息，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关鹄卿的神情有些黯然。他顿了顿，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当时包括达克尔长官在内的四百多名战士都全部超负荷使用了异能，几乎在那片狭窄的通道里将全部艾斯兰的主力军都截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几部机甲强行突破了封锁，打算闯进我们队伍后头的辎重队伍里强行冲杀一番，逼迫咱们的大部队回身解围，不过咱们第六师也不是吃素的，那几台冒进的机甲直接让咱们的几十名战士用命去填，硬生生报废了大半，最后只让一台机甲逃掉了。”
“只不过，”关鹄卿话锋一转，神情陡然变得奇怪起来：“那时候我正在往队伍中段跑，急着去找‘妈妈’传递信息，回头的时候，分明地看见，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竟然一脸不情愿，还骂骂咧咧地从我身边跑过去，往那台本来被咱们七八名战士用异能截停了的机甲那边跑”
柔小希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他这是想干什么？”
关鹄卿笑了笑：“你听我讲完就知道了”
柔小希撇了撇嘴：“哥哥你又卖关子！”
长官被俘，勉强逃出生天的第六师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们才记起来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存在。那位“妈妈”全程接管了司令官的一切权力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司令官的智囊团反复确认了一些当初截获那四十八辆押运车时的战况细节，最后，“妈妈”告诉第六师一件极为惊人的事：他们从一开始就被艾斯兰算计了，那驶向云浮镇的四十八辆押运车只是一个饵，目的是要将整个第六师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调查班在派出斥候进行侦查后才发现，身后除了那支艾斯兰的十二师作为主力部队穷追不舍以外，周围几百里开外的地方还有一张由艾斯兰部队组成的口袋式阵型正在逐渐收拢，目的就是第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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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7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大家的主心骨达克尔长官又落入敌手，第六师如同丧家之犬般奔逃着，每个士兵的状态都是相当萎靡不振，后期加入的新兵蛋子们无一例外地觉得自己的小命这次恐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如此严密的布局围剿，除非是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在场，第六师才可能在无尽的杀机中求得一线希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早加入军队的那一批老兵油子在听闻那位诸事不管的“妈妈”终于接管了职务以后，反倒是显得没那么慌张。
遭遇突袭，逃出生天的第二个夜晚。整个第六师笼罩在一片绝望的阴影中，后方的大部队虽然没有那么快追来，但是按照外围那个口袋式阵型的排布，哪怕整个第六师不吃不睡地急行军个三天三夜，怕也是逃不开这巨大的包围圈。那位妈妈想来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当天晚上就下令让所有部队停下休息。
士兵们坐在篝火旁发呆，对着自己灰暗的未来愁眉苦脸。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天晚上，那位总是神秘兮兮的“妈妈”钻进了第六师卫兵长何足道先生的营帐。何足道先生本就是达克尔司令的副手，对妈妈身为副司令却从来不管军务的行为本就极为不爽，那天晚上只听得营帐里不时传出何足道先生气愤的叫骂声。
“这怎么可能！”
“你这是痴心妄想！”
“你疯了吧！”
“不行！”
那位妈妈也是个狠角色，跟那位脾气暴躁的何先生对骂起来丝毫不落下风，吵闹了许久，偷偷围观的士兵们透过帐篷的人影依稀看见“妈妈”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类似电报的东西，营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天晚上，何足道先生钻出营帐的时候，手里就攥着那张电报，嘴里不断地骂着‘疯了，疯了，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之类的话，气得就像是一只发狂的土拨鼠。”关鹄卿回忆起那位何足道先生的模样，脸上也有些忍俊不禁。柔小希听来觉得有趣，便又问道：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啊？那个电报又是什么东西？”
关鹄卿摇头笑道：“是林先生的电报。”
“林先生舍予姐姐的电报？”
“嗯，林先生发来电报，正式说明了第六师总司令的职务会由那位‘妈妈’全程代理，任何人不得违抗，如有忤逆，当以军法处置。”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那位‘妈妈’到底想要做什么？”
关鹄卿深吸了一口气，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半个多月前，那个女人在所有人都万念俱灰的时候，做出的疯狂举动。
“那位‘妈妈’要何足道先生做好准备，组织好阵型，朝着艾斯兰主力部队的方向”
“发起全面反攻”
女人纤细的手指轻巧地划过杯沿绕了一圈，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带着浑然天成的成熟魅力，忽然启齿问道：
“这杯‘遗言’它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封艾笑了。
并非那种格式化的微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羁，也像是非常光棍的c无所谓的神情，这一抹忽然的带点痞气的笑让他整个人从之前那个模式化的调酒师形象里跳脱出来，恍然间有一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无比坦然，笑容温和。
女人看见封艾这副模样，便也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人倒是有趣。”
说着，她便又伏在了吧台上，暗红的酒液倒映着那双慵懒而知性的眸子，瞳孔中隐约带着点碧绿，像是宝石的色泽。她又打趣道：
“若换作一些挑剔的客人，指不定要对你这杯酒说三道四，连酒名的含义都不知道也太不专业了”她话锋一转，眼中迷离：
“不过，少了点条条框框卖弄来卖弄去的东西，我倒是挺喜欢。”
“喜欢就够了。”封艾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有所感慨：
“其实，酒吧之间的竞争，在我看来，很像是文人斗诗。”
女人挑了挑眉头，似是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封艾笑着说道：
“文人斗诗这种东西，有时候听起来还挺好笑的。又不是比武，谁能打趴对方谁自然就比较厉害，文字和酒都是不能够用统一的标准去衡量的东西，诗呢，有的人喜欢缱绻婉转的，有的人喜欢豪气干云的；酒呢，有的人喜欢柔顺清新的，有的人喜欢浓郁热烈的。这些都是不能够直接评出高下的。”
“但是现在，很多酒吧之间都会有很多竞争，比拼谁懂的调酒知识多，比拼谁调的酒比例最接近完美，甚至已经严苛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这对我而言就是舍本逐末了。”
封艾拿出一只干净的玻璃杯，放在手里擦拭着，伸手从身后取出一瓶红酒倒了小半杯。喃喃说道：
“某个人曾经跟我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呢，就是要负责抚平人们的忧愁的。不管前路和生活有多迷惘，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喝过一杯酒以后，终究还是会有力气坚持着走下去的。”
他脸上流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又自嘲地笑了笑：
“别的不记得，对这句话倒是印象很深刻。”
封艾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女人会意，稍微倾过自己的那杯酒与他的杯子碰了碰。封艾抿了一口酒，最终像是盖棺定论般打趣笑道：
“这间酒馆的名字叫做‘如梦’。如果就连做梦都要分出个好坏高下来，人生未免也太折磨了一点。”
女人笑了，笑得很是开心，那是不作任何遮掩的自然笑容，却不会显得出格，反倒增添了几分女人味。她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这个世界上有趣的家伙还真是不少呢。”
封艾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神情忽然一阵恍惚。依稀间觉得她那头金黄色的发丝和伊斯特很是相似，但又有着很大的不同。两人的气质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应该说，这位至今他连名字都不曾知道的第一位客人，有着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同于唐唐的清冷，伊斯特的内荏，沈园小师叔的灵性，舍予姐的内秀，玛丽安娜的知性，就像是一朵正好绽放在最娇艳的时刻的玫瑰花，毫无遮拦地展示着一切令人迷醉的美好。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坐在一旁，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地sakura还在面无表情地咬着吸管，橙汁已经被她喝光，吸管在杯子里发出滋滋的声音，眼神里好像已经不爽得快要暴起杀人了。封艾见状，笑眯眯地c不动声色地取出柜台里的橙汁又给她倒了一杯，在心里暗道这第二杯是不是应该婉转地提醒一下得收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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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8
“我大概记得，那天晚上，好像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何足道先生就叫醒了在地上休息的所有战士，说那位‘妈妈’决定立刻出兵，现在要做战前动员。”
关鹄卿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似是就连他也觉得这事甚为离谱。
“那时候我正负责守夜，所以精神还算过得去。咱们几个营的兄弟们刚睡下一会儿就被拽了起来，营地里到处都闹开锅了，很多人都觉得这也太荒唐了。就算是决定要反攻，也不至于风风火火的当天晚上就出动吧，毕竟咱们的兄弟们已经连续急行军了整整一天，又经历了一场损耗相当严重的战斗，这时候压根没几个人有精气神的。”
“嗯”柔小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好像这样不太妙诶”
关鹄卿更加哭笑不得地说道：
“更好笑的是接下来的那场所谓的战前动员，那个‘妈妈’把所有人聚集到一块儿，总共就说了三句话”
关鹄卿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个女人大大咧咧的光棍口吻：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跑是跑不掉的，这辈子都跑不掉的。’”
“‘不想死的就给我回头找人打架，对那帮觉都还没睡醒的兔崽子屁股上狠狠踹上几脚，老娘会罩着你们的，上吧上吧，谁还敢赖床的这个月扣工资啊。’”
关鹄卿学的惟妙惟肖，惹得柔小希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个‘妈妈’也太不靠谱了吧！”
关鹄卿也跟着苦笑：
“对。当时她说了这么几句话，咱们六师里就没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的，不仅一点士气都没涨，反而一个个都跟被喂了几斤苍蝇似的难受。也就只有咱们连的几个老兵油子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
柔小希还在笑，关鹄卿又记起来了些什么，补充道：
“对了，她说完以后，咱们三团还有几个战士站起来问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休整一晚上，恢复了精力明天再动身也不迟吧？你猜‘妈妈’说了什么？”
这次，关鹄卿倒也不再卖关子，而是又学着那妈妈的口吻，没心没肺地摆了摆手：
“‘哎呀，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懂个什么嘛，古话怎么说来着呃，兵不厌诈，兵贵神速知不知道？就连咱们自己人都猜不到今晚咱们要反攻，对面的那帮呆子肯定也没想到，占尽便宜的事情当然要做的嘛’”
柔小希已经忍不住了，咯咯地笑出声来，越发觉得这“妈妈”的性子实在是有趣的紧。
仓促而荒唐的战前动员结束以后，那身为副长的何足道长官终究还是认真地集结了军队准备发起反攻，毕竟军令如山，不管那个“妈妈”究竟有多么不靠谱，林先生说的话，异人革命军里是没有人敢忤逆的。
日间刚刚经历一场重大溃败，就连主心骨都被人挖去，如同散沙一样的正在慢慢重新集结的时候，队伍里的关鹄卿便注意到了那位“妈妈”在发表完一番惊为天人的讲话以后，便会了帐里提出了一只提琴盒子，带着那个瓷娃娃似的女孩儿往一旁的山林深处走去。关鹄卿心底讶异，想着这个如此关键的节点，主动提出要反攻的“妈妈”却自己跑山上凉快去了，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不论心底里有多么腹诽，关鹄卿终究还是强行提起精神，跟着大部队朝来时的路重新开始了急行军。
其时，整个六师残部，除去那些被保护在队伍中央的无辜异人和伤残士兵，能够继续战斗的有生力量仅仅只有四千不到，兵力不足往常的一半。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艾斯兰一个完整的师级编制。艾斯兰的军队粮饷丰厚，从来不存在缺乏人数的问题，一个师的编制满打满算也是快有两万的。
换句话说，他们真的要这么打起来，就得是平均每一个军人要同时打对面五个，这才能够勉强保住平等的局面，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事儿有多不靠谱了。
但命令终究是下达了，人也是不得不出发了。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一直不显山露水，也没做过什么实际事情的“妈妈”，六师的大部分军人心底里都积着一团偌大的火气，想着那位“妈妈”近日以来除了在军帐里拉着那群老兵油子饮酒作乐，不务正业，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再加上被人平白无故拉起床，而且十有八九是被拉去送死的，心底的那股怨气就越发浓郁，一时间军营里那股又哀又丧的气氛如同瘟疫般传染开来，每个人的面色看起来都甚是不善，竟是都有几分杀气腾腾的。
这或许就应验了古语中“哀兵必胜”的说法。当天凌晨四点三十八分，还在赫拉山脉以南一百七十余公里的一处盆地中进行休整的艾斯兰第十六师被一阵无比狂暴的冲杀声所惊醒。当意识到来者竟然是那支几乎已经成为囊中之物c内里尽是些残兵败将的第六师时，艾斯兰的每一个士兵都像是吃了苍蝇般无语。
艾斯兰的士兵纷纷被守夜的叫醒，从那面色惨白的斥候队队员中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四千多人的异人革命军部队竟然凭借着异常狂暴的急行军突破了艾斯兰的卫星雷达每隔120分钟就会自动扫描一次的大范围侦测，强行杀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手忙脚乱地简直就像是在宾馆叫特殊服务被警察紧急查寝的老男人，穿甲胄的穿甲胄，扛枪的扛枪，一个两个衣衫不整地还没完全集结起来，各种各样的异能已经铺天盖地地朝着营地里砸过来了。
艾斯兰十六师营地中央的司令部得知这一消息时，那位司令官的脸都气歪了，火急火燎地搭建起和附近十几支斥候队伍的联络电话，却得知这十几支侦查范围覆盖了周围几百里的斥候队伍中没有任何一支探测到了这场急行军的苗头。
那位司令官心中大骇，却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个中缘由，急匆匆地下达了几个准确而果断的应对指令，首先是将俘虏营集中封锁起来，各分队采取4号阵型站队防御，然后是紧急开启所有机甲的使用权限，命令所有机师在最短时间内和机甲完成对接，进入战斗。
这些指令每一个都直击要害，对症下药，完完全全地体现出了那名指挥官作为一名领导者的战场经验和老辣程度。但整个艾斯兰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指令下达以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噩梦，才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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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9
女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可活动的吧凳上转悠着，平添几分小女人的可爱姿态，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整个酒馆的格局，目光转到大厅正中的那台古典钢琴身上。
女人的眼底里流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扭头看向封艾，问道：
“你会弹钢琴？”
封艾露出一口干净的白牙，没心没肺地干笑了两声：
“只会弹小星星。钢琴摆在这儿权当撑个场面，回头看看能不能请到会弹琴的家伙吧。”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禁俏生生地剜了他一眼，眉目之间自有风情万种，娇笑道：
“嘴上说得那么清流，到头来还是不忘记做些表面功夫，你们男人果然没几个是好东西。”
桌上的酒已经喝了三分之二，气氛也渐渐变得融洽起来。女人的脸上泛起一抹惊艳的潮红，眼神迷离得颇有些诱人犯罪的冲动，封艾自然不会在意这稍微熟络一点以后的调笑话，只是她说的话却让自己记起了几个月前教自己调酒的那个小女人，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
封艾忽然想到，女人进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提琴盒子。盒子很不小，看那规格装的应该不是小提琴，或许是大提琴，也可能是吉他。于是他便就着话题顺理成章地问道：
“小姐应该是懂音乐的吧？”
女人也不傻，很快便明白了封艾是在指她身旁另一侧吧凳上放置着的提琴盒子，忽然俏皮地笑起来，慵懒地在吧台上支起下巴，笑意盎然，一字一句道：
“一，窍，不，通。”
封艾显然也是被这回答惊住了，愣了好半晌，那女人见封艾模样古怪，便忍不住爽朗地笑出声来。一旁的sakura又冷不丁蹦出一句“不要脸”。
女人却是对旁边小女孩冷漠的吐槽毫不在意，朝她吐了吐舌头，看得封艾心里觉得煞是有趣。这倒真算是一对妙人，看这年龄差距分明就是母女俩，但看她俩对话的态度又觉得十分微妙，至少在妈妈面前，正常的女儿哪会说出这般口无遮拦c甚至略显尖锐的讽刺话语来？但从那女人浑不在意的性子来看，她俩维持这样的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酒馆里的空调温度其实还要比外头略低一点，气温是正好的。只是女人喝了些酒，又笑了一阵，显然是觉得有些热了，便解下了身上的军装外套——封艾注意到那外套上本该镶嵌着代表军衔的臂章的位置被撕了下来，也便无从判断她的身份。
女人又直起腰来，挺着胸脯，自然地拢了拢脑后的金黄色大卷发，将鬓角的几捋发丝撩到耳后，封艾隐约瞥见了她的后颈，心底却是一愣。
这个女人不是异人。
后颈没有界纹，拎着个提琴盒子，典型的西方血统，却有个东方血统的女儿，看起来似乎还是位军人，联想到今天是军队回乡的日子，或许还和那六师有些关系，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半日以前犹是丧家之犬一般，在艾斯兰军队的枪林弹雨中狼狈逃窜的异人革命军第六师，在这个拂晓时刻尚未到来的凌晨，一个个都像打了几十倍剂量的兴奋剂似的，饿虎扑食一般冲进了艾斯兰的营地中，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天地的怒骂声交替响起，碎石c流弹c火药c硝烟四处弥漫飞溅，俨然一片地狱景象。
在那个时候，每一个仓促应战的艾斯兰军人心头都隐约生出了一个疑问：这帮前阵子还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现在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生猛如斯？看那架势，简直就是一副你杀了我全家，我现在要杀回你全家报仇雪恨的模样
可怜的艾斯兰军人永远不会想到，激起这帮家伙血性的其实并不是他们，而是某个脑回路无比清奇，做事没个正型，惹得他们一肚子火气的女长官，这帮家伙现在根本就忘了在这里冲杀的目的是什么，就想着找几个替罪羔羊好好地痛扁几顿权当泻火了
人群中打头阵的一个光头陡然暴喝一声，身形骤然拔高小半米，浑身肌肉虬结，肤青如铁，猛地冲向附近一台近吨重的行军坦克，一脚踹在坦克侧盖上，直接把那沉重的坦克踹得王八一般翻了个个儿，随后他还觉得不够解气，怒吼着冲将上去，抓起那坦克的履带，就把那台比他的体积还大上十几倍的巨型坦克拽了起来，到处抡来抡去，拍飞了一队又一队的艾斯兰士兵，密密麻麻的净化弹打在他那宛若青石的皮肤上，溅射出无数火光，完全不能突破他的皮肤，当真生猛如天神下凡了。
“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杀红了眼，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满脑子想着要把这片地方砸个稀烂，队伍里的人往哪里跑，我就往哪里跑，他们杀人，我就杀人，他们砸东西，我也跟着砸东西，别的就统统不管了。”
关鹄卿心有余悸地说着，显然也是对自己那时的状态感到后怕，
“回过神来的时候，咱们打头的部队已经硬生生地冲进了营地三分之一的位置，到处都是火，空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现在想来，当时竟然没有被流弹伤到，简直就是奇迹了”
柔小希也是知道那传说中的净化弹对绝大多数异人来说是触之即死的武器，堪比世上最恐怖的c见血封喉的毒药，对此也深以为然，小小的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继续听关鹄卿说着。
哀而生怨，血性大发的第六师在艾斯兰浩大的军阵中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撕破了那浓郁的夜幕，用血肉之躯拼出了一道微弱的曙光来。
但艾斯兰作为当今世上唯一的统治国度，军人的素质也不是等闲之辈，仅仅在第六师杀进来二十分钟后便彻底整合了队伍，有条不紊地集结起稳固的防御阵线，开始逐渐向营地中的第六师形成包围之势。
无论第六师有多凶残，在绝对的兵力差距前，第六师的挣扎都显得太过于吃力，也太过于惨烈了一点。老虎再怎么凶猛，依旧是两拳难敌四手，在豺狼的包围中也难以扭转战局，况且艾斯兰军队压根就不是什么豺狼，那是生性嗜血的饿狼。
第六师的前进势头越来越缓慢，冲杀的劲头一时间几近凝滞，就在这个时候，最令人绝望的事情接踵而来。
空气里接连响起奇异的嗡鸣声，就像是气流冲开阀门，巨大的机关被启动的声音。十六师驻守的十二个机甲班总共一百二十台机甲头部感应器纷纷在黑夜中亮起渗人的红光，战场上最冰冷的死神们终于醒来，对着笼中的羔羊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看见那台几十米高的机甲在一瞬间就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向我冲过来，那柄光刀已经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是万念俱灰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关鹄卿的眼神显得很是茫然，那种气氛也感染到了身旁的柔小希，后者不经意地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关鹄卿半阖着眼眸，努力地还原着当时记忆中的景象，沉默了半晌，有些缓慢地开口：
“然后，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枪响？”柔小希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哥哥，那时候不是到处都是枪响吗？只是一声枪响，有什么特别的？”
关鹄卿闻言，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接下来那一段时间里，让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无论是异人革命军，还是艾斯兰军人，都如坠冰窖，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恐怖景象，有些凝重地说道：
“那是狙击枪的声音。”
当那柄泛着恐怖热能，就连空气都为之翻卷的光刃挥到关鹄卿面前时，他已经被完全震慑，忘记了该如何行动。
就在死亡即将到来的那一瞬间，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时间空间骤然变慢，耳畔处依稀间飘来一声轻微的枪响，听上去就是从极远处飘散过来的。这声枪响对于在场的战士们而言实在太过于微弱，如果不是细心留意，根本不能听到，但是只要听到那声枪响，所有的异人革命军都会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异人革命军制式的狙击枪210。
210是很普通的大口径狙击步枪，性能不算优越，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元纪年，这把射程只能勉强到达四千米的狙击步枪与那用尖端科技制造的高斯狙击枪相比，简直就是一根笨重的烧火棍。而且除了射程普通以外，210还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装弹时间非常长，长得令人发指。
作为世隐乡军人能够配置的威力最大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因为口径过大，重量太大，为了保证射击精度，牺牲了大部分的自动机构，弹仓内只能够装填一发子弹，哪怕是再怎么熟练的狙击手，平均射击后的装填时间也高达十一秒。
世隐乡的军事机构曾经测算过210的理论极限装弹时间，在不考虑一切客观因素的情况下，最快的装弹时间也需要468秒，看起来还算美好，但其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真正的战场上，哪里有什么机会让狙击手毫无阻碍地填充子弹？
这过长的装弹时间使得其战略作用大幅度削弱，几乎没有任何一名狙击手乐意使用这把枪作为武器。
作为反器材狙击步枪，它的准度尚可，射程一般，最值得称道的只有威力。如果子弹能够准确地击中，能够直接贯穿行军坦克的合金装甲，将里面的驾驶员射个对穿。但是巨大的威力背后意味着的是堪称恐怖的容错率，基本上只有那么一发子弹的机会，210的枪声太响，极易暴露狙击手方位，一击不中就必须放弃狙击了。
210之所以被诟病为鸡肋武器，还有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这种依靠物理撞击形成伤害普通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哪怕威力再大，也无法击穿机甲表层的磁电力场，顶多会使机甲受到一点撞击的震荡罢了。如今艾斯兰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称霸，最大的依仗便是机甲，完全无法对机甲造成一丁点威胁的武器自然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作为第六师司令官的警卫员，这些武器的资料关鹄卿都是曾经花了不少时间刻意了解过的，所以在听到那声枪响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流过诸如此类的复杂信息。而短短的一个瞬间过后，他便看见一道笔直的白色气旋从他背后传出，在右上方呼啸而过，随着一阵惊人的碰撞声，那柄原本直直横扫向它的红色光刃猛然一震，竟是被冲击的力道截得微微一顿。
这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而就在关鹄卿意识到那柄光刀稍微停滞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了本能的反应，狼狈而迅捷的一记飞扑，与那晚了零点几秒的光刃错身而过。
恐怖的热量擦着关鹄卿的皮肤流过，关鹄卿在地上滚了两圈，发现自己的左半边裤腿已经完全烧得焦黑，不远处的地面上，那柄恐怖的光刃如同划过豆腐一般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弧形沟壑。
11秒
就在这个瞬间，关鹄卿下意识地在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数字，以210的平均装填时间，下一发子弹最快也要11秒以后才会再次发射，虽然他并不清楚队伍里的哪个狙击手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已经爬到了西南方几公里外的山上给他们做战场掩护，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方才的那一颗子弹，竟是阴差阳错地打在了机甲的光刃上，让他与死亡擦身而过。而接下来的11秒，无论如何，都只能靠他自己来对付这台机甲的恐怖攻势了。
那台机甲上的机师显然也没有想到这预料之中必死无疑的蝼蚁竟然会因为一丁点小小的意外而侥幸存活，但他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战场上一向是瞬息万变，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以他多年的战场经验，自然也不难分析出西南方四千公里开外的地方潜伏着一名狙击手，那射向自己机甲的子弹许是因为些许偏差，才阴差阳错地打到了刀刃上。
机师的手指飞快地在操作表盘上滑动，下达了一连串的操作指令，想要随意地将这苟活了几秒的脆弱生命彻底终结，只见那投影幕显示身下那渺小淡薄的异人正在拼命地拔腿奔跑，似乎打算再负隅顽抗一阵，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就连一点可笑的心思都生不起来，肉体凡胎和机甲之间的差距根本如同凡人与神祗，哪怕是再怎么敏捷的人类也根本比不上他挥刀的速度。
他驾驶着那台摄人心魄的巨大机甲简单地向前跨越了两步，毫不费力地便追上了那异人在两秒钟间拉开的距离，漫不经心地再次抬刀，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红色弧线，那异人竟然还想故技重施，猛地向前一个飞扑，机师几乎是本能般地进行了一个角度微调，预判到了那个异人飞扑的落点，这一下，那个渺小的生物已经是必死无疑——
正这么想着，一阵不大不小的震荡声猛然在驾驶室中响起，那机师猛地一愣，眼前的投影幕一阵红光闪烁，只见左上角那显示磁电力场能量指数的数字骤然下降了五个百分点，这稍微的一个凝滞让机甲的第二刀错开了角度，竟是再次与那小异人擦身而过了。
“怎么这么快不对，狙击手不止一个！”那机师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判断，久经沙场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210那极富标志性的枪声，当然也很清楚210的装填时间需要十秒以上，眼下这两枪的间隔分明也只有五秒，根本不可能是原先那把枪射出来的子弹。
机师看着自己驾驶舱正中央位置外约莫一厘米的地方浮现出来的半透明磁电力场，以及那道如同涟漪般正在逐渐消融的弹痕，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这是在挑衅啊”
根本不可能击穿磁电力场的小小子弹，竟然还射在机舱正中的位置，如果他开的不是机甲而是坦克，此时就已经被妙到毫巅地击穿头颅了，想到这层，那机师心底漫起一丝不悦，想着等收拾了眼前的那个异人，就直接启动推进器飞过去把西南方的那两名烦人的狙击手直接碾死。
关鹄卿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时，听见那再次响起的210枪声，心底也是蓦然一惊，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4秒不，还要慢一些，大概是45到47秒左右
他咬咬牙，使劲迈动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换了个方向，打算找个掩体，与此同时，也在无意识地碎碎念着：
“还有另一个狙击手吗不对，这不可能，两名狙击手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方向，这根本就不符合战场上面的常识”
他的脑海中一个极为怪异的念头鬼使神差般一闪而逝，但很快便被自己否定了，那种想法，比两个躺在一起的狙击手听起来还要更离谱千万倍。
眼下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那个机甲又冲上来了关鹄卿咬破了下嘴唇，精神紧绷到了极限，那台机甲在空中列过一道火焰，直直地朝着自己冲来，他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然后，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极为熟悉的枪声。
关鹄卿眼中冒出一阵精光，旋即化作了极为迷茫的神色。
47秒，他很确定，这一次，他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完全记住了第二枪和第三枪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可能还要再短一点点，但绝对不会比那更久，不会有错的。这到底是
坐在驾驶舱里的那名机师此时的惊骇程度远甚于关鹄卿。
他操纵着机甲离地腾飞，冲向那名异人的时候，第三发子弹在时隔几秒后再次击出，再一次打到了他的驾驶舱正中央，这本来并不算太过于惊人的事情，但是看到那左上角的磁电力场护盾数值在承受了这第三次攻击以后，竟然骤然下降了四十个百分点，一阵冷汗骤然从他的体表飙出，完完全全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怎么可能”
基本可以阻隔一切形式的物理冲撞攻击的磁电力场骤然被消去了四成，意味着什么？
就算被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全速轰在自己脸上，磁电力场也顶多会消去五成！但是但是那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210的狙击子弹，那仅有两厘米口径的小小子弹相对这台机甲而言，根本就跟蚊子叮咬的程度差不多等等，那个涟漪的位置
无论心中多么惊骇，作为艾斯兰的机师，他的心理素质都远超寻常的艾斯兰军人，在判断出远处的那狙击手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以后，他也当机立断地作出了最果决而正确的反应，手指在操作表盘上如同抽搐一般舞动，用突破生平极限的速度按下了无数个操作按钮，一时间，那机甲宛如真正活过来一般，动作无比流畅地急停，收刀，手臂上抬，扭身，从空出的机器手掌出爆发出惊人的氮气，让整台机甲在一秒钟内倒飞出了近百米。
必须远离那里，只要在五秒内远离那个位置就好！子弹是有飞行时间的，保持这样的高速移动，就根本不可能会
这是那机师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没有完整地分析出这一切。因为在机甲倒飞的过程中，他再次听到了那奇异的枪响。
全力催动，甚至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在那短短的两秒内行进速度甚至已经不比子弹要慢上多少了。
所以，将战场上的时间调慢时，便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轻盈的c笔直的白色气旋，在空中划过四千多米的距离，而另一侧，一台正在疯狂倒飞的机甲仿佛是在主动接近那段气流般，两者交织到一起的时候，那气流正中央一颗细长而冰冷的合金弹头雀跃着c呼啸着，轻巧地扎进了机甲的机舱正中央的位置。
涟漪泛开，那细微的一点所处的位置，和前两次打在机舱正中的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机甲的周身再次泛起半透明的光晕，但是这次，那磁电力场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像是被针尖扎破的气球一般消失不见，子弹旋转着继续前进，穿过了机舱外层的护罩，绽起一层蜘蛛网般的裂痕，子弹继续前进，就像是穿过了豆腐一般——穿过了那名机修师的脑袋。
那张惊恐的神情永远地凝固在他的脸上了。
关鹄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两百米开外那台正在空中缓缓坠落的机甲。他当然听见了那第四声枪响，他的脑海中也清晰的计算出了47秒的间隔时间，但眼下发生的一切，他完全不能够理解。
为什么前一刻还在追击自己的机甲，下一秒就开启了超频模式，不是为了杀死自己，看那动作，反而是在撤退，为什么那台机甲就好像忽然失去了一切控制，就像是损坏的飞机，在空中直直地坠入地面，随着一阵爆炸声，彻底坠毁他不理解。
47秒。
这个数字宛如一个魔咒，在他脑海里不断扎根，盘旋，他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惧感正在胸间蔓延，他脑海中那个早就被自己否决的想法一点点地再次浮现，并且逐渐清晰起来。
那时候的关鹄卿并不知道，当赫拉盆地西南方向四公里外的莫兰山顶上响起第一发轻盈的枪声时，在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异人革命军以少胜多，扭转战局的史诗级战役里，一场总共耗时6分37秒的，超越了人类一切常识的，噩梦一般的屠杀，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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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0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艾斯兰的机甲上面，那层所谓的磁电力场，确实能够防住一切物理冲撞层面的攻击，基本上，如果积累的伤害不足够，是根本不可能破开那层防护罩的。”
关鹄卿说着，抓了抓头发，话锋一转：
“但是，那个磁电力场，其实在理论上，也存在着一个非常微妙的突破口，说是设计缺陷吧，倒也不是，因为终究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实际上能够做到那种事情的，根本不存在才对，好像是涉及到一个叫什么‘锐点坍缩’之类的理论，我也没怎么搞懂”
柔小希正听到精彩处，根本按捺不下激动的心情，撅起嘴巴：
“哥哥你倒是快说嘛！”
“嗯”关鹄卿沉吟了一阵，尝试着解释道：“用比较通俗一点的方法来理解，就是说，那个防护罩其实是均匀地遍布在机甲周围的，就好比你用一枚针在鸡蛋壳上轻轻扎了一下，鸡蛋壳上会出现一个浅浅的针孔，无论你在鸡蛋周围扎多少个洞，只要没到达那个临界点，鸡蛋壳都不会破掉”
“但是，假如你每次都只扎同一个位置的话，鸡蛋壳周围的地方虽然会毫发无损，完美地保持着原本的形状，但是那个针孔的地方会被扎穿，这样一来，针尖就会刺进里面的蛋黄里去了。”
柔小希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蛋皱着眉头想象了好一阵，才好像明白了一些：
“也就是说，那个狙击手的每一枪都打在了同一个地方，所以才会打破那个什么力场吗？”
“是，也不是。”关鹄卿苦笑着解释道：
“磁电力场其实并没有破损，只是那一个被连续击中的锐点被击破了，然后子弹就可以顺利地贯穿进去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是，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算是普通地拿着一枚绣花针在鸡蛋上扎来扎去，也没有人能够保证每一针都恰好扎在同一个位置上，分毫不差。况且那是在四千米外的地方进行狙击，狙击时的情况要复杂的多，成功率远远比用针扎鸡蛋困难上千千万万倍又要考虑到风阻，又要考虑到地心引力，还有持续开枪导致枪管变热以后弹道偏移的问题，哪怕瞄准镜里的角度偏了一根头发丝那么粗的距离，子弹射到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偏差值也是有可能差了几十米的”
“这么说，那个狙击手也太厉害了吧”柔小希听得心潮澎湃，忙不迭地问道：
“哥哥，你是怎么确认那个狙击手是一个人的？还有还有，那个47秒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啊？平时的话，我就算是在心里面默数个十秒都会不准的，你怎么那么确定那个狙击手一定是每隔47秒就开了一枪啊，而且是连续三枪都打中同一个位置这也太神奇了吧？”
“这倒是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关鹄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确认不会有别的狙击手，只是以常识而论，两名狙击手出现在同一个位置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事情，因为狙击手的射程很远，如果不能分布在两个方向互相援护的话，两个人和一个人的作用相差是不大的”
“之所以知道每枪的间隔都是47秒的话其实吧，我虽然是个异人，但是觉醒的异能好像没有太大的作用，就是对一些数据的处理异常敏感。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达克尔长官提拔成警卫员的，平时的话，就是帮他处理一些文书和战报上的工作咱们的达克尔长官是个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就会头晕想吐的家伙呢”
“而且”解释到这里，关鹄卿的语速开始变慢下来，神情一时间变得凝重了许多，他的眼睛再次恢复了方才有些茫然空洞的形态，轻轻喃喃道：
“那个人可不止是开了四枪啊”
四道枪声。
四发子弹。
从空中坠落的机甲。
地上绽起的爆云。
恐怖的暴响声。
嘈杂纷乱的战场中，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对于210的枪声非常熟悉，自打那第一道枪声响起，便已经有人留意到了。但也不会有人对此产生太多的想法，队伍里有狙击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大多数人都将那从空中坠落的机甲当做了一起偶然的事件，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人将机甲和那几道细微的枪声联系到一起。
除了目睹了一切的关鹄卿。
47秒，47秒，47秒
这个数据一直盘踞在他脑海中萦绕不散，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于战场中央，忘记了周围危险的一切，心神完全被那道从四千米外飘荡过来的枪声所占据，全神贯注地留意着有关于那枪声的一切。
砰。
那是第五道枪声。
关鹄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完全确认了，枪声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他在漫天的硝烟中极力睁大眼睛，睚眦欲裂，魔怔一般拼命寻找着空间里流过的那条白色气旋，疯狂而又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明显，呼之欲出。
第五发子弹划过天际，准确地打在了几百米开外一台机甲的驾驶舱正中央。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关鹄卿感到自己的手脚都控制不住地发麻，震颤起来。
47秒，意味着什么？210反器材狙击步枪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是468秒，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能够接近这个数值，哪怕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狙击手也只能将这个装填时间缩短到7秒左右
但是，就在距离他们西南方四千米开外的山上，有一名神秘的狙击手正在无数次地重复着那个不可能的奇迹！
那怎么可能那怎么可能
那样的人还会是人类吗
第六发！
47秒！
第七发！
47秒！！！
几百米开外的那部机甲原本正在对周围的异人革命军进行着一面倒的屠杀，已经杀红了眼的革命军战士们疯狂地与那部机甲纠缠着，有的人甚至已经爬上了机甲的腿部，那机甲正在包围圈中疯狂地舞动，就像是在羊群里肆意奔腾的饿虎。
那名机师同样是杀红了眼，无数击打在机甲身上的武器叮当作响，眼前的投影幕一片腥红，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几枚轻促的狙击子弹打在防护罩上造成的数值变动。
于是，在第七声枪响，也就是第三发子弹妙到毫巅地穿过机甲的防护罩，贯进他的脑袋的时候，他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异人们充满血性的嘶吼仍在此起彼伏，但是下一刻，那台被他们团团包围的机甲就像是忽然耗尽电池的遥控汽车，高高抬起的机械手臂僵在原处，头部血红色的感应灯渐渐熄灭。
那群革命军战士怔住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没有人理解发生了什么。
山上的狙击手并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分毫不差的47秒以后，第八发子弹划过长空，贯在了战场另一处的一台机甲背后。那边的战况同样激烈，每一个异人都做好了拼上性命也要将那部机甲截停的觉悟，只有远处的关鹄卿知道，再过两个47秒以后，那台机甲将会重蹈前两台机甲的覆辙。
没有任何一丝意外，第九第十发子弹如约而至，贯进了机甲后背的同一个位置，穿透了后背的引擎和舱门，贯进了毫不知情的机师的脑袋。
关鹄卿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热血从足尖涌到了脑门，就连嘴唇被他彻底咬破了也不曾发觉，他强行捏着拳头，压抑着想要仰天长啸的悸动。在这处血流如注的战场里，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了一场堪称恐怖的奇迹正在悄然酝酿。
子弹仍然在持续地击出，间隔是恒定的47秒，精准得宛如雨都那座钟楼亘古不变的钟摆，而在那钟摆荡过三次后，这处战场上就注定会有一台机甲沉默地停止一切行动。
四台c五台c六台。
七台c八台c九台
有人开始注意到了战场上的异样。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稳定地宛若秒针摆动的枪声。
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那一道又一道划破夜空的白色气旋。
优美得像是小姑娘在烟火晚会里放的仙女棒。
冷酷得如若狞笑着收割凡人性命的白色死神！
关鹄卿咬牙，攥拳。他顾不得战场上激烈的战斗，他开始疯狂地奔跑，他的目光一面死死地锁定着天上一道道的白色气旋，一面在战场上竭力来回巡视着犹在战斗的战友们。
远处的一名老兵将手里的匕首从敌人的咽喉里拔出，靠在已经烧成焦灰的坦克上喘着粗气，关鹄卿疯了一般跑过去，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头，拼命地来回摇晃：
“三哥！三哥！告诉我是谁！告诉我是谁！咱们师里有哪个狙击手，最强的”
老三被看起来完全失去理智的关鹄卿吓了一跳，确认来人是自己的同伴后，方才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看着关鹄卿那迫切的神情，听见耳畔忽然传来的又一发枪声，恍然大悟，喘着粗气，没精打采地笑了笑，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见怪不怪的：
“原来你没听说过啊咱们六师里，在几年前，可是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的。”
“艾斯兰王朝之所以没有覆灭，只不过是因为‘妈妈’手里的狙击枪射程不够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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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1
“哇！”柔小希激动地攥紧了粉嫩的拳头：
“这也太”她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闷闷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厉害了吧”
她又抬起头，兴奋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
“原来那位‘妈妈’是那么厉害的角色吗狙击手太酷了”
“是啊，”关鹄卿说着：“当初在行军前看见她提着琴盒，带着那个小女孩走进山里，我还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呢”
看着那小女孩眼里迸出的小星星，关鹄卿淡淡地笑了笑，有些失神地补充道：
“她啊，已经不是‘厉害’那么简单了”
那个黎明前的黑夜接连响起的遥远礼炮，注定会成为他内心深处一道挥之不去的印记。
“后来呢后来呢？”柔小希已经彻底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接下来的故事了：“那位‘妈妈’是不是就这样把所有的机甲都打爆了啊？十二个机甲班那是多少台机甲啊？”
“按照正常的机甲班编制，一个机甲班应该是正好十台机甲的，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总共有一百二十台机甲。”关鹄卿下意识地解释道，旋即又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情，艾斯兰的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在连续十几台机甲忽然失去了联络以后，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失去了十七八台机甲以后，艾斯兰的机甲部队终于反应过来事态的不妙。剩下的近百名机师之间开启了紧急联络装置，发出了警示的讯号。内容大概就是“有个很不对劲的狙击手在西南方向，枪法很准，注意时刻保持移动，不要被连续击中”。
这些机师们固然意识到了那名狙击手在这片战场上造成的威慑力，但那个时候，仍然没有太多艾斯兰军人将此时放在心上，只当是机甲被异人革命军纠缠住，方才给那个孤魂野鬼一般的狙击手抽冷子阴掉了十几台机甲。
所以在收到指令以后，绝大部分的机师都作出了相当一致的举动，他们开始操控着机甲升空，在空中通过远程武器对异人革命军进行牵制和包围。
这个做法看起来好像不合常理，在分明知道远处有个狙击手在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们还要升上空中，那岂不是嫌地方太小怕对方瞄不准自己飞上去当靶子吗？
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
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那名狙击手所持的是异人革命军的制式210反器材狙击步枪，这种普普通通的武器正常来说，恐怕打上个三四十枪也未必能够突破机甲外层磁电力场的防御。机师们始终坚信，那些被暗杀的同伴是因为在地面上被悍不畏死的异人革命军缠住了，才会被那狙击手连续击中同样的位置。
如今在空中飞行，机甲的活动范围大幅度增加，行动也灵敏了许多，无论如何，那狙击手都是绝对不可能再利用锐点坍缩的漏洞令他们减员的了。
那个时候，距离第一发枪响，恐怖而频繁，又极为稳定的枪声已经持续了4分52秒，而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后，那群操控机甲的艾斯兰机师才会意识到自己作出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远处的枪声仍在恒定的每一个47秒后响起。
一名在空中疯狂扫射的机师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动，从显示屏上瞥见已经扣去了几个百分点的磁电力场能量数值以后，果断地停止了开火，开始在空中作不规则滑行，果不其然，47秒后枪声再次响起，白色的气流穿过四千米的距离，射向了远处的另一台正在开火的机甲。
那名机师心底一阵冷笑，暗道那狙击手也不过如此，只要在意识到自己成为目标以后第一时间加快移动速度，再怎么神妙的枪法也不可能连续击中同一个位置。那狙击手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特意转移了目标，想来也是那人的无奈之举。
机师们的决策成功地牵制了那名狙击手的攻击，三声枪响后，果然没有机甲从空中坠落。机师们见状，皆是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尽管被对方一杆破枪逼得近百台机甲被迫升空，但是只要免除了那锐点坍缩的威胁，这片战场上，这百来台机甲就始终会是最高端的战力存在。哪怕滞空形态会影响他们清剿这帮暴徒的速度，但也无非是多花上一点时间罢了，没有人会在意这个。
机师们的想法都非常统一，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很清楚战场上的资源分配法则，那个狙击手在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只要派一台机甲过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这个威胁，但那也意味着一台机甲会暂时脱队几分钟的时间，有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杀掉几十个异人，博取一份巨大的军功了。
地上的暴徒党们仍然在做着无谓的挣扎，那远处传来的枪声依旧恒定，第六发，第七发，第八发，只是原先听起来还甚是吓人，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垂死挣扎的弱小野兽无意义的叫喊了。
在空中最先被子弹击中的那名机师的机甲上显示着磁电力场的能量还剩余百分之七十，此刻他正驱动着机甲朝战场中心最为激烈的一处战斗飞去，当第九发枪声响起的时候，他面前的显示屏略略一红，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也为之一滞。
那名机师愣了愣，下意识地抬眼再去看那左上角的能量数值，眼角骤然一跳，一阵深深的恐惧在刹那间溢满了整个胸口。
磁电力场，能量剩余7！！！！
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刚才的那一发子弹！！！
那机师想都不想，强烈的求生本能和危机预感使他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如同闪电般朝着地上最近的一处掩体掠去。机甲班的一名队长通过队伍信息发现自己的一名下属竟然无端开启了超频模式，同样是心下一惊，通过联络器大声喊道：
“大卫，你在做什么？！”
那名为大卫的机师心头被恐惧彻底占满，甚至顾不得回复队长的问话，双手紧紧地攥着驾驶舱里的拉杆，指节泛白，恨不得将那根拉杆生生扯断。
快一点！再快一点！！去到那个掩体
砰。
第十发枪声。
战场再度陷入僵局的第47秒后，久违的机甲爆炸声轰然响起。
那名机甲班队长惊愕地看着队伍信息里已经一片灰白的大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信息都只导向唯一的一个可能性，也是最不可能，最令人愕然的一件事情。
队长甚至顾不得考虑这件事情到底有多离谱c有多骇人听闻，他不顾一切地打开了全频联络通道，对着剩余的所有机甲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
“所有中过枪的机甲，全部开启超频模式！都他妈给我开！！！！！”
话音刚落，第十一发枪声响起，又一部机甲坠落爆炸。
已经在方才几十秒间被所有人渐渐习惯c以至于忽略的轻巧枪声，再一次成为了战场上最摄人心魄的靡靡之音。
所有机师都在心底里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以210的破坏力，对一台制式的k20一锋刃造成锐点坍缩，需要三发子弹。
这是他们十几名已经牺牲的同伴带来的确凿信息。
但他们完全忽略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点，而现在，那被他们忽略的事情开始成为了最致命的一点。
三发子弹即可造成锐点坍缩却并不意味着连续的三发子弹。
那狙击手先前看似毫无意义地射出了七八枚子弹，实际上，那人却完全地记住了那上百台在战场中乱窜的机甲里，哪几台是被自己射中过的，射中的是什么位置，只等着时机和位置合适的时候，在相同的位置补上了剩下的子弹。
这可是上百台型号完全一样的制式机甲！
这不可能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疯子！！恶魔！！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天明？！
六七台先前已经被射中一发或是两发的机甲不约而同地开启超频模式，化作一道道腥红的残影驰骋在天地之间，看起来气势无比惊人，实际上却是在疯了一样地想着逃窜。那名队长犹按捺不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对着对讲机大喊着：
“没有被击中过的机甲，都给我去掩护，用身体去挡！只是一枪不会有什么问题！给我去挡！去给中枪的当掩体！”
队长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第十二发子弹已经击出，准确无误地嵌在了一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c且已经中了一发子弹的机甲驾驶舱中央，那名机师吓得肝胆俱裂，其他机师在队长的号令下反应极为迅捷地朝那台机甲冲去，竟是用十几台机甲组成了厚厚的帷幕，就为了挡下那催命的第十三发子弹！
砰。
轻巧的白色气旋再次飞舞。
那十几名机师睁大了眼睛。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子弹从他们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划过。
子弹飞旋，跳跃，根本没有接近他们的意思，看起来满是讥讽。
子弹贯入了远处的另一台超频模式中的机甲。
机甲应声而落
爆炸响起。
一柄破烂过时，被所有人都誉为鸡肋武器，就连异人革命军的狙击手也不爱用的210，成为了这片战场上最恐怖的死神。轻微细密稳定的枪声像是一声声奚落与讥嘲，轻轻巧巧地击打在每一名机师的内心深处，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彻彻底底地玩弄在股掌之间。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仅仅是机师。
也包括战场中的军人们。
无论是艾斯兰军人，还是异人革命军，都在那短短的几秒钟爆炸时，下意识地停止了眼下的争斗，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远处那爆炸的火光，和空气中那道正在缓缓逸散的白色气旋。
那名机师队长沉默了两秒，甚至不敢再多犹豫一秒钟。他深知47秒后，下一道枪响将会准确地如约而至。一道愤怒的火光攀上了他的心头，再也顾不得战场法则，顾不得其他一切有的没的，十几名机师的陨落，注定会使十六师在这场战役中蒙羞如果还留着那个狙击手的性命，这场战役就算胜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第七班全体成员进入超频模式，目标西南，把那该死的狙击手给老子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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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2
随着关鹄卿的叙述，整个赫兰战役的发展已经到了最高潮的部分，柔小希听到第七班三台机甲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直直朝西南方冲刺，只为了干掉“妈妈”一个人时，一颗小心脏已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扯上了身旁关鹄卿的袖子：
“然后呢然后呢？那三台机甲被打坏了吗？那位‘妈妈’是怎么活下来的？”
关鹄卿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笑道：
“事情发展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看不清楚了。毕竟那可是在四公里外的地方发生的事情，我身上又没有望远镜，那时候战场上又是烟雾弥漫的，哪里看得见啊。”
柔小希不满地撅着嘴巴：“关哥哥，你又卖关子了。”
关鹄卿拍了拍柔小希的脑袋，似是不忍扫了这小姑娘的兴致，努力沉思了一阵，说道：
“那时候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顾着在心里边默数开枪的时间，来判断那一头的战况。咱们师里眼见的斥候队兄弟在之后告诉我，那天他离的稍近些，所以隐约可以看见，莫兰山顶上，在那三台机甲大概快要飞到的时候，放出了一颗烟雾弹。”
“烟雾弹？”柔小希皱着眉头，好奇道：“是那位‘妈妈’丢的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我想不是。因为那时候我看不见，所以只能认真地默算着时间，打那以后‘妈妈’又开了正好九枪，没有一枪是超过了47秒的，这也就意味着，她正在全速装弹的过程中，根本腾不出手鼓捣什么烟雾弹”
“哈？”柔小希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妈妈’的话，那还会是谁啊？哥哥你刚才不是说同一个位置只会有一个狙击手的吗？”
关鹄卿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沉吟了一阵，又深深地看了身旁的柔小希一眼，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底里流淌着几分犹豫的神色，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稍微把头凑过去些，在柔小希耳边小声念叨：
“这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的猜测，你不要告诉别人。”
柔小希点了点头，认真听着。关鹄卿吸了口气，问道：
“小希，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妈妈’她不是一个人上山的吗？”
柔小希愣了一愣，想了一会儿，便已恍然，旋即又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啊”地叫了一声：
“你是说丢烟雾弹的，是她的女儿吗？”
关鹄卿点了点头：“按照时间上来推算，我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三台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从战场这端飞越四公里的距离，在全速催动引擎的情况下，在40秒以内到达是完全不成问题的。而以理论上的极限速度击出九发子弹，需要的时间大概是4212秒。
也就是说，就算已经连续超越了奇迹，在三台机甲一起冲刺的情况下，“妈妈”都是没有理由在那种情况下脱险的，哪怕她射落了前头的两台机甲，最后一台也拥有两秒钟的缓冲时间，这两秒钟就足以让那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将一个普通人碾死好几遍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就是“妈妈”的那位女儿丢出的烟雾弹，为她们争取到了那两秒钟的缓冲时间。
这其中的凶险，是关鹄卿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
柔小希又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问道：
“关哥哥，你说那位‘妈妈’明明要去山上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还会带上自己的女儿呢？她就不怕她的女儿会一起出什么意外呢？还是说她早就已经让女儿做好丢烟雾弹的准备，所以才带她上山的呢？”
奇怪的是，原本知无不言的关鹄卿，在听到了这个问题以后，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希叫了好几遍，他才从略微失神的状态缓过神来，有些凝重，又有些犹豫，看起来，就好像连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即将说出的话。
“小希啊你知道吗，其实啊，所有的正牌狙击手，都是不可能会独自行动的”
小希疑惑地“啊”了一声，问道：“为什么啊？”
“狙击手就像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关鹄卿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一旦布置好了狙击枪的位置以后，狙击手通常会埋伏在同一个位置一动不动，有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三四天。在那期间，狙击手的所有视野，所有心神，都必须完全贯注在眼中的瞄准镜，和手上的扳机，其他的任何一切事情，都必须忽略掉。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狙击时的精准度。”
他继续说道：
“真正的狙击手，都是些精神和毅力极端坚定的怪人。无论是吃喝拉撒，还是身上痒了，伤口流脓化血了，他们都会完全不为所动，平时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而当他们的手扣在扳机上的时候他们就是纯粹只为了射击而存在的怪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狙击手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适合独自出动，实际上，每一名标准的狙击手，身边都会配备着一位默契相通的观察员。”
小希歪了歪脑袋，呐呐道：“观察员观察员是干什么的啊？”
关鹄卿轻轻笑了笑，道了一句：
“非常多。”
“观察员要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远远要比狙击手来的辛苦。狙击手需要留意的只有手里的枪，而观察员则是除了那杆枪以外，需要留意所有的一切。”
“一个好的观察员，必须要和狙击手有着极端的默契。在狙击手瞄准的时候，负责侦查周围的环境，在环境不适合架枪的时候，负责用身体给狙击手当枪架——这种极端情况下，就要求观察员的呼吸节奏要和狙击手完全一致，容不得半点差错，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射击时的准度。”
“此外，观察员还要负责测算敌方的距离，弹道，温度，湿度，计算出弹道的修正量这是相当庞杂而费脑的工作。在遇到危机的时候，甚至还要负责给射手提供掩护，射击逃跑路线”
柔小希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想到了什么，终于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啊！关哥哥，难道你想说的是”
关鹄卿轻轻苦笑了一下：
“没错，你或许会觉得我的想法实在很荒唐，一点都不合常理，可是我了解的所有信息，所有能够发现的线索，都导向那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的事实”
“‘妈妈’带在身边的那位女儿，就是这样的一位‘观察员’那恒定的47秒装填速度可以说是‘妈妈’的手法强悍，而她这种持续射击中恐怖的精准度，应该也和那位观察员脱不了干系”
柔小希已经吃惊地捂住了嘴边，失声呐呐道：
“怎么可能不是说，那个小女孩年纪比我还要小上一点的吗明明才是那个年纪”
关鹄卿笑了起来，说的话里也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思：
“我今天跟你讲的离谱事情难道还不够多吗？”
柔小希似是终于也认同了这个说法，耷拉下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问道：
“对了，关哥哥，那三台机甲算是解决了，但你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关鹄卿闻言，脸上的神色也陡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又朝着身旁的柔小希凑近了一点，偷偷朝着李默存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看见那个白头发的年轻人了吗？”
柔小希循着关鹄卿示意的方向望去，见远处的那一圈新人仍旧围着李默存，听大先生在那边讲些什么，听是听不到的，但大体猜猜也知道该是些安排住处c讲解职务的琐碎事情。人群里那个满头乱糟糟白头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惹眼，别人都是或席地而坐c或盘着腿，认真地听着李先生的讲解，只有那白头发年轻人一副不耐烦到极点的模样，用十分怪异的姿势蹲在地上，不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在自顾自地嘀咕着什么。
“他叫尼尔，直到现在我都对他不是很了解。”关鹄卿解释道：“但是，其实这场战役咱们能够顺利突围，真正按功劳计算的话，就连那位‘妈妈’都要排在他的后头”
柔小希吃惊地吸了口凉气：
“比‘妈妈’还厉害？！那个人是打架特别厉害的家伙吗？难道他弄坏的机甲比妈妈还多？”
“不是的。”关鹄卿摇了摇头，脸上却流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咱们在赫拉山脉遇到袭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从我身边跑过去，钻到了那差点被俘获的机甲身上吗？”
柔小希点了点头：“记得啊，他是想要干什么啊？”
关鹄卿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也是后来找几个门路通一点的朋友打听了以后才知道，那个叫尼尔的好像在被‘妈妈’从荣耀角斗里带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她麾下做些黑客的活儿那天他钻进机甲里，据说是躲在机舱旁边的体感驾驶舱跟着回到了艾斯兰十七师的营地，躲过了检查”
随后，关鹄卿便说出了整个战场里扭转整个战局最关键的另一次高潮：
“6分钟零37秒这段时间里，‘妈妈’总共开了106枪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枪是打在机甲的光刃上帮我解围以外，剩下的每一发子弹都是毫无偏差地三发带走一条机师的性命那一天晚上，她自己一个人，用那把210击杀了三十五名艾斯兰的机师。而也就是在6分37秒之后，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关鹄卿眼神空洞，生涩地说道：
“第一百零六声枪响以后，战场上所有的机甲都停止了运作”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不敢说话。
关鹄卿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天晚上，在空中所有飞舞的机甲都骤然一滞，所有机甲的头部感应装置在同一个瞬间熄灭，又在下一个瞬间绽起惊人蓝光的场面，让他终生难忘。
“然后那些所有的机甲都跟疯了一样，开始朝着地上的艾斯兰士兵发起攻击”
所有尚能运作的机甲尽数叛变了。坚不可摧的光刃屠刀转向了自己的同伴，艾斯兰的士兵们在惊异与不解中叫喊着逃窜，整个战场的形式瞬间扭转，四处都是一片自相残杀的地狱景象那种画面，是就连场上的异人革命军都已经彻底呆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
柔小希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呀”
关鹄卿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是那个叫做尼尔的家伙躲在机甲里潜进了艾斯兰的营地里后，开始利用那边的一些电子设备进行入侵，最终在我们杀进来的时候成功地骇进了十六师的军事网络，屏蔽了雷达的侦测扫描，还夺取了所有机甲的紧急操控权”
他的指节捏得有些发白，还不待柔小希发表评论，就忍不住自顾自地呐呐道：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那可是艾斯兰啊全世界科技最为发达的国家，直到今天，咱们异人革命军里都没有任何一个科研人员能够破解机甲的操作系统，那里面的防火墙系统可以说是绝对完美，没有一丝一毫漏洞可以钻的，可是那个人那个尼尔，就凭借他自己一个人，做到了这种事情”
年纪尚小的柔小希并不理解艾斯兰的科技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自然也不理解关鹄卿此时心底的震撼，只是见他神情迷茫，心底里也隐约知道那尼尔恐怕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机甲一直都是战场上绝对的主导一名顶尖的机师甚至可以媲美半支军队，就好比当年的利文哲·流枫，他曾经开着那部猎人f一j在咱们一师近万人的埋伏中逃窜了四天三夜，最终还是在咱们付出了一千人的伤亡的代价后，让他逃掉了可是，那天晚上，那些机甲完全变成了毫无理智的玩具，就像遥控赛车一样对着自己的同伴疯了一样撞来撞去”
如果说，“妈妈”凭借着出神入化的枪法，一个人就彻底压制住了整个战场，那么尼尔骇进近百台机甲的作法，就相当于在艾斯兰十六师彻底丧失斗志的时候，补上了一记一发入魂的迎头痛击，彻底地粉碎了艾斯兰人的所有骄傲。
这场以少胜多的战斗力，战斗人员不足四千的异人革命军之所以能够从四五倍于自己的敌人包围圈中脱身，正是因为那两个妖孽一般的角色。
真正意义上的c不带一丝水分的，凭借着极端恐怖的个人能力，主导了这场参战人数高达两万五千的血腥战争。
内里没有太多惊才艳艳的计策可言，纯粹就是以力破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异人革命军的每一名战士都觉得无比震撼。
那可是仅仅只有两个人
在常人的观念中，一两个人的力量在战场上能够发挥的作用几乎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那两个人，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地，用个人的力量撕开了黑夜的重重帷幕，成为了赫拉盆地唯二的两道光芒。
“机甲叛变后，整个艾斯兰十六师上下都陷入一片巨大的骚乱之中。后来咱们十六师的战士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趁着那场混乱，闯进了战俘营，救出了咱们被俘虏的战友和达克尔长官，从艾斯兰十六师的包围圈中突破了出去，一路跑了回来。”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关鹄卿终于是将他们这两个月以来最精彩刺激的一场战斗经历叙述完毕了。一旁的柔小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两颗膝盖，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这么说”柔小希失神呐呐道：“那个尼尔哥哥做到的事情，岂不是要比‘妈妈’还厉害得多了吗？妈妈花了好久才打坏那么多台机甲，那个尼尔一下子就把剩下的所有机甲都控制住了”
关鹄卿轻轻地笑了笑，摇头道：
“不是的。那场战斗咱们之所以能够胜利，他们两个人，缺一不可。如果说尼尔是在战争层面上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优势和转机，那么‘妈妈’就是在所有人都彻底绝望的时候站了出来，成为了我们的主心骨，同时也成为了艾斯兰心头最浓重的阴影”
只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才会理解那个夜晚，漫天飞舞的一道道白色气旋到底有多惊艳。那是真正的充满了杀伐气息的，令人窒息的美丽。
光是那一手稳定47秒装填的神技，就足够震慑场上的每一个军人了。
偶尔一次成功，便足以载入世界军事记录的奇迹，就那样云淡风轻地在6分37秒内，重复了106次。那个莫兰山顶的狙击手似乎不存在极限，也不存在上限，用自己的实力轻飘飘地向所有人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她的装弹时间是47秒，仅仅是因为210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最少也是47秒罢了。
响彻黑夜，惊动了整片天地的一百零六声枪响。
关鹄卿心潮无比澎湃，捏了捏拳头，沉默了一阵，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战争结束后，我已经通过很多蛛丝马迹弄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还有最后一件事情，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是什么事情呀？”
关鹄卿转头看向柔小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因为我自己异能的缘故，天生对数字比较敏感，才会发现这个好像不太对劲的地方。小希，你知道吗，如果真的要每隔47秒就准确击出一枪，击出那106枪总共需要的时间
“其实是6分38秒”
柔小希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那不就是快了一秒吗？关哥哥，这事情真的有那么稀奇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肃然道：
“一秒的差距当然是小事了。但是少了一秒和多了一秒的概念，其实是天差地别的。比预计的时间多出一秒，只能说明‘妈妈’并没有死死地卡住那个理论上的极限值，每一枪都慢了零点几秒左右；但是快了一秒那在理论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连忙问道为什么，关鹄卿苦笑道：
“因为枪械是死的，那些理论上的极限数值都是通过科学方法测定出来的恒定数值，无论一个人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是不可能把210的装填时间缩短到47秒之后的了”
“但是，”关鹄卿话锋一转，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自信，声音轻了一点：
“那天晚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后一枪击出的时间，确实好像要比47秒早那么一点”
柔小希撇了撇嘴，问道：“会不会是你太紧张了，数错数啦？”
关鹄卿笑了笑，淡淡道：“那应该是不至于的，毕竟我本来就是靠这门本事吃饭的，只是那一切都难以理解，使得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数错了。”
他忽然记起来什么，笑眯眯地柔小希道：
“不瞒你说，我前段日子还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好久，钻牛角尖钻得可厉害了。每天晚上茶饭不思的，就在想那少掉的一秒钟到底是去了哪里，一直在想，想自己是不是数错了，如果自己真的没数错的话，那一秒钟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柔小希笑嘻嘻道：“关哥哥你脾气可真犟。”
关鹄卿讪笑着挠了挠头，此时他也是把这事权当笑话说说，心底里自然是不怎么在意的了，就给柔小希继续讲道：
“对啊，跟牛一样，上头了拉都拉不回来。在咱们回乡的路上，我还特意找上了咱们六师的一位老牌狙击手朋友，缠着他问了好几天关于那把210的资料，反复确认会不会在理论上存在着某些能够使得210在47秒之前装填完成的机会。”
他笑眯眯地说着：“结果那位老兄被我烦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气得要命，就认真地拿着那把210研究了好几天，方才告诉我，原来还真的存在着那么一个可能性。”
柔小希好奇地听着，眨巴着眼睛，关鹄卿说得心血来潮，便走回营帐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把210。小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真枪实弹摆在自己身旁，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关鹄卿笑着安慰道：
“没事的，这是那位朋友留给我的备用枪，就是和‘妈妈’用的那支一样的型号，不过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我只是给你演示一下。”
柔小希闻言，终于是放下心来，好奇心再次涌上胸膛，跪坐在地毯上凑近了些，看那关鹄卿神情专注地鼓捣着手里的那把210。
“能够把理论上的极限装填时间缩短的方法只有一个，不存在于任何一部军事资料中，我那位朋友是个老兵油子，常年接触狙击枪，也是被我逼得不行了，才想出了那么一个天马行空甚至有些天方夜谭的可能性。”
“这和210的枪械构造有关，210是一把老式狙击步枪，里面的一些结构和原理都非常原始，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一个理论上钻空子的机会。”关鹄卿说着，有些吃力地拉开那把长枪的枪膛，指着里面的一个凹槽说道：
“这就是放置210专用的20子弹的子弹槽，正常来说，这种狙击步枪的装填步骤是拉上保险栓，让弹簧复位，然后再拉开枪膛，把子弹装填进去，”关鹄卿一边说着，一边给身旁的柔小希做着示范：
“枪膛里有个压感装置，只有感受到子弹的重量以后，弹簧才会自动回膛，这时候，再重新把这一截封盖盖上，然后拉动保险，这才算是装填完毕了。”
210的零件机构之间契合地很紧密，关鹄卿也并非狙击手，给柔小希大致演示完装弹的整个过程，也已经花掉了差不多二十多秒。
他又说道：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果特别熟练的狙击手，可以将其缩短到11秒左右，顶尖的狙击手则是可以做到7秒内完成装填，但是每一枪都是在47秒完成装填，那真的是只有试过了才知道是多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不是熟练到闭着眼睛都可以把每一个步骤丝毫不差地完成的话，就根本没有可能接近那个数值。”
关鹄卿继续说着：
“而如果要超越那个极限速度的话，就只有唯一一个非常不讲道理的方法”
“那就是跳过一些原本非常必要的步骤，甚至是蛮不讲理地用另一种方法来装弹”
关鹄卿学着那位狙击手朋友给自己演示的方法，重新拉开了枪膛，说道：
“大概像是这样：因为21一的枪膛里有压感装置，感受不到子弹的存在，弹簧就没办法回缩，这种时候”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右手扶着枪身，忽然伸出了左手的食指，小心翼翼地伸进了那狙击枪的子弹槽：
“如果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去的话，压感装置就会把你的手指当成子弹，触发弹簧，”关鹄卿的手指刚触到那狙击枪子弹槽上面的一层金属薄片，便听得极为轻促的‘咔’一声，哪怕是早已做好准备，他还是来不及收回手指，被回弹的弹簧狠狠地打在了食指上，吃痛地抽出左手，脸上一阵发青发白，惹得旁边的柔小希吓了一跳，急忙问他有没有事。
“没事”关鹄卿苦笑着把手指伸进嘴里吮了吮，这短暂的一阵接触，那劲道恐怖的弹簧就已经在瞬间把他的手指打破了皮，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弹簧会回缩，提前做好了准备，再晚上那么零点几秒，手指被直接打断也不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轻微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无可奈何地朝柔小希笑道：
“你也看见了，方法就大概类似这样，在不关上保险的情况下，左手在接触到压感装置的瞬间，瞬间抽出来，然后在那零点几秒内扣动扳机，210就会默认用已经上膛的方式将子弹击出，但是这个时候的枪管里其实是没有子弹的，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右手从枪口的前端把子弹放进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果能够做到完美，迅速，干净利落的话，就能刚好卡住击发空枪的那个瞬间，将那枚刚好滑到火花塞面前的子弹打出去”
柔小希看的不是很懂，但也隐约觉得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皱紧了好看的眉头，小小的脸蛋满是迷茫。关鹄卿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其实我也是。这种事情太过于离谱了，本质上其实就相当于先上车，再买票一样所以在找那位朋友确认了原来210真的有那么一个蛮不讲理c天方夜谭的装填方法以后，我反而开始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眉头皱了皱，想了想，神情有些复杂，又更正了自己方才的说法：
“不是与其说是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说，我宁愿相信这是不可能的”
他抬起头来，眼神不知道瞟向哪里去了，看起来甚是空洞，有些迷茫c甚至是有些失意地喃喃道：
“那位‘妈妈’展现出来的奇迹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每一个战士对狙击的认知，完美到极致的装填速度，没有一丝一毫偏差，命中率百分百的极限距离瞄准对于绝大多数狙击手而言，熟悉一把狙击枪可能需要花上半辈子的时间，他们将狙击枪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伙伴，夸张一点的说，有的狙击手就连吃喝拉撒都和自己的枪在一起，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感知自己对狙击枪的气息”
“但是那个女人，她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在她的面前，哪怕是世上最优秀的狙击枪，都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伙伴，哪怕是操作再复杂，容错率再低的枪支，也完全无法触及到她的上限”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每一杆狙击枪都会为她俯首称臣”
“她就像是只属于狙击枪的，至高无上的女皇。”
柔小希听得一阵激动，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便全身，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关鹄卿苦笑着说道：
“所以了，我宁愿相信那天是自己记算错了时间，才会搞出那一秒钟的乌龙，又或者是那位‘妈妈’其实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异能，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相信她能够用这种方式改变了210击出的极限时间那已经不是在创造纪录了，她正在改变历史”
关鹄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终是盖棺定论般说道：
“天方夜谭的故事，留在让我们这些凡人尚且觉得可以理解的程度就戛然而止，或许才是最好的。见到狙击枪的女皇，我会感到振奋，会感到荣幸，会感到与有荣焉”
“但是，如果某一天，我发现自己遇到的其实不是人皇，而是真正的神祗，那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应对了”
柔小希沉默了下来，营帐前的年轻人和小女孩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此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广场中央响起：
“那个该死的女人又跑哪里去了？刚刚回到乡里就到处乱跑，连述职都想躲，疯了吗？”
柔小希好奇地循着声音望去，见那叫嚣者原来是个面色不善的大胡子，一旁的关鹄卿笑着低声说道：“那就是卫兵长何足道先生了”
柔小希恍然，问道：“他在找‘妈妈’吗？‘妈妈’怎么一直不见人呐？”
关鹄卿终于也是露出了一个老兵油子般，见怪不怪的笑容：
“那个女人一直没心没肺的，作出什么事情恐怕都不怎么稀奇。”
“对了，关哥哥，”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位‘妈妈’，名字叫什么呀？”
关鹄卿挠了挠脑袋，回忆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队伍里的老兵说，她好像是叫做”
“菲利斯·瓦伦坦（filis·valente）小姐。”
一道浑厚c中正而平和的声音在如梦酒馆的门口响起。
封艾循声望去，眼底里流转着惊诧。
“三师兄？”
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
柳拂衣冲着封艾点了点头：“你好，封艾。”
柳拂衣的身后挂着一只小小的背篓，这时，背篓里探出一颗小小的可爱脑袋来，一对充满活力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嘻嘻地冲着这边开心地喊了一声：
“封艾，你好呀！”
封艾笑了，跟小葫芦打招呼。柳拂衣又偏转过身，对着吧台上的美丽女人行了一礼：
“柳拂衣见过瓦伦坦女士。”
背篓上的小葫芦依样画葫芦，有模有样地双手抱拳，也跟着发出嗡里嗡气的声音：
“小葫芦见过菲妈妈。”
菲利斯·瓦伦坦看见来人，那双迷离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喃喃着：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短暂呢，这么快就被抓住了啊。”
坐在一旁的樱·瓦伦坦（sakura·valente）已经喝完了第二杯橙汁，把吸管啜得滋滋作响，不动声色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概是想到终于不用陪这疯女人在酒吧里厮混了，眉宇之间的冷漠之色倒是淡去少许。
“瓦伦坦女士见笑了，大师兄知道瓦伦坦女士不喜政务，所以这次叫我过来不是让您去述职的。”柳拂衣的笑容里也带着几缕罕见的无可奈何。
菲利斯·瓦伦坦闻言，媚眼如丝地笑了笑，又换了个姿势翘着腿，笑意盎然地在吧台上支着脑袋，看着门口的柳拂衣，有些俏皮地打趣道：
“葫芦爸爸有何贵干呀？”
一向沉闷稳重的柳拂衣与那位女人对话时，神情之间倒是有几分拘谨，回应道：
“柳拂衣这次前来，是受师匠临行前的嘱托，请瓦伦坦女士一道前往北极。”
菲妈妈听见这句话，倒是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你家那个老爷子还真是臭不要脸啊，人家可是刚被骗去荣耀角斗场，差点就香消玉殒了好不容易经历千辛万苦回到这里来，屁股还没坐暖和呢，又要赶我去吹风了。”
sakura冷冷地插了一句：
“论不要脸的程度，你也是彼此彼此吧？在山里当了几个月的乐不思蜀山大王，这也叫做千辛万苦吗？”
菲妈妈冲着sakura吐了吐舌头，倒也不反驳。
场上最不明就里的倒是身为酒馆主人的封艾，他全然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位女性竟然和三师兄是旧相识，更加没有想到这女人的来头竟然这么大，连师匠拜托她去做事都要毕恭毕敬的
这感觉，就像是街边卖馄饨的，无意间发现在店里吃馄饨的家伙原来是电视里常常见到的某个国家总统
封艾的嘴角无奈地抽搐了几下，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还请瓦伦坦小姐放心，这次的旅程不会太辛苦的，考虑到瓦伦坦小姐的身体，大师兄特意嘱咐我提前一个月陪同瓦伦坦小姐出行，我们会在冬元节后动身，眼下只是稍作准备，这样一来行程就不会太赶，可以聊作旅游了。”
柳拂衣认真地解释了一番。身后的小葫芦显然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
“柳掰掰，咱们要和菲妈妈一起去旅行吗？”
菲利斯·瓦伦坦伸了个懒腰，笑意吟吟地说道：
“也好。和葫芦爸爸小半年不见了，正好向你讨教一下育儿经验，咱家的sakura最近好像进入了青春期了，一直都不怎么好管教呢”
sakura又是无比迅捷地一记粉拳打在了菲利斯的胸脯上，引起一阵波涛汹涌，异常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去死。”
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咯咯地笑起来。从身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了酒钱放在吧台上，对封艾巧笑嫣然说道：
“小帅哥，等我办完正事再回来找你喝酒了。”
封艾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随时欢迎。”
女人拎过身旁的提琴盒子，朝着门口走去，粉雕玉琢的小女孩sakura也跟着爬下了吧凳。此时正是午间，刺眼的阳光从酒吧门口的缝隙铺散开来，照耀着门口的那两对亲子组合，显得异常耀眼。
菲利斯·瓦伦坦转过头来，再次冲着封艾笑了笑，说了些什么，只是在酒馆的爵士乐里显得太过于轻柔，根本听不真切。
她腾出左手，冲着酒馆里轻轻摆了摆，准备离去。
那几根苍白纤细的手指在耀眼的阳光下微微摇晃，像是蝴蝶轻轻振动的翅膀。
食指上，贴着一小截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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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情人《valente》结束
主线剧情：暗潮《dark tid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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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3.新故事的开头，当然是要抄袭别的动画啊！
解锁主线剧情：亚都迷情《flirtg janati》
解锁序章：苍白剑客《pale saur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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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纳提都城，前人类王都，马车与骑士之城，基隆山的钢铁要塞。
作为现今隶属于艾斯兰帝国旗下诸多雄城之一，亚纳提都城在战争层面上有着绝对不容小觑的战略性作用，北接奥尔良山脉，那里是艾斯兰最大的空间迁跃传送门所在地，而南方森林山谷中则潜藏了无数异人革命军的部队，亚纳提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争从四十年前开始就未曾有过停歇。
亚纳提都城的风格与艾斯兰大相径庭。没有高科技的建筑，更加不是光陆怪离的机械雄城，它的力量简单而纯粹，从古至今一直沿袭下来的亚纳提骑士团从未更改过在马背上作战的古老方式，长枪，荣耀，骑士精神，这就是亚纳提的全部，这种古老的作战方式本应被历史所淘汰，但是在对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异人革命军时，却成为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奇兵。
四十多年来，亚纳提身后的那道传送门从未被异人革命军接触过。
因为异人革命军无法攻陷拥有那支骑士团的亚纳提。
尤其是近几年来，亚纳提的新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之后，都城更是昌盛远胜以往。尽管这位年轻的公爵自上任以来和艾斯兰的那位新王一样都是让人毁誉参半，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卡里欧斯十九世不拘一格，不受限于传统骑士精神束缚的治理之下，亚纳提成为了真正的钢铁要塞。
如今的亚纳提，就像是每一颗齿轮都严丝合缝地精密运行着的钟表，精致完美，无懈可击。就算是异人革命军也无法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是，再精密的器械，当齿轮中混进了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灰尘之时，也会潜移默化地对整个器械产生微妙的影响，最终会成为改变一切的支点。
以往马车行人畅通无阻的星尘街忽然堵塞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在街道中央，仰着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查看着前面空地上的情景。
面包铺的老板跪在地上，抵着地面的额头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在他的面前横停着辆马车。
马车并非普通的马车，车厢外面漆着剑与玫瑰的标志。
亚纳提都城中众人皆知的标志。
亚纳提骑士团的标志。
八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环绕在马车周围，森冷的气息隔着几米开外也令人胆寒。
“侯爵大人！求求您了！如果那个铺子真的拆迁掉的话，我们一家老小都会没了活路的”
马车里传出沉闷的声音：
“这位老板，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整条星尘街都要整改重建，这可是卡里欧斯大人下达的指令，我们这些代人办事的也很难办的啊”
那道声音话锋一转，从马车的门帘里挤出一颗肥硕的头颅，几乎被横肉遮挡的两颗眼睛分散在鼻子的两边，眯缝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嘛，我们也知道老板生活不易，本着亚纳提的精神，也确实可以代您打点上下，只不过，这个程序的话”
那颗头颅的下方又伸出五指粗短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揉搓着，显得很是苦恼。
跪在地上的面包铺老板晃过神来，“我懂我懂”他急切地站起身来，小跑到马车旁边，无比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金币，战战兢兢地递到了马车里的侯爵手上。
金币的价值不算太高，但已经是老板将近三个月的收入了。那侯爵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几枚金币，猛地攥紧，骤起发难，将那些金币尽数掷到地上。惶恐的老板被吓了一个哆嗦，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面孔，那原本在马车里显得浑厚的声音在愤怒的情绪下变得尖细：
“这是什么东西？你在施舍乞丐吗！嗯？”
周围的人群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人们的脸上或是愤慨，或是同情，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对马车里那个人的畏惧。
侯爵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再也没去看一眼那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板，淡淡道：
“把这个干扰执法的东西好好惩戒一顿，再关进牢里以儆效尤。”
八名侍卫走上前来，对着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老板暴打起来，街道上不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人们议论纷纷，敢怒不敢言。人群中，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向前行去，正要突破人群时，却被一直苍老的手按在了肩膀上。
“年轻人，不要去了。”
斗笠的阴影下看不见那人的神色，只是微微侧过头，似是有些疑惑。
搭着那道身影肩膀的老者颤颤巍巍小声道：
“你是外地来的流浪客吧？现在的亚纳提都城已经不同以往了，亚纳提骑士团所秉承的东西不再是荣耀和道义，彻底沦为了府上的走狗。尽管如此，那几名侍卫也不是等闲角色，他们都是骑士团里的精锐，是寻常人绝对无法招惹的这些人，你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音令人心惊胆寒。老板已经奄奄一息，眼睛紧闭，磨破皮的手在地面上摸索到一枚金币，紧紧地捏在手里，嘴角溢出血来。
马车帘下的那颗头颅却精神了很多，看得津津有味，眼前的场景不像是凌辱人类，好像是在看小孩子玩弄一只蚂蚁。
“借过。”
一道清冷得仿佛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老板身后响起。一名戴着斗笠的陌生剑客走到了那几名侍卫面前，将老板挡在了身后。侍卫们愣了愣，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仔细地打量着那名剑客。
“你是谁？”
“来捣乱的吗？”
“哼，又是流浪客。”
“不怕死的家伙。”
斗笠下的阴影遮盖了剑客的面容，只能看见身后随意束起的长发，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得可怕，像是从来不曾见过天日。他的身后负着一柄看上去极沉重的西式大剑，腰间则挂着另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清冷的声音问：
“对主公彻底言听计从，就是你们身为骑士的道义吗？”
为首的骑士道：“那是当然。”
那声音继续追问:
“就算你们的主公是猪狗不如的人渣败类也是一样吗？”
那几名骑士愣了愣，按住了腰间的剑，怒喝道：
“你什么意思？”
“你想死吗！？”
剑客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继续道：
“欺凌无罪的百姓你们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而不断磨练你们的技艺吗？”
局面在不知不觉间紧绷起来，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剑客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斗笠的边缘，缓缓摘下，露出一张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
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握好剑的同时，你们就做好了被杀的觉悟了吧？”
为首的骑士紧紧皱起眉头，沉声道：
“你到底是谁？”
苍白剑客平静道：
“柳未名。地府再见。”
“少废话，受死吧！”
骑士们一拥而上，斗笠旋转着飞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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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4.至于第二章嘛，抄袭刚才的标题就好了！
8月25日晴
唔虽然说突然决定要写日记，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路过文具店的时候觉得这本子太可爱了，没怎么想就买了下来。留着空空的好像也不太好，总而言之，从今天开始就坚持一下每天写一写日记吧！
今天也是很平常的一天，实际上，自打从雾城出来以后，就一直过着很平常的日子了。蓝思琳还是整天一副欠揍的模样，一天到晚说一些惹人生气的话，没有一点男人味，也没有一丁点绅士风度啊，真是气死了！
不知道七七小姐在雾城那边过得怎么样，还有谢念念也是，虽然才过去了一个星期，我已经很想念雾城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还要回去一趟，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才是最棒的！
我们还在赶路，七七小姐留给我们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都怪蓝思琳那个无底洞！
ps：蓝思琳今天说我吃相比猪还难看。
8月26日晴
哎，已经出来了这么久，对于老爷子要我们去的那什么半空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明天就要离开罗格镇继续北上了，据说要穿过一片很大的森林，哎，真麻烦，接下来的几天肯定又没办法洗澡了。蓝思琳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说话要重复几十遍他才反应过来每次离开城镇的时候他都是这幅鬼样，真是气死人了！
ps：蓝思琳说我衣服穿的土。
8月27日阴
在森林里迷路了，走了一天，又闷又湿又累又饿，蓝思琳真是太不靠谱了！！晚上还有棕熊想要抢我的烤鱼吃，把大笨熊暴揍了一顿，结果变得意外地乖巧，还愿意帮我们抓鱼，没忘记买盐巴真是太好了。
明天吃什么呢？
ps：蓝思琳今天没有说我坏话。
8月28日雨
下了一天的雨，衣服全都湿透了，心情也糟透了。
还好大笨熊识路，带我们走出了森林，比蓝思琳靠谱多了。哎，真想让大笨熊和蓝思琳换一换，以后让他在森林里当野人，让大笨熊陪我去半空斋就好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220区附近了。那里好像有异人革命军的据点，应该是不错的休息地方。
啊！！！身上黏答答的真是难受死了！好想躺在软和的大床上睡觉啊！！！
ps：蓝思琳今天说我是搓衣板。
8月29日雨
虽然确实找到了革命军的根据地，领头的亚瑟大叔也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但是还是高兴不起来。这个地方的伤患实在太多了，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据说是因为每天都要和亚纳提都城的王都骑士团打仗的缘故，每天都有很多伤亡。最近和艾斯兰的战争也越来越频繁了，好像是因为艾斯兰正式出征了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难受。
最讨厌下雨天了。
9月7日多云
已经很长很长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写日记了！
因为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太忙了，每天都在医务室里东奔西跑治疗伤患，可是不管治好了多少个，每天都总会抬进来更多更多伤患，我真的超讨厌打仗！
哎，虽然很想再写点什么，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好记的了。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蓝思琳，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9月9日晴
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是我们还是必须要离开根据地了。
老爷子要我们找的半空斋，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就根本不能回世隐乡了。
亚瑟大叔建议我们想办法偷偷溜进对面的亚纳提都城里面去打探一下消息。
由于战况紧张的关系，亚瑟大叔也没有办法给我们太多的补给，虽然不是很多，我们还是拿着大叔给的干粮和艾斯币重新上路了。
原来蓝思琳这几天都缩在附近村庄里，和一群老爷爷下棋！！！！
真不明白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一早就把身上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了，还想着从我这里借钱，我才不会给他乱用呢。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理能力啊？
哎，又要和这家伙上路了，总觉得怪怪的。
ps：蓝思琳说我是葛朗台，到时候要好好查一查葛朗台是什么意思。
又ps：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蓝思琳这几天总是偷瞄的我包裹，考虑到之前他偷跑的时候顺走了我整个包裹的前车之鉴，这本日记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那个鸡贼的要死的家伙看到，以防万一就在这里留言一句吧：
蓝！！思！！琳！！是！！傻！！逼！！
蓝思琳嘴角抽搐，僵硬地合上了日记本，揉了揉隐隐发涨的太阳穴。
“这个臭婆娘”
嘴上骂着，手上也不忿地将那本日记本随手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顺带一提，之所以蓝思琳会靠在垃圾桶旁边，是因为他在昨夜在酒吧的彻夜狂欢之后，花光了沈园包裹里的所有钱财，最终在天亮时被人丢了出来。
这是蓝思琳继雾城以后，第二次卷着沈园的包裹溜之大吉跑去喝酒。
动机和事件的发展都和雾城那一次差不多，只是后续的发展有些不一样。至少这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莫名其妙地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这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了，蓝思琳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脑袋里都装满了酒精，甚是沉重，衣服上尽是酒味。
“还真的没钱了啊”
他又仔细地在沈园的包裹里翻来翻去，整个包裹确实除了沈园的一些衣物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蓝思琳叹了口气，提起包裹，打算随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却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包裹扛到了肩上。
“先解决早饭再说。”
蓝思琳走出巷口。
这里是亚纳提。
骑士与马车之城。
一座风格与雾城截然不同的城市。
充满奇幻色彩的异界之都。
亚纳提的建筑都是统一的西洋风格。置身其中，就真的像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古时的欧洲城市。
人们井然有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就像是精密器械里匀速运转的齿轮。尽管有时候生活并非一如既往，近日的亚纳提都城偶尔也有暗流涌动，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剑客刺杀了八名亚纳提的骑士，受到了全城的通缉，亦或是暗中贩卖毒药“返魂香”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近期活动越发频繁这些事情对于亚纳提居民而言，也无非是茶余饭后的些许谈资罢了。
“这可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宝剑了。”一名跋扈少爷模样的人坐在酒馆的里面，大摇大摆地展示着手中那一柄泛着寒光，有着奇异纹路的长剑，“吞银者，在百兵谱里也能排上前五十呢，好像是北极的那帮矮人用什么龙纹钢做的”
亚纳提人尚武，所以除了绝对严查禁止异人出入城中以外，也不会对刀剑一类的器具有着太严格的管制。在亚纳提都城里，遇见持剑行走的人并不是什么太过于稀奇的事。但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在公共场合轻易展示自己的武器。像是这名少爷这般随意地拔剑出鞘，是不合亚纳提订下的条例的。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
因为那名少爷，还有这件小小酒馆里，坐落在各处的几个身穿便服的男子，都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一员。
说是骑士，其实用恶霸形容更为贴切。尤其是在脱下了身上那套曾经代表荣耀与正义的盔甲之后，这几个不在执勤中的恶棍更加肆无忌惮。有的毫无顾忌地拿过吧台上的酒自顾自畅饮，有的更是直接揽过瑟瑟发抖的侍应生坐到身旁，上下其手。经营酒店的老夫妇和其他的侍应生都瑟缩在吧台之后，敢怒不敢言。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端着盘子，满脸的气恼。
“霍格尔，你老爹又给你搞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名为霍格尔的少爷面露喜色，晃悠着手上的那柄长剑，几乎快要划到对桌的老者身上去了，笑嘻嘻道：
“那是。好像是从哪个悬赏犯身上搞来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还真想砍点什么东西试试看啊”
另一人忽然问道：
“说起这个，你们最近有收到关于那个白皮肤流浪剑客的消息吗？霍格尔，人家可是差点把你老爹一起砍了呢。”
“对，据说那家伙剑法相当了得，已经在坊间传得跟神仙一样了。斗笠一甩，八剑下去八条人命，那几个家伙倒地的时候，斗笠才刚刚落回他面前，刚好挡住最后一剑挥出去时溅出来的血迹”
霍格尔满不在意地嗤了一声：“那是老爹他自己的问题，尽爱请些没用的家伙来当侍卫，要换做是我，倒是很乐意会一会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苍白剑客’，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老子的吞银者比较硬”
几名便衣骑士当中，看上去较为年长的那名喝了口酒，沉声道：
“那剑客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恐怕是混进城里来的异人，真的对上了，还是小心为妙。咱们团里那八个家伙也已经是老江湖了，怕是吃了没穿盔甲的亏。”
霍格尔嗤笑道：
“队长，你也太谨慎了，区区异人，还不是来多少杀多少。城对面的那群异人革命军，现在不还是被咱们杀得连头都不敢冒，到头来，还是一群鼠雀之辈”
前桌的那名老者似乎是再也受不了这里的气氛，畏缩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想要走到台前结账走人。霍格尔微微眯缝起眼睛，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忽然高声道：
“老爷子，这么急着走干嘛？”
那老者哆嗦了一下，目光游移：“我”
“你不是还没喝完酒吗？”
霍格尔稍稍坐正身子，左手仍然不忘勾在身旁女侍应肩上，右手拿着的剑尖在对桌那只半满的酒杯上敲了敲，剑身顿时发出一阵奇异的嗡鸣。
霍格尔不怀好意地笑道：“浪费可不好哦，老爷子。”
“我我只是”
“哎呦。”霍格尔的剑尖碰倒了酒杯，酒水顺着桌子滴到地上，溅到了老人的脚上。“瞧我着手拙的。”他把剑尖移到老先生裤腿上擦了擦，冰凉坚硬的触感让老人害怕地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了。“老板，再给这位老爷子来杯酒，我得好好补偿一下”
“霍格尔，你都快要把人吓出尿来了。”
“嘿嘿嘿”
柜台之后，清秀的小姑娘紧紧抿着嘴唇，再也忍受不住，挽起袖子正待上前去，却被身后的老妇人拉住了衣角：
“柠柠，去不得呀这几位都是骑士团里的人，那个人还是侯爵的少爷，实在惹不得啊”
被称作柠柠的姑娘仿佛蔫了一样低下头来，满腔怒气无处可使，只好在心里暗自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依言去倒了一杯新酒。这时，大门的风铃一阵摇晃，却是在这个尴尬的当口儿又进来了新的客人。
柠柠心底暗叹一口气，托着盘子走上前去：
“欢迎光临”
一个发色棕红，留着小辫子，面容懒散，满身酒气的男人推开门帘走了进来。
柠柠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愣了一阵，看着那个男人用慵懒的眼睛环顾了一眼四周，而后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来。
柠柠这才反应过来，尽管眼前的家伙看上去有些奇怪，但这样盯着总归是不太礼貌的，于是有些羞赧地补充道：
“请问”
“水。”男人打断了柠柠的问话。
柠柠又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水？”
“嗯，水。”
柠柠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呃那个我们不能招待只能喝水的客人所以您得再点些别的如c如果您是没有钱的话，请去别的地方吧”
男人没有说话，懒洋洋地把脑袋支在桌子上，伸出另一只手朝她勾了勾，示意她凑近一点。
柠柠犹疑地靠上前去。
蓝思琳仍未从宿醉中回过神来，闭着眼睛轻声道：
“那就五十个团子吧，怎么样？”
“诶？”
蓝思琳缓缓睁开眼睛，懒洋洋笑道：
“你给我团子，我帮你照顾一下那帮家伙。”
柠柠回过神来，明白了蓝思琳的意思。“但是”柠柠飞快地回过头去偷瞄了一眼身后的那群恶棍，小声道：
“如果是二十个的话，那就”
“别开玩笑了！少一个我都不干。”蓝思琳不依不饶地讨价还价。
“喂，老子的酒呢？”
那头的桌子上，名为霍格尔的少爷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柠柠吓了一跳，慌张地转过身去：
“来c来了！”
她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到霍格尔面前，却因为太过着急，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直接用脸蛋糊到了地面上，手上的盘子也脱手飞出，酒杯子旋转着扑到霍格尔胸口，将那杯酒溅了他满脸。
柠柠好不容易把脑袋拔起来，还来不及喊痛，看见满脸湿漉漉的霍格尔脸上的杀气，心中顿时有小鹿狂跳。
“完蛋了”
霍格尔眯缝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仍旧趴在地上的柠柠。
“你在搞什么？”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霍格尔慢慢站起身来，其他同伴也面色阴翳地围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赔？”
“那那什么，如果是衣服的话，我可以帮你洗干净，然c然后”柠柠坐在地上，慌乱地口不择言。霍格尔见着那副无助的模样，脸上勾起阴仄仄的笑意：
“哦？这样啊我这件衣服是没法洗的，重新买一件的话，要好几万呢，你赔得起吗？”
“好c好几万？”柠柠瞪大了眼睛：
“我以为才几十块”
霍格尔嘴角抽搐了几下，脸上掠过一丝戾气：
“既然你赔不起，那么就割下一只手指赔罪怎么样？”
柠柠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已经被其他人按倒在桌子上，身躯单薄的柠柠拼命地挣扎着，却毫无反抗之力，酒馆里的其他人更是瑟缩在角落，一口大气也不敢出。霍格尔狞笑着拔出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柠柠身上到处比划着。
“是切小拇指好呢，还是无名指好呢还是说”
“如果不想要见血的话，陪我睡上一觉也不是不可以”
“霍格尔，这妞儿看上去是个雏儿，你要真那么做了，还是得见血啊！”
“嘿嘿嘿嘿嘿”
在挣扎中，柠柠的发髻被彻底弄散，一根尖细的发簪顺着头发飞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捡起那根发簪，百无聊赖地放在手上把玩，仿佛对眼前的那一幕视若无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来。
“谁来谁来救救我”
柠柠无力地挣扎着，惊慌失措，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几乎是用乞求的目光四处张望，可是酒馆里的无论是普通酒客还是老夫妇，都已经畏惧得连声都不敢出，哪里有什么帮她的意思？倒是门口角落的那个男人，依旧懒洋洋地抽着烟，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紧急的关头，柠柠心中还莫名觉得这个家伙真的好像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欠揍气质。
“别乱动哦否则就不只是一根手指了。”霍格尔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兴奋，舔了舔嘴唇，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柠柠绝望地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忽然脱口而出：
“团子！！！！一百个！！”
（注：此处a的是《混沌武士》第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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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5.围观打架的时候吃的零食味道才是最棒的
“团子！！！！一百个！！”
少女无助之际喊出的奇怪话语让在场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而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角落的蓝思琳却笑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门口角落的那个座位上。
蓝思琳毫不在意众人诧异的目光，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真是一条贱命啊。”
他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戏谑笑容，指尖依旧夹着那根烟，闲庭信步般踱到那群便衣骑士面前。
“你说什么？”
“哪来的酒鬼？”
“你想干嘛？”
蓝思琳完全没有理会那群人，视若无睹地越过那名之前被称为队长的骑士背后，将烟头弹进霍格尔面前的碗里，自顾自地抽出一双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了一块肉便往嘴里塞。
“我说”他眼底笑眯眯的，嘴里含糊不清：
“你们这些人的命还真是不值钱，一百个团子就能买下来了，现在随便买条狗都不止这个价了吧？”
“小子，你找死？”那群骑士的队长面露阴狠之色，缓缓拔出了腰间泛着冷光的佩剑。
蓝思琳微微歪了歪脑袋，对面前那人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杀气丝毫不以为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你那把剑既然已经拔了出来，最好就要做好收不回去的觉悟。”
队长微微眯缝起眼睛：
“那就不必多言受死吧！”
队长举起剑来的时候，蓝思琳刚刚咽下那口肥而不腻，喷香流油的烤肉，当队长作势要砍的时候，蓝思琳手上全没动作，却猛地冲着那人的面门吹了一口气。剑没有把蓝思琳当头劈成两半，更加没有落下，因为那柄剑在落下之前，空气里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奇异的撕裂的声音。
站在队长身后的另一名骑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再也顾不得手上按着的小姑娘，颤声道：
“队队长你的衣服”
队长愣了一愣，讶然回头，依稀看见身上那件昂贵的袍子背后，赫然出现了一道斜向的划痕，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际，已经是彻底破烂不堪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干了什么？”
“那那是剑气吗？还是刀气？”
“是武术！绝对是武术！隔山打牛！”
队长的额头渗出冷汗，眯缝着的眼睛里透出忌惮，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僵硬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你做的？”
几名骑士早已震惊地忘了正在做的事情，柠柠便也从那群恶棍的压制中脱身了，然而，即便是她也对面前出现的情景一头雾水，甚至惊讶得忘记了逃跑。
“真是个好问题。”蓝思琳懒洋洋地叉着腰，故作姿态地望了望四周，耸了耸肩膀：
“除了我还有谁呢？”
队长的冷汗越来越多，眉头紧皱：“你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眼底满是俏皮的笑意，戏谑道：
“你猜。”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筷子，笑眯眯地斜乜着那紧张到了极点的队长：
“这口剑气吹的是你的衣服，下一口吹哪里好呢？”
队长忐忑道：
“你是异人？”
蓝思琳夸张地挑了挑眉头，正待说话，站在角落里的霍格尔却颤抖着出声道：
“你你不要太狂妄了，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说出了一句让场上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话。
“我当然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的很清楚。在座的各位，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人，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霍格尔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蓝思琳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一副煞是沉痛的表情，阴阳怪气道：
“基于对贵都城的尊重，我可是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来了解有关于亚纳提和名满天下的王都骑士团呢，结果到头来，我认得亚纳提的骑士先生，骑士先生们不但不认识我，还打算对我刀剑相加”
他越说越来劲，到最后，还表演了一式西子捧心，娇滴滴地委屈道：
“难道亚纳提光荣的骑士们都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使节的吗？啊！我的心好痛”
队长的额头上已经是汗如雨下，大脑一片浆糊，完全弄不明白面前的家伙在表演些什么戏码，倒是身后的骑士渐渐反应过来，暗暗扯了扯队长的衣角，咬耳朵道：
“队长，好像最近确实有西边的瓦莱城使节来访”
原来，亚纳提都城因为特殊的地形关系，作为战略要地，常常要保持军备的更新。要做到这一点，光凭自给自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长久以来，亚纳提都城一直都和毗邻的城市维持着长久的交易，尤其是近期卡里欧斯十九世大力发展军备，与各地城市的交流更加频繁，使节的来往也已经不是稀奇事。
倘若来自外地的使节在亚纳提的地盘里被军队的人所伤害，必将引起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到时候，他们几个不仅仅是职务不保，更有可能引起卡里欧斯大人震怒，人头落地也不奇怪。
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瓦莱的使节的话
想到这层，队长的心中不断冒起恶寒，既感到后怕又感到庆幸，缓缓收剑入鞘，正待说些什么，门口处的风铃再次响动。
掀起门帘，走进门来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流浪剑客。
斗笠遮盖了大半面庞，看不清见五官，唯有皮肤裸露出来的部分呈现出异样的苍白。
见到这人的时候，骑士团的众人皆是猛地一惊，而蓝思琳则在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的情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呐呐道：
“哎，戏白演了。”
正说着，蓝思琳已经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稍稍远离了那几名便衣骑士。
那流浪剑客初进门的动作倒是和蓝思琳如出一辙，在酒馆里环视了一圈后，率先打破了僵局：
“好像很忙，失礼了。”
话说完，那人便就此转身，好像真的打算就这么离去。
那队长才缓过神来，暴喝了一声：
“站住！”
流浪剑客止住了身形。
队长神情肃穆，沉声道：
“摘下你的斗笠。否则就地格杀。”
流浪剑客依旧沉默，斗笠下，微微回首的小半边侧脸看不见表情。他慢慢抬手，于是众人的视线便跟着他那只苍白宛若女子的手向上抬，可是当他的指尖触及斗笠边缘时，却又停了下来。复又慢慢移向了腰间的佩剑。
众人又是一惊，几名恶棍纷纷拔出腰间的剑，场上的气氛在霎时间紧绷到了极点。
“是‘苍白剑客’！”
“干掉他！”
几名骑士手中的利剑泛着寒光，先后蜂拥而上，七八道剑锋直指那苍白剑客的后心，在剑光闪烁中，苍白剑客猛然转身，惯性甩飞了头上的斗笠，长发飞舞，冷冽的眼神快速扫过那几把剑挥砍的方向，右手拔剑出鞘，在空中几个轻巧的转换，宛若穿针引线般将那七八柄方位不同的剑牵引到了一起，竟是以一人之力同时格下了那几把剑。
金铁交击之声锵锵作响，苍白剑客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恍若游鱼一般从那几人的空隙中俯身掠过，伴随着割裂之声，一名骑士已经在血光中惨叫倒地。
谁也没想到那苍白剑客竟然会不退反进，几个踏步间反而走进了酒馆中心，骑士们顾不得同伴，转身一拥而上，苍白剑客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剑上的血迹甩净，猛地窜上桌子，利用酒馆的障碍物和几个人周旋起来。
蓝思琳见事态不妙，大叫了一句卧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用一招熟练的饿狗扑屎趴到了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当机立断抄起桌上的一只酱猪蹄，一股脑缩到了最角落里去，非常尽责地扮演起了吃瓜群众的角色。
那几名骑士有的想要爬上桌子，继续追击，有的则是继续在地面上打算将那人围堵。然而他们显然是低估了在桌子之间腾挪的难度，一名恶棍紧随着苍白剑客的步伐从一张桌子跳到第二张，却忽略了桌子上的酒渍，一个趔趄直接仰头栽倒。那苍白剑客却是灵活至极，在桌椅之上来回辗转，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时踢开桌上的碗筷酒杯，把毫无防备的骑士砸得满脸挂彩。一时间，整个酒馆便已经到处都一片狼藉，鸡飞狗跳。
战场经验比较丰富的骑士队长焦急喊道：
“把他逼到角落里去！”
蓝思琳猛地一愣，发觉场上的所有骑士在队长发号施令后，果真开始形成了包围圈，把那苍白剑客往角落里赶。从他的角度看来，就是一群拿着武器的精壮汉子气势汹汹地朝他这里扑了过来。
“我靠，不是吧？！”
蓝思琳揩去嘴角的油渍，大叹倒霉，正想钻进桌子底下避难，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苍白剑客脚下生风，在桌子之间踏步如流星，持剑在手，眨眼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砍他！！！”
被逼到死角的苍白剑客，身后已经有剑风呼啸，苍白剑客眉头骤然一蹙，掠至蓝思琳面门，猛一发力，竟是一脚踢到了蓝思琳头顶三寸的墙壁上，把蓝思琳吓得冷汗直流。那苍白剑客借着惯性在墙上连踏几步，猛地一蹬，用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本来避无可避的一剑，那刚挥出剑来的骑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与此同时，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反手抽出了他身后那名挥剑骑士腰间的一把短剑，猛地扎进了他的后心。那骑士一声惨嚎，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蓝思琳面前。
“牛逼！”蓝思琳揩去被喷了满脸的血迹，想了想，又丢掉了手上那只粘上人血的猪蹄，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拿另一只鸡腿。
“滚开！”
满眼血丝的霍格尔一把推倒了傻站在桌子旁，早被吓呆了的柠柠，挥剑冲了上去。柠柠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委屈地揉着屁股。苍白剑客余光扫见那一幕，眉头微蹙，微微转过身来，直面杀气凛然的霍格尔。
“给我去死！”
霍格尔眼里满是愤怒的火光，手中的吞银者仿佛划过一道长虹，直击向苍白剑客。苍白剑客手中长剑一挥，恰到好处地与霍格尔的剑锋相交，但是这本该将霍格尔的剑刃格开，使其胸前露出空门的招式却没有奏效。因为在两剑锋刃触碰的那一刻，削铁如泥的吞银者轻松地将苍白剑客手中的剑崩开了一个缺口！
情况急转直下，苍白剑客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霍格尔手中的宝剑竟锋利如斯，再过一秒，他手中的长剑便会断开，而吞银者也将顺势斩进他的腰腹。在那一刹那，苍白剑客眼中精光爆绽，在千钧一发之间收剑c转身，用后背的那一口巨剑险之又险地抗下了霍格尔的全力挥砍。
一向无坚不摧的吞银者竟然没能斩开苍白剑客身后的古朴剑鞘，锋刃与剑鞘触碰的时候，酒馆里竟然爆发出宛如巨钟嗡鸣的声音。霍格尔眼底满是惊骇之色，而苍白剑客右手一旋，手中的那把长剑被惯性旋出去被砍断的那一截，将剩下的半截扎进了霍格尔的小腹。
霍格尔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腹，缓缓跪倒在地，眼神逐渐失去焦距。队长见到这一幕，怒火攻心，大喝道：
“伊万，枪！开枪！射死他！”
名为伊万的骑士愣了一愣，犹豫道：“可是队长这里还有平民”
队长握紧手里的剑，从嘴里冷冷地迸出几个字：“不要管，我叫你开枪！”
伊万咬了咬牙，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远处的苍白剑客连续扣动扳机，枪声在酒馆里爆裂，惊恐的人们尖叫着跑出酒馆，苍白剑客显然也没有硬抗子弹的本事，开始在酒馆里全速移动，辗转腾挪着躲避伊万射出的子弹。苍白剑客或是跳跃，或是翻滚，所到之处，身后都会留下一连串的弹孔，而他的手上，就连一把趁手的武器也没有。匆忙之间，他的余光瞥见过道上掉落在地的一把长剑，猛地改变房间，竟是朝着伊万直冲而去。
伊万几乎要将牙关咬碎，偏偏那苍白剑客宛若鬼魅一般，根本难以捕捉他的行迹。苍白剑客猛地一个前扑，伸出手来就要去拾起地上的那把长剑，呼啸着的子弹也在下一个瞬间贯进了他的左臂。
苍白剑客闷哼一声，眉头紧蹙，将拾起来的长剑交到了右手，猛一个翻滚，长剑脱手而出，直直地插进了伊万的胸膛。苍白剑客爬起身来，猛地抽出伊万身上的长剑，受伤脱力的左手垂在身旁，右手持剑，和剩下的骑士们又战成一团。
转眼间，酒馆里的骑士团成员已经连折四人，队长稍退了一步，额头满是冷汗，已经是气急攻心。“必须要用那个了”队长咬了咬牙，伸手进怀中，似乎是想要取些什么出来，“嗯？”队长猛然睁大了眼睛，汗如雨下，紧张地检查着四周，衣服的里衬摸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可能那个东西什么时候弄丢的”
短暂的一个晃神，又一名骑士惨嚎着倒下，再这样下去，几名骑士终究会重蹈覆辙，再一次团灭在苍白剑客手中，队长看了一眼那剑势如风，越战越勇的苍白剑客，心中暗下决定：绝对不能放他走！
队长猛然挥剑，砍碎了桌子上的酒瓶子，又踢翻打碎了地上的几个酒坛子，让酒精溅了一地，随后又一剑砍下墙壁上的烛台，蜡烛上的火星与高纯度的酒精接触，瞬间让整个酒馆的地面燃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蔓延到了桌椅上，吧台上，进而将酒柜里的藏酒全部点燃，高温让玻璃瓶子猛然爆裂，碎片四溅，木板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各种物质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了一起，让人难以呼吸，几名剑客在火中对剑，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看起来就像是跳跃的火星。酒馆中已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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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6.越是性冷淡的人越有可能是真正的傲娇魔怪
车水马龙的亚纳提都城街道上，沈园摇摇晃晃地独自行走着。
她的眼睛里不见了往日的灵气和活力，看上去反倒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每走上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喘，好像下一刻就要直接晕厥过去了。
“好累”
沈园已经一整晚没有吃东西了，不仅如此，她还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寻找蓝思琳的踪迹，但亚纳提不比雾城，面积可是要大得多，光凭一晚上的功夫，根本就没办法找遍整个亚纳提的酒吧夜店。
“蓝思琳那个家伙找到了以后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沈园气得牙痒痒，心中对蓝思琳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已经是恨到了极致，若不是现在仍是夏秋之时，没有漫天飞雪，她的手上也没有一盒火柴，否则此时的她要是点燃了火柴，没准还能在小小的火光里看见自己把蓝思琳抓起来扒皮抽筋的梦幻泡影。
街道对面的汉堡店飘来浓厚的芝士香味，沈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似乎连灵魂都要出窍而去，穿街而过钻进对面那家店里了。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和干瘪瘪的肚皮，干巴巴地叹了口气，又拖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去。
“没有软和的大床，没有热水澡，没有饭吃，也没有钱”
沈园意识都要模糊起来了，呐呐着。
“这地方那么大，怎么才能找得到嘛而且也不能随便用术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好累哦”
“说到底，还是因为蓝思琳那个混蛋嘛一下子就跑没影了，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也没有男人味，也没有良心，除了惹人生气什么都不会偷跑就算了，还要拿走我的包裹没有钱，连衣服都不能换蓝思琳怎么还没死啊！蓝思琳还是赶紧死掉好了！人渣！败类！猪狗不如！草履虫！”
沈园越说越激动，惹得众人频频侧目，不知道这看上去清秀可爱的姑娘是中了什么邪，沈园骂的正欢，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咕响了起来。
她软趴趴地蹲了下来，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眨巴着眼睛，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了。
“好饿”
曾经的小酒馆已经在一场大火中化作了废墟。
柠柠背着手，踉踉跄跄地站在废墟上。她的手指上勾着一个小小的背囊，那是她在酒馆废墟里捡到的，好像是之前那个向她开价五十个团子的奇怪家伙落下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摇摇晃晃地踏过那些曾经是桌板c椅子的焦炭，百无聊赖地在烧断的横梁上踢了两下，早已化作木炭的横梁轻轻松松又被踢断了一截，她的鞋子上沾惹着些许黑黑的炭色。
她轻轻悠悠地叹了口气，分明是十六七岁少女的年纪，却像个老成的小大人。
“柠柠，你也真是可怜啊”
老夫妇站在曾经的酒馆门边，那里就连门框都已经荡然无存，两个老人看着柠柠的目光带着怜悯。
柠柠有点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有呀，没关系的。”
她转过头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
“我们打算回老家种田了，近来亚纳提城里实在是太乱了。如果只是骑士团的人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最近贩卖毒品的天一组也越来越猖狂了这地方，咱们老两口确实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柠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柠柠呢？你有什么打算码？你又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家人如果愿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去乡下住怎么样？”
柠柠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她的笑容却显得没那么苦涩了，更像是带着释然。
“不用啦”
她呆呆地看了一阵天上的白云，轻轻呐呐：
“这下子，也算是下定决心了。”
无人的小巷里，柳未名独自一人慢慢前行。
他垂着受伤的右臂，本就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脚步略微有些虚浮。腰间的长剑早已在战斗中折断，只留下空荡荡的剑鞘。唯有身后的那口巨剑仍在鞘中安然无恙。
行多几步，从身后的巷口里忽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柳未名的眉头微微蹙起，缓缓转过身来，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巷口的转角。
转角里跑出来的不是追兵，却是一名抱着两个包裹，年方十六七的秀气少女。
柳未名的眉头蹙得更紧。
柠柠转过街角，终于看见苍白剑客的身影时，似乎有些高兴，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后，上气不接下气道：
“终于找到你啦”
“你是酒馆里的。”
苍白男子的声音甚是清冷，像他的剑，冰凉而惊艳，又远不像他的剑，听起来有种让人内心宁静的魔力。
柠柠冲他甜甜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苍白男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柠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那群骑士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样子，你肯定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去的，恰好我在这边工作了很久，对这里的路也比较熟悉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你”
柠柠将一个背囊挂到肩上，又把另一个包裹解开：
“呐，这是给你找的新衣服，穿着同一件衣服的话，容易被骑士团的人发现，而且你的衣服也已经烂了，虽然说来的时候比较匆忙，也不知道你的尺寸，是在街边随便买的，就勉强先穿一下吧！还有，唔这个是消炎药，还有绷带，我记得你好像被枪打中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伤口感染了就会很麻烦了”
“为什么要帮我？”苍白剑客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解。
“嘻嘻”柠柠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顿时没了多少底气：
“其实我想要你帮忙。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柠柠的眼神似乎像是在回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轻轻喃喃道：“。”
话说完后，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对面的苍白男子一言不发，以至于柠柠都已经开始觉得甚是尴尬了，正待说些什么，苍白剑客却径自转过身去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柠柠犹豫了下，有些底气不足道：
“好歹我也帮你拿衣服来了嘛，而且，我也可以带你走出这里呀，我对这里的路况很熟悉，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苍白剑客自顾自走远了。
“不用。”
柠柠鼓了鼓腮帮子，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
“喂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把整个酒馆都毁掉了，我也没了工作，很头疼的嘛”
苍白剑客头也不回：“放火的是他们。”
柠柠撇了撇嘴：“但是，我没有工作了也是事实啊”
“自己另外再找。”
“唔啊！”柠柠有些头痛地抓了抓头发，不甘心道：
“总而言之！我是真的花了很大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决定，是绝对不能轻言放弃的！”
“放弃吧。”
“不要！”柠柠对这油盐不进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那你就自己去找。”
“那是绝对不行的！”柠柠认真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而且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上路的话，没有旅行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方向感，而且而且我是个女孩子诶，如果没有保镖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很危险的啊！”
“那就放弃吧。”
“不要！”
“那你找别人。”
“我又不认识别的人！”
“那就放弃吧。”
“绝！对！不！要！”
苍白剑客不说话了，脚下的步伐忽然加快了许多。柠柠愣了愣，才意识到那家伙似乎已经不打算跟她掰扯，决定甩下她自己走人了。柠柠气鼓鼓地跺了跺脚，也加快了脚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
“再说了，帮忙找一个人又不是很难的事情嘛。你本身不也是流浪客吗，到处旅行居无定所的，带上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而已，既不费劲也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而且啊，我也不会当拖油瓶的，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咱们一起上路，我我可以啊！总而言之，我一定能够帮上忙的呃，尽力吧”
“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真是的，你这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耶！你走太快了啦明明呼还受了伤来着”
“对了！至少你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吧？再拖下去，伤口就真的会感染的！”
苍白剑客脚步忽然停顿，柠柠反应不及，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愣了愣，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他那双平静的眼睛。
苍白剑客转过头来，眉头微蹙，直直地看着柠柠，盯得她脸蛋蓦然泛起红晕来。不知为何，柠柠心底忽然有小鹿开始乱跳。
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原来这个男人长得很是好看。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虽然没什么血色，却总有很温柔的感觉。分明是极俊气的五官，却因为过于白皙的关系，又被一丝阴柔的气质所中和，给人一种如果这人是个女人，也会是极美的女人的错觉。仔细看去，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柠柠的脸蛋越来越红，一时间呆呆说不出话来。苍白剑客忽然阖上眼睛，似是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啊？啊”柠柠先是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他的问题，慌张应道：
“因c因为你很强啊，而且你也是个剑客，所以你应该也会很懂打架才对”
苍白剑客道：
“我不强。”
柠柠叫道：“那怎么可能！你可是一个人就打倒了那么多个骑士呢！”
苍白剑客平静道：
“比我强的大有人在。”
他转过身去，补充了一句。
“所以剑魁至今没有找上我。”
柠柠一头雾水：“剑魁？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
柠柠呼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剑客啊，所以除了你，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苍白剑客蹙眉道：
“你凭什么信任我？”
柠柠愣了愣，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回答：“我”
“我是通缉犯，”苍白剑客冷漠道：“所以我不用忌讳什么，随时可以杀了你自己走人。”
“你才不会呢！”柠柠撇了撇嘴：
“你要是想杀我的话，刚才就该动手了，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苍白剑客的身形僵了僵，又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柠柠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
“所以啦，就当是我欠你一次人情，帮我这一次忙，就一次好不好！我觉得你一定办得到的！你是叫柳未名对吗？我叫柠柠，柠檬的柠，请多多指教！”
柳未名猛然又转过身，猝不及防把柠柠吓了一跳，结果却不是看向柠柠。
他的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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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7.放飞自我的装逼方法才是最酷的，蓝思琳除外
柳未名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柠柠愣了愣，循着柳未名的视线转过头去，看见巷口里慢吞吞走出来的人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
蓝思琳耸了耸肩，笑眯眯走上前来，无奈道：
“你们这些练剑的又不是搞特务的，一个两个耳朵都那么灵，点根烟都能被你听见。”
说着，他悠哉地靠在墙上，将那根皱巴巴的香烟塞进嘴里，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柳未名显然对蓝思琳还留有印象，皱眉道：
“什么事？”
蓝思琳笑嘻嘻道：“也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来讨债的。”
柳未名眉头蹙得更紧，柠柠眨了眨眼睛：“讨债？什么讨债？他欠你钱啊？”
“他没有欠我钱，”蓝思琳努了努嘴：“欠我钱的人是你啊。”
“我？”柠柠怔了一下，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神来，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无辜道：“我欠你钱？”
“对啊。”
“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啊！”柠柠瞪大了眼睛。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虚着眼道：“盛惠一百个团子，您分期付款还是？”
柠柠终于恍然，旋即又惊叫道：
“才没有呢！咱们明明说好的是你帮我摆平那几个恶棍，我才给你团子的，到头来，摆平恶棍的又不是你！是他才对！”说着，柠柠还指了指身后的柳未名。
蓝思琳不依不饶，开始讨价还价：“那不一样啊，那家伙要是不来搅和，我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把那几个家伙收拾了？”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又多看了蓝思琳几眼，眼中似有些许诧异。
柠柠有些吃瘪，无奈道：“还真是服了你了，明明才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情，你还记得团子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嘛，”蓝思琳理所当然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团子还是要算的。”
柠柠耷拉着脑袋，虚着眼道：
“好啦我回头给你补上就是了，我现在也没有多少钱”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怎么找来的？”
蓝思琳撇了撇嘴，懒洋洋道：
“我只是偶然看见那边那位柠柠小姐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包裹鬼鬼祟祟地在街道上张望了半天，又溜进了巷子里去，用鼻子想也大概能猜到她要找谁，所以就随便跟了过来。”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蓝思琳又笑嘻嘻补充道：
“顺带一提，我过来其实也只是出于好奇，对你的赏金并没有什么想法。”
柠柠难以置信地指着蓝思琳：
“你c你竟然跟踪我！”
蓝思琳叹了口气，虚着眼道：
“我是光明正大地走在你后面的，是你自己神经大条完全没有察觉到，所以说，这根本连跟踪都算不上”
柠柠又吃瘪地鼓起腮帮子，想了想，道：
“所以说，你不是骑士团的人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是怎么运转的，但是无论怎么想我都不可能是骑士团的人吧？”
柠柠撇了撇嘴，犹疑道：“那你也不是坏人咯？”
“是不是坏人不清楚，”蓝思琳耸了耸肩：“就算是坏人，也不是对你俩感兴趣的坏人。”
“你想了解什么？”柳未名说话依旧简洁干净，直击重点。
蓝思琳笑了笑：“我来亚纳提的这几天，发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是和整个亚纳提骑士团有关的，所以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认一下”
柠柠对蓝思琳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听不太明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
“啊！难道说你是别的城市派来的间谍？”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是怎么得出这种天马行空的结论的？”
“嘿嘿”柠柠显然也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怎么靠谱，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什么，你之前在酒馆不也说过嘛，好像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使节来着。”
“我当然不是，”蓝思琳道：“那只是我信口胡诌的。”
“什么？！”柠柠吃惊道：“万一穿帮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要被那群骑士团的家伙揍死了？”
蓝思琳不以为然道：“只要掌控足够的信息，就能够利用信息差来做到很多事情。只需要大致了解亚纳提都城的历史和外交状况，就能知道亚纳提经常有使节来往；再联系到骑士团的情况进行推测，就能够猜到，那群家伙会在这么普通的酒馆里喝酒，职务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得到的信息也不会太多，所以那时候，我有九成的把握，那群骑士团的人会上当。”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柠柠嘟囔着：“所以说，你早就知道那些人是骑士团的人，特意过来收拾他们的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进了酒馆以后临时起意罢了。”
“哈？”柠柠越来越迷糊了：“那你怎么可能知道那群家伙是骑士团的人”
“这有什么难的”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亚纳提不是什么鱼龙混杂之地，就算没有刀剑管制，也没有人敢在都城里随便展示武器，真要这么做了，要么就是不要命的恶棍歹徒，要么就是骑士团里的人。虽然那群家伙的表现更倾向于前者，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在亚纳提这种有骑士传统，纪律严明的都城里，有歹徒能在酒馆里随意亮剑大吃大喝，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柠柠呆呆地问道：“所以说，你是一进了酒馆，看了几眼，就已经可以知道那么多事情了吗？然后你打算就靠这个方法来骗走我的一百个团子？”
“要收拾那群小混混，方法有的是。而且，”蓝思琳一本正经道：“我那不叫骗，你有赶走歹徒的需求，我有赶走歹徒的本事，是正正当当的交易，明白吗？”
“方法有的是”柠柠忽然记起来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啊！难道说，你也是个高手吗？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只是吹了一口气，那个人后背的衣服就好像被砍了一剑似的”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有些讶异。蓝思琳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天机不可泄露。”
柠柠的脸蛋都要拧巴到一块去了：“卖关子，小气鬼！”
“你想确认什么？”柳未名再次说回正题。
蓝思琳笑了笑：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在我的了解中，都城里流传的关于你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最符合通缉令描述的，应该就是你在星尘街斩杀了八名王都骑士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柳未名问道：
“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蓝思琳道：
“可以帮助我理解亚纳提骑士团这么迫切要追杀你的理由，以及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道：
“教训了一下欺压平民的恶官罢了。”
蓝思琳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意外又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将手上的烟屁股丢到地上踩熄，双手插进了兜里，懒洋洋地转过身去。
“大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小姑娘，团子的事情你别忘了哦。”
柠柠瘪起嘴来，觉得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郁闷道：“知道啦！”
“对了，”蓝思琳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柳未名：
“最后的善意提醒：既然连我这种无所事事的普通人都能通过这小姑娘找到你，你俩的行踪基本上也算是完全暴露了，自己多加小心吧，我就不淌这趟浑水咯。”
柠柠怔怔地看着蓝思琳果然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叹道：“真是个怪人！”她低下头来，看见自己肩头上挂着的背囊，忽然惊叫道：“啊包裹忘记还给他了！”
柳未名淡淡地看了柠柠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行去。柠柠愣了愣，看了一眼蓝思琳离去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她咬了咬牙，小跑着跟上了柳未名。
“喂，你等等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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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8.【哔——】里面到底是什么？
蓝思琳刚刚走出巷口，便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撞了个满怀。
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心情莫名大好。
先前在酒馆里的经历固然刺激，对于早已经历许多大风大浪的蓝思琳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那种酒馆对剑的激烈情节对他而言还不如观战时偷吃的酱猪蹄和烤鸡腿够味。他插着裤兜，就像个正儿八经的流氓，排开熙熙攘攘的人流，懒洋洋地向前走去。
“还真是有趣啊”
蓝思琳摸了摸后颈，在小巷的垃圾桶旁睡了一天，让他的脖子有些酸痛，好在肚中饥饿的问题已经解决，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除非是真那么不好巧在街上撞见了沈园那个混世魔王，那才叫人生的大起大落。
对于蓝思琳这种纯粹的及时行乐派而言，他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散散步饭后消食，没准运气好能找到个公园长椅眯个回笼觉，然后再凭借他聪明的脑袋瓜忽悠一些傻子找些活少钱多的活计，弄点酒钱晚上再去酒吧糜烂。
人生如此，无欲无求啊！
“唔根据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千年来一直秉承骑士传统的亚纳提好像在那个卡里欧斯上任以后就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放弃了迂腐的传统，跟随着时代进行新变革吗真是个激进的实践派呢现在的王都骑士团，本质上已经更接近军队了吧？”
“随着都城的经济实力还有军备的爆发性发展，不断繁荣的同时，民心也开始流失，最重要的是，在这种当口，几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前后同一时期出现的毒品组织天一组这个地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啊。倒不如说，根据那个姓柳的家伙的说法来看，有不合时宜的恶官存在，更加证明了都城里已经是暗潮汹涌了”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用不了多久，亚纳提就会有非常惊人的大事要发生了。”
“除了这些消息以外，对老爷子要我去的那个什么劳什子半空斋，依旧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啊。”
“嘛”他忽然张开双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骼噼啪作响，舒坦地呼了口气：“不过，说到底，亚纳提也好，半空斋也罢，这些东西跟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蓝思琳又把双手插回兜里，笑眯眯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而我蓝思琳的作用就是用来装美酒和美女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才对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昨夜宿醉一场，到了现在，他的大脑都还有点发懵。蓝思琳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呐呐道：
“如果能喝点回笼酒就好了。”
蓝思琳忽然仰起头，迷离的眼睛眨了眨，伸手进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支精致的小瓶子，捏着瓶颈晃荡了几下。
“说起来，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这个瓶子，是他在酒馆里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名骑兵队长上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平淡无奇的小瓷瓶，上面也没有贴着任何标签，也没有什么重量，并不像是装着酒的样子。
但是蓝思琳也懒得去顾虑那么多，研究了一阵，直接拔出了瓶口的塞子，把眼睛凑到瓶口里看了一阵。
“什么也没有啊？”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又把瓶子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缕淡淡的紫烟从瓶口倏地飘出，轻飘飘地钻进了蓝思琳的鼻子里。
蓝思琳猛地一愣，睁大了眼睛，大脑在一瞬间变得沉重无比，灵魂却轻盈得仿佛要从身体中飘离，街上的一切事物就像是被清风搅动的烟雾般扭曲，交缠到了一起，渗透进骨髓的快乐有若痉挛，就像是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人们的脸渐渐模糊，恍惚之间看去，像是有来自九天之上的圣女与他眼神相对，笑靥如花。他的精神他的肉体就这样在人和空气的海洋里无尽地沉沦下去，仿佛要持续到永恒。
温暖的倦意席卷而来。蓝思琳缓缓闭上眼睛，安详地像是羊水里的胎儿。嘴角慢慢勾起，带着不糅杂任何情绪的，最单纯的笑容。
沉沉睡去。
冰冷滑腻的，难以呼吸的感觉浸透全身。蓝思琳猛然惊醒，仿佛快要溺死的人重新回到了地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闷热的空气。他的视力渐渐恢复，看见的是自己被紧紧绑在铁制椅子上的双脚，大腿上满是水渍，额间的头发仍有水在不断滴落，他缓缓抬起头来，一时间眼睛仍然不能适应周围的光线，冰冷的狭窄的视界里只能隐隐看到有人影耸动。
蓝思琳吃力地眨了眨眼睛，逐渐恢复的听力，终于传来模糊的人声。
“清醒一点没有？”
两名面色严肃的审讯官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水桶，桶里的水已经倒空。蓝思琳慢慢恢复意识后，对现在的场景已经理解了七八分，所以，他的第一句话是：
“卧槽，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两名审讯官当中稍矮者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像是不苟言笑的那一类人。他冷哼了一声，眯缝着眼睛：
“当街吸食返魂香，猥亵平民，罪大恶极，像你这种恶徒没直接吊死都算是好的了。”
“哦，这样啊”蓝思琳有些恍然，旋即差点连人带椅子蹦了起来：
“等等！返魂香？猥c猥亵平民？那是什么东西？警察叔叔，你们没有抓错人吧？”
八字胡掏出一只小瓷瓶，拍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物证确凿，你竟然还想狡辩？”
“这玩意儿是返魂香？”蓝思琳瞪大了眼睛，仰起头来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这下算是栽了。”
返魂香，正是近年来越发猖狂的黑帮天一组在暗地里流通的毒药，具有极其强烈的催情致幻的效果，还有很强的成瘾性，亚纳提城中，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兵，都对天一组贩卖毒药的恶劣行径深恶痛绝，无论出售还是使用这种东西，一旦被抓捕，都是要上死刑台的。
旁边另外一名高大的审讯官总是带着一副奇怪的笑脸，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的笑面佛，偏偏动作神态又显得有些和体格不相符的阴柔。他搓了搓手指，细声细语解释道：
“咱家已经找人分析过这只小瓶子里的成分了，确实是黑市里流通的返魂香不错的，如果这只小瓶子是你的东西的话呢，你是很难脱罪的啦。”
“且慢，”蓝思琳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无比严肃地看向那笑眯眯的审讯官：
“兄弟，比起这个，我还有个对我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笑面佛双手合十，放在颊间娇羞地笑了笑：
“这个小哥哥嚯，事情是这样的呢，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在我们这个审讯的程序里面，有一些是可以告诉你的，有一些是不可以告诉你的，这个你要先弄明白的嚯，你想要问什么问题呢？”
蓝思琳咽了一口唾沫，额头渗出冷汗，一字一句谨慎地问道：
“那个关于我猥亵平民的事情，其实是什么个情况？”
“嗨呀，”笑面佛轻飘飘地甩了甩手：“原来小哥哥你是要问这个的呀，这个问题没什么的呀，我们确实是可以告诉你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的啦，就是你吸入了那个返魂香以后喔，就会产生非常非常强烈的幻觉，然后就会很想要找人的啦，那个时候嚯，街上到处都是人，小哥哥你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那种寂寞，就跑上去把一个老爷爷了好久”
“等等等等等等！！！！！！！！！！！！！！！！！！！！！！”
蓝思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人带椅子疯狂地往前挪近，凑到那审讯官面前，满脸的惊恐：
“你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指的是什么？”
“哎呀小哥哥嚯，你硬是要问我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啊，会被和谐掉的啦”
“所以说，老子他娘的迷迷糊糊地了一个老爷爷？”
“是这样子没有错的啦！”
“哼，”那不苟言笑的八字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严肃道：
“闲话问完了就继续审讯，告诉我你的名字。”说着，八字胡取出挂在胸前的笔，开始在桌上的档案进行记录。结果却没听到椅子上的嫌疑犯报出名字，而是一句轻飘飘的：
“不用了。”
八字胡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了蓝思琳那张肃穆得仿佛快要成圣的，彻底变形的脸。
“我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贩毒者，请你们立刻把我枪毙吧”
八字胡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冷哼一声：
“枪毙就枪毙，立刻执行！”
“慢着！”蓝思琳又打断了八字胡：“帅哥，有话好好说，您大人有大量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那个什么，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是，风水轮流转，现在的我，绝对是真挚善良纯洁而友善的，不，我已经完全从邪恶的反派组织那边叛变了，我现在是站在党和国家这一边的”
“既然如此，”八字胡微微眯缝起眼睛：“那就老实交代，你这瓶返魂香是哪里来的？”
“呃”蓝思琳眨了眨眼，道：“捡的。”他怎么敢交代自己其实是从骑士团的人那里偷来的啊！
八字胡眼皮子颤了颤，怒上心头：
“看来不给这歹徒吃点苦头，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小花，上鞭子。”
笑面佛哆嗦了一下，开始解下腰间的皮带，娇嗔地剜了蓝思琳一眼，笑眯眯道：“好嘞，罗姆爷。”
“等c等等，鞭子是指哪条鞭子？等一下！”
八字胡接过了那条皮带，极其熟练地甩了一个鞭花，唰地一下打在了蓝思琳面前的地上，蓝思琳连人带椅子差点蹦起来：
“哇操！你还真的打啊！慢着慢着慢着，你就算不打我也会老实交代的啊老哥！”蓝思琳绝对不是什么有骨气的间谍，他甚至连骨气都没有，某些时候连人都算不上，区区尊严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几个价，能少挨点皮肉之苦才是当务之急。
“那我就再问你一遍，”八字胡问道：“这瓶返魂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蓝思琳花了大约两秒钟思考，脸上换了一副悲痛的神情，从眼睛里挤出两颗泪水来：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亚纳提都城以东的边陲小镇齐格镇里的农夫穆罕穆德·拉布拉多·本·海西姆的第三个儿子，我叫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七口都以牧羊为生，过着清贫而又幸福的生活，在我七岁那年，我的二兄长”
天色渐晚，夕阳沉进山脉中，月色渐渐从地平线那头渲染过来，在看不见月光的亚纳提地下牢房里，两名审讯官押着一名穿着囚服的年轻人往牢房深处走去。其中较为高大的那名审讯官手里拿着一条手绢，哭哭啼啼地擦拭着眼泪，早已将整条手绢都染湿了。
阴暗的甬道里只有暗淡的黄色灯光，路过的每间牢房里都躺着脸上没有神采的犯人，除了脚步声，镣铐声，哭声以外，还传来另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小花，别哭了。吵死了。”
“可是罗姆爷，”小花吸溜了一下鼻涕，带着浓浓的鼻腔：“他真的好可怜噢”
听到这里，八字胡的男人坚硬的内心也仿佛有某处柔软被打动，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哎，人各有命，身世再怎么离奇，他终究摆脱不了吸食返魂香的嫌疑。”
审讯官打开了一间没人的牢房，让犯人走了进去，沉痛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说了一句：“主会护佑你的。穆罕穆德·哇卡哇卡库咔库咔啊呸拉闸先生。”
蓝思琳双手合十，温柔地笑了笑：
“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
两名审讯官含泪离去以后，蓝思琳懒洋洋地堆了堆地上的草席，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躺好，打了个惬意的哈欠，忽然笑眯眯地说了一声：
“还真是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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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9.温柔的女性往往就像是喷香流油的大鸡腿
柠柠迷迷糊糊地从审讯室里被赶了出来，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大街上，茫然无措，脑海中柳未名那道冷酷至极的眼神依旧挥之不去。
她的身上依旧背着两个包裹。
一个是蓝思琳的，另一个装着本打算给柳未名换上的衣服，还有清理伤口的药物。
不过显然都已经用不上了。
她被人流推挤着，下意识地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的柠柠是真正意义上的举目无亲，彷徨不定了。可是真正让她难受的，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现在这种本早该习以为常的孤独，也不是审讯室里冰凉单调的画面，严肃可怕的问话，倒是柳未名最后对她说的那一番漠然无情的，冷冰冰的话语，像一根尖锐刺骨的冰锥，深深地扎进了她心脏深处，以至于当初站在酒馆废墟上时，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和热情，都仿佛在刹那间消失殆尽了。
不知不觉间，柠柠已经有点不太认得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她本该对亚纳提的街道熟悉的很，但是现在的她，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住所，身上仅有的一点零钱在买了衣服和药以后，就连过夜都显得有些拘谨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晃晃悠悠的像是街道上唯一的一个孤魂。
或许也不是唯一一个。
柠柠太过失神，不经意间和迎面歪歪扭扭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柠柠坐在地上，有些吃痛地轻哼了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忙道：
“啊！不好意思，我没留意，你”
柠柠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的前面，仰天倒着一名扎着长长辫子的少女，两眼翻白，嘴唇发青，好像连灵魂都已经出窍而走了。
“这就撞死了啊！！！！！！！！！！！！！！！！！！！！！！！！！！！！！！！！！！！！！”
柠柠被震惊得几乎要变形了，却见得那本长得灵秀可爱，如今却面如死灰的少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纤细幼嫩的手指微微拢着细碎的阳光，眼神迷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着：
“大鸡腿”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走上前去，犹豫道：
“你你没事吧？”
三魂七魄已去了六魄的沈园恍恍惚惚看见有个陌生的身影遮住了她喷香流油的大鸡腿，不禁眨了眨眼睛，再看清楚一点，原来是个看起来很好吃的女孩子。她好像有点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太对劲，然后又眨了眨眼，结果却惊得把魂魄都吓回了身体里。
那个姑娘的肩上，分明背着那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绝对不会认错的，橙黄布包带着花纹图案的，早就被蓝思琳偷走了的，属于沈园的背囊！
“诶——诶？！！！！！！！！！”
“怎么是你？”
隔壁的牢房里，柳未名正靠着同一面墙，盘膝端坐，闭目养神。
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服，连带着背上的那柄巨剑都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和蓝思琳一模一样的囚服。皮肤裸露出来的地方，多出了大大小小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痕。发带也散开了，满头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听见蓝思琳的声音，不由蹙了蹙眉头。
“这话我也想问你呢。”蓝思琳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忍俊不禁。“难道说，我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被追兵逮到了？我还真是乌鸦嘴啊，哈哈哈哈”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就算性情寡淡如他，也不由得被蓝思琳欠揍的笑声扰乱了心境。只得默默叹了一声，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应道：
“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蓝思琳干笑了两声，问道：“那个小姑娘也跟你一道进来蹲号子了吗？”
柳未名冷冷道：“没有。”
“没有？”蓝思琳挑了挑眉头。
“没有。”柳未名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虽然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也确实像你这种人的性格。”
柳未名似是有些诧异，问道：“什么性格？”
蓝思琳把头枕在双手上，撇了撇嘴，似是在回忆些什么，懒洋洋道：
“剑客的性格。”
汉堡店里，收拾餐盘的店员满脸的震惊，看起来像是要当场石化一般。柠柠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同样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胡吃海喝的沈园。
餐盘上堆积着十二张皱巴巴的纸团，那是汉堡的包装纸。而沈园则带着满眼的幸福，左右手分别拿着第十三和十四个汉堡，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往嘴里塞。
有谁能想到，这个分明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食量。这怕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那啃汉堡的速度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那不是人类的嘴，简直就是一台超高功率的粉碎机。
如果不是柠柠已经身无分文，沈园怕是能一个人把这家汉堡店吃到歇业。
沈园把最后一个汉堡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丝毫不见鼓胀的小肚子：
“活过来了！”
柠柠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还没从沈园方才的吃相中缓过劲来：
“沈园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吗？”
“嗯！”沈园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一整个晚上没有吃饭了！”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试探着问道：“那你吃饱了吗？”
“大概五六成的样子吧！”沈园琢磨了一下，认真地回应道。
柠柠挠了挠脑袋，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我身上的钱都已经花完了”
“不不不，”沈园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真挚：
“我才应该不好意思！柠柠你简直就是我的天使！如果没有柠柠慷慨解囊的话，我恐怕就真的要饿死了！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
“没有那么夸张啦，几个汉堡而已”柠柠笑了笑，问道：“我看沈园小姐的打扮，是从外地过来的吗？”
“对啊，”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道：“我昨天才刚到呢！”
“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啦，”沈园挠了挠脑袋，“本来我是打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叫道：“啊！对了对了对了，柠柠小姐，这个包裹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呃”柠柠道：“好像有点说来话长”
沈园急切问道：“是不是从一个非常讨厌的家伙那里拿来的？”
“呃你这么一说，之前拿着这个包裹的人好像确实也蛮讨厌的”
“那个让人非常讨厌的家伙，是不是头发棕红棕红的，像只猴子一样，脑袋后面还有一条丑不拉几的小辫子，整天顶着一张非常欠揍的笑脸，光是看他一眼，就完全忍不住想要在他脸上揍上一拳，把他的脸整个都砸进脑子里面去，然后再把他摔到地上，来上一发飞身十字固，把他整个拧成一团麻花，然后再放进锅里面油炸，再把他生吞活剥，拆皮卸骨，然后再”
“呃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强烈对他做那些事情的欲望，但是按照沈园小姐你的外貌描述来说，应该就是我见到的那个人了吧”
沈园拍案而起，满脸悲愤：
“就是他！那个叫做蓝思琳的披着人皮的无耻下流没底线的恶棍人渣！”
柠柠汗颜道：“是是这样吗”她呐呐着，不由想道：蓝思琳，原来那个家伙的名字是叫蓝思琳吗？还真是个斯文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对比起来完全不一样。说到底，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不应该是作为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吗，但是那个家伙却在帮我解围以后，还要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这是谈生意，真是一点都没有把男子汉的尊严放在眼里的家伙呢。蓝思琳本身听起来还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说起来，那个叫柳未名的家伙也是这样虽然人和名字的感觉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是一点都不像江湖剑客应该有的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搭理我就算了，那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伤人了
“柠柠小姐？”
沈园好奇地叫了一声莫名陷入沉思的柠柠，柠柠愣了愣，慌忙缓过神来：“嗯，啊？怎么了？”
沈园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见过蓝思琳了，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柠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只是偶然遇见那个人而已，在酒馆里面打工的时候被恶棍纠缠，那个人要我给一百个团子作为交易让他出手解围后来又见了一次面，之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园听罢，失落地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叹了口气：
“哎，线索又断了。”
柠柠见着沈园的样子当真似是非常难过，不由问道：
“沈园小姐，你和那个叫蓝思琳的是朋友吗？”
“朋友？怎么可能！”沈园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
“等我找到了他以后，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打爆他的狗头！”
柠柠嘴角又抽搐了几下：
“呵呵呵是吗”
“柠柠呢？”沈园坐下身来，啜了两口饮料，眨巴着眼睛看着柠柠，咬着吸管问道：“柠柠你是本地人吗？你在哪里打工啊？”
柠柠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我吗？”
“剑客的性格，那是什么？”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从身下的草席抽出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嘟哝着。
“我见过的剑客已经有好几个了，尤其是一个跟你一样姓柳的，性格都差不多，闷葫芦一个，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净爱瞎管别人的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受伤也绝对不连累别人之类的，天天把道义挂在嘴边，像飞蛾扑火一样做些没用的蠢事。明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还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都是些迂腐又顽固的白痴，活在这世上，简直一点意思都没有。”
蓝思琳呸地吐出嘴里的稻草，眼睛里却没半点吊儿郎当，尽管语气依旧那般轻浮，眼神里却隐约浸透着莫名的情绪。
“真不知道是白痴特别喜欢用剑，还是用剑的都特别白痴。”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
“真是个格外令人厌恶的家伙。”
蓝思琳仰了仰头，笑眯眯地回头看向那面冰冷厚实的墙壁，似乎能透过墙壁看见后面的柳未名。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像我这么讨人厌的家伙，偏偏就能过得比谁都逍遥自在，人生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你活得比我认真得多也累得多了吧，还不是过得跟狗屁一样。”
柳未名默然叹了一口气，忽然问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啊，纯粹是倒了血霉。”蓝思琳伸了个懒腰，道：“在酒馆里的时候，从被你砍死的骑兵队长身上随手顺了点东西，我看他藏得那么谨慎，本来以为是些什么值钱的宝贝，结果在大街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他娘的返魂香。”
说着，蓝思琳又叹了口气，苦笑道：
“说好了不蹚你这一趟浑水，结果才隔了一天不到咱俩就又在牢里见面了，还真是有点尴尬。白花我那么多力气在走的时候耍帅了。”
柳未名淡淡道：
“听起来并不怎么值得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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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0.锁子甲手套的硬度大约是珐琅质的1.67倍
“所以说，你倒是应我一声嘛，你妈妈难道没有跟你说不理会别人是不礼貌的吗？喂！”
柠柠气鼓鼓地跟在柳未名后面，千篇一律的巷道越走越深，仿佛没有尽头。柠柠气不打一处来，生气道：
“我决定了，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要跟着你！就算是耍赖也好撒泼也好，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句话都不肯说，真是太气人了！”
身前的柳未名当真像是聋了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柠柠在身后喋喋不休个不停，自顾自向前走着。
“你再往前走就是死路啦，这条路根本就走不出去。你现在在城里到处都被通缉，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根本就不能走出城外。你不是流浪客吗？万一被人抓住了，别说流浪了，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说嘛”
柳未名猛地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来，把柠柠吓了一跳，脸上又倏地一红。柠柠只当柳未名又要故技重施唬她一阵，便打定主意，鼓起勇气凶巴巴地瞪了回去，结果却发现柳未名完全没有在看她。如剑锋般勾人的眉毛紧紧蹙起，身上骤然弥漫出可怕的杀气。
柠柠正待在说些什么，柳未名却忽然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那双苍白干净的手看起来文弱无力，实际上柠柠却完全挣脱不开，拼命地扒拉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柳未名将她一把搂紧怀中，腾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的表情的确吓到了柠柠，她顿时像只蔫吧的小兔子，安静了下来。
完全安静下来的巷道，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柠柠被捂得有点难受，心跳渐渐加快，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觉得柳未名的手虽然没什么血色，却异常地温暖，想到这里，柠柠却越发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所措。再过一阵的时候，就算是柠柠这样的寻常人，也能听出巷道里隐约不对劲的声音来了。
“有人。”
“唔？”柠柠依旧被捂住嘴，惊诧地发出闷声。
柳未名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很多人，穿着盔甲。”
柠柠瞪大了眼睛，还不及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两腿就已经有些发软了。柳未名猛地拉过她的手臂：
“走！”
柳未名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刚才的那一扯让柠柠手臂生疼，差点没控制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柳未名借着极大的手劲一个牵引让她重新站稳，急匆匆地往巷道深处跑去。
柠柠的体能本就是普通女孩子的标准，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剧烈的奔跑，闭起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艰难喊道：
“跑跑错了啦！”
柳未名猛地一愣，柠柠刹不住脚又撞到了他的身上，头晕眼花，埋怨道：
“我都说了，前面是死胡同啊！”
柳未名的眉头抽搐了几下，当机立断，转过身去，高大的身躯将柠柠掩在了身后。巷道里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时间竟然完全听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马正在向着这边赶来，盔甲碰撞的声音宛若急促的铜锣敲打在柠柠心里，高度的紧张感觉让柠柠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柳未名右手探向左腰际，指尖抚了抚空荡荡的剑鞘，慢慢眯缝起眼睛，几个呼吸间，已经将气息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银白盔甲的骑士分队如同潮水般从巷口各处涌来，在巷道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一样的光彩。柠柠对这一幕太过于熟悉了，那一具具线条精致，充满杀伐之气的铠甲，曾经在亚纳提的城门之下，斩杀了无数能力高强的异人，被整个亚纳提都奉为最为传奇的荣耀。
足足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精英骑士。
手里的长剑泛着冷光。
面对着身后带着一个拖油瓶的苍白剑客。
柠柠的眼底已经泛出绝望的色彩来。她没有在想自己会经历遭受什么，甚至没有为自己刚刚才做好的决定还来不及实施便断了希望而感到遗憾，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间点，柠柠心中恍然想起蓝思琳在临走前说过的那几句话。
他是跟着自己来到巷道的。
就连他那样的普通人都能通过她来找到柳未名。
言下之意，是不是说，把柳未名逼到当下这种绝境的，其实是她自己？
柳未名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苍白剑客，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上来领死吧！”
二十名精英挥舞着长剑，如同银色飓风般朝着柳未名和柠柠席卷而来。
柳未名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身后，几乎快要握住身后那柄巨剑的剑柄时，却又僵了一僵，松开了手。猛一个弓身箭步，不退反进，竟是迎着那二十个人冲了上去。
一马当先的一名骑士抡开手中长剑，斜斜地砍向了柳未名，赤手空拳的柳未名眼底爆绽出精光，用违背常理的动作直接扑倒在地，躲过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剑，与此同时，苍白而纤细的手指猛地一探，抓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将来不及反应的骑士扯倒在地，再一个翻滚躲过了朝他剁下来的另外两把剑，用手肘狠狠地砸进身下那名骑士喉咙处没有盔甲防护的位置。
受到重击的骑士从口中喷出夹杂着鲜血的唾沫，彻底软倒下来，柳未名拿过他手中的剑，险之又险地格挡下来已经快要砍到他头上的三四把剑，几人僵持了一阵，柳未名紧咬牙关眯缝着眼睛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将那几名骑士的剑尽数推开，趁其中一人脚步虚浮，向后倒退之际，持剑直冲而去。
那名骑士见柳未名来势凶猛，而他又尚未站稳脚跟，仓惶之下只得胡乱举剑招架，然而柳未名的剑术极为惊艳，分明被骑士预判了来路的剑锋不但没有被他挡住，反倒是让柳未名手中的剑宛若游龙一般缠绕着骑士的剑身，整个人欺身而进，将长剑递进了他的喉咙里。
连杀二人，耳畔却又响起破空之声，柳未名眉头紧蹙，余光已经扫见一道银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偏过头去，本该砍破他半张脸的剑锋以毫厘之差在他脸颊之上掠过，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浮起淡淡划痕，渗出血滴来，一截发丝随风飘散。
那名骑士一剑不中，挥剑再进，柳未名几个潇洒至极的侧身，那人连续四剑都是贴着衣服而过，尽数斩空。柳未名忽然由下至上，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撩起一剑，那骑士猛地一惊，反应速度也甚是惊人，手中长剑转刺为劈，挡住了那刺向他侧腹的一剑，而在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时，那骑士心中却产生了极为奇怪的感觉，隐约间觉得这挑向他的一剑力度太轻了，察觉到不对劲的骑士猛然抬眼，竟发现柳未名根本没在看他。那双清冷至极的瞳子自左向右横移过去，仿佛背后长出眼睛一般侧过脑袋，完全避过了从柳未名身后刺来的阴险一剑，同时左手探出，抓住了身后那人的手臂，猛一个过肩摔，将身后的骑士甩到了身前完全避让不及的骑士身上，簌簌探出两剑，绽出两道血花。
其余骑士见到四名伙伴折损，士气却不减反增，一个个前赴后继冲向了柳未名。一时间，小小的巷道里，剑影交错，鸣声不断，在一片银光中，一道蓝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来回穿梭，骑士们的铠甲上逐渐出现或浅或深的划痕，每道划痕都是在一些本该造成致命伤的位置。柠柠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当场，几乎忘记了思考。恍惚间，只看见一道银影闪动，一名骑士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将她死死地卡在怀里。
柠柠瞪大了眼睛，慌张地手脚并用，尽力地挣扎着，却完全无济于事。
柠柠的喊声从另一端传过来，柳未名愣了极短的一瞬，本就是在刀尖上舞蹈的剑法顿时出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纰漏，一柄长剑从他腰间擦过，割下一大片衣料。柳未名无法抑制地吃痛颤了颤，破绽再出，一道势大力沉的劈砍从他头顶降下，刚刚格开另一把剑的柳未名唯有用左手相抵，精准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长剑悬停在他面门之上，两人僵持了一瞬，柳未名忽然眉头一皱，剧烈的痛楚从左肩传来，受到子弹创伤的左肩在经过剧烈的战斗后，伤口已经完全迸裂。他左手一软，那长剑就要砍到他头上时，柳未名又艰难地一个转身，与长剑险之又险地交错而过，发带被砍落，束起的长发顿时飞舞起来。
柠柠看到战况急转直下，柳未名被包围在剑阵之中连连受挫，身上各处的剑伤也越来越多，心中宛若火燎，再也顾不得其他，看着眼下勒着自己脖子的那副铠甲，把心一横，冲着那人戴着锁子甲的手套狠狠咬了下去！
那挟持着柠柠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嚎，柠柠趁机挣脱了以后，便想要往柳未名那边跑去。此时的柳未名已经气息微弱，被七八名骑士死死架住身子，完全无法动弹。满是伤痕，血迹横流的脸庞看不出死活。柠柠不知为何，心底有种极难过的情绪，几乎是睚眦欲裂，喊道：
“住手！！”
本已经完全脱力，阖上眼睛的柳未名，听到柠柠撕心裂肺的喊声，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柠柠竭力向这边跑来的身影，他眉头微蹙，旋即再次阖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又猛然爆发出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怪力，怒喝了一声，竟然将架在他身上的剑全部推开，从身后抽出了那柄从来都不曾见他使用过的巨大铁剑，猛然一甩。
巨大而沉重的铁剑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直冲冲掠向前方的柠柠，带着无与伦比的死亡气息，就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黑龙，在那一个瞬间里，柠柠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铁剑划破了空气，划破了时间，划破了风和光和声和影，擦着柠柠的脸颊，以毫厘之差割断了她的几缕发丝，深深地嵌进了身后的墙壁里，没至剑柄。
所有人都呆住了。
当然也包括柠柠。
其他骑士缓过神来，愤怒地再次将跪倒在地的柳未名死死压制，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穿过人群看向柠柠的眼神，漠然到了极点。
“没杀死你只是意外。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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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1.“其实，我超级强的！”
“什么嘛！”沈园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柳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周围的客人听见沈园忽然叫出来，诧异地朝这边望来。柠柠尴尬地小声道：
“沈园小姐，你还是先坐下比较好吧”
沈园满脸不爽地坐回座位上，愤愤道：“柠柠啊，要我看，你肯定是看错人了。那个姓柳多半跟蓝思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竟然还要对一个女孩子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光是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要把他好好揍上一顿了”
柠柠的表情看上去也似是有些失落，心不在焉喃喃：“或许是吧。”
沈园撇着嘴巴，凑上前去，把面前饮料的吸管啜得吱吱响，含糊不清道：“柠柠，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之后打算你怎么办？”
柠柠用手指划拉着面前的杯子，渐渐融化的冰块在杯壁上凝结成淡淡的霜，白皙的手指划过时又化作水珠滑落。她轻声道：
“我不知道。”
“打工的酒馆整个都没了，原本我也是和老板娘一起住的，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本来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找（）的，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安定的日子没过上多久，又重新恢复了孤苦伶仃的生活；好不容易决定好的事情，也因为柳未名被捕轻而易举化作泡影，想到自己这一天来发生的经历，简直就是祸不单行的真实写照，柠柠也不由得苦涩地笑了笑。而沈园听完后，却眨巴着眼睛说道：
“那我陪你去吧！”
“呃哈？”
“就那个啊，你不是说要去找（）吗，我陪你去就好啦。”沈园满不在意地说着。
“那怎么可以！”柠柠惊诧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太过于激动，收敛了一下，“我是说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所以路途上一定会很辛苦，也有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的事情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想要找那个男人做旅伴的”
“有什么关系嘛，那些其实都不是问题啊，”沈园大喇喇道：“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旅行过来的啦，所以对于旅行这方面，我可是相当有经验的哦！”
说着，她又凑上前来，盯着柠柠，小声道：“因为柠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柠柠愣了愣：“呃？”
沈园神秘兮兮道：“其实我超级强的！”
“哈？”
“是真的。”沈园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柠柠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很强是指”
沈园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对面去，又一屁股坐到了柠柠身旁，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一阵，贴着柠柠耳朵道：“实不相瞒，柠柠小姐，其实我是异人哦！”
“诶？”柠柠瞪大了眼睛，却看见沈园偷偷摸摸地把手搭在柠柠面前的空杯子杯沿上，捏了个怪异的指决，面前的杯子里竟然有清澈透明的水从杯底凭空涨了起来。柠柠吃惊地快要叫出声来，却被沈园及时捂住了嘴巴。
“嘘！”沈园压低了声音道：“柠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柠柠始终没办法相信眼前真实发生的景象，好不容易让心情稍稍平复些许，才小声道：“沈c沈园小姐，你真的是异人？”
“千真万确啦！”
柠柠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两眼，“那你是怎么进来亚纳提的？亚纳提的关口对异人的排查可是相当严谨的啊！”
“哼哼，”沈园得意地抱着双臂：“这就是我的厉害之处啦！”
说着，沈园又学着那些世外高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摸了摸下巴，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哎，柠柠啊，你的心地太单纯了，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所以才会被一点小风小浪就吓到。不过嘛，从今往后，有我沈园在，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反正，我也不想再跟蓝思琳那个混蛋猴子一道走了，干脆以后就和柠柠你一起走，正好我也有个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的地方，万一咱俩顺路也说不定呢！而且啊，我是真——的很强，一定可以照顾好柠柠的！”
看着沈园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柠柠也不禁心思活络起来，没准，这位年纪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却看不出深浅的小姐，真的能帮助自己找到那个人也说不定
“呃，”柠柠忽然想到了什么，难得稍稍恢复活力的眼神又蔫吧下来。
“比起这个，我们好像还有一些更加迫切的问题要解决”
“咱们身上一丁点盘缠也没有了”
亚纳提的监狱下层，是一处幽暗空旷的地穴。
地穴的土墙上，老旧的矿灯泛着黯淡黄光，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空阔的空间里回荡，偶尔伴随着长鞭甩打在皮肉上的刺耳声音，和狱卒尖锐的骂声。
被关进亚纳提地牢的犯人们，每日都会在这暗无天日，无边无际向地心延伸下去的地穴里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劳动改造。穿着黑白相间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拿着镐子不断地开凿墙壁，或是挑起一担又一担的碎石来来回回。腐朽的木质栈道上，一座老旧的升降机缓缓移动，满是锈迹的链条发出令人心悸的酸响。那是走出这片地牢的唯一通道，许多全副武装的狱卒在那把守着。
“哎呦我不行了。”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丢下了手头的镐子，扶着自己的腰连声嗟叹。那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结果扭着腰的老大爷。
旁边的柳未名面容平静，有条不紊地用镐子凿着洞壁，动作标准而流畅，认真得就像是练习挥剑的剑客。他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
“现在才过了十五分钟。”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靠在墙上：
“我可不像你，苦行僧似的，遇上什么事都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可是碰不着烟酒就会直接死掉的体质。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我的生命条在逐渐下降了”
柳未名没有理会他，仍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就好像是把开凿墙壁当做了重要的修行过程一般。墙上溅落的碎石弹到蓝思琳身上，蓝思琳懒洋洋地拨了拨衣服，又挪远了一点，忽然道：
“我说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慌啊？”
柳未名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慌？”
“你可是死刑犯，绞刑什么时候执行来着？一个星期？”蓝思琳虚着眼道。
柳未名淡淡道：“你也一样。”
蓝思琳撇了撇嘴：“我才不一样，我可是慌得要死。一想到自己再也沾不着漂亮姑娘，连腿都要软了。”
柳未名道：“看来你不怎么怕死。”
蓝思琳耸了耸肩：“烟瘾一犯的时候，这条小命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嗅了几口，莫名笑了笑，忽然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这个地穴，其实倒是有趣得紧。”
柳未名轻轻挑了挑眉：“怎么说？”
“这里有风，很凉快。”蓝思琳将一只手指含进嘴里，沾了点唾液，放在面前，眼底带着迷离的笑意：“而且我还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柳未名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并没有说话，又重新举起了镐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依旧在回荡。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望了一眼远处腰间别着长鞭，趾高气昂的狱卒长，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说，你有没有兴趣从这里逃出去？”
柳未名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蓝思琳扬了扬眉头：“为什么？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柳未名淡淡道：“我早就已经死了。”
“哼，”蓝思琳嗤笑了一声，不屑道：“神经病。”
“喂，那边的！”远处的狱卒长终于留意到了靠在墙上发呆的蓝思琳，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一把抄起腰间的长鞭，一卷一甩，鞭子掠过残影朝着蓝思琳打去，蓝思琳哎呦一声窜起老高。
“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蓝思琳非常识相地立马挤出一个笑脸：“官爷您悠着点，我这小身板儿可经不起您这鞭子，我这就干活，马上，现在！”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懒，可不是吃鞭子那么简单了。”狱卒长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蓝思琳装模作样地拿着镐头在墙上蹭来蹭去，连个白印子都见不着。柳未名稍稍斜乜了他一眼，道：
“身手不错。”
先前那狱卒长一鞭子下来，蓝思琳看似被鞭中方才窜了起来，实际上却是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本要打在他脚上的鞭子，又借着不太明显的光线装出一副吃痛的模样，实际上一点事都没有。
蓝思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之前每天受到的袭击可是比这要恐怖上好几倍，这点程度的反应还是有的。”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
“你学过武？”
蓝思琳懒洋洋抬了抬眼睛：“谁会学那种白痴东西？”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那个女的。”柳未名似是对蓝思琳的身手始终有些介怀：“她说你能隔空伤人。”
“哦，那个啊。”蓝思琳笑了笑：“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伎俩罢了。”
他丢下镐子，身手往脑袋后面摸了摸，从身后的小辫子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发簪。
“这破地方的安检真的很烂。”蓝思琳撇了撇嘴，“就是这个。”
柳未名皱眉道：“发簪？”
“那个骑兵队长，他穿的衣服是纯棉的。”蓝思琳笑了笑：“耐热性非常差。所以我只不过是在点烟的时候，把那小姑娘落在地上的发簪稍微用打火机加热了一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上划了一划，只要稍微有幅度大一点的动作，被划过的地方就会绽开了。”
“厉害吧？”蓝思琳冲着面容僵硬的柳未名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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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2.求助：有什么活少钱多来钱快的活可以干？在线等，挺急的
亚纳提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两名面容娇美，青春秀气的少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忧愁，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着。
“哎”沈园耷拉着脑袋：“这已经是第七家了，根本就没有招短工的店家嘛，偶尔有那么一两间，也都是不肯日结工资的，再这样下去，还没有找到打工的地方，咱俩就要先饿死了！”
柠柠犹豫了下，道：
“其实，我也只是在亚纳提里住了两年，一直都在老板的酒馆里打工。对这里的工作确实不怎么了解不过，如果是不用钱的睡觉的地方，我倒是知道那么一两个，就是晚饭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两人已经在街上走了好几个小时，就算是沈园，也已经累得两腿发软了。她没精打采地小声呐呐：“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一般都会想到一些非常不要脸的挣钱法子，虽然很羞耻，但是的确可以不愁吃喝”说到一半，她不觉开始回忆起蓝思琳挣钱的法子来：要么就是找些泥土往脸上乱摸一通，再拿个破麻袋往身上一套，躺在街边呼呼大睡，然后让她跪在旁边，面前还留着长长一篇催人泪下的“卖身葬父”粉笔字；要么就是到处吆喝招揽看客，再让她躺在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要么就是走进顺眼的店家，用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她忽然猛摇起头：“不行不行！”
她气狠狠的握了握拳头：“就算不用蓝思琳那个人渣，我们也一定能想到挣钱的好办法的！”
“可是，”柠柠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沈园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
“当然是要找活少钱多来钱快的工作！”
地牢的劳改工作辛苦而沉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阳间饭，干阴间活”。犯人们常常需要佝偻着身子，背着重量惊人的背篓，将一筐筐碎石从口袋般的地穴深处爬出，一点点拖出矿井。常常有身体羸弱的牢犯不堪重负，从陡峭的坡道上滚落，被掩埋在碎石堆里，再被司空见惯的狱卒拖走，无声无息地从地牢中彻底消失。
到了晚间的时候，开凿的活计也终于暂告一段落，到了晚饭的休息时间。劳改犯们丢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食堂，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难民，堆积在狭窄的窗口前，在长鞭与喝骂声中挣扎着探出手来争夺那一点难以果腹的粗劣食物。
柳未名端着餐盘，平静地站在人群后方，等到最后只剩他一人，方才走到窗口处领到了两只剩下的干瘪馒头，慢吞吞走到了角落处，在蓝思琳身旁坐下。
蓝思琳心思敏锐，当初便是最早挤进食堂的那批人之一，柳未名坐过来时，他早已经把手上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闭目休息。
“你看看四周，有没有发现有趣的事情？”
蓝思琳闭着眼睛，忽然笑问。
柳未名默默咀嚼着冷硬的馒头，清冷的眼神环视了一眼食堂里的景象，确实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面积狭窄的食堂里，似乎隐约以正中间的窗口为分界线，犯人们大致分作了两派，各自占据左右两旁的位置席地而坐，高声交谈。
在他们这边的犯人，身上的衣着虽与其他人无二致，却明显看上去干净不少，偏偏面目之间总有些难以察觉的戾气，而对面那边，则大部分都是和蓝思琳柳未名一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柳未名甚至可以感觉到这边衣着干净的犯人，在高谈阔论之余，常常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
柳未名认真仔细地咀嚼了一阵，将食物细细吞咽下去，方才启齿：
“想不到这里也有帮派之分。”
蓝思琳忽然笑起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以前我常听说，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末日就快到了，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个证的，现在看来的确是所言不虚。”
柳未名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蓝思琳撇了撇嘴，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这边的那群衣着干净的犯人：“在地牢里干活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下井开凿，就像我们这样的，另一种则是负责洗衣算账，都是些不怎么辛苦的活计。按照他们的站位，姑且可以分为洗衣帮，下井帮，还有咱俩这种哪边也不算的社会闲散人员。”
“想必你也能够看出来，洗衣帮的犯人看上去和下井帮有很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杀气，肯定不会是因为一些小打小闹才被关进监狱的蟊贼，更有可能的，那些都是杀过人才会有的眼神。”
“分明是罪孽更深重的重刑犯，反而在劳改中得到了比较轻松的工作，从这里不难看出，这座地牢里存在着真正意义上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这群人在入刑之前，曾经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所作所为也远比下井帮的人更为狠厉，所以才能得到相对轻松的活计。当然，这也离不开和狱卒的暗中勾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既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又有一定程度的帮派意识，同时还拥有买通狱卒的能量，这群洗衣帮的人，大部分的成员，或许都和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脱不了干系。”
柳未名忽然问道：
“如何证实他们买通了狱卒？”
蓝思琳笑眯眯道：
“难道你忘了吗？我的鼻子对烟味可是相当敏感的”他的眼神仿佛不经意地瞥向了洗衣帮里，被众人围绕的某个角落处，里面似乎隐隐有淡淡烟雾飘出。
“我可不认为食堂里还慷慨到能够为死刑犯派发香烟，既然所有犯人都走不出这座地牢，那么有能力带烟进来的，还会是谁呢？”
柳未名恍然，不由淡淡一笑。蓝思琳却意味深长地咧了咧嘴：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似是有些不解，蓝思琳却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结合我刚才的信息，就不难推测出这座地牢的发展历史：最初大家都是随机分配，各自干各自的活，吃各自的东西。后来天一组的成员被捕，丢进地牢以后，开始有意识地组建成帮派，通过帮派的力量来压榨地牢里的其他牢犯，抢夺食物，吸纳成员，甚至获取更多各种各样的利益；久而久之，那群不属于天一组的犯人们不堪重负，终于产生了反抗的意识，于是便效仿着洗衣帮，同样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群体，也就是对面的下井帮。虽然下井帮的犯人身负重罪者不多，但胜在人数较多，且体力也因为沉重的工作而得到了相对的锻炼，才会和以死刑犯居多的洗衣帮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势均力敌的对峙局面。”
他话锋一转：
“光是这么说，其实和历史上民众揭竿而起反抗皇权暴政的情况非常相似，事实上，确实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你千万不要以为那群被迫团结在一起的下井帮蟊贼就是什么心地善良的简单货色。人和环境是互相影响的，哪怕是再纯良的小屁孩，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得久了，也会学会所有坑蒙拐骗的本事。”
柳未名淡淡道：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江湖。”
蓝思琳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
“所以了，回到我最开始说的。那群洗衣帮的人，分明是日子快要到头的死刑犯，却仍然不忘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明知道世界末日要来了，也要在暗地里考五本证’了。虽然是毫无意义的，完全无用功的作为，可我却相当欣赏呢。”
蓝思琳眼神迷离地笑了笑，悠悠哉哉地朝着洗衣帮那个烟雾缭绕的角落走去。
“毕竟，”他轻轻道：“人生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
柳未名皱眉道：
“你要做什么？”
蓝思琳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当然是去蹭烟抽了。”
看着蓝思琳的身影逐渐走远，竟是真的隐没在了那人群中，柳未名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真是个疯子。”
但是没过多久，柳未名便收敛了笑意。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水一般的平静，端坐在墙边，眉头却微蹙起来。
远处，几名早就注意这边许久，囚服干净的牢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慢围拢了过来。
几名囚犯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的兴奋，领头的那个板寸头昂起头来，目光阴冷道：
“新来的？”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拿起餐盘上方才咬了一小口的馒头。
那板寸头猛然一脚将柳未名手上的馒头踹飞，馒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粘上许多泥土。围着柳未名的其他囚犯阴仄仄笑起来。
“二当家的，这小子好像不怎么懂规矩啊？”
“二当家的，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莫非是个兔儿爷？”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让他好好懂一懂。”
“小子，给你老子们听清楚咯，别管你在外面混的有多威风，在这块地儿，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也他妈的给我卧着，大爷们马上把你整的服服帖帖的。”
柳未名眉头微蹙，却没有说话。
那被唤作二当家的板寸头冷笑了一声：
“小子”
“你可知道天一组？”
“你可知道天一组？”
全身包裹在驼色长袍中，混混模样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蝴蝶刀，眼神中带着邪淫之色，玩味地上下打量着面前清秀可爱的小姑娘。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天一组？那是什么？”
站在沈园身后，瑟瑟发抖的柠柠害怕地话都说不出来了，轻轻拉着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
柠柠心中已经悔到了极致。两人在亚纳提都城里瞎逛了一天，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暮色将近的时候，两人迫不得已，便依着柠柠的记忆一路走到了旧城区，打算寻个废弃的马厩将就着度过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谁知道，她们却好巧不巧地在这处鱼龙混杂的所在遇到了天一组的人。
那人见这两位姑娘东张西望，似是无处可依，又生的靓丽可人，便起了不轨之心，一路尾随她们到了人迹罕至的角落，径自走上前来，拦到她们面前搭讪起来。
柠柠在亚纳提都城里生活了两年，对无恶不作的天一组早有耳闻，如今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着这恶棍，怕是要吃上许多苦头。一想到好心帮她的沈园小姐要因为自己的决定遭到那些恶人的迫害，柠柠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哟，”那混混听到沈园那天真的回答，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小姑娘，你怕是外地人吧？竟然连天一组都不知道。”
沈园撇了撇嘴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大喇喇道：
“是啊，我昨晚才刚到呢，正想和我的朋友一起找工作，不然连晚饭都没得吃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啦，咱们还要找地方住呢！”
混混听罢，眼底掠过喜色，不怀好意地戏谑道：
“原来两位小姑娘是要找住的地方啊？这还不简单，遇着咱们天一组，你们完全可以不愁吃喝，就连睡觉的地方也是有的哦”
混混说到“睡觉”二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眯缝起眼睛，目光里的贪婪之色更加明显。柠柠心中紧张地小鹿乱跳，却还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走上前来：
“不c不用了！不好意思！我c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天一组的地盘，我们马上就走，对对不起！”
“啧啧啧，”混混笑眯眯道：“既然来都来了，干嘛要急着走呢？跟着咱们天一组，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在话下，真的不用考虑一下吗？”
“真的吗？”沈园听到混混的话，面露喜色：“你真的有地方给我们住吗？是不是还有活少钱多的活儿干啊？那真是太好了”
“沈c沈园小姐！”柠柠着急地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沈园的袖子，想要打断她说话，沈园却满脸不解：“柠柠你干嘛啊，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活儿呢，这不是挺好的嘛？”
说着，沈园又转过头去，冲着那混混挤出一个非常僵硬的笑容：
“诶嘿嘿，这位老板，请问你们这儿干活工资是多少啊？包吃包住不？日结工资吗？我什么都能干的哦，我的力气超大的，就算是做搬运也绝对不在话下哦！”
混混见沈园如此识相，不由笑逐颜开，啧啧称道：
“当然不用两位姑娘做什么重活累活，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好咱哥几个，保证让你上到天堂！”
说着，那混混便再也按捺不住，伸出手来就要去摸沈园的脸蛋，沈园眨巴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眉道：
“大哥，你说归说，动手动脚的干嘛呀？”
柠柠终于憋不住了，满脸通红，闭起眼睛喊道：
“沈园小姐！咱们快逃吧！天一组的都是恶棍，他要抓咱们去陪人睡觉呢！”
“诶——诶？！”沈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是真的吗？”
那恶棍全然没想到眼前这妮子看起来娇弱，实际上却力大无比，他的手被死死钳住，竟是丝毫挪动不得，他面色发窘，露出本相，恶狠狠道：
“既然来了就别想跑，这可是天一组的盘口，今天非得叫你们欲仙欲死不可！”
说着，那恶棍便抬起另一只手，作势欲打。沈园轻轻巧巧地又把他另一只手抓住，猛一个铁板桥，把那恶棍在半空中抡了个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柠柠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色青白，事情翻转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恶棍躺在地上，不断地哎呦惨嚎着。犹未解气的沈园又猛地抄起他的衣领，仿佛破麻袋般将那混混举过了头顶。
“等c等等！啊！！！”
那恶棍惨嚎着又被摔到地上，骨节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沈园拍了拍手，叹气道：
“柠柠，你早跟我说天一组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害我白开心一场。”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恶棍呻吟着，转过头来，面色狰狞，虚弱道：
“你们给我等着！天一组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的人遍布全城，就算是只蚂蚁我们都能把你找出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你说什么？！”沈园怒目圆睁，突然蹲下身去，用膝盖顶住那人后腰，扳起那人，掰筷子似的整个向后对折起来，那混混顿时发出杀鸡般的惨叫。
“啊！！停！停！姑奶奶！我错了！啊！！”
鼻青脸肿的混混跪在地上，害怕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位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两位，两位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您您两位要点什么？钱c钱我也是有的！我身上有钱！”说着，那混混手忙脚乱地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沈园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两位务必收下，小的知错了”
沈园拿过那叠钞票，在手上拍了拍，思衬良久，忽然转过头来，冲柠柠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那张甜美的脸蛋上天真的笑容，在柠柠看来，竟像是魔鬼在微笑。
“柠柠啊，我好像想到一个活少钱多的活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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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3.嘲笑别人是娘娘腔的时候，有可能你才是比较弱的那一个
元纪年前，亚纳提本是旧国王都，所以如今所谓的城主府，其实便是当年的王宫。之所以不再称呼为王宫，国王也改为城主，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倒是亚纳提的骑士团，仍然维持着王都骑士团的名号。
从艾斯兰帝国统一天下那一刻起，亚纳提国已非国。
年轻的城主端坐于曾经的王座之上，两名骑士手捧一柄漆黑重剑徐徐步入，在城主面前单膝跪地。
“大人，近日来扰乱都城的苍白剑客经已被捕，如今正在狱中服刑。”
卡里欧斯十九世支着下巴，眼神冷峻：“结果如何？”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名骑士深深低着头:“苍白剑客并没有异人基因，只是普通人。射入体内的净化弹也没有产生排斥反应。”
“哦？”卡里欧斯微微眯缝着眼睛：“区区肉体凡胎，竟然可以连斩王都骑士团二十名精锐，那人端的称得上武勇之士。”
骑士低头道：“恕属下无能。”
“也罢。既然已经证实城里没有混进异人，也算是了却一桩心头事。”
亚纳提的城主又低下头来，看向两人手中捧着的那柄怪异巨剑，问道：
“这是什么？”
骑士恭敬沉声道：
“这是苍白剑客身后所负的武器。”
柳未名丝毫没有理会眼前那名二当家的问询，只当面前几人是空气，又自顾自拿起餐盘上剩下的那个馒头。
那二当家见状，眉头一挑，面露愠色，又是一脚踹出，直接踹翻了柳未名手中的餐盘，冷笑道：“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
其他诸人皆是一阵冷笑，挽起了手中的袖子：
“二当家，怎么收拾他？”
二当家漠然道：“老规矩，先吃煎饼，再入洞房。”
当头一人应声上前，此时的柳未名面色平静，正伸手要去拾起地上的那只馒头，那人抬起脚来，连同柳未名的手还有那只馒头一起踩了下去。柳未名的眉头微蹙，却没有任何作为。那囚犯眼里带着暴虐的笑意，狠狠拧了拧脚跟，将柳未名那只苍白的右手踩得泛红，得意笑道：
“既然你不识得规矩，就先吃了这个煎饼再说。”
原来，所谓吃煎饼，其实便是将馒头丢在地上踩扁，再让新来的把那混杂着泥土的肮脏馒头整个吃进肚中。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慢慢拾起那块被彻底踩扁的馒头，放在了餐盘中，却是看也不看那群人，站起身来，便要朝垃圾桶那边走去。
众恶棍再度吃瘪，已是气极，“真是反了你了！”当先那人猛然挥拳，冲着柳未名的后脑便要打去，柳未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仅仅是侧了侧头，如同后背长眼般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毫无技巧的一拳。洗衣帮的其他人见状，便叫嚣着一拥而上，柳未名微微眯缝起眼睛，冷漠的瞳子掠过一丝杀气，却又一闪而逝，一个转身屈膝，将盘子托在身前，用一招公牛撞角恰到好处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拳，将餐盘抵在那人肚腹，借着那人自己的冲力，以四两拨千斤的劲道一牵一引，竟是让那人直接从柳未名身后飞了出去。
随后，柳未名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手中的托盘飞旋而出，擦着地面滑到了一名正要冲将过来的混混脚下，那混混躲闪不及，一脚踩在了托盘上，顿时失去了重心，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这时，另一人的拳头已经袭到了柳未名的面门，那全无章法的拳路对柳未名而言脆弱得如同小儿掐架，他一个侧身闪过，后又欺身而进，在短短的一瞬内，左手握成拳势，便要打在他空门大开的脾脏处，可就在柳未名的拳头即将击出时，他忽然蹙了蹙眉头，满身杀气收敛殆尽，任由那混混猝不及防地将他撞倒在地。
“打他！”
其余众人见那方才架势惊人的苍白囚犯忽然被撞倒在地，皆是卯足了狠劲，一个个蜂拥而上，围成一堆，对地上的柳未名不断地拳打脚踢，其用劲之狠厉，竟像是要将柳未名生生打死在此地，柳未名尽力蜷缩着身子，身上满是淤青，死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够了！”
其他犯人听到二当家的喝止声，纷纷停手，人群中让出一个缺口，面色阴狠的二当家走上前来，满脸傲然，对着柳未名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冷笑道：
“还敢再装模作样吗？”
柳未名脸上满是鲜血，漆黑的光线混着暗红的颜色，血里的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情绪，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一颗碎石。
那二当家眉头抽搐了几下，怒喝道：
“嗯？这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卡里欧斯十九世诧异道。
捧着剑的一名骑士道：“大人，根据坊间收集的情报，那名苍白剑客，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一直背负着这柄剑，却从来不曾有人见他使用过。”
卡里欧斯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这倒是有意思。”
另一名骑士道：“我们已经找来铸剑宗师分析过这柄剑，是用寻常的钨铁所铸，除了形态稍微有些怪异以外，似乎没有太多的奇异之处。但是奇怪的是，那名苍白剑客虽然从来剑不离身，但是当他腰间的佩剑损坏时，他宁愿赤手空拳也不愿意使用这把剑。”
卡里欧斯皱紧了眉头：
“背在身上，却从来不曾使用的剑这岂不是成了累赘吗？”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有去查过，这柄剑和百兵谱上面的兵器有什么联系吗？”
一名骑士点头道：
“大人，我们已经询问过铸剑宗师，据他所言，现今的百兵谱中，剑有三十二，但榜上的三十二把剑均不符合这柄巨剑的外观描述。”
卡里欧斯轻笑了一声：
“当真是有趣。既不是什么稀世奇兵，也不是什么贵重宝物，却非要随时背在身上，从不离身。你们有调查过这名苍白剑客的身世吗？”
骑士沉声道：
“我们已经派遣手下进行调查，相信三日内会有结果。”
卡里欧斯十九世走下王座，来到那柄剑面前，微微眯起眼睛，握住了剑柄。
“教他入洞房！一人一份见面礼！”
其他人闻言，纷纷狞笑起来，又连踢了柳未名几脚，将他拖到了二当家面前。二当家岔开双腿，往自己胯下一指：
“钻过去！把老子每个兄弟胯下都钻上一遍，今晚就暂且饶你一命！”
苍白的手指攥着泥土，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远处的狱卒长悠哉地抽着烟，眼神冷漠地看着这边的场景，对那副手段狠厉的欺凌景象完全视若无睹。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看见这一幕，蓦然想起蓝思琳方才说过的话。竟是轻轻一笑，又慢慢阖上了眼睛。
见柳未名自始至终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全无反应，二当家已经怒不可遏，猛抓起柳未名的头发便往自己的胯下摁。又朝柳未名身上啐了一口唾沫。其他人见状，纷纷站到二当家身后，排起队来，一个个接着拽过柳未名的头发，竟是在一片狞笑声中，强行拉着他从几个人的胯下拖了过去。
场上无论是狱卒和囚犯，都纷纷被这一幕所吸引，蓝思琳不知所踪，其他人也全无阻拦的意思，一副纯粹看热闹的漠然神情，鼓掌叫好者甚至不在少数。
那个二当家的已经完全被场上的气氛所感染，暴虐的畅快感觉漫上心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狰狞，走到队尾去，对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柳未名狠狠踹了一脚，柳未名被踹得翻了个身，浑身浴血，都是些拳脚打出的淤青，以及方才被拽着头发在粗粝的地面拖行造成的擦伤。
二当家露出满足的笑容，得意冷笑道：
“在你几个老子胯下钻洞的感觉如何？”
柳未名紧紧阖起的双目轻轻微颤，没有说话。
二当家的笑容越来越癫狂，一脚一脚地踹在柳未名的肚子上，柳未名的嘴里不断吐出鲜血。
“叫你嚣张！叫你装逼！叫你不说话！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整死你！让你哭爹喊娘，跪着求饶，老子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他妈的”
“怎么了？不想说话吗？还是说其实你想要求饶，但是已经被打到说不出话了？嗯？告诉我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过一次洞房？要不要嗯呃”
二当家踢在柳未名身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因为他抽不出脚来了。
二当家的额头忽然渗出冷汗，莫名的感觉漫上心头，呆呆地看向地上双眼紧闭的柳未名，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手握住了那柄乌黑的巨大铁剑的剑柄，两名骑士抬起头来，犹豫道：
“大人，还请您多加小心。”
“嗯？”卡里欧斯好奇地看了那两名骑士一眼：“什么意”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当他尝试举起那柄巨剑的时候，手腕完全承受不住那柄剑的重量，剑尖离开了骑士托着的手腕，深深地砸进了宫殿中的大理石地面，在空旷的殿堂里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回响。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的眉头紧皱。
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问道：
“这剑到底有多重？”
骑士忐忑应道：
“殿下这剑，重达一百八十斤。”
卡里欧斯的眉头越皱越紧，长呼出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猛一施力，方才将那柄重剑举起来。两名骑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低头道：
“大人威武！”
抱起一百八十斤的成年男子，对许多人来说，并不算太难的事情。但举起一把剑，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一方面是因为杠杆原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用力的部位不同。
现今的王都骑士团中，有着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
新上任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就是王都骑士团的历史中，最年轻也最强大的骑士。
他是那名骑士见过的，除了柳未名之外，唯一能够举起那柄重剑的人。
饶是强大如他，也仅仅能够举起这柄重剑而已。
“这样的武器到底应该怎么样使用不对，根本就没有任何方法使用才对就算是天生神力的异人，也绝对不可能把这把剑运用自如”
卡里欧斯震惊地呐呐着。
“是的，但是”骑士缓缓低下头来。
“我们亲眼所见，那个苍白剑客，在被捕的时候，用一只手抽出了背上的这把剑，将其掷入了墙壁中没至剑柄。”
卡里欧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剑，将其缓缓放到地面上，呐呐道：
“这也就意味着”
“那个苍白剑客，一直在承受着一百八十斤的束缚和别人战斗吗”
他的眼睛越眯越紧，额头渗出冷汗来：
“如果他卸下了这把剑，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二当家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
因为在这个静谧的时刻，他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柳未名的手，那只苍白如白纸，看起来秀气而羸弱的手。宛若真正的铁钳一般，将他的脚死死钳制。
可他没有叫喊，他忘了叫喊。
他只是静静地，怔怔地，看着地上，轻阖双目的柳未名。
浑身浴血的柳未名。那双在血色里紧闭的眼眸慢慢睁开，像是无间地狱从人间张开了猩红的裂缝。
那是一双清明至极的平和眼眸。
冷漠得让人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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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4.因为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
“唔，天一组的话，虽然我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啦不过，据说是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帮派。在我来到亚纳提的时候就一直都存在的了，是一个在暗地里贩卖毒品的组织。他们卖的毒品好像叫做返魂香”
“诶——诶？！返魂香？”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疑惑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惊讶道：“返魂香在咱们异人的传说里，可是能够去腐生肌，令死人还魂的传说中的奇药呢。”
“呃”柠柠思衬了一下，“那应该就只是名字重复了而已吧？因为据我所知，他们卖的返魂香除了有非常强烈的催情性和致幻性以外，还会有很厉害的成瘾性，基本上碰上了一点点，就绝对没有办法通过外部治疗戒除了。现在亚纳提的戒毒所里面还关着好多治不好的病人呢。”
此时的两人，正在亚纳提的贫民窟里行走着，虽然柠柠心中一千一百个不愿意，要知道她们可是刚刚才得知这里是天一组的据点之一，尽管沈园的力气真的很恐怖，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终究都只是一个女孩子，要是遇到了很多拿着武器的天一组成员的话，要是出了点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就不好了。
然而，已经尝到了甜头的沈园眼里都已经冒出了金钱符号的精光了，哪里还顾得那么多，拖着柠柠便要往贫民窟深处继续走，打算再偶遇个把天一组的流氓。
“而且，天一组好像非常神秘，亚纳提的骑士团在城内不停地盘查追剿，始终还是不能够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天一组的头目到底是谁呢。天一组的人好像无处不在，亚纳提各处都能找到吸毒被捕的人，可是逮捕到的天一组成员却寥寥无几，像咱们这样光靠运气到处碰，应该几率也不是很大”
柠柠的声音越来越小，偷偷瞄了沈园一眼：“所以，沈园小姐，咱们还是换个主意吧毕竟现在已经有了过夜住宿的钱了，明天再认认真真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也没有关系”
“当然不行了！”沈园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既然柠柠你都说了，那个天一组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身为正义的使者，我沈园大人肯定要让那群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尴尬赔笑道：“难道其实不是因为打劫坏蛋活少钱多吗”
“对啊！”沈园却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咱们两个现在穷得叮当响，他们又那么有钱，这就是江湖大侠经常做的劫富济贫嘛！而且，我心里面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你想啊，刚刚那个天一组的流氓不是说了嘛，他们到处都是人，不管是谁都能够找出来，既然是这样，应该也可以找到蓝思琳那个混蛋，如果真的找到他的话，我还得要打爆他的狗头！所以说啦，咱们现在是势在必行了！”
“哎”柠柠头痛地摸了摸额头：“沈园小姐真是太乱来了”
叮叮当当的镣铐声在光线阴暗的甬道里回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囚犯们就必须重新戴上镣铐，回到冰凉的监狱里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蓝思琳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仰头栽倒在草席上，用手枕着头，吹着一段不着调儿的口哨，看上去颇为悠哉的样子。
遍体鳞伤的柳未名在两名狱卒恐惧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路过蓝思琳的监狱，走进了隔壁的牢房里。蓝思琳斜乜了他一眼，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洋溢起幸灾乐祸的真挚笑意，酸溜溜道：
“哎呦，柳大官人为何伤得如此严重呀？”
刚在墙边盘膝坐下的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阖上眼睛，面容不悦，没有理会他。
“是不是被人打了？”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面颊发肿了，含糊不清发出来的声音。
柳未名轻轻吸一口气。
“打得还挺严重呀？”尽管说话声音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他语调的抑扬顿挫，情感饱满，充满了异样的欠揍的魔力。
柳未名轻轻呼出一口气。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够了。”柳未名终于忍不下去，冷冷道：“你不也一样。”
“嘿嘿”
原来，蓝思琳方才说话的声音像是被打肿了脸，不是因为别的，确实是因为他的脸现在肿得跟猪头一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含糊解释道：
“意外，意外。”蓝思琳又问道：“揍你的是洗衣帮的人？”
柳未名径自闭目养神，算是默认。蓝思琳便继续追问：
“你没有还手？”
“嗯。”柳未名淡淡应了一声。却听得墙壁后头传来蓝思琳的一声嗤笑：“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那颗脑袋里想得是些什么玩意儿。”
说着，蓝思琳便学着柳未名那清冷的腔调，却又故意学得四不像，阴阳怪气道了一句：
“‘一群垃圾，弄死他们就是玷污了老子的剑道，哼！’”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蓝思琳来劲了，又学了一句：
“‘你柳大爷我从来不杀无剑之人，嘁！’”
柳未名的眉头越皱越紧，打断道：
“那你呢？抽到烟了？”
顶着一颗猪头的蓝思琳顿时没了嚣张气势，干咳了两声，故作高深道：“虽然烟没有抽到，但是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柳未名冷冷应了句：
“真是个白痴。”
“嘁，你竟然好意思说我？”蓝思琳不屑道：“皮都给人扒下来两层，到底谁比较白痴？”
“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
“所以说啦，柠柠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天一组的人嘛。”
柠柠耷拉着脑袋：“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直都在酒馆里打工，怎么可能知道找到那些买毒品的家伙的方法嘛。虽然说，天一组的人肯定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门路，但是那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知道的啊，不然骑士团的人早就找到天一组的老窝了”
两名小姑娘虽然衣着算不得光鲜，但毕竟长相白皙可人，在到处都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流民的贫民窟里显得尤为扎眼，墙皮脱落的旧屋下，荒芜的土地上，锈迹斑斑的楼板上，眼里毫无生气的流民经常会向两人投去异样的目光。就像是两只迷途的小羊羔无意间走进了饥饿的狼群之中，那阴仄仄的目光盯得柠柠脊背发凉，不由得又抱紧了沈园的手臂。
沈园眨巴着眼睛，看着身旁的柠柠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柠柠啊，你也太胆小了，这样子是没办法外出旅行的哦。”
柠柠脸蛋发白，却仍然不忘记小声吐槽：“不是每个人都像沈园小姐一样神经大条，天不怕地不怕的”
“嘿嘿我没那么好啦。”
“我没有在夸你！！！”
柠柠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又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沈园小姐，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好，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咱们回去城里吃晚饭吧？天一组的事以后再说怎么样”
“唔”沈园抬起头来，看着几乎已经完全沉进山中的夕阳，嘟囔道：
“确实是这样，已经快到晚上了呢”
见沈园似乎有些被说动了，柠柠不禁有些激动，连忙附和道：
“对啊对啊！咱们现在就回去吧，先吃个饭，然后找个地方洗个热乎乎的澡，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明天”
“我决定了！”沈园忽然打断了柠柠的话，柠柠瞪大了眼睛：“哈？”
沈园拍了拍手，斩钉截铁道：
“既然还赶着回去吃饭，就不要在这里磨磨蹭蹭地守株待兔了，咱们速战速决吧！”
“诶诶哈？速速什么？”柠柠不知道为什么，面色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沈园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放在嘴前，卷成了喇叭状，中气十足地用狮吼功般的音量大喊起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在哪里！！！！快点给我滚出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出来！！”
“乖乖束手就擒！！从轻发落！！缴械不杀！！！”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面色白得跟传闻中如同白纸一般的苍白剑客别无二致，软趴趴地晕倒在地了。
沈园的喊声响彻天际，在整个贫民窟里越飘越远，无数流民都向两人这边投来了惊疑的眼神，而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怔怔地看着晕倒在地的柠柠：
“诶，柠柠，你没事吧？”
还未来得及将柠柠扶起来，便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时间，破旧的居民楼里，茂密的树冠里，垃圾桶旁的角落里，阴暗的巷口里，各种各样的角落里开始陆陆续续走出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原本人影寥寥的这片地方，竟是聚集起了无数流民。
那群流民们将沈园包裹在中间，眼底透着许多异样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野兽准备狩猎时的眼神。
柠柠倏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地钻到了沈园身后，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其中一人揭下了遮掩面部的破烂斗篷，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凶恶嘴脸，眯缝起眼睛，深深地看了沈园一眼，出声问道：
“你是谁？”
沈园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道：
“你们就是天一组的人啊？”
刀疤脸阴森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沈园摇了摇头，笑眯眯道：“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喊出来，早知道就不白费那么多力气了。”
刀疤脸始终有些不明就里，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那还用说吗！”沈园竟是直接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地做起了热身运动，“当然是要把你们痛扁一顿，然后再把你们的钱全部抢走啦！”
场上沉寂了约一秒的时间，忽然爆发起一阵哄堂大笑。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阴狠狠地打量着面前那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头，高声道：
“兄弟们，这两个姑娘说要来砸咱们场子，大伙儿说我们该怎么办？”
“老大，当然是让她们到咱们被窝里使劲砸啊！”
“保证能让她们欲仙欲死！”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砸我的场子吧！”
“这年头又傻又水灵的姑娘不多了啊，能卖个不少呢！”
人群中走出一名精壮的大汉，对那刀疤脸道：
“老大，用不着您费心了，就让大奎先领教一下两位小姑娘的本事。”
刀疤脸俨然一副看戏的神情，点了点头。那唤作大奎的汉子身躯状若铁塔，手臂快要赶上沈园和柠柠的脑袋加起来那么粗，把手指关节摁地劈啪作响，带着玩味的笑意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柠柠仿佛看见了一座遮云蔽日的大山在慢慢朝她俩倒过来，哆嗦得要浑身无力，完全是扒拉在沈园身上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而沈园只是眨巴着眼睛，仰起头来看着那个比她高出四五个头的大汉，笑眯眯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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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5.“七七姐，你大哥又被人拿来当烧火棍啦！”
“既然小姑娘说要把咱天一组的人痛扁一顿，那就请吧！”。
说到“请”字的时候，那名为大奎的魁梧壮汉便已经狞笑着伸出双手来，似乎想要提溜小鸡般将眼前二女捏起，以他们的身材差距，对大奎而言也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柠柠认命般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心底已经开始暗叹自己今日的命运多舛，本以为偶然遇到沈园小姐是否极泰来，遇到了贵人，结果她却万万没想到那位小姐看起来灵巧伶俐，实际上脑子里的肌肉比肱二头肌还要多，竟然如此莽撞地让两人陷入了这般绝境。只是稍微想想她们两个被天一组抓到后将要遭受的境遇，柠柠便已经觉得万念俱灰，慨叹人生的短暂，为自己明明还有好多想要的事情没有做，却不得不交代在这里而感到难过。随后又替沈园小姐觉得可怜，如果不是自己要带她来这种地方寻个过夜处，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柠柠心中的疯狂自省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脑子里都快蹦出走马灯来了，始终没有意料之中被人提溜起来的无力感，她刚刚开始感到有些诧异，下一秒便听到了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砰砰声，那声音乍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头大象在她面前狂奔。柠柠诧异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被扬起的沙尘扑了满脸，艰难地咳嗽了几声，眯着眼睛，依稀看见了极为震惊的景象。
身旁的沈园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去一步，那双瘦弱如柴枝的胳膊环抱住那大奎的手臂，就像是拖着个破麻袋般地在地上左右狂甩！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除了沉闷的撞击声而地面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颤抖以外，场上一片寂静。
眼前这一幕的离奇程度，绝对无异于看见那小巧可爱的杰瑞鼠忽然变成了筋肉战士，拎着汤姆猫捋直了当棒槌来用
柠柠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结束后，沈园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看着地上那坨必须打上马赛克的巨大物什，大喇喇地怪叹道：
“没想到还真的会有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竟然主动想让人痛扁一顿。”
她的神情，轻松得简直就像是刚刚收拾完乱糟糟房间的小姑娘。
场上依旧保持着死一样的寂静，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仅仅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便被一名按捺不住恐惧的杂兵的惊叫声打破了：
“她c她c她们是恶魔！！！！！——”
这一句叫喊的效果宛若一颗小小的火星，点燃了整个充满煤气的房间，数十名天一组的成年恶汉爆发出小鸡般的尖叫，叫嚣着推搡着便要向后退去。
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首领脸上僵硬地抽搐了几下，沉下起来高声喝道：
“都给我停下！”
领头人的喝止声多少还是有点作用，原本几乎要溃散逃逸的天一组人群慢慢冷静下来，那刀疤脸竭力掩饰着眼底的惊恐，阴森森地看着面前那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咬着牙喊道：
“大家不要怕！她只有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咱们也能扒了她的皮，大伙儿抄家伙上！”
立下了“她只有一个人”这种极其经典的杂兵fg之后，场上的手下们面面相觑，终于想起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从腰间，袖子，衣服里抽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铁管，棒球棍，在刀疤脸的命令下叫嚣着朝着两女冲去。
看见那声势浩荡的人群仿佛潮水般朝自己脸上扑过来，柠柠又腿软得快要晕倒过去了。沈园却是嘿嘿一笑，脱下了手上的一串海螺手串，转过身去塞到了柠柠的手里：
“拿着。”
“诶？”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海螺手串，便看见沈园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一支精致长笛，轻轻巧巧地便钻到人群里去，被天一组的人群所淹没了。
柠柠心肝猛地一颤，还未来得及紧张，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啊！”
“哦！”
“呃！”
“等啊！”
“别c别！别！！！呃啊！”
那由天一组恶棍组成的汹涌浪潮并没有将沈园淹没，事实上，应该说，原本气势汹汹扑将过来的巨浪，就像打在了一块坚硬雄伟的礁石之上，掀起的水花被弹到高空中，不时掉下些虾虾蟹蟹
柠柠根本看不见沈园，但是就算看不见，她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沈园所在的方位。因为沈园所到之处，都会有一排一排的人惨叫着飞到天上。
“这里还有一个！”
一片混乱的局势里，终于有人留意到了柠柠的存在，趁乱冲上前来，一把箍住了柠柠的脖子。柠柠猛地一颤，惊叫着挣扎起来，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串海螺手串。耳边传来那名混混的狞笑声，还有人陆陆续续上前掐住柠柠的双腿，将她整个人都抬了起来，“放开我！”柠柠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她那纤细的胳膊哪里拧得过几名成年大汉，绝望之情油然而生。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手中的海螺手串竟是无端端开始颤抖起来，随后，一阵无形的波纹开始向外扩散，那几名抓住柠柠的恶棍忽然惨叫着被尽数弹飞。
柠柠从空中一屁股掉到地上，惨兮兮地呻吟着，脸上满是茫然。
蓝思琳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刚刚消肿的眼睛里有些湿气，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身旁的柳未名拿着镐子一下下凿在墙壁上，淡淡道：
“再偷懒就会被发现了。”
蓝思琳闻言，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远处。那边的狱卒长正拿着把锉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细致地给自己打磨指甲，看起来相当雅致。他伸了个懒腰，又拿起地上的镐头，没精打采地“嚯呀，嚯呀”喊起来，非常不认真地做出一副很卖力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的镐头根本就没有碰到墙壁。
“什么时候才开饭啊？”蓝思琳虚着眼问道。
“现在才刚过了四十分钟。”
“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吗？”蓝思琳把镐头扛到肩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用头抵着墙壁：“我还以为我已经在这里待到快要刑满释放了。”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被判的是死刑。”
蓝思琳有气无力道：“我只是吐槽一下，夸张懂不懂？这点屁事儿都要较真，你这人活着怎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只是以为这样会让你觉得时间过得会快一点。”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然还有看错人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蓝思琳虚着眼道：“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呆子完全不可能懂得气人的艺术，想不到你这种人切开来看，竟然也是黑的。”
柳未名看起来并没有搭腔配合他演二人转的欲望，又专心致志地开始凿墙，
蓝思琳似乎也没太大兴致打嘴炮，整个人蔫了似的，用镐子轻轻蹭着墙壁。
过了一阵，蓝思琳瞥了柳未名几眼，忽然道：
“姓柳的，我问你个事。”
柳未名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止：“什么事？”
蓝思琳撇了撇嘴，道：
“既然你是左撇子，为什么一直要把右手当成惯用手？”
这次，柳未名忽然顿了顿，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眼神中带着惊诧，皱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之前你腰上的佩剑是挂在左边的吧？”
柳未名微微蹙眉不说话，算是默认。蓝思琳接着道：“剑挂在左边，当然是方便用右手把剑抽出，所以说，你平时用腰上那把剑的时候，都是用的右手。”
他话锋一转：“但是，你身后那把大剑的剑柄却是朝向你的左后方。按照人体拔剑的姿势来判断，如果背在身后的剑是剑柄朝左斜背的话，想要用右手来拔剑就会显得非常不方便。所以说了，除非你身后背着的那个玩意儿其实就是个摆设，你根本就不会用，只是没事背着拿来装一装逼耍一耍帅，不然你都有很大的几率是个左撇子。”
柳未名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蓝思琳竟然可以从如此细微的细节里分析出那么多东西来，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有些凝重，又转过头去，眼里难得地不复往常的平静，荡漾着些微波澜，似是在回味一些很悠远的事情，忽然轻声道：
“因为我已经死了。”
他之前已经说过了一遍，现在却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想不到柳大侠客也有想要逃避某些事情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拿起镐子干起活来。
蓝思琳忽然呐呐：“那把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柳未名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蓝思琳笑了笑，“如果那把剑对你而言不重要的话，你就不会为了它把惯用的左手一起放弃了吧？”
柳未名拿着镐子的双手颤了颤。
蓝思琳轻声道：“有一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为此愿意放弃自己之前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逃避现实，然后重新开始。尽管如此，还是不愿意割舍那一段回忆，因为不能放下，所以才选择了背在身上。对你而言，那把剑在精神上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它本身的作用了，不是吗？”
蓝思琳认真地看着柳未名，问道：
“既然是这样，你不准备把它拿回来吗？”
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这次，他没有再挥动手里的镐头。
“哪怕放弃了曾经珍视的一切，也想要继续活下去，这是已经做好的决定，如果半途而废就这样死掉的话，这样的人生，会不会也太操蛋了一点？”
“既然选择了逃避，就应该从一而终，坚持到底，逃避到最后一刻。”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蓝思琳微微仰起头，眼神迷离，自嘲似的轻轻笑道：
“在这一点上，我或许比你要厉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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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6.秃头作者感觉在自己书里也遭到了针对
贫民窟破旧居民楼上，招牌上，窗户边上，横七竖八地挂着许多破麻袋似的混混，老旧的砖石路面上，一整排的天一组成员裸露着上身，齐齐整整地跪成一条长龙，头都不敢抬，瑟瑟发抖。
柠柠面容僵硬地站在一旁，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震惊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前半生加起来的总和，所以看见眼前这条壮观的长龙，她反倒有一种非常难以描述的，见怪不怪的感觉。就好比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掉进了井盖坑里，当然会觉得倒霉至极，但是接下来的一天内，又连续经历了钱包被人偷走，踩到狗屎摔了一跤，在公司被老板狂批，午饭时点的咖喱土豆炖鸡饭只有土豆没有鸡以后，再在回家时，意外发现公司的报表没有带，又要重新回公司一趟时，就不会觉得有多伤心了。
而沈园呢，则是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居民楼外的楼梯板上，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那群家伙，开口问道：
“还有没有啦？”
当头的那名刀疤头额头渗出冷汗，恭恭敬敬哆嗦道：
“大c大姐头真没有了！我已经把全身口袋都掏空了！”
“我我也是，衣服都已经扒光了！”
“我也是！大姐头，我绝对不敢藏私的”
“我也是”
“我c我c我也是”
刀疤脸身旁的那群混混仿佛口号接力似的，争先恐后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生怕眼前的那位俏生生的阎王爷一个心情不好又把自己拽起来表演空中飞人。
“唔”沈园干巴巴地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那只不知道从哪里鼓捣来的一口巨大麻袋，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塞进了大量的钞票硬币手表手链金戒指，光这么一眼看去，都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沈园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我不信！你们这群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必须得认真检查一下，裤子也脱掉！”
“大大姐头，这样不好吧？”刀疤脸的冷汗越流越多，尽管领教过沈园的拳头以后，已经让身为领头人的他识相地放弃了尊严，然而，事到如今，竟然连裤子也要当众脱下，却是惊得他脸上快要露出娇羞的表情来。
“对c对呀”柠柠也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沈园小姐，咱们的钱应该已经够用了，没必要”
沈园却是不依不饶，拧巴着眉头，声调顿时高了八个度：
“到底脱不脱？”
“脱脱！马上就脱！”
一整条街上，排起长龙的恶棍穿着一件单薄的裤衩，面前摆着颜色各异的裤子，沈园摸了摸下巴，确认了那群家伙却是没有藏私的行为后，方才不爽地哼了一声：
“算你们识相。”
“大姐头，这下子您看怎么样？可以考虑放过咱们了吗？”刀疤脸脸上那副谄媚的表情和之前初见两女时的阴狠模样判若两人，事实上，在沈园把这群恶棍暴揍一顿之后，也是这名刀疤脸带头冲锋，一个箭步下跪，带领着群众谱写了当称职狗腿子的序章。
“当然不行！”沈园撇了撇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这群混蛋，之前你们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咱俩抓去干什么来着？”
“大姐头！”刀疤脸深知沈园再继续追究下去，没准会真的怒从中来再把他们暴揍一顿，到那时候他们就真的魂归天外了，当机立断道：“那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从今以后，我们天一西堂会愿意为大姐头您做牛做马，大姐头您说往东，咱们绝对不敢往西，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说！”沈园忽然笑眯眯的，那张单纯的笑脸看得众人心里发毛：“我要你们告诉我天一组其他人在哪里对了，还要顺便帮我找一个人。”
“一个非常欠揍的家伙。”
蓝思琳猛然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嘟囔着：“怪了，难道昨晚着凉了？”
此时正是地牢里的午饭时间，蓝思琳和柳未名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食不知味地啃着馒头。他们两人俨然成为了这个饭堂里最奇怪的一个组合：既不属于左侧的洗衣帮，也和右侧的下井帮没什么联系。人们不时会对角落的那两人投去诧异的眼光，却又无动于衷，好像是默许了这两人的存在般。
值得一提的是，经历了昨天的那次殴打事件以后，洗衣帮的那群人再也没有来找柳未名茬，当时柳未名那个不知含义的冷漠眼神给二当家的形成了非常恐怖的心理阴影，所以今日在饭堂里，那人竟是看都不敢再看柳未名一眼。柳未名自然也乐得清净——尽管事实上，有蓝思琳那样的家伙坐在身旁，实在是和清净没什么关系。
“洗衣帮的老大外号叫秃鹫，行里的人喊他鹫爷，是天一组北堂口的当家，对他流传的形容是心思缜密，做事心狠手辣。不过心思缜密和心狠手辣我倒是没怎么看出来，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搭配上这个外号的第一个字倒是恰如其分。”蓝思琳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看来你对秃头的人有些偏见。”柳未名淡淡评价。
“顺带一提，昨天去蹭烟的时候我和他聊了一阵，已经大概知道他有隐性焦虑症，擦屁股的惯用手是左手，是已婚人士，有个背景相当了不得的老婆，有三成几率是个同性恋，进来这监狱并非被亚纳提的人抓到，而是另有所图。”
柳未名眉头挑了挑，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通过细节推理出来的。”蓝思琳懒洋洋道：
“我走过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按理来说，像那种重要人物近旁的手下应该都是相对比较有能力的，要么就比较壮，要么就比较能打，又或者是军师类型的角色。但是秃鹫身旁的几名手下却不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长得比较白净而且五官偏阴柔，在监狱里这种人一般都会被抓来当兔儿爷——兔儿爷你知道吧？”说着，蓝思琳眯缝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眯眯地看着皮肤苍白如纸，五官英俊的柳未名，后者被盯得眉头不断抽搐。
“关押男性囚犯的监狱里自然不可能会有女人，而男人隔三差五又总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生理需求，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通常需要某种渠道来发泄，于是，兔儿爷就开始出现了，监狱里的囚犯中往往会有某些”
“我不需要了解。”柳未名强忍着怒火，打断道。
“好吧，”蓝思琳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继续说回我刚才的分析”
“身旁一个身强力壮的手下都见不到，却围绕着这么多‘婀娜多姿’的‘莺莺燕燕’，可想而知秃爷就算不是个同性恋，也是一个在某方面的需求非常强烈的男性。”
“是鹫爷。”柳未名冷冷道。
“好的，秃爷的左手大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但是无名指有一小截的皮肤和其他手指有不太明显的色差，说明他曾经戴过婚戒，事实上，我已经见到了那枚婚戒。因为他在从口袋里掏烟的时候，婚戒捎带着掉了出来，我帮他捡起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婚戒的内侧非常光滑，说明他经常将婚戒脱下又重新戴上。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呢？合理的推测有两种，一是他是个无法以常理推测的极端无聊的人，二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习惯于在某些场合以单身的形象示人。”
“第一个推测已经可以排除，就算他是个非常无聊的人，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解闷方式，在和我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把玩着手上的那枚扳指，这种无意识的行为习惯是精神长期处于焦虑状态的表现，再结合他寸草不生的头顶，可以确认他有隐性焦虑症”
“我们再说回婚戒的事情，考虑到和我对话的时候是属于‘对外’的场合且他没有戴着婚戒，所以有很大的几率这枚婚戒是给‘需要看到’的人看的，也就是用来装模作样的东西。而需要看到这枚婚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老婆。合理的推测是：欲望强烈的秃鹫先生在外面的时候会脱下婚戒寻花问柳，回家以后就会把婚戒重新戴上表现出与妻子的恩爱以此维持家庭和睦。”
“但是，值得留意的是，秃鹫身为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里领导层的人士，所拥有的权力可谓不小。这样的一个人c且是黑帮人士，如果真的想要寻花问柳，又何必瞒着自己的妻子，当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奴呢？这种看似违背常理的人设崩塌必然有其合理之处，而我的推论就是，秃爷的老婆，或者说，他妻子的家世，很有可能拥有比秃爷更恐怖的权力和后台，是秃鹫向上攀升的重要踏板。所以，秃鹫不仅绝对不能得罪自己的老婆，甚至还必须营造出他很爱惜妻子的形象——当然了，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监狱里，他自然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本性，所以才把戒指摘了下来，随便揣在口袋里。”
“综上所述，秃爷其实不过是一个借着老婆的后台攀炎附势，爬到这个职位的普通人。顶多就是一个对自己比较狠的家伙，完全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但是，以我对天一组的了解，能够当上堂主的位置，拥有的权力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再加上拥有来自妻子那边的后台，会被亚纳提的人抓住沦为阶下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其中必然还有什么端倪。甚至，这个由秃爷在监狱里一手组建的洗衣帮，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关于这点，还需要更多信息来进行分析。”
柳未名听罢，平静道：
“除了隐形焦虑症那一段加入了你个人对秃头的主观偏见以外，其他的都很合理。”
“洒洒碎啦，”蓝思琳眉飞色舞嘚瑟着：“对了，接下来还有我整个推论中最精彩的部分，关于如何推论出他拉屎的时候是用左手来擦屁股的”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立马打断道：“我并不想知道。”
“好吧”蓝思琳耸了耸肩，显得有些遗憾：“不过真的很精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去找那群人，是为了抽烟的吧？”柳未名忽然问道。
“是啊！”
“既然如此，你得出这么多结论，和你想要抽烟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蓝思琳阴恻恻一笑，搓手道：“了解主子撒尿的时候抬的是哪条腿，是想要当好狗腿子的必须因素啊为了能抽到烟，我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昨天才被人揍成了猪头？”
“嘿嘿”蓝思琳又开始打哈哈了：“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接着，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蓝思琳忽然站起身来：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我去下井帮那边一趟，收集点情报。”
柳未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
“在天一组那边蹭烟失败，打算换一家主子了吗？”
蓝思琳不予置否，笑了笑：“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再过几天你的死刑就要执行了。”
“那我也要抽到烟再说。”
柳未名眼皮子跳了跳，无奈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蓝思琳笑嘻嘻道：
“我都说了，就算知道两个月以后就是世界末日，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本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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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7.看沈园说别人单纯好骗还真是画风清奇呢
晃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Δ』看Δ书』Δ阁 这段时间里，亚纳提都城中一段离奇的都市怪谈被传得沸沸扬扬，每到黄昏时分，总会有一些恶名昭彰的天一组成员无端端地躺在某些巷口角落中，身上满是怪异的条形淤青，被捆成了粽子，脸上还画满了王八。
起初，人们只以为是一出偶然的私人恩怨，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亚纳提的各个角落都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这样的王八粽子，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于是乎，这件事情便在坊间渐渐传开，甚至在口口相传中变得越来越离奇，一开始的说法是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正义人士在黑暗世界里惩恶扬善，再后来便演变成了手执打龙鞭，脚踏七星环的神祗开始对亚纳提的恶徒降下天罚。
与此同时，亚纳提的审讯室也开始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在巷口里捡到的罪犯简直比流浪狗还多，审讯官们每天拷问犯人的数量直接翻了好几倍。但是，无一例外的，当那群恶人被问及到底是谁对他们做出这种事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死死瞪着空虚无神的双眼，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一言不发，从眼里流出两行悲凉的清泪来。
坏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亚纳提的居民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么多年以来，天一组的势力在暗地里不断扩张，许多人的亲人也受到了迫害，因此而家破人亡，再加上亚纳提的骑士团一直没能将天一组彻底根除，人们早已不堪所扰。据传，现在已经开始有奇怪的粽子教派在城市各处冒头，供奉着一尊从未听说过的奇怪神祗，每天都在做着祈祷。
但是，这来路不明的“正义人士”对于亚纳提的政府方面而言，却是不容小觑的一桩大事。因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天一组搅得一团糟，这个人的身手绝对不简单甚至已经不是用身手就可以糊弄过去的问题了，有这样的本事的人，很有可能意味着，向来关口排查极端严谨的亚纳提都城中，混进了一名异人。
就连日理万机的卡里欧斯十九世都被这件事情吸引了全部精神，每个外来人员进入城门时，都会经过一系列繁琐的安全监测，还要仔细检查后颈有没有纹身，最后，还会让他们触碰一下关口中的净蚀金属。作为能够克制异人基因的奇特造物，这种金属哪怕只是稍稍触碰，都会让异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浑水摸鱼，溜进城中才对。
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当即下令，必须严肃对待这次事件，先前那苍白剑客之所以受到如此大规模的通缉，也正是因为他恐怖的身手让人不由得怀疑其真实身份是个异人，如今这单更严峻的事件摆在面前，亚纳提几乎是出动了全城的骑士，二十四小时不曾间断地在城中各地进行着排查。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有一有二便有三，如果城中真的混进了异人，就说明亚纳提的安检程序出现了极大的纰漏，如果不及时亡羊补牢，混进的异人只会越来越多，同时也会对整个亚纳提形成无法预估的隐患。
而造成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正提溜着满当当的购物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觉得既无奈又好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开始接受了这几天以来晚上在高级旅店睡觉，白天在城市里到处瞎逛挥霍钱财，下午找天一组的人抢劫的奇怪日常。
“沈园小姐，如果只是想要旅行用的盘缠的话，现在应该早就够用了吧”
“诶嘿嘿”沈园尴尬地打着哈哈：“那什么，其实吧，我前段时间吧，一直待在那种唔，柠柠你也知道的啊，就是那种穷乡僻壤啊，深山野林什么的，饱饭也吃不上，睡觉也睡得不安心，难得这个地方有这么轻松的挣钱方法，还能吃好喝好睡好，我就想着可以多待上几天再走嘛，现在多吃一点，屯在肚子里，到时候旅行的时候就不会饿得慌了”
“沈园小姐你是仓鼠吗？”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想到这几天她在各家餐馆胡吃海喝，盘子堆积如山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道：
“其实沈园小姐想在这里待多久都没关系，我不着急。可是咱们的钱早就够用了，就算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做，也花不完的了，咱们今天还要继续去找天一组的人吗？万一”
柠柠欲言又止，想要说虽然如今遇到的天一组成员对神通广大的沈园而言无异于虾兵蟹将，但是万一真的遇到了什么厉害人物，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就不好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毕竟这城里也只有沈园小姐一个人是异人，其他人无论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是没办法为难她的了，便没有说下去。
“安啦安啦，柠柠你放心，我真的超厉害的。”沈园用力舒展了一下身子，手上的海螺手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是在回应。她又道：
“其实吧，我一直在找天一组的茬，也是在打着小算盘的。”
沈园转过头来，笑嘻嘻道：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蓝思琳那个家伙，可是我的呃，姐姐说过了，一定要看好他，把他活生生地带回家去，所以说啦，就算我心里面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也好，我还是要掘地三尺，必须得把那个家伙揪出来，先暴揍他一顿，再把他带回世隐乡里面去。”
沈园本就是口直心快的类型，在当初跟柠柠说完自己异人的事实后，见心地善良的柠柠并没有太过于惊慌的样子，便再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这几天里早就陆陆续续地把有关于她身份的事情噼里啪啦地向柠柠托盘而出了。
不过柠柠也是不谙世事，对世隐乡也没有太大的了解，完全不知道世隐乡小师叔的身份意味着什么，自始至终，都只把沈园当做一个有些奇怪的好朋友来看待。
“所以啦，我必须要不停找天一组的人麻烦，才能见到他们的老大。见到了他们的老大，我才能把他暴揍一顿，然后让他叫整个天一组的人一起帮我把蓝思琳找出来。”
柠柠闻言，终于释然，认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没有反对沈园小姐的理由了，只是，请沈园小姐务必要注意安全。”
沈园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安啦安啦！”
于是，两人便又在街上闲逛起来，尝遍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柠柠大多是浅尝即止，倒是沈园像某部无节操动画片里的吉祥物似的，无论什么类型的食物，都是一仰头一张口便塞进了嘴里。而后，两人又走进服装店里，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柠柠笑眯眯地给沈园挑了好几套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衣服，又为她打理各式各样的发型，让她在试衣间里不断试穿，仿佛像是一场变装秀。柠柠简直就是一部移动的编发百科全书，沈园极长极长的头发在她的手里千变万化，配合着她悉心挑选的衣服，每次沈园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都会有着极为惊艳的转变，或是成熟，或是娇媚，或是可爱，或是清丽
直到两人走出服装店的时候，沈园捧着的袋子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走到进了一处人潮汹涌的街道，沈园抱着成堆的购物袋，踮起脚来不断张望，眼前的人堆积了好几圈，似是在张望着什么。
“柠柠，他们在看什么？”
柠柠认真看了一下周围，道：
“这里是城中心的步行街道，他们好像是在看今天刚贴出来的告示牌吧？”
“诶？听上去还蛮有意思的。”沈园眨巴眨巴了眼睛，将手上的两提袋子交到了柠柠手上，“帮我拿一下！”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两提袋子，便被惊人的重量带着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已经不由分说地钻进了人堆里面，不时还传出她喊着“借过借过”的声音。
柠柠虚着眼，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好在沈园进去没有多久，便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抹了把汗：
“呼，我还说是什么呢，原来是公布了四天以后的绞刑名单啊。”
“是这样啊”柠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沈园已经提起了地上的那两堆购物袋，“咱们走吧！”柠柠跟在沈园身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沈园小姐，你有仔细看那个死刑名单上面都有谁吗？”
“没有啊，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谁会去留意嘛”沈园撇了撇嘴：“我也就随便看了一眼，最顶上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苍白剑客的，还真是奇怪，这家伙没有名字的吗？对了！还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他的名字特别长！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好像是叫什么呃库卡库卡hafuhafu拉闸的真有意思。”
“苍c苍白剑客？！”柠柠忽然惊叫起来。沈园诧异地转过头去：
“诶？怎么了？你认识啊？”
柠柠语无伦次道：“苍白剑客就c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叫做柳未名的，那个在酒馆里见到的，打架很厉害，然后”
“喔”沈园恍然回过神来，惊道：“就是那个说有机会一定要杀掉你的白眼狼？”
柠柠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来：
“算是吧。”
见到方才心情还算不错的柠柠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立马变得垂头丧气，沈园不禁又开始装模作样，老气横秋地把一提重量惊人的购物袋从左手交到右手，腾出手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
“柠柠啊，你也太单纯了，这种人有什么好惦记的呀，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欺骗感情的哦！”
柠柠没精打采道：“一见面就告诉我自己是个异人的沈园小姐好像也没有比我好多少吧”
“咳咳，”沈园干咳了两声：“总而言之，我就是想说，柠柠不用太在意这些了嘛！”
柠柠呐呐道：“我只是觉得，他忽然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会不会其实是有些什么隐情”
“哎，”沈园又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如果真的想要问清楚的话，去问不就好了。”
柠柠听罢，眼底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应该根本就没有办法问吧，死刑犯是不可以走出监狱的，就算是亲戚探问也不行，更何况”
“那就把他带出来就好了。”沈园漫不经心说道。柠柠愣了愣，旋即睁大了眼睛：“沈园小姐，你是说”
“我说啊，”沈园伸了个懒腰，“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我完全可以去监狱里面大闹一通，然后把他带出来啊”
“这怎么可能”柠柠失声呐呐道。
“当然可以啊，”沈园嘟囔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柠柠：
“柠柠啊，其实这几天以来，我根本就没有用过我的异能哦。”
柠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一口气把一个成年男子丢到七八层楼高的并不是什么招式，只是单纯的沈园自身的蛮力而已。
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能力，就已经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沈园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把那个人带出来
只是
柠柠不由想到，那天他被擒时，在人群中挣扎着抬起头，对她投来的那道让人背脊发寒的冷漠眼神。
他真的需要别人去拯救吗？
她好像一直都只是在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他真的会愿意见到自己吗？还是说，按照他的说辞，无论如何，再次见面时，他都会杀掉自己？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柠柠轻轻垂下头来，苦涩地笑了笑，小声道：
“还是不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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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8.为什么这个天才看上去让人一点钦佩的感觉也没有
这三天里，除了都城外，亚纳提的监狱中亦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柳未名照例在队伍的末尾领取了今天的干粮饼后，回到自己平时的角落坐下，便看见蓝思琳嘴里叼着一根烟，大摇大摆地从下井帮那边一路溜达着过来，哼着奇怪的小曲儿，走到了柳未名旁边。
柳未名愣了愣，诧异道：“下井帮也有烟？”
蓝思琳取下嘴里含着的那根烟，笑眯眯反问道：“下井帮为什么没有烟？”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淡淡道：“下井帮按理说并不存在有背景家世的牢犯，应该也没办法说服狱卒给他们带烟。”
蓝思琳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让人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一拳揍在他的脸上。而后又手指一弹，那根烟在空中轻飘飘地转了几圈，又轻巧地掉进了蓝思琳嘴里，蓝思琳含着烟头，含糊不清道：
“无论是下井帮还是洗衣帮，监狱里的帮派一旦成立，就必然会有烟。”
“为什么？”柳未名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解。
“看那边，”蓝思琳叉着腰，用下巴指了指人群中间的狱卒长，“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有权势的人才能够让家里人买通狱卒长，然后让狱卒给囚犯带烟，所以天一组成员聚集的洗衣帮才有可能有烟？”
“难道不是吗？”柳未名反问道。
“当然不是了，”蓝思琳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着，满脸陶醉地深深吸上了一口，叹道：“我问你，构筑一个聚合人类的组织，像是帮派，或者是一个社会，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柳未名眯缝起眼睛，环视了食堂里的众人一眼，心中有些恍然：
“阶级。”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不管是任何组织，都会存在阶级。小到一个班级，有着学生，班委，班长，班主任的阶级，大到一个国家，也会有领导，官员，平民的阶级。用阶级来分配工作，决定权力，然后提供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一个组织顺利地运转。”
“每个人想要加入组织的理由都不一样，而我则倾向于将这些理由归为两个大类，利益与臣服。有的人希望加入组织以后能够利用职务之便赚取金钱，或者是得到某些能力，利用组织的能量为自己复仇，又或者是为组织出力，让组织维护某些秩序的稳定，以达到自我‘情怀’上的满足——这些都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会选择加入。”
“而另一种加入的方式与前者截然不同，是被迫的，无从选择的，可能是因为生来就已经成为了奴隶，反抗就会被杀死，不干活就会受到惩罚，恐惧成为了驱使他们行动的动力，因为害怕站在这个组织的对立面，成为敌人，所以选择了加入。这就是臣服。”
“绝大部分的组织都是恩威并施的，企图利益而加入的人会受到规则的限制，违反了会受到处罚；因为害怕而选择臣服的人也会在加入组织后得到一点少量的利益。只有这样，组织才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说到这里，蓝思琳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历史中的大部分恐怖组织，薪水可是比高等社会的上班族还要可观得多。”
柳未名很快便听懂了蓝思琳的意思，沉吟了一阵，道：
“按照这个理论，洗衣帮之所以成立，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希望从中得到利益，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因为害怕而选择加入。而下井帮的话”
“人们选择加入下井帮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为了利益。”蓝思琳接过了柳未名的话头：“因为没有洗衣帮，就不会有下井帮的存在。”
柳未名道：“恐惧洗衣帮的人，就算加入了洗衣帮，也会受到压迫。”
蓝思琳道：“没错，可能是午饭要分出一部分作为供奉，或者是某些更加凄凉的事情。而不愿意受到这种压迫的人，就会加入下井帮，寻求下井帮的‘庇护’。这种庇护也是利益的一种。”
柳未名道：“所以，下井帮本身就是为了反抗洗衣帮才会出现的组织。”
蓝思琳慢慢眯缝起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下井帮的处境才更为特殊。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最主要理由是‘不想要受到洗衣帮的压迫’，这种单纯的理由往往缺乏凝聚力，如果我是下井帮的人，我大可以在下井帮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以后，再转而投奔洗衣帮，将下井帮的老大出卖，从何获取更大的利益”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寡廉鲜耻的。”
蓝思琳非常傲娇的哼了一声，“总而言之，洗衣帮就相当于监狱里一个完整的社会，阶级分明，利益的分配也符合传统黑帮的作风，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架构，每个监狱里都有可能出现类似的帮派。而下井帮却不一样，因为他们的结构不同，反抗者的组织可不仅仅是单凭道义两个字就能够支撑一切的，你以为异人革命军里面的人仅仅是因为憎恨大都会，就会为世隐乡赴汤蹈火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更多的利益凝聚人心，人们宁愿在洗衣帮里受一点苦，换取安稳的监狱生活，也不会选择和心狠手辣的洗衣帮进行对抗。”
“原来如此。”柳未名释然道：“既然下井帮至今仍然维持着稳定，就已经说明了他们有着比单纯的庇护更多的利益。”
“不错。不仅仅是庇护，还有香烟，零食，黄色杂志”蓝思琳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贱笑，朝柳未名挤眉弄眼：“就连凡士林也是有的哦”
柳未名全然没有理会蓝思琳的表情嘲讽，继续道：
“那下井帮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那还用说吗，只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狱卒长啊。”蓝思琳耸了耸肩，嘴里冒出烟气来：“监狱可以视作一个另类的社会，而狱卒长在这个环境中就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并不参与帮派之间的纷争，却是非常重要的利益给予者和最大的受益人。你觉得监狱长会被洗衣帮买通，换个思路想，他为什么不能同时被下井帮买通？”
柳未名愣了愣，旋即恍然。蓝思琳继续道：
“你下意识地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将狱卒长当做一枚棋子，认为他只可能是其中一方的帮手。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是任何人的帮手，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形的中立百货商场，通过与两方交涉，让乐于改善囚犯生活的亲人来买单，然后给他们提供需要的物品，从中获取油水洗衣帮固然有钱有权，但狱卒长根本无需畏惧他们的权势，而下井帮则胜在人多，虽然家中大多没什么权势，但是金钱方面，一点点积累起来，也是非常可观的数字”
柳未名慢慢点了点头，轻声呐呐：“原来如此。”
“既然是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忽然问道：“你被洗衣帮的人揍了一顿，几天后却成为了下井帮老大的狗头军师，两个帮派之间的矛盾也在日益加重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别看我，我只是想要混根烟抽罢了。”
柳未名转过头去，却是自顾自轻轻笑了起来。一副完全不相信蓝思琳的模样。事实上，自从蓝思琳混进了下井帮以来，柳未名早就从闲不下嘴的蓝思琳口中得知了下井帮老大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多久刮一次胡子，拉屎的时候喜欢看的刊物，曾经戴过的手表牌子，还离过一次婚蓝思琳甚至还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地通过各种看似微不足道地细节论证了他的推测，正如方才向柳未名说出自己关于秃鹫的推测一般，鉴于这种类型的推论有非常严重的水字数嫌疑所以就不便再做过多赘述。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柳未名已经对蓝思琳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那张吊儿郎当写满贱字的脸皮底下深深隐藏的，是极端的智慧和魔鬼的灵魂。他的观察力极其惊人，结合恐怖的推理能力，在短短几天内就彻底了解了监狱里每一个人的信息，但是他的想法却又异常难以捉摸，以至于柳未名至今没能揣度出蓝思琳的真实想法：他了解了这么多的事情，想要做些什么；四天后就是绞刑执行的日期，他为什么显得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参与监狱里无趣的帮派之争；有着如此极端的脑力，他所扶持的下井帮本该有巨大的变化才对，实际上，这几天却是除了隐隐能够感觉到暗流汹涌以外，什么也没有
“大约三个月前，”柳未名忽然道：
“我遇见过一个和你非常相似的人。”
“什么？！”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我还不要脸的人？”
“那样的人应该不存在。”柳未名眉头抽搐了两下，冷冷道：“我说的是，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
“哦，那就是说我是天才呗。”蓝思琳倒是表现得轻轻松松，对于这种对“不要脸”的评价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豪的家伙来说，承认自己是个天才简直宛如家常便饭。
柳未名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忽然转过头来，清冷的眼睛仿佛要望穿他的灵魂，淡淡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对吗？”
蓝思琳愣了愣，问道：“然后呢？”
“吸入了返魂香的人，怎么可能会只想抽烟？”柳未名语气依旧平静，话语却直击问题的核心。
蓝思琳几乎是在瞬间便理清了柳未名话里的意思：返魂香有着其他所有毒品都不能比拟的致幻性以及成瘾性，但凡是接触过一丁点，就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戒除的可能。但是，吸进了返魂香的蓝思琳在这几天以来，每天都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除了经常因为抽不到烟发牢骚以外，几乎没有任何成瘾的迹象。
要做到这个，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蓝思琳实际上根本没有吸入返魂香，二是他具备某些抑制自己成瘾的能力。
第一个可能性已经被蓝思琳自己所否定。剩下的，只有第二个可能性。
“还真是厉害啊”蓝思琳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的？”
“从你进监狱的第一夜开始，我就一直在留意你有没有成瘾反应。”柳未名平静道。
“看来你也很聪明嘛。”蓝思琳笑眯眯的。
“我只是个普通人，”柳未名淡淡道：“真正聪明的，是你们这种能够掌控自己大脑的‘天才’。”
世间人有千千万万。
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万中无一。
那种人，往往会和世俗观念中的“疯子”仅有一线之差。他们往往有着自己独特的行事理念和生存观念，习惯于用思考代替本能，将非人的意志力投入到某一项领域之中，从而取得凌驾于人类本身之上，甚至领先整个时代无数个世纪的成就。这种人并非“聪明”，或者说，这种人，不仅仅是“聪明”。传统观念上的“智商”并不能够和天才直接挂钩，因为他们所拥有的，是“智慧”。他们所思考的事与物，往往与正常人类存在着维度之上的差距，以至于常常看起来表现得不合常理。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开创了科学技术的新纪元。这位典型的天才在年幼的时候说话缓慢不似孩童，反而像是个成熟大人。而在成年之后，却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根据其司机爆料，他曾经尝试着捕捉地上的蚱蜢并且塞进了嘴里，也曾经为小鸟们演奏过小提琴，最后被自己的演奏所打动，泪流满面
尼古拉·特斯拉，电磁场理论的推动者。他的多项关于电磁学的理论研究工作是现代无线通信的基石。这样的天才，实际上却极度孤僻，常常将自己与世隔绝，为了避免与人接触而将自己的作息时间彻底颠倒，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工作到晚上十一点。他唯一的朋友是一群鸽子，最害怕见到的东西是一切有棱角的东西，女人和首饰。
著名的喜剧幽默大师查理·卓别林实际上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传闻有着一些无法在文档里完整显示出来的独特癖好；维多利亚时代公认的最伟大作家狄更斯，睡觉时一定要让床朝向北方，笃信催眠术，经常在亲友身上练手，甚至据传还有恋尸癖
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但是对于这些天才的行为之怪异，我们已经可以从中略窥一二。可以说，若不是这些人有着足以载入史册的惊人成就，最终也只会被当做怪诞的精神病。而实际上，这些人的行为并不完全等同于精神病，因为他们思考的“维度”与常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们的思想和理念并没有受到世俗观念的禁锢，是发散性的，跳脱的。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质疑这个世界本身，从许多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
人类的大脑无时无刻都会接受大量的信息碎片，哪怕只是身处一个单调普通的房间里，床上的花纹，被单的颜色，灯罩的形状，灯光的强暗，空气里的味道，潮湿的程度无数细碎的信息会通过身体的各个部位传递到大脑中，再由大脑统一整合后形成眼里的画面。一般来说，如果大脑真的要同时处理这么多信息，很有可能就会主次不分，导致精神出现一定程度的“不和谐”。所以，大脑往往会自动略过那些被认定为“不重要”的信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你终日待在自己所睡的房间里，你也说不出来房间里的床单有什么花纹，地上的插座有几个插口，窗户有几条栅栏当你不再去看时，你自以为“熟悉”的物什，早已变成了模糊的印象。而“天才”的大脑异于常人，因为某些运行机制的不同，他们往往不能忽略那些“相对而言不重要”的信息，所以，他们能“看到”的比常人更多，能够将其进行整合，重新让自己“模拟”人类正常行为的，就是天才，而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以疯子居多了。
而蓝思琳正是这样的“天才”。
他拥有将大脑接受到的紊乱信息整合起来的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他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大脑。他拥有着远超于常人的“自我控制力”，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大脑才能够依靠恐怖的理智始终占据在行动的高地，克服了本能上对于“毒瘾”的依赖，表现出正常人的模样。
而这样的天才，柳未名除了蓝思琳以外，还见过一个。
“那个人，是个女人。”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在回忆一些比较久远的事情，有些唏嘘。
“一个令人佩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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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9.所以这个家伙至今没有越狱可能只是害怕出去挨揍而已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听到柳未名的话，蓝思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
“好看吗？胸部大不大？”
柳未名眉头略略抽搐，不悦地阖上眼睛，冷冷道：“不知道。”
“什么？！”蓝思琳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你连脸蛋和胸部都没仔细看就敢断定别人是个女人？”
如今的柳未名显然已经习惯了蓝思琳毫无下限的耍宝，一如往常地无视了他说的话，自顾自道：
“我和那个女人只有数面之缘，是在我因缘际会参与的一场”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思衬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比较贴切的名词：“角斗里。”
“等等，”听到角斗二字，蓝思琳神情忽然凝重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酒馆里遇到你的时候你穿着明显不适合此地气候的衣服，没有保暖的效果但是在夏天同样会显得很热，在结合从酒吧里得到的各种传闻得知你是从北边城门进来的，所以可以推测你有很大概率是穿越了亚纳提城北的那片沙漠过来的，穿着那样的衣服显然也是考虑到遮阳的作用，再加上我对人的口音和各地的衣服布料有一点点粗浅的研究”蓝思琳态度有些敷衍，用极快的语速说出了一连串推理，而后又将话题扯回了核心：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思考了很久以后才特意提到的角斗两个字和我记忆中来自大都会的某个秘闻不谋而合。”
“根据我的情报，每隔一段时间，大都会中一个名为科研院的研究机构都会以材料试验的名义举办一场近百人参与的无差别死斗，并且以荣耀角斗命名，吸引了大批贵族隐藏身份到场观看下注，从而获取堪称恐怖的利润那种角斗的参与者大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捕的异人，或者是从各大军事学院里挑选出来的学生，以及一些游荡各处的死刑犯你显然不是前两种，这么说，难道你是之前就已经被艾斯兰追捕的死刑犯？”
“不是。”柳未名的回答倒是干脆，显然是不想过多解释：“都说了是因缘际会。”
说罢，他眉头一皱，问道：“你的信息是怎么来的？”
“用方便你理解的话来说”蓝思琳虚着眼道：“大概就是我在老家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兴趣使然地按着我某个比电脑还要好使的小弟弟的脑袋骇进艾斯兰网络中没有个别太高权限的政府网站然后偶然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便一路追查了下去，为了进一步获取信息，我甚至在某个社交网站上创建了一个身份为面容姣好的二十岁女性的社交账号，完美地伪装成了另一个人和一名有参与荣耀角斗下注嫌疑的贵族进行了长达八个月的网恋，经过一系列可以水个三千字左右的钓鱼行动以后，掌握了那名贵族的全部信息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政治污点，以此作为威胁获取了大量有用的资料”
远在千里之外，正在世隐乡里做着家务的无用打了个喷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惊异于自己作为机器人竟然还会打喷嚏的事实。
蓝思琳又看向柳未名，把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有些难以置信道：
“按照荣耀角斗的规则，那种无差别死斗只有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人才能够走出角斗场得到自由身你这细皮嫩肉的家伙真的自己一个人把所有对手都收拾了？”
“不是。”柳未名又回答道。他不觉间已经陷入了沉思：“没想到，你对于那场角斗的了解，竟然比我还要多得多”
柳未名慢慢道：“不错，那角斗的规则确实如你所言，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且，以我现在的实力，在那百人里面，依旧是排不上号的。有很多异人都有着寻常人难以抵抗的能力。”
蓝思琳懒洋洋道：“我猜你下面要开始说但是了。”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果真继续道：
“但是，那场角斗并没有如期进行。事实上，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角斗被迫停止了。”
“因为你所说的那个女人？”蓝思琳很快便跟上了柳未名的思维。
柳未名点了点头：“是。那个女人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人类，没有异能在身，也没有修习过什么功法，应该是军事学院里面的学生。”
“她是怎么做到的？”蓝思琳皱紧了眉头。
“并不是很清楚。”没想到柳未名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的确是凭借一己之力算计了整个荣耀角斗的幕后机构，原本作为裁判的蜉蝣影魁甚至也被教唆得进场捣乱了，导致那场角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包括我在内，所有仍然存活的参赛者都从那场角斗里活了下来。”
“哟，”蓝思琳眉头忽然高高扬起，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听起来确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角色呢。”蓝思琳又虚着眼道：“就算你没办法描述长相和胸部，名字你总该知道吧？”
这次，柳未名没再摇头，他淡淡地看了蓝思琳一眼，慢慢说出了三个字。
“程雪门。”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道：“没听说过的名字。”
柳未名接着道：
“你和那个人一样，都是在本质上理智非常，精于算计的人。像你们这种人，绝对不可能被现实社会中的规则所束缚，迟早有一天，都会跳脱于规则之外，做出常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
“像你这种人，如果死期将近了也没有表现出慌张，那就说明你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甚至这几天来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我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埋下的伏笔。”
“这座地牢，其实根本关不住你。”
赫兰大道，亚纳提都城之中少有的，在夜晚也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
与其说是一条街道，倒不如说是一个立体的，繁华城市的缩影。这片街区依靠在山坡处，有许多不规则的楼梯绕山而上，沿着梯道一路过去，便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吧，夜店。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就恍若踏入迷宫，找不到方向。
而有的时候，就算记得这里的地形，也会在这里迷失人生的方向。
因为这里是红灯区。
弥漫着奢侈和腐烂，满带着纸醉金迷的街区。
而赫兰大道的繁华，是众所皆知的。
不为人知的是，这里也是天一组在亚纳提南边的据点之一。
这种充斥着达官贵人的地方，有着黑帮的存在，看似不可理喻，但实际上，却又非常合乎情理。理由不难想象，想要经营酒吧行业，必然需要一些靠台，而在亚纳提，后台最大的也只能是王官贵族。在这种法律的灰色地带，彻头彻尾的三不管地区，贵族们和黑帮天一组互相勾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是杀伐果断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也绝对不可能将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黑暗彻底揭发，一旦失去了贵族的支援，亚纳提就不可能负担得起昂贵的军备支出。这也是非常无奈的事情。
这里永远不乏举着酒瓶晃晃荡荡的醉汉，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随便招惹上这里的角色，越是繁华的场所，在地上躺着的某位就越有可能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少爷。
这里也永远不缺姿色靓丽，妖娆撩人的女性。或昂贵或廉价的香水气息弥漫在街道之间，直沁入每个人的鼻腔，哪怕是还没开始喝酒的人，便能依稀感受到些许醉意。
夜晚的灯红酒绿的大街是女人们的战场，高贵华丽的衣服是她们的战袍，手中精致的c实际上根本不能发挥其原始作用的提包则是她们的武器。锐利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却能在穿入耳中，经过大脑的处理后，勾勒出男人最原始的。在这种地方，没有哪个女人会想要在“美丽”上输给任何人。
而此时此刻，街上的女人们都输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抑制地，停留在了一对少女的身上。
与其说是那两名确实可爱的少女艳压群芳，倒不如说是她们的衣着太过于抢眼在这种每个人都穿得很是华丽的街道穿得比所有人都抢眼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那人穿着一套胸前冒着白光还能从手里发出激光的战甲或者是穿得很普通。
而眼前的这两位，显然就是属于后者。
她们穿的衣服，显然是普通到了极致。
让我们坦白了来讲的话，就是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土包子进城的既视感。
柠柠被路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沈园身旁，抱住了她的手：
“沈c沈园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啊？”
沈园眨了眨眼睛，还是那副耿直的模样，大喇喇道：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咱们要去找这边天一组的家伙揍上一顿，然后继续问蓝思琳的下落啊”
“可可是”柠柠小声说道：“只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天一组的堂口，就兴冲冲赶过来，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那也没有办法嘛！”沈园撇了撇嘴巴：“咱们都找了三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稍微靠谱一点的线索，当然要来看看啦，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所谓靠谱一点的线索，不过就是被沈园小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的流氓随口说出来的罢了”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又继续道：
“可是，像咱们这样，完全不了解任何情况，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天一组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厉害角色，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很危险的吧？”
“安啦安啦，”沈园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这种程度的杂鱼，对我来说来多少个都是一样的！而且啊”沈园忽然加重了语气，满脸笃定：“我很确定，在这里一定可以找到非常靠谱的线索！”
“啊？”柠柠愣住了：“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因为啊”沈园微微眯缝起眼睛，握紧了拳头，仿佛有杀气在眼底肆虐，冷冷道：
“蓝思琳那个人渣，可是最喜欢来这种地方鬼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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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0.来自沈园小姐的一份哲学质问
沈园和柠柠沿着依山而凿的楼梯向上行去，倚靠在山腰上，各式各样的酒吧交替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传来微醺的气息。此时已是深夜，深邃的夜空里点缀着繁星，从山上可以依稀看到整个赫兰街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夜晚的凉风消去最后一丝暑气，在这本就即将入秋的时节，许多露天的吧台上，零零散散地坐着沉默不语的男人，他们的脸藏在兜帽之下，隐没在夜色之中。向经过的两名女生投去阴翳的眼神。
柠柠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身旁的沈园。
沈园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自顾自，笑眯眯地朝着山上继续走去。到了后来，路边能见到的酒吧也越来越少，空气里没了酒精味，也听不到音乐，在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了蛐蛐不依不饶的叫声。
眼前只剩下了昏黄的路灯，每隔一段路照出一段浑浊的光晕，甚至无法让人看清前路，只觉得下一刻脚下朝向的，就会是化不开的黑暗。
先前还不断想尽办法劝阻沈园，让她打消主意的柠柠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闷葫芦，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使劲捏着手里的海螺手串，指节都变得和脸色一样苍白。
她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跟来，本来沈园也没有让她跟来，本来她就可以一个人待在旅店里等沈园“去去就回”但是她偏偏就是放心不下，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算陪沈园一起来了也帮不到什么忙，甚至会拖她的后腿，但是她就是没办法忍受自己一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等待朋友历险归来这种事情，更加不能接受已经和她关系这么好的沈园小姐在某次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呼——”沈园长长吁了一口气：“还真是怪渗人的，没想到这山上原来这么黑呢。老实说，要是柠柠不陪我来，没准我就真的会觉得害怕了。”她挠了挠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一直在到处旅行，但是实际上，我也很少一个人来到那么阴森森的地方来着，嘿嘿”
“是c是吗”柠柠仍在心里不停发憷，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园看见柠柠那副被吓得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安啦安啦，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说沈园安慰人的本事非常差劲，说出来的话苍白无力毫无效果，但是她脸上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多少总归是让柠柠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
“不过”谁知道，沈园话锋一转，竖起眉头：“这里的情景，倒是让我忽然想起来，咱们世隐乡的传闻里，记载着那么一件事情，好像是一个什么只会在晚上行动的恶魔，叫夜魇还是什么的，也是住在山上的。据说，那个叫做夜魇的家伙会被年轻少女鲜血的味道所吸引，所以那一带城镇里都有少女晚上不得进山的说法，因为夜魇不仅长相非常恐怖，杀人的手段也非常厉害，在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光源都会消失”
话正说一半，两人眼前的昏黄路灯忽然一阵闪烁，仿佛短路般断电了好几秒，柠柠大声地尖叫着窜起老高，像是彻底炸毛的小猫，结果没过几秒，那路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破灯看起来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啊”神经大条的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愣一愣地看着在自己周围上蹿下跳的柠柠，好奇道：
“柠柠，你在干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了！”沈园一拍手掌：“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诶，那个夜魇杀人的时候，首先是所有的光源会消失，然后是”
“不要说了！！！”柠柠眼泪巴巴地抓着沈园的衣领气狠狠吼道：“你这样除了会让我觉得更加可怕以外还有什么用啊！”
“你听我说完嘛！”沈园一脸的无辜：“反正就是，后来咱们世隐乡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二师姐还特地派人去调查了，然后才发现，所谓的夜魇，其实就是劣等血族的变种后代，可能是某些不入流的血族杂鱼为了躲避战乱藏到了山林里，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进化出了一些野兽的能力，但是本质上还是和吸血鬼一样，喜欢玩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吸处女血啊，怕阳光什么的，没一会儿就被收拾干净了。”
故事说罢，沈园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把蓝思琳以前教她的道理现学现卖，开始教育柠柠：
“所以说啊，柠柠，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那些都是别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瞎编一通，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来的。像你这样没头没脑听到一半就开始觉得害怕是没用的哦！”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话大喘气！”柠柠羞愤欲绝。
“诶——诶？！那路灯自己忽然要关掉我也没有办法的啊！”
“总c总而言之！在大半夜忽然跟我讲鬼故事就是沈园小姐的不对！”
“说到底还是因为柠柠太胆小了嘛嘻嘻”
“要你管——！！”
就在两人莫名其妙拌起嘴来的当口儿，那路灯再次熄灭，眼前的景象霎时间又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柠柠又开始尖叫着上蹿下跳起来。
与此同时，黑夜中忽然闪过几道锐利的银光，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如箭般袭向了毫不知情的柠柠，沈园见状，心中猛然一惊，当即出手。
锵——
激烈的金铁交击声响起，路灯在短路的频闪后再次亮起，两人的周围已经多出了几名将身形藏匿在长衫之下的人，他们手中所持的武器不再是混混平常所用的撬棍球棒，而是一柄柄泛着寒光的西式长剑。沈园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出腰间的长笛格下了斩向柠柠面门的两把剑，又用腾出来的左手一记“二指真空把”捏住了袭向自己的另外一柄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便蓦然觉得自己捏着那柄剑的左手传来一阵酸软，已经无力再抵抗，便当机立断，右手一挥，长笛扫开柠柠面前二人，划了一圈后击到了她面前的那柄剑上，将危机暂时缓解。
长灯没有照亮的黑夜中，更多的人陆陆续续现形。
“哼，”被沈园格开那一剑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那位大人果然没有说错，果真有异人混进了城里。”
沈园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腰侧，无暇再去顾及身旁被吓得面色发白的柠柠，望着那群人手中的剑，神情凝重：
“为什么你们会有‘净蚀’”
先前在黑夜中看见那几道银光时，沈园便已心生不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能够在没有光源的地方反射出光线的金属，除了一种情况：金属中掺进了另外一种合成金属——净蚀。
用净蚀合成的金属，若是制成长剑之类的武器，其硬度和韧性都属下乘，远不如普通铁器来得实在，成本又极其高昂。但是，偏偏这种花瓶一般的武器，却对异人有着奇效。净蚀能够排斥净化所有的异能，所以无论是多强的异人，一旦被这种武器刺中，其下场只会比被淬了剧毒的剑刺中更要凄惨，其基因会在之后不断崩溃，最终慢慢死去。可以说，净蚀便是为了克制异人而存在的克星。就好比阳光之于吸血鬼，海楼石之于恶魔果实能力者，沈园之于蓝思琳。
所以，就算迟钝如沈园，在左手与那柄剑接触后发软的瞬间，便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妙。这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作为异人的身份。
“和你这种低劣的种族没必要解释这么多，”当头的那名男人拧了拧头：
“各位，和这种邪魔外道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
“慢着！”
就在众人准备再次一拥而上的时候，沈园却忽然喊了起来。那显然是领头人的男子又冷笑一声：
“怎么，还没交手就怕了吗？想要跪地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沈园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大叔，你知不知道你之前的那几句台词放在动画片里都是活不过一集的杂鱼才会说的话啊？”
在这种激战在即的当口，脑回路向来清奇的沈园忽然来上这么一句显然是被蓝思琳传染了才会有的吐槽，让场上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就连柠柠也不禁回过神来，冷汗涔涔地扯了扯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现在好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诶？”沈园怔怔地眨巴着眼睛：“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你想要吐槽，也得看一下形势啊！这群人明显比之前的那群混混要厉害得多了好不好！”柠柠无奈道。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比较厉害的？我都没感觉到耶难道说，其实柠柠你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吗？”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着，已经忘了此时的危险，一脸的悲愤：“沈园小姐！脑回路再怎么简单也要有个限度吧！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绝世高手啊！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好好收敛一点，才会让别人发现你是异人的吗！”
“哈？！”沈园惊异道：“我已经很收敛了啊！我之前可是一直都没用异能来着！”
“就算不用异能，一只手就把别人丢到五楼去也不是正常人可以干出来的事情吧！”
“诶——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
“那正常人可以把别人丢到几楼啊？”
“几楼都不行，一楼两楼三楼都不行！正常人就算是把同样体型的人举起来也会很困难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被无视的持剑混混领头人（我连出场的名字都懒得想）额头爆出青筋，暴喝一声，打断了两女的讨论。
“你们两个！就真的这么不知死活吗？”
“闭嘴！”两个女生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把那混混愣是吓了一跳。柠柠在喊完以后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做出了自己往常根本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心中大叹糟糕，正想着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沈园传染了的时候，身旁的沈园便态度异常嚣张地喊道：
“杂鱼就应该有杂鱼的觉悟，没看我们在说话吗！插什么嘴啊！”
“你你们”那领头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一味地冷笑：“既然”
“既然你们还是呆头呆脑的搞不清楚状况，”沈园又打断了那人说的话，开始撸袖子，掰指头，扭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杂鱼不管来多少个，拿着多厉害的武器，终究还是杂鱼。”
话音刚落，白皙的手指掐起指决。
“凝身术·洪流！”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优哉游哉地在偌大的地牢里闲逛，那副二流子的神态比附近那三三两两腰间别着长鞭手枪的家伙还要像是狱卒。奇怪的是，这座监狱里的人却好像对这副景象已经习以为常，就连狱卒长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微妙，既不干涉他的行动，也从来不搭理他，就好像他在眼中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几天来地牢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下井帮和洗衣帮的斗争愈演愈烈，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隔三差五就会传出下井帮的某某疑似越狱被捕，洗衣帮的某人又在人迹罕至的角落被发现，满身伤痕之类的事件。狱卒们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稍有不慎，两个帮派随时就有可能在地牢里大打出手，到时候就未必能靠他们几个人能够压制住了。
而蓝思琳却似乎一直置身事外，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两个帮派一群狱卒之间不断辗转，拍须溜马的本事一顶一的棒，俨然已经成为了监狱里的大红人，在下井帮的地位也不断上升，已经攀到了二当家的位置，每天在监狱里除了休息吃饭抽抽烟，就是隔三差五找人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就差把他放出去晒晒太阳再喝喝小酒了。
监狱里的人都记不清楚蓝思琳随口胡诌的那个名字，只叫他“拉闸先生”，然而，每次蓝思琳被人这样叫的时候，总会一脸严肃地纠正“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扎布拉扎”
天知道他为什么有本事一字不漏地记住那么长一串毫无意义的随口乱说的名字，但是从这一点上，蓝思琳的无聊恶趣味也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近日以来，洗衣帮的手下人数逐渐以不寻常的速度暴增，一时间竟然已经到达了快要和下井帮持平的程度。蓝思琳早早便已经发现了这个怪异的趋势，于是有天利用身份之便，找到了一个名为大奎，满身淤青的洗衣帮手下，在一连串逻辑强暴之后，让大奎深切地相信了自己其实是老大鹫爷的亲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托盘而出。
“一个扎着长长辫子的女魔头，用一只笛子操翻了整个亚纳提的天一组，寻找一个名为蓝思琳的男人的下落”
那天下午，柳未名难得地在饭堂里遇上了消失已久的蓝思琳，却发现他俨然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失魂落魄地蹲在椅子上发呆。
当柳未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蓝思琳机械地转过头来，傻笑了两声，用唱丧乐的调调哼了两句：
“世上只有监狱好”
且不说蓝思琳失魂落魄的原因，光是论他在监狱里的待遇，和柳未名相比起来，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在监狱的这段时间里，柳未名每天都保持着极为规律的生活，按时起床去地牢凿墙，最后一个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坐在角落安静地吃完，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去干活，到了晚上的时候，便在狱卒的监视下回到自己的牢房里休息。原本狱卒们已经收到上面传来的消息，叫他们务必要对眼前这名曾经的苍白剑客多加小心，但是自始至终，柳未名都仿佛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也不像蓝思琳那样，到处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从经历了那天在饭堂被洗衣帮挑衅的事件后，柳未名用沉默赢得了所有人的忌惮和尊重。
他好像生来就是这样的人，永远沉默寡言，哪怕身陷囹圄时日无多，终究保持着自己身为剑客的清冷和傲骨，从来不会畏惧死亡本身，也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折腰。这样的人才是柳未名。
而蓝思琳，作为监狱里另外一个被全部人都尊重的人，凭借的不是什么高超的剑术，也不是什么高尚的尊严（如果他真的有的话）。像他这样的人，哪怕有朝一日成为了粪坑里的蛆虫，也会拼命以粪便为食，挣扎着抢占一处粪便最为丰腴的地盘，成为活得最痛快的最肥最白的蛆虫。正因为深知自己一无是处，所以他能够放弃许多事情，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环境，所以才尽力让自己适应所有的环境；他可以在君子堆里成为最傲骨铮铮的君子，也可以在小人堆里做最寡廉鲜耻的小人这样的人，才是蓝思琳。
这样子的两个人，能够在监狱里成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本就是相当稀奇的事情。因为他们的观念，性格都是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的。
而这样子的两个人，在成为朋友后，又在某一天起忽然变得疏远，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蓝思琳便仿佛有意无意地渐渐疏远了柳未名。在成为了监狱里的风云人物之后，他更加忙碌地在地牢四处溜达，做着柳未名看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就连在饭堂里也鲜有见到他的身影，就像是在刻意回避柳未名一般。不过本就生性凉薄的柳未名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觉，依旧风淡云轻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天固定的生物钟没有出现一丁点变化，也对所处环境的帮派斗争视若罔闻。
时间缓缓流逝，再过两日，便是死刑执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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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1.《终焉》定律·其之一：秃头=即死FLAG
晨曦刚刚漫上亚纳提的城墙，两名睡眼惺忪的少女便出发了。
他们要去的方向是城南，那是沈园和蓝思琳初进城时的方向。
不过此时的沈园和柠柠却并非要出城。
经过昨夜对那群不识好歹的混混的连番毒打之后，沈园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天一组在亚纳提中共有四个堂口，其中东西两个堂口都分别被她在贫民窟和赫兰大道里的打砸抢烧行为折腾得分崩离析，而北堂口也早就因为老大秃鹫被捕入狱而名存实亡，剩下的唯一能够找到天一组真正领头人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南堂口。
她们决定一早就动身，尽快找到天一组真正管事的，然后再动用黑帮的力量把藏匿于亚纳提都城中不见身影的蓝思琳找出来。如果这样都找不到他的话，沈园就唯有放弃这个计划，陪同柠柠出城旅行了。
在饭堂里看见几天不曾见面的蓝思琳突然回归的时候，柳未名并没有显得太过于诧异。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仔细地温和地吞咽下味如嚼纸的食物，淡淡道：
“你来了。”
“哦？”蓝思琳笑眯眯地走到柳未名身旁坐下：
“看你的语气，好像是知道我要来啊？”
柳未名平静道：“后天就是死刑。”
蓝思琳道：“所以呢？”
柳未名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找我的。”
蓝思琳耸了耸肩膀：“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这座监狱关不住你。所以时机到了的时候，你终究会离开。”
蓝思琳笑眯眯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时机到了呢？”
“我本来不知道。”柳未名语气是一贯的清冷：“但是你来了，所以我知道时机到了。”
亚纳提都城南，玛利亚街区，提亚圣心大教堂。
作为一个充满西欧风格的旧王都，有教堂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提亚圣心大教堂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信徒来往流量最多的教堂，其存在的历史几乎和整个亚纳提一样悠久。近千年来，出入教堂的人更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建筑和信仰本身，像是时间河流底部的石头一般不受影响。
两个女孩一路辗转寻到这里时，柠柠看着面前那座充满肃穆氛围的建筑以及不断涌入的教徒，又开始心生退意，怯懦地拉了拉身前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嗯？”沈园眨巴着眼睛：“有什么不好的？”
柠柠犹豫道：“虽然说昨晚的那群人确实说了天一组的最后一个堂口是在这里面，但是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能藏着那么多黑帮的样子会不会，其实是他们撒了谎啊？”
“诶？不会吧？”沈园撇了撇嘴巴：“明明都被威胁了‘如果不是实话就从山上丢下去’，这样的家伙怎么还敢撒谎嘛。况且，我看这群家伙一个两个都把身子罩在黑袍子里面，一看就很像是黑帮的样子啊？”
柠柠虚着眼道：“沈园小姐，那些是修女服你这样子胡乱说话会得罪很多信教的人的。”
“嘿嘿安啦安啦，”沈园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蓝思琳之前跟我说过，意思差不多大概就是‘所谓宗教，其实大部分都是披着信仰外衣，本质和黑帮类似的集权组织；而所谓教徒，也不过是一些庸碌无为，把希望寄托于不存在的形象上聊以的白痴罢了’”
“呃”不知为何，柠柠听完这段话后，顿时冷汗涔涔：“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好像是个思想非常危险的家伙啊”
“总而言之，”沈园一把牵过柠柠的手，便朝着教堂里面行去：“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哎”蓝思琳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真是服了你了。”
柳未名道：“所以说，找我有什么事？”
蓝思琳看着柳未名，深深笑道：
“我来告诉你一件你所不知道的事，然后我想要你帮我越狱。”
柳未名眉头微蹙，半晌，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越狱？”
“因为我很清楚你的能耐”，蓝思琳懒洋洋道：“自始至终，你都从来没用过自己的左手，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人撂倒整个监狱的狱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只能够解释你想要找我帮忙的理由，”柳未名冷冷道：“但并不能够说服我帮你这个忙。”
蓝思琳显然对柳未名的回答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继续道：“你应该很清楚这座监狱的戒严程度，单凭你自己一个人，再怎么能打也是逃不出去的。如果我说，在我逃狱后，可以帮你躲过死刑呢？”
柳未名平静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怕死，也没有想要离开这里。”
“你会想要离开这里的，”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你听完我即将告诉你的事情后。”
刚走进教堂，一名身穿黑袍，面容和蔼的光头神父便迎了上来。
“两位女士今天过来是要做礼拜吗？”
“礼拜是什么？”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柠柠见状，急忙接过话头：
“我c我们不是信徒，所以也不是来做礼拜的。”
“哦？”那身形魁梧的光头神父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既然如此，两位是想要来做什么的呢？想要入教吗？”
“不是啊，我们是来找天一组的。”沈园丝毫没有任何忌讳，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她这一贯耿直的作风却把柠柠吓了一跳，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沈园小姐！”
额头渗出冷汗的柠柠朝着神父讪笑道：“对c对不起我的同伴不懂事，乱说了些奇怪的话，让您见笑了”
“唔唔唔唔”沈园的嘴巴被死死地捂着说不出话来。
那神父脸上诧异的神色更浓了，挠了挠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纳闷道：
“我可没听说这座教堂有什么天一组啊？”
“不过，”随后，神父又笑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来到教堂里，都是为了寻求精神救赎的，就算两位没有别的意思，也大可以在教堂里随意走走，感受一下我们对主的虔诚，或许能让风尘仆仆的两位小姐精神有所解脱。”
“哈哈哈”柠柠紧张地干笑了两声：“那就谢谢神父先生了。”
“对了！”神父忽然一拍手掌：“两位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教堂吧？既然如此，我带两位去忏悔室做一次洗涤心灵的仪式怎么样？”
沈园扯下了柠柠捂住她嘴巴的手，问道：“忏悔室又是什么东西？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忏悔？”
神父笑眯眯道：
“我们忏悔并非是因为我们犯了错，或是做了什么可恶的事情而去寻求心灵上的安慰和解脱，而是因为我们追求品德上的完美，我们因为向往爱和同情心，所以去忏悔我们的忏悔是发端于良心的焦虑与不安，将之前在言行和思想上的错误向上帝告解，从而放下自己的焦躁和虚荣”
沈园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道：
“那其实不还是要逼咱们数落自己做错的事情吗？”
沈园的话说得柠柠和神父皆是一愣，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园又呆头呆脑地问出了一连串的话来：
“我们刚来到这边，你就拉着咱们去自我反省，这样真的好吗？所有的宗教都是这样的吗？做错了事为什么不向对不起的人道歉，要跑来找上帝道歉？你们每天每时每刻那么多唠唠噪噪的人对着上帝说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帝真的会听得到吗？那上帝到底有多少个耳朵啊？上帝到底有多闲啊？”
神父的嘴角不停抽搐，柠柠被耿直的沈园吓得不轻，猛地窜上前去更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脑袋：
“神父先生！不c不好意思！我我的伙伴脑子有点不太清楚！你你先不要理会她，你想要咱们干什么，咱们马上就去！”
“早在第一天，我们刚进来这地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几个很有趣的地方。”蓝思琳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个地穴不仅有非常完善的照明系统，而且还有风。”
柳未名皱着眉头：“这意味着什么？”
“地穴的形状类似于倒放的圆锥，属于密封的空间，在这种空间里，本来是不可能会有风的。而我既然能够感受到这里有空气流动，就说明这座地穴有着同样非常完善的通风系统。”
蓝思琳继续道：“然而，在这种单纯只需要挖掘的工程中，根本不需要电灯的照明，只要每人戴上一顶矿灯帽，甚至用火把照明就行了，同理，通风系统的存在也绝对不是必要的。既然如此，发起这项工程的人又何必浪费那么多的资源铺设大量电路，打造通风系统，甚至加装电灯呢？”
柳未名道：“这或许只是想要给牢犯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
“这不合理。”蓝思琳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单纯想要牢犯劳改，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问题。而如果是单纯地想要挖掘这片地方的话既然他们投入了这么多资金在铺设电路上面，为什么不直接用这些资金买几台挖掘机，省时省力一劳永逸呢？除非整个亚纳提都没有人考到蓝翔职业技术驾驶学院的执照，否则‘上头’的人所做的这一切，都绝对不合理。”
柳未名顺着蓝思琳的话语思考下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之所以要在这个地方铺设这么多电路，却还要用人力挖掘这种最古老的方式，是因为他们出于某种原因，只能够这样做？”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最有可能的推测是，如果使用机器进行挖掘，效率固然会提高，但是与此同时也会造成某些潜在的危险而使用人力挖掘，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及，尽管相对机器而言进度要慢得多，且挖掘的过程也会面临洞穴塌方之类的危险但是因为死刑犯是免费的劳动力，所以基本上不存在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铺设电路，最主要的原因当然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完善的通风系统你应该不难发现，这座地穴里的温度比外面要凉快很多，就算现在是夏日，也完全感受不到闷热的感觉，如果有什么合理的情况能够解释为什么要在地穴里维持通风和温度的话，那应该就只有一个。”
柳未名缓缓皱起眉头：“这洞穴里面有着某种非常易燃的危险性很高的东西吗？”
“好了，小姐，现在，请你静下心来，深呼吸对，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在平和的状态，只有心灵宁静，才能够听到上帝的感召。”
“哦”沈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坐在小小隔间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所谓忏悔室，其实便只是两个大小和电话亭相仿的房间，中间用一道不隔音的墙壁分开，墙壁的中段凿空后又挂上布帘，另一端的神父坐在格局相同的房间里作为聆听着，代行神的职务。
“现在，请你敞开心怀，尽情向上帝表达你的所思所想。”
幕布对面，传来神父肃穆的声音，伴随着某些有规律的，宛如滴水的声音。
沈园又“哦”了一声，随后，便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咳咳，”幕布对面传来干咳声，神父道：“小姐，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啊！”沈园挑了挑眉头：“话说，你们帮人忏悔的时候都是要像这样在对面的房间里放水滴声玩催眠的吗？”
幕布对面的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神父已经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
“小姐，还是请你开始忏悔吧”
沈园虚着眼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到底该说些什么啊，我跟大叔你又不是很熟，要是真的掏心挖肺聊些家长里短的不会超级尴尬的吗？”
“呃小姐，我想你应该可以从一些不那么掏心挖肺的事情说起，比如，最近做了些什么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情啊，或者是觉得某些不太对的事情啊”
“良心不安的事情倒是没有，”沈园眨巴着眼睛：“不太对的事情的话把大概几十个人丢到了五六楼去算不算啊？”
“”幕布对面，变成了一阵非常诡异的沉默。
“那把几十个人捆成粽子丢在没人的巷角呢？”
“”
“让一条街的坏蛋扒光了裤子，然后把他们的钱抢得一干二净呢？”
“”
沈园说了两句，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脑袋支在面前的桌板上，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哎，虽然一开始这么做的确是打算替天行道来着，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已经上瘾了啊柠柠也经常跟我说虽然他们那样是坏蛋，但是我的惩罚不管怎么说好像都有点太不人道了一点。但是仔细想想，明明他们的钱也是从好人那里骗来的，我从他们那里抢回来，再到好人那里把钱花掉，不是非常合理吗？所以说啊，真不知道柠柠一天到晚为什么那么大意见，果然还是因为把他们扔得太高了吗喂，大叔，你能不能把那发出水声的玩意关掉啊，超级烦人的诶。”
“咳咳，咳咳，咳咳好”幕布对面的声音似乎是极其尴尬，摸索着关掉了某个机器，隔间里果然没有再听到那催眠的水声。
“哎，所以说啊，我一直都觉得很苦恼来着。柠柠也是，蓝思琳也是，一天到晚都好像在说我是个呆子，但是我觉得我好像一点也不呆啊！他们每一个人都告诉我出门在外，行事要低调，做事要谨慎什么的，这和老爷子以前跟我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嘛。师师父他当初跟我说的，明明就是以后看见谁不爽了，尽管上去痛扁一顿再说，打不过的话，再回去找师父他帮忙”
公认是人间空前绝后最强者的白魇师匠，到头来竟是个护短至极的幼稚老头，如此想来，能够教出沈园这无所顾忌的性子也是不无道理。
寻常人出门在外，家中长辈总会灌输一些做人要低调，要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不过到了师匠这边，就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毕竟到了他那儿，比他还高的山根本就不存在，有这样子的靠山，沈园完全可以在世界各地横行无忌，爱跟你讲道理就讲道理，不爱跟你讲道理就打爆你的狗头
从这个角度上考虑，沈园其实也算是活的非常明白的那一类人吧
总而言之，在忏悔室里坐着的沈园完全没有一丝打算忏悔的意思，反倒是就着这几天来的悲惨境遇对着先前还说不熟悉的神父大吐苦水，罗里吧嗦地说个不停，教那神父听得坐立不安，冷汗直流
“小c小姐，您的忏悔，上帝那边一定会收到的”尽管心里想的是这样子的“忏悔”若是真给上帝听到了，那位上帝老爷子怕是也要颤上两颤，但已经彻底语无伦次的神父还是下意识地用程序化的语言打算结束这次名存实亡的忏悔。
“诶？没了吗？”沈园瞪着眼睛，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没了没了没了”神父急忙结果话茬，总算是将话题的主导权攥到手中，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慢吞吞坐起身来，看了幕布对面那模糊的娇小身影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莫名道：
“接下来，就请小姐你安静冥思，等待上帝的旨意吧。”
说到“旨意”二字时，沈园便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她所处的忏悔室四面木质墙壁宛如爆炸盒子般四向绽开，随后，一道与忏悔室同等大小的铁笼从天而降，将她困在了里面。不远处的另一件忏悔室中，一脸茫然的柠柠也遭到了同样的境遇，顿时被吓得小脸煞白，连话都忘记说了。
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看向四周，原本教堂里出出入入的信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尽是些一身黑袍，眼神冷峻的壮汉。原本坐在对面忏悔室的那名光头神父脸上再不见慈祥神色，却是转为了阴翳而狰狞的笑容：
“真亏你们能主动找到这里来，也算是主动了却了咱们的一桩心事。”
“诶——诶？！”沈园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激动：
“这也是忏悔的一部分吗？这是余兴节目吗？”
“”
“”
“”
场上不知为何，一时间再度陷入了极其尴尬的气氛，就连柠柠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羞耻地用头抵着困住她的铁笼栏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是身为领头人的光头神父最先回过神来，干咳了几声，冷漠道：
“真亏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桀桀桀”神父阴恻恻地笑了笑，张开双臂，高声道：
“欢迎来到天一组的乐园南堂口——提亚圣心大教堂！”
神父那慷慨激昂的语气在镶满琉璃瓦的教堂中与圣歌相互呼应，充满了肃穆而惊悚的矛盾感。沈园却好似没能感受到场上的气氛，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的椅子上，一愣一愣地瞪着眼睛，宛若一只发呆的小鸡。
“现在”神父看向沈园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让我们进入真正的‘忏悔’时间吧”
话音刚落，场上的黑袍人士纷纷从袍子里掏出了一把把货真价实的手枪来，隔着铁笼分别指向了两女，神父狞笑道：
“想必两位可爱的女士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吧毕竟也都还是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我虽然不清楚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搞定了西堂口的那帮蠢蛋，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南堂口的据点的，但是我大可以告诉你我们南堂口，和天一组的其他三个堂口的军备等级完全是不在一个量级上的，你们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来，就等于是羊入虎穴，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了。”
神父的笑容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狰狞，在笼子前负着手不断来回踱步：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被我们的人用冲锋枪打成马蜂窝或者是，全盘托出你们的来历，还有目的以及幕后主使”
“啊”沈园虚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哦”就连另一旁的柠柠也似乎没从先前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仍旧抵着栏杆，没精打采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明知道现在是危在旦夕，但是总有一种已经习惯了的感觉呢”
神父哪里想到这两个女孩会对自己准备万全的铁笼和数十把机枪的威胁无动于衷，场上再一次出现了非常意外的尴尬气氛，光头神父顿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用尽全力的一拳砸到了软绵绵的棉花上面，没有一丝实感。他额头渗出冷汗来，怒道：
“难道你们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吗？你们现在可是被关在我们天一组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里面，就算你再怎么厉害，也已经是插翅难飞了，难道你们还不打算乖乖束手就”
神父还没说完，沈园又没精打采地“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那语气听上去像是吃坏了肚子腹泻了整整一天的样子。她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双手随意地搭在两根铁笼栏杆上面，那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就仿佛放久了的薯条一般被她随手掰开了。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沈园从那徒手扒开的缝隙中走了出来，耷拉着双手：
“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已经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了。”蓝思琳笑眯眯道：“只是如果亚纳提真的打算做炸弹的话，大可以随便找片空地来进行研究，不仅成本比现在要低廉的多，而且如果真的出事了也不会祸害到任何人，更加不会因为爆炸而引发洞穴塌方，造成人命伤亡。”
柳未名愣了一愣：“如果亚纳提要制作的不是炸弹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我们挖掘这个洞穴？”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再仔细想想吧。”
他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柳未名，慢吞吞道：
“亚纳提的人逮捕了一批牢犯，让他们开凿一个洞穴。”
“洞穴里显然有着某种易燃的危险品存在但却又不是单纯的危险物品，至少不会是普通的炸药。”
“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一定要在‘地下’才能做的，而在地上不能做的呢？”
柳未名的眉头越蹙越紧，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时醍醐灌顶，震惊地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诧异地望向了饭堂的一边。
那一边，是属于洗衣帮的人的角落。
柳未名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在地上‘不能做’的事情，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不能做’”
显然，柳未名已经理解了蓝思琳的哑谜。蓝思琳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恭喜你你已经看穿了人类旧都，骑士之国亚纳提在荣耀和恢弘之下的鲜血淋漓的，赤裸裸的真相。”
柳未名的眼睛终于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
“怎么可能”
火光四溅。
枪声四起。
枪口溅出的火花，亮过了阳光，亮过了教堂中心五彩琉璃瓦的巨大吊灯，飞溅的子弹让吊灯旋转，玻璃散落在地上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形象宛若盖世太保的黑袍人手持各式各样的枪械，向教堂里的一抹水蓝色身影宣泄着子弹，宛如鞭炮的枪声盖过了教堂肃穆的音乐，这座历史悠久的教堂正在一场前所未有的枪火盛宴中以恐怖的速度变得狼藉。
拿着雪白色晶莹长笛的沈园胸口的项链泛起荧荧蓝光，身体周围似是有无形的水流在流转，身体周围还隐约有透明的波纹荡漾。沈园的身体素质本就远超常人，此刻在使用了经过神器螭吻加持过的“凝身术·洪流”之后，行动速度更是快如疾风怒涛，寻常人类的动态视力甚至连捕捉她的残影都极为困难，更不用说想要用子弹击中她了。哪怕偶尔有流弹打到沈园身体附近，也会被覆盖于体表的七重防御法阵“器灵咒·湖天印”所弹开。湖天印的防御能力极为强悍，寻常子弹就连第一层屏障也无法突破。除了这两个基本的加持法术以外，沈园完全没有再使用任何异能，完全凭借自己的蛮力像是在偌大的教堂里宛若幻影卡车般横冲直撞，不断有人旋转到飞着挂到墙壁上窗户上吊灯上
而柠柠呢，则是动作非常熟练地转过身，在笼子里找了个角落，抱头蹲下捂住了耳朵
随着时间的推移，挂在教堂各处的黑袍人越来越多，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人们打光了手中的子弹，丢下枪，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悍不畏死地继续冲上前去。
天一组南堂口出人意料的负隅顽抗并没有收获太大的结果，沈园单方面对整个天一组进行的群殴一如既往，在绝对的“质”面前，就算量再多也无法弥补差距。
一名将黑袍扯烂，身上印着青龙纹身的莫西干头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眼神严峻地虚弱出声道：
“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就把我们‘sart三英杰’给”
没待莫西干头说完，沈园就把最后一个大汉丢出了窗户外面，拍了拍手，虚着眼打断道：
“什么啊？我可没记得我刚才揍飞的杂兵里面有‘某三个’小b一ss级别的稍微棘手一点的家伙啊，就算你想要说出那种台词显得自己等级高一点，我也没打算让你活过这一章哦”
“你你”莫西干头口中再吐出一口鲜血，竟是直接昏迷不醒了。
“现在嘛”沈园呼了口气，在横七竖八的人群中找到了一颗显眼的光头，笑眯眯地走到那名半死不活的神父面前蹲了下来，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慢悠悠道：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让我打爆你的狗头，二是告诉我天一组的老大在哪里，然后我再打爆你的狗头”
“没错之所以要在地穴里加装电路和通风系统，是因为地穴的深处，正在做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危险度极高的研究；之所以不能在地面进行，是因为这种研究一旦被发现，必然会受到整个社会的舆论谴责，甚至亚纳提千年来的荣誉也会毁于一旦，而选择让死刑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挖掘进行研究，可以确保过程中哪怕出现了意外，也能够让塌方的地穴将一切罪恶的线索掩盖而秃爷身为天一组的北堂主，竟然会沦落到在监狱里等死的地步，自然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凝重，往日眼底挥之不去的散漫和迷离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往而生悸的冷漠：
“综合所有的线索，能够得出的，唯一的真相，就是那所谓的天一组，其实”
“我我们天一组根本就没有老大！”
光头神父衣不蔽体，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说出了令两个女生诧异不已的事实。
已经被沈园从牢笼里暴力解放出来的柠柠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园一把抓住那光头的领口，把他提溜到高度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奈何两者的身高差距实在有点大，那光头神父实际上也就是被迫让膝盖离地两三公分的样子，不过在领教了沈园刀枪不入加上活体人间炮弹的本事之后，他自然也不敢对眼前的景象多做吐槽，连忙解释道：
“小姐不，大姐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我们天一组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老大’，因为我们的后台其实其实是”
“是王宫。”柳未名冷冷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向来雷厉风行的王都骑士团竟然会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办法清剿一个贩卖毒品的黑帮因为所谓天一组，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残忍行径而一手缔造出来的提线木偶，替罪羔羊。”
蓝思琳笑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励精图治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会和天一组几乎在同时传出名声来。这位野心蓬勃的年轻君主，是个真正的乱世枭雄，为了恢复亚纳提昔日的雄风，就算做出再卑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我其实并不讨厌。”
柳未名眉头紧蹙：“可是他制造出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让无数人生灵涂炭。”
“确实如此，”蓝思琳耸了耸肩膀：“毕竟‘那个东西’，可是最可怕的毒品返魂香呢。”
柳未名听罢，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那是返魂香？”
“我跟你说过，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大打出手之前，我稍微动了一点手脚。”蓝思琳冲他挤了挤眼睛：“尽管我别的本事很一般，但是溜门撬锁顺手牵羊的本事却是专业的——我顺走了他怀里的返魂香。当然了，我是事后才知道那玩意儿其实是返魂香，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被丢到这种鬼地方来，但是，通过那名骑士在战斗时伸手入怀的反应，还有初进亚纳提时在亚纳提酒吧里收集的信息，我可以推测出一件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返魂香不仅是成瘾性极强的毒品，同时也是可燃性极高的爆炸物。”
“所以，这座地牢里，我们不能触及的深处，其实是制造返魂香的作坊？”柳未名问道。
“bg一，”蓝思琳打了个响指：“虽然我不清楚那位卡里欧斯大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这一大批价格高昂的返魂香，足够让我玩出非常多的花样来，用来做生化武器只是其中最粗浅的例子，如果让我来经手操作的话，兵不血刃地颠覆附近三千里范围几个城市的政权，打造一支能够和半支艾斯兰军队分庭抗礼的同盟军也不在话下”
柳未名冷冷道：“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脑子里构思的疯狂计划。”
“好吧，”蓝思琳撇了撇嘴，“那让我们回归最初的话题”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有关于亚纳提的鲜血淋漓的真相，你也应该很清楚，一旦返魂香真的批量生产，将会影响甚至伤害无数无辜的人。而我可以非常确凿的告诉你，如果你能够帮助我越狱的话，我就有办法把返魂香的问题彻底解决，不留后患甚至还能救你一命。这样的交易你愿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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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们所见，这章在我这句话打出来之前总字数是9775，而我现在给你们做出那么严谨的计算是有什么打算想必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没错，你们看文学水准极低的我甚至还在此刻不惜背负着厚颜无耻的评价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很久以后用出了极为惊艳的一句歇后语，那么问题来了，说完这段话以后，这一章的字数到多少了呢？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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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2.《和杜巴·蒂奇一起攻克难关》
蓝思琳已经主动帮柳未名把这笔账算得一清二楚了，这场所谓的交易，毫无疑问是绝对双赢的交易，蓝思琳所给出的条件也正中柳未名下怀。但是，面对蓝思琳那张让人恼火的笑脸，柳未名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说道：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感兴趣的事情想要了解。”
“是想问我这几天做的事情和逃狱有什么关系吧？”蓝思琳朝他挤了挤眼睛。
柳未名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尽管我很清楚你这种人绝不会做无用功之事，这几天的行为必有其深意，但我始终是没有看穿你行为幕后的意图。”
“其实也没有什么。”蓝思琳随意地瞟了一眼食堂里的囚犯们，每个人都成群地吃着食物，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丝毫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僻静的角落。
“我这几天做的，只不过是发挥了一根搅屎棍的作用，推波助澜，把一坨迟早要发生化学反应的大粪提前发酵，然后将屎爆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探出苍白的细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地牢里的这两个帮派，本身就是压榨者和反抗者，矛和盾一般的存在，成立的这几年间，其实两边都积怨已久，之所以一直没有爆发太大的争执，正是因为两个帮派之间互相忌惮，再加上狱卒势力不断从中斡旋，才能够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柳未名蹙起眉头：“那你打破平衡的方式是什么？”
蓝思琳道：“你还记得第一天我们进来这间饭堂后，我去找了洗衣帮老大秃爷的事情吗？”
柳未名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交涉失败，被人揍成了猪头。”
蓝思琳笑眯眯道：“那是骗你的。”
柳未名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道：“其实我不但没有交涉失败，而且还和秃爷相谈甚欢。至于脸上的伤痕，是我在和洗衣帮进行对话后，去了一趟厕所，自己打出来的。”
柳未名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思琳笑道：“当然是为了让洗衣帮和下井帮的人‘看到’我受伤的事实了。”
柳未名思衬片刻，呐呐道：“我似乎懂了一点同样的一件事情，站在不同角度的人看到以后，有可能会产生截然相反的观点”
蓝思琳道：“在和洗衣帮交涉完毕以后，我便已经加入了洗衣帮。而后，我就顶着那张猪头脸去了一趟下井帮。对那边的人的说辞是‘我是被洗衣帮的老大揍了一顿当做下马威’，与此同时表达出了我对洗衣帮恶霸的深切痛恶以及想要在下井帮得到庇护的真挚想法，在我天衣无缝的完美演技下，下井帮的人当然不会对我有什么怀疑，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同时成为了洗衣帮和下井帮的成员。”
“第二天的时候，当洗衣帮的老大发现我忽然被人揍了一顿，当然会出于对新人的关怀象征性地询问一下原因而这就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第一步’：我告诉他，在和他交谈完后，当天下午，我就被下井帮的人抓起来暴揍了一顿，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看见我这个新来的小子如此不识相，分明负责的是下井的活儿，却还要舔着脸去讨好洗衣帮的人而我也在严厉的拷打中被迫服软，加入了下井帮。随后，我就对秃爷表示，此时此刻的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报复下井帮，一定会尽职尽责在那边扮演好卧底的角色，让秃爷好好把下井帮收拾掉”
“到这一步，计划的布局就已经基本完成。从那一刻起，在洗衣帮的眼中，我是先加入了他们，然后被下井帮毒打一顿被迫在‘表面上’屈服的卧底；而在下井帮眼中，我则是因为受到了洗衣帮的不公平待遇，投奔他们的新人。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在洗衣帮的‘卧底’身份，制造一些契机，从而提高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
“稍等，”柳未名皱眉道：“利用自己在洗衣帮的身份，提升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这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笑眯眯道：“你还记得我们进地牢后的第二天，发生的一些小事吗？”
柳未名回忆了一阵，道：“我记得下井帮有个人被传出有越狱的嫌疑，本来狱卒们打算将其就地正法，后来却又不了了之。”
蓝思琳耸了耸肩，道：“那家伙是下井帮的二当家，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他会被传出有越狱嫌疑，其实是我从洗衣帮那边弄来了一些越狱用的‘作案工具’，像是锥子，小刀，还有我亲手绘制的地牢路线图等等”
柳未名似是有些吃惊：“才来了一天，你怎么会认得出地牢的格局？”
“我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对建筑的结构格局比较敏感，走上两圈就能分析个大概出来了。”蓝思琳不以为然道。
“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古怪的知识储备。”柳未名无奈地挑了挑眉。
蓝思琳勾一勾嘴角，露出一个充满玩味c又仿佛讳莫如深的神情，淡淡地告诉柳未名：
“你没必要知道。”
而后，蓝思琳又顿了顿，继续道：
“总而言之，在那名下井帮老大的得力副手遭到我的陷害之后，我又在下井帮那边挺身而出，教那位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下井帮老大使用了一点逻辑诡辩的技巧，让他成功地说服了狱卒相信那愣头青二当家根本不可能有越狱的本事，这件事情当然也就不了了之，而我的地位也会相应地在下井帮中水涨船高。洗衣帮的人会觉得我的卧底计划虽然失败了，但确实在下井帮那边造成了不小的骚动，由此一来，对我的信任程度也会提高；而下井帮那边更是不用说了，那二当家的已经把我这个罪魁祸首当做了救命恩人，表示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就算是在狱卒长面前跳上一段钢管舞也在所不辞”
“真是毫无廉耻的道德败类。”柳未名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而蓝思琳则是一副相当受用的样子：
“承让承让”
蓝思琳继续道：
“有了这第一个事件奠定了基础之后，接下来的计划过程就简单很多了。基本上的操作都是和这次类似，利用两个帮派之间的信息差距进行情报欺诈，让两边都觉得‘自己的确因为我的加入而获取了利益’，而实际上，只是我一手导演的一场你来我往的‘帮派智斗’戏码罢了。下井帮的人，会因为我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们化解巨大的危机，而对我的‘谋略’感到折服，承认我在下井帮中的‘军师’地位，而洗衣帮的人，则会随着我在下井帮的地位渐渐提升，给出的情报也越来越重要，直击下井帮咽喉，而对我产生巨大的信任在本质上，我要做的，无非就是在下井帮里吃喝玩乐，然后再找一些绝对安全的时机，和洗衣帮的人暗中联络罢了而狱卒们也会因为明显感受到我在两边帮派的地位都有些微妙，从而误以为我是某个有深厚后台的大人物，而对我心生忌惮”
柳未名听罢，竟是轻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尽管你这手无中生有的双重卧底计划已经无耻到了极致，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非常完美的计划。”
确实，蓝思琳这几天所做的事情，用一句话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在两个帮派里同时成为卧底，然后诱导两个帮派的老大发生各种各样的矛盾，自己借机上位罢了。但是这个结合了反间计，情报欺诈，利用信息差距进行大量诱导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必须要有极其过硬的心理素质，反应能力，演技，还有情报整理的能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永远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没精打采模样的蓝思琳，竟然真的只是凭借着一张嘴，便将两个帮派彻底玩弄于鼓掌之中，其城府之深，一时间竟让柳未名产生临渊而立之感。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他的灵魂里，隐藏着某些更为深邃，也更为疯狂的东西。让人既害怕却又着迷。
“诶嘿嘿嘿”蓝思琳发出了非常淫贱的笑声，一副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模样，偏偏嘴里还不老实地说着：“我没那么好啦，也不过是做了一点十分微小的事情罢了”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所做的这一切，和逃狱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闻言收敛了笑意，眯缝着眼睛，幽幽道：
“我已经给两个帮派的老大分别发出了一则信息狱卒已经被买通，今夜晚饭时分，对方的帮派将会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暴动，目标是直接擒获对方的头目。而你，则是我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我需要你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骚乱中，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
柳未名忽然叹了口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蓝思琳挤出非常欠揍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朵巨大的菊花：“当然是从在这座监狱看见你的那一刻起。”
柳未名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从那时候起你就确定了我一定会帮你了吗？”
“没错。”没想到，蓝思琳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很清楚，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虽然你不是异人，但是从来不肯使用左手的你，如果能够放下心结，肯定能够爆发出非人的力量而你也一定会接受我的交易，因为你们这些用剑的家伙，往往都是些很讲原则的人。”
柳未名冷冷道：“不再用左手握剑，是我的原则。”
蓝思琳笑眯眯道：“但是，行侠仗义也是你的原则。”
柳未名冰冷的神情化作淡淡苦笑，没有说话。
蓝思琳道：“所以，我也很确定，当你的两个原则互相矛盾的时候，你可以放弃不用左手的原则。”
柳未名听罢，却是忽然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错了。”
蓝思琳愣了愣，挑起眉头，有些讶异。
柳未名微微阖上双目，淡淡道：
“就算不用左手，我也能做到你要我做的事情。”
多年以后，当蓝思琳独自站在那片斑驳废墟上c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个在井底牢狱中与柳未名对视的久远瞬间：在那一刻，这个斯文羸弱c面色永远苍白如纸的剑客，突然迸射出了耀眼的c令人不可逼视的锐利锋芒；就如同他生来不是要作为血肉之躯而存在，而是要成为一把闪着冰冷光芒的利剑。
而当时的蓝思琳，仍未意识到，当时在这座幽深地牢中说出这句话的人无意展现出的惊鸿一瞥，会对他的余生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只是愣了一愣，而后又恍然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未名忽然道：
“几年前，我在东亚大陆北部，遇见过一个特别的人。”
蓝思琳挑了挑眉：“什么人？”
“一个叫做杜巴蒂奇的人。”柳未名低下头来，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手，似是在回忆：
“一个被养在瓦罐里的人。”
“杜巴蒂奇所在的部落，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地方。那里的人依旧保留着非常猎奇的传统，每隔十年，都会将一批刚出生的孩子折断双脚，放在瓦罐里养大。他们相信，把这种用畸形的方式做出的瓦罐人养到成年礼的那一天，放到祭坛中烧死作为献祭，可以保佑整个部落的平安。”
“还真是变态的传统啊”蓝思琳笑道：“那家伙岂不是连打飞机都做不到？”
出人意料的，柳未名并没有被蓝思琳的恶趣味念头给吓到，而是平静地回应：
“是。”
“不仅如此，由于失去了靠自己行动的能力，被拘束在瓦罐之中，杜巴蒂奇连简单的自力更生都做不到。这些瓦罐人就像是被圈养的牲畜，放在祠堂中，部落祭祀每天都会给他们喂食一些不至于饿死的食物，当他们试图进行反抗时，祭祀会用铁棒抽打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粪便和尿液会在身下的瓦罐里积攒得越来越多，散发出腐烂的恶臭，许多瓦罐人都因此而被细菌感染，很早便死去了。”
“但是杜巴蒂奇活了下来。他适应了笨重狭窄的瓦罐，适应了肮脏恶臭的环境，也适应了那如同潲水的食物。瓦罐会随着他身躯的逐渐成长而与他彻底粘合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不断地锻炼自己的身体，隐忍地活着，直到成人礼将至的那一天晚上，他夺去了祭祀用来抽打瓦罐人的铁棒，杀死了祭祀，然后用那根铁棒当做支撑，在其他所有瘦骨嶙峋的瓦罐人惊异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地挪动着，逃出了那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祠堂。”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未名那向来平淡的语气也不由带上了些许由衷的敬意：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在一片森林中和他相遇时，他亲口告诉我的。那时候的杜巴蒂奇已经奄奄一息，因为行动太过于笨拙，没有办法依靠自己在野外获得食物，已经到了饿死的边缘。”
“但是，尽管如此，在他的眼神里，我还是能看到我这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让人颤栗的求生意志。”柳未名微微舒了口气，阖起双眼：“那时候的我，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变故，早已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只希望能够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死去。直到我见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许多事情。”
柳未名道：
“我给他找了食物，让他活了下去。我陪他在森林里走了三天，杜巴蒂奇又做到了惊人的事情。他学会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捕猎技巧。他在瓦罐里一动不动，像是死物。食腐动物会被他身上的味道所吸引，然后，他会挥起铁棒，将猎物杀死直到杜巴蒂奇可以完全依靠自己活下去的时候，我也作出了决定，封印了自己的左手，走出了那座本想当做我的坟墓的森林。”
蓝思琳显然也被这个惊人的故事所触动，却依旧不改那吊儿郎当的性子，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起那个瓦罐人，难道你想要说我的无耻程度已经堪比杜巴蒂奇的求生意志了吗？”
柳未名没有马上回答。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忽然道：
“在牢里见面的第一天，你曾经说过，我为了逃避某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也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用行尸走肉的姿态继续活下去其实这段话，影射的是你自己，不是吗？”
蓝思琳的笑容骤然收敛。
柳未名依旧看着蓝思琳，平静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却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克服了毒瘾。有着这样坚定意志的人，又怎么会被烟酒所折磨？”
“自始至终，你都保持着极端的理性，甚至是刻意地让自己沉迷于烟酒之中其实，也只是为了麻痹自己而已，不是吗？”
蓝思琳垂下眼睛，苦笑了一声，不说话。柳未名转过头去，清冷的目光似是没有焦距，轻声道：
“其实，我们在本质上都是很相似的人。经历过某些苦痛之后，就如你所说的，逃避也好，忘却也好，我们都舍去了一些东西，想要在这世上继续生存下去。”
“我们都是杜巴蒂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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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3.由“抽插”和“啊啊啊”组成的热血逃亡史诗（伪）
夜。
混乱得，宛如狂欢的夜。
原本界限分明的监狱饭堂再也分不清哪边是洗衣帮，哪边是下井帮。
这里成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战场。
穿着粗陋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手里拿着从地穴里偷偷捡来的石块，或是拿着从洗衣房里偷来的木棍，嘶吼着交缠在一起，俨然一副街头械斗的景象。
慌张失措的狱卒长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阻止这混乱的场面，狱卒们手里的长鞭不断甩动，甚至有枪声不断响起，但是犯人们早已打红了眼，哪里还顾得狱卒的喝阻，甚至在混乱中被人群淹没，鼻青脸肿的狱卒都不在少数。
乱成一锅粥的饭堂里，仍有一个角落自始至终维持着平静。
柳未名独自一人端坐在那里，安静而斯文地吃下最后一个馒头，缓缓站起身来，阖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是一贯的清冷，人却站起身来，朝着饭堂的大门走去。
“两个帮派打起来的时间点会是在七点钟左右，监狱里的狱卒从收到讯息到加派人手进入饭堂的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你就在那里等，等到门口没有再涌进维持秩序的狱卒的时候，就可以动身。”
这是蓝思琳今日上午留给他的话。此时是七点十五分。预测得丝毫不差。
柳未名对附近混乱的打斗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绕过人群，来到了饭堂门口。早已焦头烂额的狱卒长见那皮肤苍白的斯文男子向他走来，心中的一根弦蓦然绷到了极致，惧极而生怒，喝道：
“你你想干嘛？没参与打架的就给我到一旁蹲着去，想要吃鞭子吗？”
“让开。”柳未名冷冷道：“你挡我路了。”
狱卒长紧张地面容都变得狰狞了，尖锐地吼了起来：“真是反了你了！”
话音刚落，他便抡起了手中那结实厚重的皮鞭，这种长鞭一旦抡实了打在身上，定会教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鞭子划过残影，就要袭向柳未名面门。而柳未名却是连眼睛都不眨，抬起了左手，将那已经分明甩出了破空声的鞭子轻飘飘地攥在了手里，那副神态，轻松地就仿佛是狱卒长将鞭子递到了他手中一般。
狱卒长哪里见识过这般景象，心中越加慌乱，卯足力气想要抽回鞭子，由于用力过度，那张扭曲的脸都已经彻底涨红，鞭子却依旧纹丝不动。狱卒长恶向胆边生，又抬起左手，将那仍冒着烟气的手枪对准了柳未名。
先前为了阻吓那群囚犯，狱卒长早已对天花板连开了几枪，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他手中的，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真枪。原本狱卒长还忌惮着怕误杀了囚犯，现在的他被柳未名那清冷不近人情的眼神彻底震慑，对危险的预感已经超过了理智，再也顾不得其他，打定主意便要开枪。
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柳未名动了。
他左手倏然回抽，紧攥着鞭子另一头的监狱长不及松手，整个人都被牵扯得失了重心向前倒去，随后柳未名又闪电一般探出右手，打飞了监狱长的手枪。监狱长闷哼一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柳未名一记精准的膝击磕在了脸上，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柳未名回步后撤，任由狱卒长昏迷倒地，却还不忘顺手从他的腰际抽走了一柄短剑，纳入怀中。继续朝门外走去。
“拿到手枪以后，照着我给你画的路线图，稍微绕上一点路，从监控室那一头穿过去，这条路线可以交错避开陆续赶来的狱卒。但是切记，动作一定要快，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赶到中空栈道，五分钟后，第二批狱卒就会从升降梯上下来镇压牢犯，如果同时对上那么多人，就算你是东方不败也要被人乱刀剁成芝麻酱”
尽管蓝思琳所叮嘱的内容是让他拿走狱卒长的手枪，但柳未名显然没有照办的意思，拿着短剑的柳未名早已在心中记熟了蓝思琳给的路线图，沿着一条幽暗的土道一路狂奔，一头长发连同衣袂烈烈风声，一路上果真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监控室的门前。
“监控室的守卫一般都有两名，虽然那时候的场面会非常混乱，但是依旧不排除他们已经发现你的可能，所以在进去的时候最好留意不要被人一发冷枪开了瓢。”
柳未名猛然抬脚，一记干净利落的侧身回旋踢将监控室的铁门踹开，清冷的眸子在须臾之间扫过监控室内部，爆绽出精光，非常极限地一个扭头，躲过了一发擦着脸颊飞过的子弹，再一个转身，借着旋转的力道，一柄短剑从手中飞出，扎进了持枪警卫的胸膛。另一名警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如箭射般窜进监控室的柳未名一掌劈碎了喉结。
柳未名没有耽误一秒钟，从旁边的警卫胸口抽出那把短剑，随后将监控室的所有摄像头都关闭，从原本的门口走了出去。
“如果警卫已经发现了你呃，我是说，这个情况发生的概率几乎已经是百分百了，总而言之，你就执行计划二，破坏掉所有的监控录像，杀个回马枪转头就走，按照一开始的那条路线直接去到中空栈道，他们肯定以为你会从监控室的另一个门口出去，所以这样做反而是更加安全的”
地穴深处，中空栈道。
这里把守着近六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已经从监控室得知了柳未名想要趁乱越狱的信息，分出了一批骑士去堵截柳未名，而另一批则留在这里，把守着升降电梯。
想要从地牢里回到地面，这座锈迹斑斑的老旧电梯是唯一的选择。
只要柳未名想要逃跑，就必然会来到这里，所以他们的安排已经是万无一失。
骑士们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厚重的头盔下隐藏着的是高度紧张的神情早在几天前，他们便已经从团长口中得知了那名苍白剑客的真实实力。能够单手提起一百八十斤重剑的怪物，绝对不容小觑。
骑士们忐忑不安地盯着先前那批队伍走进的洞口，脑子里不止一万遍地幻想着浑身浴血的柳未名提着长剑，宛若魔神般从洞口中走出的景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群亚纳提的骑士心中都已经隐约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那个人的实力当真如传说所言，凭借一己之力将方才进去的二十个人砍翻，似乎并不是天方夜谭。
寂静而严峻的空间里只剩下盔甲挪动的闷响，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他们每个人都意想不到的，另外一个洞口激射而出，一名骑士惨叫着摔倒在地，腰腹之间的盔甲连接处，赫然嵌进了一柄来自监狱长的佩剑。
洞口中，一道清冷的身影一闪而逝。
“是他！”
“在那边！”
“快追！”
“别让他跑了！”
尽管柳未名出现的方位完全出乎骑士们的意料，但毕竟是经受过战场杀伐洗礼的战士，剩余的五十九名骑士很快便重整旗鼓，朝着柳未名出现的洞口追了过去。
“到了这一步，我的布局就已经彻底完成了，而你，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情”
在过道里狂奔的柳未名回想起蓝思琳说那句话时，搓着手贱兮兮的笑脸，不由得眉头开始抽搐起来，末了，又阖上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强人所难的家伙。”
语毕，柳未名狂奔的身形戛然而止，平静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拐角的五十九名骑士。
柳未名微微颔首，清冷好看的眸子深处，战意一闪而逝，随后便举起了双手。
中空栈道上，被众战友落下的，腰腹中了一记飞剑的骑士正奄奄一息，痛苦地呻吟着，突然间，他便听到了一声极其夸张的惨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那骑士猛地一惊，艰难地转过头去，发现附近墙上的通风管道的封盖已经被打开，而一个毛发棕红，长着一双随时随地看上去都像是烂醉如泥的桃花眼的年轻人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来，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腚部。
“我草稍微脚滑了一下真是要命”
骑士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表，颤抖着虚弱道：
“你你是谁”
蓝思琳把双手垫在腰后，猛地挺了挺腰，骨骼噼啪作响，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看向那被吓得一脸迷茫的骑士，笑眯眯道：
“稍微有一点点小失误，导致出场方式不够帅气，还请您原谅则个。”
说着，蓝思琳慢吞吞地扭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挪到了那名骑士身旁，笑意盎然：
“现在嘛我伟大而又尊贵的骑士大人，劳驾您告诉我升降机的启动密码”
“你”骑士疼得上气不接下气，腰间的剑伤仍在不断渗血，却依旧保持着强硬的态度：
“你把王都骑士团的人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我不知道，”蓝思琳眼底的笑容越来越浓，“但是呢不瞒你说，我知道大概172种活血化瘀的马杀鸡姿势，虽然你现在已经有点失血过多感官麻木，但是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苦，然后在走马灯里看见你英年早逝的太婆”
说着，蓝思琳忽然握住了那名骑士腰上的剑柄，猛然抽了出来。
“啊！！！！”
骑士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嚎声，咬牙道：
“你休想”
“这样啊”蓝思琳懒洋洋地撇了撇嘴：“那还真是遗憾啊，本来还想说，我除了知道172种马杀鸡姿势以外，还知道那么几种临时止血的方法可以救你一命，但是既然骑士先生好像不怎么惜命的样子，我这就有点自作多情了啊”
蓝思琳蹲在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哎，活生生一条人命在这里，我到底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
“啊！哦！啊！啊！！！呃啊！！！啊！！！”
蓝思琳一说到“救呢”，就把那把剑怼回骑士腰间的伤口里，一说到“不救呢”，就又把剑拔了出来，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捻着一朵小花一边摘花瓣一边念叨“他喜欢我c他不喜欢我”的怀春少女。那骑士的惨叫声已经凄凉得宛若杀鸡一般。
“是是9527！！！！！”
那骑士终于承受不住蓝思琳恶魔一般的折磨，惨叫着报出了电梯的启动密码。蓝思琳脸上又绽出菊花一般的笑容：
“成交，那么”
说着，蓝思琳竟然开始动手扒那骑士身上的盔甲。
“你你想对我干嘛”
“嘿嘿嘿”蓝思琳奸笑道：“这交易你答应得太晚了，救你我还是会救的，不过我现在打算收一点利息”
“不要啊！！！！”
几分钟过后
浑身，只留下一条裤衩的骑士躺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外。而全身都已经套在盔甲里的蓝思琳则是稍微运动了一下身子，叹气道：
“我草，真他娘的沉”
骑士已经再也不想知道蓝思琳打算干什么了，虚弱道：
“救救救我”
“好啊！”蓝思琳笑眯眯地，艰难地弯下腰来，把那骑士翻了个身，然后又拾起地上的那把短剑，对着他腰腹间的伤口怼了进去。
“啊！！！！！！！！！！！！！”
骑士凄厉的嚎叫声突破了天际，仿佛回光返照般又生出几分力气，悲愤喊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蓝思琳无辜道：
“当然是救你了你的伤口又没有伤到骨骼和大动脉，顶多会废掉一个肾，日后有点肾亏而已，唯一有可能死掉的情况就只会是失血过多，重新帮你堵上就好了。”
“既然是这样你当初就不要拔出来啊！！！”
“那怎么行！”蓝思琳艰难地耸了耸肩，浑身盔甲咔咔作响：“不拔出来怎么脱你衣服？”
“”骑士没话说了。蓝思琳却又忽然凑近，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人的伤口：
“呃不好意思，好像插歪了，我再重插一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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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4.飞机场也是会有文胸的(儿童节为露露加更)
生锈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晃晃荡荡的电梯缓缓上升到地面，大门打开的瞬间，一名捂着腰腹伤口，姿态狼狈的骑士连滚带爬地从电梯里滚了出来。
把守在电梯的骑士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将那名受伤的骑士扶起身来，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奄奄一息的骑士上气不接下气从头盔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回应：
“我们失算了苍白剑客实在是太强了我们已经拦不住他全军覆没了”
“怎么可能！”那人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咱们派下去的可是整整八十个人的编制”
受伤的骑士虚弱道：
“他从饭堂一路杀到了电梯，又从电梯杀回了控制室，数了数人数不对，又从控制室杀回了电梯我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受伤骑士的情绪似乎极其不稳定，好像是处于极大的悲伤之中，甚至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搭住身旁那名骑士的肩膀，声音里戴着浓厚的哭腔：
“他杀死了所有人只剩下我了我的朋友们还有队长他我我是个懦夫”
骑士深受感染，扶住了那名伤员，语气沉重：
“不，我的战友，你是一名英雄。如果不是因为你，那苍白剑客或许就已经杀上来了。”
受伤的骑士气喘吁吁道：
“必须加派人手人数太少的话，根本拦不住他下面已经是炼狱了”
骑士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回应道：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会去通知团长加派人手，我先扶你去医务室”
“不！”那受伤的骑士情绪极为激动，仿佛回光返照般，紧紧地扯着那人的手臂：“刻不容缓你必须现在就去找团长！不然大家大家都会白白牺牲的！”
他的语气里满是悲怆：“你不用管我，我还支持得住，我知道医务室的路怎么走，你快点去告诉团长！”
骑士闻言，愣了一愣，肃然起敬，咬牙道：
“你是位真正的英雄请务必保重！”
亚纳提最豪华的一间旅店中，房间里的两名少女正在收拾着乱糟糟的行李。
“啊！”沈园长长叹出一口气，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好麻烦”
另一张床上，柠柠正在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塞进背囊里，无奈道：
“还不是因为沈园小姐总是喜欢把穿过的衣服到处乱丢嘛。”
“又来了又来了”沈园虚着眼喃喃了一句，抽起一只枕头盖在了脑袋上，瓮声瓮气抱怨道：“罗里吧嗦小柠柠的说教时间。”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如果不是沈园小姐总是做出奇怪的事情，我怎么会罗里吧嗦啊！”
“可是，难道柠柠你不觉得一到家就把衣服扒光然后趴到床上简直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吗！”沈园转了个身，语气里丝毫没有打算悔改的意思。
“那也不代表扒下来的衣服可以到处乱丢吧！”
“而且一直戴着文胸也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啊”
“那也不可以把文胸到处乱丢啊！！！！！”
“啊好困感觉要死掉了果然今天还是起得太早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柠柠脸蛋都要被气黑了：“咱们明天还要赶去邻镇啊！”
“有什么关系嘛”沈园打了个呵欠，像只树袋熊似的抱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反正时间多得是”
房间里响起了奇怪的呼噜声。
柠柠怔怔地看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园，头痛地捂了捂额头：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
柠柠叹了口气，又开始收拾起沈园的衣服来。
晚上八点，亚纳提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座充满西欧中古气息的都城里没有汽车，有的只是滴滴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巨大的车厢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街上偶尔会有三三两两全身笼罩在银白盔甲的巡逻骑士经过，民众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一名形单影只的骑士走在街道上，七折八拐地绕进了一个无人的巷角，脱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轻佻的面庞。
蓝思琳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微微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长长舒了口气，叹道：
“啊！阳光啊！你真他娘的美好！”
感叹完毕，他又开始手脚麻溜地脱下身上的盔甲部件，嘴里还不忘记吐槽：
“算老子倒霉，千算万算，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这老哥身上的狐臭味儿竟然这么重。”
脱掉了盔甲，蓝思琳甩了甩手腕，将双手插进裤兜，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朝街口走去，喃喃自语道：
“电梯下面的老哥已经被插晕了，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来，坏不了我什么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增援的人士完全镇压牢犯的暴动，统计伤员，再发现少了一个人，然后向全城下达搜捕令这个过程最起码也要两个小时。只要在两个小时内随便乔装一下，通过关口的盘查就没有任何问题。”
蓝思琳脸上堆砌自恋的笑容：“本大爷还真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啊！总算是可以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说起来，姓柳的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被捕了吧？怕是要吃上不少苦头”
说到这里，蓝思琳那微微眯缝着的眼睛里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寒的冷漠。
“真是个迂腐的白痴。”
蓝思琳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监狱的方向，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阴阳怪气地叹道：
“也就只有这样的白痴，才会轻而易举就相信别人的鬼话了。”
“救人？捣毁贩毒组织？阻止生化危机？拯救世界？”他嗤笑了一声：“以为自己活在小说里吗？”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美好的花花世界在等着我呢。”
说着，蓝思琳便抱着脑袋，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了。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小眼儿”
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的一间银行里的保安，罗纳德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平静而惬意。
尽管银行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非常夸张的人流量，但是这群怀揣着各种各样和钱离不开干系目的的客人们一般都和他沾不上太大的关系。如果是要询问业务的，直接去前台就好；如果是想要来抢银行的呃，亚纳提虽然近年来治安一天差过一天，但是再怎么没脑子的歹徒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距离城主府仅仅两条街道的韦斯顿银行上面来。
所以说，在这里当保安，其实就是一份薪水照收，活儿呢没有的闲职，每天提溜着警棍和从来没从枪套里拔出来过的手枪的罗纳德早已经在安逸的时日里养出了好几圈肥膘。
毕竟，他每天要干的事情，无非就是在这间面积颇大的银行里装模作样地来回走走，用自己脚下那双旧皮鞋度量瓷砖的长度，再研究一下哪条队里的女士身材比较丰满而已。
这样的日子绝对算不上有趣，但是已经秃了一圈头发，以至于不得不终日戴着一顶皱巴巴蓝帽子以掩饰丑态的罗纳德早已过了追求刺激的年纪，曾经的罗纳德还会在回家后，仔细地将腰间那把上头分配的配枪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得乌黑锃亮，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遇到那么一两个脑子秀逗的蟊贼，好让他实践一番对镜子演习了无数遍的，干净利落帅气的解套拔枪瞄准动作，成为第二天朝闻日报里的头号人物而随着赘肉的日益增长，罗纳德也逐渐变得成熟稳健起来，如今的他，人生最大的追求不过是数着下班的时间，然后去超市买上快要过期的特惠快餐，回到自己乌烟瘴气的小公寓里一边吃饭一边研究今日的马报罢了。
罗纳德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很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足以消磨他大部分本就无趣的人生的工作，并且坚信自己可以这样无聊而安逸地干到退休的那一天。
今天的银行，在清晨时分，便已是熙熙攘攘，几个窗口前排起了曲曲折折的长龙，以至于罗纳德不得不延缓了再数一遍窗口前到底有几块地砖的计划，在银行门口来回踱步，一边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脑子里却已经神游天外，给自己昨晚吃的白汁蘑菇炖蛤蜊意式拉面味方便面打起分来。
调料包完美地还原了熬煮白汁的浓稠和香甜，入口香滑，口感筋道。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蘑菇也没有蛤蜊也没有拉面的味道，不过说实在的，罗纳德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意式拉面究竟是什么味道，或许真的就和方便面一个样也说不定。念及如此，倒是可以给它打个呃，七分吧。
罗纳德想得入神，不经意间和一位急匆匆跨进银行门口的客人撞了个满怀。他揉了揉身前那好几层果冻般飞颤的肚子，挤出一个油腻的笑容，正打算客气地表示歉意，却已经听到那位客人连声说“抱歉”的声音。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头棕红的头发看起来像是自然卷，高高挑起的眉毛和仿佛没睡醒的眼睛总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再佐以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好像带着许多深意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是这个家伙能够透过他的外套里泛黄的衬衫和卷曲的胸毛，看穿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
罗纳德终于在一个愣神后意识到自己又发呆了一阵，回过神来时，刚才的年轻人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老实说，银行里每天都有这样那样急匆匆的人，偶然撞上的情况也是司空见惯，只是罗纳德想到自己刚才对别人的好意道歉不理不睬，反倒是自顾自打量人发起呆来，似乎不怎么妥当，便觉得有些窘迫。于是他又不自在地用余光多瞟了队列一眼，想要在人群里找到刚才的年轻人，但队伍的末尾却完全不见那人的影子。
罗纳德愣了一愣，对此难得地感到好奇，又在人群里多看了几眼，发现那年轻人竟是越过了长长的队伍，直接靠到了窗台前面去。那年轻人一边手肘搭在台前，斜斜倚着身子，另一只脚交叉着用足尖点着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在吧台搭讪年轻美丽小姐的流氓——罗纳德终于想起来刚才一直说不上的感觉是什么——那小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来到银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谦和有礼的，哪怕再怎么匆忙，也会遵循最基本的礼仪，插队的事情不怎么常见，再加上那位年轻客人给罗纳德的感觉有些异样，于是罗纳德便打定了主意，负着手，仿佛闲庭信步，实则别有用心的，有意无意地朝窗台那边靠近，想要听一听那位年轻人正在和服务员小姐说些什么。
罗纳德蹑手蹑脚的动作显然没有太大的成效，距离稍微有些远，他没能听清楚那年轻人和服务员小姐的对话。实际上，他只听见了一句话。
“银行卡啊？”那位年轻的客人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从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把手枪，放到了柜台上：
“你看这个能用吗？”
紧接着，罗纳德便很难再听得清什么了，因为银行里爆发出一阵非常尖锐的尖叫声，人们仿佛被鲨鱼追捕的沙丁鱼群般四向分开，远离了柜台中央的那个男人，罗纳德笨重的身躯好似中流砥柱一般在流水般尖叫着退去的人群里巍然不动。在他花了大约十秒钟的时间意识到这不是梦而是现实以后，他又花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拔起发软的脚来，想要追随着人群逃离这里。但是过了又一秒以后，罗纳德忽然想起了一些他已经忘却了很久的事情。
比如他是个保安，比如他有枪，比如他曾经在无数个年轻的日夜朝思暮想着能有一天有不识相的蟊贼闯进银行对天开枪，然后被他用熟练而利落的拔枪技术击倒。在那无数个日夜里，罗纳德幻想的即将印刷在朝闻日报上的都是一张毛发茂盛的，没有眼袋的脸，直到他即将把梦想忘却的时候，梦想却将他唤醒了。
是的，在他的面前有一个流氓，流氓手里拿着枪，他们之间距离不过三米，流氓没有在看他，而他的腰间有一把手枪。
那一刻，罗纳德感到一股酥麻的热流从心脏涌上喉咙，令他想要干呕，而后热流涌上大脑涌上头皮，那是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荷尔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日渐光溜的头顶似乎因此有细小的头发突破了早已坏死的毛囊，他的脸变得潮红，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是的，拔枪就好了。就像二十年前自己每天对着镜子演练的那样，解套，拔枪，保险栓，瞄准，和“bang”。
罗纳德浑浊的眼睛里冒出精光，颤抖的手变得稳定，缓缓地移向了右腰的枪套。汗水从额头滴落，垂在他的睫毛上，但他将不会眨眼，因为眨眼会使带着盐分的汗水淹进眼中，而那将会影响他罗纳德·雷斯垂德人生中第一枪的瞄准。
他知道所有人都将会注视他，就像是决斗中的牛仔，他笨拙肥胖的身躯将映入朝闻日报的头条，因为午时已到。
罗纳德愣住了。
他的枪套里没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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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5.被抢劫的时候发朋友圈应该如何配文啊？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慵懒的桃花眼，兴味盎然地看着逃灾避难般朝着银行门口涌去的人群，在这种危机时分，人们再也顾不得秩序和礼仪，争先恐后地踩踏着别人的身体想要逃离这里，尖叫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过了约莫半分钟，人数才少了三分之一。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拿起桌面上那把被保养得很好的，乌黑锃亮的手枪，打开了保险，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了一枪。
枪响的声音在偌大的银行大厅里回荡，人们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战战兢兢地看着柜台前的那道身影，已经被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
位于所有人目光焦点的蓝思琳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非常做作地高举双手拍了几下，那副姿态，就像是在马戏团里忽然出场告诉观众余兴节目即将开始，想要诱发一场全新高潮的小丑。
“时间差不多到了，还没跑掉的人就不要跑了”蓝思琳微笑着高声道：“如果不想被当成靶子的话。”
人们果然没有再跑。
子弹只有七发，鸣枪示意以后便只有六发。
这里的人数不下百人。但没有人愿意去做出头鸟，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七的几率，人们也不像冒着中枪的危险去逞英雄。
蓝思琳的手指卡着手枪的护弓，将手枪在手上旋了一圈，对银行里无法离去的众人继续说道：“现在，我想请诸位双手举过头顶，抱着你们青春靓丽的脑袋以防被子弹开孔，然后慢慢找个凉快的角落蹲下如果想要玩手机或者打电话给妻子报平安的话请随意，顺带一提，遇到抢劫的情况不常见，拍张照发在社交网站上是很不错的主意如果想要找我合影的话请排队”末了，蓝思琳又恍然回过神来，笑着补充了一句：“女士优先。”
人们哪里见识过这种分明是在打劫，却还任由别人玩手机的场面。正常的歹徒逼迫众人将手机交出来防止报警才是最理所当然的情况，而蓝思琳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蹲一边爱干啥干啥去不要耽误我装逼”
没有错，这种感觉就像是，眼前的这个人
是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柜台里瑟瑟发抖的服务员小姐当然也非常听话地抱头蹲了下来，在过程中，她已经不着痕迹地按下了隐藏在桌子底下的报警按钮，蓝思琳当然早已经留意到了这一点，却视若不见，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银行里再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蓝思琳看着柜台下的那名服务员双手抖得厉害，不禁笑道：
“可爱的小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来，笑一个”
那名服务员小姐颤抖着抬起头来，却看见隔着一道玻璃外的蓝思琳果真挤出了一张天真无邪，异常欠扁的笑容。当然，此时此刻，这张笑脸在那位服务员的眼里，自然是比来自地狱的撒旦的微笑还要恐怖了。
蓝思琳转过身去，背靠着柜台，双手手肘倚在台沿，神态之间都异常地放松，仰起头来挑着眉头自言自语：
“呃现在该干什么来着？”
蓝思琳蹲下身来，才意识到原来在距离自己三米开外的地方，正蹲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油腻的中年胖子。他眼底里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忽然笑着说道：
“原来你也在啊保安先生”
那颗被巨大的肥硕的双手紧紧捂住的脑袋，哆嗦了一下，这名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知道其名字的，本名叫罗纳德·雷斯垂德的保安强忍着恐惧，出声道：
“你的手枪是从我身上偷来的吗？”
“当然了，”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先前罗纳德一个人在银行门口踱步，无意识发呆地时候，曾经与迎面赶来的年轻人撞了一下，蓝思琳顺手牵羊的速度之快，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把手枪的出处。
命运就像他的工作一样难以捉摸。本以为一辈子都会日复一日平静如水地消磨殆尽，结果他却突然遇到了生平第一次银行劫案；本以为他能够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希望，从无限循环的日常生活中跳脱出来，成为一天的英雄，结果这份所谓的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蓝思琳毫无顾忌地走到那名保安面前，蹲下身来笑眯眯道：
“保安先生，你之前有过在银行被人抢劫的经验吗？”
保安战战兢兢回复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啊，”蓝思琳苦恼地说着：“那你知道一般的劫匪喊完‘所有人不要动’以后，会做点什么吗？”
保安完全无法理解面前的这个面容轻佻的年轻人在想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只好下意识地依照常识回答：“应该是让所有人把钱交出来？”
谁知道，在保安回答完之后，蓝思琳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几声，大喇喇地坐在了地上，又忽然叹了一声：
“果然大部分情况都是这样啊，绝大部分的劫匪的犯罪行为都是凭借着精虫上脑热血上头的一时冲动，既没有成功率，也毫无美感可言，庸俗的人类啊”
“如果只是抢钱的话”蓝思琳虚着眼呐呐道：“我要了也没什么用。”
那名保安听罢，表现得更加惊惧了：
“你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蓝思琳凑到那名保安面前，笑嘻嘻的：
“按照骑士团和监狱那边的混乱情况，警察要赶来可能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在那之前，我想和你们玩个游戏”
先前已经提到过，韦斯顿银行两个街区之外便是亚纳提的旧王宫，所以警察在收到报警讯息后，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便已经派出了几支小队，将韦斯顿银行的大门彻底包围，其他的出口也相继派人封锁，确保了里面的歹徒已经彻底插翅难飞以后，艾力克警长便拿起了扩音器，对着银行的大门说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主动投降，从轻发落，我再重复一遍，里面的人听着”
喊话完毕，神情严肃的艾力克警长又转过头去问身旁的副手：
“情况怎么样？”
“情况有些不对劲。”副手的脸上露出很诡异的表情，看得艾力克心底猛地一惊，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次他们遇到的，可能不是什么简单的劫案。副手犹豫着说道：
“其实，现在的局面还算是明朗，银行里的歹徒只有一个，因为那名歹徒似乎并没有限制人质使用手机，所以我们可以从社交网站上实时查看银行里面的状况，没有人员伤亡，歹徒似乎也没有在抢劫。”
艾力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扩音器，他担任警长三十余年，只凭一个人便去银行持枪意图抢劫的情况已经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名歹徒似乎并没有要抢钱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他们完全无法知道歹徒想要的是什么寻常的歹徒可能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选择投降，但是疯子永远不会。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沉声道：
“弗莱德，告诉我，那个歹徒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警长”副手的语气极为忐忑，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
“那个歹徒，好像在和保安，柜台服务员一起斗地主”
当警方终于作出决定，派出两支警队直接从正门进行强行突破，然后毫无阻碍地跨过了银行的大门，进到大厅中央的时候，蓝思琳正用极为嚣张的神情，以食指中指夹着两张纸牌，拍到了地上。
“对三！”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哈”蓝思琳双手叉腰，爆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狂笑，把在场的众人，包括那两队武装刑警在内都吓了一跳。
“果然，和我这种天选之子，地主之神相比，你们还是太嫩了！”蓝思琳摆出一副极为臭屁的表情，用手指指向了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好几张牌的保安：“你！”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想和我斗！再修炼个五百年吧！”
队伍领头的艾力克警长额头满是冷汗，用手里的枪对准了蓝思琳：
“不许动，举起手来，否则立即击毙！”
蓝思琳却丝毫没有照做的意思，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使得十几名警察再次心里一惊，艾力克警长暴喝一声：
“难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再动我就开枪了！”
蓝思琳虚着眼道：
“所以说，警官大人，你到底是想要我举起手来呢，还是想要我不要动呢？如果我不动的话，我又怎么把手举起来呢？”
艾力克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蓝思琳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问我什么意思？”
蓝思琳的语气很重，看起来像是情绪非常激动的模样，把其他的警察又吓了一跳，艾力克心中压力骤升。
“太慢了！身为堂堂旧王都的警察机关，你们竟然在第一时间就接到报警信息的情况下，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这里来！你们就是用这种态度做事的吗？人民交的税就是让你们这样子挥霍的吗！”蓝思琳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质问着那帮警察，无缘无故被没头没脑数落了一顿的艾力克早已经在不经意间失去了话题的主导权，下意识问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要干什么？”
“哼！问得好！”蓝思琳忽然又摆出一副嚣张的神态，清了清嗓子，猛一叉腰：
“我乃是！
灼灼狂影耀三界，赫赫威名震九州；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器宇轩昂七尺汉，英俊潇洒赛潘安；
眉峰如剑三寸寒，所向披靡破万川。
拳打北海幼儿园，脚踢南山敬老院，
七进北邙李家庄，九转幽冥顾氏城；
笑傲浮游云上川，醉卧世外神隐台。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
江湖人称，蓝思琳是也！”
大言不惭地说完一大段令人目瞪口呆的信口胡诌还混杂着一堆来自霹雳布袋戏诗号的贯口之后，蓝思琳还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
“承蒙江湖各路英雄抬爱，赠诗一首——世外仙身世内修，算尽人间自悠游。弹剑长歌千里去，笑谈生死算个球。”
待到蓝思琳说完自己随口瞎编的诗号，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银行里近百号人都陷入了极端诡异的寂静中，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是奇怪，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非常恐怖的精神污染。还是身为警长，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艾力克最先回过神来，冷汗涔涔道：
“我不管你是谁，你持枪进入银行，意图进行抢劫，对市民的生命安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已经是证据确凿，我们现在要立刻将你缉拿归案。”
“好说好说，”蓝思琳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还不忘义正言辞地又质问了一遍：“你们早就该动手了，之前早干嘛去了？”
“”艾力克立马闭口不言了，难道要直说是因为他随口胡诌的贯口长度太过于惊人导致他们都被绕进去了，才忘了要逮捕他这码事吗？
艾力克谨慎地望了蓝思琳两眼，示意两名刑警上去将他缉拿，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抢劫银行，难道你不知道这间银行的安保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吗？”
蓝思琳非常配合地戴上了手铐，嘿嘿一笑：
“实不相瞒，其实我刚从牢里逃出来，才在外面待了不久，就觉得还是看守所里比较好。”
艾力克猛地一愣，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有这种事？”
蓝思琳一本正经的：
“进看守所像回家一样像啊，我一年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就是说。就平时，就，家里出点事呢我就回去看看这样子咯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呢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好~多~了~就在家里面一个人就很，都很无聊，都没有友仔，友女玩，啊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的那种，喔唷超喜欢在里面呢！像在外面开厢一样high到那种感觉，飞起来那种”
身旁的副手弗莱德凑到了艾力克警长身边耳语道：
“警长，这个人看起来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艾力克警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迹，道：
“有没有问题，抓回去牢里问一问就知道了，总而言之”
就在这时，蓝思琳忽然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插话道：
“我精神有没有问题，都是其次的。”
艾力克愣了愣，下意识又望了过去，对上了蓝思琳那双迷离的，满是令人心悸的戏谑感的双眼。
蓝思琳微笑道：
“因为我这个‘精神病人’接下来要告诉你一段话，相信与否，取决于警长先生你自己”
“其实，我并不是一人犯案。”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艾力克顿时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凉意沿着后脊直冲上大脑。
“还有一个人”蓝思琳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一个扎着长辫子，腰间挂着一支笛子的小姑娘”
“在你们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当口，她已经在亚纳提各处埋下了足够让整个城市都炸翻的自制炸药，虽然我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将炸弹引爆，但我很清楚起爆器，就在她的手里。”
一片哗然。
整个银行里，无论是平民，还是刑警，都陷入了慌乱的局面中。
而位于风暴中心的蓝思琳，则是望着艾力克警长，笑而不语。
目送着警队包围着的那个面容轻佻，发色棕红的劫匪被押进了马车里，保安罗纳德仍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前所未有的银行劫案，成为英雄的幻想，如同冷水浇头的冷冰冰的现实，这一切都印在了他的心底深处。
回家以后的罗纳德·雷斯垂德在第二天辞掉了保安的工作，成为了无业游民。
在一年后，他却意外地因为自己无聊时用作消遣，给不同的廉价快餐打分评价的笔记本被某家报社的记者所发现，一炮而红，其事迹被刊登在朝闻日报的头版上，成为了名动一时的食物评论家，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此处a的是《惊悚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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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6.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当蓝思琳被戴上戴枷，押解着回到熟悉的监狱，一如往常的牢房里，在地上坐下身来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骂骂咧咧地叹了口气。
“我真他娘的是个傻逼。”
他所倚靠的墙后，便是柳未名的房间。然而此时此刻，那边的房间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蓝思琳仰起头来，忽然阴阳怪气地笑眯眯道：
“看样子你这掉了不止一层皮啊。”
隔壁牢房里，柳未名被几种不同的枷锁死死地钉在墙上，发丝凌乱，低垂着头颅，看不见眼睛。破烂的囚服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用在他身上的刑具，规格比蓝思琳的还要残酷上无数倍。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蓝思琳却毫无愧疚之感，反倒是一副幸灾乐祸，悠然自得的神态。
过了一阵，墙壁后终于传来了熟悉的清冷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
“干嘛？不给啊？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为？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嗯？”面对柳未名的疑问，蓝思琳反倒抛回了一连串的反问，理直气壮得让人头皮发麻。
“被抓回来了？”
被柳未名一语道破，蓝思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嘁，你懂什么？我的思想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够揣度的吗？这只是我伟大而又疯狂的计划中最基础的一环而已！”
“所谓的计划，就是越狱以后去买了包烟，然后又回来等死吗？”分明已经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却依旧能气定神闲地对蓝思琳加以嘲讽，柳未名的意志力可谓超凡脱俗。
蓝思琳被柳未名冷冰冰的语气戳得胸中烦闷，想要伸出手来挠挠头发，但双手又被紧紧地锁在戴枷当中，动弹不得，只好作罢，不悦道：
“我只是用了最直截了当的，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罢了。”
“什么方法？”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叹了口气，认命般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却带上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隔壁牢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应道：
“我本以为你会一走了之。”
听到这句话，蓝思琳非常难以置信地“哈”了一声：
“我像是这种人吗？我义薄云天，正气凛然，忠肝义胆的蓝思琳大爷是那种人吗？”
柳未名又沉默了半晌，才道：
“原来你叫蓝思琳。”
“”
趁着蓝思琳彻底无语的当口，他又补充道：“你不像。你本来就是。”
“”
今日已是柳蓝二人被关押在地牢里的第七日。而自从蓝思琳早晨从监狱里被抓回来以后，便一直没再闹出什么动静，哪怕今日下午便是行刑之时，蓝思琳依旧神态自若地靠在墙上什么也不做。柳未名虽然心中好奇，但他本就性格冷清，自然是没有什么询问的欲望，同样是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下午时分，蓝思琳忽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
隔壁的牢房里，被锁在墙上的柳未名在幽深的黑暗里睁开了平静的双眼。
而后，他便听到了墙壁后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未名眉头微蹙，问道：
“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墙壁那头的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吃力，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蓝思琳被锁在戴枷上的双手不断挣扎，大拇指仿佛脱臼了一般扭曲起来，一点一点地从戴枷上解放出来，而后又忍着疼痛将大拇指复位。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笑眯眯地将手探回脑后，在身后的小辫子里摸索了一阵，抽出了一支细长尖锐的发簪。
那是他初入亚纳提，在酒馆里偶遇柠柠时捡来的簪子。
于是乎，柳未名便听见了身后的牢房里，蓝思琳一边哼着诡异走调的小曲，一边鼓捣着什么。他将发簪插进牢房门口的门锁中，来回搅动了一阵，而后又把发簪用牙齿弯折了几个弧度，做成了简易的钥匙，没一会儿，柳未名便听见了从隔壁牢房传来的吱呀开门声。
“哼，小事一桩。”
蓝思琳大大咧咧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又踱到旁边的牢房里，故技重施，没一阵便又打开了柳未名的牢门。
柳未名看着蓝思琳手中的那枚簪子，有些诧异，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溜门撬锁的本事倒是不错。”
“那是当然。”蓝思琳满脸的得意，又开始逐个去解开柳未名身上的镣铐，一边念叨：
“实不相瞒，我乃是师从江南千衣门下盗圣田伯光第一百二十八代亲传弟子，一手‘闻香识女人’运用得出神入化，人称偷心圣手，只要是有洞的地方，捅一捅就绝对都能打开”
柳未名的眉头不断抽搐，完全没有回复他的欲望。就在这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思琳也第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牢房的走道里，传来盔甲移动的声音。
虽然很是轻微，听起来像是在几个转角之外，但来到这边，顶多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言，便都意识到了此时局势之危急，如果不能在那些骑士来到牢房前把柳未名弄下来，就凭蓝思琳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也只有被骑士拎起来当棍子甩的份，更不用说从牢房里逃出去了。柳未名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你就不能快一点。”
蓝思琳手中的动作已经快得跟痉挛似的，额头满是冷汗，嘴里却还不忘压低了声音反唇相讥：
“快有用吗？你这里几十个锁头一身的链子，跟你妈变形金刚似的，我就算是每个都捅一下都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而且男人专心做事的时候你怎么能叫我快一点？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快吗”
正碎碎念着，蓝思琳便听到了“啪”的一声。
两人皆是愣了一愣，蓝思琳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和柳未名尴尬地面面相觑。
“嘿嘿嘿手速太快了，折断了”
且不管蓝思琳在危急时刻还不忘变着方子开黄腔的破事儿，这头，两名骑士已经从转角处走出，他们现在要奉命提前押解几名要在今日执行死刑的罪犯回到地面，为行刑做好准备。按照名单，他们一路上丝毫不停地来到了蓝思琳的房间，戴着锁子甲的手套拍了拍栏杆，刺耳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起来起来，出去吃饭，吃了好上路。”
牢房中光线阴暗，看不清楚牢房内的情形，地上的那堆鼓起的稻草一动不动。那名骑士拍了很长时间，牢房里都没有任何反应，另一名骑士先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他好像不在了！”
“什”拍门的骑士一个箭步窜到牢门前，抓住栏杆，还未掏出腰间的钥匙，那早已被破解的牢门便被他轻轻松松拉开了。
牢房内部的确是空无一物。
“糟了！”
“快去看看隔壁！”另一名骑士当机立断，两人连忙又跑到了柳未名的牢房，一拉牢门，果不其然，那牢门毫无阻碍地便直接打开了。两人抽出腰间的佩剑来，神情谨慎地看着靠在墙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柳未名，他身上的枷锁完好如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够动弹的样子。
两名骑士自然没打算就这样离去，牢房既然已经打开，说不定这苍白剑客的身上还有什么蹊跷，两人一点一点地靠近那苍白剑客，打算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柳未名忽然从黑暗中睁开了那双清冷的，气势逼人的双眼，左手从实际上早已被蓝思琳打开的镣铐中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掐住了当头那名骑士的脖颈，一股恐怖的力气使那名骑士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提溜起来，一头狠狠地磕在了墙上，直接昏迷了过去。
另一名骑士见状，很快便作出反应，提起剑来便要朝尚未解开其他地方禁锢，左手也尚未腾出的柳未名砍去。然而，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身后的稻草堆里忽然探出一双手来，直接抱住了他的双脚，那骑士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便直接向前倒去。这时的柳未名也已经放开了先前那人的脖子，正好腾出来的左手故技重施，把那名朝他摔来的骑士提起来砸晕了过去。
蓝思琳从稻草堆里爬出来，呸呸吐出好几根稻草，蹲下身来在一名不省人事的骑士身上摸索着，掏出了一串钥匙，解开了柳未名身上余下的镣铐。
“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
从禁锢中解脱的柳未名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柄骑士佩剑，右手一挥，长剑在空中颤颤巍巍划过一道银弧，皱眉道：
“好脆的剑。”
“掺进了净蚀的金属都这样，他们的剑如今只为了对付异人而存在。”蓝思琳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手，转身便朝牢门走去：“曾经征服三分之二南亚大陆的亚纳提骑士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柳未名提着长剑，跟着蓝思琳走出了牢房，行了一阵，忽又诧异道：
“去哪里？”
两人此时走的方向，是与离开地牢的中空栈道截然相反的道路是通往地牢深处的方向。
蓝思琳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如你所愿，拯救世界。”
顺带一提，此时的蓝思琳，脖子上仍然套着先前的戴枷——所谓戴枷，其实便是中国古时囚禁犯人最常用的刑具，形状就基本是一块木板掏了三个洞，一个塞脑袋，两个塞手。蓝思琳尽管深谙拇指脱臼法的解锁精髓，但他本就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武学天才，没能练就传说中的脑袋脱臼法，所以一时半会儿还得顶着这块木板到处晃悠好在没有禁锢住双手的戴枷本质上也就和一块套在脖子上的木板无异，也不会阻碍蓝思琳的行动，顶多会让他看起来有些奇葩，而且说出方才那句“拯救世界”的时候越发让人觉得好笑罢了。
柳未名问道：“你想要去毁掉这里的返魂香作坊？”
蓝思琳摇了摇头：“毁掉作坊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且不说市面上仍有那么多正在流通的返魂香，只要王宫仍旧掌握着制造返魂香的技术，我们毁了这个地牢，迟早也会有第二，第三个地牢的出现。”
说到这里，蓝思琳又开始笑眯眯的：“我要做的，可是比这个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了，这一路下去，应该不会太平。反正你做好打一场恶仗的心理准备就是了。”
柳未名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是又问了一句：“你不需要带把剑防身吗？”
蓝思琳却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笑嘻嘻道：“就我这身手，拿把剑在手上，作用就跟烧火棍差不多，有没有都一样了，所以接下来就全部看你的了。”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无奈道：
“真是个喜欢添麻烦的家伙。”
“嘁，”蓝思琳满脸的不屑：“要不是要完成和你的交易，我早就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犯得着蹚这趟浑水吗？”
柳未名淡淡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信守承诺的人。”
“你别放屁不打草稿，血口喷人。”蓝思琳大言不惭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义字当头，最讲信用的。”他还特意把“蓝思琳”三个字加重了，似是对柳未名和他相处一个星期仍不知晓他的名字这件事耿耿于怀，完全把自己一直自称“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对了，”蓝思琳忽然道：“既然现在距离地牢还有一段路，正好问你些事情，我还是有些在意。”
“什么事？”
蓝思琳道：“之前你提到的那个瓦罐人杜巴蒂奇他后来怎么样了？他走出那片森林了吗？”
柳未名沉默了半晌，没有叙述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没有反问蓝思琳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与他截然无关的人，眉眼之间依旧是一如既往平静似水，淡淡道：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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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7.监狱长脸上的绷带至少让本章多水了四十多个字
背着行囊的沈园打着呵欠，被柠柠吃力地一路推着朝城南关口的方向行去。
他们今日即要启程，怀揣着各自的目标，踏上旅途。
无论是沈园还是柠柠，在离开亚纳提这座城市时，心中都不免留有遗憾。她们在这里仍留下了未完成的事情，沈园在都城里的几天除了将天一组闹了个底朝天以外一无所获，完全打听不到一丝一毫和蓝思琳有关的消息，而柠柠则不知为何，在认识了沈园，经历了这么多生平所不曾见也不敢想的事情后，却常常会记起那个在巷口里，从亚纳提骑士的压制中抬起头，向她投去冷漠眼神的男人。
但是，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久的柠柠，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分，表现得却比沈园要坚决得多。
当两女来到城门前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今日关口里驻守的骑士数量竟是比往日要多出了好几倍，对进出城门者的检查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
“这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呢。”柠柠看着那边的景象，显得有些诧异。但是沈园仍旧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
“管他呢，出什么事也和咱们没关系嘛，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全然没有把这几天来在亚纳提各处蹂躏天一组的暴行当做亏心事的沈园就这样大喇喇地背着行囊，径自朝人群里挤了过去。柠柠看得猛一哆嗦，急忙跟了上去。
当两人随着长长的队伍排到检查关口时，看着那整整一排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柠柠心中更是忐忑，提心吊胆地低下头来。而沈园则把行李随手丢到安检台上后，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凑到安检员旁，打算让人搜身，检查后颈。
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隐隐约约感觉到附近骑士从头盔里投射出来的怪异目光，心中小鹿砰砰直跳，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几名骑士走上前来，将两女团团围住。
“是她吗？”
“按照描述，应该就是了。”
几名骑士打量着沈园，低声讨论了一阵后，出声道：
“这位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沈园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诶？为什么啊？”
骑士显得有些不耐烦：“具体的情况我们会在之后告诉你，现在我们怀疑你有暴力犯罪的嫌疑。”
听到这里，柠柠心中便咯噔一跳，心想要遭，果然，像沈园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城里横冲直撞，不被亚纳提的人注意到才真叫有鬼了更不用说她们昨天才发现了亚纳提的骑士团早已和天一组同流合污的事情想到这里，柠柠便不由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不要。”
沈园出乎意料的回答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名骑士的态度顿时严肃了许多，有的甚至已经伸手过腰，握住了腰间的长剑。聚集在周围的骑士越来越多，而沈园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随手将手腕上的海螺手串摘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塞到了柠柠怀里，撇着嘴道：
“你们这些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我才不要陪你们浪费时间。”
说完这句话以后，场上的气氛顿时紧绷到了极点，骑士们纷纷拔出了手里的长剑。
“既然是这样，就只有劳烦你们吃点苦头了”
“好啊！”沈园笑眯眯地按了按拳头：
“不过，到底是谁要吃点苦头，还很难说哦。”
幽深地穴之中，警鸣声四处响起。许许多多的狱卒成群结队地在迷宫般的地道里穿梭，追寻着柳未名和蓝思琳的身影。柳未名在蓝思琳的带领下，宛如两个吃豆人在幽灵的追捕下看似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但是偶然和狱卒相遇时触发的情景往往是柳未名随手一剑便将敌人撂倒在地，几乎完全没有阻碍他俩行进的脚步。
“他们往东边去了！”
“洗衣房！他们在洗衣房！我们那边有两队人，应该可以呃，他们已经通过洗衣房往里面去了！”
“他们去到电阀室了，该死，他们会把整个地牢的电路都断掉的！哦不他们没有断掉电路，他们直接路过了！”
“是是禁区！他们打算去禁区！”
狱卒长腰间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监控室传来的汇报，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变得铁青——昨天他才被柳未名用一记袭击将鼻骨都给踢裂了，为此，在柳未名越狱失败被捕的时候，他还在刑审过程中下了不少黑手，谁能想到，这个前一天还被他打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苍白剑客”，仅仅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就带着那个“拉闸先生”开始了第二次越狱！
而且，那人还是勇猛地一如往常，他手下的狱卒们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如果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到地穴最深处。如果那里面的东西让不相关的人知道以后，等待他的，将是来自王都的残忍审判。
想到这里，狱卒长的眼神便变得无比阴冷，写满了复仇的神色，拿出对讲机，冷冷道：
“东边的所有人，想尽办法给我拦下他。警备室还有中空栈道里的所有人，跟我一起坐紧急备用梯去‘下面’。”
在通道里狂奔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身后的柳未名脸色苍白依旧，仍是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像是刚砍翻了几十个人的样子。
“哈我觉得”蓝思琳扶着墙壁，累的像只哈巴狗：“我好像做了件蠢事。”
“有问题吗？”柳未名淡淡道。
“我哈低估了你的本事。早知道你这么能打，咱们就不用绕那么多路避开大部分的狱卒了”
柳未名平静道：
“这群狱卒平时只会欺软怕硬，技击格斗的技巧一窍不通，和亚纳提的骑士相比也相去甚远，并不稀奇。”
蓝思琳苦笑道：
“本来以为你只是比一般的家伙厉害一点，没想到，你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本质上已经和那几个怪物差不多了，虽然没办法和异人剑客作比较，但是应该也是在普通人类中最强的那个档次了。”
柳未名道：
“强就是强，不论是天生还是后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手枪射杀了格斗冠军，那活着的人也是强者。所以和很多人相比，我都是弱者。和剑魁之流相比，我更是不入流的角色。”
蓝思琳笑道：
“没想到你也会有说人话的时候，还真是难得。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不是谁都，呃”蓝思琳想起了某个天生神力的家伙，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差劲，虚着眼道：“天生就是怪物”
“比起这个，”柳未名冷冷道：“你还是先把手头的是做完吧。”
“不急，不急。”蓝思琳笑眯眯道：“咱们还得再等一会儿。”
柳未名蹙起眉头：“等什么？”
“大致清楚了你的实力以后，我改变主意了。”蓝思琳阴恻恻地笑了笑：“既然犯不着东躲西藏，咱们就把一些小小的麻烦顺便解决一下，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狱卒们的大部队应该很快就会在前面等着我们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两人面前的甬道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成片的脚步声。昏黄的矿灯渐渐映出了狱卒长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庞，以及身后的一群狱卒。
狱卒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冷冷道：
“苍白剑客，我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本是听来极有宿命感的发言，但蓝思琳不仅没有听进去，反倒丝毫不买账，虚着眼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不装逼你会死啊？明明是我俩在这等了半天，你刚刚才赶到这里，却还能说成是你们在等我们似的，能不能要点脸啊？”
狱卒长眼皮子抽搐了几下，显得极为尴尬（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继而又转为更加阴沉的愤怒，阴森森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
“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旺财！咬他！”完全不看气氛的蓝思琳不仅打断了狱卒长的话，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化为己用，还顺便给身旁的柳未名起了个外号，这种用一句话就能同时惹毛几个人的本事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柳未名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提起手中长剑，便化作一缕残影，向着那几十个人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找死！”狱卒长脸上露出狠厉之色（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伸手探向腰间，拔枪便射。枪口的火光在通道里绽起，柳未名在狭窄的过道中，几个不可思议的辗转腾挪间，与狱卒长射出的子弹擦身而过，游龙般掠至他身前。
此时手枪里尚余一发子弹，而来到面前的柳未名已经是避无可避，狱卒长脸上露出狰狞病态的笑意（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对着柳未名最后扣动了一次扳机。
凝聚在他脸上的狰狞笑容渐渐僵硬，随后化作深深的震惊。
在他的视线里，枪口并没有射出子弹，倒下的也并不是柳未名。
在黑暗中飞起的，是他拿着枪的手臂。
柳未名在刹那间挥出的惊鸿一剑，以狱卒长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将他的手臂整只斩断，而狱卒长则是在柳未名脚步丝毫不停地越过他身后冲入人群之中，才缓缓反应过来，抱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软倒在地。
鞭影与剑锋交错。剑锋入体声接连响起那已经不是一场乱战，面对着几十名狱卒，手里拿着剑的柳未名，是冲进了羊群的饿虎，是来自炼狱的修罗。
狱卒长是第一个倒地的人，而在他之后，最后一名狱卒摔倒在地，也就间隔了五分钟不到。
而他，也成为了这支队伍里唯一存活的人。
手臂断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忘记了思考，他呆滞地看着柳未名将手中长剑极为干净利落地一甩，甩净剑身血迹，缓缓收入鞘中。而在这时，蓝思琳却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来，拾起了狱卒长的那截断臂，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你的女朋友问声好。”
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沾染上一点血迹，像是越过地狱画卷探出身来，用戏谑眼神看向他的恶魔。
亚纳提城关下，银白遍地，“尸”横遍野。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上的盔甲满是触目惊心的凹痕，横七竖八地被丢到一块，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柠柠已经不复震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无奈神情，自从遇到了沈园以后，深藏在她性格里的某些特质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觉醒了，那是身为一个普通人在遇见一连串无法理解的恶劣怪奇事件后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简而言之，现在的柠柠，就算有人告诉她第二天就会有异人召唤一只电饭锅毁灭世界，她也不会觉得太过于震惊，甚至会先下意识地接受类似的设定
沈园拍了拍手，笑眯眯地来到一名躺在地上的骑士面前。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抓我的真实目的了吧？”
那名骑士已经受到了非常厉害的内伤，就连说话都无比艰辛，却依旧不肯放弃身为骑士的尊严：
“你别以为王都骑士团的人会轻易向你这种恶徒屈服”
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必然会感叹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了。然而沈园并没有掌握172种马杀鸡的手段，所以她的反应更加干净利落，在那名骑士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她便伸手握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然后把他捋直了在地上来回狂甩起来。
砰，砰，砰，砰，砰
地面上呈现出蜘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灰尘到处飞扬，柠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待灰尘散去时，露出的便是沈园那副天真的笑脸：
“现在呢？”
那名骑士“呃啊”一声呕出两口鲜血，虚弱道：
“我招！我什么都招！”
“就算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沈园懒洋洋道：“无非就是你们这帮勾结天一组，和黑帮同流合污的混蛋得知了我的消息，想要来围堵我杀人灭口罢了。”
“什么天一组？”显然，以这名骑士的身份地位，远远还没有到了解亚纳提骑士团真正幕后秘闻的程度，于他而言，成为一名骑士，也无非是一份曾经意味着荣耀，现在意味着薪水丰厚的差职罢了。但是骑士的回答却让沈园愣了一愣，紧接着，骑士又虚弱解释道：
“我们只不过是受到上头的命令在全城搜查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罢了，因为一个有精神病倾向的银行劫犯表示，他还有一个长辫子拿笛子的女同伙，打算用炸药毁了整个亚纳提”
“哈？”
“诶——诶？！”
柠柠和沈园同时惊叫出声，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柠柠诧异道：“沈小姐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这明显是哪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随口乱讲的吧？”
“等等等等等等”沈园瞪大了眼睛，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把提起那名骑士的领口语无伦次道：
“那那那个神经病叫叫叫叫什么名字？”
“呃”骑士艰难地喘了口气：“好像是蓝蓝思琳”
“诶——诶？！！！！！”
沈园的脸上先是溢满了震惊，随后，便转化成了滔天的怒意：
“蓝！！！！！！！思！！！！！！！！琳！！！！！！！！！！！！！！！！！！！！！！！！！！！！！！！！！！！！！！！！！！”
亚纳提监狱之下，地穴最深处。这片就连狱卒都无法踏足的禁区里的景象，与上层那简陋昏暗的地穴截然不同，俨然一派地下研究所的景象。四处都是在忙碌奔波的，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周围的壁架上摆满了用特殊容器压缩密封的气体。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歇斯底里地揪着每一个路过的研究员破口大骂。
“快点！上头给你们发工资是让你们来这儿混吃等死的吗？”
“别磨磨蹭蹭的！进度要赶不上了！”
“这批东西今天要是赶不出来，老子就把你们抓起来集中枪毙！那边那个，试管是让你这么用的吗！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你知道万一泄漏了那种纯度的气体我们都会怎么样吗？”
研究所里充斥着高度紧张的气氛，除了那个老人以外，所有人半句声都不敢出，生怕耽误了手上的进度或是一个走神出现了什么失误。而就在这时，研究室那堪比银行保险柜的大门门栓忽然一阵转动，闯进了两名不速之客。
当头的那名发色棕红，面容轻佻，脖子上还戴着一块滑稽可笑的木板的年轻人刚踏进门，便将手里的一把手枪上膛，打开了保险栓，高高举起，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无恶不作的狂徒：
“所有人都不要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身后那名面色苍白，身材消瘦，五官俊秀面目清冷的男子蹙了蹙眉头，对那人道：
“我们只有两个人。”
“那又怎么样！”持枪的家伙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晃了晃手中刚从狱卒长身上扒拉下来的手枪：“两个人就不能包围一堆人了吗？”
那名老人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诧异道：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哈！”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将手枪放下，捏着喉咙干咳了两声，扬声道：
“在下便是！灼灼狂影耀三界”
“我们是谁不重要，不想死的话就离开这里。”柳未名蹙起眉头，走上前来，打断了蓝思琳差点就要接着说下去的三千字贯口。
“你不打扰我装逼会死啊？”蓝思琳虚着眼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奉劝你们一句，”老人微微眯缝起眼睛，走到两人面前，丝毫没有畏惧：
“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在我的实验室里面开枪，你们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吗？”
“不就是高纯度的返魂香嘛，平常市面上流通的返魂香纯度只有百分之十二左右”蓝思琳懒洋洋应了一句，却让那名老人猛地一惊，惊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返魂香的纯度配比应该是只有实验室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
“这种东西，吸一口就知道了啊。”蓝思琳笑眯眯道：“不瞒你说，我的鼻子可是对‘吸进去会很爽’的事物异常敏感的哟”
“这不可能！”老人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纯度的返魂香，正常人吸入以后都会对透支身体制造大量荷尔蒙，神经系统也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绝对不可能维持理智，对返魂香的依赖程度更是堪比氧气如果你真的吸入了返魂香，早就成了茶饭不思，靠着下半身思考的白痴了。”
“哼！”蓝思琳冷笑了一声：“不要用你那被固化思维拘束的脑子来揣度世上的一切，你所不了解的事情还多得多了，就算是没有自制力的普通人，我也至少会有十二种方法可以让其摆脱返魂香的控制”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你真的有十二种抑制毒瘾的方法？”
“呃十二种倒是没有，七八种应该还行吧”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
“我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无论是谁，都绝对不可能在我这间实验室里弄出什么幺蛾子。这里储存的返魂香足够让整个亚纳提的人都变成疯子，只要稍微一个处理不当，你们随时有可能和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嘿嘿嘿”蓝思琳忽然贱笑了几声，打断了老人的对话：
“且慢”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那名老人，那一刻，老人不知为何，竟从那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男人眼中，感受到了一股透入骨髓的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不想和你们同归于尽呢？”
单单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让老人确定了一件事。他收敛了神情，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无比凝重，沉声道：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老人已经确信了，从蓝思琳的语气中确信了，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这种事，如果他真的愿意，那么他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说吧。”老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想要什么？”
蓝思琳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研制出返魂香的人，应该就是阁下了吧？”
老人双手负过身后，傲然道：
“不错，就是我。”
尽管面前的两人很明显是有意而来，且目标是针对返魂香的，承认自己是研发者的身份只可能对自己有弊无利，但老人依旧坦然地承认了这一事实。因为他是一名科学家，是生化武器研究的佼佼者，在这个半只脚踏出了道德底线的领域里，打上一个喷嚏，都会让整个领域抖上三抖的绝对权威。哪怕返魂香的制成意味着无数生灵涂炭，但这和身为研发者的他并无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的人往往是不被社会所承认的疯子——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所有研究都必须在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中进行——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够制造出返魂香这种在战争武器中意味着绝对残忍的艺术品。
他不会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更不会在意后世对他的辱骂唾弃，于他而言，投入毕生的研究，无论其成果究竟是什么，都是他最大的骄傲。
“嘿嘿嘿，你放心。”蓝思琳又贱笑了两声：“按理来说，既然我们两个的目的是要阻止返魂香传播，那么按照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当然还是杀掉你永绝后患最划算。但是，我有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妙计划”
老人皱眉道：“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招安’你了。”蓝思琳一本正经道。
老人闻言，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虽然谁想要当我的主子，我都不会介意，我想要的无非是安安静静完成我的研究罢了。但是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负担得起进行这项研究的支出吗？”
“普通的阿猫阿狗当然不可以。”蓝思琳笑眯眯道：
“但如果招安你的，是世外神隐乡呢？”
柳未名闻言，眉头顿时紧蹙起来，老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蓝思琳和那位叫陈萍生的老人进行了一番和乐融融（狼狈为奸）的对话之后，达成了和谐共处的美妙共识（邪恶计划），蓝思琳提着一麻袋的返魂香交到了柳未名手中，两人便转身决定离开这里了。
“下次再进别人的实验室的时候，记得先把手枪里的子弹退膛。”
陈萍生玩笑道。
蓝思琳没有回应。他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提起手里上了膛的枪，故作帅气的打了个转，正想说些什么，然后一个失误，手枪脱手而出，蓝思琳顿时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伸手胡乱抓了个空，手枪在空中旋转了几下，沉沉摔落，与实验室冰冷坚硬的地面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四处都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柳未名不忍再看，阖上双眼。
陈萍生的嘴角不断抽搐。
实验室的众人冷汗涔涔。
位于目光焦点的蓝思琳面容僵硬，却又故作平和，若无其事地举起空荡荡的右手，作了一个手枪的姿势，眯缝起一边眼睛，完成了本来想要耍帅用的姿势。
“b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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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8.“开门，放沈园。”
蓝思琳在昏暗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尽管如此，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太多的敌人。狱卒已经在先前被柳未名清理干净，剩下的，都是收到讯息，陆陆续续赶来的亚纳提骑士，到了这个地步，一旦触发战斗，凶险程度就会以几何倍数增长。蓝思琳看似随意选择的路线其实都是早已经过他那非同常人的大脑经过仔细地甄选和记忆后作出的最佳路线，能够利用迷宫一般地地形把试图围堵他们的亚纳提骑士耍得团团转。偶尔遇到一些避无可避的战斗时，蓝思琳便会一溜烟地撤步回身躲到柳未名后面静静看戏。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此刻的蓝思琳，脖子上顶着一块戴枷，手里还拿着一把从狱卒长身上搜来的磨指甲用的锉刀，无论是撒腿狂奔，满嘴跑火车，还是躲在柳未名身后开启边缘一b战术，都一刻不停地拿着锉刀疯狂地来回搓着脖子上的木板，看起来异常滑稽。
而柳未名呢，右手提着长剑，左手还拿着一麻袋的返魂香，战斗时往往不仅要面对好几名训练有素的亚纳提骑士，更要注意不能在战斗中将返魂香损毁，这种高纯度的返魂香，哪怕是泄露了一丁点，都足以让甬道里的众人彻底失去意识，变成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无疑是比死亡本身还要恐怖的事情，毕竟哪怕是无耻如蓝思琳，也不愿意在昏迷后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躺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我们要去哪里？”跟在蓝思琳身后急奔的柳未名问道。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当然是中空栈道，这里回到地面也只有那一条路了”
“回到地面以后呢？”
“回到地面以后的事情回到再说！”蓝思琳说完以后，两人刚刚转过最后一处转角，来到了甬道的出口，外面的中空栈道上，那座锈迹斑斑的电梯之下，正站着近八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来了！”
“上！上！都给我上！”
蓝思琳吞了口口水，转过头来尴尬地笑嘻嘻道：“你一个人收拾这些家伙，大概有几成把握？”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下意识地便想要将右手长剑交到左手，犹豫了下，便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一k。”蓝思琳叹了口气，而后又深吸一口气，高声喊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听着！！！”
整齐有序的冲锋队形戛然而止，那群骑士诧异地盯着蓝思琳，生怕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蓝思琳从柳未名手中的麻袋里掏出了一瓶返魂香，笑眯眯道：
“吃我一记业魔龙斩光杀爆裂破（stel）！”
说着，蓝思琳便使尽全力，将手中的那瓶返魂香丢到了人群中去，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边缘的栈道上跑去，还不忘对柳未名说了一声：“风紧扯呼！”
那群骑士看到蓝思琳向他们掷来的奇怪物什，再听到他喊的那中二至极的招式名称，皆是猛地一惊，以为丢来的是个手榴弹之类的东西，纷纷一哄而散。然而，那瓶返魂香在摔倒地面上碎裂以后，便以恐怖的速度喷射出大量紫色的气体，根本就不是后退来得及避开的。
“是是返魂香！”
“快！快捂住鼻”
“啊”
亚纳提的骑士所穿着的盔甲都是难以卸下的设计，防止在战斗中脱落。然而，也正是这样的设计，让他们彻底没了逃生的希望他们所穿戴的头盔根本就没有防毒面罩的效果，而一时半会儿又难以将头盔卸下，导致他们连捂住口鼻的机会都没有，就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奇高的返魂香。随后，那一截中空栈道上，整整八十名骑士都发出了奇怪的，销魂的呻吟声看起来就像是被t病毒感染的丧尸一般，凭借着肉体本能的欲望，软弱无力地抱成了一堆，宛若叠罗汉一般，混杂着奇怪的盔甲碰撞声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不忍直视，那群彻底失去理智的亚纳提骑士可以说是败也盔甲成也盔甲，虽然因为穿着盔甲没法逃开返魂香，但至少大脑变成了海绵体以后，就更加不懂得怎么卸下盔甲了，所以哪怕他们的欲望再怎么强烈，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堆硬邦邦金属人的sex party
这一幕看得柳未名后颈发凉，望了一眼身前还在不断狂奔的蓝思琳，摸摸收剑回鞘，腾出手来，捂住了口鼻
总而言之，由于蓝思琳掷出的返魂香发挥了奇效，两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绕过了亚纳提骑士的大部队，来到了电梯处，搭乘着电梯一路回到了地面。
“好了，”蓝思琳长呼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不用再顾忌些什么了，放开手脚来，制造再多的痕迹也不怕”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有些无语：
“我们之前有刻意掩饰痕迹吗？”
“呃反正意思就那样！”蓝思琳始终没有忘记那着锉刀锉着脖子上的木板，脸上木屑纷飞。“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蓝思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左右望了望，选了条路继续走去，好像并没有打算仔细回答他的问题，敷衍道：
“当然是溜之大吉啦！”
接下来，蓝思琳又带着柳未名在监狱里兜兜转转，一路上经过了许多不同的房间，偶尔也会遇到三两队巡逻的骑士，触发战斗。
呲啦——
柳未名一剑划开最后一名骑士的脖颈，饶是清冷如他，此时也因为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而有些精神疲惫，轻轻喘着气，问道：
“你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吗？”
“嗯？”身后优哉游哉观战的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不对劲？”
柳未名眉头微蹙，望着自己有些微微颤抖的右手：
“一路上遇到的骑士，实力越来越强了。”
“怎么可能！”蓝思琳瞪大了眼睛，拍了拍柳未名的肩膀，打着哈哈：
“肯定是你太累了，判断出错了，嘿嘿”
柳未名再次握紧了手中长剑，阖上眼睛，淡淡道：“希望如此吧。你真的没有走错路？”
“怎么可能！我可是英明神武，帷幄千里，江湖人称认路小王子的蓝思琳大爷！这种程度的路线对我来说，就像是记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可以不要再磨了吗？”
锉刀磨在木板上的怪异声音顿了顿，蓝思琳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然后又重新开始磨了起来。
“”
柳未名已经失去了回复的欲望。而蓝思琳则是不依不饶：
“说起来，像你这么高冷的家伙，难道实际上是个路痴？”
“”
“说起来，我后来见着你的时候，你好像是和那个小姑娘在巷道里面啊？那里的地形好像还蛮复杂的。”
“”
“难道说，你被亚纳提的人抓住，其实也是因为你迷了路，跑进了死胡同吗？”
“够了。”柳未名冷冷转过身去，顿了顿，还是没忘记加上一句：“带路。”
亚纳提旧王宫正殿里。装潢奢华的巨大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佳肴，穿着名贵而正式的服装的王公贵族们在这里推杯换盏，沉浸在令人迷醉的宫廷音乐之中，享受着这场盛大的晚宴。
正殿长长的楼梯之上，正中的座椅里，亚纳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也是最传奇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正支着下巴，懒洋洋地侧卧着。那张英武俊俏的脸庞上布满隐而不发的寒意，似是对这种应酬社交的活动极度缺乏热情。
无论卡里欧斯实际上再如何不耐烦，他依旧很清楚，这种应酬他必须要参加。哪怕大厅之上，那些谈笑风生的贵族，亦或是仪态万千的贵妇，本质上都是些脑满肠肥，目光短浅，却承蒙先祖余荫，得以在世间作威作福的渣滓，但如今的亚纳提早已今非昔比，他所需要完成的事情，注定要付出无数代价。哪怕是再恶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热情洋溢的宫廷音乐随着正殿大门被轰然踹开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将视线转向大门处，神色中写满了诧异。
在无比安静，尴尬异常的气氛中，大门前的柳未名竟也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诧异神情，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当口，忽然有人出声了。
“哎呀不小心走错路了呢！”站在柳未名旁边的蓝思琳用阴阳怪气，完全听不出来带有歉意的语气说着，“瞧我这笨脑袋瓜~”说完了，他还不忘故作姿态地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吐出舌头卖了个恶意满满的萌。
场上变得更加安静了。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将手上的麻袋扛到肩头，朝着正殿里的众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失礼了。”说着，竟好像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转身离去。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别放他们跑了！”
与此同时，紧随两人身后的一大堆熙熙攘攘的骑兵队伍也已经追杀而至，和那两人撞个正着，柳未名和蓝思琳面面相觑，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直接往正殿里跑了起来。
宫廷之中顿时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乱，一直懒洋洋注视着场上一切的卡里欧斯十九世在看见柳未名的瞬间，眸子里顿时绽起精光，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斜倚在座位一旁的巨大铁剑。成队的亚纳提骑士紧随着从正殿门口一拥而入，将这片宫廷重地化作一片大逃杀的战场。
人们尖叫着四处逃逸，蓝思琳和柳未名动作迅捷地窜上侧梯，在走廊上狂奔，撞倒了许多不及避让的贵族，蓝思琳跑着跑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桃花眼中亮起一丝喜意，在百忙之中将之前一直没有停过手的锉刀揣进了怀里，一个加速冲向了一名捧着盘子的管家，那管家被蓝思琳一个冲撞推得团团转起来，经过之时，蓝思琳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只本来放在盘子上，盛满葡萄酒的高脚杯。
“rci！”蓝思琳还不忘回过头对那位一脸茫然的管家故作优雅地说了句法语，甩了个k，仰起头来，顾不得脖子上木板的阻碍，张大了嘴便把高脚杯里的葡萄酒倒了满脸，神清气爽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迷离的眼神里刚掠过一丝满足，随后便猛地一惊，狂奔的步伐骤然停止，猛一个下蹲避过了绕到他面前来一名骑士劈砍过来的长剑。
那骑士只见在蓝思琳下蹲堪堪避开他这当头一剑的瞬间，身后的柳未名便显出了身形，随后，他所见的最后一个场景，便是一双清冷至极的眼神，和一道冰冷的剑光。
柳未名砍倒了那名骑士以后，动作丝毫不停便继续向前跑去，蓝思琳侧过头来，看见身旁隐约飘过几根他被斩断的头发，大叫了一声卧槽，在地上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跟到他的身后，利用着大殿里复杂的地形和骑士们玩起了捉迷藏。宫殿里已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而卡里欧斯十九世依旧端坐于王位之上，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下的场面极其精彩，柳未名和蓝思琳两人就好像成龙电影里的角色般，不断利用各种高难度动作把穿着笨重盔甲的骑士耍得团团转，或是顺着楼梯的栏杆一路滑下，从另一边楼梯再次回到走廊，又或者是跳上走廊的栏杆，弯弯扭扭地扭着屁股和骑士们对剑，然后又从栏杆上尖叫着纵身一跃跳上了吊灯，仿佛人猿泰山般借着摆荡的力量跳到另一边去。虽然两人做出的事情都差不多，但相比柳未名干净利落的动作，蓝思琳的姿态却是滑稽得多，不过以他这种丝毫没有经过锻炼的身子骨，能够跟得上柳未名的节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长期活在沈园的身旁，这点程度的反应速度还是必须得有的。
蓝思琳一边叫苦不迭，一边跟着柳未名在大殿里宛如耗子般四处乱窜。柳未名的剑术再如何精湛，终究只是肉体凡胎，手中的长剑也并非削铁如泥的利器，再加上还带着一麻袋的返魂香和蓝思琳这个累赘，想要对骑士一击必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久而久之，两人便逐渐落入了下风，骑士们的包围圈也开始逐渐缩小。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柳未名眉头紧蹙，目光严峻地望着身前的骑士，对蓝思琳问道。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回应：“快快了吧”
就在两人即将陷入绝境之时，异象突生！
大殿侧边的一堵厚实墙壁轰然炸裂，十几名骑士惨叫着从墙壁里的缺口倒飞了出来，烟尘滚滚中，逐渐显露出一道分明秀气娇小，却气势逼人的身影！
沈园背着背囊，拿着那只晶莹如雪的长笛，眨巴着眼睛：
“诶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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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9.脸上蒙着肚兜的指挥掀起了今夜最后的狂欢
所有的喧闹再一次戛然而止，偌大的宫廷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园的身后，另一名眉清目秀，看起来娇美文弱的少女好不容易小跑跟上前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阵，方才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景象，然后她的下巴就掉到了地上。
“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
“沈园小姐这这里是王廷啊！！！！”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问柠柠：“真的吗！？！”
早些时候，沈园在城门关口下将把守的亚纳提骑士暴揍了一顿后，得知了蓝思琳早已被捕入狱的消息，方才明白了这几天来她翻遍了整个亚纳提都找不到那家伙人影的原因，而后更是发现那家伙在越狱之后竟然想办法诬陷她是犯罪同伙，想要把她一同拉下水，沈园更是怒火中烧，一路上几乎是拖着柠柠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监狱大闹了一通。
不过，显然蓝思琳计算的时间极为精准，以至于沈园进入监狱的时间刚刚与两人交错，当她在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监狱里找到一个还能说话的骑士问清楚状况以后，便一路沿着路上横七竖八躺倒的骑士尸体追到了王宫里来。
柠柠看着那道被沈园用蛮力撞开的墙壁破口以及宫殿里众人惊骇的目光，深知现在的状况已经是覆水难收，唯有认命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沈园好奇地在四周围往了一阵，果不其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显然很不对劲的，畏畏缩缩的，这几天来让她心心念念的，朝思暮想的，恨不得马上找出来将他撕成碎片，生吞活剥，放进榨汁机里搅成肉泥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
“蓝！！！！！！思！！！！！！！！！！！！！！！！！琳！！！！！！！！！！！！！！！！！！！！！！！！！！！！！！！！！”
沈园说到“蓝”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用他精致而又聪明的小脑袋瓜弄明白了按照现在的情形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了，还顺带计算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便从人群里轻飘飘的钻了出来；当沈园说到“思”字的时候，蓝思琳便已经开始冲着沈园的方向如箭一般狂奔而去；当沈园说到“琳”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在施展“冲锋”技能的过程中通过指令宏输入了“下跪”的动作，用膝盖滑行了几十米，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张谄媚的脸蛋硬是挤出了一张激动的神情，声泪俱下地喊着：
“爸爸——呃——”
“呃”字显然并不在他花了两秒钟时间精心准备好的台词之中，他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其实是因为在他用膝盖滑行到沈园面前的时候，沈园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借着他滑来的冲力将蓝思琳整个人踹飞出去，在空中旋转倒飞几十米后，深深地嵌进了墙壁里。
砰
场上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死了吧？那个人一定是死了吧！不管怎么说都一定是死了吧！就像被拍到墙上的蚊子一样死了吧？根本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吧！已经被彻底射到墙上去了啊喂！”在这个无比怪异的场合，不小心睁开眼睛目睹的全程的柠柠内心开始疯狂的碎碎念起来，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想法其实都和她差不多，就连柳未名也是面露惊诧，额头渗出冷汗。
在场的众人，只有一个人对眼下的景象无动于衷，那就是沈园本人。沈园本来就具有能够看到人类身上“死气”的异能，最让她牙痒痒的是，蓝思琳这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所以，她也很确定，自己方才的那一脚多半是解决不了那个幸运值恐怕已经达到宇宙巅峰的家伙，她气鼓鼓地走上前去，正打算把蓝思琳从墙上抠出来再补上几刀的时候，墙壁那边的灰尘里已经探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爹地”满身灰尘奄奄一息的蓝思琳艰难地抬起头来，满脸的真挚：“您听我解释”
“我听你解释个头啊！！！！！”蓝思琳话未说完，沈园已经提溜起蓝思琳，将他整个人平举到了头顶上，正打算来上一记最为残暴的德式过桥背摔，蓝思琳已经意识到了情况危急，再也管不了身体的虚弱，一时间说话竟变得无比利索起来：
“等等等等等等！！半空斋！我找到半空斋的线索了！咱们可以找到半空斋然后回家了！”
“诶？”沈园抬起头来，和被她平举着的蓝思琳隔空对视，眨了眨眼睛，惊讶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确凿无疑童叟无欺！”
沈园忽然松开双手，把蓝思琳破麻袋似的丢到了地上，拍了拍手：“给你十秒钟时间解释清楚，不然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坐起来——经历了沈园见面的那一脚飞踹之后，他脖子上的戴枷总算是彻底报废了，他揩了揩脸上的鼻血，认真道：“那种事情，还是等解决了眼下的状况再仔细跟你说吧。”
“嗯？什么状况？”沈园懒洋洋地转过身去，对上了宫殿里那群满是敌意和忌惮的亚纳提骑士。
这时，场上一直不曾作声的卡里欧斯十九世终于发话了。
“果不其然，城里真的混进了异人。”
卡里欧斯从王座上绽起，英武的面庞上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凭借一己之力能够在城里把天一组搅得天翻地覆，这位小姐确实是位可怕的敌人。”
沈园没精打采地瞪着眼睛：“你谁啊？”
“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名爱德曼·卡里欧斯，亚纳提现任城主，前亚纳提骑士团团长，一个胸怀大志，眼高手低的男人，空有一身抱负，但是没有付诸实践的才华，本质上是个既悲哀又可怜的提线傀儡。”蓝思琳站起身来，接过了卡里欧斯十九世的话头，一股脑说道。
“你找死！”一直护卫在卡里欧斯附近的王都骑士团团长怒喝道。卡里欧斯愣了一愣，眯缝起眼睛，看向了蓝思琳：
“你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我是个很有趣的男人，但你是个既没趣又无聊的鸟人。”蓝思琳丝毫没有给人台阶下的意思，笑眯眯地说出一番惊为天人的话来。
偷偷摸摸站到沈园附近去的柠柠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暗叹这个叫蓝思琳的真是一个很能挑拨别人情绪的男人，哪怕他嘲讽的家伙并不是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连事不关己的柠柠都莫名想要把那一脸欠扁的家伙暴揍一顿，也难怪沈园小姐会那么痛恨他了
“大人！不用跟这些下三滥的暴徒党浪费口舌了，我们这就把他们当场格杀！”骑士团团长怒不可遏地说着。
“爸爸！不用跟这些人头猪脑的屎脸鸟人浪费字数了，打爆他们的狗头！”蓝思琳依样画葫芦，学着那团长的语气对沈园说道。
成群结队的王都骑士团气势汹汹地将几人缩在包围圈中，柳未名一边警惕着四周，慢慢退到了蓝思琳身旁，看了一眼躲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这名皮肤苍白的，神态清冷的剑客，不知为何，柠柠心中泛起一阵忐忑，却不知该说什么：“我”
柳未名暗叹一口气，又转过头去，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沈园，对蓝思琳小声道：“这就是你的底牌？”
蓝思琳肃然道：“不是底牌是人间兵器。”
直至此刻，这四个性格各异的家伙才终于算是在因缘际会下第一次聚集到了一起。
以大闹亚纳提王宫的方式。
“受死吧！”众骑士朝着四人一拥而上。
“要打就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沈园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凝身术·洪流！”
凝身术·洪流是沈园所掌握的四种御行术中最常用的一式，其中瞬身术·五阴可以让她在短距离内进行一次瞬移，而柔身术·涓流则可以改变她身体的体质，如同流水一般不被刀刃所伤，轻身术·御江她曾在对战白衣人时施展过，可以踏水而行不留痕迹，凝身术·洪流则是最实用的强化术法，能够让本就天生神力的沈园再次大幅提升身体素质，可谓是如虎添翼。
只见沈园身体骤然绽出荧荧蓝光，恍如一条水龙在身体周围缠绕，她整个人便如炮弹一般毫不畏惧地冲进了骑士团中。
蓝思琳见状，识相地从柳未名手上拎过那一麻袋返魂香，喊了一声：“快跟上！”便头也不回地钻到沈园屁股后面，往人堆里挤去了。
经历了沈园几个月来的无情摧残，蓝思琳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很，这婆娘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上帝给她关了一扇门，总会再开一扇窗，至少沈园打架的本事倒是极端恐怖，所以，他也很清楚，在当下这种局势里，跟在沈园后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至于蓝思琳为什么能恬不知耻地第一时间溜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也不考虑一下柠柠和柳未名两人的安危，以他自己的话来说——废话，厚颜无耻是需要理由的吗？
柠柠犹豫了下，见两人已经冲进了骑士团里，便一咬牙也跟了上去。柳未名一言不发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提起长剑负责断后。
理论上，这个队形中最安全的是蓝思琳。但其实最不用担心生命安危的却应该是柠柠，早在之前，沈园便将海螺手串丢到了她的手上。作为出世之下，人间最强的九龙裔蒲牢化作的法器，自然也是人间最为恐怖的法宝，莫说这些凡人的刀剑，就连剑魁倾尽毕生的最强一剑也不能击破蒲牢的防御——虽说当初剑魁的那一剑已经收去了五成力道，但那时的海螺手串，也就是蒲牢，也同样处于尚未觉醒的状态。
在沈园和蓝思琳从雾城里离去，继续旅行的日子里，沈园已经误打误撞地和蒲牢产生了共鸣，解开了封印，从那时起，海螺手串的护主效果更是得到了近乎恐怖的增强，沈园还发掘了额外的效果，只要她和海螺手串的距离不算太远，她依旧可以和海螺手串维持感应，能够为除了她以外的佩戴者提供保护。这也就是为什么，身为普通人的柠柠也能受到蒲牢的眷顾，好几次从天一组的袭击中安然无恙。
柳未名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毅然地站到了最后进行断后的职责，哪怕他知道了柠柠此时是绝对安全的，他的选择也不会因此而出现什么改变。如果他是蓝思琳那样的无赖性格，或许会背起柠柠来当人肉盾牌使用但他是柳未名。哪怕经历了一系列的高强度战斗，身体已经极度疲劳，右手也隐隐有些颤抖，他也绝对不会将剑交到左手，更加不会站到一个女人的背后逃避危险。因为他是柳未名。
队伍后方的柳未名显得十分吃力，四个人宛若一柄尖刀刺进上百名骑士的阵型当中，就意味着他要同时承受着两端骑士们的夹击，各个方向袭来的长剑让柳未名应接不暇，身上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不同程度的伤口。而在前方开路的沈园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尽管以她的能耐而言，在场的骑士里没有谁能够承受她一笛子的力道，但沈园本身就是如假包换的异人，是绝对不能和净蚀金属有任何直接接触的，如果她被那些混合了净蚀金属的骑士长剑伤到哪怕一丁点，都会瞬间变得虚弱，从而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稍有不慎，四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为此，沈园必须无时无刻保持着紧绷的状态，警惕着来自四周围的攻击。
在场的骑士远不同于在城门下遇到的那一批，都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杀伐的精锐，纵使是凡人身躯，但经过系统训练的剑术也绝非弱手，起初沈园气势汹涌杀进阵中时，的确让他们阵脚大乱，但他们始终没有溃不成军，反倒是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战斗节奏，重新有组织地集结在一起，四个人的前进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这样不行，会被这群疯狗彻底淹没了”蓝思琳冲身前的沈园喊了一声：“喂！姓沈的！你能不能行啊，难道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你说什么？！”沈园将整根嵌进骑士盔甲里的长笛抽了出来，气狠狠道：“给我看好了！”
沈园把心一横，喝道：
“器灵咒·御魂·镜花水月！”
话音刚落，沈园脖子上戴着的水胆玉石骤然绽放出极其耀眼的蓝光，一团似水似雾的模糊光影从沈园身体逸散而出，逐渐凝聚成型，隐约看去，却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形象，眉眼如黛，相貌清冷，看起来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那由水雾组成的人形下半身与沈园的后背相连，看起来就像是与她一体同生的孪生姐妹般。
“项链小姐！”被沈园喊做项链小姐的九龙裔螭吻在她背上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宫廷里都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温度骤降。
“有。”空灵清明的声音回应道。“遇到麻烦了吗？”
“嗯，我想要速战速决，离开这里，可以吗？”沈园急道。
“无妨。”清冷的人形俯视了一眼四周，上百名身穿银白铠甲的骑士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忘了行动，螭吻那冰冷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一群蝼蚁罢了。”
螭吻眼睑低垂，对沈园道：“你的身体还太弱，只能承受我一成的力量，稍后可能会吃些苦头。”
“嗯，”沈园点了点头：“麻烦项链小姐了。”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双眸时，眼里竟绽放出与后背的灵魂体完全一致的荧荧蓝光，那张本应秀美可爱的脸蛋再无亲近之感，一眼看去，仿佛像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一尊神祗。与此同时，她的仪态也再没有以往熟悉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所谓御魂术共有九种，分别对应九名九龙裔，其实就是器灵咒中最本源的术法，一旦释放后，施法者将会在短时间内与其中一名九龙裔达到灵魂共生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施法者将会得到来自九龙裔的澎湃力量，并且会和九龙裔共用一个身体，可以选择让其代替自己进行战斗。
所以说，此时此刻，沈园的外表之下，真正操控身体的，是项链小姐龙裔螭吻。
项链小姐显然也并非爱说废话的性子，提起手中长笛，身形飘逸地转进人群之中，骑士们措不及防，直接如同浪潮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掀飞，与余下的骑士战成一团的螭吻可谓是游刃有余，十几柄利刃铺天盖地向她袭来，都沾不到她一点衣角，甚至还有余力用左手掐出指决，对着人群中的众人释放了一记太阴符箓·广陵散。
后方的柳未名和柠柠本来已经有些脱节，满身伤痕的柳未名却在被一阵蓝光照耀后，冷清的眼眸里露出诧异的神采，身上的剑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本已疲软无力的右手更是不知为何，竟是重新恢复了活力。他正因此而愣神的一瞬间，一柄冷剑已经刺向了他的后颈，柳未名速度极快地一个撤步，低头，调转剑头，反手插进了身后骑士的腰腹之中，在那名骑士临死前的惊讶眼神中，柳未名头也不回地抽出剑来，冲向了附近的柠柠，不由分说便将她拦腰抱起。柠柠惊叫了一声，被柳未名挟在肩下一言不发地便朝着蓝思琳和沈园那边赶了过去。
有了螭吻加入战局，局势瞬间变得明朗了起来，四人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紧跟着沈园的蓝思琳打量着她此时此刻的神态，对在沈园身上发生的变化也就摸明白了六七分，大喊道：
“喂！姓沈的，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啊！”
沈园忽然回过头来，又变回了往常那对灵动的眼神，不满道：
“我不叫‘姓沈的’！”
话未说完，便有一道冷剑从她背后袭来，在那个瞬间，沈园的神态又立即化作了清冷的神祗，反手掷出手中的长笛，雪色长笛如利箭般射出，将那名骑士的头盔砸得凹陷，又借着反冲力在空中旋了几圈，被螭吻头也不回地接到了手中，仿佛鬼魅一般融入了人群之中一阵冲杀。
蓝思琳见沈园在与螭吻合体后依旧能够听到自己说话，心中大定，又换了个称呼发号施令：“沈阿姨，麻烦你开一下路，往那边的楼梯跑！”
“吵死了！”
沈园的身躯虽然娇小，按理说混进人群中很容易就会被高大的骑士所淹没，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沈园的后背一直漂浮着螭吻的上半身灵体，比众人都要高出一截，而且每当沈园的身体做出动作时，那个灵体也会做出完全一致的动作，所以在人群里很容易便能判断沈园的方位。沈园虽然被蓝思琳一口阿姨叫得恨恨不已，却果然还是乖乖改变了方向，往楼梯那边冲杀而去。
四人终于在沈园大展神威的情况下，一路杀出了骑士团的包围，冲到了侧面楼梯之上。此时，大殿的各个门口仍然有骑士源源不断地涌进，试图冲上楼梯继续追击，居高临下的沈园掐了个指决，大喝了一声：“太阴符箓·阴阳水！”
在沈园施法的同时，身后的螭吻灵体也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随着她话音落下，那道宽阔的楼梯上顿时出现了足足四个不断旋转的太极图案，阴面掠过的地方喷涌出深入骨髓的寒冷，阳面掠过的地方又将寒冷驱散，化作极其高温的水蒸气，骑士们撞到法阵上时，皆是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滚下楼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眯缝起眼睛，眼底有杀意肆虐，冷冷道：
“用奥尔良战阵。”
一声令下，上百名骑士迅速集结起来，重整队列，组织成了对阵异人革命军时无往不利的攻坚队形，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朝着楼梯上的四个法阵冲去。竟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试图强行突破这在螭吻的加持下，远比沈园当初在雾城布下的阴阳水更强横数倍的法阵。
如果真让这群骑士突破楼梯，来到廊道之上，四人逃上来的做法无疑就是作茧自缚了。沈园正犯着怵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瞥见蓝思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栏杆侧，背着那一袋子破麻袋，吃力地翻上了栏杆，在上面站定以后，无比嚣张地叉起腰来：
“哼！别以为就只有你们有大绝招！”蓝思琳那双玩世不恭的眼底闪过一丝癫狂的笑意：
“食我大x啦！”
说着，他便将扛在肩上的，整整一麻袋的返魂香，朝着楼下丢了下去。
柠柠和沈园都不清楚麻袋里装的是什么物什，满脸茫然，而深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柳未名则是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那只麻袋在空中沉沉坠落，撞到冰冷地面时，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大量的紫色气体开始疯狂地喷涌而出。
“你疯了吗？”柳未名额头渗出冷汗来，却发现栏杆上的蓝思琳已经不知不觉没了踪影。
“诶？我的包裹呢？”这时，沈园发现方才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包裹忽然没了踪影，诧异地转过头去，猛地一惊：“蓝思琳！你在干什么！”
蹲在地上的蓝思琳早已解开了神不知鬼不觉从沈园脖子上顺来的包裹，手脚极快地一阵翻腾，取出一块布料蒙在了脸上，转过头来，俨然一副盗窃蟊贼的蠢样，理所当然地瓮声瓮气道：
“我劝你们赶紧还是把脸蒙上，要是吸进了那些返魂香”
“哦呃”
被螭吻用神力加持的全力一拳轰在了蓝思琳的肚子上，蓝思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再一次嵌进了墙里。沈园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张娇嫩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恼，但是可以确认的是，那一瞬间，她的眼里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澎湃杀气
“你刚才拿出来的”
“是我的肚兜啊！！！！！！！！！！！！！！！！！！！！！！！！！！！！！！！！！！！！！！！！！！！！！！！！！！！！！！”
且先不说那边由于求生欲望过于强烈而不慎作了大死的蓝思琳，这边足以将整个城主府都彻底包围的返魂香已经在宫廷里快速弥漫，完全无法逃离，也无法捂住口鼻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极高的返魂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柠柠见状，也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妙，蹲下身来，解开了身上的包裹，对身后的柳未名道：
“比起这个，咱们还是快点把鼻子蒙上吧”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那张一贯清冷的脸难得生动起来，露出了很为难的神情，欲言又止。而柠柠则是在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俏脸一红。
柳未名和蓝思琳身上都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囚服，能给他们提供遮住口鼻的布料的也只有柠柠和沈园，可包裹里放的大多是女孩子的私人衣物
“啊！”柠柠忽然记起了什么，从包裹里翻出了一件物什，转过身来，脸蛋倏地一红，小声道：“这个”
“撤退！撤退！全部撤退！所有人快点离开这里！”发觉事态不妙的王都骑士团团长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此刻已经是为时已晚，场上无论是亚纳提骑士，还是被吓坏了忘了逃跑的王公贵族，都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了只要一丁点就能令人意乱神迷的返魂香，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茫然地望着四周。
战斗截然而止。
返魂香仍在扩散。
王宫二楼的演奏台上，一群操持着许多不同乐器的表演者茫然地看着场外的一切。从蓝思琳和柳未名闯入宫廷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停止了演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楼下的战斗无比惨烈，不少无辜的贵族也因此而受到牵连，可是战斗的余波始终没有波及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毕竟一直被当做bg存在的他们往往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脸上戴着肚兜的变态却颤颤巍巍地爬到了当头那名指挥的脚下。
众乐手无语地看着那个满身灰尘的囚犯艰难地站起身来，对那边的另外三人喊了一句：
“喂！婆娘！给我这边丢个罩子，还有，你们都赶紧过来！”
看见蓝思琳依旧活蹦乱跳，沈园气得牙痒痒：
“你怎么还没死啊！那种法术很浪费能量而且又没作用，你想要干嘛？”
“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蓝思琳嘴角翘起戏谑的笑意。
“就你破事多！”
嘴上说的厉害，可她还是没忘对着蓝思琳掐了个指决：“莲华咒·梦幻泡影。”对那整支乐团所在的位置施展了一个极为华丽的法术，一颗巨大晶莹流转着七色荧光的气泡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带着柳未名和柠柠走了过去。
“好了，”蓝思琳抱着臂，笑眯眯地对在场的乐手说道：
“只要在这个罩子里面，外面的返魂香就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听话吧。”
“你”那名指挥颤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迷离的桃花眼里忽然流露出无比癫狂，却又甚是迷人的微笑，懒洋洋的转过身去，陶醉地看着眼下的场景，高高举起双手，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来上一场完美的谢幕表演了！”
一首极尽深情，热烈婉转的《p一r una cabeza》渐渐响起。
悠扬的手风琴被赋予灵魂，宛若情人的窃窃私语，拨撩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在一段令人迷醉的旋律以后，歌曲便进入了高潮。场上的人，无论是王都骑士，还是王公贵族，都忘却了自己将做想做的一切，眼神迷离地走向了附近的人。他们热情地相拥着，深情地热吻，盔甲与盔甲在地上耳鬓厮磨，保养得很好的白皙手掌与戴着锁子甲手套的手十指交缠，他们温柔的手臂缠上对方的腰际，在奢华而狼藉的宫殿里翩翩起舞；他们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眼里只剩下真挚的爱意；他们再没有烦恼，也没有忧虑，深深地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声里，坠入无边爱河。
今夜，整个亚纳提都沉进无尽的爱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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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0.打断别人的发言虽然很没有礼貌但是会很爽
尘烟散去，音乐停止，一切归于平静，故事也已接近尾声。
先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银白骑士，王公贵族们，在药效退去后，纷纷昏倒在地。
手里还端着乐器的演奏团成员面面相觑，看上去甚是滑稽。
就在仍然维持着神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空荡狼藉的宫廷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干巴巴的，格外刺耳的掌声。
蓝思琳四人皆是一愣，寻声望去，在中央楼道处，王座之侧，亚纳提的君王卡里欧斯十九世正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慢慢地鼓着掌。
“真是让我欣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好戏。”
先前蓝思琳打破返魂香的时候，卡里欧斯不知匿去了何处，如今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好了一套英气逼人，威风堂堂的铠甲。
“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蓝思琳丝毫不留情面地虚着眼吐槽道：
“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现在的局势吗，四个对一个，你只有被咱几个揉成一团当球来玩男女混合双打的份”
“呵，”卡里欧斯十九世轻笑了一声“就算事实确实如此那又如何？反正”
“反正你也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输赢，你甚至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往深处说，你甚至不在乎亚纳提的未来。因为就算我们这些蛇虫鼠蚁捣毁了一个亚纳提，也没有办法干预你的伟大梦想，就算一个亚纳提消失了，你幕后的那位‘大人物’还会创造第二个，第三个亚纳提。而作为棋子的你，必将完成自己的夙愿，是吗？”蓝思琳懒洋洋地打断了卡里欧斯十九世，接过他的话头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柳未名闻言，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对蓝思琳蹙眉道：“果然你是有意把我们引到王宫里来的。”
“那当然了，”蓝思琳臭不要脸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有一说一，说到做到的。既然答应了你要把返魂香的事情摆平，当然就要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亚纳提幕后隐情的？”
“早在意识到返魂香和王宫之间的联系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了”蓝思琳不怀好意地笑眯眯道：
“来到亚纳提的第一天，我就在酒馆里泡了一晚上，得到了很多有趣的信息要知道，酒馆可是一个城市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好啊你蓝思琳！原来你偷了我的包裹还有钱跑去酒吧花天酒地去了，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吧？”沈园恶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吓得蓝思琳后脊一阵发凉，赔笑道：
“爹，这码事儿咱待会儿再谈，先说正事”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又转过头来，正色道：
“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国家，并非不能做到的事情。前提是，那个人必须得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甚至连天才都无法形容这种人，那种人，必须是彻头彻尾的，多智近妖的恶魔——比如我。”厚颜无耻地补充完让众人嘴角抽搐的那后面一句以后，蓝思琳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又或者这个人必须拥有相当程度的背景作为推动力，再巧妙地借助时势，和一点点的运气，来完成一些凡人所做不到的事情这是历史上的枭雄往往会选择走上的道路。”
“但是，”蓝思琳话锋一转，看着卡里欧斯十九世，冷冷道：“你绝对不是我先前所说的‘恶魔’，因为在亚纳提发生的所有事情里，都没有体现出你的智慧，非要说的话，你最多就是个除了魄力以外一无所有的可怜人。这场愚昧无趣的贵族晚宴就是最好的证明。尽管你已经攀上了城主之位，但你始终没有能力将亚纳提真正地握在手中，为此，你不得不向那些所谓的贵族妥协，任由他们继续在城里作威作福”蓝思琳的笑容越来越冷漠：“真正的魔鬼，可是能够彻底把控人心，将每个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想起了他初入亚纳提时，在星尘街上惩治的那名脑满肠肥的贵族。
“在我所了解的，关于你的事迹中，你本来是前任城主和没有名分的民女的私生子，根本就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之所以能够加入王都骑士团，一路攀升到团长的位置，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所致。从这一点上，就已经否定了第二个可能。”
蓝思琳冷笑道：
“一个资质平平，顶多在武艺上有所造诣的人，却能够成为一国之君，甚至创建了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作为推动力，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亚纳提世上最年轻，也最传奇的城主大人，实质上也不过是被某位幕后的‘大人物’操控的提线傀儡罢了”
卡里欧斯十九世听罢，竟是开始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肆意，甚至有些癫狂，在空荡荡的宫廷里回荡，听得柳未名眉头紧蹙。
笑声渐消，末了，他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听起来甚是寂寥。
“罢了和你这种聪明人对话，自然不必多费口舌。既然你已经算到了这一步，那你应该也很清楚，这最后一战，我们之间还是要打的。”
卡里欧斯对蓝思琳笑道。
“好说，”蓝思琳笑眯眯地说着：“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我不仅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还要用我祖上代代相传的172种马杀鸡姿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着告诉我你后面那位老大的真实身份”
蓝思琳陡然霸气地伸出手指，对沈园大喝道：
“爹地！上！咬他！”
“你真是烦死人了！”沈园对蓝思琳恨得牙痒痒，叹了口气，按了按拳头：
“算了，这种程度的货色，我只要一拳就可以搞定”
说到“搞”字的时候，沈园忽然软趴趴地栽倒在地，说到“定”字的时候，一直与她后背相连的螭吻灵体陡然如同水雾一般消散了。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喂！你干什么？！”
“御魂术开了太久力气用光了”沈园脸朝地直挺挺地趴着，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原来，这就是先前螭吻小姐所说的“会吃上一点苦头”
“你这才用了多久啊喂！！三分钟顶天了吧？！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吗！？！！”
“吵死了！还不是你让我速战速决的！”
“我要你速战速决，没让你架都没打完就给我趴下了啊！早知道你这招这么不靠谱，谁会让你用啊！白痴！”
“你你才是白痴！”
“我来吧。”正当蓝思琳和沈园一个歇斯底里，一个没精打采地斗嘴掐架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柳未名提着那柄被鲜血染红的长剑，离开了三人，独自慢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眼底掠过一丝狂热之色，肃然道：
“苍白剑客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早在见识到那柄钨铁重剑的恐怖重量之时，柳未名这个人便在卡里欧斯心底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纵使他早已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但他的血液里流淌的，终究是一名剑士的灵魂。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被众人所抛弃的落魄王子，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加入王都骑士团，不断磨练自己的技艺，最终成为亚纳提有史以来剑技最精湛的骑士。
他一直在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和苍白剑客交手。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胜负。
两人同时走下台阶，在宫廷的中心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柳未名没有动。他平静说道：“请。”
没有赘余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预兆，宫殿里两名剑士最后的决斗就这样开始了。
两人都是凡人之躯，对剑的场面既没有毁天灭地，也没有什么花哨的剑技。这场对决看起来甚至有些朴实无华。一者剑法大开大合，气势雄浑，一者剑势迅捷如风，一往无前，柳未名披散的长发肆意飞舞，卡里欧斯挥剑的破空声振聋发聩。场上的众人紧紧注视着宫廷中心发生的一切，甚至已经忘记了胜负本身。两柄亚纳提的骑士长剑剑锋相交时所产生的奇异嗡鸣听起来令人热血沸腾。
第十八个回合的时候，卡里欧斯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第十九个回合的时候，柳未名冰冷的剑锋刺向了他胸前的甲胄。
卡里欧斯用戴着锁子甲手套的双手攥住那柄长剑，锐利的剑锋将他的手割出伤痕。
但他却在笑。
下一刻，柳未名愣住了。
剑锋刺入了卡里欧斯的腹部，他微笑着跪倒在地。
他微笑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说话。他缓缓垂下头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将耗尽，闭上眼时，眼底最后闪过的，是释然的神色。
在决斗的最后，卡里欧斯十九世用柳未名的剑杀死了自己。
柳未名那双一贯平静的双眸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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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1.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止不前
蓝思琳一行人从亚纳提王宫中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今的王宫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再加上卡里欧斯十九世暴毙的消息，已经让所有人都忙得像一团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顾得及再去追捕这四个家伙。
“虽然还有些比较在意的事情没办法知道真相了，但事情也算是圆满解决了！”蓝思琳打着哈哈：“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应该是城门骑士把守最松懈的时候，再过一会儿卡里欧斯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亚纳提的骑士数量少说也有好几万，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咱们”
说着，蓝思琳便带头寻了个方向，打算就这么直接出城去。沈园笑眯眯地拉着他的后领，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啊？”
“诶嘿嘿什么事？您说？”被已经恢复过来的沈园死死地钳住衣领，蓝思琳当即换了面孔，真挚地眨巴着眼睛，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还在给我装傻充愣，不老老实实地把偷跑的事情给我解释清楚，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吗？”沈园阴恻恻的眼神瞪得蓝思琳后脊发凉，猛一个哆嗦，正色道：
“慢着！你听我解释！”
“咳咳，”蓝思琳干咳了两声，深沉道：“其实，在咱们进来亚纳提的那一天，我便感觉到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有关半空斋的线索，就在这里”
“考虑到两个人一起行动会比较碍事，所以我便决定独自行动，感应命运的号召，去到了亚纳提的赫兰街区”
沈园皮笑肉不笑插话道：“然后去喝了一晚上花酒，把我背囊里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让我在天桥底下睡了一晚上是吗？”
“当然不是！”蓝思琳正气凛然：“我一直都是酒肉穿肠过，使命心中留的我去酒吧里的主要目的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因为酒吧是一个城市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攀谈之后就可以把整个城市的信息了解个大概”
“哦？”沈园虚着眼道：“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我在垃圾桶旁边醒来的时候，就打算去找点吃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顺着命运的指引，去到了”蓝思琳把句尾拖得极长。
“去哪了？”沈园早已经习惯了蓝思琳这种插科打诨的节奏，也深知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办法让他正经说话，便顺着他的话茬一路接了下去。
“一间酒馆”
“你又跑去了酒馆？！”沈园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这都是命运的指引！”蓝思琳大义凛然道：“如果不是我去到那间酒馆，我就根本不可能偶然发现找到半空斋的线索！”
“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沈园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模样，虚着眼道。
“我在那家酒馆里，遇到了——”蓝思琳眼睛滴溜溜一转，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柠柠，伸手一指：“她！”
“哈？”柠柠愣了一愣，还以为蓝思琳是在指自己身后的柳未名，便下意识地侧过了身子，没想到不管她怎么挪动身子，蓝思琳的手指都始终指在她的身上。柠柠局促道：“我我怎么了？”
“柠柠姑娘，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本名吗？”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应道：“我我就叫柠柠啊。”
“姓氏呢？你总不会单姓一个柠字吧？”蓝思琳虚着眼道。
“我”柠柠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没有姓氏。我从小都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在妈妈去世以后，就一个人来到亚纳提生活了。”
“bg一！”蓝思琳扬起眉头，打了个响指：“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先前听小姑娘你的口音就觉得你应该不是本地人”
“喂！”沈园不满道：“我在问你偷跑出来和半空斋有什么关系，你打听柠柠的私事干嘛啊！”
“啧啧啧，”蓝思琳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信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传闻中的半空斋，其实和柠柠姑娘大有联系！”
“诶？！”
“哈？！”这下，不仅是沈园，就连柠柠都开始感到茫然不已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未名听到此处，眉头更是不断抽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一桩江湖中不为人知的秘闻”蓝思琳故弄玄虚道：“传说中，自从千年之前，便一直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的先祖曾经窥视到了天机，从而获得了超越世界法则的力量，因此而受到诅咒，不得不隐去自己的姓氏。这个家族的族人往往拥有着对某些事物极其强烈的直觉，而一旦他们将姓氏再次解放之时，就能够看破因果，预测未来”
沈园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说，柠柠就是那个家族的人吧？！”
蓝思琳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的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是从目前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诶——诶？！不会吧？原来柠柠你这么厉害的啊？！”看见沈园这么轻而易举地便被蓝思琳糊弄了过去，柠柠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蓝思琳斩钉截铁地回应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在那么复杂的巷道里面找到姓柳的那个家伙吗？”
“但是，那只是因为”柠柠话未说完，蓝思琳便走上前来，双手猛地搭在柠柠肩膀上，吓得她一个哆嗦，定睛一看，蓝思琳的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神情：“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个神秘家族的后裔！命运的指引者！天选之人！有着无以伦比的强烈直觉！超越一般女性的神奇第六感！”
说着，蓝思琳又趁机凑到柠柠耳边，龇牙咧嘴小声说道：“一百个团子的事情就此揭过！”
柠柠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还记得一百个团子的事情
蓝思琳又走到沈园身边，满脸沉痛：“我在与柠柠姑娘相遇以后，便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特别之处。而那时候，柠柠姑娘正被几名恶棍欺凌，身陷囹圄为了能够早日找到半空斋，我不顾艰难险阻，和那群恶棍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斗争，最终也因此被捕入狱”
“柠柠啊，”沈园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他说的都是实话吗？”
“呃除去那些夸大的成分，出手救我那一部分的事情或许算是有过的”柠柠也有点捉不准了，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当初没有蓝思琳及时出场胡搅一通，在柳未名进来酒馆之前，她没准就已经被那群恶棍骑士切掉几根手指了
“哎，”沈园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好了。不过，柠柠是那个家族的传人，和咱们要去的半空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说了嘛！身为那个没有姓氏的家族传人，柠柠姑娘有着极其强大的直觉，能够感应到命运的引导选择正确的道路，所以我们就让她来决定咱们接下来要走的方向就对了，方向是对的，路上就一定会有新的线索的。”说着，蓝思琳伸手入怀摸索了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硬币来，毕恭毕敬地递到了柠柠面前，笑嘻嘻殷切道：
“就用这个来决定咱们要去的方向好了，正面就去南边，反面就去北边。”
“恭请神仙施法作坛。”
柠柠虚着眼接过了蓝思琳装模作样递来的硬币，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放在手上随便抛了抛。附近的柳未名，沈园也凑了上来。
此时此刻，柠柠尚不知道，蓝思琳也不会知道，他们以玩笑意味抛出的这一枚硬币，将会决定了将来两对男女完全不同的命运。
硬币朝上的那一面，镌刻着一朵极尽舒展的紫荆花。
“一k！既然是反面，那咱就往北，走一个！”确认了硬币指向的方向以后，蓝思琳便又转过身，大摇大摆地朝着城门口走去，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你就这么走了啊？等等我啊！”
柠柠犹豫了阵，正想抬起脚步跟上去，恍然间在夕阳下看见前面那两人被夕阳拖得长长的背影，蓦然心底一颤，意识到了些什么，莫名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怅惘，却是停在了原地。
沈园走了一阵，诧异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干嘛啊？快跟上啊！”
身旁的柳未名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去南方。”
他本就从北方来，即使是居无定所，毫无目的的流浪，他也不会再走上回头路。
柠柠却也摇了摇头，略带苦涩地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当柠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蓝思琳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而当他看到柠柠的笑容后，便有些恍然，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沈园依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小跑到柠柠面前：“柠柠，你又干嘛啊？你是这几天吃坏了肚子还是刚才在王宫里吓坏了脑子？昨天你还迫不及待地催我赶紧出发来着，今天就不想走了吗？啊！难道说，你吸进了返魂香，烧坏了脑子”沈园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柠柠的身体乱摸一通。
“我没事，我很好。”柠柠也不反抗，任由沈园把她的脸蛋捏来捏去，只是这么轻声说着。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们都是有自己要去的地方的，和我要找的东西不一样，半路的时候，终归还是要分道扬镳的”柠柠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慢。
现在柠柠已经很清楚地想通了这件事情。沈园和蓝思琳要去的地方是半空斋，既是能陪伴着他们走上很长的一段路，他们迟早会在未来走上不同的分岔路口。与其在旅途中真正培养出了友情以后再黯然离去，倒不如现在就分开。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也是很浅显的道理，柠柠花了好多天才想到，却很快地便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头的沈园还在不依不饶地拉着柠柠一起搭伙上路，这头的蓝思琳也懒洋洋地往回走来，与神色平静的柳未名四目相对。
此时，柳未名早已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衣服，款式倒是和之前的没太大差异，身后也重新负起了那柄从王座之侧取回的乌黑巨剑。蓝思琳问道:“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
蓝思琳笑道：“正巧，我们打算朝大都会那边去。”他又道：“往南边去，肯定会经过法外之都雾城的。”
柳未名道：“是。”
“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蓝思琳眼底掠过唏嘘的神色:“那边的赌场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开了，所以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有机会见识到那位皆破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到了那边以后，先去找个地方喝酒。”
蓝思琳眼上笑眯眯的，却抬起头来，莫名感叹道：
“有些景色，是要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才看得见的。”
出乎意料的是，柳未名竟是直接道了一声“好”。而后，他又看向蓝思琳，问道：“你觉得你能瞒上多久？”
柳未名指的当然是关于柠柠和半空斋的事情。蓝思琳那点糊弄人的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柳未名，所以他和沈园朝北走上一段后，蓝思琳这随口胡诌的借口迟早会暴露，柳未名才有此一问。蓝思琳听后，却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呗。”
“真是个散漫的家伙。”柳未名无奈叹道。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
“你也是今天启程吧？那咱们就分道扬镳了。”说着，他笑眯眯道：“虽然路是完全相反的，但是地球是圆的，没准哪天还能再见也说不定。”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眸淡淡地瞥了蓝思琳一眼，淡淡说道：
“不用再见也没关系。”
蓝思琳笑了，笑得很是释然，忽然转过身去，一本正经道：“大爷我叫蓝思琳，你给我记住了。”
柳未名再次阖上眼睛，半晌，道：
“柳未名。你最好也记住吧。”
蓝思琳没有回头，他只是摆了摆手，留下了一个意气风发c玩世不恭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两名女孩子身旁，扯过哭哭啼啼的沈园，在夕阳下渐行渐远，他都没有回头。
柠柠看着那两道影子逐渐消失，回忆着七天以来离奇的经历，久久不能缓过神来，眼底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悲伤。
柳未名忽然也转过身去，淡淡道：“走吧。”
柠柠愣了愣，诧异地转过头去，看着柳未名的背影，显得很是意外。
“你是什么意思啊？”
柳未名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平静道：“你不走吗？”
“我我当然要走，”柠柠小声道：“只是”
她想起了那天巷道里发生的事情，想起那时候无论自己怎么苦苦哀求，都不肯答应陪她一道同行的柳未名，心里更加疑惑了：“你是要带我一起走吗？”
柳未名又转过头去，淡淡道：
“我欠你一件衣服。”
柠柠再次愣住了。
柳未名身上的衣服，是柠柠给的。
当初她在巷道里找到柳未名之前，便考虑到柳未名始终穿着同一件衣服会被人认出来，于是在街边给他买了一套新的。后来经历了柳未名被捕入狱，她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沈园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她始终没有将那件本以为再也用不着的衣服丢掉。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其放进了背囊中。直到先前蓝思琳在皇宫里打破了返魂香之时，她才在背囊里发现了那件衣服，拿给柳未名遮住口鼻。
只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个绝情寡义，还口口声声在巷道里说一定会杀了她的家伙，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冷血无情的家伙，竟然只因为要偿还一件衣服的恩情，便决定带她一起上路了。
柠柠犹豫地想来想去，柳未名却已经自顾自走远了。她连忙跟了上去，急道：“你等等我啊！”
夕阳下，又多出了两道向南方行去的背影。
柠柠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未名很久，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小声道：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前面那高大的背影没有说话。
于是柠柠抿了抿嘴，自顾自问道：
“你那天你那天在巷道里，把剑丢向我，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我，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个累赘啊喂，你说句话好不好！”
柳未名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一声：
“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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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2.
解锁特殊剧情：《冬元琐记》。
蓝思琳和沈园在亚纳提捅出的天大篓子，在接下来的时日里逐渐发酵，最终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格局，已经是在多年以后的事情。而在世界的另一头，封艾仍然在平静喜乐的世外神隐乡里过着他那没心没肺的小日子。
其时已是十二月末。距离上次六师回乡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上月中旬，重新休养整顿完毕的第六师已经再度下山出征，难得与家人团聚寥寥时日的军人们重新踏上那生死未卜的旅程，自然也是颇为沉重的事情。
在出征前夜，乡里照例组织了盛大的晚会，在临行前给军人们送去祝福。晚会在天色未晚时便已开始，不到夜晚八点就匆匆结束了。
人们需要留给军人一些自己的时间，留给丈夫和妻子最后一夜的温存，留给母亲在屋里交代儿子琐碎事情的时间。
天蒙蒙亮时，军队便重新在玉环广场集结起来，沿着长安街一路朝城门行去了。
清晨的长安街仍有站在两旁迎送军人的平民，只是也有些许不同。有些上次在街上迎接军人的妇人这次没有来，有些上次没来的男人小孩这次也来了。柔小希也是在软磨硬泡一夜以后，经得妈妈的同意，这天起了个大早，站在路边看着军人路过的身影。
迎接和送别时的气氛是截然不同的。
六师回乡时的人数是六千有余，这次走的时候只有五千人不到。很多刚刚被救下的异人会在这里留下来，等待着作出他们自己的选择，是在世隐乡生活下去，亦或是追随着军队的脚步走出这片樊笼。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受了重伤，不能再战斗的军人，他们能做的便只有退役，等待世隐乡的赡养。
他们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的眼里带着疲惫，更多的是解脱和欢喜。而当他们即将离去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一片肃穆了。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革命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人们的视线循着那一队又一队的军人望去，皆是说不出话来。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却终究说不出口。
上次六师去的时候还有一万多人，这时便已经剩下了五千。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乡里还在训练的新兵迟早也会加入军队的编制，更多的新鲜血液会注入六师，人数迟早也会有回到一万人的那天。但那一串冰冷的数字增减背后，代表着的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而纯粹的。那些曾经出现在军队名单里，却又再没有出现过的人，终究会是很多人心里隐而不发的痛苦。
打仗是会死人的。
那一天，封艾也早早地关了门，带着伊斯特去给军人送行。
五千名军人排成了长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在街道里交错着响起。柔小希努力地点着脚尖，看着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的军队，走在最前面的那批队伍里，便有着关鹄卿的身影。那名年轻的警卫员正紧紧跟在司令官达克尔身侧，明亮的眼眸里见不到一丝对前途的迷茫。
柔小希瞪大了眼睛，便想要喊出关鹄卿的名字。但话到喉咙，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此时的气氛太过于压抑，确实不适合她大声说话的。
所以她便也只能看着，静静地抿着嘴唇，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人群里的关鹄卿。直到关鹄卿终于也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了柔小希的身影，前者不着痕迹地挤了挤眼睛，后者顿时就笑成了一朵小花儿。
自从那天关鹄卿给她讲了六师回乡前经历后，两人便已经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关鹄卿也和柔小希拉了勾，约定好下次从外面回来，会给她带些外面世界的新奇玩意儿，那天在营帐前，小姑娘嘟囔着嘴巴，说关哥哥你可不能轻易就死掉了，小希会等你快点回来的。然后关鹄卿便苦笑着叫那妮子不要随便乱立这种fg。
这条街道当初修建的时候费了很大功夫，整条街道都是宽阔而笔直的，为的就是希望军人在进出的时候能够平稳一点，这也是“长安”二字的由来。然而长安街虽长，终究也是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林舍予先生和李默存先生便站在城门一侧。
两位世隐乡里地位最高的先生对着队伍前头重伤初愈的司令官达克尔点了点头。原本按照林先生的意思，打算让达克尔再多休养一段时日方才启程，但达克尔始终没有答应，只是一个劲说着军机不可贻误，便兴冲冲地回了队伍里去。
目送着那支经历过无数战争的队伍消失在山林尽头，城门前的李默存蓦然深深鞠了一躬。林舍予沉默地望了他一眼，示意身边的人关上城门。
天亮了。人们的生活依旧继续。时间平稳地流逝着。接下来的个余月里，世隐乡内外的时间流逝恍如两个世界。
从城外传来的战报纷飞如雪，在诺菲克大陆那边三师齐聚，与艾斯兰的拉锯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位于前线的一师被艾斯兰接近七万人的军队生生困死在了青龙山上，堪堪脱出重围的三师c四师在林先生的指示下强行调头绕行七百里地，对当时艾斯兰几个师联合的驻地543区诺山城发动了突袭。
围魏救赵的做法终究是起了效果，艾斯兰后背受敌，那诺山城眼下又是存放辎重的军备重地，不得已撤去了近半的军队回援。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艾斯兰的十七师总司令兼风神舰舰长娜波莎娃在接到回援的命令后，却是毅然选择了视而不见，反倒是顶着上头的层层施压，加重了攻坚的频率，也正是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女舰长果敢坚决的行动，使得一师不得不付出了将近三分之二战士英魂的惨烈代价下，方才侥幸从青龙山上撤退。
世界各地的战况激烈，艾斯兰的内部也是风起云涌。异人军的情报部近日已经探明消息，说是那当初在七棱大楼里被封流一枪开了瓢的艾斯兰老将施如守竟是在这几个月的紧急治疗中幸存了下来，听闻这消息的封艾心中惊诧不已，不得不感叹艾斯兰此刻的尖端生物医疗技术已经到达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再过些时日，施如守将会重新上任，继续担任艾斯兰军队总司令的职务，这位战场经验无比丰富的老将军当年便是以善守出名，排兵布阵突出一个稳字，有心人曾经统计过艾斯兰各大将领的行军风格，除去那惊才艳艳的利文哲·流枫曾经有过无数次以少胜多的极端军功以外，最让人佩服的便是这位施如守将军了。
施上将今年已是七十六岁高龄，论资历只比艾斯山上的那位军神老人稍浅两分，这几十年来的战场征伐，他所带领的队伍从来都不是战功最为显赫的，却从来都是伤亡损失最小的。这并不意味着施将军怯战避战，只是说明其人带兵打仗极为沉稳，滴水不漏，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却是让异人革命军最为头疼的存在。
如今施如守重新出山，对于统领全局的林舍予而言，无疑是在心头上又压下一块重石。就连世隐乡里也渐渐传出了不安定的声音，人们虽然信任几年来行事作风干净利落c从不拖泥带水，运兵如有神的林先生，但也始终担心她年纪尚轻，资历太浅，会不会在某些时刻着了施如守那老狐狸的道儿。
外头的战况再怎么纷乱，终究是没有波及到隐于世外的世隐乡里。
元48年12月22日，世隐乡里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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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3
封艾揉着有些发僵的脖子吱呀吱呀地走下如梦酒馆的木质楼梯，打开那扇门的时候，便与那白皑皑的雪花与寒气扑了个满怀。
他此时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酒馆里的中央空调把暖气开得正好，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天之内的温差变化，感受着渗进皮肤的寒意，他不由得娘里娘气地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肋正打算将门关上，却不由得怔住了。
世隐乡的街道上雪花飞舞，漫天的银白都映在他的眼帘里了。
各家各户的房顶上都积满了薄薄的一层雪顶，让那不算高耸的小楼看起来像是缀上了一层温软的奶盖，街道已经是一片亮眼的雪白，人们穿着厚厚的衣裳踏在雪地里踩出不深不浅的脚印，有的小孩子已经开始打起了雪仗，街边堆着几个不太好看的雪人。此时的气温未到最寒时，雪犹有些绵软，堆积起来的雪人也不成形状，蔫吧蔫吧的，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怜，又有点伤心，更多的是滑稽。
附近的街坊已经陆陆续续地拿了笤帚出门扫雪，世隐乡因为经纬度的关系，再加上位于山顶上，气温大抵是比外界稍低些，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下雪，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自家各扫门前雪也是无需多言的默契，因为这条康安街是世隐乡夜里最多人闲逛的步行街道，积雪太多了总归怕有人摔倒的。
隔壁裁缝铺的林嫂这段时日以来常常和新开了酒馆的封艾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的，便也渐渐习惯了封艾每天下午两点起床，晚上通宵上班的习性。
雪大抵是封艾睡着后，也便是清晨七八点时分下起来的，待到中午积得稍厚了些，便主动帮封艾扫去了门前的积雪。
封艾从小到大所住的328区位于热带，一年到头都是见不到雪的。此时见着这漫天银白的景象，心底里早已新奇得不行，放眼望去，只见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都像是那罩在水晶球里的童话小镇，空气里飘荡着平静安乐的气息。
着迷归着迷，封艾此时的样子却实在不怎么雅观。缩着身子穿着睡衣，把自己嵌在酒馆的门缝处，雪花打在他的肩头酥酥痒痒的，看起来倒像是个被门夹扁了的雪人，分明是在瑟瑟发抖，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底里的好奇，乡巴佬似的四处张望着。
踩着雪花轻轻巧巧地来到如梦酒馆，伊斯特便看见了镶在门口的封艾，见着他那副滑稽模样，不由地轻轻掩住了嘴巴，一双沾着雪屑儿的长长睫毛轻轻微颤，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封艾显然也是没料到今日的伊斯特来得这么早，尴尬之余眼睛又恍然有些发直。
气温骤降，世隐乡的镇民们都添了衣裳，伊斯特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她今天便在身上套了一件羽绒，颈间围了条墨绿色的毛巾，把一颗小脸蛋捂得严严实实的，倒真是衬得她肤若凝雪，脸上冻出两团红扑扑的红晕来，煞是动人。
伊斯特正待说些什么，便瞧见她颈间的围巾一阵窸窸窣窣地窜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空中矫健地划过一道弧线，直挺挺地扒在了封艾脸上，旋即由一溜烟地窜进了封艾的领子里，霎时间，封艾便像是被上了发条的电动玩具，面色惊恐地上蹿下跳，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地上雪花飞溅，吓得伊斯特缩了缩脖子，但那好看的眼睛里笑意却是更浓了，她心下也知道这雪地绵软，自然是摔不痛那命如蟑螂的封艾同学，便也不去扶，倒是在心底存了几分打趣的心思，瞧着封艾蒙头蒙脑地从雪地里拔出脑袋来，冲她一阵苦笑。
如梦酒馆昏黄的灯光洒在做旧的木质家具上，空荡荡的正厅里荡漾着一股缱绻的气息。伊斯特随手将留声机打开，把咖啡机里倒出来的热水挪到了封艾面前，在吧台后面支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酒馆里的温度是暖和的。尤其是在初冬时候，总有一种坐在壁炉前取暖的慵懒感觉。伊斯特脱下的羽绒服安静地挂在衣架上，那条墨绿色的围巾也已经摘下，此时正围在封艾的脖子上。
封艾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显然是方才在雪地里和阿尔萨斯玩脱了，一时间有些着凉。他坐在客人的吧凳上，脑袋耷拉在吧台上，隔着那杯白开水和伊斯特面面相觑，阿尔萨斯耷拉在他的脑袋上，也是无精打采的，却是方才被伊斯特训了一通，眼下是不敢再造次了。
门外的脏兮兮在风雪中咕噜咕噜地转着脑袋，杵在门口的模样看起来倒像一尊无甚气势的门神，呆呆的很是滑稽。起先封艾倒是打算让它进来，只是此时天上下了雪，伊斯特怕它身上的积雪弄湿了酒馆的木地板，便没有同意，看她那不容置疑的模样，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封艾自然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今天怎么这么早？”
一首宇多田光的《fly t一 the 一一n》放完，留声机喀呲喀呲地颤了几下，便开始放诺拉·琼斯的《ne y一rk city》。静静地听了一阵，封艾终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仍有些恹恹的。
伊斯特伸出细秀的手指，拨了拨吧台上的仓鼠滚轮。
“冬元节快到了，书院的孩子放了假，那边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封艾眨了眨眼睛，恍然记起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再过一个星期便是那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在冬元节往往意味着团聚，无论是艾斯兰还是外区c亦或是世隐乡的镇民们，都会早早地做好准备，置办年货，街道上张灯结彩的，庆祝一年的结束，同时也对新的一年寄予期翼。
在这种时日里，大多数地方都会放假。就连大都会打工的外民都会陆陆续续回到各个外区的家里和家人团聚。既然无事可做，伊斯特会比往日早些来到酒馆，倒也无可厚非。
往年的冬元节，他会和封流c唐唐一家三口在吃完晚饭后，结伴到南边的外民广场看烟花。封流往往会借此机会喝高，撒着酒疯做出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唐唐在无奈之余，想到是一年一度的节日，便也由得他去了。
冬元节向来都是这般温馨而热闹的。想起这些细碎的往事，封艾的心里不由溢出些许暖意，又隐约有些怅然。三楼最深处的房间里，那三个布娃娃仍旧安静地锁在保险柜中，里面还有着一截烟蒂。
今年的冬元节，唐唐会在哪里呢？
鼻子忽然发痒，封艾抑制不住，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伊斯特蹙起秀眉，点了点眼前的杯沿：
“喝水。”
于是封艾端起水杯，啜了一口：“有点烫。”
“再喝。”
于是封艾又喝。
“喝多点。”伊斯特的声音清清冷冷软软柔柔的，此刻却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语气，封艾不敢反抗，咕噜咕噜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伊斯特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后便又在心里想自己方才如果早点阻止阿尔萨斯和他打闹，兴许他也不会着凉得这么厉害，心底里不禁生出几分内疚，语气又柔和了许多：
“你既然病了，今天就先不开门了吧？”
封艾挠了挠头发，顺带着把阿尔萨斯拎起来丢进了滚轮里转了几圈，阿尔萨斯瞪着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被甩来甩去。他笑道：
“都是小事。等下打套广播体操就好了。”
“不可以。”伊斯特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些，声调便又轻柔了些：“小病拖久了会成大病的，往后天气还会更冷的。”
结果封艾仍然摇了摇头。看起来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开门了。他看着伊斯特，笑着说道：
“既然冬元节快到了，这些天就多开几天，等到过节的日子咱们就不开门了，带你去逛庙会。”
伊斯特于是才知道封艾心底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心底里一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取过他面前的杯子，又去咖啡机底下斟了满满一杯热水，放到封艾面前。
封艾面色发苦：“我不怎么喜欢喝热水。”
伊斯特斜乜他一眼，按停了被滚轮转了半天的阿尔萨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又不是小孩子”。
封艾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了扯，留出些许空隙来。在室内围着这条围巾终究还是有些热，只是伊斯特也不许他摘下。闻着时不时窜进鼻尖的淡淡香气，封艾也只好憋着了。
今天的伊斯特气场好像和平日又有些不同，封艾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问道：
“伊斯特你又闪烁了吗？”
听到这句，伊斯特脸色便是微微一红，淡淡道了一句“没有”。
封艾闻言，却是暗暗松了口气，一颗微微吊起的心脏沉了下去，笑道：
“那就好。”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这两次闪烁的经历都让封艾记忆尤深，甚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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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4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由于两次闪烁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世隐乡的几个师兄弟们也是无迹可寻，忽然看到伊斯特身上一阵频闪，变成了比平时更稍成熟一点的模样，皆是意外得不行。
别人都不确定伊斯特闪烁的时间，但她自己却是大抵清楚的。先前伊斯特在大都会里工作的时候，身上总随身携带着一本小小的笔记本，起初封艾并不清楚是什么，后来伊斯特变小了，和她躲在地底下的坑洞里，封艾也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现在想来，却大抵明白了一些：那笔记许是伊斯特的日记，每次闪烁的时候，来自未来的她都会在现在的日记上记下几笔，好让自己的时间线恢复正常以后，让那个尚未到达未来的自己提前知道一下闪烁的大概时间，以免出现些尴尬的场面。仔细想来，伊斯特闪烁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是不会跟着一起闪烁的，大人忽然变小了倒还好说，衣服虽然宽松了点，但总能遮蔽一下身体，若是从小时候忽然变成了大人模样
总而言之，一个半月前，伊斯特第一次闪烁的时候，大抵是从原本的十七岁变成了十八岁的年纪，也就是说，半年多以后的伊斯特穿越回了现在。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刺激的地方，只是那天晚上，封艾看见来到酒馆打工的那个褪去了少女青涩气息，隐隐如花瓣初绽的未来伊斯特，着实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这还不是最意外的，更意外的是，那个来自未来的伊斯特，性情也全然不似以往的伊斯特那般总是唯唯诺诺的，倒是倒是多了几分小妇人一般的亲昵可爱，虽然话语间仍是清清冷冷的，但是不经意间对封艾作出的动作简直就自然得如同情侣一般，实在让封艾震惊不已，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看着封艾那副宛若惨遭调戏的小处男般的畏缩模样，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巧笑嫣然，那抹惊艳至极的笑容似乎融化了整片天地的风雪。
相比于那一次闪烁的平淡温馨，一个星期后的第二次闪烁要令人窒息得多。
同样是从未来穿越回现在。
只是那一次，穿越回来的伊斯特浑身尽是触目惊心的刀伤。
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在世隐乡的医务室里昏迷了整整四天。那段日子封艾没有开门，每天都陪在医务室里，密切地注视着伊斯特的伤情。她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醒来的征兆。美丽的面庞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不时渗出细密的c病态的汗珠，仿佛就要在那张洁白的床单上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永恒。
封艾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类似的情景他也曾经历过。那是在追寻杀害玛丽安娜的凶手时，伊斯特遭到了怨憎会的袭击，同样也是这般伤痕累累c昏迷不醒。
只是那一次，封艾是知道缘由的。这次，除了一直没有醒来的伊斯特，没有人知道那算不得太过于久远的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的伊斯特，已经多大了？她来自多久以后的时光？她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她的眉头一直轻轻蹙起，就像是在做噩梦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伊斯特，封艾的意识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闪回到几个月前他们的初次见面。那时候的伊斯特便也是穿着这样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同样伤痕累累，忽然闪烁着c出现在了封艾和小之，还有诺兰的面前。
“这个世界太大了”
“不要把它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吗？”
那个时候，伊斯特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封艾感觉世界仿佛化作了一张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巨幕，呼啸着将他彻底包围。
倘若真如师匠所言，伊斯特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也无法窥见真正的未来是不是说，此刻他所预见的伊斯特，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已经是必然的事实？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以后，伊斯特注定要经历一场巨大的变故，而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拯救伊斯特
无助的感觉如同被暴雨打湿的衣服，紧紧地包裹在皮肤之上，寒意透彻骨髓。
伊斯特昏迷期间，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都来过几次。帮伊斯特换伤口绷带的便是林舍予。令封艾感到些许讶异的是，世隐乡的其他人，包括大师兄c三师兄c无用，似乎都对伊斯特这忽然的变故并没有感到太过于稀奇。
“早在你来到世隐乡之前，小师妹也曾经闪烁过大概几十次。”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向他解释道：
“有几次她闪烁以后，也是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封艾沉默不语。很久以后，李默存才再次开口：
“那时候小师妹会做梦。在梦里无意识地念着一个叫做‘封艾’的名字只是，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还没有认识你。”
封艾默默地攥起拳头。
李默存的话，其实也就说明了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外民，会早早地便被世隐乡地位最高的几位先生留意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他治疗的是世隐乡里医术最好的小师叔。
也正是因为如此，师匠才会特意来到他的小院，教他异能的用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舍予才会派他和伊斯特一同前往大都会甚至不惜顶着痼疾缠身，也要教封艾学会打架。
这一切，都是在冥冥中已经注定了的事情。只是因为伊斯特的出现，让世界线的因果出现了紊乱，使得他们提前窥见了未来，在早已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补齐了尚未发生的“原因”。
一切都不是偶然。真实。残酷。无力。令人绝望。
封艾知道伊斯特醒来，是在第四天的夜晚。
乡里最擅医术的小师叔沈园此时仍在和那叫蓝思琳的五师兄在外历练，此刻大抵也是北上途中，还远远未到该回来的时候。所以，治疗的工作除了让医务室的其他医生代劳以外，更换伤口绷带的事情却是林舍予亲自为小师妹做的。
那天夜里，封艾便守在门外抽着烟，等待林舍予帮伊斯特换完绷带。
看见林舍予从医务室里走出来，封艾便笑了笑，随手掐灭了手里的半截烟头。
仅仅是过了四天的时间，封艾的神态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依稀间没了那令人艳羡的少年气息，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了那么几分封流当初的颓丧味道。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让人觉得，这家伙和那个人其实还是有着某些本质上的相通之处的。
见着抽烟的封艾，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眉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说道：
“小师妹已经醒来了。她的能量波动很紊乱，可能是要恢复原状了。”
她顿了顿，又道：
“她想要见你你待她温柔些。我去找李默存。”
封艾点了点头，笑了笑，没什么精神。看着渐渐离去的林舍予，封艾深吸了一口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推门而入。
伊斯特便倚靠在床头，有些恹恹的，嘴唇苍白得不见血色，看起来就像是营养不良的花瓣。直到看到封艾的那个瞬间，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却泛起了深深的涟漪。她轻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激动，直直地看着封艾，有些艰难地倾过身子。
封艾在床边坐下，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想要把乱动的伊斯特按定在床头上，想要告诉她这样子乱动容易牵扯到伤口，想要告诉她会没事的，想要跟她讲很多事情，可是伊斯特终究是约过薄薄的被衾，轻柔却又无法阻拦地，轻轻巧巧地像是飞蛾扑火一般——
揉进他怀中了。
“封艾”
少女泣不成声。
“封艾。”
留声机现在放的是西原健一郎的《nsider y l一ve》，伊斯特随着jazz一hiph一p轻快的鼓点节奏无意识地用手指轻点着桌面，看着走神了好久的封艾，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要不然，还是上去睡一会吧？”
封艾愣了愣，却是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看着伊斯特，把后者盯得脸蛋上不自觉飞起两团红晕来挪过了视线，方才拿起面前那杯稍凉了的开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好！重新启动了！酒保一号状态良好，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便一下子从吧台上蹦下来，有模有样地原地蹦跶几下，退出一小片空地，自顾自坐起了广播体操来。他颈间的围巾渐渐松开，一边跳着，便又伸手拢了拢，额头上已经沁出细汗了，也没有解开围巾的打算。伊斯特愣愣地看着他耍宝好一阵，方才从眼底里透出一阵莞尔。
伊斯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把脏兮兮晾在外头那么久，趁着封艾做操热身的当口，便从吧台里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走到酒馆门前，把脏兮兮表层的积雪拨去。冰冷的金属外壳把伊斯特白嫩的手指冻得通红，但是她却擦得很细致，像是在打扫房间灰尘的小妇人。
把脏兮兮领进了酒馆里面，内外的温差使得体表覆盖着薄薄冰霜的脏兮兮开始从表面沁出很多融化的霜水。伊斯特便继续认真地擦拭着，怕脏兮兮这满身的雪水要是滴进了木地板里会让木板变形。脏兮兮滴溜溜地转着那颗圆碌碌的脑袋，看起来呆呆的。
好不容易将脏兮兮身上的水渍擦干，伊斯特站起身来，便发觉封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顶着一张神秘的笑脸。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正疑惑间，却已经被封艾拉过手臂，一路绕过吧台，推开挡板，抓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放到了洗手池下面，拧开了水龙头。
封艾的动作一气呵成，使得伊斯特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就被扯进了吧台，直到感受到水龙头那略微的温暖，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脸上倏地掠过一道淡淡的红晕：
“封艾？”
封艾的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的，此时正拉过伊斯特搁在外面的另一双手仔细地在水龙头下冲洗着。
水龙头的水并不是热水，只不过是普通的自来水。只是此刻外面的温度早已低过零度，仍然能保持液态的自来水自然还是会比外面空气的温度要高一些，不过伊斯特方才花了好长时间帮脏兮兮擦身子，此刻一双纤细秀气的手已经是冻得跟冰块一样凉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水龙头里的水是暖的。
“洗手！当然是洗手啦！摸了那么冷的东西，不稍微处理一下肯定会长萝卜头的。”
伊斯特又眨了眨眼睛：“萝卜头是什么？”
“萝卜头就是冻疮，冻疮就是萝卜头反正我住的那边都这么叫，叫法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封艾随口应道，然后又开始解释：
“冻疮这种东西呢，就是皮肤在遇到寒冷c潮湿的环境时，动脉收缩，导致血液循环不良发生的疾病，一旦真的长出来了，又痛又痒的会非常难受。你刚刚才摸了那么冰的东西，如果不处理一下的话就很容易长冻疮。不过处理的方法也不是随便来的，不能够一下子让温度差异变得很厉害，如果现在把你的手放到火炉面前的话，反而会刺激血管加剧冻疮发生的几率得一步一步来。”
伊斯特感觉到淋在手上的自来水越来越凉，显然是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温度。随后，封艾便拿过毛巾帮她擦干，又倒了一杯热水，用毛巾裹着杯子，递给了伊斯特：
“好好捧着。”
说着，封艾顿了顿，又撇了撇嘴：
“你这种在夏天都不会出汗的家伙，明显就是末梢血管循环不良的体质，最容易长冻疮了。”
伊斯特呆呆地捧着手里裹着毛巾的杯子，杯口仍然在冒着热气。看一眼封艾，又看一眼杯子，又悄悄看一眼封艾，便又低头去看杯子。
封艾心里莫名觉得好笑，却也不再多说，抬头看了看挂在酒架一旁的老式挂钟，此时还只是下午三点，距离开业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挂在了衣架上。又从衣架另一侧取下那套熨得笔直的酒保服。
“我先上去换身衣服。”
伊斯特眨眨眼，点点头。看着穿着睡衣的封艾消失在二楼的背影，在吧台后坐了下来，静静地捧着杯子。阿尔萨斯打了个呵欠，毛茸茸的后背蹭了蹭光滑的木质吧台，露出浑圆的小肚子；脏兮兮在到处乱逛，像上世纪那种笨笨的圆盘扫地机器人。留声机这时候又发出喀呲喀呲的声音，在播的是pis一的《n一 i kn一》。
换完衣服的封艾走下楼，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全没方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自打七重楼进入了向死境以后，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新陈代谢似乎要比正常人快上许多，一般的小病小痛用不着半小时就能彻底恢复了。
“伊斯特，现在还早，你要不要再上楼睡一会儿？”
伊斯特抿了一口微烫的热水，转过头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困呢。”
如梦酒馆两个月前正式开业的那天，大抵是在黄昏时分，正在整理酒具的封艾忽然感到大脑一阵恍惚，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正在正厅里擦拭桌椅的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封艾心里觉得好笑，想是这妮子白天的时候还要去书院里打下手，大抵是生物钟没能调过来，实在撑不住便睡着了。
于是，封艾便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外套轻轻覆在她的身上，寻思着今天虽然是第一天开业，但伊斯特既然这么累了，不妨开得再迟一点，八九点再开门也是可以的。想归这么想，黄昏彻底结束，月亮漫上酒吧楼顶的时分，伊斯特便自己悠悠醒转过来，仔细算来，也就大抵睡了二十分钟左右。
意识到自己是在擦着桌子的时候不经意便睡着了的伊斯特显然也有些羞赧，束手束脚地走回吧台里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手里的毛巾。过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向封艾说，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关于伊斯特说的那个梦，封艾是没多少印象的，心下只是笑笑。劝她如果很累的话，大可以再休息一阵子，伊斯特只是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酒馆正常开业，很热闹。昏暗的灯光被柔情的爵士乐勾勒出缱绻的气息，酒桌上的人们推杯换盏。
从那天以后，伊斯特便不知不觉地养成了每个黄昏c酒馆开门前，都会伏在吧台上小息二十分钟的习惯。
封艾往往是不会打扰的。每天那短暂的二十分钟里，时间的流逝都好像被放慢了，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宁静气息。伊斯特的睡颜很安详，像是襁褓里的婴儿，睫毛不时轻轻微颤，像蝴蝶振动的翅膀，好像是在做梦。
封艾很享受每天的这个时刻。许是受到了伊斯特的感染，每一个黄昏时分，他都会在恍惚间觉得心灵格外平静，感觉就像是给拿走了一个很吵闹的人格似的。封艾想着，却不觉为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觉得好笑。
窗外下着雪，人们犹在忙活着，为即将到来的冬元节做最后的准备。封艾想着是不是要在酒馆的招牌上挂上一串彩灯，就像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那样。酒馆里的一对男女，一只利克斯坦鼠，一个笨拙的机器人，就这样在静谧温柔的音乐声中，消磨着白天最后的时光。
嘴上说着不困，伊斯特那个妮子到底还是在12月22日世隐乡下起初雪的这天黄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里是如梦酒馆，只属封艾一个人的琐碎日常。没有什么动魄惊心的跌宕起伏，像一条清幽的小河平静地流逝着。
原本封艾以为这样的日常会持续到冬元节到来的那天。但世隐乡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冬元节正式到来的一周前，一段偶然发生的小小插曲，却意外地让这座卧在白雪里的小小城镇，出乎意料地热闹了起来。
这一小段插曲，却是由小师叔沈园从几千公里外寄来的一堆小玩意儿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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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5
解锁支线剧情：《林先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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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望着天上的月亮，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时不时捧捧自己圆圆的脸蛋，让双手温暖上几分。蓝思琳在她身后抽着烟，似乎在掂量着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不被打死。过了片刻，才不耐烦地开口道：
“喂，姓沈的，你是来叫我教你堆雪人的，还是想直接把我冻成雪人啊？”
沈园气鼓鼓地剜他一眼，接着转过头去，望着天上的月亮搓手。冬元节将近，北方的气温早已跌破了冰点，此时的沈园更是穿着一身厚实的衣服c活像个可爱的小面包，全不似平时娇小玲珑的样子。亚舍大陆北方的天空清澈如洗，空气如钻石般澄澈闪亮，其中浮动着水银般的月光。月亮静静地卧在幽蓝色的天幕中央，好像一颗清亮的玉石。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月亮了。”沈园看着月亮，恨恨地咬着牙，显然对蓝思琳余怒未消。过了一会，又似乎露出了些期待的神情，灵动的眼睛里闪动着清澈的月色：
“哎呀，差点忘了，给舍予姐姐和小葫芦c谢念念她们买的礼物应该也已经寄到了！”
蓝思琳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随手掐灭了手中的烟：“可别，你寄东西从来没什么好事。前两天给伊斯特寄零食足足寄去了一座山，要不是我拦着，你差点把那个做糕点的师傅都给塞进去”
沈园委屈地撇了撇嘴：“伊斯特给我带过很多很多好吃的嘛！”
蓝思琳虚着眼睛，不屑地“嘁”了一声，懒洋洋道：
“人家伊斯特可是美少女你知道什么是美少女吗？真正的美少女是连屎都不会拉的，只会下出一些可爱的粉红色的蛋这种天赐的宝物怎么可能会像你这种钢铁暴龙兽一样成天胡吃海塞，要没人拦着，估计连自己拉出来的屎都得吃进去尝尝咸唔！”
几乎与此同时，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小姐正在邮局和一座小山面面相觑。
小山长得煞是好看，表面上布满了五彩缤纷的包装纸，缝隙里见缝插针地插满了糖棍儿或是包装成条的巧克力。林舍予看着这座小山，眼皮子抑制不住地跳动了几下：很显然，沈园所说的“足够伊斯特吃三天”，是以她自己的饭量作为计算单位的。
看着身边的前台服务员已经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林舍予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用一贯的平静口吻隐藏了她此时的情绪：“还有我的东西没有，我一并带走。”
那位前台服务生如蒙大赦，一边说着“有的有的”，一边急不可耐地扎进一堆贴着单子的包裹中翻翻找找，摸索到了由林舍予领取的c送给她和小葫芦的礼物。林舍予礼貌地微笑着说声谢谢，下意识地看了看包裹上的寄件人。
不知为什么，林舍予的眼皮又开始乱跳了。
“唔啊呃”
蓝思琳头朝下扎在雪地里，四肢在空中奋力挣扎，如同一只被倒挂起来的竹节虫。沈园翻了个白眼，忖度着这个时间已经够他好受，这才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蓝思琳瘫痪在雪地上，悲愤地打了个饱嗝，从嘴里飞出几颗雪粒儿来：“你怎么不干脆再把我埋深点，反正都是想着弄死我，这样还能让保质期长一点”
沈园切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看蓝思琳：“还不是因为你说话欠揍，讨人嫌的棕毛猴子！”
“主要是你这家伙槽点太多，不吐槽一两下我怕会忍不住暴毙而亡”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在雪地里往后蠕动了几步，想到沈园方才说过寄礼物的事情，忽又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见着你给舍予姐买礼物来着，你给她送了什么啊”
沈园搓了搓小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嘿嘿那什么，咱们之前不是有经过那家母婴店嘛给小葫芦买礼物的时候觉得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就多买了一个，干脆就送给舍予姐姐了”
“什么？”蓝思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雪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脱口而出：“你就用那个弱智玩意去糊弄欧巴桑了？”
林舍予照着烛火c看了看手心躺着的这个小玩意，不由得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忽然，她不露声色地把它放在了桌子的一角，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淡淡地开了口。
“进来。”
李默存犹豫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舍予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仅忘掉了准备了好久的台词，甚至连仅剩的左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了。
“什么事？”那头清冷的声音传来。
过了好久，李默存才像挤牙膏似的憋出一句极其没有营养的话。
“二二师妹，我是专门来提醒你吃药的。”
“吃了。”林舍予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默存，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觉得李默存此时还不够尴尬，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又补上了一句。
“我不是小孩子，不用别人提醒我吃药。”
李默存只好挠了挠后脑勺——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正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飞速脱落。他看了看林舍予，傻笑了两声：“二师妹，今天冬元节前的灯谜活动要开始了，你要不要顺便去看看？”
林舍予挑了挑眉，微微摇了摇头：“免了，不想去。”
而和刚才一样的是，没等李默存说话，她就仿佛生怕李默存不能立即死于尴尬癌一般，狠狠地补上了一刀：
“你骗人的功夫真的很差。”
到了这个份上，李默存即使再怎么呆萌不知趣，也明白自己此时最好立刻消失；步子稍稍移动，已然转过了身子。忽然，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惊讶地开了口：
“嗯，二师妹，你留在屋里玩这个？”
林舍予下意识地看了看李默存看着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玩具七巧锁，构造精巧c形状美观，还被涂上了粉红色的图案，被解出时恰好能拼出一只可爱的小猫。林舍予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脸却是不经意地往一边微微侧了侧：“你可以出去了。”
见李默存似乎还在留意那个七巧锁，林舍予的声音里明显已带了几分不悦：
“小孩子玩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李默存这才反应过来，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林舍予的闺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捅了什么篓子。林舍予这才偷偷舒了口气，从屉子里拿出两份文件c打算批阅一会，但余光仍不经意地扫到了那个粉红色的七巧锁；稍一犹豫，终于是放下了手上的卷宗，把那小小的粉红色玩具捧在了手心。
沈园一手提着蓝思琳的鞋子c轻轻松松地往上一提，拔萝卜般地把蓝思琳从雪地里再次拔了出来。经过两次虐待的蓝思琳已是面无人色，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沈园则抱着双手，气哼哼地坐到了雪地上：
“看你还敢不敢乱喊别人欧巴桑！”
“不会了爹不，祖宗，我再也不敢了祖宗”
沈园轻蔑地哼了一声，脸上犹然带着冷漠的神情（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臭猴子，一点女孩子的心思都不懂。别看舍予姐姐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要是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的嘛！”
蓝思琳强行抑制住了即将出口的c“这个欧巴桑要是有少女心那我蓝思琳的屁股上就能长出尾巴”的吐槽，表情复杂地看了沈园一会，突然问道：“可爱归可爱，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舍予姐姐不会玩那个玩意儿该怎么办？”
柳拂衣在林舍予的门前犹豫了一下，满是鬃毛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背上的小葫芦看他犹犹豫豫，忍不住在他背上狠狠地锤上了两拳：“喂，柳掰掰，你快点嘛！”
柳拂衣长长地呼了口气，对背后的小葫芦低声埋怨：“小葫芦，这种事情我们是不该来找你舍予姐姐的”
话虽如此，柳拂衣还是小心地踏进了屋子，向背着他们的林舍予认真地作了个揖：“二师姐，柳拂衣呃，有事求见。”
林舍予头也不回，似乎还在处理一些世隐乡的事务。柳拂衣见二先生辛苦，心中不由得再次隐隐生出了些歉意：哎，林先生在节日前夕都没有时间休息，此时却要被我麻烦去做这种小事。小葫芦真是太不懂事了，回去得跟她好好讲讲道理
林舍予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过去；柳拂衣窘迫地挠了挠头，终是在小葫芦又一记粉拳的催促之下走了上前。小葫芦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从柳拂衣背后的框框里翻出了一个粉紫色的小玩意：“舍予姐姐！这个怎么玩呀！”
柳拂衣低声道了句“讲礼貌”，转头又怀着歉意看了看林先生，额头上微微有些冒汗：“二二师姐，小葫芦这边出了点小麻烦，怕是要拜托师姐你了”
过了良久，柳拂衣未听林舍予回复，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神情有些奇怪。小葫芦眼尖，一下子看见了林舍予藏在身后的手，以及手上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小东西：“呀！太好了，林姐姐也在玩这个！”
柳拂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林舍予手上一瞥，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他虽不解不开这个七巧锁，但也能大概看出来，林舍予手上的这个七巧锁不但被拧了好久，而且距离解开似乎比小葫芦手上的这个还远得多
“如你所见，这件事情我处理不了。”林舍予动作稍微顿了顿，面不改色地从身后拿出了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的七巧锁，顿了顿话头。不知为何，当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小。
“还有，”
“请你们失去今天的记忆。”
柳拂衣出门时的脚步有些僵硬。背篓里的小葫芦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恍然道：“柳掰掰，舍予姐姐是不是”
“呃嘘。”柳拂衣的语气有些怪异，又沉默半晌，方才悠悠出口：
“小葫芦，我们今天没有见过舍予姐，明白吗？”
“怎怎么可能！七巧锁有什么解不开的！”沈园在原地蹦跶着，显然是有些急了，“连我都解得开诶，舍予姐姐难道还没有我聪明吗！”
蓝思琳虚着眼睛：“我完全不觉得每次遇到解不开的时候就丢给我并命令我半小时内解决解决不了就被你扔上三楼是一个正常的解题思路”
“诶——诶？好像好像对哦”沈园的表情一下子定住了，张着嘴思考了半天，脑子里不断地闪过蓝思琳在她的威逼之下飞速转动七巧锁的绝望表情。过了一会，又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向蓝思琳恶狠狠地道：“那也没所谓！小猫猫长得那么可爱，只要是个女孩子就一定会喜欢的！”
蓝思琳扭过头，嫌恶地念叨了句“女人果然都是猪头焖子”，说出口却意识到声音似乎有点大。他立即警惕地看了看沈园，果然看见了她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
“蓝思琳，你刚刚说什么”
还没等蓝思琳撒开腿跑路，一个巨大的雪球就朝着他的脸飞了过来。
封艾背着那堆小山一般的零食，一摇三晃地走入了伊斯特的房中，时不时被掉落的巧克力或者棒棒糖砸两下头。
苍天啊，难怪舍予姐姐只喊他去拿寄给伊斯特的零食，却死活不肯告诉他是谁寄来的
封艾艰难地蹲下身子，“哗啦”一声，背上的零食便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伊斯特看着这座比她还高上不少的小山，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瞄了瞄身边的封艾。
“这都是给我的吗”
眼见封艾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伊斯特的表情先是有些惊讶，继而是有些为难。接着，她低下头，似乎纠结了好一会，才小声地呐呐道：
“我吃不完”
封艾捏了捏生疼的眉心，示意伊斯特去取几样自己较喜欢的，剩下的再由自己送到几天后的舞会现场发给众人。伊斯特踟躇了片刻，上前选出了一小捧较为可爱的，只留下封艾看着丝毫没变小过的糖果小山，嘴角不住地抽搐。忽然，小山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竟是滚落了一个小小的物件；不仅如此，那小物件上竟还打着个蝴蝶结，绑着一张便签。
那小玩意被涂成了粉色，上面印着一只被打乱的c小猫的图案，被伊斯特捧在白皙的手上，显得煞是可爱。但不知为何，看着它的封艾却吞了口口水：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已经知道纸上写着什么，而这个小东西身上又发生过怎样的事情了
伊斯特拿着便签纸，看着封艾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封艾，舍予姐说我正是练习手脑协调的关键期，让我勤加练习，解好了再还给她”
封艾很没营养地呵呵了几声，心说按这个说法你舍予姐姐的手脑协调怕是没救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别管了，交给我吧。八点半是烟花表演，你去准备准备c带点零食，好了叫我一声。”
看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小包c把在枕头上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放进口袋的伊斯特，再看看手上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c显然被发脾气摔打过几回的七巧锁，封艾的嘴角忽然不自然地翘了翘：虽然他陪唐唐玩过很久七巧锁c知道这玩意的解法，但对于手上的这个小玩意，他已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哪有人会抡着比人还大的雪球丢人的啊！”蓝思琳艰难地在地上挣扎着c试图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悲愤，“在你们母金刚的脑子里，打雪仗的目的根本就是把别人砸死吧！！”
“我高兴，我乐意！谁叫你说话讨打！”沈园在远处向蓝思琳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我警告你，你别想还手，我打雪仗超——厉害的！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把你头朝下在这里插上个三天三夜！”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拜托，作为方圆三米范围内唯一拥有智商的人类，而且是个成年人，你觉得我会跟你一样幼稚吗，你的脑子跟胸果然都没有发育过吧”
还没等沈园发作，蓝思琳便忽然抬着头c看了看天，却是忽然蹙紧了眉头，愣了愣，陡然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伸出了手指：“姓沈的！那那边”
沈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啊？唔哦哦哦哦唔！！！”
天地间一片可怕的寂静。过了几秒钟，才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怒吼。
“蓝！！思！！琳！！！！！！！！！！！！！！！！！！”
由于趁着沈园看天时，蓝思琳偷偷攥起一团雪球对着她无意识微张的嘴巴使出了一记从天而降的魔龙暴扣，导致那天晚上，他被头朝下插进雪地里达三十余次之多，最后一次被拔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几乎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沈园满足地看了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往他脸上丢了一坨小小的雪球。蓝思琳把雪擦掉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躺在地上，等着雪在脸上慢慢融化。
隔着模糊的视线，蓝思琳看见了一片朦胧的月光，正像清亮的银子般在天空中闪耀。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古籍档案室中玩耍时无意看见的一句话：“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可在这个雪月交光的夜里，他的眼前却不是那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c高高的瑶台，而是一只近在咫尺的母猩猩。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因为清澈的夜空而格外地近，似乎伸手就能触及。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生出了些感叹，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话。
沈园听见蓝思琳在雪下传来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哼哼，满脸愤懑地扒开了雪，气鼓鼓地看着他的脸：“棕毛猴子，你又说我坏话！”
蓝思琳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沈园，叹了口气，无辜地重复了一遍。
“今晚月亮真圆。”
自有记忆以来，他们确实没有见过比今夜更美的月色了。
文/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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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6
小小的一枚粉色七巧锁，在一日之间便在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间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是任谁都料想不到的事情。堂堂世隐乡的二先生，在师匠当了臭不要脸的甩手掌柜后，几乎是承担了整个世隐乡一切事务，日理万机c帷幄千里的林舍予小姐，竟然会被这种小孩子的玩具缠得焦头烂额，甚至还影响到了其他的几位先生，让隐约知道这件事情的每个人都不由得感到瞠目结舌。
如今，世隐乡里的几位先生，除了作为始作俑者的沈园和蓝思琳还在赶往北国的路上快活逍遥以外，几乎就只有四先生无用不知道林舍予小姐最近发生的糗事了。
这段时间以来，世隐乡的镇民们却是没怎么见着无用的身影。那个平日里总是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给林先生当小跑腿的可爱先生总是斯斯文文的，又生得俊俏可爱c彬彬有礼，世隐乡里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多日见不着他那张可爱脸蛋，镇子里的乡民都是想念得紧，至于无用去了哪里c在做些什么，却都是不得而知的。
如果说，真要有什么人知道此刻的无用正打算做些什么的话，或许就只有前段时间闲来无事去过一趟无用家的封艾同志了。
只不过，此刻的封艾同样不知道，那天他在那栋色彩斑斓的小楼里和无用毫无营养的一番聊天打屁，会对那个可怜的小人造人形成如此剧烈的观念冲击，以至于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形成了一场让整个世隐乡上下都鸡飞狗跳片狼藉的有趣风波。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说来倒也并非什么新奇的事情。封艾的如梦酒馆开张月余，每日除了陪着伊斯特在酒馆里卖酒以外，闲暇的时间多半会投入在研究鸡尾酒调制的事情上去。这段时间以来，封艾日思夜想，回味着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喝到的那一杯宛若天堂c却又如坠地狱的t一xic，想要将其重新复制出来，只是苦于玛丽安娜当时根本没有向他提起过调这杯酒的方子。
无奈之下，封艾也只有拿出当年神农遍尝百草的气概，凭借着记忆和感觉一点一点地调试着配酒的种类c比例等等，结果当然是连连碰壁，无疾而终的。后来他心生一念，便决定在网上多了解一些各类鸡尾酒的配比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发觉些许灵感。
世隐乡因为特殊的原因，绝大部分的电子讯号都是与外界彻底隔绝了的。据说这是为了躲过星空之上艾斯兰的卫星侦测，就连林先生平日处理战报都不得不用就古老的批阅信件的方式。
但这终究是难不倒封艾的。他打定了主意，翌日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无用小朋友的住所，也没用上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直接拉着无用去捏着那枚内里空空如也的液晶显示轴，把无用直接当成人形网吧来蹭网用了。
许是被造出来的时候无用就不知道拒绝为何物，又或许是经过蓝思琳的长期摧残，对于这类事情早已渐渐习以为常，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承认了自己就是一台呆子人形电脑的设定，在明白了封艾的诉求以后，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此后的几天里，封艾都会抽出时间去无用的房子里坐上一阵，一边用无用的小脑袋瓜连上艾斯兰的外链搜索一些让无用看了云里雾里的调酒知识，一边和无用天南地北的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由于冬元节将近，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便也不自觉地扯到了节日上。聊一聊世隐乡往年的节日布置，大概描述一下过节的景象，又给无用讲讲328区是怎么过节的，也算是互相交流一下各个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聊着聊着，封艾便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在冬元节前，328区的人们还会过次圣诞节之类的话。
“封艾，圣诞节是什么？”
当这句话从无用嘴巴里蹦出来的时候，封艾被惊得目瞪口呆。
“你连圣诞节都不知道？”
无用非常实诚地摇了摇头：
“无用没有听说过，世隐乡也从来都不过圣诞节。”
封艾嘴角抽搐了很是一阵，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方才算是接受了世隐乡从来不过圣诞节的事实。尽管自从艾斯兰统一了地星以后，各种宗教也在严苛的管制下逐渐式微，无论是千年前遍布全球的基督教c佛教等等，信徒都已经大幅减少——甚至于如今世上，仅有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西南方几百海里外的一座孤岛上仍然留存着一座佛家的十方寺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源自于某些宗教信仰的节日，终究还是有的。圣诞节的起源是为了纪念哪一位圣贤的出生，大多数人已经不得而知。但很多地方的人们依旧会庆祝这个节日，借着热闹的聚会来表达对生活的美好期盼。
对于这些，无用并不了解。
封艾闲着也是闲着，便随口给他讲了些关于圣诞节的传说c人们庆祝的方法。他对圣诞节其实也是所知甚少，但总归是对那圣诞老人的传说印象尤为深刻的。
在他八岁那年的圣诞夜，封流一边扣着脚丫子边抽着烟，讲述着那个喜欢在三更半夜非法潜入别人房屋留下许多作案痕迹的肥胖症患者兼恋童癖的故事，着实给他留下了不轻的心理阴影。
无用显得很是好奇。一遍遍侧过脑袋来，仔细问那圣诞老人的故事。他的雪橇有多大？为什么可以装进全世界小孩子的礼物？为什么要在墙上挂袜子？用袋子不好吗？他的驯鹿真的会飞吗？
封艾被无用连珠炮式的提问搅得头昏脑涨，便直截了当地向他坦白：
“这些都只不过是幻想故事而已，都是假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而且，据我所知，那些小孩子们袜子里放的礼物，其实都是家里的大人趁小孩睡着了偷偷摸摸放进去的。”
无用虽然看上去是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孩，但封艾性格里始终也或多或少沾染了封流的没品习性，自然不会考虑到小孩子的心情，无用听完，眨巴眨巴眼睛：
“无用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要偷偷摸摸送礼物给小孩子？直接告诉他们是自己送的不好吗？”
封艾听罢，却是没有再敷衍。沉吟了好一阵，方才饶有深意地笑了笑，说道：
“这也算是大人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某种默契了吧大家都是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年代成长过来的，一旦彻底接触了这个世界，明白了就连活着都是需要全力以赴以后，就会渐渐变得圆滑，变得沉默直到那个时候，估计就会意识到小孩子天真的幻想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了。”
“所以呢，大家齐心协力编造了那么一个美好的幻想，为的就是可以让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再长久一点，可以再晚一点成熟起来。这也算是很矛盾的想法吧人们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人中龙凤，在世界里闯出自己的名堂，与此同时，又希望小孩子的纯真可以一直留存下来。”
“毕竟，人类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
随后的时间里，封艾又给无用断断续续地讲了些别的传说，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故事。讲了便也就讲了。讲完了便也就忘了。待到日头西斜的时候便放过了无用，回到酒馆里继续整理自己的收获。
连续几日的下午都是在无用家度过，倒也算是收获颇丰，虽然对那杯t一xic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但封艾也或多或少地记下了许多全新的鸡尾酒调制方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已经来到了12月24日的平安夜。
这一天，伊斯特照旧在下午时分早早地便来到了酒馆，陪着封艾打点好酒馆里的事情以后，便翻过了营业的招牌。
如梦酒馆营业的状况和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面有所不同。
伊斯特当初在大都会里名不见经传，却也算是个顶好看的小姑娘，和玛丽安娜两人站到一块儿去便算是一道极为惊艳的风景，所以格局不大的酒馆里往往是客人爆满的。
但在这世隐乡里面，不认识这位惊为天人的六先生的人实在是不多，知道她现在每天在酒馆里工作以后，前来一探究竟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长久以往，如梦酒馆的生意倒是比在大都会里还要红火几分。
有所不同的是，虽然现在店里的人手仅有封艾和伊斯特那么两个人，要忙活的事情却是少了很多。毕竟那位可是世隐乡的六先生，也没有几个人敢让这位给他们端茶倒水做些粗重活，往往都是到吧台前付了账自己拿了酒再回到位置上，伊斯特做得最多的还是一些收钱结账，洗洗杯子碗盘的活计。
这天夜里很是热闹。正是初冬时节，又逢周六，客人们都喜欢来酒馆里喝上那么几杯。酒馆里坐满了人，柔情的爵士乐一首接一首地放着，隐隐盖过三三两两朋友之间的小声交谈，气氛很是融洽。门外人来人往，都是些在晚上出来闲逛的世隐乡居民。
个把月以来，封艾已经熟悉了酒馆的工作节奏，按着订单调着一杯又一杯风情各异的鸡尾酒，不时和坐在吧台上的菲利斯·瓦伦坦小姐闲聊两句——这段时间以来，这位风情万种的美丽女士倒是极为热衷于在晚上时分来到如梦酒馆小酌两杯，俨然成为了封艾的熟客。
sakura坐在旁边的吧凳上面无表情地啜着西瓜汁，无意识地盯着不远处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发呆，精致的脸蛋上写满了杀意，把阿尔萨斯吓得瑟瑟发抖，就连滚轮都不敢玩得那么欢快了。伊斯特看看阿尔萨斯，又看看sakura，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头去专注地洗着手里的杯子。脏兮兮难得找到了活计，给封艾改装了一下手臂，现在正在到处转悠着时不时捡起地上的垃圾，倒是成了个非常靠谱的垃圾桶
“说起来，菲利斯小姐。”
封艾熟练地摇晃着雪克壶，忽然开口问道：
“你好像不是世隐乡本地人吧？”
此时的菲利斯已经喝了几杯酒，脸上泛着惊艳的粉红，一双眼睛迷离扑朔，就算是封艾也是下意识地不敢多看。她饶有兴致地挪过身子，捏着sakura的吸管啜了几口西瓜汁，sakura眉头一皱，方圆两米的气温都仿佛低了几度，那女人仍旧是毫无察觉的模样，笑吟吟道：
“不是呀。”
她顿了顿，又笑意盎然道：“小老板，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封艾笑了笑：
“只是随口问问。今天是平安夜，世隐乡里好像不过圣诞节，比较好奇你的故乡有没有过节的习俗，毕竟”
封艾抬眼，望了望菲利斯女士那张富有西方血统的美丽面庞，打开雪克壶，取出了一只干净的杯子。
瓦伦坦女士自然是明白封艾意思的，毕竟圣诞节本就是源自西方的节日。
“过呀。以往的话，我都会在sakura的床头挂上可爱的小袜子，等待着圣诞老人给她送礼物呢。”
菲利斯巧笑嫣然，一旁的sakura眼角抽搐了几下，冷声道：
“每年都要往我的袜子里塞你吃剩下的妙脆角，第二天还很开心地拿来一边吃一边看垃圾肥皂剧，你真的把自己当成人类来看待了吗？”
不远处听见这番对话的伊斯特不由得稍稍偏转过头去，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也不说话。封艾憋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平稳地将杯垫上的酒推到了菲利斯女士面前。
“‘大都会’。”
菲利斯听到这杯酒的名字，眼眸里流转过一丝摄人心魄的神采。封艾从吧台里的水瓶里裁下一支迷迭香的茎，用打火器喷了喷，一股令人迷醉的奇特香气在酒馆里蔓延开来，有若实质。封艾将燃烧过后的迷迭香用镊子夹着放进了那杯酒中，示意已经调制完成。
“酒的名字，”
这次，封艾却是不等菲利斯小姐发话，便微笑着说：
“喝过以后，再自己想象或许要会比直接听官方的解释更让人开心一点。”
菲利斯眨了眨眼，端起那杯色泽清丽的鸡尾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清香的甜，带着迷迭香的气味，柠檬的酸和涩，混进淡淡苦艾酒的味道。
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那是一种近似于色彩斑斓的味道。
就像是大洋彼岸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
“我很喜欢。”菲利斯·瓦伦坦轻轻将酒杯放下，神态慵懒地伏在了吧台上，目光柔和。就像是一只优雅的猫。
“我真的很喜欢。”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
“无论是这间酒吧，还是你这位小老板，都有趣的很。”
菲利斯·瓦伦套那双迷人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在封艾和一旁的伊斯特身上流转。脸上那抹俏皮的笑意简直像是看完了一本青春文学的怀春少女。
“说起来，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诱拐到秋楚小姐来当侍应生的呢？封艾先生？”
不管怎么说，身为曾经第六师的副司令，这位美丽的女人对世隐乡的情况自然也是了然于心的，当然也知道伊斯特·秋楚身为师匠最小的弟子，在这座城镇里的超然地位。伊斯特自然也是认识菲利斯小姐的，只是菲利斯这几年常常在外奔波，彼此之间接触的机会也甚少，两人平日里倒是算不得太过于熟络。
然而，就凭菲利斯·瓦伦坦那种自来熟的脾气，遇见了新奇的事情不问出来也是不太靠谱的。
倒是封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八卦，丝毫没有露怯，反而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长得比较帅。”
菲利斯女士笑得花枝乱颤。伊斯特被封艾厚颜无耻的回答愣住了一阵，旋即脸上漫起红晕，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走到另一边又打算洗杯子去了
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伊斯特走到吧台前，拉开储物柜的玻璃柜门时，眼神犹在不自觉地瞟向窗边的淡淡月色，以至于那杯碗碟子间的缝隙滑腻急促地游过一道黑影，从她手边一闪而逝时，她全然没有发觉。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变故。而这个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画面，则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拉开了一场平安夜惊悚狂欢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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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7
差不多的时分，世隐乡另一头，三先生柳拂衣的小楼里一片宁静。鹅黄色的窗帘后透出淡淡的光线，三三两两的飞虫在窗外扑腾。此时已是冬季，照理说是见不到这些被光亮吸引的小虫的。但世隐乡毕竟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多多少少也孕育了一些在外头世界见不着的稀奇生灵，人们对此已是习以为常。
小楼里偶然传出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满满洋溢着一片祥和安乐的气氛。
——如果不是那窗帘上的倒影略微有些惊人的话。
透过那片窗帘看去，便只能依稀看见一片模糊的轮廓：娇小可爱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小小的脑袋晃啊晃的，显得很是开心。只是就在她的脑袋上，正悬停着一双无比巨大的手掌，一道看起来凶神恶煞c宛若熊瞎子般的黑影正虎视眈眈地将手伸向了毫无防备的小女孩
“柳掰掰！好痒哦！”小葫芦脑袋随着柳拂衣手指轻柔的抓挠一晃一晃的，脸上笑嘻嘻的。
“小葫芦，不要乱动了，泡泡会掉进眼睛里的。”
柳拂衣的神情很是严肃，看起来倒不像是在给小葫芦洗头，而是沉默寡言的侠客在杀人雨夜前磨砺宝剑，只是搭配上他那张似猪似熊的憨厚大脸，看上去却是有了几分滑稽可笑的温馨感觉。
此时两人在正厅里。中央的位置放了个大号的洗脸盆，盛满了热水，底下支起个简易的架子，摆着煤炭。
小葫芦便坐在里面，露出光溜溜粉嫩嫩的上半身，柳拂衣认真地给她洗着头，看起来倒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又或者说其实更像是一只长着猪头的巨大黑熊正在用小孩子煲汤。若是给外人瞧见这一幕，都不知该有多惊悚
小葫芦平时常扎着两颗可爱的丸子头，这时拆下了发圈，柔顺的头发其实已经很长了，本该垂到她圆滚滚的小肚子上，现在正漂浮在微微泛着热气的水面上。柳拂衣的手指粗大，洗头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细腻地捻过小葫芦后背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揉捏着，抓挠发根的时候尤其小心翼翼地，看起来颇像是在绣花。
这个平时从来不苟言笑，长相吓人，让见者避之不及的怪物。这个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意志坚定，行事沉稳的当代侠客——就像是将这一辈子所有的柔情都寄托在小葫芦身上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够看见柳拂衣隐藏在那张看似狰狞的面庞下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柔和。也只有这种时候，令人望而生畏的三先生才会彻底褪去那生来便挥之不去的凶戾神态，看起来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柳拂衣为小葫芦洗头的动作很是熟练。比起五年前刚捡到小葫芦的时候那搓衣似的洗头方式，更加是不同往日了。
实际上柳拂衣还曾经为此苦恼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葫芦三岁时头发就已经很长了，不方便打理。洗头不方便，扎头发更不方便。尤其是柳拂衣的手太大了，小葫芦的脑袋对他而言就像是袖珍型的芭比娃娃，根本无从下手。
为此，当时还在牙牙学语的小葫芦披头散发了很长一段时间。
柳拂衣也不是不曾想过将小葫芦带给世隐乡给林舍予照顾。只是那时连话都说不好的小葫芦已经死死地黏上了柳拂衣，别人一抱就大哭大闹，只有放回柳拂衣怀里的时候，她才会安静下来，简直就是那刚破壳而出，将柳拂衣认作了妈妈的鸡崽子。
从那时起，一向是独来独往的鬣魔柳拂衣身后就多出了个背篓。
小葫芦一点一点成长，学习着说话，观察着世上的事物，学习着世上的道理。而柳拂衣呢，也是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地学习着照顾小孩的知识。起初并不顺利，他的身体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不便让他的一切行为都显得笨拙而艰难。
但经过了几年时间的磨合，柳拂衣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一切。如今的三先生，若是要论育儿经验，怕是在坊间各位奶娘嬢嬢之间都能争个魁首的位置了。
客厅的角落放着一部旧电视，此刻播的正是些已经录制好的动画片。想来是小葫芦这个年纪的女孩要让她安心洗个头也不太容易，柳拂衣才想出了这么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
尽管把娃娃放在客厅里一边洗头一边看电视怎么想都有些奇怪，但是至少效果还是有的。
小葫芦看着动画片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看她那投入的模样，已经是忘记了身边的光景，莫说是洗头，就算是要给她烫个头发都是绰绰有余的。
“柳掰掰，”小葫芦看了一阵，忽然出声问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柳拂衣仍在专心致志地给她洗着头，现在已经是在过清水了，尽管此时室内已经被热水蒸得暖乎乎的，他还是还不时舀上一勺热水浇在小葫芦身上，怕她在这初冬时节一不小心着了凉——看着倒和他平日煨白切鸡的手法差不多
“什么问题？”
小葫芦“唔”地想了一阵，说：
“柳掰掰，海绵宝宝的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样生出海绵宝宝的呀？”
柳拂衣洗头的动作骤然一滞。一时间没收住力道，按着小葫芦的脑袋向后仰了仰，小葫芦眨巴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柳拂衣，许是觉得他表情呆呆的，又咯咯地笑起来了。
“呃——”
柳拂衣陷入了非常纠结的状态。似是被这小孩子无意问出的问题彻底难倒了
小葫芦今年还不到六岁，要是直接给她普及那方面的知识，会不会为时过早？
但是转念一想，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大人会知道，就算小孩子自己没有想法，这世道人心不古，心地不善的成年人也还是有的，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随时陪在小葫芦身边，若是不给她做一下教育，提升一下防范意识，好像又不是很妥。
而且，前两天在菜市场跟那几个嬢嬢闲聊的时候，也大抵交流过些许带孩子的经验，至少她们就是在孩子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教会这些的，“那个地方是不可以给别人碰的”，“因为如何如何”诸如此类的，教育永远不会嫌早，防患于未然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自己又是一个男人，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要让妈妈来教的，自己要是讲了，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小葫芦会怎么样看自己？小葫芦这妮子没心没肺的，若是某天大大咧咧地告诉二师姐“柳掰掰教我不要给别人碰”之类的，会不会被二师姐当成变态？
果然这种事情应该还是得麻烦一下二师姐，女人之间的事情他实在不方便出口，二师姐近来有些忙，那没准可以问问菲利斯呃，想到sakura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是算了。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当下要做的应该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他柳拂衣生平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直，绕不得零星半点花花肠子，真要他撒个什么谎吧，简直就比要了命还难受
柳拂衣沉思了很久，一张憨厚的毛脸涨得通红，终于是闷闷地开口：
“这个啊，小葫芦啊，一般来说呢这个小孩子啊，其实都是爸爸和妈妈在在外面捡回来的”
“哇！”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柳掰掰，是真的吗？”
“嗯，你想想看，小葫芦你不就是我从树林子里面捡回来的嘛”
小葫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噢~怪不得海绵宝宝是一块海绵，但是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姜饼呢！”
柳拂衣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连声称是。心底想着自己方才恐怕真的是想多了
磨蹭了许久，总归是给小葫芦洗好了澡。柳拂衣熟练地帮小葫芦把身子擦干，放在了背篓里，便站起身来，打算去给小葫芦热一杯牛奶。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热气，寻思着这样空气不太流通对身体不好，柳拂衣便走到窗边推开了小窗。
冬夜的凉风拍在窗棂上，驱散了房间里迷蒙的热气。空气里很快便飘来了梅花的香气，小葫芦的脑袋还包裹着毛巾，忽一吸溜鼻子，砸吧砸吧嘴，一副非常享受的神情。
柳拂衣看见这幅景象心底一暖，笑着走向小葫芦。就在这时，多年的江湖历练让他感受到身后有一道急促的微风袭来，柳拂衣几乎是在瞬间便拧转过头，身上爆绽出摄人心魄的杀气。
然而，就在他那远超凡人的动态视觉捕捉到来物的瞬间，整个人忽然愣了一阵，动作慢了半拍。那道影子轻飘飘地从他身旁溜过，随着小葫芦一声惊呼，径直糊到了她的脸上。
一阵诡异的沉默。
柳拂衣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嘻嘻”
小葫芦又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稚嫩的手掌把糊在脸上的一只鼯鼠扒拉下来，捧在手心上，看起来很是开心：
“肉山大魔王！你怎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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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8
且不说柳拂衣和小葫芦这头发生的事情，将视角继续向世隐乡的北方延伸，划过那在七八点时分纷纷点灯取暖度过寒冬的千家万户，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区。
这里是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的住所。
简单而精致的小院里铺着齐整的草皮，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草叶之间不具名的小虫发出轻促的鸣声，飘飘荡荡地传出很远，将这片本来就颇为幽深的角落衬得更加寂静。
屋子里没有铺设电路，燃着的是煤油灯。当初建造房子的时候，李默存就特意让工人们尽量让这间小屋维持简朴，工人们虽然不解，也只得一一照做。只是在心里面感叹这大先生向来都是个怪人。
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是独居，住所分散在镇子里的各个角落。此时此刻，李默存又在做些什么呢？
桌案上铺着微黄的纸张，看着颇像古时的宣纸，但是质地是有所不同的。
实际上，世隐乡的纸张都是按照着李默存给工匠们制定的工序制造的——莫说是要和艾斯兰的纸质工艺做对比，就算是拿去和外面稍微富余一些的外区做比较，质量也是有所不及的。
但这也算是聊胜于无。世隐乡本就是隐于世外的城镇，与外界交流甚少，负责进货的配给队每隔两个月才回乡一次，带来的也只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若不是有那满脑子稀奇古怪知识的大先生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用周边的黄竹造出了这种世隐乡独有的竹纸，人们还得像二十年前一样常常陷入无纸可用的境地。
这也是世隐乡的人们都敬重李默存的原因。大先生虽然平日不掌实权，也不理军务，总爱三天两头往外边跑，看上去就像是个文弱迂腐的书生，但是实际上，自打十几年前大先生被外出游历的师匠带回来以后，他脑子里装着的那些包罗万象的古怪知识几乎已经是润物细无声般渗透了整个世隐乡。
乡里的风车水车都是他造的。建筑的格局也是经过他的安排定下的，看起平平无奇，十几年来却是不曾漏风漏水，极为稳当。就连那竹林书院图书馆里的藏书，都是他一手包办的——使唤配给队从周边城镇想办法弄来一些，自己带回来一些，印象里有些书如今已经找不到的，便又默写了一些。
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又甚喜读书，也不拘泥书类，圣贤哲学，格物之理，乃至于战场兵法，甚至是言情志怪的小说，都是乐在其中的。
不夸张地说，除了竹林书院的那帮男学生以外——他们因为李先生的竹纸问世而多出了好几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人们敬爱大先生的心情其实是不亚于林舍予先生的。
尤其是乡镇里许许多多正值妙龄的怀春少女。
大先生虽然看着常有些蔫蔫的，人长得却很是俊俏，性格又是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温和——
最重要的是，大先生虽然看上去年轻，今年其实已是二十八岁，将近而立之年，终究要考虑那成家立业的事情。这般诸多因素相加起来，就算是流水再怎么无情，终究也是冲不淡那满树桃花缱缱情意的。
李默存安静地坐在桌案前，眉眼之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无论是在人前人后，他也总是这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好似世上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c让他慌乱一样。
他左手捻了支毛笔，墨先前已经在砚台上磨了很久，久得不可思议。他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也已经很久，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的右臂齐肩而断，如今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截袖子。没有了玉璧貔貅的李默存如今也只不过是一届羸弱书生，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因为他不是左撇子。没有了右手的他，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包括洗衣做饭，包括除草，包括写字。
李默存沉思许久，终于是徐徐下笔，毫尖点在之上，染出墨痕。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c交游零落，只今馀几。”
笔锋顿了顿，李默存愣了半晌，将笔放下，看着那张纸上的字迹，不由得苦笑起来。
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很丑。就像是不识字的黄毛小儿用脚拿笔随性的涂鸦。这样子的字要是让人知道是出自世隐乡的人间行走，大先生李默存，只怕会被人活活笑死。
但李默存终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没失去右手之前，他曾经写得一手端正俊逸的好字。乡里的人逢年过节若是遇上李先生，能讨来一副字，那都是莫大的荣幸。
如今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但是对他来说，又好像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李默存的生活依旧，每天打理打理花草，翻翻书，不时出去转悠转悠。除了不能再去外界寻找药方以外，没什么不同。
右手已经断去是事实，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看见自己也有写出这么难看的字的时候，李默存并没有什么惆怅的情绪，看起来倒是挺开心，像是见识到新鲜事物的小孩子，对世上的一切都保持着最纯真的好奇，一切不过是重新开始而已，他兴致盎然。
李默存在脑海里重新勾勒了一遍字形，便打算继续再写下去。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c见我应如是。”
元48年的平安夜，世隐乡里千家万户都点燃了灯火，将这片林间月下的质朴小城缀出一片温暖的光点。遥遥看去便像是中秋节江边漫天飞舞的孔明灯。小小的屋子里，大师兄李默存正在灯下练字，微微摇晃的烛火透过薄薄的纱窗，析出一道温和的书生剪影。
微凉的冬风穿过窗户，把桌案上的竹纸吹得猎猎作响。李默存又停了笔，伸手去拿起桌角的纸镇压在了竹纸上，也没仔细再看自己方才写下的字，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依稀中记得自己今夜好像不曾打开过窗户。
想是昨夜窗没有关好。念及此处，李默存便随意站起身来，打算再去把窗户关上。夜风灌进小屋里，把煤油灯里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一时间整个小屋里都多了几分寒意。
手指刚刚点上窗棂，李默存便轻轻愣了愣。
窗台外的草地上，趴着一只泰迪。
第四杯酒“大都会”喝完，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的脸上浮起了惊艳的潮红，坐姿慵懒依旧，却已经是随性了许多，自然地翘着双腿，一只手支在了下巴上。许是酒精上了头，又许是如梦酒馆里的暖气开得实在太热。菲利斯已经脱去了身上的短风衣，白皙的脖颈之下，美丽的弧线若隐若现，周围吧台上的不少男性都会抑制不住地转头看她。
真是个让人摸不透年纪的女人。气质成熟而妩媚，五官却全然不显老态，那姣好的身材更是让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名四五岁女孩的妈妈。
封艾时不时抬眼看一看身前的菲利斯女士，又侧过头去瞄一眼还在旁边擦杯子的伊斯特，心底里觉得有趣。这两位同样是一顶一的金发美人，若是没人点破，谁都可能会误以为是一对姐妹，但是这两人之间的气质和性格却又是天差地别，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韵。
菲利斯借着平安夜的由头，硬是拉扯着女儿sakura在酒馆刚开业的时分便进来喝酒，如今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酒也过了三巡，菲利斯却仍然没有倒下的意思。她轻轻地搅拌着空杯子里的冰块，等待着封艾的第五杯酒。
sakura显然已经是不耐烦到了极致，也不在啜那空空如也的杯子，双脚踩在吧灯的踏板上，疯狂地抖动着，脸上却仍然是面无表情。
这让封艾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又想到了唐唐，所以他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果断地把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献祭了出去，姑且是当做了sakura瑟瑟发抖的消遣玩具。
“菲利斯小姐。”封艾忽然问道：
“听说你和三师兄要在节后出发，去北极雪原？”
“是呀。”菲利斯轻飘飘地应了一声，笑道：“很感兴趣吗？”
“算是吧。”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毕竟也算是在人们口中大概听说过‘雪国’的事情。对那边的矮人族也很感兴趣。菲利斯小姐这次前去，也是要去雪国的吧？”
菲利斯撇了撇嘴：“这我就不清楚了，师匠老爷子每次拜托我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做些什么。”
“不过，”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我也没去过雪国，确实也对那地方挺感兴趣的。不知道那群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铁的矮子跟我家的sakura比起来，谁比较高一点”
话未说完，sakura就用手推了推桌沿，吃力地从吧凳上转过身子，用力地蹬出双脚，狠狠地踢在了菲利斯的腿上，险些没把菲妈妈一脚踹下吧凳。菲利斯脸上笑意盎然，也不去转头看sakura，手肘却死死地撑在吧台上，暗暗使劲，不让自己被sakura踢下去。
这对母子暗中较劲了好一阵以后，sakura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终究还是力气不够，败下阵来，恼怒地趴在吧台上把滚轮里的阿尔萨斯转得飞快。菲利斯笑得更欢了。
封艾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还是僵硬地保持着微笑，将雪克壶打开，金黄色的酒液徐徐流进杯中。
“这第五杯酒，”封艾语气里忽然多出了几分笑意：“倒是和菲利斯小姐颇有些缘分。”
菲利斯在吧台上的习惯是从不主动指定要喝的酒，全凭封艾自由发挥，颇有考验他调酒本事的意思。但封艾何许人也，在经历了鸡尾酒女王玛丽安娜长达两个月的调教后，已经彻底激发了自己在调酒方面的天赋，私下里常常跟伊斯特大言不惭地自称是外328区调酒小王子，脑子里的英雄池浩瀚如海，这段时间以来给菲利斯调过的酒不下百杯，竟是没有一杯重样的。
“哦？”菲利斯眼底里流露出饶有兴致的光芒：“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把那杯流转着迷人色彩的鸡尾酒端到菲利斯·瓦伦坦面前，轻声说道：
“它叫情人（valente）和您的姓氏是一样的。”
菲利斯眼底有些迷离，也不说话，凑上桌前，在杯沿上轻轻抿了抿，杯沿上留下殷红的唇印。她的眼睛在刹那间流转过极为艳丽的色彩，却又忽然眉头一蹙，弯下腰去，将手伸向自己的腿。
菲利斯女士穿着的是一双宽边短筒靴，衬得她脚踝极细，美妙的线条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此刻那只白皙的右手却是毫无形象地伸进鞋口里掏了一阵，随后菲利斯的脸上便流露出十分古怪的神情，皱着眉头来回鼓捣了好一阵，复又抬起头来，笑语吟吟道：
“我的靴子里有条蛇。”
她伸出手来，苍白的手指上，正缠绕着一条黑得发亮的，墨西哥黑王蛇。
看见那条蛇的瞬间，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极为惊愕的神情。最让人意外的却是sakura。sakura此时正端着一杯伊斯特给她添满的西瓜汁，看见那滑腻的事物在菲利斯手指尖流动时，精致的脸蛋在刹那间变得煞白，竟是比干干净净的白纸还要白上几分，随后，嘴里的那口西瓜汁便“噗”地喷了出来，整个人骤然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向后栽倒过去。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伸手按在吧台上，只见右手那精致复杂完美的圆形界纹爆射出惊人的红色光芒，那张样式古朴的旧式吧台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从sakura身前的位置一阵扭曲，看起来不像是木头，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c有着木头色彩的软泥怪物，急急地朝前方探出，将那脑袋都快要触及地面的sakura整个人包裹起来，又缓缓地卷回了吧凳上。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的事情——换做是以前的封艾，根本不可能如此顺畅地在短短几秒之间做出如此细致的结构重组，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当时那些在他手中变化的物什看起来更像是有无形的巨手将其强行扭曲变形，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却像是赋予了那些死物全新的生命，这也都是多得于这段时间以来他孜孜不倦的练习。
一旁的伊斯特情况也没有比sakura要好上多少，虽然她经常对一些有些奇怪的事物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尽管她常常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外表木讷的女孩子其实对圆圆的东西似乎极端缺乏抵抗力。这也就是她一直坚持把阿尔萨斯喂得白白胖胖的真正原因，也是她把脏兮兮这种没点屁用的破机器人一天到晚带在身旁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封艾还隐约发现了一件极为惊人的事情：伊斯特其实非常c非常c非常喜欢无用，每次她碰见无用的时候，都会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眼神常常会不自在地瞟向无用那颗圆溜溜的西瓜头那表情，就像是害羞的女孩看见了心仪得不得了的宠物
总而言之，无论伊斯特对可爱的东西多么无法抗拒c品味有多奇怪，那条声势惊人，油光发亮的黑色无毒蛇显然并不在她喜爱的范畴之内，所以此刻的伊斯特同样也是俏脸一片煞白，身上甚至抑制不住地隐约有黑气流出
场上，也就只有那脑子似乎总是缺一根筋的菲利斯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场景的惊悚程度，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条不到一指粗的小蛇，那条黑王蛇已经拱起了上半身，屈成s型，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和菲利斯对峙，看起来倒像是被养蛇人的蛇笛诱导着翩翩起舞，菲利斯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倒是十分有兴致。
“哎呀，这小东西长得还真好看呢。”
尽管眼下的场景很不合时宜，封艾简直都想虚着眼吐槽一句那玩意儿现在是摆出了攻击姿态准备要啃你几口，而不是在跟你跳舞调情了
说起来，这条蛇，封艾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然而还不待封艾作出反应，更多c更大的骚乱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在酒馆各处发生了。
“啊！”
“救c救命！”
“这这是什么！”
“啊！好痛！”
“该死的”
“啊！它在咬我！它在咬我！”
“是鸡！为什么这里会有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里有只老鼠！”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我的天啊，那是什么鬼东西？是鹅吗？”
酒馆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宛若被暴徒扫射，慌张逃散的恐怖袭击现场，有的人跑着跑着忽然摔倒在地上，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只大白鹅正拼命地啄着他的屁股，有的人被一条狗扑在脸上，仰头摔倒，流着哈喇子对着那人的脸一顿乱舔，有的人艰难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便被一只巨大的猫爪子勾住了裤脚，往桌子深处拖去
“呀！”菲利斯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倒是一点也不见慌张，反而不慌不忙地打趣道：
“这是《动物世界》的剧组来世外神隐乡采风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也没空搭话，自顾自地从旁边推开吧台的挡板走了出去，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对策，伊斯特也终于缓过神来，贴着酒柜尽量在不接近吧台上的菲妈妈和那条蛇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挪到封艾的身旁，小声问道：
“封艾这下该怎么办？”
封艾摇了摇头，皱起眉头看着如梦酒馆里这鸡飞狗跳的场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跑出酒馆门口。
整条康安街上，一场属于无数只奇怪小动物的平安夜狂欢已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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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9
虽然并不知道无用院子里的宠物，那只自称肉山大魔王的鼯鼠为什么会跑到柳拂衣的家里来，但自家的宠物离家出走了，换做是谁都会感到着急的。
于是，柳拂衣稍一寻思，便去拿了厚厚的外套给小葫芦穿上，决定和她一道去无用的院子里把肉山大魔王给送回去。
然而，当他们走出门外时，便被那扑面而来的混乱景象彻底镇住了。
院子外的街道上，人们慌乱地四处逃窜着，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摇曳的灯火中不时闪过许多动物的身影，或是小猫小狗，或是猴子兔子，鸡鸭雀鹅之流更是不在少数。这些动物都跟发情的母猪一般到处横冲直撞，逮着人就冲上去扑倒在地对着鞋子袜子一顿乱啃，甚至于真的母猪也是有的
一只不识相的大鹅如醉汉一般晃到柳拂衣身边，猛一扑腾翅膀就要往他脸上扑去，柳拂衣眼疾手快猛地攥住了它的脖颈，那只大鹅发出极其惨烈的“kuaaa”一声，便被柳拂衣随手丢到了远处的花圃里。
小葫芦从背篓里钻出脑袋，肉山大魔王被制得服服帖帖，此刻正趴在她的脑袋上。她瞪大了眼睛，指着前面那群小动物叫道：
“啊！是飞天小女警！还有泰山！那边那个是贞德咦，蒙娜丽莎也在！”
小葫芦年纪虽小，却是极为聪慧，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记忆极好，见着这些动物大多都是些在无用的小院子里见过的，便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来。便是同样见过这些动物的柳拂衣，也没能耐记下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名字，再说了，这些小动物大多都和同类长一个样，谁能够在夜色中分辨出那么多细节呢？
“它们都是无用的宠物？”柳拂衣闻言，皱起了眉头。
“有的是，有的不是。”小葫芦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此刻，柳拂衣也显然意识到这群小动物的暴走或许事出有因，甚至还很有可能是无用造成的，沉吟了一阵，便道:
“看来咱们得去找无用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才行。”
柳拂衣扯了扯肩头上的一根绳子，背上背篓的盖子便在牵扯的力道下盖了下来，小葫芦还没来得及缩回脑袋，便被那轻飘飘的竹编盖子按了下去，只来得及发出“唔”的一声。
柳拂衣提起纵身，那巨大臃肿的身躯在长街里如同鬼魅般飞奔起来。
“小葫芦，”柳拂衣忽然问道:
“刚才你说的蒙娜丽莎是哪只动物？”
“是把那个人拱到地上的母猪。”背篓里的小葫芦瓮声瓮气的。
“”
柳拂衣拐过几个街口，来到了主干道上，再次被眼下的场景震撼了一遍。这里的人流更多，动物也更多，简直如同鬼子进村似的，动物的物种也越来越天马行空，起初还是些体积偏小，模样算得上可爱的小动物，现在在这条大街上一眼望去，又是骡子又是马的，就连土狼都有，甚至还有很多看起来异常危险的食肉动物，柳拂衣眼尖，还在远处的人堆里隐约瞧见了一只犀牛。只是这些动物看起来凶残，目的却都不像是要伤人，倒是对人们的鞋子有什么奇怪的执着似的，全部都是奔着下半身去的。往往是扑倒一个人以后便开始啃他的鞋子，所以街上这此起彼伏的叫声听起来煞是惨烈，实际上也真没多少人受伤。
他的眉头抽搐了几下，松开了脸上的带子，无奈道：“小葫芦，你别告诉我，这些也是无用的宠物。”
小葫芦便又从背篓里钻出来，认真望了好一阵，方才摇摇脑袋：
“这里的动物我都不认识了。”
柳拂衣觉得有些头痛，仰头四周望了望，确认了个方向，说道：
“眼下这种状况，只怕是无用一个人也处理不过来了。咱们得先去找二师姐问问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小葫芦刚说了一声“好”，便又“唔”的一声被盖子按进背篓里去了。柳拂衣换了个方向，朝着城镇里林舍予居住的那栋小楼狂奔而去。
途中柳拂衣为了抄近路，直接跳上房顶，在楼房砖瓦间飞跃起来，那看起来极为笨重的身躯踩在轻脆的瓦片上竟是就连一点响声都没有，不一会儿便飞跃了一大片街区，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
这里距离林舍予的住处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其实便是那大师兄李默存的住所，柳拂衣路过时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顿了顿身子，便又从楼顶上一跃而下，径直朝着李默存的住处跑去。
时年是48年12月24日。这天晚上，柳拂衣带着背篓里的小葫芦，在一场沸沸扬扬的暴动里穿越了大半个城区，肩头上披着茫茫月色，来到了一栋僻静古旧的小屋门前。这位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传奇侠客曾经自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不会再因为任何诡异荒唐的事情而动摇哪怕一分一毫，但是在接下来的7秒钟后，从小屋门槛处伸出的那只苍白左手将会打破他余生所有的幻想。
李默存颤颤巍巍地从小屋里爬出，他的头发散乱，脸上沾满尘土，气若游丝，抬起头来看见了柳拂衣，温和的脸上流露出希冀的目光：
“三师弟，你好，可以救救我吗？”
他下半身处，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柳拂衣沉默地向后退出半步。下一刻，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迈出脚步。背篓的盖子松开，小葫芦钻出了脑袋。
“柳掰掰，你说这些小动物都在干嘛呀？”
“嗯，不知道呢。”
“呃，三师弟。”看着柳拂衣和小葫芦离自己越来越远，李默存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柳掰掰，你说舍予姐姐真的能解决这些小动物吗？”
“嗯，不知道呢。”
“呃，所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三师弟？”
小葫芦又问道：“可是柳掰掰，要是连舍予姐姐都解决不了这件事情，那咱们该怎么办呀？”
“嗯，不知道呢。”
“呃，三师弟，不如你先救一救我，再”
“柳掰掰，咱们会不会被小动物唔！”
背篓再次关上。柳拂衣道了一声“坐稳了”，便再次掠起清风。
“呃”
李默存痴痴地望着柳拂衣离去的方向。
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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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0
sakura仍旧趴在吧台上昏迷不醒，看来是先前被那条蛇吓得不轻——这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冷若冰山的小女孩如今终于显露出稍微像个孩子的一面，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封艾略微觉得有点安心，甚至觉得刚才她被吓到的模样有些可爱。
眼下酒馆里已经是彻底闹开了锅，封艾来回踌躇了一阵以后，也是很快地便和伊斯特确认了酒馆里有不少小动物是在无用的院子里见过的，他们的想法和柳拂衣那边倒是如出一辙，都是想着去找无用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菲利斯小姐也想着要去凑凑热闹，只是念及现在sakura还在昏迷中，于是便留在了酒馆里照顾女儿，也等于是顺便帮封艾看一下酒馆了。于是，封艾便和伊斯特一道走出了如梦酒馆，急匆匆地便往无用的住所赶去。
临出门前，封艾忽然记起什么，又急匆匆地跑回酒吧，把仓鼠滚轮里那先前被sakura折腾得不省人事的阿尔萨斯提溜起来便往外跑去，他刚刚在酒馆里见到了只比人还大的缅因猫，天知道要是把阿尔萨斯落在那边，回来的时候要等那只缅因猫拉多少回屎才能够见着阿尔萨斯的骨灰
两人跑出街上，混乱的景象远比柳拂衣见到的要惨烈得多：康安街原本就是人流量极大的步行街，如今更是漫山遍野的小动物在四处乱窜，如果不是无用引发的这一场骚乱，根本没有人想到这附近的山林里竟然有如此之多奇奇怪怪的小动物，浩浩荡荡地宛若蝗虫过境，无情地掠夺着每一个人的袜子。
在街上穿行时，无论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显得格外小心，生怕旁边那些小动物注意到了他俩扑将下来，那种事情要真是发生了，两人就很可能会被小动物们压在身下堆积成山，跟被压在五行山的猴子一样无处可逃。
出乎意料的是，封艾和伊斯特的行程异常顺利，一路上穿过康安街，许多正在撕咬袜子鞋子的动物都会朝两人投去注视的目光，随后那目光又化作了忌惮，然后便不再理会那两人，继续挑比较软的柿子来捏。
封艾不明就里，但这情况终归是好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认睡在上边的阿尔萨斯没有被颠下来，随后又回头对伊斯特喊道：
“伊斯特，咱们得快点”
找到无用的过程远比封艾预料得要轻松得多，事实上，两人刚刚冲出了康安街，便看见了远处迎面踉踉跄跄跑来的无用。此刻的无用身上还穿着红色的睡衣睡裤，只是那睡衣腰围的部分像是被裁去了一圈c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肚皮，头上便戴着顶用那裁下的布料歪歪扭扭缝起来的尖顶圆帽，帽子在那圆滚滚的西瓜头上耷拉下来，蔫蔫巴巴的。
无用的身上也满是灰尘，甚至还打着赤足，脚丫子已经是黑压压一片，看来已经在这街上晃荡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封艾远远跑来的时候似乎还显得有些开心，眨巴眨巴眼睛，遥遥地喊了一声“封艾”。
封艾气喘吁吁地跑到无用身边：
“无用哈”他望了望周围那片混乱的景象，问道：“这是怎么搞的？你现在是成了动物革命军的首领吗？”
无用又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没听懂封艾的意思，只是摇摇头，急道：
“不是的。是圣诞老人。”
“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流露出极为难以置信的神情：“圣什么？”
“圣诞老人。”无用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封艾跟无用说过，别的地方的人们都会假扮成圣诞老人给大家送礼物，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很开心。无用也想要让大家都开心，但是无用没有办法偷偷摸摸地钻进别人家的烟囱，所以无用就想到了无用的动物朋友们，无用叫它们帮忙把礼物放进袜子里，但是它们误会了无用的意思”
“圣圣诞老人”直至此刻，封艾也终于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到这一切某种程度上都算是因他而起，封艾就不由觉得一阵头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失魂落魄地呐呐道：
“啊是这样啊”
封艾叹了口气：“眼下这场景，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
无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那双没有情绪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这些动物很多都是无用的动物朋友的动物朋友，现在它们都很亢奋，无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这样的话，也只能看看咱们那位神通广大的舍予姐姐有什么办法了”封艾挠了挠头，无奈地对无用说了一声：“圣诞老人小同学，你要做好负荆请罪的心理准备了，咱们现在就得去找舍予姐。”
无用又眨眼睛，道了声：“好。”
“走吧，无用，还有伊斯特呃，伊斯特？”
封艾抬脚欲行，却发现身后的伊斯特没有跟上，诧异地转过头去，方才发现伊斯特此刻的神情尤为古怪：看起来很是不自在，眼神到处游移着，却总是时不时会瞟向那穿着一身圣诞老人赝品装束的无用——虽然他现在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但那副打扮，确实是有些
封艾心中已经大致明了伊斯特的想法，按捺下心头的好笑心思，一把拉过无用的手递到了伊斯特手上，笑道：
“圣诞无用，你现在只能想办法讨好大家了，等大家伙知道这麻烦事是你折腾出来的，指不定你要被拆成多少块。”
伊斯特捏到无用柔软的手掌，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小奶猫一般哆嗦了一下，终于是没能按捺下心头的感情，蹲下身来把无用抱进了怀里，害羞呐呐：
“无用好可爱”
无用的脑袋在伊斯特的肩头被挤成了一团，仍旧是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世隐乡里，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上，几位先生都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地方赶去。一边是那带着小葫芦的柳拂衣，另一边便是封艾c伊斯特和无用三人的组合，几位先生都在各自展露神通，努力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暴乱狂欢，在一片皎洁清冷的月色中朝着世隐乡里的某一点逐渐汇聚。
林舍予并不知道她会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后成为此次事件的中心。此刻的她，仍在那栋专属于她的小楼里安静地绣着花。
温暖的灯光透着昏黄的光晕，染在桌案前那一块洁白的绢布上。那双世上最细腻好看的手正捻着一枚绣花针，轻巧熟稔地穿针引线，一朵清丽美艳的莲花在绢布上渐渐成型。此时深夜将至，家家户户用过了晚餐，不是在街上闲逛消遣，便是回到屋中取暖准备入睡。林舍予也不例外。
小楼里的气候并不冷。早些时候林舍予已去了沐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亵衣，洁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线条柔和，当真宛若那古代美人的肖像画一般。林先生平日里总是日理万机，一年到头都没个空闲，也就只有这临近冬元的时分，方能在睡前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但这段时间里她也还是不忘记绣花的。只是绣花时并不需要全神贯注，这几年来一直绣那同样的三种图案，整个绣花的过程已经是了然于心，哪怕是一边闭目养神，她手上的针脚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乱。
这种时分，林舍予都会想些漫无边际c乱七八糟的事情，平日里总是片刻不停地思索着这样那样的事情，已经养成了习惯，真让她彻底放空大脑c那她是做不到的。
今夜的林舍予也想了很多。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迫在眉睫的战事，而是去想写琐碎的事情。封艾最近开的那间酒馆生意颇为红火，自己是不是该找个空闲的时候去坐一坐？伊斯特下一次闪烁，是在什么时候？三师弟冬元节后便要动身去北极雪国，他的生活能力自然是无需她来担忧的，整个世隐乡里最靠谱的人便是老三，只是这次带上了那位就连师匠都颇为头疼的菲妈妈，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小师叔在外面过得如何？蓝思琳有没有闯出些什么大祸？虽然已经叮嘱了他们不能轻易暴露自己作为世外神隐乡人间行走的身份，但是以小师叔那管不住嘴的性子，这些事情怕都还难说。
都是些恬淡而又琐碎的小事。就像是这个冬元节前平静而安详的夜晚。无论时代的洪流会将她，将他们，乃至这个世界卷向何方，至少在这短暂的片刻里享受到的宁静是真实存在的。林舍予想了很多很多，那张素来不苟言笑的美丽面庞便不觉间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吵闹声，有些聒噪。林舍予思索了好一阵，也没能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就连她住的这片地方也会这么热闹。但林先生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世隐乡里的人们能开心地生活着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偶尔吵闹一下也算是颇有趣的插曲。她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睫毛轻轻微颤，想着此刻已是九点，再过一个时辰她也差不多该去睡觉。今天遗留的战报，明天也得要重新整理一遍。
桌案下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混杂着窗外飘来的嘈杂声，听得不太真切。
林舍予蹙了蹙秀眉，移开了眼前的绢布。
桌案的边角处，爬出来一只壁虎。
大大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舍予愣了一愣。
下一刻。
整个小楼。
除去那张桌案外。
便是一整座小楼。
轰然炸裂，化作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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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1
柳拂衣已经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了。
或者说，他行走在人间二十七年以来，都不曾有这么震惊过。
今夜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件比一件更让他吃惊。
先是忽然闯进屋子里的鼯鼠。
然后是街上暴走的动物。
再然后是姓李的腿上那只泰迪。
再然后是，他眼前的这座完全碎成了粉末状c像是被核弹定点轰炸后的废墟。
再然后，是废墟一旁，只穿着一件薄薄单衣，面色极差的林舍予
那可是林舍予啊
那可是林舍予啊
世隐乡真正的管事人，万人之上的二先生。异人革命军的统领，让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冷面杀神，就连星空之下第一强者白魇师匠在她面前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林舍予啊
此刻的林舍予正捏着衣角遮掩着自己的身子，面色灰青得无比吓人，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修罗暴起杀人一样。那单薄的衣衫在瑟瑟寒风里实在是遮不住太多春光，隐约可以看见那若隐若见的亵衣，柳拂衣知道这实在过于逾矩，一眼都不敢再看，偏过头去，犹豫着出声道：
“呃师姐”
林舍予的面色又青了一分，故作平静：
“请你失去今晚的记忆。”
“好好”柳拂衣眉头抽搐了几下，闭起眼睛努力地把大脑里的记忆格式化，小葫芦恰好从背篓里钻了出来，东张西望一阵，便朝林舍予甜甜一笑：
“舍予姐姐，晚上好呀。”
“嗯，你好，小葫芦。”见到那可爱喜人的小葫芦，林舍予面色终于是柔和少许，但是当她看到小葫芦的背篓里一阵窸窣，跳出一只鼯鼠时，面色又铁青了几分。
就在这个时候，封艾一行人也是终于赶到。
当他们看见那栋被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存在的小楼废墟，又看见废墟下狼狈的林舍予时，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亚于柳拂衣，甚至还犹有过之。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虚着眼睛：
“呃舍予姐”
林舍予的面色又铁青了一分，转过头来，故作平静：
“请你们失去今晚的记忆。”
“呃”封艾忽然扭过头去，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旋即愣了一愣，便开始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嘴里喊着这是哪我是谁发生了什么之类的话。
林舍予便又转头去看伊斯特，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雏鸟般颤了一颤，乖巧地点了点头，便又挪过了眼睛。
林舍予便又转头去看无用，无用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没明白她说话的意思。林舍予无奈地叹了口气，细秀的手指揉捏着自己的眉心，说道：
“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拂衣稍一整理思绪，正待从头说起。就在这时，远处便踉踉跄跄地飘来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哈啊呃？这么巧啊，大家都在。”
李默存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朝场上的几位师兄弟打着招呼：
“你好，封艾。你好，无用。你好，小葫芦。你好，小师妹。你好呃，二师妹？”
场面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李默存的下半身处，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李默存浑身上下都邋邋遢遢的，挠了挠凌乱的一头长发，露出尴尬的笑容。
“那什么你们可不可以帮我”
“啊，啊！”封艾又一拍脑门，如梦初醒般地喃喃自语道：
“对了，舍予姐姐，你冷不冷啊？这大冬天的，得多穿件衣服才行”说着，他便自顾自地脱下了身上的棉衣，走上前去交给林舍予。
柳拂衣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方向，用自己硕大的脑袋挡住了小葫芦的视线，对正在穿上棉衣的林舍予说道：
“二师姐，是这样的，今天晚上的时候”
伊斯特带着无用走上前去仔细听着柳拂衣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封艾也不时补充一两句他所知道的细节。天气有些凉了，伊斯特蹲下身子关切地抱住只穿了一件薄薄睡衣的无用，不时用下巴蹭蹭他那颗圆圆的脑袋。咬着耳朵似乎在安慰些什么。无用眨巴眨巴眼睛。
李默存愣了愣，不依不饶地拖着腿上的泰迪踉踉跄跄地走进人堆里，想要加入他们：
“呃，今晚其实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然后，我就带着小葫芦想要把肉山大魔王还给无用，结果上到大街的时候就看见了”
林舍予蹙起眉头，转头看向无用：
“无用，这都是你干的？”
无用真挚地点点头：“是的。因为无用想要当圣诞老人，让所有人都可以过上圣诞节。”
“圣诞节？什么圣诞节？”林舍予诧异。
“是封艾告诉无用的，封艾说”
“喂喂喂，无用，你不要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把我卖了啊！”
“封艾，什么是卖啊？无用没有卖封艾啊，封艾又不是货品。”
“”
“回头再跟你算账，无用你继续说。”
“别吧，舍予姐姐？”
“呃那什么，其实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们可不可以先帮我”
“因为封艾说，圣诞节是很美好的日子，会有圣诞老人挨家挨户地在晚上给大家送礼物，无用也想给大家送礼物，但是无用不会飞，也没有会飞的驯鹿，所以无用就想用无用的好朋友们来代替驯鹿”
“所以说无用你不用加那一句‘因为封艾说’也可以的啊！我还年轻啊喂！”
“你再插嘴，我就送你去见圣诞老人。”林舍予冷冷说道。封艾猛地捂住嘴巴。
“呃诸位，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
“无用的动物朋友不够多，要在一晚上发完所有的礼物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无用就让无用的动物朋友去林子里找了更多的动物朋友，想要告诉它们，让它们帮忙在大家的袜子里偷偷地塞礼物，但是那些动物朋友的朋友们好像都误会了无用的意思”
“所以它们就阴差阳错地开始袭击世隐乡的村民？”说话的是柳拂衣。
“袭击？原来蒙娜丽莎是在袭击人吗？”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嗯，我们这边的情况也是差不多。菲利斯小姐忽然在靴子里抓出了无用养的那条黑王蛇，然后整个酒馆都窜出了好多小动物现在康安街那边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局面了，舍予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蛇噢是不是这么细，这么长，黑黑亮亮哒？”小葫芦在背篓里伸出稚嫩的手指比划着。
“嗯是呢。”说话的是伊斯特。
“嗯嗯，伊斯特姐姐，它叫白素贞噢！”
“白什么贞？”封艾嘴角疯狂抽搐。随后又回过神来，赶紧捂住嘴巴，心有余悸地瞄了还在思索的林舍予一眼。
“呃关于你们说的事情，我也经历了一部分，如你们所见”李默存仍然没有放弃。
“我想，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是采取暴力镇压的方式的话，未免对这些无辜的生灵残忍了些，究根结底，解铃还须系铃人，无用，你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林舍予思索了许久以后如是说道。
“无用也没有办法。”无用老实地摇了摇头：“因为那些动物朋友们现在都是非常亢奋的状态，根本听不见无用说话。”
“那什么如果你们可以帮我解决一下这只泰迪的话，或许我会有什么”
“那就没有办法了。”林舍予皱着眉头，脸上的面色不是太好：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可能需要出动军队强行镇压，只是这样的话，就有可能会导致动物受伤，这片山上本来就是它们的栖息地，做出这样反客为主的事情也不符合咱们一贯的作风”
“如果事情真的不得不发展到那一步的话，我就负责主干道那一片的清理吧。”柳拂衣一如既往的沉稳，很快便做出了靠谱的决定。
“呃”封艾犹豫了下：“那我试试负责康安街？”
“嗯。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村民们解救出来。我负责去联络驻守在乡里的新兵。”林舍予说着，又转头看向无用：
“无用，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养大型动物。”
“无用知道了。”无用仍然是乖巧地点点头。开始想自家那只叫做娜塔莉的缅因猫应该怎么办。
“还有，”林舍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的气势似是要弱上了许多：
“太小的也不可以养。”
“太小的？”无用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太小是多小啊？”
“嗯”林舍予稍稍偏过头去：
“大概是像壁虎c蜥蜴那样的”
“噢！阿尔萨斯，你好呀！嘻嘻，好痒哦。”封艾头上的阿尔萨斯终于睡醒了，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到都是些熟人，便从封艾乱糟糟的头发上咻一下蹿进了小葫芦的背篓里，那只名叫肉山大魔王的鼯鼠见着了阿尔萨斯，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赶忙从小葫芦头上飞了下来，扑进了无用的怀里。
无用望了望怀里的鼯鼠，又抬头看看林舍予，认真道：
“二师姐，无用可以养肉山大魔王吗？”
掌心里的鼯鼠略通人性，此时便也转过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林舍予，看起来煞是无辜。林舍予眉头挑了挑，无奈道：
“下不为例。”
“呃阿尔萨斯，你好，好久不见。”李默存再次试图刷一下存在感。
阿尔萨斯竟然也没有理会李默存。自顾自地在小葫芦的背篓里叼了颗奶糖，便飞也似地窜到了林舍予手心里，在小葫芦气鼓鼓的叫声中两只前爪熟练地扒拉着奶糖的包装纸。林舍予好看的手轻柔地捧着阿尔萨斯，伸出手摸了摸它背上光洁的毛发。
“总而言之，事情差不多就这样定下了。老三去长安街到江西街一带，封艾和小师妹就先回康安街，我去召集新兵，事不宜迟，现在就得行动了。无用，这次事情过后要关你一周禁闭以儆效尤，明白了吗？小师妹，先把阿尔萨斯带回去吧。”
阿尔萨斯看起来要远比那只鼯鼠通人性得多，听见林舍予说完这番话，便将拆开的奶糖塞进了嘴里，一个呲溜便窜到了伊斯特肩头，鼓着满满的腮帮子用鼻尖亲昵地触了触伊斯特白皙的脖颈。
“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总感觉我的裤脚好像湿湿的”
全程一直被众人无视的李默存气若游丝地说着。林舍予秀眉微蹙，终于是忍不住用极为嫌恶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李默存，那短短的一个瞬间，李默存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缩小，缩小，缩小
“你可以不要再发出噪音了吗？臭虫。”林舍予冷漠的语气简直让人如坠冰窖。李默存感觉自己已经缩小到快要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时候，阿尔萨斯也终于从林舍予的话语中留意到了李默存的存在，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懒洋洋地在伊斯特肩头又是一窜，小小的肉爪子点到了李默存的肩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默存裤腿的位置。
那只泰迪仍然像是一台不知疲倦地永动机般前后耸动着，这时候，泰迪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奇特的气息，抬起头来看见了李默存肩头上的阿尔萨斯。下一刻，那泰迪竟猛地一颤，发出非常凄凉的呜咽声，径自从街道另一头屁颠屁颠地溜走了。
场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林舍予蹙起秀眉，柳拂衣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封艾一脸懵逼，伊斯特呆呆地眨着眼睛。
“我好像记起了某些事情。”柳拂衣皱着眉头出声说道。
“嗯，嗯！小葫芦好像也记得呢！”背篓上的小葫芦瞪大了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兴奋神情。
“我也依稀记得，是有发生过那种事情。”林舍予说道。
“无用也记得。”
“啥？”封艾仍旧一脸懵逼。
这时候，伊斯特偷偷扯了扯封艾的衣角，怯懦着小声道：
“是关于阿尔萨斯的”
就连自缄其口的李默存也是一副恍然神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目光怪异，转头看向了李默存肩头上的阿尔萨斯。
此时，那只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可怜小白鼠，还懒洋洋地趴在李默存的肩头上，优哉游哉地咀嚼着嘴里的奶糖。感受到那一阵阵令人不安的视线，它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
阿尔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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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2
元48年的这个冬夜，一场由无用家里小动物引起的骚乱在短短的个把小时里逐渐发酵，最终愈演愈烈，形成了一场无比热闹的圣诞狂欢。当家家户户的时钟悠悠指向九点零七分时，一场奇异的游行拉开了序幕，最终为这个热闹的夜晚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游行是从林舍予住宅所在的清风街开始的。
队伍里的人不多，却是个个都大有来头。穿着单薄亵衣，披了一件棉衣在身上的林舍予位于队伍中段，被其他的几位世隐乡师兄弟团团包围。旁边便是还穿着侍应生服装，没来得及换下的伊斯特。
伊斯特牵着无用的手，无用的打扮看起来就像是用廉价道具扮成的圣诞精灵，那顶滑稽的圣诞帽仍然耷拉在脑袋上，在冬日里打着赤足——好在他是个机器人，自然也是不会怕冷的
而世隐乡的三师兄柳拂衣呢，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方，小葫芦坐在背篓里仰着小小的脑袋好奇地东张西望，感受着这难得一见的狂欢景象。李默存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地跟在他身旁，脸上还挂着那招牌似的温和笑意，只是此时看来，不知为何，总让人生出想要把他揍一顿的欲望。
大街上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简直就像是从哪家动物园里集体逃狱出来似的。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穿着完整的鞋子了，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甚至在几家招牌上还挂着不知道是谁的蔫巴巴的袜子。街上的人们个个神情失魂落魄的，如同家里走了水匆匆出逃的难民。
动物们仍然在忘情地啃咬着人们的鞋子袜子，这时候，一只叼着粉红色袜子的花猫耳朵窸动了一阵，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从街角处转过来的那支小小的游行队伍。
队伍的前段，便是那一脸生无可恋的封艾。
他此刻同样穿着酒保的西装制服，双手高高的托举在上空，远远看去跟那自由女神像似的，封艾虚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像对自己这种羞耻的做法已经渐渐习以为常——谁叫他和李默存，柳拂衣那两个混蛋猜拳的时候输掉了呢
而封艾高高举起的双手上端着的，赫然正是那方才被众人虎视眈眈盯了好一阵的阿尔萨斯。它懒洋洋地蜷在封艾的手心里，小小的眼珠子同样透露出生无可恋的光芒，和下边的封艾别无二致，倒是很有那么几分物似主人型的意思。看起来，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的不仅仅是封艾一个人类而已。
那只叼着袜子的花猫看了一阵打头的那蓝头发小伙，又抬眼望到他手上托举着的那只利克斯坦鼠，眼睛里竟然冒出极为惊惧的情绪，就像是看见了黄瓜似的，在一阵惨烈的“喵”声中原地蹿起一米多高，连袜子都顾不上再啃，一溜烟地钻进巷子里没了踪影。
这并不是什么巧合，因为在下一刻，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动物留意到了这边的异像，纷纷转过头来探查情况，当看见封艾手上的阿尔萨斯时，街上的那些动物，无论是小狗，小猪，小鸡小鸭，甚至是看起来非常凶残的土狼，做出的反应竟是和刚才的那只花猫如出一辙，仿佛是见到了在食物链上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某种存在似的，纷纷叫嚣着逃离了现场。
那些横七竖八躺着，被小动物们按在地上摩擦了一整晚的世隐乡村民们忽然脱离了危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面面相觑，脸上尽是茫然，直到他们见到那支游行的队伍时，方才露出了极为欣喜的神情。
“是是林先生和伊斯特小姐”
“二先生和六先生无用也在！”
“啊，是三先生！”
“封老板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邋里邋遢的瘸腿乞丐是谁？”
“不认识。”
“几位先生都来啦！咱们得救了！”
“太好了”
“我都快要被弄死了”
乡民中话说得最多的便是一帮子年纪和封艾相仿的年轻人，看起来煞是狼狈，不过在意识到自己终于得救以后，一个两个都显得神采奕奕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林舍予看着这帮年轻人，忽然秀眉微蹙，不悦道：“你们这几个家伙，被一群小动物折腾成这副模样，身为预备军人，成何体统？”
那帮子年轻人也只是讪笑着不好意思说话。这群人其实封艾也算是认识，晚上偶尔也会成群地来到如梦酒馆喝上几杯，还曾经在喝醉以后向封艾透露过，这帮家伙曾经在某个人的引导下成立了个唤作“正义联盟”的组织，其主要事迹是背着林舍予借无用的脑袋黑进了艾斯兰的一系列民用网络，搜集了一大堆资料——主要都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照片，然后整理出了个在外界都颇有名气的“拈花榜”，也就是把花魁评到第一，波涛汹涌的娜波莎瓦舰长排到第二的那奇怪榜单。
总而言之，这帮怎么看都不怎么正经，更加不怎么靠谱的正义联盟同僚在前些日子报名参了军，天天要去军营里接受训练，等待着下一次军队回乡休整再正式入队，此时也算的上是半个革命军人，也是目前世隐乡里仅有的新人部队成员。
也正是念及此处，那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却对世隐乡乡民总是温和亲切的林先生才会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既然已经决定当了士兵，就必须要有保家卫国的觉悟，此时竟然连连几只小动物都摆平不了——甚至林舍予先前还打算集结这帮新兵蛋子来平定暴动，此刻想来就真是笑话了。
林先生脸上显得严肃，看起来倒是对不久前刚刚发生的壁虎和炸楼事件毫无记忆了，认真地数落了一番这帮正义联盟的年轻道友以后，方才交代他们负责去做些疏散人群，打开城门让动物回林子里去的事情。
这个小插曲过后，林舍予一行人的游行队伍便再次启程，急匆匆地穿过清风街，一路朝城东走去，像是在冬夜里传递薪火的守夜人，又像是孜孜不倦的打更人，一路走过的地方，见着阿尔萨斯的小动物们皆是纷纷逃散，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了城中的动物暴走危机。
几位师兄弟带着阿尔萨斯绕着整个世隐乡的街道走完一圈以后，时间已经是深夜0点。
热闹了整整一夜的世隐乡终于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几位师兄弟绕着全城走完以后，小葫芦撅着嘴巴嘟囔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打着哈欠被柳拂衣带回了家里。今日发生的事情固然荒唐好笑，但平日里世隐乡的这几位都是各有各的忙活，能够像这样齐聚一堂却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这也算得上是一场让人记忆犹新的美好回忆。就连一开始冷若冰山的林舍予，也在行程的后半段软下心来，专门去附近的屋子给无用借来了双拖鞋，让打了一晚上赤足的无用不至于冻着。
封艾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无论是这场平安夜的动物派对，还是世隐乡这几位家喻户晓的先生们齐聚一堂的情况。
所以他也终于是颇为意外地发现，这几个各有各的性格的家伙，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的好。几个师兄弟间会像是真正的亲人一般互相关心，关键的时候极为默契地联合起来，同仇敌忾，愣是让邋邋遢遢的李默存被当成了一整夜的空气。
小葫芦和每一个人都很熟悉，就好像对她来说，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家人一样。林舍予和伊斯特单独走在队伍中段，时不时也会聊些女孩子之间的闺房话题，这倒是非常罕见的情景，两人虽然性格不同，平时的表现都算是寡言少语的类型，但是林舍予也会很自然地挽上伊斯特的手臂，使得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极为亲昵的姐妹。
就连封艾都对那副景象感到极为差异，隔三差五便转头望上一眼，招来林舍予好一阵面色不渝c杀气凛然的白眼。封艾尴尬地转过头去，托着阿尔萨斯，便忍不住开始想如果那仍在人间行走的师匠，蓝思琳和小师叔若是回来了，又该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景象。
此时的他自然不会想到，意料中或许要等上好几年才能遇到的世隐乡全员到齐的情景，在短短的几个月后便出现了。那时的状况要远比他想象地热闹得多，也混乱得多，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令他终生难忘。不过，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由于时间太晚，柳拂衣先带着小葫芦回家休息了。剩下的几个人便簇拥着林舍予，往伊斯特的住所行去。
——林舍予居住多年的那栋僻静小楼在这个冬夜炸成了飞灰，就算是神通广大如她，师匠不在乡里的情况下，终究是没有一夜之间修复小楼的本事的。
所以在冬元节到来之前，林舍予都不得不去伊斯特的公寓和她共住一段时日了。
来到公寓前，闹剧也终于告一段落。无用呆呆地跟在后面，脑袋上的帽子耷拉下来，显得尤为可怜。林舍予望了他很是一阵，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用。”
“无用在。”
“今天的事情本该关你一月禁闭，但念在你是好心办坏事的份上，这次就免了。”
“无用知道了。”无用眨眨眼睛，抬起头来，却是有几分不解。
林舍予顿了顿，又让自己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不过，错了终究是错了。惩罚还是要有的。”
听到这里，伊斯特忍不住了，抬眼悄悄望了望身旁的林舍予，又看看无用，抿起嘴唇。
“至少，在冬元节前，你不能再到处乱跑了。好好在家里面反省几天，明白了吗？”
伊斯特悄无声息地舒了口气。无用身旁的封艾嘴角略略抽搐了几下，心想无用一个机器人有什么好反省的，又开始笑林舍予平日看起来挺不待见人，其实倒也是个贼护短的主。
封艾的那一点揶揄心思自然也是没逃过林舍予的发现，她忽然抬头，轻描淡写地瞥了封艾一眼，封艾顿时便是头皮一阵发麻，原地蹿起老高，嘴皮子先于大脑作出了基于求生本能的反应：
“呃那什么，酒馆里好像还没收拾，我先回去了，舍予姐，外套你先穿着，伊斯特，阿尔萨斯明天还你啊！”
一边说着，封艾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这座僻远的小公寓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了林舍予和伊斯特两人。
林舍予抬脚欲行，见着伊斯特那犹豫的目光，终究还是无奈地又转过身来，对上了门口处那还在傻笑着摸着脑袋的大先生李默存。
“呃”
“三个月内不要出现在我的余光里。”
“呃好”李默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拖着湿漉漉的裤管转身欲行。却又被林舍予忽然叫住了。
“等等。”
李默存转过身来，在他希冀的目光下，林舍予蹙眉沉思了一阵，又道：
“三个月还是太短了，半年吧。”
李默存瞪大了眼睛，伊斯特悄悄捂住了嘴巴，眼睛弯成了月牙。
凌晨的世隐乡街道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只剩下温润的路灯在夜色中闪烁，与天际处遥遥悬挂的夜色交辉相应。
这里的夜晚不会像大都会的红灯区那般姹紫嫣红，一切都透着迷人而轻松的静谧感觉。封艾穿着那件薄薄的白衬衫，头上顶着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
干爽的寒风扑在脸上有些发冷，于是他便在宽阔的街道上跑了起来，沿着熟悉的街道曲曲折折地往如梦酒馆跑去。
他的心脏跳的很快，那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独自跑过一道道蔓延到夜色尽头的黄橙橙光芒，不怎么孤独，也不会有寂寥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值得人们欢喜的地方。
就像是拥有了一片独属于他的小小世界。
想到这层，就连吸进肺里的冰冷空气都显得清新了起来。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不觉地流露出非常好看的笑容，过了半晌，又忽然有些发怔，转跑为行，自言自语道：
“我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
如梦酒馆里。
混乱依旧。
人们在吧台桌椅之间到处翻腾，一眼望去，尚还穿着袜子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从那只巨大缅因猫的爪子里进进出出的那个家伙甚至连腚子都是光着的了。人们的惨叫声，奔跑声，小动物们兴奋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世隐乡这场狂欢的余烬。
而在这满眼的混乱景象中，唯有吧台附近的那个角落显得尤为寂静。
无论是再怎么兴奋，癫狂的小动物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绕开那两张吧凳。
sakura仍旧昏迷不醒，趴在桌子上，黑得发亮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俨然一副文静乖巧的小女孩模样，与醒时的神态大相径庭。
她身旁的凳子上，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翘着二郎腿，将脑袋支在吧台上慵懒地坐着，周围三三两两地趴着几只昏迷不醒的小猫小狗。
她静静地看着沉睡着的sakura，嘴角勾勒出无比缱绻而慈爱的笑意，纤秀的手指轻轻掠过sakura的发鬓，将几缕发丝挂到耳后，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红唇轻启，柔声唱着：
“edeleiss，edeleiss
every·一g·y一u·greet·
sall·and·hite
clean·and·bright
y一u·l一一k·happy·t一·et·
”
她的手指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小蛇。
睡梦中的sakura，眉头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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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3
经历了无用的小动物暴走事件以后，如梦酒馆已经是到处一片狼藉。封艾便也就着由头索性提前关门暂停营业，趁着这元48年的最后几日，好好享受一番悠游自在的生活。
酒馆开张几个月以来，封艾的收入不菲，硬是塞给伊斯特一半以后还是非常富余。平日里封艾的花销又极小，属于就着跨世纪经典食品老干妈啃上几个馒头就能过活的蟑螂战士，如今酒馆不开了，竟是沦落到无事可做，有钱也没处花的境地。
今日一大早，封艾便顶着惺忪的睡眼出了门，终日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就算是体质强悍如他也有些吃不消。尽管如此，封艾还是不愿意错过节前的这一阵热闹景象。
如梦酒馆所在的康安街上如今已经是紧锣密鼓地开始为几日后的冬元庙会做起了准备，附近几家店铺的老板皆是起了个大早，忙里忙外地搬运着些木架子，海报之类的物什，看来是想在街旁搭起简易的小摊子。
到了冬元节的时候，这一个个只有一人高的木架子便会裱上色彩各异的浆纸，装上小巧的串串霓虹，摇身一变，化作精致的小店铺，沿着街道一路延伸过去，看起来便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这种动画片里似的景象在乡里也是一年才有那么一次，端的是好看的紧。
这两个月以来，附近的乡亲邻里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跟封艾也是渐渐熟络起来。忙活中的人们偶尔有见着封艾的，便一口一个“封老板”c“小老板”亲切的叫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稍微寒暄一番。
走出了康安街，封艾心情大好，人也精神了许多，屁颠屁颠地寻了个方向轻车熟路地走去。
前些日子便已经答应了伊斯特，等到酒馆放了假，便和她一块在乡里逛逛庙会。眼下庙会虽然还没开，但是终归还是能借着其他名头带她出来玩玩的。
虽然伊斯特一直没忘多余的方向去想，但对于一贯脸皮殷实的封艾来说，约会嘛，吃吃喝喝的，在哪里都一样，人带对了就成
伊斯特住的地方其实离如梦酒馆不算太远，若是在大都会里，顶多也就是二十来分钟电车的事情，不过若是要走路，恐怕还得花上四十来分钟。
好在封艾如今有着大把的时间用来挥霍，于是便沿着那条伊斯特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的路慢慢走着，一边感受着节日前截然不同的热闹氛围风土人情，一边在心里面寻思着这时候伊斯特睡醒了没有，等下要用什么理由把她拐出去成功率比较大。
等封艾走到那栋僻静的公寓前，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打那天平安夜后，封艾便一直埋头打理乱糟糟的酒馆，途中伊斯特来过一趟，便也是拎了阿尔萨斯和脏兮兮便走了，封艾始终不肯让她帮忙。忙活了两天，不知山中年月的，浑然是已经忘记了伊斯特的家里正住着林舍予的事情
想到那不苟言笑的冷面女魔头此刻就在那栋公寓里，封艾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进去了说点什么不进去了干点什么有什么办法”
封艾在公寓的铁门前来回踱步，抓耳挠腮，迟迟打不定注意，正喃喃自语间，却忽然听得一声轻飘飘的：
“什么什么办法？”
封艾猛地一愣，几乎是处于本能地掀起脑袋来挤出了一个无比谄媚的巨大笑脸，搓着手：
“舍予姐姐你早啊，你呃”
话未说完，封艾便再一次愣住了。
此时的林舍予已将平日那如瀑般的青丝随意地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几缕发鬓坠在耳际，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往日那娴静文雅的长裙，却是换上了伊斯特在秋日里穿的碎花长裙，满满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封艾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目瞪口呆。
“舍予姐你你你你？”
看着封艾语无伦次的模样，林舍予也觉得有些好笑，剜了他一眼：
“你什么你？呆子一样。”
封艾呆呆道：“你怎么下来了？”
林舍予冷冰冰地揶揄道：
“保安上来告诉我楼下有个变态在门外走了半天，所以我下来看看。”
看着封艾那彻底愣住的模样，林舍予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
“骗你的”
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虚着眼道：
“舍予姐姐，你今天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问题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不穿那奇奇怪怪的古代装束，就觉得你的人设略微有些崩塌而已。”
林舍予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径自打开了公寓的铁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陪我出去一趟。”
封艾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下意识地抬脚便跟着林舍予往外面走去。一路上，封艾仍是不停地转头去打量身旁的林舍予，心中渐渐有些恍然，平日里的林先生总是一副端庄c落落大方的扮相，总让人有一种非常成熟沉稳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便会忽略了她的年纪。
如今见到她这偏日常的装束，方才让封艾醒悟过来，林舍予其实年纪并没有比他大上多少，顶天了也只是二十四五罢了，要是换做别人，也就是刚刚进入社会的年纪，在外头还得被年长的叫上一声“姑娘”。
封艾在心底不断啧啧称奇，只道林舍予往日的形象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便又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问道：
“舍予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林舍予偏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封艾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买点东西。”
封艾蒙头蒙脑地跟着林舍予绕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家花店。花店的主人似乎与林舍予也是相识的，刚一见面便露出了笑容：
“林先生，您又来买赫娜啦？”
林舍予淡淡地笑了笑：“就跟以前一样的分量就好。”
“没问题，”稍上了些许年纪的女店主从柜台里取出了一只小小的口袋，转身便往花店深处走去。封艾诧异道：
“舍予姐，赫娜是什么东西？花吗？”
林舍予摇了摇头，嘴角依然带着轻松的笑意，看起来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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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4
封艾百无聊赖地转溜着手指上系着的小小布袋，一头雾水地跟着林舍予朝着公寓走去。袋子里的东西他倒是看过了，一些棕红色的粉末，看起来倒像是用某些植物研磨出来的，具体作用他不知道，问了林舍予，林舍予也只是笑吟吟地冲他卖关子，只说回到伊斯特住的地方他就会知道了。
两人又走进公寓里，沿着老旧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上爬。林舍予双手负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上脱落的腻子，走在台阶上看起来颇像是雀跃的小鸟。封艾从来没见过少女气息如此浓烈的林舍予，不禁虚着眼问道：
“舍予姐，恕我直言，你今天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林舍予径自一级一级向上走，语调轻松：
“为什么这么说？”
“这还用说吗”封艾嘴角抽搐：“自打你和伊斯特住到一块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哦——”林舍予的语气仍旧是轻飘飘的：“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我倒是可以像以前那样”
封艾猛地一个激灵，加快脚步跟到林舍予身后，连忙讪笑：“您别，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哈哈，青春嘛，哈哈”
林舍予白了他一眼，从楼梯口走出。两人此时已经上到了四楼，正是伊斯特的公寓所在的楼层。林舍予轻车熟路地走到伊斯特的公寓门前，纤细的指节扣了扣老旧的木质大门，许久都没有反应。
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秀眉，又敲了敲门，等了一阵，还是没什么反应。封艾呆呆地看着，挠挠鼻子，说道：“呃伊斯特会不会是有事出去了”
正说着，林舍予已经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三下五除二塞进门孔里拧转几下，把门直接打开了。
房间里的景象映入眼帘，却是让封艾大吃了一惊。
封艾也曾经见过伊斯特的闺房，冷冰冰的空无一物，除了必要的书桌椅子床以外，没有一丁点多余的东西。每次走进去的时候都会让人有一种寂寥到心悸的感觉，似乎这个房间根本不是有人类活动的区域。
但是现在，他看到的，却是天蓝色的漂亮床单，两个松软的枕头凌乱地交叠在床头，想到这两个美人近几天都是这样同床共枕，封艾不禁感觉有些刺激。
房间里还换上了鹅黄色满是空气感的干净窗帘，地上还多了一块毛茸茸的地毯。一张矮矮的方桌平放在地毯中央，上面是些针线和衣物的边角料，看起来有些奇怪。
床边是一台小巧的暖炉，不远处的地上放着块蓬松的垫子，看起来倒像是给阿尔萨斯准备的。入眼处尽是明亮清新的气息，甚至窗边的椅子上还堆积着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层层摞起来跟小山似的，俨然就是切切实实真真确确的少女闺房了。
这地方前后的差异实在是太过于惊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出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林舍予之手。这少女气息已经浓郁得封艾不太好意思走进去的地步了
只是，这房间虽然被改造得生机勃勃，但是原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阿尔萨斯都没了踪影。倒是那傻不拉几的脏兮兮还苟在角落里转溜着两颗黄澄澄的信号灯充电
封艾对此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舍予也显然有些诧异，呐呐道：
“我出门前她还在的，小师妹这会儿应该也出不去才对。”
“应该出不去”的说法好像有些奇怪，但是这会儿封艾也没有细想，还在脑子里独自消化着今日的林舍予带给他的冲击，渐渐接受了这部分设定以后，封艾便心思活络起来，手里捏着那一袋子粉末把玩着，一边打量着房间的布置，一边说道：
“没准是咱们出去得太久，她有什么事先出去了，这也是不奇怪的嘛”
封艾还没说话前，林舍予便已经绕着小小的房间大致走了一圈，封艾话说到一半时，她的嘴角已经勾勒出了一丝可以称之为“俏皮”的笑意，而封艾话还未说完，她便径直地走到墙壁边上的衣柜前，抓住把手，将衣柜门猛地打开来了。
铺天盖地的衣服从衣柜里潮水一般飞出，五颜六色的很是惊人，封艾的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他看到的景象，可远远不止那塞满衣柜的衣服这么简单
那堆积成小山的衣服堆上，正趴着那一动不动的伊斯特
此时伊斯特身上的装扮堪称惊为天人：金色的发丝被高高盘起，一身繁复华丽至极的古典欧式长裙，上面缀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饰物，若是不注意看，还以为是圣诞树精化成了人形尽管这个打扮无比怪异，放在伊斯特这种天生丽质的美人身上，却依旧是让人惊掉了眼睛，恍然间有种传说中的精灵公主降临人间的错觉。
只是这位“精灵公主”此时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好，直挺挺地趴在衣服堆里，好像是不知为何晕了过去，从来不怎么出汗的她身上裸露的肌肤也沁出微微细汗，想是在这密不透风的衣柜里憋了太久的原因所致。封艾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可以听见自己从足尖到头顶逐渐石化的声音。
倒是一旁的林舍予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施施然走进衣服堆里，慢吞吞地把伊斯特扶起身来，看那模样像是在扶起一尊倒在地上的塑料人体模特。伊斯特的肢体僵硬，眼睛是睁着的，倒是没昏迷过去，只不过那眼神是封艾不曾见过的c前所未有的空洞，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可言，若不是能看见她微微起伏的胸脯，搭配上脸上那精致复杂的妆容，活脱脱就是一个无比动人的人偶娃娃了
封艾似乎觉得眼下的场景不怎么对劲，强行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
“舍舍予姐，伊伊斯特这是怎么回事？”
林舍予瞧见伊斯特那空洞的眼神，一时间好像也有些诧异，不过很显然作为这次事件始作俑者的她对伊斯特的状态远比封艾要了解的多，只是轻轻笑了笑，风淡云轻答道：
“没关系，只不过是应激反应罢了。”她顿了顿，饶有趣味地转头瞥了封艾一眼，说道：
“看来小师妹是听到咱们在楼梯里说话的声音了。”
“应激呃”
封艾下意识地接了一段，还没说完，衣柜里再次窜出一道白影，呼地爬到他的脸上，封艾一时间没把握住平衡仰头栽倒在地，生无可恋地把糊在脸上的东西扒拉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虚着眼道：
“啊看来你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啊，阿尔萨斯。”
被他提溜在手指上的利克斯坦鼠阿尔萨斯此时的状况并没有比伊斯特好到哪去，身上套了一间袖珍的公主裙，脑袋上还系了个硕大的蝴蝶结，这个前两天还在世隐乡里大显神通，凌驾在所有动物食物链顶端的小老鼠，到了林舍予的手里，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小玩具罢了
阿尔萨斯发出长长的“吱——”一声，听起来煞是悲愤。一旁的林舍予仔细地帮跪坐在衣服堆上的伊斯特整理好那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笑意，自顾自地解释道：
“小师妹从以前开始就有这样的毛病，因为平时性子比较害羞，所以受到非常强烈的刺激的时候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也不会说话。但是你说什么她都听得见，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很乖地照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舍予说着，又顿了顿，妙目流转，似在思索着什么，笑吟吟道：“——像只仓鼠似的，真的很可爱。”
封艾从地上坐起来，把阿尔萨斯提溜到眼前，叹了口气：
“同样是仓鼠近亲，为什么你没有应激反应，你的主子却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设定呢”
阿尔萨斯张牙舞爪地吱了几声，像一颗发狂的青团子般挣脱封艾的手指，扑到了他的头顶上，张开大嘴露出两颗硕大的板牙嗷一下凿进了封艾的头皮。封艾惨叫一声在地上满地打滚起来。
“啊停停停停爸爸阿尔萨斯！”
折腾了好一阵儿，封艾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林舍予的使唤下安安静静地坐到地毯正中的矮桌旁去了。封艾的头上顶着生无可恋的阿尔萨斯，小心翼翼地凑到林舍予身旁，打量了双眼无神的伊斯特好一阵，方才有些诧异地对林舍予说道：
“舍予姐你这样对伊斯特，就不怕把她刺激过头了，直接闪烁了？”
林舍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拿过了封艾手上的赫娜花粉，自顾自地解开布袋，倒进了矮桌上的一个小碟子里，说道：
“伊斯特的闪烁效应是受到生理刺激才会强制发生的，这几年来，我们虽然见过不少次闪烁回来身受重伤的伊斯特，但像现在这样处于应激反应的伊斯特是见不着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已经可以确定了她不会因为变成了这副模样就开始闪烁。”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就是你把她折腾得意识昏迷的理由？”
林舍予轻飘飘剜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小师妹现在不好看吗？”
“呃”听到这句话，封艾就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摸着良心说的话，此时的伊斯特已经是在林舍予那堪称造型鬼才的妙手中彻底发挥了自己的天生丽质，已经是美到不可方物的境界——非要说的话，以前不施粉黛的伊斯特就像是未经雕琢c透彻晶莹的美丽星辰，而经过林舍予之手以后，就像是被艺术家精心打磨后的钻石，完美地发挥了自己的长处，变得璀璨而动人。
只是，想着伊斯特此刻的状态，就不难想象，平时沉默寡言的她，这两天以来，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不知道被玩坏了多少次了
而且凭林舍予的语气来判断，这个女魔头，似乎还是个惯犯啊
林舍予取来少许清水滴入盘子里的赫娜花粉，将其调和成了颜料般的物什，拈起一支细细的毛笔，越过矮桌，笔尖轻轻地点在伊斯特光洁的额头上，缓缓游移起来。
直到此刻，封艾才总算是明白那粉末的用处。大抵就是些类似纹身的颜料，只不过相对前者而言清洗起来非常方便罢了。
“伊斯特平时的生活太单调了，也不懂得打扮自己，什么都按照师匠说的去做，没有自己的生活，也没有自己的主见，比无用还像个机器人，这样不好。”
林舍予弯着身子，捻着毛笔的手极其稳当地在伊斯特的额头处渐渐勾勒出动人而细致的图案，缓缓说着。封艾似是被眼下的场景所感染，便也静静地听着。
“这些事情，咱们几个师兄弟一直都看在眼里。其实，我们都不希望她这样子。”
“让她去大都会也好，让她去执行什么任务也好，让她去书院帮忙也好。这些事情其实都不是我们愿意让她去做的。原因很复杂，但是我们其实也很担心，如果小师妹什么都不做，会不会哪天就这样没了。”
封艾听到这里，忽然皱紧了眉头：“没了？”
“嗯。”林舍予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又轻声说道：
“精神上的消弭，远远比肉体上的消亡要痛苦得多，也残忍得多。”
封艾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的。”
阿尔萨斯懒洋洋地枕在封艾的头发里，似是觉得不太舒服，自顾自地拢了拢封艾的头发，就像是在整理草窝的麻雀，换了个姿势，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趴着。
林舍予转过头来，深深地望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为伊斯特描绘图案。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实在太过于特别，师匠已经想要收你当弟子了。”林舍予顿了顿，轻声说道：“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收徒了。”
封艾安静地坐着，苦笑道：
“关于我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听师匠他老人家说过，都说我很特别，为什么我自己就感觉不出来呢”
林舍予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淡淡的笑意。
“有些事情，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林舍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不用太过于妄自菲薄。至少，对于小师妹而言，你的存在要远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得多”
说到这里，林舍予也终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出了一句让封艾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甚至可以说”
“她的一生，都是围绕着你而旋转的。”
最后一笔已经落成。伊斯特仍然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细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眼眸里似有星辰。精致c复杂c完美的图案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像是点睛的画笔。
又像是雪国摇曳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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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5
十二月的最后两天，气温稍稍回暖，在城镇间流淌的空气并不刺骨，恍然间多出了几分缱绻的气息，世隐乡城东城西的湖泊与山潭都已结了薄薄的冰霜，城东隐龙潭外的梅花开了。
以往世隐乡梅花开放的季节较晚，多是在冬元节后的一二月份。赶上梅花初放的时分，城里城外都会飘荡起一股清幽的香气，沁人心神。
今日一大早，长安街上便聚集了许多乡民，男女老少，伛偻提携，身上背着这样那样的担子包裹，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城门走去。在城门处站着的便是那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
每年世外神隐乡梅花初绽，人们都喜欢到城外隐龙潭旁的梅花林作一次短暂的踏青，赏花饮酒，吃些自带的糕点。算是固定的活动。今年梅花开得早，索性便将赏花活动放在了冬元节前。
往常世隐乡的城门除了军队出入以外都是不会打开的。只会留上侧边的一道小门供有需要的人出入。但赏花终究是老少咸宜c人数众多的活动，所以林舍予便也使唤驻留在城里等待和二师汇合的那批新兵去把城门开了，好让队伍通过。
伊斯特仍然安静地站在林舍予身侧，任由林先生挽着她的臂弯。林先生今天也换回了往常那素色的长裙，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们打着招呼，自有一番清幽风味。
封艾也是经由昨日在伊斯特房间里的偶遇，了解到今日乡里人会赏梅的事情。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被勒令着起了个大早充当苦役，身上背了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装的尽是些毯子糕点酒水之类的玩意，脸上还顶着一对浓重的黑圆圈。鸟窝一样的头发上面趴着一颗白白圆圆的团子。
无用的禁闭期限尚未结束，自然也就和这次赏花无缘。同样没有出现的还有世隐乡的大先生李默存——自从被林舍予威胁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的视野内，这往日总是闲不下来到处瞎逛的李先生倒是安分得吓人，天天窝在自己的小屋里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整个世隐乡里，也就只有封艾知道一点苗头。因为在几天以前，他曾经从伊斯特那收到了一块沈园寄给林先生的七巧锁，封艾虽然知道解法，却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将其丢给了李默存，说是林舍予让他解开的。
一想到那个看似无所不知，脑子里满是五花八门驳杂知识的李哥如今正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对着一枚粉色的七巧锁苦思冥想，用仅剩的一只手艰难地将其掰来掰去，封艾就忍不住连连发出低声贱笑，看得一旁的林舍予直皱眉头，还以为他是吃错了什么药。
梅花林距离城镇并不远。
出了城门，沿着另一条山路蜿蜒而去，队伍前头的那帮负责开路的新兵蛋子心情大好，嗷着嗓子便开始唱歌，他们唱歌也没个正型，选的好像是十几年前艾斯兰那边流传过来的旧情歌，咿呀怪叫的没几个字唱到调子上。林先生心里觉得好笑，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也就唱了那么七八首歌的功夫，前头拨开杂草的正义联盟道友便听见了隐约的潺潺流水声从山峰之间泻出，便欣喜地扭头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咱们到啦！”
山间的隐龙潭是风景极好的去处。潭水碧绿，幽深不见底，传闻有潜龙盘踞其中，终年守护着这片山林。山间风起时，吹皱了潭水，便能看见潭面倒映的那片天地波光涟漪，如梦似幻。
潭岸住着摆渡人。专门负责接引世隐乡人渡潭。摆渡人不知其名，只让人唤作鬼先生。鬼先生性子沉闷，不喜嘈杂，不喜多言，几十年来更是未曾踏入世隐乡一步。每年这个时候，带队的林舍予都会专门给他送来很多好酒，聊表歉意。那位鬼先生，除了酒以外，是谁的面子也不爱给的。
人们都穿着暖和的衣裳，各自挑了合适的空地，在梅林间铺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毯子，摆上自己带来的米酒c糕点，席地而坐，惬意地谈天说地，静谧的林间顿时满是生气，瓷杯相碰c孩童笑闹的声音，少女清越婉转的歌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不甚吵闹，却格外鲜活。
封艾便是和伊斯特c林舍予坐到了一块去。此时的他仍然没有睡醒，一路背着那小山似的登山包过来，换做是正常人，恐怕早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但对于七重楼已经突破了第三重的封艾而言，感觉上确实就跟盖了张厚实的棉被差不多，反倒让他感觉困意上涌，若不是有伊斯特和林舍予在后头跟着，走着走着忽然躺下打起呼噜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封艾提溜起那小瓷瓶装着的米酒，猛一仰头一张嘴就往嘴里倒了几口，漱口似的囫囵咽了进去，又皱起眉头砸吧砸吧嘴，似是觉得这米酒不怎么地道。
林舍予见着这一幕，便微微蹙眉，轻啐了一声：
“哪有你这样喝酒的，也不怕年纪轻轻的就伤了身体。”
封艾干笑两声，也不说话。倒是安坐一旁的伊斯特轻轻悄悄地抬眼望了他一阵，帮着解释道：
“他平日里学调酒，喝得比这还多呢。”
林舍予扭头剜了伊斯特一眼，伸手捻起一小块桂花糕塞到她嘴边，笑骂道：
“不管管也就罢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伊斯特仓促地张嘴含住那块桂花糕，食不知味地咀嚼着，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看看林舍予，又看看封艾，嗫嚅了好一阵，方才问道：
“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昨日伊斯特被林舍予强拉着硬生生打扮成了精灵公主的模样，原本只是感到羞涩不已，在林舍予出去不久，听到她和封艾在楼梯上传来的声音后，更是躲在衣柜里面昏迷了过去，尽管并不是真的睡着了，还很安分地任二师姐洋娃娃似的摆布了一个下午，后面发生的事情，她是一丁点也记不得的。就像是喝多了酒，断片了一样。
所以这时她看见封艾那困顿的模样，就不由得把昨天的事情联想起来，心底里已是羞得不行，暗暗绞着手指，怕自己是闹出了什么洋相。
洋相自然是出了的。封艾不仅没有忘记，反而记忆犹新。直到当天晚上回到酒馆以后，还对那洋娃娃似的伊斯特念念不忘，每每念及此处就忍不住嘿嘿傻笑两声，只是这些话当然是不能够告诉伊斯特的，所以此刻封艾也只是大大咧咧地干笑两声：
“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伊斯特脸上仍有几分将信将疑的神情。林舍予也是装模作样地抬头张望，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句话，引开了话题：
“今年的梅花开得很好。”
“是挺好看的。”封艾随手抓起面前绸布上放着的糕点往嘴里塞，含糊道：
“不过我是个粗人，看不出什么道道。”
“说的倒是挺理直气壮。”林舍予的笑意中也带上了几分无奈。
“说起来，”封艾又把头顶上的肉团子摘下来，本着老子不能睡你也别想睡舒坦的原则愣是把阿尔萨斯揉醒了，“来的时候还见着三师兄来着，这会怎么不见他人了？”
三先生柳拂衣不在梅花林里。此时的他正在隐龙潭岸边缘潭而建的一所茅草屋中喝酒。
坐在他面前的便是隐龙潭唯一的一位摆渡人鬼先生。
鬼先生面貌看起来极为苍老，脸上的皱褶如同古树的年轮般层层密布，不见半分仙风道骨，反倒是如同恶鬼般丑陋吓人。
柳拂衣端坐于对面，态度虽不显拘谨，看起来确实极为恭敬。那面如恶鬼的老人伸出枯骨般的手指抓向桌上的一只杯子，如同牛饮一般喝得一干二净，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猪老三，这酒是好酒啊。从哪弄来的？”
整个世隐乡里面，敢叫柳拂衣猪老三的，也就只有这鬼先生和师匠了，倒不是说那两人地位有多超然，只能说他们彼此之间都有着为老不尊的共性。但柳拂衣显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笑道：
“酒是大师兄年前游历四方时偶然得来的，自己没舍得喝，嘱托我今年赏梅时节带给鬼先生。名字挺有意思，叫寡妇香。据传闻，古时女孩出生时，家人会在地里埋上一坛酒，待到女性长大成人出嫁时再取出，那种酒叫‘女儿红’。假如那女儿红一朝埋进土里，女儿却终身不曾出嫁，这酒也就没由头取出来了。辗转了几十上百年岁月，主人都已经化成一坯黄土，这酒才偶然被人挖出，名字也就有了变化。”
鬼老先生拍桌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放荡不羁，且如破锣般高亢刺耳，中气却是十足，好半天都没能停下来。
“我说这酒怎么年岁已久，辛辣之味却直荡胸臆，‘寡妇香’这名字，当真是泼皮无耻至极，形象之至！”
柳拂衣只是苦笑着，也不多做评判。前两日李默存拿来这坛酒让他代为转交的时候便解释了一遍这名字的由来，柳拂衣当时也是哭笑不得，只觉得李默存这家伙实在是太过于胡闹。没想到这不正经的酒配上了没正行的人，倒是让鬼老先生欢喜得很。
鬼先生笑罢，又问道：
“今年李家那傻小子怎么不来陪我喝酒？”
柳拂衣摇头苦笑道：
“说来话长，其实是大师兄他前两天无意惹火了二师姐”
于是，柳拂衣便又将前两日无用家里的小动物暴走，李哥被泰迪强行抱对的大致经过向鬼先生说了一遍，那简陋的茅草屋里再次响起连绵不绝的开怀笑声，就连那残破的屋顶都微微颤抖，摇摇欲坠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啊”鬼老先生一副快要笑断气的模样：“这文绉绉酸溜溜的蠢蛋也有今天！”
鬼老先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可惜啊！要不是那林家丫头太凶蛮霸道了点，兴许我还能见着李小子那窘迫嘴脸，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说着，鬼先生又伸手抓向桌上的那坛子寡妇香，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怡然自得地啜上几口，复又道了几遍“可惜”。
“姓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不得不说，教出了你们这几个小东西，倒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柳拂衣挠了挠硕大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让鬼老先生见笑了。”
许是鬼老先生的笑声太过于惊人，柳拂衣身后的背篓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顶开了背篓的盖子，打了个软软的哈欠，奶声奶气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方才没精打采地说道：
“柳掰掰，咱们这是在哪儿？”
鬼先生抬起眼来打量了一阵小葫芦，笑骂道：
“一年不见，你这小不点倒是一点也没长大，怕是一辈子都要当小不点咯。”
小葫芦回过神来，才见着对面的人是那位一年也见不着一次的鬼老先生，却是没被他那可怖的长相吓到，反而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趴在背篓上，顶着乱蓬蓬的两颗丸子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长不大就长不大！小葫芦就算再也长不大了，也比鬼爷爷你好看的多，略——”
“小葫芦！休得无礼”
柳拂衣额头渗出冷汗，话还未说完，对面的鬼先生又哄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猪老三，你捡来的这小家伙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哪！”鬼先生不住地摇头感叹，眼底满是笑意，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一团，打趣道：
“要论刁蛮任性，你这顾家的小妮子，要比那林丫头还要厉害几分，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没想到小葫芦却是想都没想便嘟嘴应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谁跟鬼爷爷你说女孩子就一定要嫁出去的！鬼爷爷你今年那么老了，不也是还没娶媳妇儿嘛！”
“小葫芦不许再乱说话了”柳拂衣顿时感觉自己身上涔涔冒出冷汗来，那鬼先生却是越发欢喜起来，竟是拍掌大赞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屁孩，年纪轻轻就伶牙俐齿的，比猪老三要好玩太多了！”
小葫芦却并不买账，转过头去，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鬼老先生心底却是极为欢喜这小丫头，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笑道：
“依我看，你也莫要随猪老三到处漂泊了，好好跟着鬼爷爷在这草屋里住下来，日后再教你钓鱼摆渡，岂不快哉？”
小葫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粉粉的拳头软绵绵地砸在柳拂衣的后颈上：
“柳掰掰，鬼爷爷要拐卖小葫芦，咱们还是快撤吧！”
“哈哈哈哈”
“你这妮子”柳拂衣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将背篓从身上解下，放到桌前，细致地给她重新扎起头发来。
日上三竿的时分，空气里的寒冷气息也褪去几分。林子里渐渐热闹了。
酒过三巡，人们谈话的声音也就大了起来。三三两两的笑声不时响起，小孩子在梅林间嬉笑打闹，拈起地上的梅花花瓣洒向周围的人，惹起一片笑骂声；年轻的姑娘小伙也不再拘谨，胆子大些的，已经是跑到那结了薄薄冰霜的隐龙潭上踉踉跄跄滑起冰来。
在林子边缘驻守的新兵蛋子们也放松了戒备，林先生破例给他们送来了啤酒，这群刚成年不久的家伙有几个已经是喝得酩酊大醉，或是簇拥着其中的某个家伙，说要拽他去做个阿鲁巴，又或是倒立在树根底下，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
柳拂衣也终于是按捺不住迫切想要呼吸新鲜空气的小葫芦，向鬼先生道过歉后，便背着那妮子回到了梅花林里。与伊斯特c林舍予笑闹了一阵后，又说要去找附近的小孩玩，于是柳拂衣便又只得起身，任由小葫芦仿佛驾驶人形机甲似的指挥着他“往这边走”c“往那边走”c“蹲下来”，一会儿又从背篓里掏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具，一会儿又邀请谁家的哪个小女孩到她的背篓里作客，不知不觉间已经混成了一副小小大姐头的模样。
封艾坐得无聊了，便寻了个理由，硬扯着林舍予和伊斯特坐到了隐龙潭边看年轻人滑冰。伊斯特和林舍予今日都穿了裙子，要运动起来也不方便。于是便极为默契c异口同声地拒绝了封艾邀请她们滑冰的提议。
封艾吃了个瘪，也不气馁，反倒是屁颠屁颠地在湖面上画了个圈，双手在冰面上一按，沉下去好大一片冰块，又动用了自己许久不曾用过的异能，具现化出几支吊杆，拉着林舍予和伊斯特在冰湖上垂钓。
有意思的是，在开始垂钓前，封艾已经是夸尽了海口，说自己乃是天上渔仙转世，江湖人赐诨号外328区钓鱼小王子，一手风神钓鱼术运用得出神入化，八岁前善使一柄相传是承自云川海皇的紫薇钓竿，钓遍天下无敌手；十六岁时因不小心从海里钓出了一只道境巨鲲，认为这吊杆有伤天和，便弃之不用；后来又用了一柄用天外玄石所造的玄铁钓竿，钓出了百万年份的海魂兽深海魔鲸王，后者为其高深钓技所折服，甘心献上自己的本命魂骨和魂环，但是封艾转念一想，觉得这魔鲸王的名头和自己深海恐魔派大星的名头不是太撘，时髦值还差上几分，遂将其放生不顾
结果，三人将钓钩掷入湖中，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和林舍予都陆续钓出不少大鱼来，唯独封艾身旁的水桶仍旧是空空如也。他讪笑着解释说，自己前半生威名太盛，只要自己鱼竿一甩，整片隐龙潭里的虾兵蟹将都要抖上三抖，寻常的小鱼根本不敢往他的钩子上咬，想来是那些小鱼觉得自己还不够格，现在正在水底潜心修炼，等进化成了究极暴鲤龙的时候就自然会过来咬钩了
时间到了下午，赏花活动也进入了尾声。人们纷纷开始自觉地收拾起地上的垃圾，将地毯c杯子等物什放进包中，由新兵们点过一番人数，确认人齐了以后，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里走去。长长的队伍里满是欢声笑语，树林间不时响起飞鸟鸣叫的声音，扛着一桶桶新鲜大鱼的新兵蛋子们又开始唱歌了。
这次垂钓活动从开始到结束，封艾的钓竿没有过一丝一毫动静。伊斯特的收获也很是不少，足足钓了满满一桶的鱼，反倒是那看上去对这活动最不感兴趣的林舍予，无意间钓起了好几十桶，前头开路的那群新兵蛋子提着的水桶，大多数都是从林舍予那拿来的
伊斯特跟在林舍予后头，不时回头望一眼帮她提了水桶，满脸蛋疼神色的封艾，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夕阳在身后的山林缝隙间渐渐下沉，将远处世隐乡的城门渲染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金光，人们散乱的脚步汇作长长的一条黑线，朝那渐渐打开的城门深处行去。队伍中恍然响起了小孩子声情并茂的背诵声。
“我最亲爱的
今天的塔里木河上满天星辰
我便坐着一只小小的
小小的船
在浮动着星星的河水里漂流
”
这首古老的歌谣，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任何一处图书馆的古籍中。当年师匠开办竹林书院，教导第一批孩子的时候，便在黑板上写下了这首《我最亲爱的》。
诗不知何人所写，真有人能在历史的长河里寻得关于作诗者的一丝半缕，无非也就是另一个伤心者的故事罢了。
诗的内容也很简单，直白而质朴，不知师匠是从哪里看到的，但他似乎很喜欢，于是便记了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世隐乡的竹林书院每次新生入学，先生们都会沿袭师匠的传统，教给他们这首所有人都会背诵的《我最亲爱的》。
“夜风吹低了河岸边的芦苇
黑色的影子亲吻着
星光下泛着涟漪的河水
让我想起故乡被风压低的麦田
我最亲爱的
他们说永别便是离别的意义
”
长长的队伍不再喧闹，夕阳沉入天幕，繁星渐渐点亮，露出半截的月牙照耀着这片沉静的小镇，镇子里只剩下了孩童念诗的声音。
“银河顺着天穹的弧度延伸
在地平线上，它似乎与大地相连
我最亲爱的，如果我走了足够远
也许能走上这座星星的桥
我可以顺着它，走入夜空深处
在星星间寻找你仰望夜空的眼睛
”
在一片祥和的夜色中，冬元节终究是如约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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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6
冬元节。
每年的1月1日，整个世界c任何地方的人民都会庆祝的节日。
无论是艾斯兰，还是世隐乡，亦或是各个外区，远在天边的雾城，古老的毕夏，海上的和之国，极北之巅的雪国，天堂小镇阿尔莱斯港，南海十方寺对于每一个生存于这繁华人世的人们而言，冬元节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生节点。
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无论曾经过得如何，浑浑噩噩还是颠沛流离，都将在一夜之内跨入全新的人生篇章。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汇聚在各自城市的中心，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庆祝着零点的到来，等待着将日历上最后一页撕去的时刻。
冬元节同时也意味着团聚。每年的这个时候，来往大都会的海上列车都会极为频繁，外民们纷纷从手中繁忙的工作短暂脱出身来，坐上长途列车，回到自己大洋彼岸的家乡里，和家人们共度一个温馨的夜晚。
艾斯兰的大学城区会在一夜之间变得空荡荡的。留在城里的只剩下了血统纯正的艾斯兰人。
往年的328区里，那家破烂的修理铺也是不会开门的。封艾会带着唐唐四处闲逛，相濡以沫的两兄妹会拿着封艾一年间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坐着诺兰跨过荒芜的沙漠，去到南边的闹市进行一番大采购，给小小的c杂乱的修理铺里添置许多有趣的新奇物什。然后他们往往会在傍晚时分，从某间尤其混乱的酒吧门口发现消失了整整一天的封流被人丢出门外，然后便拖着那不断闹出各种洋相的死醉鬼一道去逛庙会。
328区是个非常贫瘠c也非常破烂的地方。所以哪怕是最繁华的c难得有名字的渣客镇，庆祝冬元节的规模也实在算不上宏大。就连难得摆在街边的摊子都是用破铜烂铁堆砌起来的，充满了蒸汽朋克的气息，把诺兰停在一旁，简直可以天衣无缝地隐蔽起来。
但封艾还是很喜欢。一年中他最期待的便是冬元节。每年的冬元节他都会陪着唐唐在焰火晚会下许愿。有的时候是希望自己能够有钱，有的时候是希望唐唐可以一直快乐下去，更多的时候是希望可以和一家子人平安喜乐地度过余生。他不是什么有志向有野心的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可以平安地生活着，为生存忙碌着，真实地感受着自己的存在，这样就很好。
那是只属于封艾一家子的，小小的温馨回忆。
每个冬元节的封流都是疯疯癫癫的。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封艾才从当初在大都会看到的日记里明白了原因。
几十年前的冬元节，他曾经和一个叫做艾玛的女人，一个叫做伽蓝的男孩共同度过。
冬元节对封流的意义，或许和封艾是差不多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街上的霓虹流转，欢声笑语轻轻柔柔地从窗口荡进耳畔，听不太真切。
封艾坐在三楼空荡荡的房间里，抬头望了一眼那小小的窗口。窗外的五彩斑斓投射进一尘不染的木地板，在这方小小的，昏暗的空间里，分割出两个色彩鲜明的世界。
他怔怔地看了一阵，手里捻着一截已经存放了很久c很久的烟蒂。最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截烟蒂放进了面前的小箱子里，重新将里面的三个布娃娃摆正，轻轻摸了摸最左边的那只布娃娃，几乎是无声地呢喃着：
“你到底去哪里了呢？”
封艾愣了很久，才恍然回过神来，淡淡地苦笑了一阵，看着像是自嘲。
他合上了箱子，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穿上了鞋子，走下楼梯，朝着如梦酒馆门外的声和影走去。
堪堪入夜。
今夜的晚空甚是明朗，透过稀薄的大气层，可以看见亿万光年以外闪烁着的繁星点点。但是，仅仅是在今夜，星辰不会是夜空的主角，因为大地上的灯火霓虹会比星空要明亮得多。
繁华热闹的康安街，从街头到巷尾，都点缀上了迷人的彩灯。布满街道两头的一家家精致小摊子，摆满了各种各样新奇可爱的小吃c玩具c纪念品，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人们的笑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漂亮的姑娘们都在今日换上了最隆重的衣裳，哪怕是寒冷的晚风也无法驱散街道上的温暖。那不仅仅是来自于温度上的变化，更多的是人类情绪的聚合。哪怕只是站在街道中间，都会被巨大的暖流彻底包围。
封艾不曾见过如此热闹温馨的景象。当初艾斯兰的建都夜热闹程度也与此刻不相上下，但那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世隐乡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没有流光溢彩的磁力车道，也没有遮云蔽日，泛着梦幻色彩的巨大广告牌。但这里有着最真实的欢声笑语，也有着最质朴的欢喜。
哪怕只是看着，看着这群真实存在于这片世界的人们，在这个仿佛被世界所遗弃的角落，也不曾忘记追求生活的美好，如此努力地生活着，把生命过得多姿多彩，封艾就觉得仿佛有一股热流梗在胸臆之间，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世外神隐乡。
他慢慢地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觉得自己的脚步在一点一点变得虚幻，近在咫尺的女孩娇笑声，小孩摔炮声，杂耍欢呼声不绝于耳，却始终听不真切，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烧，和街上每一张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笑脸对视着。
人心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但是快乐，快乐恰恰是最简单，也最纯粹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剥夺一个人感受到快乐的权利。这也是他能够感受到的，最真切的东西。
封艾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看起来傻傻的。
他加快了脚步，彻底地融进了人群里。
“柳掰掰！”
“柳！掰！掰！”
“柳柳柳柳柳柳柳掰掰！”
“你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
小葫芦坐在背篓里很不安分地摇晃着小小的身子，努力地对磨磨蹭蹭的柳拂衣表示强烈抗议。柳拂衣一脸无奈地把她按定，说道：
“小葫芦，你再这样动来动去的，今晚一整晚都扎不好了。”
小葫芦顶着两颗松垮垮的丸子头，仰起头来气鼓鼓地盯着柳拂衣，两个腮帮子鼓成了小小的气球：
“你快点嘛！快点嘛！要是赶不上今晚的表演，我就一晚上都不理你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柳拂衣脸上冷汗涔涔的，越发手忙脚乱起来：
“不过，小葫芦，你怎么还越叫越顺口了呢？我今年才二十七，没到当伯伯的年纪”
“柳！拂！衣！”
“好了，马上就好了！真的！”
小葫芦今日也是穿上了林舍予给她赶制出来的冬装，红彤彤的，配上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看起来就跟毕夏那边过年时贴在门帘上的小娃娃一般喜庆，当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自打林舍予的小楼被炸成飞灰，她的战报和绢布也无一幸免，反倒是落得一身轻，处理不了军务也绣不了花，只得安安分分地待在伊斯特家里整天把可怜兮兮的伊斯特当做布娃娃来玩，缝制了一堆各种各样的衣裳，当然也做了小葫芦的份。
最让人无语的是，林舍予常年绣花，手上的织绣功夫炉火纯青都不足以形容，这短短两天赶制出来的衣服数量足够柳拂衣带小葫芦出趟远门，个把月天天都不穿重样的。
世隐乡里的戏班子每个月都会搭建戏台子，照着古代小说的话本演些神神怪怪的剧目，正逢冬元节，晚上城南那边便会演上一场《小红帽》。柳拂衣往年在乡里停留时间极短，都是待上个把星期便又匆匆离去，所以小葫芦也就难得有机会欣赏一出话剧，得知今晚有的看了，更是兴奋得不得了，从昨晚就一直开始念叨，逼着柳拂衣检索着脑海里不多的记忆，给她讲了半套《安徒生童话》，几乎是整夜都没睡好觉。
结果到了这第二天晚上，这妮子仍旧是生龙活虎的，就连体力远超凡人的柳拂衣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柳！掰！掰！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好了咱们这就出门了！”
还未走出康安街，封艾便遇见了预料之外的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也就是初初回到世隐乡，和林舍予在咖啡馆里聊天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店长女儿。后来封艾开了如梦酒馆，便是位于那家咖啡馆的斜对面，久而久之也便和店里的女主人与那叫做柔小希的小女孩稍微熟络了起来。那小女孩今年也就不到十岁，看起来甚是乖巧，平时除了读书以外，节假日时便是在咖啡店里给妈妈做些小帮工的活计。
此时那小女孩正在人堆里踮着脚，有些着急地四处张望着，周围的人流密集，却是见不着咖啡馆女主人南姐的痕迹，令封艾尤感意外的是，小女孩的身旁赫然呆站着那傻里傻气的脏兮兮。
今夜的脏兮兮不知为何给人套上了一件圆滚滚的针织毛衣，看那模样还是照着那圆筒形的身子特意缝制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巨大的c感冒了的垃圾桶，实在是好笑的很。
封艾哭笑不得地走上前去打招呼。柔小希见着来人是对家酒馆的年轻老板，眼底的焦急之色褪去少许，开心地叫道：
“封哥哥！”
“小希好，”封艾蹲下身来拍了拍柔小希的肩膀，笑道：“你妈妈呢？”
小希撇了撇嘴道：“人太多了，原本小希是和妈妈c还有舍予姐姐一起走的，现在不小心走丢了，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只见着脏兮兮了。”
问清了状况，封艾便已经对眼下的情形明白了七八分，也终于是明白了脏兮兮那件傻里傻气的毛衣是出自谁之手。对着柔小希露出一个非常人畜无害的笑容：“别怕，我有办法。”
柔小希对这位年轻的封哥哥了解不多，毕竟酒馆和咖啡馆工作的时间是颠倒的，一天来能见着的次数也实在不多，只是偶然见到世隐乡的六先生，伊斯特姐姐会去酒馆里工作，才知道那叫封艾的年轻人应该和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关系都不浅，也姑且算得上是熟人。眼下听见封艾这番话，心下也安定了许多，问道：
“封艾哥哥，你有什么办法啊？”
封艾见这柔小希长得乖巧可爱，一直以来都存了把她当妹妹来看待的心思。此刻便是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个好办，她们先前也还是在康安街上，对吗？”
柔小希连连点头：“嗯！咱们还说好了晚点要一起去城中心看戏班子演戏呢。”
“那就行了！”封艾站起身来，摩拳擦掌，笑眯眯道：“给你看看封哥哥的本事！”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封艾的一举一动。只见封艾忽然转过身去，一边拍掌一边高声吆喝：
“借过借过！麻烦借过！借块贵地一用！”
周围川流不息的行人们听见封艾的吆喝，也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还是很有礼貌地从他身旁绕过，让出了个快有两米直径的小圈子。封艾确定这范围足够安全了，便双手一拍，右手的圆形界纹流转起耀目的红光，又往地上连拍几下，掌心离开地面时，变戏法似的多出了几个拳头大小的圆柱子，顶端的引线还在冒着火花。
那火花窜得极快，没一阵便呲啦呲啦地烧完了整条引线，下一刻，七八道银白色的花火从圆柱顶端喷射而出，直直地窜上了天空。
人群中响起惊叹声，更多的人开始循声望去，发现康安街的上空竟是放起了七八道耀眼的烟花，那绚烂的花火和爆裂声在夜空里荡出好远，站在一旁的柔小希睁大了眼睛，想到这封艾哥哥的异能原来是变烟花的，心底顿时羡慕不已。
地上的圆柱咻咻地射出几排烟花，还未放完，封艾便感觉到一阵清风掠过面门，动态视力还未捕捉到来人的身影，脑袋上便挨了一道重重的暴栗。
“哎呦！”
封艾吃痛地咿呀怪叫一声，无辜地弓起半边身子，委屈地喊道：
“舍予姐，你这是要杀人啊！呃”
话刚说完，封艾便惊异地瞪大的眼睛。今日的林舍予着装的风格却是和往日大相径庭，一身艳丽至极c繁复华美的和服包裹全身，头上盘起了流云般的发髻，一根碧玉般的簪子点缀在青丝之间，充满知性的气息。
这时，柔小希的妈妈南小姐也终于赶到，焦急地上前去抱住了小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林舍予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说道：
“在人流量这么多的地方放烟花，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是我特意做出来的冷焰火！安全无害！”封艾嘟囔着：“况且，要不是这样，号称世外神隐乡纪律战神的林舍予林大先生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吗？我还不是为了小希”
话正说着，人群间便又挤出一道身影，封艾余光刚瞥见，便彻底怔住了。
那人便是一脸茫然的伊斯特。
伊斯特今日也穿了一身和林舍予样式相仿的和服，这显然也并非她自己的意愿，所以此刻的她看起来仍有些不太自在，就连手脚都仿佛无处安放，不安分地绞着手指。
那华美的和服将她本就秀丽的身子衬得亭亭玉立，金黄色的发丝随意地拢起，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后颈肌肤，伊斯特生来便有些西方血统，五官立体而柔和，穿上那传承自和之国的传统服饰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倒充满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异域风情。与同样穿着和服的林舍予气质又不尽相同，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一种封艾从未见过的c青涩美好的少女气息，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从头到脚都流露着透彻的精致感觉。
认识了伊斯特小半年，封艾本以为自己已经凭借着粗壮的神经对伊斯特形成了审美疲劳，至少不会再因为她形象的转变而大惊小怪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此时的他脸上那副呆滞的样子，要远比当初带着小之c开着诺兰把凭空出现的伊斯特撞飞时的神情要来得傻气滑稽得多
封艾的目光直勾勾地停留在伊斯特身上，直把她看得满脸羞红。林舍予见状，眼底流露出莞尔，抬了抬下巴，去安慰了柔小希和南姐一阵，牵过柔小希的手，又转身去牵那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伊斯特，便要往人群里走去。
“戏台已经搭好了，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啊！对了，今天还有《小红帽》呢！”柔小希眼睛亮晶晶的，很快便把方才迷路时的焦虑抛在了脑后，蹦蹦跳跳地跟着林舍予越走越远，留下一脸呆滞的封艾独自在冬风中凌乱，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呃，等等我”
封艾正打算跟上，却看见人群里的林舍予头也不回，风淡云轻地在空中举起了她那白皙纤秀的五指，虚握成拳，随意晃了晃。封艾顿时一个哆嗦，又被吓住了。
跟在后头的南妈妈见状，便又放缓了脚步，看一眼林舍予的背影，又转头看一眼封艾，温柔笑道：
“封老板，看来你和林先生的关系不浅呢。”
“啊，是啊”封艾虚着眼说道：“大概是血海深仇的那种级别了吧”
千里之外，世界的另一头。不具名的山麓上，灯火摇曳静谧喜乐的小小村庄里，一座普普通通的石瓦房顶冒出炊烟，人们忙碌地在各自家中奔走着，准备着盛大的年夜饭，庆祝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到来。村庄四处都洋溢着人们交谈的声音c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一片鸡飞狗跳的乱糟糟景象，却温馨自然。
村庄外围的那座院子里，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坐在摇椅上，看着清朗的夜空，又转过头来面面相觑。比起村子里忙成了一团乱麻的乡民们，这对夫妻简直是悠闲得太过于格格不入了。
但这显然也不是他们预料之中的情况原本他们也该像其他村民一样忙碌，为元48年结束前的最后一顿晚餐做准备，只不过刚进到厨房的时候，便被前些日子住进来的那位清秀小姑娘给拒之门外了，她穿着不合身的围裙，拿着锅铲，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叨扰了两夫妻这么多天，这顿晚饭必须要让他们来做，老夫妻拗不过她的坚持，也只好就此作罢。
比起院子里的静谧安详，屋子深处的那间厨房里已经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年轻的小姑娘非常熟练地在厨房各处游走着，切瓜砍菜，添柴加火，撒料试味，一切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俨然一副经验非常丰富的居家女主人模样。脑袋后面两根麻花辫不住地摇晃着，看起来颇为可爱。她提起那口笨重铁锅的动作看起来虽然很是吃力，动作却是不慢，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工作。以至于看着她在厨房里忙活，蓦然有一种非常自然流畅的美感。
但这厨房里并不是一切都那么和谐的。比如说那高高的，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厨房中间，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无所适从的男人。
“喂，帮我拿筛子过来！”
“不是这个！这个是簸箕！也不是那个啦，那个是蒸笼哎呀你真是笨死了，我来我来。”
“啊，对了，冰箱里的那些腊肠也帮我拿出来不是那一层啦，腊肠怎么可能会放在急冻嘛！”
“哎呀，你不要傻站在这里嘛，会撞到的！让开让开，水开了”
柳未名看着熟练地在厨房里窜出一道道残影的柠柠，好看的眉头不自觉地抽搐着，他以往所学的一切在这如同战场般的小小厨房里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反而显得笨拙无比，就像是手表里一颗生锈了的齿轮，不仅帮不上一点忙，甚至还有拖后腿的嫌疑。
实在是因为柠柠这丫头动作实在是太利索了
柳未名仍在是站在厨房中间，眉头慢慢紧蹙，清冷的眼睛在厨房里不断游移着，尽己所能地捕捉到柠柠的身影，终于在她从水槽里取出一把青菜c走向砧板的时候，预判到了柠柠下一步的动作，走上前去：
“我来。”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地便将手里的青菜交到了柳未名的手上。柳未名把菜放上砧板，缓缓呼出一口气来，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苍白瘦削而修长的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啪！”
柠柠用力地踮起脚尖，狠狠地拍了一下柳未名的后脑勺，把后者直接拍得愣住了。
“你这是在切菜！又不是打架！哪有人用剑切菜的啊，真是笨死了”柠柠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说着，已经把一脸木然的柳未名扯到一旁去，自顾自地抄起砧板上的菜刀剁了起来。
干净利落的剁剁声在厨房里响起，听上去就像是柠柠将心底的愤懑尽数宣泄到了那一捧可怜的菜叶上。
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当初在亚纳提的时候，看起来酷酷拽拽的家伙，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活白痴啊！
一路走过来，认路的本事完全是一片空白，经常带着她没头没脑地四处乱逛，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不说，这个姓柳的家伙连一点最起码的社交经验都没有。柠柠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家伙平日里漂泊在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在野外狩猎，吃着野菜，住着马厩c破屋，过着山间野人的日子生存下来的。身上穷得叮当响，除了身上的那口沉得要死的铁剑以外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他当初是用什么心态拒接自己随行的请求的，到头来，不还是自己一直在照顾这个生活白痴的起居吗！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外强中干！
柠柠越说越着急，剁菜的声音越来越大，气鼓鼓道：
“柳未名！你真是笨死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却是浑然已经忘记了他们之所以能够住进这村庄，被村长夫妇热情款待，实质上还是因为她差点被山上的绿林强盗绑去当压寨夫人，最终让柳未名自己一个人提剑上山砍了一夜，荡平了整个山寨，近年来深受强盗所害的村民们才会将他们奉作恩人，邀请他们进村子里白吃白喝来着。
但是，说起来，她之所以会被绑架，不还是因为那个白痴迷路了，才把她带到山上去的吗！
啊！真是气死了！今晚也不要和这个白痴说话了！
今夜的晚餐尤其丰盛，常年一个人独立生活的柠柠几乎是用上了厨房能用的所有食材，做了满满一桌的精致饭菜，看得村长夫妇俩是目瞪口呆，柠柠的手艺又是极好，那面容慈祥的奶奶欢喜得很，把柠柠夸得满脸通红。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在温馨的灯光下享用着冬夜里的年夜饭，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一家子一样。
这是柠柠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情绪了。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酡红，早就将方才在厨房里酝酿了许久的不满情绪忘得一干二净。
“呃”老村长仔细地研究着桌上的饭菜，忽然瞪大了眼睛，差异地叉起餐桌边缘碟子上一块黑乎乎的c软绵绵的，如同煤炭一样的东西，颤颤巍巍地问道：
“这个是什么？”
柠柠见到那“煤炭”，俏脸瞬间一黑，扯着嘴角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正在夹菜的柳未名动作骤然一滞，沉默了半晌，方才悠悠道：
“我做的。”
“哈哈哈柳少侠真是好手艺”老村长闻言，也跟着干笑起来，摸着花白的头发，试探性地问道：“这莫非是少侠您从家乡带来的特产？我好像还没见过”
“不是。”柳未名平静地应道：
“是炒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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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7
弯弯的月牙挂上梢头，清冷的月白色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将整个静谧的村庄都渲染出一片皎洁的光景。
晚饭过后，年迈的村长夫妇没有参与村里的庆祝活动，早早地便回屋睡去了。柠柠不让他们掺和饭后收拾的事情，自己洗完了碗，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轻轻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来。
忙活了一晚上，她也确实有些乏了。在这个热闹欢喜的冬夜，她最想做的便是美美地洗一个热水澡，再躺到软和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村庄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吵闹欢笑声都提不起她的兴致了。
柠柠晃了晃脑袋，两条麻花辫子一荡一荡的，橡皮筋有些松了。她一边解下坠在肩头的辫子，轻轻巧巧地跨过正厅的门，朝着小院外走去。
柠柠的头发不算很长，刚刚过了脖颈，拆下了橡皮筋后便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在月色下染出几缕淡淡的银光。她仰起头来痴痴地看了一阵天上那并不怎么好看的月亮，深深地吸了口气，脑子里却不知不觉地开始回忆起很多细碎的往事来。
街头那边灯火通明的，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看来都是不打算睡去了。依稀可以听见小孩子打闹时咯咯的笑声。
真好。每年的冬元节都是这么热闹的。如果是再之前的几年，妈妈还没有病重的时候，就会让她扶着一起出来看月亮。后来的每一个冬元节，就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过的了。
她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要比这个还要小上很多很多。村子里没有男人，因为这地方太破败了，没办法生活，所以男人们都会想方设法地进城谋生，或是去了亚纳提，或是去了大都会，村里便都只剩下了些残疾人c老人c或是些妇孺。妈妈死后，她便也独自一个人在亚纳提生活了几年时光。
对此柠柠已经习惯，也不会有太多孤独寂寥的情绪，反倒是受到远处人们的欢笑声所感染，长长地呼出胸膛里的一口浊气，拍了拍胸脯，握了握拳头，暗自下了决心。
新的一年，新的柠柠。今年的柠柠也要过得开开心心的，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她，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柠柠四下望了一阵，确定没有人以后，便鼓起勇气，大声自言自语道：
“柠柠是最强的！”
话音刚落，柠柠便听见院墙上忽然响起一阵瓦片松动的声音，一道硕大的黑影猛然从附近的墙上坠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零零散散的碎瓦片如同雨点般落下，把柠柠吓得原地窜起老高。
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看见的竟是那狼狈地靠在墙边，被瓦砾砸得满身灰尘的柳未名。
柳未名脸上犹自凝固着那一贯清冷的神情，只是头顶上那些细碎的瓦砾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掉，时不时砸到他的头上，显得尤为滑稽可笑起来。柠柠却是笑不出来，她想到自己刚才忽然喊出的话，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伸出手指，语无伦次：
“你你你你你你”
“我没事。”柳未名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声，又一颗石粒砸到他的头上，他的眉头不自然地挑了挑，顿了顿，复又稍稍偏过头去，补充道：
“我什么都没听到。”
柠柠嘴角抽搐了好一阵，黑着脸快步走上前去，狠狠地握起拳头在柳未名头上敲了个栗子，满脸通红愤愤道：
“就算你不解释也没关系！”
柳未名微微抬起头来，看了柠柠半晌半晌，才木然道了一句“好”。
这个家伙之前还一直觉得自己是累赘，还喊人家呆子，但是现在最呆的明明就是他自己！
柠柠又气又无奈，看见柳未名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心下是百味杂陈。最终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从衣服里取出手帕，蹲下来一遍帮他掸去身上的碎屑，一边问道：
“你没事跑到墙上面去干什么？”
柳未名仍然是靠墙坐着，左手手肘搭在半屈的膝盖上，如果不是身上满是灰尘，那模样看起来要多潇洒有多潇洒，活脱脱一副禁欲系武侠贵公子的模样。柠柠却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人看，手里的手帕跟擦桌子似的在他脸上一阵胡蹭，柳未名微微闭上眼睛，回应道：
“看月亮。”
柠柠刚想骂他“大晚上的跑出来看月亮做什么”，却又忽然想到自己方才也是盯着月亮发呆了好一阵，有些理亏，便撅着嘴不说话，待到柳未名身上的灰尘擦得七七八八了，方才出声道：
“你没伤着吧？”
“没有。”
“哦。”柠柠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把那块手帕折叠起来，想要放回衣服口袋里，却又觉得手帕太脏了，便随意地将其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随意地拨了拨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没有绑着麻花辫的柠柠比起往日少了几分不谙世事的青涩，多了几分美人坯子的气质，夜空深处的乌云隐隐舒张开来，月光泻下，洒在她的脸上，恍然间如同一幅简单而美好的油画。
这段时间的旅程，让两个人渐渐熟悉了起来。纵是如此，柳未名也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柠柠，下意识地楞了一阵，直到柠柠意识到了柳未名在看她，方才记起自己今日没有绑头发，脸蛋霎时间又红了起来，嘟囔道：
“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
“柳未名，你还是去死吧。”
“呃。”柳未名缓缓地从墙边站起身来，看来是摔到了胫骨，扶着墙壁艰难地挪动了两步，柠柠又撅了噘嘴，不情不愿地上去扶他。纤细的手指环过柳未名的臂弯，柳未名又愣了愣，稍稍偏过头去：
“不用扶了吧。”
“就你会逞强，大呆子！”柠柠冲他做了个鬼脸，没好气问道：
“去哪？诊所的话不是这个方向。”
柳未名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拿开了柠柠的手。
“走走。”
柠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怔。远处的街道上仍然是一片热闹喜乐的景象，而在街道的另一头，这个苍白高瘦的男子却沉默地独自朝着村庄的外面走去，看起来很有几分寂寥的意味。
柠柠又叹了口气，这个冬元节的前夜，她已经叹了好多次气了。她小跑着跟上柳未名，几乎是有些蛮横地再次扶住他的手臂，陪着他朝村庄外走去。
两人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走了一阵，不久后，两边密集的树林枝丫渐渐稀疏，视野开阔了起来，月色笼罩处，便是了一处平坦的山崖前。
他们已经朝南方走了很长时间，没有离开赤道太远，所以此处的冬季也不甚寒冷，习习凉风吹拂着柠柠肩头的发丝，令她感到神清气爽，就连先前忙活了一晚上的倦意也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
柠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心情莫名地雀跃了起来，寻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却又不敢离山崖边缘太近，怕自己失足掉落下去。柳未名却似乎没有太多忌讳，就那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坐到了山崖边。柠柠想唤他回来，又远远看见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便缩了缩脖子，由他去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柠柠忽然出声道：
“喂，柳未名。”
“嗯？”
柠柠仰起头来，若有所思，问道：
“往年的冬元节，你都在做些什么啊？”
过了好一阵，却仍然没听见山崖那边柳未名的回答，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的，好像是生长在崖边的一块顽石。柠柠有点生气，又叫了一次：
“喂！柳未名！你听见没有啊？”
柳未名阖上的双眸缓缓睁开，终于是轻声喃喃道：
“看月亮。”
“哈？”风中传来的声音不太清晰，柠柠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柳未名便又重复了一遍：
“看月亮。”
“看月亮”柠柠呆呆地抬起头，抿起嘴，嘟囔道：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啊，况且冬元的月亮一直都不会很圆”
“不是的。”柳未名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背对着柠柠，嘴角仿佛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笑意：
“我故乡的月亮很美。”
“故乡吗？”柠柠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呐呐道：“也对，你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吧？”
柳未名的话似乎勾起了柠柠的思绪，让她想到自己那个残破贫穷的家乡。那个地方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的，从小在那里生活，能够感受到的，尽是一片死气沉沉。人们被黑死病困扰着，家家户户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等待着死亡到来的人。她的妈妈也是这样死去的。
但是偏偏是那样的一个地方，却有着一片茂盛的向日葵花田。很多关于家乡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至今记得最多的，便是当初还没有生病的妈妈带她去向日葵花田散步的夜晚，以及那位晚上偶然遇见的，足以让她铭记一生的女人。
柠柠笑了起来，笑容里带上些许罕见的苦涩，转过头去问道：
“喂，柳未名，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啊？”
崖边的苍白男人缓缓抬头，看向头顶稀薄的星空，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平静地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乡了。”
柠柠耷拉下脑袋，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小气鬼”，坐在巨石上晃悠着双腿，许是觉得光这么看月亮实在无聊，便又问道：
“你每个冬元节都是像这样看月亮吗？就不会找点别的事情做？冬元节那么热闹，和朋友出去玩一玩，逛一逛不好吗？”
“我没有朋友。”
“哈？”柠柠显得很是难以置信：“那怎么可能，人总归是要有朋友的，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无聊啊！”
“没有。”
“你骗人！”
“真的。”
“我不信。”
“嗯。”
“柳未名！”
“嗯。”
“你这个大笨蛋！白痴闷葫芦！”
“我不是。”
“你就是！”
“”
“你说话！”
“嗯。”
“不许‘嗯’！”
“呃。”
“”柠柠的脸蛋憋成了绛紫色，在石头上蜷起双腿，紧紧地抓着膝盖，恶狠狠地冲着山崖那边大喊了一句：
“柳未名！我讨厌你——”
回音从山谷深处荡荡悠悠飘来，惊起一阵鸟雀鸣叫声。柠柠喊得没有力气了，便又委屈地放下腿来，用脚后跟不断地踢着身下的石头出气。过了一阵，却忽然听得远处那道背影隐约传来一阵悠长的叹息。
柳未名终于是转过身来，与柠柠四目相对。那双一贯清冷的眸子此刻竟是带上了几分迷茫。柠柠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柳未名看着柠柠，忽然问道。
“啊这个”柠柠被这听起来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了，有些摸不着脑袋。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偶然相遇，偶然相识，平淡如水的交情？亦或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柠柠自己的朋友又有哪几个？在酒馆里和她一起打工的那些女孩子或许算得上是朋友，但是大家彼此之间其实一点都不熟，也就只有些工作上的交情那沈园呢？
“我”柠柠嗫嚅着：“我也有些拿捏不准，应该是，大家可以对彼此都很亲密，关键时候可以肝胆相照的那种？”
柳未名忽然笑了起来。柠柠以为是自己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傻，怔了一下，面泛羞恼，正要说话，柳未名却又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那如果曾经对你肝胆相照，亲如兄弟的人，如今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那样的话，还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柠柠再次愣住了。她缓缓低下头来，非常小声，甚至是有些怯懦地呐呐着：
“柳未名”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柳未名又苦笑了一阵，径自转过身去，隔着山谷遥遥远望那一轮清冷月光，平静道：
“只不过是一些俗事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
柠柠看着那道背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哪怕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也经历过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也遇过险，他们俩之间也算是有着共患难的交情了。但是直至此刻，柠柠对柳未名身世的了解仍旧是一片空白。既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朋友吗？
她不禁想到，当初在亚纳提，陪着他们一起大闹王宫的那一对奇怪男女。那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那双慵懒的桃花眼，流里流气的性子，而且，看上去和柳未名很熟络的样子。就算是柳未名这样的榆木脑袋，好像也经常会对他感到无语呢以及，她想到临行前，那两个家伙互相告知姓名的那一幕，柳未名说的那一句“你最好也记住吧”
“柳未名那那个蓝思琳，算是你的朋友吗？”
这一次，柳未名却是愣住了。他有些茫然地蹙起眉头，思索了很是一阵，方才轻声说道：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亚舍大陆最北端，西伯利亚边际，世界北方之巅，便是一片绵延如巨龙的雪山山脉。
此刻，在其中一座不知名的雪山上，山腰上的一块巨大山石下，一簇篝火正在漫天飞雪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对周围透彻入骨的寒气做着微不足道的抵抗。
一对年轻的男女便是围坐在了那篝火旁烤火，身上的雪屑融化了部分，瑟瑟发抖，看起来极为狼狈。这两个家伙，便是那世隐乡的沈园和蓝思琳了。
沈园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尽管为了翻越这座雪山，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的她便是穿得跟里里外外包了几十层的粽子一般，但在如此严寒的环境下，哪怕穿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她猛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地便又往篝火旁凑近少许，挤开了身旁的蓝思琳，还不忘说上一句：
“棕毛猴子，你碍着我烤火了！”
旁边那桃花眼的慵懒年轻人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抖得跟筛子似的，嘴角疯狂抽搐，说道：
“姑奶奶，你都快把我挤出去了，你要不干脆把衣服点着了，表演一下人体自燃得了，这样没准还能再暖和一点”
这两个家伙，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穿过了整片大陆的距离，一路马不停蹄地朝北方进发，最后竟是在十二月末的时候，赶到了雪山深处。
沈园恶狠狠地剜了蓝思琳一眼，骂道：
“你还好意思说话！要不是因为你非要赶去那个什么鬼地方，咱们至于要在冬元节爬这个狗屁雪山吗！本来的话，我应该美美地吃上一顿年夜饭，然后跟着大家伙去参加庆典，买上一堆好玩的东西，玩累的时候再躺到软和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的！”沈园越说越气，脸蛋在火光的摇曳下越发通红了，一双眼睛恍然间似是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煞是委屈：“都怪你！现在咱们都被困在这里了，看不到零点的烟花，也就不能许愿了，都是你的错！”
“那是因为因纽特人每年都会在冬元节后离开西伯利亚，往北极迁徙，再晚一点就赶不上了”蓝思琳有气无力地解释着，又打了个喷嚏，礁石上覆着的一层积雪落下一块砸到他的脑袋上。
当初在亚纳提的时候，蓝思琳借着柠柠和一枚硬币勉强唬住了沈园，大致确定了个行进的方向，一路去寻找那“半空斋”的痕迹，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两人甚至已经直愣愣地走到了大陆边缘，为了不让自己撒的谎露馅，蓝思琳便继续忽悠沈园，说那半空斋的线索有可能便是在北极的雪国里。这才急匆匆地拉着她上路，打算在冬元节当天坐上因纽特人的顺风船。
“而且，”蓝思琳一边在脑子里疯狂思考着到了雪国以后应该怎么忽悠沈园继续往南走，一边虚着眼吐槽道：
“咱们之所以会被困在雪山上，还不是因为你这只钢铁暴龙兽控制不住自己，呆头呆脑地大吼大叫，才会引起这场雪崩的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闹人的棕毛猴子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一天到晚惹我生气！”沈园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有了引起雪崩的前车之鉴，不敢再冲他大声吼叫，只得低低地骂了一句。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母猩猩脑子里有坑，把老子费尽心思弄来的压缩饼干全部偷偷换成了薯片，这种事情没有谁可以忍得住不吐槽的吧？”
“我”沈园脸蛋倏地一红，显然是有些理亏，却仍然不甘落后，又挺起胸脯回了一句：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带的压缩饼干实在是太难吃了吗？跟砖头似的，咬都咬不动，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咱们现在是要翻过雪山，不是要度假啊大姐！”蓝思琳的情绪又跌到了崩溃的边缘，悲痛道：“你知道我翻开登山包，看见里面塞满薯片的时候是有多绝望吗？”
从这两人争吵的对话中，便大抵可以还原出这次雪崩事件的全过程。一言以蔽之，这两个家伙之所以会在冬元节的前夜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况，不得不在雪山深处哆嗦着度过一个寒冷的夜晚，完全是因为他们两个性子太皮，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谁。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甘示弱地说道：
“带了都带了，不管怎么说，薯片都比压缩饼干要好吃的多！你你至于那样子说我吗？”
“姑奶奶，我哪句话触着您那脆弱的脑神经了？”
“你你说我是薯片人！”
“你这么喜欢薯片，叫你薯片人不好吗？”
“不行！”沈园狠狠地咬着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说我跟薯片一样没有脑子！”
“有脑子的人会把压缩饼干换成薯片吗？你知道薯片里全都是他娘的空气吗？如果是在夏天就算了，毕竟那么热的天气，我的命都是拆薯片时喷出来的空气给的但现在这会儿是冬天啊大姐！”
“我不是大姐！！”沈园气得不能自已，声调忍不住提高了八个度，话音刚落，便又感受到身下的雪地一阵巨颤，身前的那一簇小小篝火骤然熄灭。蓝思琳惊异地瞪大眼睛，看见月色中山顶处隐约又有灰白色的事物开始涌动，连忙往礁石里挪去，焦急道：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姐姐，往那边坐过去点，给条生路”
“我不要，那边冷死了！”
“哪边不是雪地啊？！现在火都熄了你还烤个屁啊！”
“不行！这块雪地有我屁股的温度，不可以让给你！”
“你有病啊！”蓝思琳使劲地往礁石那边凑，沈园却是不依不饶，伸出手按在他的脸上，使劲地将他挡在外面。这块礁石算不上太大，也就堪堪能够容得下两个人，此时沈园更是坐到了正中间，蓝思琳拼死拼活也就挤进来半个脑袋，还有一大截身子露在外面，眼看山上的积雪就要如浪潮般滚滚落下了。蓝思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在雪地上趴了下来，一个飞扑，直直地扑到了沈园的腿上，千钧一发地避过了这第二次雪崩。
礁石挡下了大部分的积雪，此时两人身旁的空间越发狭窄起来。沈园吃力地把腿上的蓝思琳踢开：
“你让开点！”
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坐起身来，喘着粗气，始终是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冲沈园骂道：“刚才我差点就给你弄死了！”
“死了活该。”引发了两次雪崩，沈园终于是学了乖，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嘴上却依旧是不依不饶：
“我现在都饿死了，头晕眼花的，要不是你为了活命把登山包丢掉了，起码我现在还可以吃一点薯片，现在连薯片都没有了，都怪你！”
“拜托！那可是雪崩我要是还背着那登山包，这会儿就该被积雪冲到山底下去了，会死人的好不好？”蓝思琳有气无力地挨在雪地上喘息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早知道当初上山之前就应该拿胶带把你的嘴封住，竟然相信你真的明白大声说话后果有多严重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薯片就是比你重要！”
“啊，对啊”蓝思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毕竟沈阿姨是薯片一族的继承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滚落山崖实在是于心不忍呢”
“蓝思琳”沈园用尽全力发出了最小的声音，伸出脚抵在蓝思琳的身上，使劲地想要把他踹出礁石：
“我给你滚出去！”
话刚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一时头脑昏花说错了，急忙纠正道：
“不是！是你给我滚出去！”
蓝思琳使劲地扒拉着积雪，不让自己从山坡上滚落下去，奈何那妮子力气实在是太大，不管蓝思琳如何用力，都仿佛像是在和整个大自然做出无力的抗争般，不受控制地镶进了雪地里去。蓝思琳咬牙骂道：
“喂，八婆，你放开我！真的要死了！要死要死要死”
“不放！你死了才最好不过了！”
“那你就等着自己困在雪山上孤独终老吧，长点心吧白痴！”
“点心什么点心？！”
“”蓝思琳额头上青筋暴跳，已经是忍受到了极致，突破了阈值，竟是化悲愤为力量，猛然挣脱了沈园的脚，从雪地上站起身来：
“沈园！你不想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跟你拼了！”
“你想要做什”沈园话未说完，便看见蓝思琳猛一个飞扑，冲她面门上扑来。也许是蓝思琳这家伙实在太弱，这一个飞扑的动作根本看不出什么攻击性，所以沈园的小海螺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展开防御；又也许是沈园根本没有想到蓝思琳也会有这么血性的时候，看见那高高的个子猛然扑到自己面前来，心神瞬间乱了半分，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蓝思琳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沈园心脏都整个漏跳了半拍，在这冰天雪地里，这发狂了的家伙到底要对一个女孩子做什么
然而，还不等沈园开始胡思乱想，耳边便传来了蓝思琳撕心裂肺的一句叫喊：
“无敌风火轮！！！！！！”
响声贯彻天际，积雪再度崩塌，礁石上的一对男女抱拥着直直滚下了山坡。
看来，距离他们去到那片千里冰封的北极雪国，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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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8
街道上四处都是张灯结彩，人们纷纷攘攘地来回走着，交谈声c欢笑声不绝于耳。街边临时搭建的各色各异的小摊子成为了康安街上最亮丽的一条风景线。沿着那色彩斑斓的光芒朝街道尽头走去，恍惚中便有一种穿越了时光c穿越了空间的错觉。
即便是世隐乡，像这般规模宏大的庙会，也是只有在冬元节才能够见到的景象。
“来试试了啊！试试吧！气枪打气球，十元一次，打中有奖了！”
游戏摊子前的店主使劲地拍手吆喝着，他的身后有个用篷布和彩板搭起来的简易棚子，墙上挂满了气球，四五米开外的长桌上陈放着几杆气枪。此时便有几个人拿了枪站在桌前对着气球开始瞄准，扳机扣动c气枪射出的枪响不绝于耳。
本来这种生意主要招揽的便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今夜的生意倒也还算红火，冬元节的庙会上人流量极多，许多大人会在晚上时分c玉环广场的烟火大会开始前拖家带口地在街上逛一逛。七八岁c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里，又有哪几个是对枪械没什么兴趣的？往往是拉着家里的大人软磨硬泡一阵，大人便由得他去了。
“打气球了！试试了喂！全部打中有大奖哦，特意从外面采购回来的等身大布偶，毛茸茸的泰迪熊，在乡里可是绝版货！”
摊主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说着，这次的生意他可是下足了血本，托了不少关系麻烦补给队里的熟人特意从乡外带了这只布偶回来。放在外头的世界确实算不得什么稀奇玩意儿，只是世隐乡除了最基本的衣食以外，娱乐方面的资源向来稀缺，不得不说，他弄来的那只挂在墙上，快要垂到地上的棕色大熊对世隐乡的小孩子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虽然游戏的规则是一梭子弹二十发，能够击中靶子上所有的气球就能把大奖领走。但是店主其实是不怎么担心自己会做亏本生意的。干这一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门道，也算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那些桌子上的气枪都被动过了手脚，射出去的时候子弹会有少许偏移，到后面气球越来越少的时候，打中的几率就会变得微乎其微了。
这种做法不仅可以保住他辛辛苦苦弄来的大公仔，由于小孩子打得不准，大人们往往会出手帮忙，但是因为枪的弹道本来就是歪的，所以无论大人再怎么厉害，终究也不可能二十发子弹全中。
打空了子弹，觉得在自家小孩前落了面子，大人们往往便会不信邪，重新玩上几轮。这积少成多的，刚过了小半个晚上，摊主就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了，心底里乐开了花。
正吆喝间，摊主的余光便瞥见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迎面走来一对极为靓丽抢眼的母子。女孩的年纪约莫在五六岁，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就像是和之国那边艺术馆珍藏的人偶娃娃，身侧的那位母亲却是一位非常耀眼的金发美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让人欲罢不能的风韵。
两人一边走，一边在说着些什么，那小女孩好看归好看，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却好像乌云密布。摊主拍手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冲着那边笑眯眯地喊道：
“这位美女？要不要带你家小孩试试打气球？奖品很丰厚哦！”
那金发美人闻言转过头来，媚眼如丝，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打趣道：
“老板，你很有眼光嘛。”
摊主笑呵呵的，连声奉承：“那是c那是。难得佳节，带小朋友过来玩一玩嘛，也算是个消遣。”
女人走到桌子前，打量了两眼桌上放的气枪，流露出几缕苦恼的神情，声音却是抑扬顿挫的，听起来颇有兴致：
“哎呀，真是难办呢我不是很擅长这种的呢。”
摊主也没太把这位妈妈的话放心里去，毕竟这世上懂枪械的女人实在是没有几个，会说这种话也并不意外，只是急忙解释道：
“那没事，主要还是陪小朋友消磨消磨时间，现在离烟火大会也还早嘛！随便打打，图个高兴嘛！万一打中多几个，咱这边还有安慰奖呢，”摊主非常热情地从身旁的箱子里翻出些钥匙串c小团扇之类的纪念品，眉飞色舞的：
“反正是不会吃亏的！”
被怂恿了一番，那位带着西方血统的美丽女性倒是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转头去看身旁的小女孩，小女孩依旧是面无表情，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只大泰迪熊，看起来对这种活动没有一丁点兴趣，冷冷地说上了一句：
“浪费。”
摊主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这小女孩倒不是一般的现实，完全没有被奖品诱惑，直截了当地看穿了这种游戏的本质就是浪费钱。还不待他继续出声解释，那笑颜如花的金发美人便转过头去打着哈哈说道：
“摊主这么热情，你就去玩一下嘛，反正戏台那边的表演不是八点才开始吗？只是玩一阵应该还赶得上的吧”
“我对舞台剧不感兴趣，想看的是你。”那可爱的小女孩满脸冷漠地揭穿了事实，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现在是七点四十七，赶到方圆巷至少也要十五分钟，你已经迟到了。”
“噢”金发美人又大喇喇地干笑了两声，转而说道：“只是迟个几分钟，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说着，女人已经开始在怀里摸索着掏出钱包，将一张纸币递到摊主的手上，随意地拿起了桌面上的气枪。那女孩看也不看那杆枪一眼，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呛道：
“你的时间观念令我感到恶心。”
“那也没有办法嘛，小封老板这些天都不开门，为了去他那里喝酒，我可是连生物钟都颠倒过来了，这几天都还没恢复过来呢。”女人笑呵呵地回应着，似是对身旁女孩那冷漠的语气早就习以为常，纤秀的手指捧着那杆气枪来回打量了几眼，忽然发出略带疑惑的“嗯？”一声，那摊主心底里一沉，差点就以为自己这回是碰上了钉子，被那高挑美人意外地发现了枪里的门道。结果她只是笑了笑，随意地把桌子上的弹夹塞进了枪里。
女孩脸上流露出非常不耐烦的神情：
“以你这种蛆虫似的生活习惯，能够作为人类生存这么久，还真是惊人。”
“我没那么好啦。”女人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那小女孩眉头抽搐了几下，语调又阴沉几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没有在夸你。”
“别看我这样，sakura不也是被我一手拉扯大的吗？”
“那是因为我从两岁时就开始意识到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所以才能独立活到今天。”
“sakura还真是过分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当年还在我怀里喝奶的时候多可爱啊！”女人撇了撇嘴打趣道，眼底仍然带着笑意，将枪托抵在肩头，还没瞄准，就如同失手般扣下扳机，橡胶子弹从枪膛里击出，扎破了靶子上的一只气球，看起来像是歪打正着了。
“虽然我没有记忆，但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两年了。”名叫sakura的女孩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句，蹙起眉头看着靶子上那破裂的气球，发出尤为不屑的“啧”一声：
“打偏了，母猪。”
“随便啦！”女人大大咧咧地应了一声，又开始用那看起来不怎么熟练的动作给气枪上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笑意盎然：
“如果我是母猪，你又是什么呢？sakura？”
sakura眉头抽搐了几下：
“我已经单方面和你断绝血缘关系了。”
“那不行，你这是耍赖，基因这种东西可是断不掉的哦。”说着，枪声再响，伴随着的是气球被击破的声音。那摊主愣了一愣，心想这位妈妈似乎看起来并不像之前说的那样完全不懂枪械，只是刚才的那两枪，好像都没有瞄准？
听到这句话，sakura的脸上越发阴沉，似是被戳到了不得了的痛点。捏紧了拳头，仰起头来，瞪着那身材高挑的金发美人，嘴里开始叽里呱啦地说出一连串让人听不懂的话，听得那摊主一头雾水。女孩语速极快，语调却是抑扬顿挫，那语言挺起来颇像是和之国那边特有的语言。
摊主已经完全忘记了招揽客人的事情，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那对不断对话的母女。
枪声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倒是把他吓了一跳，急忙转头望去，第三只气球竟然也是应声而破。这时，那位金发美人已经是转过头去，用着那同样听不懂的语言回应了小女孩几句，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在意那子弹有没有击中。
摊主霎时间目瞪口呆，看起来置身事外的他心神已经完全被这边的景象吸引住了，倒是那对还对母女仿佛还对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自觉，专心致志地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吵闹了一阵，整个过程里那位妈妈还不忘记给枪上膛，看起来就像是在说话时，不经意的小动作。
子弹上膛以后，那女人不但没有瞄准，一边和那小女孩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随手扣动了扳机，对面的靶子上第四只气球破裂了。
摊主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整个世界仿佛在他的眼中开始急速远去。
女孩越说越急，不知不觉间又下意识地换回了原来的语言：
“我都说了，我对赏梅活动根本没有兴趣，你自己起不来是你的问题，我是不可能会睡过头的。”
“空口无凭的，我，不，信！”
“闹钟响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但是我一丁点都不想去，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当然不知道我有没有起床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枪声仍然在不间断地响起。
“我不管，反正你这种还在长身体的年纪的小孩子睡过头了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就算承认了妈妈也不会怪你的哦”
“我都说了我没有！”
“略略略”
“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弱智。”
“弱智妈妈生出来的女儿是什么呢？”
“不许再拿基因来说事！我跟你完全不一样！”
“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的呢，镇子里的人都叫我‘天使一样的小瓦伦坦’，追求我的男孩子可是从法国排到巴黎去了呢”
“先不说巴黎就是法国的首都这种常识上的事情，一群男人追求一个五岁半的女孩子，你家乡里的人都是恋童癖吗？”
两人的争吵仍在继续，不知不觉间枪声已经响起了二十次。那摊主看着靶子上一个又一个逐渐消失的气球，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石化。
“呼——”女人放下那杆气枪，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着如今已经是空空如也的靶子，一双妙目上也仿佛流转着吃惊的神情：
“哎呀，看来今天我的运气很不错呢。”
那摊主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直到那金发美人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才有些不知所措地反应过来：
“呃啊恭c恭喜我这就给你拿奖励。”
“辛苦老板了。”女人极有礼貌地向摊主点了点头，媚眼如丝，对待外人的时候倒是和方才与女孩说话时的神情天差地别。那摊主麻木地走进棚子，取下了墙壁上挂着的那只大熊布偶，递到了金发女人的手上。金发女人笑盈盈地将布偶递给身旁的sakura：
“给你，sakura噢！”她又如梦初醒般腾出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眼底流转着俏皮的笑意：
“我都忘了，sakura太小只了，抱不起这么大的布偶呢，还是妈妈帮你拿吧。”
sakura脸上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我都说了，我很讨厌熊，你非要浪费别人家的东西做什么？”
“呃因为很好玩啊。”女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耸了耸肩膀。
直到那一个瞬间，摊主才幡然醒悟，恐怕一开始他怂恿两人来打气球的时候，小女孩说的那一句“浪费”并不是指她们会浪费那十块钱，而是这只他花了大力气弄来的泰迪熊根本就不入人家的法眼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在拿起枪的时候，说“我不擅长这个”呢
这个问题，恐怕会成为萦绕在摊主心头一整个冬夜的不解之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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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9
仲彩儿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手上的那只拨浪鼓，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星星，以往透彻如洗的星空在万家灯火的照耀下，似乎也要比平时黯淡那么几分。
她撅了撅嘴，一边咬着唇，舔着嘴唇上的胭脂，一边在心里面数落家里那个混账哥哥不知道又跑去哪里调戏良家妇女去了。
附近都是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小摊位，干冷的空气里蒸腾出浓浓的白烟，带来一丝温暖的味道。仲彩儿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对于那神不知鬼不觉甩下了自己，跑到不知哪里去了的哥哥，倒也没太着急——她早就过了以前那个小跟屁虫的年纪，今年又刚好成了年，在这个大家都放了假的日子里随意地溜达一下，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今天的仲彩儿穿得很是好看。就像是世隐乡中，冬元节里的每一位姑娘一样。她们会在今天花上很长的时间梳妆打扮，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但仲彩儿生来便已经很好看了，如今更是比其他的姑娘还要抢眼一点。
方圆巷的话剧每年都不一样，小时候的仲彩儿很喜欢看。那时候常常是吵吵嚷嚷的，让哥哥把她抱起来骑在肩上，远远地看舞台上那些浓妆艳抹的人物绘声绘色地演绎着台本，但她如今已经看腻了。仲彩儿觉得人一长大了确实就不好玩了。以前的哥哥喜欢玩陀螺c玩小弹珠，都是些很简单很纯真的东西。现在更喜欢的是跟那群狐朋狗友一天到晚做些不正经的事儿，调戏调戏别人家的小姑娘，暗搓搓说些浑话，然后一群人嘿嘿嘿嘿地笑，现在又一时兴起跑去当了兵，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哥哥借着由头甩掉了她，不知道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仲彩儿也只得自己一个人在庙会里闲逛。
虽然说少了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哥哥作伴倒也乐得清静，但走的久了，毕竟还是有些无趣。
仲彩儿弯下腰来，揉了揉自己隐隐发酸的腿肚子，便又开始嘀咕起来：
“哥哥那个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正念叨着，仲彩儿便听见耳边传来了那颤颤巍巍的声音：
“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能叫做不正经呢？”
仲彩儿诧异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街边的一张破毯子上正蜷缩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顶破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声音听起来极为沙哑。仲彩儿愣了一愣，回过神来，表情有些疑惑：
“老爷子，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斗笠下的老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世隐乡邻里之间彼此都大抵认识，老人更是不多。仲彩儿从小在乡里长大，很少会见到外乡人，所以此刻便显得更加疑惑了。
这老人莫不是前些时日六师带回来的难民？
刚想到这层，仲彩儿便在心底否认了这个念头，六师回乡的时候她也有去迎接来着，这次接回来的难民里根本就没有老人。若是如此，他又是打哪来的呢？
老人没有回答仲彩儿，露出一个看起来极为高深莫测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人类的喜好是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化的。小时候喜欢尿滋泥巴，喜欢劣质玩具的人，长大以后喜欢钱，喜欢轻松的生活，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金钱带给成年人的快乐，就跟玩具带给小孩的快乐是相同的，不会有高低之分。所以说，你应该尝试着去理解，去体谅。众生平等，七八岁希望成为科学家的小屁孩，和三四十岁希望成为女高中生的秃顶中年人，他们的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可爱的生命”
仲彩儿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极为精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老老人家，您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老人神秘一笑，捋了捋下巴上几条干枯毛躁的胡须，悠悠道：
“我是谁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刻，很重要吗？”
“小姑娘，也许你这一生与我的交集仅限于此，既然以后也无缘往来，知道我是谁又如何？不知道我是谁又何妨？”
仲彩儿虽然已经成年，毕竟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哪里听得懂老人这些神神道道的机锋，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倒是那自说自话的老人看起来颇为得劲，说了一阵，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得此一见，也算是你我命中有缘。若是小姑娘你此刻无事可做，倒不妨让我帮你算上一卦，消疑解惑。”
说着，老人笑眯眯地举起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身旁的一块破木牌子，上面却是用歪歪扭扭的粉笔写着“看手相，破天机。算命测姻缘，不准不要钱”。
原来这老头儿是个算命的老神棍！仲彩儿恍然大悟，微张了嘴，心里面却是想着：老人家的这牌子做得这么破烂，光这么看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乞讨的呢！哪里看得出是个算命摊子。不过，如今这个年代，算命的职业已经是打着灯笼也见不着了，仲彩儿便是听家里的老人讲故事，方才知道有这么一种活计。
正想着，那边的老人便又干咳两声，继续说话了：
“其实，我乃是鬼谷子门下第328代单传后人，今日算得潜龙化形，天眼不开，乃是看人测命的黄道吉日，方才来此渡化有缘人。至于算命收费，那就全是业果相抵，只要心意到了就好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
仲彩儿一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好一阵，机敏地留意到那老人脚边的钵子此时仍是空空如也，看来是干坐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开张呢。
她也不曾有过让人算命的经历，心想这事着实新奇有趣，双手便交缠到背后，微弯着腰，笑眯眯地对老人说了一声：
“好呀！那就让老人家帮我算一算好了，您都会算些什么？”
眼看这生意终于开张，老人的眼里马上露出了喜色，搓了搓手，忙道：
“好说好说，老人家我牛逼得很，你给我看看手，我什么都能给你算出来”
许是老人太过于兴奋，一时间就连装神弄鬼的行话都忘了讲，听得那仲彩儿满脸的将信将疑，终于还是慢慢蹲下身去，把手伸给了老人。
见到那只粉嫩如新藕的手掌，老人的笑容挤成了一朵无比巨大的菊花，连忙伸出手去将其握住，好生揉捏了一番，还似模似样地凑近了去仔细观摩了许久，嘴中不断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看起来不像是在帮人看手相，倒像是在观摩些什么艺术品。
仲彩儿看着那老头儿满脸的喜色，心底里莫名地便觉得有些恶心，分明只是给人看了手，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被猥亵的感觉。仲彩儿确实是生来便长了一双灵巧的好手，从小到大也帮家里人干活不少粗活，可那双手却始终如同幼芽新生，白嫩喜人，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该有的手，更像是那些一生都不曾沾惹阳春烟火的贵族小姐该有的手。
只是，不管怎么说，哪有人这样看手相的呀？
仲彩儿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便犹豫着开了口：
“老人家你”
听到仲彩儿诧异的声音，老神棍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努力装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嗯姑娘，你的生命线可真嫩不对，你的爱情线可真白啊！”
看见那姑娘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老神棍连忙松开了手，又疯狂地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陡然恢复了严肃的神色：
“小妮子，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
老人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仲彩儿，那认真的眼神盯得她心底里有些发慌，过了一阵子，老人沉声问道：
“若有些事因缘注定，求而不得，你愿不愿意选择放弃？”
仲彩儿没想到老人忽然会抛出一个如此深奥的问题，抽回手去，绞着手指踌躇了半天，仍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最后才犹豫着说道：
“那个至少也要知道为什么会求而不得，才可以做出决定吧”
仲彩儿犹豫再三，方才说出了这个回答。那老人听罢，却是忽然沉沉叹了口气，摇头笑道：
“你们这些人哪”
他抱着双臂，脸上的苦笑之色越来越深，抬头去看那满天摇曳的星空，忽然屈起一只腿，将手搭在了膝盖上，轻声说了一句：
“娑婆世界，有情皆孽，无人不冤古人诚不欺我。”
“老人家，”仲彩儿有些云里雾里的，“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那老人摇头笑了笑，再次看向了仲彩儿，认真道：
“既然你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我便给你一个理解一切事情的机会。你且记着，之后的两次，当你有什么重大抉择的时候，务必仔细斟酌，再按照与自己的选择截然相反的方式去做。”
仲彩儿听见这句话，心中不甚明了，却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堵得慌，一种恍若无形，却又似乎真实存在的无力感萦绕在脑海深处，就连身后那熙熙攘攘的热闹笑声都让她觉得聒噪了起来，呐呐问道：
“老人家，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老人不回答，却是温柔地笑了笑：
“你只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就好了。做与不做，权利都在于你，最后应该如何选择，权利也都在于你。”
老人的瞳孔微微晕开，浑浊的眼睛里仿佛倒映着整个街道随风飘摇的灿烂灯火，那一个瞬间，他好像不是在看着这片世界。那道目光像是投入了深渊，在沉默地注视着某些更加深远的东西。
“其实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
仲彩儿感到越来越疑惑，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言说的，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觉。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老先生还真是好兴致。”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仲彩儿便下意识地跳了起来——那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于，整个世隐乡里面，没有人会对那道声音感到陌生的——哪怕只是听着那道声音，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副熟悉的c温和的笑脸。
李默存正微躬着身打量地上的老人，仲彩儿这直愣愣的一蹦，却是跟火箭蹿升似的磕上了他的下巴，李默存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从怀里掉出一块粉红色的小东西来。
仲彩儿一时间便乱了分寸，也顾不得头顶的隐隐作痛，急忙伸手想要去拉住还没找准重心，频频后退的李默存，结果仓促之间又是忙中出错，踩着了李默存的脚，整个人都一个趔趄，直挺挺地便扑进了李默存的怀里。
李默存勉力撤了半步，摆出了个弓步，这才算是勉强扶住了那摔到他身上来的仲彩儿。那小姑娘从李默存的胸口里拔出脑袋来，脸上蹭蹭地便冒出了红晕，急急忙忙支支吾吾道：
“李哥我不！我不是故意的那什么我有事先走了！”
李默存哭笑不得，却是极有分寸地握住她的手肘让她重新站直了身子，仲彩儿似乎已经吓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想要拔腿开溜，结果却是如那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由他扶正了身子，方才看见李默存那温和的笑脸：
“彩儿没事就好。”
说罢，李默存这才弯下腰去，拾起地上那粉红色的小玩意儿——仲彩儿眼尖，大概瞧见了那好像是个小猫图案的物什，看起来却是个小孩子的玩具。
看见仲彩儿那疑惑的眼神，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那玩具收入怀中，用那仅剩的一只左手挠了挠后脑勺：
“哦，这个是”
愣了小半晌，仲彩儿这才回过神来，还不待李默存说完，又冲着他连连鞠了几次躬：
“李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总c总之，我有事先忙，回头再见啦！”
说着，仲彩儿便像是装上了马达的小兔子，提起裙子便朝另一个方向拔腿开溜，李默存还未反应过来，那跑到几米开外的仲彩儿又忽然顿住了身子，尴尬地转过身来，一声不吭地走到李默存身边，却是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一些零钱放到了摊子上老人的钵子里，这才用足尖点着地板一步一步地跨着走开了——跟动画片里蹑手蹑脚的小动物似的。
起先见着李默存过来的时候，摆地摊的老神棍脸上的神色便瞬间耷拉了下来，先前脸上的皱纹像是一朵灿烂的菊花，现在就完全是一只年近古稀的哈巴狗，跟之前与彩儿小姑娘对话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看着那犹自挠着脑袋，云里雾里的李默存，老人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哼，怪不得老子总觉得今日乌云压顶，星空压抑，乃是大凶之兆，原来是命中注定要遇见你这蠢瓜皮。”
李默存脸上仍旧维持着那尴尬的笑容，这蠢瓜皮看起来倒是一如既往，是个不管被人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的蠢瓜皮。蠢瓜皮笑呵呵地看着那地摊上的老头，似乎和后者算是旧相识，明净的眼底洋溢着满满的好奇，饶有深意地打趣道：
“老先生说立春之前都不会再回乡，今日是被什么风吹回来了？”
老头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把钵子里的钱攥进掌心，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此处，方才将那些零钱偷偷摸摸揣进了怀里，仍旧伪装出那副孤寡老人出门算命孤苦伶仃枯坐寒风整整一夜无人问津的悲凉状况，这才冷漠地抱起双臂，瞟了身前那男人一眼，不屑道：
“关你鸟事。”
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李默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脸上仍然是那天然无邪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先生雅致了。默存还要去找二师妹说点事，应该也会顺便与她知会一声您的行迹，默存先行”
听到“二师妹”三个字的时候，那老头脸上的皱纹便控制不住地开始疯狂抽搐起来，还不待李默存说完，便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
“得得得得停停停停停”老头子烦躁地抓耳挠腮好一阵，骂骂咧咧的：
“娘希匹的，果然你这种天然呆蠢瓜皮，切开来看都他娘是黑的。”
李默存的笑意更温和了：
“默存愚钝，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行了行了行了”老头一副“怕了你了”的表情，冲他摆了摆手：
“爱找谁找谁去，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问完了就赶紧滚，别在这打扰老子大好心情。”
说着，老人顿了顿，犹然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愤愤地又瞪了李默存一眼，骂了一句：
“你这蠢瓜皮，十几个春秋，什么都没学好，倒是养出了一口浩然大贼屁。真是活该你断了条老婆。”
李默存空荡荡的右边袖子无辜地随风摆荡起来，看起来像是在表示抗议。李默存挠了挠脑袋：
“呃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老先生知会一声师妹现在的方位，默存也好省下点脚程。”
老人微微抬起头，斜乜他一眼，没好气冷冷道：
“你过来。”
“哦。”李默存走近了一点。
“你蹲下。”
“哦。”李默存依言蹲下身子，和老人面面相觑，看起来有些好笑。
老人不情不愿地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方才藏进内衬口袋的一枚硬币，趁其不备忽一抬手，掷到了李默存的鼻子上。李默存哪里想到老人会有此一着，看着那撞到自己鼻尖，弹起老高，划过抛物线，在地上转了几圈又悠悠躺倒的硬币，木然摸着自己的鼻子，眼中满是疑惑的神色。
老人瞟了一眼地上的硬币，抠了抠鼻屎，出了一串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九点杭记。你有血光之灾，左扭头。后半句是送你的，你欠我一条命。”
很显然，以李默存对此人的了解，也就仅仅是听明白了前面四个字，挠了挠头发，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问道：
“先生方才那掷币算命的本事，默存怎么不曾见识过？”
老神棍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洋洋说道：
“老子本来就知道你要问的事，丢你鼻子只是看你不爽而已，你有意见啊？”
李默存眨了眨眼睛，一副堪堪恍然的模样：
“原来如此。”
李默存顿了顿，又道：
“可是，默存刚才好像并没有答应老先生，要以帮老先生保守秘密来换取二师妹的行踪啊”
老头子猛然睁大了眼睛，好像要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手指点着李默存的鼻子“你你你”的叫了一句：
“好小子，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坑我呢？”
李默存忽然抬头看了眼夜色，复又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时候也不早了，默存先走一步。有空再来拜会先生吧，祝您冬元节快乐，告辞了。”
老头子连鼻子都气歪了：
“我不管！你要敢向那家伙告密，我就把你的脑袋当做马桶搋子拿去通我祖上十八代单传的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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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0
方圆巷名字里虽然有个“巷”字，却并非什么蜿蜒曲折的小巷。这条可容纳三四辆马车并行的步行街尽头处有一处椭圆形的空地，周围都是些庙堂之类的建筑。白天的时候会有人们来此处烧香祭祀，到了晚上便成了各式各样杂耍艺人的地盘，倒是热闹的紧。
这边的戏班台子在整个世隐乡里都是小有名气的。最初成立的时候便是因为师匠觉着这乡里有趣的娱乐活动实在不多，方才纠集了一大帮子姑娘小伙儿，教他们背话本c念台词，演些古时传说的剧目。
此时，那不大不小，由木架子搭成，蒙了红布的戏台子上，一场热闹的话剧正堪堪上演。
“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她的是她的外婆，简直是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一次，外婆送给小姑娘一顶用丝绒做的小红帽，戴在她的头上正好合适。从此，姑娘再也不愿意戴任何别的帽子，于是大家便叫她‘小红帽’”
声情并茂的旁白声从台上响起，巨大的红色帷幕渐渐拉开，戏台子的中央渐渐出现了两名中古时期打扮的女性，从衣着上看来，一位是面容和蔼的母亲，另一位便是那讨人喜欢的小红帽了。
小红帽出场的时候，台下陡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人们似乎都对那小姑娘的扮相感到极为惊异：八九岁的年纪，两条金黄色的卷曲辫子垂在肩头，小小的脸蛋红得像苹果一样，有了那顶软软的红色帽子作为点缀，整个人都显得娇小而美丽。人们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纷纷感叹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娃娃，年纪轻轻便长得如此好看。就连戏台子下的封艾都看愣了。
封艾会呆成这副模样，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小红帽”的扮相，简直就跟他在大都会里见到的c十来岁的小伊斯特足足有七八分神似。封艾不住地扭头去看伊斯特，又看了看台上生涩地念着台词的小红帽，心底里已经是波澜四起，但伊斯特依然只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倒是旁边的林舍予露出了几分颇为神秘的笑容。
“外婆住在村子外面的森林里，离小红帽家有很长一段路。小红帽刚走进森林就碰到了一条狼。小红帽不知道狼是坏家伙，所以一点也不怕它。”
议论中的人群很快便安静下来，人们开始认真地欣赏着话剧的演出。封艾虽然没看过话剧，却对这种演给小孩子看的剧目兴趣缺缺，四下张望了一阵，已经是神游天外去了。口袋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一只白色的c圆滚滚的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伸出脑袋，粉嫩的鼻子四处嗅了嗅，忽然又窜进了人群中。
“阿尔萨斯！”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低低地疾呼一声，却还是没能把阿尔萨斯留住。一旁的伊斯特听到声音，便也转过头来，意识到阿尔萨斯不知道溜哪去了以后，眼里也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哪里会留意一只小老鼠的行动，这地方对于人类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比较热闹的集会；但对于阿尔萨斯来说，却是通往二次元世界的入口如果阿尔萨斯运气不好的话，封艾就只能等戏剧散场以后，再慢慢从地上找一张圆滚滚的白煎饼了。
然而封艾的焦急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便在人们细细碎碎的评论声中听见了一阵咯咯的笑声，转头看去，却发现远处的人群里赫然正站着柳拂衣和小葫芦，原来他们也看戏来了。
“进了林子还有一段路呢。她的房子就在三棵大橡树下，低处围着核桃树篱笆。你一定知道的。”
小红帽稚嫩的声音在戏台上响起。漂亮的小女孩脸蛋虽然精致，但是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舞台演出的经验，就连封艾这种外行人也听得出她念台词时有些生硬。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看得津津有味，毕竟这小姑娘着实是秀色可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
封艾扯了扯伊斯特的衣角，又指了指人群的另一边，看见在人群后方抱着背篓的柳拂衣，伊斯特很快便会了意，转过头去低低地和林舍予说了些什么，于是，林舍予便向身旁的柔小希和南姐说了两句，随着伊斯特c带着那穿了一身红棉袄的脏兮兮，往人群里挤过去。
封艾好不容易凑到了柳拂衣身边，冲他打了声招呼，又对柳拂衣身前抱着的背篓笑着说了句：
“小葫芦今天穿得真喜庆啊”
小葫芦拧过头，对着封艾长长地“嘘”了一声，天真可爱的脸蛋上满是认真的神情，显然是看戏看得正入迷呢，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封艾吃了个瘪，也只得尴尬傻笑，挠了挠头。
抱着背篓的柳拂衣看起来也颇为无奈——若像是平日那般将小葫芦背在身后，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便会彻彻底底挡住小葫芦的视线，他也是迫不得已，方才把背篓解下，捧在了胸前。
此时台上的话剧刚刚演到大灰狼将外婆吞进肚子里的戏码。话剧的内容虽是照足了原著来演，颇为俗套，但舞台上的道具和戏服显然都是用心下了功夫的：那大灰狼的布偶服特意做大了，能够从那张大嘴里塞进另一个人。看着那“外婆”被大灰狼嗷一下塞进了布偶服里，场上的小孩子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声。
柳拂衣转过头来，扫了一眼世隐乡的众人，轻声问道：
“怎么不见大师兄和无用？”
封艾干笑了两声，平安夜那天柳拂衣回去得早，自然是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于是封艾便将那天夜里，林舍予要李默存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余光内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柳拂衣脸上流露出恍然的神情，旋即又和封艾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瞟了林舍予一眼。
林舍予在看话剧，也没留意到那两人异常的神态。
封艾挠了挠头发，心底里也是好奇。按理说，无用的紧闭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了，但今天一整天都好像没见着他的人影。
念及这层，封艾便转过头去小声问林舍予无用这一天都去了哪儿。林舍予却和小葫芦一样，没什么搭理他的兴致，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表演。眼睛眨也不眨，随口应了一声：
“等演完了话剧，你应该就能见着他了。”
封艾撇了撇嘴，却是觉得稀奇。这分明是演给小孩子看的话剧，林舍予却不知为何看得津津有味。吃了几次两次闭门羹，他也只好学乖，呆呆地杵在人堆里，陪着伊斯特静静地欣赏台上的那一出《小红帽》。
封艾看得闷了，四下望了望，也没能找到解闷的方式。阿尔萨斯悠游自在地趴在小葫芦的脑袋上啃着瓜子，其余的所有人都在认真看着表演，唯一和封艾有共鸣的大抵就只剩下那圆滚滚的脸懵逼的脏兮兮了。
封艾暗暗皱了皱鼻子，不动声色地站到伊斯特的身后去，无聊地数着她盘起的头发上，那只发卡到底有多少格齿，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不觉间有些心猿意马。
真好闻
封艾努力地辨别着伊斯特洗发水的味道，像是某种花香，具体却又说不上来。他不声不响的，只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在看戏的伊斯特完全没有留意，却没有看见伊斯特那妮子此时已经是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一双眼睛根本就没有在看戏台上的发展，不自在地四处瞟着。
不知不觉间，舞台上的剧情已经推进到了高潮部分，可爱的小红帽被扮成了外婆模样的大灰狼一口吞进了肚子里。一时间满场都是小孩子担忧害怕交杂的惊呼声，倒是那全程认真看戏的小葫芦脸上仍然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淡定。
封艾瞧着好笑，便打趣道：
“小葫芦，那小红帽都给吃进肚子里去了，你怎么不叫你家柳掰掰去把她救下来？”
小葫芦细细的眉毛扬起老高，转过头来，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望着封艾，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
“那都是演的，是假的，只有笨蛋才会当真呢。难不成你看奥特曼的时候，也会觉得那些怪兽是真的会吃人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嘿嘿一笑：
“这个实不相瞒。直到今天我都还坚信着自己其实是光之巨人迪迦奥特曼的人间体，只不过是时机未到，变身器还没有被我捡到而已”
小葫芦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头去问柳拂衣道：
“柳掰掰，是不是所有男孩子二十岁的时候都像封艾那么傻啊？”
这时，一直静立于旁沉默看戏的林舍予适时地插话了：
“不是，只有他和蓝思琳是这样。”
封艾的笑脸瞬间耷拉了下来。小葫芦长长地“噢——”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与此同时，封艾还听见身边传来轻促的c似是没能忍住，却又很快地收住的笑声，伊斯特掩着嘴巴低着头背对他，秀气的肩头不住地抽搐着。
小红帽的故事已经演到了尾声，聪明的猎人把大灰狼的肚子剪开来，救出了小红帽和外婆，又将几块泡沫涂成的大石头塞进了大灰狼的肚子里，那大灰狼抱着沉甸甸的肚子在舞台中央上蹿下跳好一阵，终于是嗝屁了。
故事全部演完，戏班子的演员们便纷纷回到了台上，给观众们鞠躬谢幕。场下响起了阵阵掌声。热闹过后，人们便纷纷散去，戏班子的成员们也便开始收拾台上的道具，结束了今天的演出。
此时堪堪八点半，人们还有很多节目可以参与。距离0点的烟火大会还有很长c很美好的一段时间。
封艾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是从这段时间的无聊煎熬中脱出身来，虽然整场表演也就持续了小半个小时，对他而言却宛如半个世纪那般漫长。封艾伸了个懒腰，正想喊大家一道回康安街上参加庙会，却听得林舍予说了一声：“等等无用”。
“无用？”封艾愣了愣，扭头看了眼四周：“他什么时候来的？表演完了才来？”
林舍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方向：
“来了。”
众人诧异地转过头去，发现舞台的方向，正迎面走来的，赫然是方才那怯生生c水灵灵的饰演小红帽的小姑娘
封艾的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一颗篮球了。
“小姑娘”仍旧穿着那身红彤彤的戏服，两条金黄色的辫子垂在肩头，洋娃娃似的眨巴眨巴着眼睛，用那一贯缺乏起伏的声线挨个向世隐乡的几人问好：
“二师姐，你好，三师兄，你好，小师妹，你好，小葫芦，你好，封艾，你好”
“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封艾的舌头完全打上了死结，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你是无用？”
眼前这娇滴滴的，我见犹怜的小姑娘，竟然是无用扮成的？虽然他本身就没有性别，长相也是非常偏中性，但也不至于化完妆以后可以天衣无缝到这种程度吧？
骗人的吧？
场上的几位师兄弟，除了林舍予带着一脸略有些得意的淡淡笑容以外，此刻的状态倒并没有比封艾好上多少。显然也是根本没有看出来方才那小女孩是他扮成的。无用点了点头，向封艾解释道：
“二师姐说，无用平安夜那天好心办了坏事，要接受惩罚。所以就让无用将功赎罪，在冬元节这天给大家表演，所以无用这几天都在戏班里面排练。”
怪不得那小红帽好看归好看，却总让人觉得演技有些许生硬，这根本就是一出由林舍予临时起意指导出来的c以无用为主角的闹剧，这个天真无知的人造人平时就性格不太鲜明，又没有演戏的经验，怎么可能演得好嘛
但是，不管怎么说，无用的这副扮相也实在是太惊为天人了封艾甚至觉得自己隐约要觉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得知了小红帽的真实身份以后，伊斯特的表现虽然不如封艾那般外化，却同样是惊讶的很，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再后来，便是直勾勾地盯着无用，目不转睛的，眼底里几乎快要蹭蹭往外冒出小星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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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1
无用的突然出现，引得这帮子家伙又是闹腾了好一阵，小葫芦趴在背篓上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最好奇的却是无用被吃进大灰狼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脑袋朝下的，会不会闷得慌；伊斯特已经悄无声息地蹲下身来把无用抱到了怀里，脸蛋在他的辫子上蹭啊蹭的，看起来很是幸福。封艾还没有从当机状态缓过神来，说话一直都结结巴巴的。就连平日里最为稳重的柳拂衣脸上都不断冒出细汗来，暗叹二师姐就是二师姐，真是太会玩了
“呀——这么齐人啊？”世隐乡这帮人围成的小圈子正说个不停的时候，一道奇怪的声音忽然在封艾背后响起：
“封老板也在呢，晚上好呀~”
众人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巨大的c毛茸茸的泰迪熊。身后的人抓着那泰迪熊布偶的手臂摇晃了几下，恶作剧似的压着嗓子朝众人打招呼：
“吼吼吼，我是小熊维尼，很高兴认识你们！”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正要接腔，便听到另一道清冷稚嫩的童声毫不留情地呛道：
“叫维尼的和叫泰迪的虽然都是布偶玩具，但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你扮弱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物种都搞混了？”
那只巨大的毛绒熊背后探出一张美丽妩媚的面庞，冲身旁那洋娃娃似的小女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反正看起来都差不多嘛。”
“瓦伦坦女士，晚上好。樱，晚上好。”最先反应过来的柳拂衣向那对母子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小葫芦，林舍予c无用也分别向菲利斯打了招呼，封艾眨了眨眼睛，对于大家彼此之间都认识感到有些意外，干笑了两声，打断了那对母女的插科打诨：
“菲利斯小姐你也来看话剧吗？”
“没办法，sakura哭着闹着说一定要看小红帽呢”菲利斯颇有些小孩子气地撅了撅嘴，旋即又嫣然一笑：“毕竟我也是妈妈嘛！总得迁就一下”
“你已经把事实完全颠倒了，不会有人相信你的。”sakura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眉头又抽搐了几下，显得很是不耐烦：
“这只破熊，你到底要抱多久才舍得扔掉？”
“咦？”菲利斯露出很疑惑的神情：“这不是sakura的东西吗？明明是你自己拿不动，才让妈妈帮你拿的呀”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对这只蠢熊根本不感兴趣”sakura的额头隐隐冒出青筋来。
“唔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喜新厌旧呢，刚到手的玩具，才过了一阵就不感兴趣了。”
“你是不是还没有进化出理解人类语言的能力？”sakura那张小巧的俏脸已经抑制不住地弥漫出惊人的杀气来了
封艾眼看情况不对，急忙岔开了话题，连着打了几个哈哈：
“呃那什么！既然大家都到齐了，不如咱们就一起去附近的庙会逛一逛吧，大过节的在这傻站着也没意思？”
“啊！对了！庙会！”小葫芦如梦初醒，兴奋地眨巴着眼睛：“那咱们就快点去吧！一定会很好玩哒！”
“啊呀，小葫芦今天还真是可爱呢！”菲利斯认真打量了小葫芦一番，顿时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来，把那只巨大的泰迪熊递到了封艾怀里，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慈爱地捏着小葫芦的脸蛋，又用脸在小葫芦脑袋上的两颗小啾啾上面蹭来蹭去的。小葫芦咯咯直笑：
“好痒哦，菲妈妈”
“小葫芦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可爱呀！菲妈妈真是爱死你了让菲妈妈和柳掰掰换一下，以后让菲妈妈来养你好不好？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奶水了，但是菲妈妈煮的方便面特别好吃哦！”
“菲妈妈，小葫芦早就断奶了！”小葫芦一本正经地说着，一旁的sakura忽然冷冷说道：
“如果你的言下之意是我们可以正式断绝关系的话，那我就求之不得，毕竟要在母猩猩和你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是个正常人类都会选择母猩猩的。”
“呃那什么，咱们还是快点出发吧！”封艾满头大汗。林舍予看起来也有些无奈，接话道：
“那我们就去康安街。”林舍予说道。
“好耶！康安~街！康安~街！咱们快走吧柳掰掰！”
“无用，你就穿成这样去吗？”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封艾。”
“咳咳倒也没什么，毕竟无用本来就没有性别嘛，哈哈”封艾干笑了两声，伊斯特弱弱地念叨了一句“这样挺好的”，封艾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众人，感叹了一句：
“你们今天都打扮得似模似样的，站在你们这边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只跑错片场的骡子。”
“难道不是吗？”林舍予乜了他一眼，笑着反问。伊斯特又在偷笑了。
在场的众人显然都很清楚这对母女一旦吵起架来必然会是花样百出c没完没了的。于是便纷纷动起身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岔开了话题，熙熙攘攘地簇拥着sakura和菲妈妈便往康安街的庙会走去。中途曲曲折折绕过几个街角，一路上也是聊得非常热闹。
路过青石巷的时候，林舍予忽然记起什么，对众人说道：
“饿不饿，吃点东西再走吧？”
原来，为了赶上晚上的话剧表演，在场的这些家伙里没几个是认真吃了晚饭的，伊斯特被林舍予按在椅子上梳妆打扮了好几个小时，就连热饭也没能吃上一口；柳拂衣倒是想给小葫芦做上一顿饭，只是小葫芦吵着要早点去戏班子，也只好作罢。
众人一合议，既然时间尚早，吃个宵夜再去庙会也无妨。于是便换了个方向，在青石巷里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家叫做杭记的面馆。
刚来到面馆门前，众人便都是愣了一愣，旋即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诡异的神情。
门口站着大家都很是熟悉的人。
那单薄的书生身影仍旧穿着原本是青灰色的长衫，只是如今已经洗得发白，接缝的位置也脱了线，空荡荡的一截袖子看起来就像是世隐乡里独有的竹纸，脆弱不堪，随风飘荡，看起来摇摇欲坠，内里却有着令人难以坚信的坚韧。
坚韧得，让人总忍不住感叹这货怎么还不让风刮跑了算求。
李默存眨了眨眼睛，笑意温暖得就像是夜灯里的港湾。
“原来大家都在。”
大家都没有说话，心里面想的都差不多，除了不明就里的菲妈妈和sakura以外，都偷偷摸摸挪过视线去看面前的林先生。
林舍予的面色果然不似之前那么愉快了。她眉头微微轻蹙，瞪了李默存一阵，又轻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众人说道：
“进去吧。”
听到林舍予说的话，李默存知道她是已经放过了自己，便如释重负般挠了挠脑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往门边让了让身子，对着缓缓走过来的林舍予说道：
“我等你们很久了。”
林舍予没好气地轻飘飘剜了他一眼，李默存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二师妹”
李默存伸手入怀，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个东西来。封艾看见那李默存手里拿着的粉色小玩具，猛一个激灵，动作极快地扯了扯伊斯特腰后的缎带，往林舍予身旁退开了几步。伊斯特转过脑袋，仰起头来看着封艾，眼睛微眨了几下，显得很是不解。
被挂到背后的小葫芦探出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哇！是七巧锁！”
“这个七巧锁，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终于算是解好了，还给你吧。”
看见那只已经拼凑成小猫图案的七巧板，林舍予的面色在几个呼吸间已是变得极差，根本没有伸手去接的欲望。李默存仍然读不懂气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温柔得像是在这个寒冷冬夜提前到来的春风：
“前些天你让封艾转交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只是个解乏的小玩具，摆弄了一阵才发现里面的机关原来非常巧妙。似乎是参考了鲁班锁的结构，里面的小零件只有一种固定的方法才能解开，我不知道那固定的步骤，推演了很久”
那天沈园给林舍予和伊斯特寄来了许许多多的礼物，其中便包含了这枚小小的七巧锁。林舍予鼓捣了很久都找不到解开的法子，最后一气之下便混在寄给伊斯特的糖果里丢给了她。
封艾见到那七巧锁的时候，便已经在心里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产生了一个非常邪恶的念头，借着由头将那七巧锁转交给了李默存，当初他也只是存了个恶作剧的念头，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会对这枚小小的七巧锁这么上心啊？
听着李默存说的话，林舍予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铁青，甚至隐隐有杀气冒出。李默存却浑然没有留意到气氛的变化，温柔地注视着手中的七巧锁，似是已经是在这几天的智商博弈中和它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绪：
“关于鲁班锁的结构我只是依稀记了个大概，后来还专门去了一趟竹林书院翻阅了不少典籍，这才记起一些结构公式，我在纸上推演了好几天，才想到了解开这只七巧锁的正确方法。”
李默存的语气似是有些自嘲，空气里的杀气已经凝若实质了。
“封艾拿来的时候跟我说，二师妹你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解开了这枚七巧锁，结果我花了这么久才想到解开的方法，实在是太笨了，二师妹就是二师妹我终究是比不上的”
林舍予猛地扭过头去瞪封艾，却发现封艾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拉着伊斯特退到了五米开外，若无其事般抬头看星星看月亮，疯狂地嘬着嘴呼呼地往外喷气，假装自己在吹口哨。
“原本我还想着，尽量在冬元节前解开，给师妹你一个惊喜的，现在也勉强算是赶上了吧，呵呵来，师妹，还给你”
李默存又把手里的七巧锁递到林舍予面前，那短短的几秒钟里，柳拂衣已经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头，将小葫芦掩到身后，又提溜起小女孩打扮的无用，塞到了一脸懵逼的脏兮兮身后，冲着菲利斯·瓦伦坦小姐使了个眼神。
“呃师妹？”
见林舍予没有反应，李默存愣了愣，诧异地开口，而就在下一个瞬间，林舍予终于动了。
她伸手。
她的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手，就算比起那光洁如玉的貔貅也是不逞多让，指节间的轮廓秀气分明，像是伟大的艺术品。
但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不仅仅是一双好看的手。
那还是一双杀人的手。
她的手伸向李默存仅剩的左手。却不是要去接过那枚精致的七巧锁。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盘上李默存的手腕，温柔地像是牵起了情人的手。
再下一个瞬间，那只纤秀美丽的右手忽然握紧，往后一抽。李默存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随后，林舍予藏在袖子里握成拳状的左手终于挥出。
“九点杭记。你有血光之灾，左扭头。”
此时正是九点。
李默存额头的发丝飘散，在那无限接近静止的时间里，他恍若福至心灵，微微向左偏了偏头，拳头擦着他的肩头划过，拳风宛若导弹般炸开，单薄瘦削的身影像是狂风里鼓荡的旗帜，最终被连根拔起，狂乱地随风飘去，将杭记面馆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碎石到处飞溅。
碎石打在柳拂衣的身上，他动也不动，像是一尊高大的铁塔，又像是门神，背篓里的小葫芦安然无恙，乖巧地眨巴着眼睛。
碎石打在脏兮兮身上，叮当作响，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傻里傻气地转了一圈。被提溜到后面的无用小姑娘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菲利斯·瓦伦坦从巨大的泰迪熊公仔后面探出半边脸来，美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身后的sakura面无表情。
面馆的老板杭叔站在柜台的挡板后面，手里端着一碗新鲜滚烫的面条，脸上的表情如同石化一般。
满地的碎石瓦砾中踉踉跄跄地爬出一个人影。那满身灰尘的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冲着杭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杭叔，你好。”
李默存“呕”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虚弱笑道：
“冬元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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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2
青石巷位置比较偏僻，此时的人们又大多在逛庙会，所以面馆里的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此时都是转过了头，一脸的震惊。
杭叔低头看了看正努力从石碓里爬出的李默存，又抬头看了看墙壁破口处面无表情的林舍予，满脸的不知所措：
“呃林c林先生”
“打扰了，杭叔。”林舍予朝杭叔温和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远处的封艾。封艾立马会意，识相地屁颠屁颠跑进面馆里，双手在地上一按，随着一阵蓝光流转，地上的碎石瓦砾如同活过来一般自动自觉地在地上雀跃滚动起来，沿着那墙壁的破口慢慢拼凑了回去，没过多久，那面墙壁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光洁如新。
林舍予便又带着柳拂衣一行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封艾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冲林舍予搓手笑道：
“老板，异人的能量用了就没法子恢复，您看我这是给您打几折比较好？”
林舍予忽然笑了起来：
“七巧锁是你给他的，不用那么客气，打骨折就好了。”
封艾又是一个激灵，若无其事地吹着难听的口哨，缩回了队伍的后方。
杭叔用腰间的毛巾擦了擦手，战战兢兢地走到面馆里最大的那张桌子上前。桌子上围坐了整个世隐乡来头最大的几位先生：二先生林舍予，三先生柳拂衣，四先生无用，六先生伊斯特·秋楚，此外还有革命军六师的副司令“妈妈”这种感觉就无异于路边的烧烤摊忽然来了几个国家的总统，一边撸串一边进行国际间的友好交流，实在是令他受宠若惊，甚至到了担待不起的程度。
杭叔搓了搓手，恭恭敬敬地干笑了两声：
“几位先生想吃点什么？”
“一碗云吞，辛苦杭叔了。”林舍予点了点头，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小葫芦，吃点什么？”柳拂衣低头去看旁边椅子上的背篓，小葫芦趴在背篓边缘，眨巴眨巴眼睛“唔”地沉思了一阵，笑嘻嘻道：
“杭掰掰，我想吃你家的肠粉！”
“那就要一碟素肠，一碟蛋肠吧。”
“好嘞！”杭叔在菜单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便又转头去看桌子另一边的伊斯特：
“六先生呢，吃点什么？”
伊斯特缩了缩身子，穿着一身和服端坐在椅子上总让她觉得有些坐立不安，犹豫着看了林舍予一眼：
“云吞就好还c还有花生”
“老板，”菲利斯手肘搭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神态中不自觉地散发着妩媚妖娆的魅力，白皙的手指点着桌子，笑眯眯问道：
“你这边有什么特色菜吗？”
“有的，有的。”提到特色菜，杭叔说话变得利索了起来，想来对这些程序已经是驾轻就熟：
“咱家是面馆，粗面细面都有，不喜欢吃面的也可以试试河粉米线，招牌的有牛腩面，炸酱面，肉臊面，汤底也可以选清汤和浓汤，清汤是用鱼肉熬的，又香又甜；浓汤的话就是用了猪骨和牛骨，要看小姐你喜欢什么口味”
“嗯”菲利斯女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转，拍了拍旁边椅子上的大泰迪熊，笑道：
“那就给我来一碗牛肉面吧。”
“好嘞，要辣还是不辣？”
“不辣的吧。虽然平时很喜欢吃辣，但是最近身体不太适合呢。”
坐在另一旁的sakura面容冷漠地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老女人早就绝经了。”
菲利斯笑意盎然地剜了sakura一眼，转头对杭叔说道：
“老板，你们这边熬汤剩下的猪骨可以要一些吗？我家小女儿最近都没有长高，看来要好好补充一下钙质呢”
桌子上的众人都忍不住眼角抽搐起来，菲利斯忽然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我亲爱的sakura酱，想要吃些什么？”
菲妈的后半句是对着sakura说的，用的是和之国那边的语言，众人也只是大概推测出说话的内容。sakura却没有理会菲妈妈，转过头看着老板杭叔，用端正的普通话问道：
“老板，如果自带了食材，你可以帮忙加工一下吗？”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老板忙不迭地点点头，笑着问道：
“小朋友带的是什么食材？”
sakura指了指身旁的菲利斯，又指了指厨房里那口熬汤用的大桶，平静道：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女人放进去炖熟。”
整个面馆顿时陷入了一种无比诡异的寂静中。柳拂衣忽然干咳了两声，转头问身旁的无用：
“无用，到你了，点菜吧。”
话题被转移，众人都是暗舒了口气，封艾好奇地看了无用一眼，笑道：
“无用不是人造人吗，怎么还要吃饭，难道你平时充电都是吃机油的吗？”
无用摇了摇头，一脸的认真：
“无用虽然半年才会充一次电，但是平时也可以靠吃饭补充能量的。”
封艾闻言，愣了一下，虚着眼，嘴角抽搐道：
“你竟然还真的可以吃饭啊”
封艾在大都会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也是见过正牌人造人的。那些人造人多是些机器佣人c管家之流，在街上走着看起来倒也和普通人无异。为了甄别，所有制造出来的人造人都必须在后颈处印上识别用的条码。
普通的人造人其实也就是些会动的机器，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自主思维，只是由于百国大战期间整个地星的科技都呈现出爆炸性发展的状态，使得这些人造人的电子脑可以连接庞大的网络信息库，拥有了可以模拟人类思考的能力，能够完美地胜任佣人的工作。
只是，以常识而论，人造人的充电都是回到工厂里直接连接电缆，储存个几年份的电量，封艾还真没见过有哪种型号的人造人是可以靠吃饭充电的，就好比一辆加了油就可以开的汽车，非要发明一个手摇式充电器给它提供动能从各种意义上都觉得是非常鸡肋的发明啊
点完了一轮菜，杭叔的视线终于扫到了最后一名客人封艾身上，这几个月前曾经刁难过他一次的家伙令他记忆犹新。杭叔回忆着那天既没有鱼丸c也没有粗面的尴尬情景，嘴角翘起一丝自信的微笑，拿着菜单与封艾对视良久，心里暗道：前些日子配给队回乡，该有的食材如今已经应有尽有，就算你要在把粗面雕成鱼丸的形状，我也能给你做出来。
“小老板，这次想吃点什么？鱼丸粗面，还是牛肚粗面？实在不行，鱼丸河粉也是可以的。”
封艾认真地看着他，脸上带着风淡云轻的微笑：
“有‘仰望星空’吗？”
小小的面馆里，干净的圆桌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饭菜。世隐乡的几名师兄弟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伊斯特面前的盘子里放着许多剥了壳的花生，阿尔萨斯蹲在桌子上，把一颗颗的花生塞满了腮帮子。面馆里不时响起脏兮兮吸尘器的声音。菲利斯要来了两只小碗，和sakura分着吃同一碗牛肉面，面里的牛肉大多都放进了sakura面前的碗里，不过菲利斯小姐的筷子也整天往sakura的碗里面凑，后者精致的脸蛋阴翳地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暴起杀人一般。
窗外便是宁静黑暗的青石巷。空中下着小雪，像是飘飞的柳絮。反衬出小面馆里那温馨昏黄的灯光。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美好。
李默存孤零零地嵌在小面馆墙角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安静地看着远处桌子上和乐融融的用餐景象，整个人都显得文静而秀气。他面前的桌子上没有吃的，只摆上了一枚拼成了小猫形状的粉色七巧锁。
杭叔犹豫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提醒他额头又开始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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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3
约莫是九点半的时分。往常的这个时候，世隐乡里的人们都是用过了晚饭，在家里烤火消遣，准备睡去。但今日却是不同的。
冬元节的这个夜里，康安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分。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小摊子琳琅满目，许多热食小吃蒸腾着诱人的香气，融化了空中飘摇的雪屑。人们摩肩接踵，脸上都带着笑意。各色各样的光和影交织在了一起，又好像正在这个温暖的夜里渐渐融化。
庙会里的活动有很多。吃喝玩乐的应有尽有，节日的气氛很是浓烈。各式各样精致可爱的小吃让人看花了眼，像是章鱼小丸子c煎饺c烧烤c麦芽糖尽管几位师兄弟先前已经在杭记面馆里吃过了晚饭，闻到这些食物的味道，依旧是食指大开。一些商店都临时撤空了货架，重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纪念品，人们在门口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像是被丢进了沙丁鱼罐头。林舍予怕身旁的伊斯特走丢，便轻轻牵过了她的手，伊斯特的另一边手则牵上了无用，菲利斯小姐便和sakura跟在后头，前者笑语嫣然地说着些“只要拜托妈妈，妈妈就会背你”之类的话，后者直接一脸冷漠地无视掉了。几位大小美人走到一块去，便成了康安街上最抢眼的一道风景。
人群里视野最好的却是小小只的小葫芦。柳拂衣天生异象，高出寻常成人快有一倍，在人流里穿行时便只像是在趟过一条及腰深的河流，小葫芦便被他抱在身前，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东问问西问问的，柳拂衣也不觉得烦闷，逐一给她讲解。
走了一阵，众人便走到了一处比较热闹的地方。长长的一条街道上挂满了彩色的灯笼，许多彩色的便签缀在灯笼下随风飘摇。小葫芦眨巴眨巴眼睛，开心地叫了一声：
“啊！是灯谜！”
猜灯谜算是世隐乡的庙会里比较传统的项目了，不仅是在冬元节，以往过端午和中秋的时候，也是会有这样的活动的。小葫芦虽然在世隐乡待着的时间不长，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古代传统的猜灯谜在规格和内容上面都有着一套相对严谨的规矩，大多数都是猜字c猜成语之类的文字游戏。但世隐乡里的灯谜相对而言就随性许多，便签上的灯谜都是在世隐乡各处征集过来的谜语，多是些挺有趣的脑筋急转弯，有自信猜对答案的，便可以将便签摘下，去中间的柜台说出答案，如果对了便可以换走一份小小的纪念品。
小葫芦催促着柳拂衣加快脚步，后者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在那些灯笼之间，生怕自己虎背熊腰的个不小心就把别人好不容易挂上去的灯笼给碰翻了。
柳拂衣随手摘下灯笼上的一张纸条，上面便只写了“十五天”三个字，打一个汉字。小葫芦看得一头雾水，转头去揪了揪柳拂衣脸上的毛：
“柳掰掰，十五天是什么啊？你知道答案吗？”
柳拂衣沉思了好一阵，老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小葫芦撇了撇嘴巴：“柳掰掰真笨！”
柳拂衣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有些悻悻然，正想将那枚纸条偷偷挂回灯笼底下，却无意间瞥见了一直远远缀在林舍予一行人身后的李默存，这家伙因为林舍予的气场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一直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徘徊在他们几米开外，看起来颇为幽怨。
柳拂衣转过头，发现林舍予她们也在研究灯谜呢，自然是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景象。于是便向李默存招了招手，李默存快步走上前来，搓了搓手，眼神真挚地抬头看着柳拂衣，小声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
柳拂衣将纸条塞到李默存面前，两人的神情动作看起来跟做贼似的：“解解看。”
李默存对着纸上“十五天”三个字想了一会儿，便流露出恍然的神情，笑道：
“这灯谜出的挺有意思的，是个‘胖’字。”
他这么一说，柳拂衣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意思。倒是那小葫芦依然不明就里：
“为什么是个胖字啊？”
李默存笑了笑：“小葫芦，一个月有三十天，这十五天不就是一个月的一半吗？月和半加起来，就是个胖字了。”
小葫芦瞪大了眼睛，长长地“噢——”了一声，便又催促着柳拂衣把纸条交给她，然后又唤柳掰掰去摘下另一张纸条。
“十个哥哥柳掰掰，这又是什么啊？”
“”柳拂衣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将纸条塞给了李默存，李默存想了想：
“这个简单，是个‘克’字，上面一个十，下面一个兄，加起来就是克了。”
“‘多一半’这个呢？”
“是个‘夕’字。”
连续回答了几个简单的灯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李默存在小葫芦心中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起来。小葫芦满心欢喜地抓着一捧的纸条，眼睛里快要冒出小星星来了：
“知道了这么多谜底，待会儿小葫芦就可以换一大堆纪念品了！”
李默存哑然失笑，用仅剩的左手挠了挠脑袋：
“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小葫芦还是个小财迷。”
菲利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柳李二人身后，猛地拍了一下李默存的肩膀，把后者直接吓得哆嗦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见菲妈妈脸上满是俏皮的笑容：
“小李哥，你还挺厉害的嘛”
李默存干笑了两声，还没说话，菲利斯小姐便从背后掏出了张纸条，笑嘻嘻地：
“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好不容易挑到一个没那么文绉绉的，结果还是根本看不懂呢”
她的身后，sakura正抱着那比她还要巨大许多的布偶，满脸的生无可恋。李默存接过纸条，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有一天，咖啡杯和玻璃杯一起走在马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大叫一声：‘有车来啦！’然后玻璃杯就被撞碎了，咖啡杯却没有碎，这是为什么”
李默存看了好一阵，整个人都愣住了，苦笑着挠挠头：
“这种的我还真是不怎么擅长”
菲妈闻言，遗憾地撇了撇嘴。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封艾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子，嘴里不知道正嚼着什么，含糊道：
“哦，原来你们都在这呢，来，吃点东西。”
说着，他便把手里的那些塑料袋递了过去，里面装满了形形色色的小吃。怪不得这家伙先前好半天不见踪影，原来是跑去买吃的了。菲利斯瞧见封艾来了，眼底掠过笑意：
“呀，封老板，来的正好，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灯谜”
封艾一听到灯谜二字，一张清秀的脸蛋顿时耷拉下来，苦着脸道：
“还是免了吧，我对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不感兴趣，往年的灯谜我就没一个能猜对的。”
“这次不一样！”菲利斯女士看起来却是兴致不减，“这不是猜字的，就是个脑筋急转弯。”
“哦——”封艾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睛一亮，眉头一扬：
“那你早说啊！实不相瞒，在下便是那人称外328区脑筋急转弯战神的，看过的脑筋急转弯足够填满一整个艾斯兰帝国图书馆”
在唐唐还小的时候，封艾常常和妹妹在一个房间里睡觉。那时候的唐唐还有着听睡前故事的习惯，封艾知道的故事不多，就去找封流。封流被闹得不耐烦了，就从桌子底下抽了几本脑筋急转弯大全给他当睡前故事讲，久而久之，封艾就好像被打开了某扇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的思维都便熏陶影响得跳脱了起来
菲利斯将那张纸条递给封艾，他大概看了两眼，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有什么难的。这俩杯子一个被撞碎了c另一个没碎，其实就是因为它们一个是咖啡杯，一个是玻璃杯。”
小葫芦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玻璃杯比较容易摔碎，咖啡杯是塑料做的，就不会碎了吗？”
“当然不是了。”封艾搓搓手，嘿嘿一笑：
“因为咖啡杯有耳朵，玻璃杯没有耳朵。所以有人喊‘车来啦’的时候，咖啡杯听见了，就让开了，玻璃杯没听见，就被撞碎了”
最先理解了这个脑筋急转弯一语双关的含义的是sakura，她听罢封艾的解释，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
其他几个家伙也纷纷回过神来，总算是明白了这原来是个冷笑话，一个两个都流露出相当无语的神情，气氛一度相当尴尬。
另一头，林舍予c伊斯特，无用三人也在不知不觉围了过来。
“怎么样，你们解了多少个？”
小葫芦高兴地挥舞着手里那一小沓纸条：
“小葫芦解的最多，都是李哥哥告诉我的！”
李默存见林舍予又出现在面前，顿时流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后者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抬头扫了他一眼，似是已经忘记了方才那枚七巧锁的过节。李默存笑着问道：
“你们呢？”
林舍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们三个人只拿了一张灯谜，只是好像看不太懂。”
封艾瞅瞅林舍予，又瞅瞅脸上带着淡淡羞赧的伊斯特，虚着眼道：
“看不懂你们不会换一个吗？”
林舍予也不解释，直接将纸条递给了众人。李默存接过纸条，封艾便凑头去看。两人看到纸条上出题者的署名时，顿时明白了林舍予的意思。
“还真是巧了”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脑海中浮现出不太美妙的回忆来。李默存也显得很是诧异：
“五师弟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题目”
“猜灯谜征集题目本来就是不设时间的，随时都可以投稿。”
听罢林舍予的解释，两人便又去看那蓝思琳留下的灯谜，封艾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为什么肯德基的薯条比麦当劳的薯条软”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唯独封艾缓缓抬起头来，和身旁的李默存面面相觑，下一秒，两人脸上竟是不约而同地绽起了非常欠揍的笑容。
听见那两人嘿嘿嘿嘿的笑声，所有人都是不明就里，小葫芦脸上满是好奇，焦急地问道：
“这是为什么呀？李哥哥，封哥哥，你们快说啊！”
封艾微微一笑：
“因为肯德基是爷爷，麦当劳是叔叔啊”
时间平静地流淌着，世隐乡48年的最后一个冬夜，就好像一盘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录像带，将美好的画面点一滴地镌刻在时光深处。在零点的烟火大会开始前，这群世隐乡的家伙们在康安街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消磨着闲适的时光。
庙会里有很多传统有趣的游戏。在封艾的怂恿下，一行人围坐在塑料水池旁，拿着纸做的小网捞起了金鱼。这一帮子平日里神通广大c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奇人异士，对着那池子里一尾尾灵活游动的小小金鱼，一个个都吃了瘪。
柳拂衣的手太大，拿着那本就只有常人两根手指长短的小网，就跟捏着根绣花针似的，根本使不上劲来，好几次都是捞了个空，惹得旁边地上背篓里的小葫芦气得腮帮子都鼓成了气球；
李默存没了右手，也不是左撇子，同样也只能眼巴巴地望鱼兴叹；
菲妈的眼神好，倒是偶尔能捞出那么几条来，旁边的sakura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坐在塑料小凳上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发呆，眼神直勾勾地瞧向伊斯特肩头趴着的阿尔萨斯，后者感觉到那针一样的视线，猛一个激灵，缩进了伊斯特胸口的小口袋里；
封艾正在一边极力劝阻脏兮兮试图用吸尘器一样的手臂把那些可怜的小鱼吸进肚子里压成方坨坨，一边苦口婆心地给无用讲解着捞金鱼的游戏规则。
最令人意外的是林舍予。这位在世隐乡里最有威严的林先生平日除了处理大小军事杂物，便是做些织布绣花的活计，按理说，以她那双灵巧的手，只是捞几条金鱼自然是不在话下的结果却是和人们料想得大相径庭，林先生出手又快又狠，那小小的渔网刚捞进水力，便因为冲击力形成了水面张力直接破裂了。几分钟下来，林舍予身旁已经放上了一箩筐折断的小网。
偏偏她还被这事儿激出了火气，此时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阴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泄愤般，一言不发地伸手入怀，掏出荷包，又从瑟瑟发抖的摊主那儿买了一箩筐的小鱼网
伊斯特左手拿着个小塑料碗，垫着叠到膝盖上的和服裙角，小心翼翼地蹲在池边，好看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水池里游动的金鱼，轻飘飘地伸手拿网捞了一下，那金鱼才刚进了网，便是一阵扑腾，轻而易举地跳进了水池里，溅起冰冰凉凉的水花，洒了她一脸。伊斯特的反应偏又有些迟钝，等那水花溅到了脖子上，方才后知后觉c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封艾看见了便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惹得伊斯特又羞又恼，没什么气势地剜了他一眼。
封艾挪了挪身子，往伊斯特身旁挤了挤，接过她手里的小网：
“你这样是不行的，要用巧劲我来。”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空出的右手不自觉地捧住膝盖上的小塑料碗，一双眼睛悄悄地瞧着封艾的侧脸。
“捞金鱼是要有技巧的，可不能像舍予姐那样。用那么大力气，叉鱼还差不多”封艾摇头笑着小声吐槽了一句，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池里游动的小金鱼，又说道：
“这些小摊子的游戏其实各有各的门道，像捞金鱼呢，就是特意在水池底下垫了一张蓝布，让人看不清这水的深浅，其实这池水要比看上去的深不少，光一折射下去，金鱼真正所在的位置要比肉眼看见的低很多。所以呢，捞鱼的时候不要看鱼，要看鱼的影子。”
伊斯特细细地听着，模样像极了认真听课的小学生，封艾离她很近，于是便可以在小摊子的白炽灯下清晰地看见他的侧脸。闻着封艾身上时不时传来的淡淡香味，伊斯特的脸蛋倏地一红，便有些心不在焉了，胸膛里仿佛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砰砰直跳。
“现在呢，我就要开始教你捞金鱼百发百中的秘诀了，先是看准时机，然后”
封艾说着，忽然贱贱一笑，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望了一眼，确认那几个师兄弟都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情景以后，将手里的小网倒扣回手心，伊斯特瞧见他的右手中隐隐掠过一阵蓝光，封艾做贼似的小声说道：
“这些网是纸做的，很薄，一泡了水就会脱落，是抓不到鱼的，咱们偷偷把它加固一下”
封艾这浑不正经的作风先是让伊斯特愣了一阵，旋即又被他逗乐了。哪有人捞小金鱼还要用异能来作弊的呀？伊斯特的眼睛霎时间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又忍不住腾出手轻轻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封艾吃痛，倒吸了口凉气。旁边的小葫芦正因为柳掰掰的不中用郁闷犯愁呢，听到旁边封艾的声音，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到封艾手里的小网上，又鼓起了腮帮子，揪了揪柳拂衣的衣袖：
“柳掰掰！封艾他作弊！”
此时正在捞鱼的菲妈妈c李默存c林舍予c无用等人听到小葫芦的声音，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盯得封艾头皮发麻。一旁的伊斯特忽然被这么多目光看过来，脸上又是一红，见封艾用非常悲惨的眼神望了她一眼，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吐了吐舌尖，偷偷摸摸地挪远了一些。
“诶嘿嘿”封艾不着痕迹地把那渔网藏在泳池底下，试图掩盖证据，却还不忘耍嘴皮子：
“异人用异能捞鱼的事儿，能叫作弊吗？那顶多叫物尽其用”
封艾话刚说完，场上的几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虽然这段话有那么几分强词夺理c逻辑强暴的意思，却是话糙理不糙，让这几个家伙一时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在别的地方就算了，这里是世隐乡啊哪有异人还不能用异能的道理？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却是柳拂衣，柳三先生已经在前面的十五分钟因为一条金鱼都捞不到而被小葫芦连番数落得无地自容了，在封艾说完那句话的短短几秒钟后，他突然闪电般出手，将渔网直直插进了水面里，然后右臂猛地一颤，几丝凝实浑厚的内力直接将附近一小片的金鱼震晕了，只小金鱼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柳拂衣先下一城，斩获头筹。
“柳掰掰好厉害！”看见自己的塑料碗里终于有了几条不那么活蹦乱跳的小金鱼，小葫芦开心地拍起手来。
林舍予见着自家猪老三竟然为了小葫芦，把江湖道义却之不顾，秀眉微颦，结果却不是要出声喝止，被几条小鱼捉弄了半天，满腔火气的她也在封艾点醒后，效仿着柳拂衣的动作，却是连渔网都不要了，右手两指一并，斜斜插入水中，没溅起一丁点水花，再抽出来的时候，指尖处赫然夹着一条小鱼的尾巴，林舍予将那小鱼甩进身边的小碗中，再次出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封艾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疯狂抽搐起来，他哪里想到自己插科打诨的随口一句话竟然会造成眼下这般奇妙的场面，但他本来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后，当机立断抽出了那只藏在池子底下的渔网，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抓得最少的明天请客啊！”
李默存听到这句话，面色瞬间白了几分，乜了一眼自己那只空空如也的塑料碗，满脸的无辜。环顾一周，灵光一闪，站起身来，横跨一步，又蹲到脏兮兮身旁，干咳两声：
“咳咳，我和脏兮兮组队了”
先前一只规规矩矩捞鱼的菲利斯妈妈听到封艾的叫喊声，眨了眨眼睛，美丽的眸子里绽起嫣然笑意，轻巧地转过头来，用那抑扬顿挫c感情饱满c几乎是撒娇一般的语气叫了一声：
“sakura酱~”
sakura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我对弱智小孩之间的意气之争没有任何兴趣。”
“那就难办了啊”菲利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
“这个月的军饷全部拿来喝酒了，要是输了的话，明天就只有借sakura的私房钱来请客了呢”
“”
sakura的额头抑制不住地冒出青筋，百般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又沉沉地叹了口气，像极了沧桑的老大人。她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看了几秒水池里游动的金鱼，忽然念出了几个听起来毫无意义的数字：
“137，258，14。”
sakura话音刚落，菲利斯那只纤秀的右手便轻飘飘地拿着渔网，看也不看便朝着水池里的某个方向捞了过去，竟是恰到好处地拦下了一只堪堪游来的金鱼。
“262，201，18。”
sakura念出的c听起来似是毫无意义的数字如同一个魔咒，菲利斯小姐下手的精准程度竟然瞬间达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两母女一人念数字，一人捞鱼，配合极为默契，节奏妙到毫巅，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塑料碗里小鱼增加的速度丝毫不亚于开了挂的林舍予和柳拂衣。
不大不小的塑料泳池周围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封艾也不甘落后，目光如炬，认真地用那被他改造过的渔网一条接着一条地捞着鱼，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在寒冷的冬夜里渗出汗迹来了。
“柳掰掰！快一点！舍予姐姐已经抓了整整一碗了！”小葫芦兴致勃勃地握紧了小拳头，鼓足了劲给柳拂衣打气。
“脏兮兮，虽然这么说有点唐突，但是拜托你了，麻烦你往水里面吸，我真的不是垃圾”李默存正在认真地c不厌其烦地教导着自己翻盘的唯一希望脏兮兮同学如何抓鱼。
“sakura，你这个指数太细致了啦，大概，大概就好了，根本不用精准到那种程度嘛，再这样下去，咱们明天就要请客了哦。”
“烦死了，臭女人，凭什么要用我的零花钱给你买单啊？17243829128342839128”
“哇！柳掰掰！封艾太无赖了！你看他！他的网比小葫芦的脑袋还要大了！”
“小葫芦！比起这个，你还是先看看你家舍予姐姐吧！”
“哇！舍予姐姐！你住手！再这样下去整个游泳池都会被你戳破的！”
“舍予姐！你住手！你这根本不是决斗！”
“师师妹你c你冷静一下”
“小葫芦，不要趴那么高，会掉下去的，我要认真了。”
“封c封艾的渔网已经有整个泳池三分之一那么大了”
“脏兮兮是那边，对，对~泳池，泳池知道吗？不，惹日我惹姨唔（这是我的鼻子）”
“哇！舍予姐，你凭什么弄烂我的渔网！？！”
“战术制裁。”
“”
“既然你不仁在先，那就别怪我不义了！邪龙九转魔光炼狱红砂炮z型肆式！”
一道耀眼的蓝光在泳池上空炸开，周围三三两两也在捞金鱼的世隐乡民已经彻底惊呆了。就连无用和伊斯特也是呆呆地蹲在地上，满脸都是深深的茫然。
金鱼摊的摊主正在逐渐石化。
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毫无预兆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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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4
讲一些人的故事。
有些酒只适合慢慢喝，这个无趣的故事，希望你们读得慢一点。
————————————
《繁花盛景》
炉火烧得温柔。
木炭上已有了细密的裂痕，泛着微弱的红光。静谧的房间里偶然传出木炭烧裂的噼啪声，更让人困顿。
老人就这样，坐在轮椅上，沉默地看着壁炉里的火光。小小的火星子在围栏里雀跃，真是很年轻的火光。
年轻是会燃烧的。老人的年轻已经燃烧殆尽了。他看起来很老。浑浊的眼睛已经倒映不出火焰的轮廓，脸上的皮肤像是干枯的树。只有偶尔生涩地眨一下眼睛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他还活着。
收音机他已经让莉娅关上了。窗外的楼下不时传来人们的笑声。有音乐声，烟花的声音。但都像隔绝在世界之外了。
他的腿上覆了条绒毯，一只猫匍匐毯子上，蜷缩了起来，睡得香甜。
老人只是很普通的老人。漫长的人生走到了尽头，眼下能够做的，也只是像这样看着炉火，抱着猫，平静等待最后的时分来临。他的妻子还在楼上的房间里沉睡。老伴在两年前的一次感冒后中了风，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身上插的管子越来越密集，脸上的痛苦神色越来越频繁，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少。大抵会在这个冬日里死去。
莉娅的声音没有起伏，催促了几次他才听见了。大抵是设定的睡眠时间已经到了。
“莉娅。”老人转过头来，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一生都不曾说过话的老人。皱纹下的眼睛里尽是难以言明的温柔。
他和妻子一生无后，十几年来，两个老人一直将莉娅和猫当做自己的孩子，这是很可笑c也很悲哀的事情。
“你看过白百合吗？”
这是老人问的第一个问题。侍立在旁的女仆沉默良久，开口时总没有感情。
“主人，以下是关于白百合的搜索结果：白百合，百合科百合属多年生草本球根植物，主要分布在”
老人轻柔地笑了笑，笑容里带上几分无奈：
“不是这个意思。莉娅，你有亲眼看见过吗？”
女仆再一次沉默。似是在总结自己这十几年来在老人家中担任女仆林林总总的琐碎记忆，生硬地回应：
“莉娅没有实际观察过白百合。”
老人似乎已经猜到了莉娅的回答，只是安静地摸了摸怀里仍在熟睡的猫。
“那是一种白色的小花，很好看。”
猫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对着老人露出白白的肚皮。老人顿了顿，轻声说道：
“艾斯兰的公共墓园里全都是呢。你该去看看。”
女仆没有说话。她的脑海里有着每一张关于白百合的图片。她无法理解那些资料和实际看到的白百合有什么不同。沉默了一阵，老人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莉娅，明天之后，你会去哪里？”
这次莉娅回复得很快。她对这些既定的程序了然于心。
“主人。按照规定，莉娅会回到佣人之家进行整修，然后等待下一位主人。”
“是这样呀”老人轻轻地挪了挪轮椅，转向了窗户，透过擦得明净的玻璃看着艾斯兰冬元前夜的晚空。暗沉的云压得很低，偶尔被风吹开时，就能看见天穹外闪烁的星星。
听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星星之所以会闪烁，是因为它们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对所爱之人投来闪动的目光。人类总是这样，对于自己不甚了解的事物寄予各种各样不着边际的幻想。幻想着世界之外的世界，幻想着自己不是孤独的个体。
浪漫而又悲哀。
老人的一生也是如此。他的妻子陪伴他走了四分之三的人生，膝下无子，所以莉娅陪着他们走了往后十几年的人生。再后来，是那只在雨夜拾回的流浪猫。猫已经长大了，毛发柔顺，眉目轻阖，熟睡的姿态像小小的美人。
他的一生过得没有波澜，像是严谨的机器描画出来的图纸。在适当的时机长大，在适当的时机参军，在适当的时机负伤退役，在适当的时机遇到了相伴一生的妻子，在适当的时机老去。在适当的时机陪着妻子坐在沙发上看过无数次的夕阳。
如今在48年的这个冬夜，他似乎也会在适当的时机死去。
妻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偶尔还有意识的时候，看着他时也只剩下了朦胧的泪眼。
不管人生过得有多精彩，直到最后的时分，人类似乎都是注定要独自死去的。
猫可不知道这些。她还在安静地睡着，半夜的时候大概还会像往常一样醒来，然后用家里的沙发给自己磨爪子，然后老人会好笑又好气地把她抱起来，说上许多她听不懂的话。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认真地注视着身后的莉娅。莉娅的表情永远是那样，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像当初一样保持着年轻的少女模样。老人看了她很久很久，似乎要将这个人造人的模样彻底印在脑海深处。
老人问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带着那么几分央求：
“莉娅明天以后，可以拜托你帮我们照顾妮妮吗？”
莉娅的瞳孔轻微地收缩——那其实是眼部的摄像机无法成像，正在重新聚焦的表现。她的资料库不足以让自己理解老人那句话里蕴含的希冀与辛酸。她也注定不可能明白人类那种脆弱而又浪漫的情感，所以她没有对老人对她提出的生最后的一个请求作出回应，而是在时针轻巧指向十点的那一刻，用那一成不变的恭敬语气说道：
“主人，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老人似乎消沉了许多。本就苍老的面容终于透出几分死寂，恍然间又依稀多出了几分让莉娅无法理解的释然。他就这样轻轻地呢喃着那几个字，轻轻阖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就走吧。”
莉娅的手攀上轮椅的扶手，推着老人走进电梯。老人浑浊的眼底透着温柔，任由莉娅带着他在这座生活了一辈子的房间里穿行，他沉默地看着墙上的壁画，一尘不染的书架，酒柜上倒悬的玻璃杯，收拾地很干净的厨房。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婴儿一般的c对世界的好奇，似乎要把这一切的一切都镌刻在灵魂最深处。
轮椅推进了老人的卧室。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妻子。妻子早已不复往昔的美丽，在睡梦中透过呼吸器艰难地呼吸着，眉头紧紧皱起。
莉娅抱起猫，放到一旁的小窝里。扶着老人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老人坐在床上，莉娅开始为他脱掉鞋子。老人温和地看着莉娅，轻轻念叨着：
“这么多年，辛苦莉娅了。”
人造人女仆一如既往地回应“这是莉娅该做的”，然后恭敬地站起身来。
老人对她点了点头，温柔地笑了笑。随后便在床上躺下，转过身去面对着床上的c自己的妻子。他的目光里满是深情与爱意，依稀间，又像是那个一瘸一拐地对心上人念着蹩脚情诗求爱的傻小子了。
老人颤抖地抬起手，颤抖地拂过妻子满是皱纹的面庞，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了她苍老的肌肤，他慢慢地挪过身，艰难地支起半边身子，在妻子耳边轻吻了一下，用世上最温柔也最苍老的声音说着：
“索菲亚，我们要走了。”
现代的科学技术仍然无法拯救中风的病人。哪怕通过细胞再造的技术能够减缓脑干神经萎缩坏死的速度，但终究只是将死前的痛苦无限延长罢了。他的妻子已经在床上痛苦了两年。直到三个月前，老人平静地作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与其在煎熬中感受生离死别，不如陪伴着最爱的人，在一个温暖的冬夜里无声死去。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一年中最重要的冬元节。艾斯兰的人们徜徉在无尽的喧嚣与欢乐中，楼宇之间到处都是欢歌笑语，流光溢彩的悬浮车道给这座光陆怪离的城市渲染上迷离的色彩。没有人会在意北城区的某栋公寓里，一对通过了安乐死申请的普通夫妇正相拥着度过最后的时光。
莉娅拿过床边密封的手提箱，输入了艾斯兰政府提供的序列号，随着箱子里的液态氮挥发以后，平静地取出了箱子里的两支注射器，握起了老人的手。
注射器里的液体缓缓注入，老人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睛里满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悲悯。他声音干哑，对着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莉娅轻声说道：
“莉娅，冬元节快乐。”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莉娅，这个艾斯兰近二十年来最为优秀的7号s型量产型女仆人造人，她缓缓推动注射器的手指以人类无法观测的幅度，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她颤抖的原因，她自己也无法理解——那好像就只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因为某些冗余数据的侵入，而形成的系统短暂宕机，而那个轻微得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错误，也仅仅是在万分之一个兆秒之后就被彻底排除，没有对这个机器人造成任何后续的影响。机器人是注定不会拥有情感的。
“冬元节快乐，我的主人。”
她说着。
老人的眼眸轻轻闭合。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就连老人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七分三十秒后，艾斯兰的灵车会将床上的两位老人送走，他们会被火化，化作细碎的c没有情感的颗粒状无机物，装进小小的盒子里，再埋在艾斯兰的公墓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据说那个地方开满了白百合。而房间里的7号s型则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进入工厂检修，然后格式化所有的记忆，成为下一个家庭的“莉莉丝”，或者是“伊丽莎白”。
在这一切都按照既定程序发生前的七分钟里，莉娅静静地看着床上永远安详睡去的两位老人，僵硬地转过身去。
猫仍然在熟睡。既定的程序里没有提及它的未来。它会去哪里呢？
莉娅慢慢地走向猫。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猫抱进怀里。学着老人的动作，生涩地用手指拂过它的脊背。
“妮妮。”
帝国公共墓园。
天星寥寥，冬夜无人。
几条街道外便是热闹的城区。斑斓迷离的灯火照亮了夜空，在天穹下摇曳的射灯被平流层之上厚厚的云层所遮挡，隐隐可以看见天空深处阴影流动，人们的笑声飘摇着越荡越远，与此处静谧的空间仿佛是划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冬元节意味着一年的结束，本就是人们开启全新生活，展望未来的日子。在这样欢乐的时光里，不会有谁会特意来到这里打扰死者的安宁。
但此时此地，墓园最中心的位置，偏偏坐着一位老人。
四个月前，这里多了一座新坟。坟前的墓碑装饰得很好看，也算配得上主人的身份。这四个月来，公墓里已经摆满了一批又一批的白百合。前段时间，来这里悼念那一位的艾斯兰人络绎不绝，其规模之壮阔，甚至还胜过了利文哲上将在三十年前死去的那一天。那段时间里，老人不曾来过。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冬夜，他来了。
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祭奠阿尔陛下。
在距离那座坟墓不远的地方，原本还有另一座坟。
那座坟墓原来只是个衣冠冢，现在衣冠冢的主人已经回到了坟墓里，墓碑却已经连同曾经的荣耀一起被彻底抹去。
满园的白百合，只有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看起来滑稽又悲哀。
老人没有穿那身挂满艾斯兰所有勋章的军装，却带了三只酒杯，一壶酒。
他斟满一杯，放在摆满鲜花的先王墓前，又斟了一杯，走到那块荒凉的坟前，放到地上。他也不在乎地上的泥尘，随性地坐到地上，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老人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张英武而健朗的面庞终于露出几分世人不曾见过的萎靡。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你们两个若是挨得再近一点，或许还能在地里打起来。”
老人开玩笑似的轻轻念了一句。顿了顿，又喃喃道：
“如果姓郁的那个老不修看见你俩一块埋在这里，怕是要笑得胃痉挛了。”
他的语气带着唏嘘，笑容里却不知为何，有几分自嘲。他已在这里坐了一夜，这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许久不曾说话，开口以后，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终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离家出走三十年，把外面的世界闹得鸡飞狗跳；一个在城里龟缩隐忍了四十年到头来，终究还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我该笑你们活该，还是该感叹这命不由人？”
“最不该死的人死了，早就该死的人还在这苟延残喘，说些好笑的屁话。”
老人喝下第二杯酒。缓缓放下酒杯，手撑在身后的土地上，仰起头来，眯缝着眼睛看着艾斯兰冬元节浩瀚却又阴沉的夜空，像是无声的浩叹。
“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夜空照亮了天上浓郁的黑云，云层被风吹得翻卷起来，成片地飘动着，恍然间却又有一种云不曾动过，动的是大地的错觉。依稀间又能看到那隐没在天空深处的遮云蔽日的舰船，又能看到那一轮虽然不甚浑圆，却皎洁明亮的皓月，丝丝缕缕月光从万丈红尘中浩荡流下，将老人的发丝映得花白。
老人沉默地看了很久身前那座无名孤坟，忽然笑了起来：
“在外漂泊三十年，一切事情的真相，你又看穿了多少？不过以你的性子，不管放火的那个人是谁，你终究还是会用这种方式回来的。”
老人又转头，看向那片缀在墓地里随风摇曳的白百合：
“你呢？做了三十年人见人怕的恶鬼，又做了四十年老乌龟哪怕早就知道了一切都是无用功，也要用这种方式浪费自己的一生。别人或许永远都不会记得你这个傻子了。”
老人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眉眼之间又多出几分祥和。
“不过也还好。你阿尔·艾斯兰还是生下了几个有意思的种，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一艘舰船破开了云层，在万丈高空上缓缓飞行。遮蔽了云和月。老人怔怔地看着那艘舰船再次隐没在另一团乌云中，失意地呐呐：
“人也是，社会也是。江湖也是，阴谋也是，儿女情长也是。”
“这些东西，都像是交缠在了一起，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网。人若是还活着，又怎么能脱身？”
这是她第一次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大都会光陆怪离的夜空。
也许往后的日子里，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这片天空了。但是她现在是不会知道的。
舰船飞得很高。穿行在厚重的云层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像是在尽力向她伸出嶙峋的手。无数光和影穿梭流淌，交织成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她看到一片不怎么亮堂的空地，上面整齐地堆放着石块，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花，那是白百合——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但是现在的她，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舰船里的温度要比外界高一点。但是此刻终究是冬天，是冷的。
这么冷的天气里，女孩仍旧赤裸着身子，只在身上披了薄薄的一条毯子。天冷了应该要穿衣服——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懂得。但是没有人会告诉她。
少女打着赤足，金色的短发乱蓬蓬的，像是没理顺羽毛的雏鸟。她的眼睛真好看，像是世上最干净的蓝色宝石呀。里面透透的c亮堂堂的，好像装满了窗外所有的景色。
这里是哪里？她要去哪里？人们为什么会说话？他们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是现在的她甚至无法理解迷茫为何物。她怔怔地站在落地窗前，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地c略有些僵硬地伸出光洁如玉的手指——手指c手腕，手臂，肩膀，脖颈，五官，身体，她身上的一切构造都是最符合美学的黄金比例，好像生来就是要作为放在展览馆的艺术品而存在的。她的手指最终没能接触到外面的浮云，她摸到了好像冰块一样的东西，上面映出她指尖的倒影。
这个薄薄的c透明的东西叫做玻璃。
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片寂静。偶尔能够听见舰船引擎沉闷的嗡嗡声。在这个无限接近于沉默的时分里，少女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发出了这辈子第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如果有人能够理解婴儿第一次张嘴c牙牙学语的原因，或许也能够明白少女那如同白纸的思想里偶然出现的波动了。
人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玻璃里呢？
这样的话，好像养在鱼缸里的金鱼呀。
玻璃薄薄的，好像很轻易就能打碎了。
但是打碎了玻璃的话，金鱼会死的呢。
人也是吗？
席默城对着舰长室外的列兵平静地行礼后，在舱门上输入了识别指令。
气阀被冲开，风神号内舰长室的景象一成不变，充满了冰冷的钢铁气息。娜波莎娃舰长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他的到来，合上工作文案的动作有些仓促，冰冷而美丽的眉头轻轻微蹙，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质询。
席默城向这位在全世界都久负盛名的c艾斯兰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行了个军礼，动作依旧严谨地像是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
“舰长，距离外1区还有460英里，预计会在三小时后回到艾斯兰。”
这位年仅二十七岁就已经战功显赫的冰山美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这段时间以来，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事频发，其中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莫过于一个月前青龙山上的围剿战役，号称“铁人师”的十七师以虎狼之势一马当先地突破了异人革命军一师在山顶上布下的重重防线，硬生生地歼灭了近半数的暴徒党成员，而一直在战线前方指挥十七师作战的，便是这位娜波莎娃大校。
战线指挥的工作要远比常人想象地繁重复杂得多。尤其是作为一整支军队的决策者，更加不容许有半步行差踏错。在青龙山一役，十七师不顾司令部回援诺山城，强行攻坚的决定最终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战果，但这是不为艾斯兰高层所接受的。无论战果有多丰厚，在战斗中，将士违抗了军令，终究是不容小觑的重大指挥事故。这也就是为什么娜波莎娃舰长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暂时退出战事，回到艾斯兰述职的缘故。
“席辅官，我想我已经和你说过，如果没有什么紧急事务，这两天不要进来打扰我。”娜波莎娃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不愉，但席默城似是已经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脸上仍旧是如水一般平静：
“舰长，恕默城直言，您在青龙山上作出的决策已经让高层震怒，这几年来其他师的司令官也一直对舰长您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您应该也知道，这次紧急述职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很有可能要接受上层弹劾”
“我都知道。”娜波莎娃轻轻闭上眼睛，语气里不见什么波动，说出的话却是让每个听到的艾斯兰人都会不由得直冒冷汗：
“司令部里面剩下的都只是一群冥顽不灵c迂腐蠢笨的老东西，连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也不明白，没什么好怕的。”
席默城对于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c同时也是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的性子，了解不可谓不深。在所有亲信中，他跟随娜波莎娃的年岁最久，甚至可以说是陪伴着她一起长大，看着她从那位青春靓丽c受尽宠爱的少女，一路成长到今天这副模样的。
别人听到她说出这番话时，或许会觉得她锐气太盛，没有规矩，甚至是不知死活。但是只有席默城在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女人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资本对艾斯兰的高层将领作出那样的评价。
所以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的额头并没有渗出冷汗来，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她那疲惫的身影时，眼里多出了某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娜塔莉”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娜波莎娃眉头顿时紧蹙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难以言喻的变化，就好像从一座千里冰封的雪山霎时间化作了隐而不发的巨大火山，那双清冷如刀的眼睛直直射向席默城，看了他一阵后，方才说道：
“席辅官，请你认清自己的立场。”
她顿了顿，复又平静道：
“那个名字，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席默城愣了愣，半晌哑口无言，方才颇有些自嘲地苦笑一声：
“我知道了。”
娜波莎娃抬起头来，看了席默城两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微地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柔和了几分：
“席辅官，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娜波莎娃被临时撤销军职的这小半月以来，一直都是身为舰船辅官的席默城代为打点上下。席默城在十七师所拥有的实权与他的职位绝不相称，但没有人会怀疑他行事的能力。说到底这个丰神俊朗，今年也就三十出头的年轻将士，以他的资质和家底，原本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甚至可以完全不亚于娜波莎娃此刻的地位，但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一直在娜波莎娃麾下做事。此人城府极深，做事又是极为滴水不漏，哪怕没有人能看穿他，顶多也就只是庆幸这样的人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战友罢了。
席默城深深地看了娜波莎娃一眼，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舰长，你有心事。”
娜波莎娃难得一见的柔和神态霎时间收敛起来，冷淡地反问：
“能有什么心事？”
“默城跟随舰长十几年，神态上的不同还是能看出来的。”
娜波莎娃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舒出一口气来。
“倒也算不上心事。你过来吧。”
席默城有些讶异，走过前去。于是便看见娜波莎娃从桌上那一叠公文档案里抽出了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孩。女孩长得很是俏丽可爱，两条辫子乖巧地缀在肩头，一双眼睛活灵活现的，好像在照片里冲着他们笑。
席默城皱眉：“这是”
娜波莎娃看着那张照片，美丽的眼底流淌着难得一见的温柔，拇指轻轻滑过照片上女孩的脸颊，柔声道：
“真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不是吗？”
“或许吧。”席默城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心思却有些飘到别处去了。
“只是，这张照片，和舰长您有什么关系吗？”
娜波莎娃轻轻地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说道：
“这张照片，是打扫战场的时候，从暴徒党的军人尸体里搜刮出来的。”
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是异人革命军的孩子。
照片的持有者已经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这一切的发生，或许都离不开娜波莎娃在青龙山上指挥的那一场作战。
席默城沉默了好久，方才哑然失笑：
“我好像有点看不透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印象中的娜波莎娃大校，在很多年前就不是那个优柔寡断，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了。”
娜波莎娃眉头轻蹙，平静道：
“我一直都不是。”
她顿了顿，饶有趣味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在可怜她们吗？”
席默城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些疑惑的目光。娜波莎娃的脸上看不到情绪的波澜，只是轻声说道：
“我只是在尊敬他们。军人就是军人，军人行动的准则永远不是基于个人的爱憎，这么多年来，我们杀死过的异人已经有千千万万，像照片里这样被毁掉的家庭也不会是只有一个两个。艾斯兰的军队也会死人，死掉的也都是活生生的，有着自己家庭的人。我从来都不曾厌恶过c或者是害怕过异人，作为一名军人，我们能做的，只有尊敬自己的对手，然后等待着某一天杀死他们，或者被他们杀死，仅此而已。”
席默城哑口无言。旋即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到头来，你一直是你，是我多虑了。”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两个小时又四十七分后，龙级战舰风神号将会跨过浩浩荡荡的大西洋，飞临大都会外围的外1区，进入军队总部进行休整。而在三小时后，整点的烟花将会升起，整个大都会都会淹没在一片明亮的烟火之中。
娜波莎娃舰长从座椅中站起身来，负着手看向舷窗之外那片沉默而汹涌的海面，无数条贯穿海浪的铁轨在风中飘摇，看起来像是囚禁着远古巨兽的细细铁链。
娜波莎娃很喜欢海。在古西伯利亚语中，娜波莎娃本就是“海的女儿”的意思。幽深浩瀚的海水占据了这颗星球百分之七十的面积，哪怕只是注视着它，都让人觉得目光会被其所淹没。和这片无边无际的海洋相比，哪怕是近观时遮天蔽日的风神号，也不过是在天空里笨拙飞翔的一只小鸟罢了。
娜波莎娃若有所思，缓缓眨了眨眼睛，细长的手指按在舷窗之上，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注定要在艾斯兰与联合军的浩荡战争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开始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偌大世界里，养在鱼缸里的一条小小金鱼。
“舰长。”
“嘘——不要说话。”
“还有，冬元节快乐，席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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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5
中央城区流光溢彩的磁力车道上，一辆加长型的兰迪轿车缓缓驶出。在这个满是欢声笑语的夜晚，这辆以往无论行驶到何处都必然会引起人群骚动的轿车显得尤其低调，车拐过几个街角，最后停在了一家安静的医院门前。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蓝头发c身材高挑的管家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倒是比机器人还像机器人了。他刚打开后座的车门，满脸笑容的红发年轻人便从车里钻了出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在寒风的吹拂下很没骨气地打了个哆嗦。
管家面无表情地从车里取出外套帮克莱希穿上。克莱希眨巴眨巴那双满是迷人笑意的桃花眼，看了看菲尼克斯身上那件单薄的西装，笑道：
“菲尼克斯，难道你就不会冷吗？”
“陛下，我的身体机能是不会觉得冷的。”
“别唬人了，你的脸都发青了。”
“陛下，我的脸本来就是青的。”
“我才不信呢，你真的不觉得冷，为什么不把西装脱了在街上裸奔呢？”
“陛下，我穿着衣服是因为艾斯兰的律法规定不得在公众场合打赤膊。”
“”
“菲尼克斯，”克莱希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自顾自往医院门口走去：
“三天内不要和我说话了，我最近看见你就头晕恶心。”
菲尼克斯愣了愣，旋即匆匆跟上了克莱希。
“陛下，头晕恶心可能是感冒的征兆，建议您多喝热水，医院里面的饮水机就可以提供干净的白开水”
“”
看见从门口走来的两道身影，原本安静忙碌的艾斯兰第七医院顿时炸开了锅。原本来回奔走的小护士们强行抑制住了尖叫出声的欲望，不住地交头接耳c议论纷纷，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克莱希见过的，他往往便会笑着打声招呼，惹得那群小护士又是一阵受宠若惊的叫声。这种一国之君微服私访的景象可不是到处都能遇得着的。里头那么几个门道儿清一点的已经从克莱希陛下的忽然拜访中嗅到了那么几分不寻常的味道，又是跟附近的同伴咬着耳朵说了些什么，惹得她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克莱希似乎也并没有把整个医院都搅得不得安宁的意思，随着菲尼克斯在前台找医生说了两句，便匆匆地搭乘电梯，轻车熟路地朝着精神科的病房走去了。
走到那熟悉的病房前，还未开门，便从里面迎面走出一个人来。见着那人的瞬间，克莱希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露出了颇感意外的笑容。
“好久不见哥哥。”
近月来都不曾有过音讯的艾斯兰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迪塞尔·艾斯兰亲王，在元48年的冬元前夜，在病房里与克莱希偶然地相遇了。
迪塞尔身材高大而魁梧，今年已是三十七岁，将近不惑之年，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一种沉稳成熟的气质。他前段时间剃光了的头发如今已经长出细茬，看起来颇像颗猕猴桃。在看见克莱希的瞬间，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这对于一个身在皇宫之中，清楚地见证了艾斯兰家族这几十年的大起大落的人来说，反而是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迪塞尔冲克莱希点了点头：
“您好，陛下。”
克莱希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阵这位比自己年长了十几岁，高出他接近两个头的哥哥，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太见外了吧？我亲爱的哥哥？”
“这是规矩。”迪塞尔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的。看见恭敬地站在一旁的菲尼克斯时，便也朝他点了点头，看起来两人倒也是旧相识。
克莱希耸了耸肩膀，撇着嘴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老样子。”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笑问：
“十方寺那边的风景怎么样？我也好久没拜会过可爱的空蝉大师了。”
看起来只是随意的一句寒暄，却让听到这话的迪塞尔瞬间皱紧了眉头。这几个月来他潜居于南海十方寺里，本就是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出海时，他甚至隐姓埋名，一个亲信也没带在身边，只是备了些干粮，海图和指南针，便自己划着渔船往南海去了。但既然他是克莱希，那么知道自己的行踪也没什么稀奇的。
迪塞尔又深深地看了克莱希一眼，摇头道：
“十年如一日，没什么稀奇的。”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
“约瑟夫的精神状态很稳定，不过好像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你自己去看一看，大概就会明白的。”
克莱希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便又朝迪塞尔摆了摆手，自顾自往病房里走去。
透过病房的探视窗，便能够看见躺在床上发呆的艾斯兰前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自从那天克莱希在议政厅里向他说出了一切事情的真相后，这个自尊心极强的二皇子就彻底精神崩溃，不得不住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了。当年那个丰神俊朗c剑眉星目，被所有人看好的国王候选人，如今却痴痴傻傻地躺在床上，吮着自己的手指，看模样，大抵也只有三四岁的智力水平，看起来倒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但克莱希似乎是不在乎这些的。因为当他踏进门后的那一个瞬间，他就仿佛成为了世上最温柔的母亲，带着满脸柔和的笑意，朝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走去。约瑟夫看见他时，脸上的表情先是由好奇，又转为疑惑，最后转为极其扭曲的惊恐，在床上坐起来缩成了一团，发疯似的将枕头被子切能够拿得动的事物朝克莱希砸去，试图能够远离他一点。
而克莱希终究是越走越近。最后，轻柔地跪在床上，将约瑟夫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他的脸上满是令人心醉的温柔。
约瑟夫也终于像是个累坏的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头埋在克莱希的胸口里，不住地哽咽着。
克莱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眉眼之间尽是安详，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什么，像是“没事的”。像是“都会好的”。他的声音宛如魔咒。约瑟夫越来越安静了。
迪赛尔就这样站在探视窗外，沉默地凝视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过了许久，他转过头看见一直沉默伫立在墙边c宛如雕塑般的蓝发管家，忽然出声：
“菲尼克斯，你不进去吗？”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他眨眼睛的动作看起来总比常人要慢的多，也刻意得多，不像是自然而然的生理习惯，倒像是正在进行某种信息回馈c有意而为之的反应。
“陛下只是来探视病人，没有贴身陪护的必要。”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对于我们而言，与饲主相关的信息，知道的越少越好。”
迪赛尔摇头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菲尼克斯诚恳地点了点头：
“您变了不少，迪赛尔殿下。”
迪赛尔转过头去。此时，克莱希正在病房里为约瑟夫削苹果。克莱希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但是此时此刻的状态却不知为何总透着一种怪异的阴柔，似乎那男性的外表只是一具皮囊，此时此刻正在使用“克莱希”这具身体的另有其人。
迪赛尔看了一阵，又忽然问道：
“菲尼克斯，你侍奉艾斯兰家族已经有多少年了？”
菲尼克斯又眨了眨眼睛。他回复的速度很快，似乎不需要经过思考。
“先王十六年，迪赛尔殿下十五年，克莱希陛下十七年。”
迪赛尔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唏嘘。
“不短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就连你的同伴们也变了，只有你还和以前一样。”
回忆起往事，这位总给人以成熟稳重形象的大皇子不觉间便会露出几分欢快的神色来。
“那个时候约瑟夫还没出生。家里面就我一个独子。父皇就让我跟着帝师学帝王术，那时候你就跟在我身旁。你——还有伊莉娜。我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帝师教的东西转头就忘，倒是一直希望自己能长高一点，最好就是能长到你这么高。”
菲尼克斯沉默地听着，没什么情感的眼里却隐约流露出疑惑的情绪。
“殿下我不理解。”
“嗯？不理解什么？”
菲尼克斯沉默了半晌，终于生涩地开口：
“我不理解。您似乎并不讨厌克莱希陛下和帝师。”
是了。
迪塞尔·艾斯兰。这个几十年来见证了艾斯兰家族一切大起大落的男人。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清楚七皇子发生过的事情，清楚六公主丽黛儿被流放的原因，清楚五皇子的死因，清楚四公主如今的去向，清楚二皇子疯掉的原因。
他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先王阿尔会在王座上坦然喝下那杯毒酒的原因。
艾斯兰的子嗣们，已经颠沛流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病房里正在温柔探视病人的克莱希。
但是菲尼克斯似乎不曾在迪塞尔身上感受到一丝一缕异样的情绪。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他一直都很平静，这种平静，才恰恰是最反常的地方所在。
迪塞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菲尼克斯的眼睛。这个从他五岁起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管家，好像已经被时光所遗弃，三十多年来，没有一丁点变化。迪塞尔忽然笑了起来，用手在自己腰间的位置大致比划了一下。
“我九岁的时候，好像就这么高。那时候一直要仰头看菲尼克斯，很害怕自己长不高了。没想到你走后的两年，我的个子就开始疯长起来，现在反而比你还要高了。”
迪塞尔的语气似是有些感慨，轻轻摇头笑着说道：
“菲尼克斯，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身体也是，想法也是。”
菲尼克斯愣了愣，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这次他眨眼的速度更慢了，似是不确定自己真的理解了迪塞尔的意思。
迪塞尔忽然转过头去，手搭在探视窗前，微眯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病房里的克莱希和约瑟夫。约瑟夫真的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哭过以后便开始犯困了。克莱希已经坐到了床头，把约瑟夫的脑袋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似是在哼着什么歌，约瑟夫的眼皮子渐渐要阖上了。
看了一阵，迪塞尔终于开口：
“菲尼克斯，你跟随了克莱希这么多年，你有真正地了解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菲尼克斯仍旧站的像是杆子。那张一成不变的面瘫脸上却是难得地多出了几分迷茫。
“对不起，殿下。我不明白。”
“那我换个说法吧。”
迪塞尔看着菲尼克斯。他的眼睛没有艾斯兰后裔典型的特征，有些狭长。与克莱希c约瑟夫两位皇子充满魅力的桃花眼大不相同，多出几分深邃的气质。
当他看向你的时候，往往会让人有一种，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但是因为性子里的温柔所致，不会去揭穿你的感觉。
在他的面前，人类是赤裸而坦诚的。
正如他自己一样。
“这么多年来，你应该已经见过克莱希很多不同的形象了。他在自己院子里种花的时候，像个孩子，这几年来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是个不问世事的诗人；他好像也总在你面前吃瘪，看起来对你一直没什么办法；他闯进皇廷的那一天，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许你也见过他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有现在，他照顾约瑟夫的样子。”
迪塞尔转头看向探视窗。房间内外被那道厚厚的玻璃窗隔绝出两个世界。
克莱希安静地抱着已经入睡的约瑟夫，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房间里祥和的气氛中，他的肩头挂满了约瑟夫的鼻涕和眼泪，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仍旧满是温柔。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约瑟夫的后脑勺，又仿佛是不经意地捋了捋耳际的头发，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莫名的阴柔气质。
菲尼克斯隐约理解了迪塞尔的意思，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迷茫。
“人类总是有很多不同的样子。哪怕是最普通的人，对待陌生人和家人时，往往也会有两种不同的形象。但是究根结底，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对于常人来说，或许是劳累了一天以后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独自发呆的那二十分钟。又或许是对爱人敞开心扉的那一刻。又或者，是压抑到了极致，将全部情绪宣泄出来的时候。但是克莱希呢？”
迪塞尔微微半阖起眼睛，眼底满是唏嘘的情绪。
“菲尼克斯。你知道吗？现在房间里的那个克莱希他的动作和神态，和我的二姨母，约瑟夫的妈妈别无二致。”
菲尼克斯愣了愣，瞳孔似是因惊诧而开始急剧收缩。嘴唇微张，却如鲠在喉。
迪塞尔的话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随着菲尼克斯情绪的变化逐渐深入：
“菲尼克斯。你有了解过伊莉娜行动的本能吗？这千年以来，她都是守护艾斯兰子嗣的神祗。但是在同一个时代，有多名后裔的情况下，她只会选择最接近我们先祖的那一人作为守护的对象。”
“那个对象在曾经的十几年中是我。但是在克莱希五岁的那一年，却将我取而代之。”
“但是，菲尼克斯。你知道吗？那一年，正好是五弟索林出生的时候。当我们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每个人都由衷地感慨着，这孩子几乎和历史描述中，我们祖先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
“尽管如此，伊莉娜还是选择了克莱希作为守护的对象。”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也好，种花的诗人也好，没有理智的疯子也好，约瑟夫的妈妈也好，甚至是我们的先祖也好那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模仿，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c动作习惯，他都可以做到完全一致，那是某种比模仿本身更迷人也更可怕的东西。”
“只要克莱希愿意，他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
菲尼克斯已经彻底沉默。
迪塞尔却忽然话锋一转：
“纵使我们能够在他的身上看见千千万万个人的影子，却始终无法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迪塞尔轻轻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什么？或许真的很像是马戏团上表演的小丑，终日在脸上画着滑稽的笑脸，做着可笑的表演。直到有一天，那劣质的染料彻底和皮肤粘合在了一起，就算在舞台上不小心扭伤跌倒，哭得撕心裂肺，观众们也只会以为他是在表演，给予会心的掌声和笑声最后，小丑再也无法分清楚戏台上的和戏台下的，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迪塞尔的手轻轻按在玻璃窗上，指尖的缝隙间露出克莱希那张柔和安逸的侧脸。
菲尼克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迪塞尔。
很长一段时间后，迪塞尔才复又轻声说道：
“或许我真的应该去恨他c害怕他。这个孩子夺走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先是伊莉娜，然后是你。他让整个艾斯兰家族都颠沛流离，父王死了，五弟也死了。四妹脱离了家族，六妹现在也生死不知”
“但是，每次看见克莱希的时候，我都有种很难以言说的想法。这想法甚至让我觉得很是荒唐可笑我觉得他其实很可怜。但这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因为他是克莱希，所以注定了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真正的想法。哪怕真的有人觉得他可怜，也会下意识地猜测，是不是他有意地让我们对他产生了那样的印象”
“小丑在舞台上嚎啕大哭的时候，又有谁看得出来他是不是在表演呢？”
菲尼克斯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他干涩地眨了眨眼睛，半晌，蓦然开口：
“殿下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或许吧。”
迪塞尔轻轻笑了笑，转过头来，对菲尼克斯说道：
“菲尼克斯。有机会的话，或许你也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多去了解了解你的主人，也许这样可以让你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菲尼克斯缓缓地摇了摇头。
“抱歉殿下。我无法理解克莱希陛下也无法理解您。”
他顿了顿，眼睛里的焦距有些涣散，说道：“我始终无法理解您。我在您的言行里感觉不到一点愤怒。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您和克莱希陛下之间的关系，也无法理解您的为人。”
迪塞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菲尼克斯的肩膀，温和地笑了笑。
“既然你也看不清楚我最真实的那一面，那就记得我想让你看见的那一面就好了，怎么样？”
菲尼克斯愣了愣，迪塞尔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笑眯眯地说了声“时候不早了”，便自顾自地取过了旁边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头，转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了。他那宽阔的背影在走廊白炽的灯光下渐行渐远，只留下了轻飘飘如同幻觉的一句话。
“我希望你们都好。冬元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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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6
“咚吧咚吧叮咚叮叮yeah~”
“l一vg ·y一u· is ·easy ·y一u一re ·beautiful akg·l一ve ·ith·y一u ·is ·all· i anna· d一 l一vg· y一u· is ·一re· than· jt ·a ·drea ·e· true and ·everythg ·that· i ·d一 ·is ·一ut ·一f ·l一vg ·y一u ”
919区。
毕夏，徐城。
屏空巷口常有冻死骨，这边的冬天又湿又冷，乞丐们大多活不过冬元节。
但尽管如此，每年的夏天，屏空巷里还是会多出一队又一队的乞丐，跟韭菜似的割了就长。
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毕夏曾是艾斯兰最后的敌人。这个国家人口最多，地域最广，异人也最多，抵抗的时间也最久，战况也是最激烈的。
以至于艾斯兰建国将近五十年，繁华程度纵观全世界乃至于整个历史都已堪称空前绝后，而毕夏区仍然没能从战后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屏空巷的难民乞丐只是其中的一隅缩影。
打仗，本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
欢喜者对落难的人是很难有太多共情的。
屏空巷里的财记当铺就是如此。
“掌柜”坐在方方正正的柜台后边，百无聊赖地跟着留声机里的音乐哼着不着调儿的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财记当铺里有着全世界最靠谱的暖炉子，把这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小店铺烘得暖洋洋的，冬日里的暖炉就跟夏日的冰镇西瓜一样令人幸福。所以掌柜现在很开心。
当铺中央的暖炉确实是个宝贝。严格来说，财记当铺里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宝贝。真要研究起来，其珍贵价值可能堪比一整个艾斯兰历史博物馆。
但暖炉又确实是宝贝中的宝贝。
暖炉本身没什么太特别的，黄铜的外壳，里边放的是普通的煤炭。既不是隐藏着高新科技的神奇造物，也不是上古时期某个朝代的珍贵藏品。
但这暖炉是前几年蜉蝣影魁当给他的。
影魁其人传说流传甚广，这几十年间在整个异人江湖里的名头恐怕还要胜过了白魇师匠。最有意思的是，这个任意妄为c我行我素的家伙，不管身上有多少钱，过不了多久都会挥霍一空。
而当影魁把钱花光了的时候，就会出现在财记当铺了。
影魁身上大概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的。就说这一口炉子，换做是其他人要拿来送给掌柜当痰盂，他也是不屑的。
但掌柜的开这间当铺本来就不是为了挣钱，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钱的人就是他。
所以他很乐于看见名闻天下的影魁来当铺里给他当孙子。
三年前是这个暖炉，两年前是他脚上的这双布鞋，一年前是一件女人的文胸。这就是影魁这几次来当铺换给他的全部东西。
暖炉是他要影魁自己造的。布鞋是他要影魁自己纳的。至于文胸嘛，那就是他要影魁去偷来的。
这些事情本身没多大意义，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影魁，而影魁为了有钱花，不得不给他弄来这么多无厘头的东西，这让他觉得很滑稽。
或许会有人觉得掌柜是傻子。每年都散去足够支撑一小个国家的资产给别人挥霍，只为了做些这么无聊的事情。但掌柜不会这么觉得。因为一来他不缺钱，二来这事真的很滑稽。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滑稽是千金难买的。
这个冬元节，全世界最有钱的掌柜坐在这个看起来很是穷酸，实际上富可敌国的小小当铺里，虽然是孤零零一个人，但心情却是好得不得了。
掌柜弯下腰去脱了布鞋，手指在脚趾间抠了一圈，又抬头瞅了瞅空荡荡的当铺门口，看见四下无人，又把抠过脚的手指头放在鼻下嗅了嗅，满脸都是陶醉的神情，就差说上一句“真香”了。
留声机里的老歌还在放着，掌柜又跟着哼了两段，觉着胳肢窝又有些发痒，便又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挠了一阵，还不忘记凑近胳肢窝又嗅了嗅。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and· every ·ti ·that e， 一一h~ i一 ·一re· ·l一ve· ith ·y一u ”
也许是唱歌唱得太投入，又许是掏胳肢窝掏得太专心，掌柜全然没有留意到当铺里的景象。
所以当他抬起头来c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面目清冷，长发飘飘的小姑娘时，整个人都像看见了黄瓜的猫似的，怪叫一声从椅子上窜起半米高，又连人带椅子摔到了地上去。
从掌柜捂着屁股满地打滚c咿呀怪叫，到他意识到柜台前还有人，自己眼下的形象又太过于丢脸，于是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整个过程也就花去了不到三十秒钟的时间。
而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柜台前的蓝发姑娘一直保持着好奇的眼神，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小姑娘的长相很是俊俏：也就十六岁上下的年纪，却不难看出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眼睛清澈得如同山间清泉，却总夹杂着那么几分说不清c道不明的慵懒气质，让她看起来略有些超出同龄人的成熟。
掌柜的心情很是复杂。
按理说，他这么被人吓上一跳，算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这人走路没个脚步声，还不得把人胆汁给吓出来？
但是当他看见柜台前的人竟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的时候，满腔怨气顿时就无处发泄了。满肚子行云流水的骂街台词酝酿得七七八八了，涌到喉咙时才发现喷不出来，这感觉就跟便秘似的。
所以掌柜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一会儿发青会儿发白。他艰难地坐回椅子上，终于还是没好气地开口道：
“莫名其妙跑进来，话也不说一句，您这是做贼哪？”
听见掌柜的没头没脑地迁怒于她，少女不但没有生气，清凉的眼睛里反倒流露出几分笑意。就好像是春风融化了山雪，汇作倒映着蓝天c清澈的潭水。
“门开着。”女孩指了指身后敞开的门，眨了眨眼睛：
“而且你留声机声音太大了。”
掌柜的脸皮抽搐了几下，不耐烦地伸手把一旁的留声机声音调小，又斜乜了她一眼。
“新来的？”
少女的肩上挎着个小包。看起来颇有些风尘仆仆的，脸上却没什么疲态，平静得像是冰块。
“算是吧。”
掌柜伸出手指点着桌面，很快便恢复了自己待客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知道规矩？”
少女眼里略过几分好奇，笑道：“什么规矩？”
掌柜捋了捋下巴上那颗大痣上几根稀疏干燥的毛，摆出一副自以为是仙风道骨的谱子。
“财记当铺，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样的人能进？什么样的人不能进？”
“哼，”掌柜得意地冷哼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门外：
“既然你进了屏空巷，那你就知道，这地方到处都是人。”
少女点点头，说道：“一路过来，地上躺了很多难民，也有很多死人。”
掌柜笑眯眯道：“这么冷的天气，肯定会冻死几个人的。”
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恍然的神色，显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角色，很快便明白了掌柜话里的深意，顺着他的话头，接道：
“但是这么冷的天气，你这间当铺里还有暖炉。”
掌柜抱起双臂，翘着二郎腿不住晃悠，懒洋洋道：
“不仅有暖炉，门还是开着的。”
少女说道：“门虽然是开着的，但附近的难民全都不敢靠近。”
掌柜笑了。他又得意地摸了摸下巴，点头笑道：
“你很聪明嘛。既然你知道我这间财记当铺不同寻常，那你也应该知道，并不是什么锅碗瓢盆马桶夜壶都能在我这儿抵押的，普通的东西根本就入不了我的法眼，而且我的时间也是非常宝贵，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
正当掌柜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自己的财记当铺有多神秘的时候，那蓝发姑娘已经颇有些百无聊赖地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场景来，还未待掌柜说完，便蹙起秀眉道：
“你这暖炉也太丑了吧？”
掌柜才说了一半，便直接被少女打断了，脸上顿时僵了一下，龇起一口镶金戴银的大板牙，干咳了两声：
“小孩子家懂个屁的欣赏，你知不知道这暖炉来头有多厉害，那是”
“而且你就把它放在路中间，看起来像是个痰盂，也不怕把人绊倒？”
掌柜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
“我又没碍着你，绊倒你了吗？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了？而且我都说了，这暖炉来头比你想象的大的多，这可是”
正值掌柜说话的当口，小姑娘又叹了口气，似是觉得这地方实在有些没劲，自顾自地取下挎包，从里面掏出了块方方正正c水晶似的物什，啪一下放到了桌子上。掌柜又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蹲起来，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大腿，瞪着眼睛：
“你你干嘛？”
少女妙目流转，望了那猴子似的掌柜一眼，眼底照旧没什么波澜：
“收不收？”
掌柜瞅了瞅桌子上的那块水晶柱，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女：
“啥玩意？”
少女学着掌柜的说辞，没好气地抛出来一句：
“来头比你想象得大得多的东西。”
掌柜闻言，便又低头去看那东西，伸出那只抠过脚丫，又掏过胳肢窝的手，将其拿起来在手上端详了一阵，又乜了一眼少女，试探性地问道：
“迪迦变身器？”
“三分。”在掌柜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少女就几乎是本能地回复了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数字。随后少女自己也是下意识地愣了一愣，清冷的眼底终于泛起些许波澜，似是有些黯然。她顿了顿，不耐烦地解释道：
“引擎。”
“哦，引擎啊”掌柜随口应了一声，还是没研究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嘛的，正想下意识地吐槽一句“这莫非是钢铁侠胸口上的玩意儿”，然而话未出口，就又想到少女方才说出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数字，心下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妙，便打消了吐槽的欲望，问道：
“什么引擎？”
“摩托车上拆下来的。”
“摩托车？”掌柜愣了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吹胡子瞪眼道：“好你个小丫头，当我这废品回收站呢？”
少女对掌柜的反应完全不予理会，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句：
“是不是废品，你自己不会看吗？”
“你这就是个从摩托车上拆下来的东西，跟小电驴上偷来的电瓶有什么区别”掌柜抓耳挠腮，不耐烦地抓着那块引擎扫了两眼，正打算把那东西丢到桌子上，再关门送客，视线却不经意地扫到了引擎底部一串细微的署名。再下一刻，他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蹦起老高，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飞出来了。
turgdun。
“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
“托灵顿？！”
机甲之父托灵顿。
千年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
艾斯兰天赐的鬼才。
大都会的督造者。跨海轨道的发明家。人造人的先驱，净化弹的研制者，睿智的思想家，科学死神
关于这个早已经在元0年就彻底销声匿迹的老人，世界上流传的传说已经是数不胜数。托灵顿在现代人的印象中，就好比千年之前的爱因斯坦c牛顿c爱迪生之流。
这个传说一般的人物，就如同神话里为人类带来薪火的普罗米修斯。他的思想高度远远凌驾于整个时代之上，以至于他存活于世的那个时代，创造出来的许多发明，无一例外地颠覆了整个世界的格局。
有一点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心知肚明的。
艾斯兰能够从百年前的那场世界大战中成为唯一的王者，中途出现过无数次奇迹，枭雄阿尔·艾斯兰是，军神甘道尔·流枫也是，但其中最关键的，恐怕还是这个名为托灵顿的人类。
他创造出来的机甲，在半个世纪里，都一直是战场上最冷酷的死神。这种通过新型武器完全控制战场局面的个例可谓是绝无仅有，恐怕只有公元纪年发明的原子弹能够与之媲美了。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妖孽一般的人物不仅仅只是在军事层面上作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科学贡献，此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才，其发明创造的领域囊括了方方面面，很多人终其一生投入其中钻研的东西，都被托灵顿以副业研究的形式轻轻松松地彻底颠覆了。
如果少女丢给掌柜的这枚引擎真的是出自托灵顿之手，那她说的那句“来头远比你想象得大得多”，就绝对是所言不虚了。
就算眼前的女孩告诉她这枚东西能够给全世界的发电机持续供电一千年，不管这种说法有多荒谬有多不靠谱，掌柜也会先下意识地信上三四分。
因为那是托灵顿。
“这真的是托灵顿的东西？”
掌柜拿着那块引擎的姿态已经转捏为捧，就好像这块只有铅笔盒大小的水晶方块忽然间变得重若千钧，纵使这间财记当铺里有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和托灵顿流传在世间不为人知的发明比起来，也不过是皓月之下的萤火之辉罢了。
少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
“如果传闻中的财记当铺真是名不虚传的话，你就应该知道鉴别真伪的方法。”
“你等等。”此时掌柜的态度已经和先前是天差地别，捧着那块水晶柱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又一溜烟地窜进当铺的阁楼里翻箱倒柜好长一段时间，再从那门里钻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戴上了一副怪异的单边显微镜。
掌柜又趴在桌子上，对着引擎上有着托灵顿署名的部分用那枚嵌在右眼前的显微镜看了半天，不时挪一挪显微镜上的光圈调整一下焦距，嘴上不停地喃喃自语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那黄不拉几的额头竟是在冬日里渗出冷汗来了。
少女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拉过柜台前的一张椅子坐下，抱着纤细的双臂，翘起了二郎腿，足尖不断地点着地面。在她打了第二个哈欠的时候，掌柜终于摘下了脸上的显微镜，瘫在椅子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是真的是真的”
“小姑娘，”此时掌柜看向那女孩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惊恐的情绪：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少女有些不悦，冷冷道：“关你屁事。”
又在少女手上吃了个瘪，掌柜的态度却和方才已经是天差地别，搓着手嘿嘿干笑两声，露出那口难看的大板牙，却又实在按捺不下心底的好奇，旁敲侧击道：
“不说也没关系不过呢，既然小姑娘你能找到我这个地方来，那你就应该知道，我这个财记当铺呢，是出了名的专业，对于客户资料的保密有着绝对的自信，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从我这套出一点和货品有关的信息来，所以呢，你大可以放心，这个毕竟咱们这边抵押货物是要做价值评估的，多知道一些信息也算是给大家彼此心里交个底，来日方长嘛，如果你”
话未说完，少女又冷冷地说了句：
“关我屁事。”
“”掌柜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了，少女顿了顿，又蹙起眉头不耐烦道：
“这东西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走了。”
刚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掌柜就猛地扑到了桌子上，把那块水晶引擎抱进了怀里，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冲小姑娘一个劲赔笑：
“欸，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随便开个价吧，只要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掌柜我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
少女白了掌柜一眼，手指轻点着桌面，沉吟了一阵，方才说道：
“钱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有认识比较靠谱一点的修理师傅吗？”
“修理师傅？修什么的？”掌柜瞪大了眼睛。
少女在怀里的背包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柄小巧的黑色折叠伞，放到了桌子上。
“找人帮我修一下，后天过来取。”她顿了顿，想了想，又补充道：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难修的东西，里面的机关比较复杂，但大多是东拼西凑的。”
掌柜看了一眼那折叠起来，看着平平无奇的小黑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便直接将其捧到了怀里，笑呵呵道：
“好说，好说，以掌柜我的人脉，别说是一把伞，就是你把一台机甲开过来，我也能找人给您修好至于钱嘛”掌柜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颗大痣的毛，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弯下腰去在抽屉里翻腾了一阵，掏出一张黑色的资产卡，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少女面前：
“这是鄙人专用的信用卡，全世界范围内的银行钱庄都有效，付款取款都可以，里边儿是没有额度上限的，您尽管看着用吧。”
少女有些嫌弃地用两只手指捏过那张黑漆漆的资产卡，似乎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将其随便丢进了挎包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
少女忽然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认真地看了掌柜一眼，说道：
“——我要‘登记’。”
听见“登记”两个字的时候，掌柜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变，看向少女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许多。他又认真地打量了少女两眼，饶有深意地摇头笑了起来：
“真是想不到，我还会有看人错得这么离谱的时候。”
少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掌柜地忽然站起身来，转身走进后房，不一会，就从手里掏出了一本如辞典般厚重的黑色笔记，熟练地翻到了后面空白的某一页，放到了桌面上。掌柜双手撑在柜台上，露出非常难看的笑容：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蜉蝣麾下赏金猎人组织的登记人，代号‘掌柜’。顺带一提，干这行没有工资，纯粹是本人兴趣使然。”
少女平静地应了声“我知道”。
掌柜又干笑了两声：“既然姑娘这么清楚咱们蜉蝣的门道，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蜉蝣是个很散漫的组织，申请成为赏金猎人的流程也很简单，您只要在我这里登记一下就行，不需要真实姓名，给自己取一个代号吧。”
少女眉头蹙了蹙，略一沉思，在桌上不断轻点的纤细指尖忽然一滞。笑了。
“就叫‘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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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7
在这个美好的冬夜里，还有很多或喜或悲c或离奇或平淡的故事在发生。
南海十方寺里，年轻俊美的僧人坐在菩提树下小息，漫天的星辰在弧形的天穹下游移，透过稀薄的大气层，依稀可以看见流动的光幕。僧人打了个呵欠，抱着笤帚昏昏欲睡。
一名小和尚拿着簸箕走过来，看见那名僧人快要淌到下巴上的哈喇子，一张可爱的小脸蛋顿时耷拉下来，挠了挠那颗光溜溜泛着青色的脑袋，苦着脸说道：
“小师叔祖，您再偷懒，咱们可就一晚上都扫不干净寺里的落叶啦”
那被唤作小师叔祖的年轻僧人懒洋洋地抬起半边眼睛斜乜了小和尚一眼，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子，试图让自己倚靠在菩提树下的姿势躺得再舒服一点，迷迷糊糊道：
“无根，你老板是骗你的，落叶肯定是扫不完的了，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小师叔祖，老板是什么意思？”
“你师父就是你老板，你老板就是你师父。”
小和尚闻言，老气沉沉地把手上的簸箕顿了顿，叹气道：
“哎，师叔祖，你老是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僧人闻言，又睁开眼睛，抬头瞟了那表情跟苦瓜似的小和尚几眼，忽然笑了起来：
“难不成，你还真信了你老板说的鬼话，觉得自己扫干净了这块破地方，就能到艾斯兰去看烟花？”
僧人笑起来的时候，容貌俊美之极，看起来虽没有比那小和尚年长多少，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但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搭配上举止投足之间那种翩翩美少年的气质，总让人觉得古时那迷倒万千少女的潘安宋玉之流大抵也不过如此。哪怕是剃了光头，也丝毫不影响他那惊人的气质。
小和尚一边嘟囔着什么，又严肃地对师叔祖说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说可以，那自然就是可以的。”
俊美僧人伸了个懒腰，呼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又拿着手里的笤帚调转过头，插进后颈的僧袍里当做不求人，一边挠着痒痒，一边说道：
“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是太蠢了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跟你说了你能去艾斯兰，那你十八岁的时候去了也是去，八十岁的时候去了也是去，死掉了把你的骨灰放进漂流瓶里漂到那边也是去，你要真信了，还不得乖乖给人家打一辈子白工啊？”
小和尚给他绕的有点头晕，挠着头道：
“那我岂不是真的一辈子都去不成大都会啦？”
僧人看着小和尚那苦恼的样子，暗暗一笑，意味深长地应道：
“能去，当然能去了，为什么不能去？”
说着，师叔祖站起身来，靠着那棵高耸入云的菩提树猛地挺直了腰，背上的骨骼噼啪作响。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又走到小和尚面前，伸出手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擦了几圈，兴许是觉着小和尚头发上隐约长出的发茬有些硌手，便又就着他肩上的僧袍擦了擦手，笑眯眯道：
“我都说了，我有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现在就缺个苦工。你现在力气还太小，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咱们就趁你老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自己造个木筏子，往海上一丢，往筏子上一坐，漂个两三天的就到了。”
他似是怕小和尚不信，还转头去冲着寺庙外那片海岸努了努嘴：
“你知道前些天刚走那狗熊似的大光头是什么来历不？人家是艾斯兰的大皇子，不也是像这样漂过来的嘛。”
小和尚拄着簸箕，歪着脑袋沉吟了好一阵，又问道：
“可是咱们这小岛上光秃秃的，哪来的木头做筏子呀？”
僧人忽然往小和尚的脑袋上猛地一扇：
“真是吃菜叶子吃傻了你，这么大一棵树杵在你面前你没看到吗？”
小和尚被僧人扇蒙了，愣愣地顺着僧人的手指往面前的菩提树上看，过了一阵，那双眼睛越睁越大，猛地蹦起半米高：
“小师叔祖！你可不要再乱讲话了！这菩提树可是咱们十方寺的命根子，玷污佛法可是触了大忌的，我可不想再陪你扫地了”
僧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叉着腰说道：
“什么命根子！这棵破树算个屁的命根子，我告诉你，无根，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是你的命根子，只有你胯下的小雀雀才是你的命根子况且，要是砍树也算玷污佛法，那你老板给你取名叫无根，岂不是等于在侮辱你的人格？”
小和尚虽然没怎么听懂，却也凭借着小师叔祖脸上的表情和他一贯的性子，大致判断出他是在说着某些非常不知羞耻又很是危险的话题，又想到自己之所以要在冬元节被师父罚来这边扫地，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小师叔祖拉着自己讨论了半天女孩子什么罩杯才是最好看的话题。也许是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不只是连扫一个星期落叶那么简单了，于是无根便猛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连叫了几声“无根什么都不知道”，便跑到菩提树下拾起了地上的笤帚，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僧人看着小和尚越跑越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仰起头来，看着漫天繁星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缓缓流淌，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缱绻的笑意，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靠在菩提树下，渐渐睡去了。
外328区，滴答钟楼废墟一侧，那间已经永远关闭的修理铺门前走来一道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身影。在这个热闹的晚上，这片无名聚落的居民们都去了几公里外的渣客镇庆祝冬元节，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的到来。
身影缓缓走上前去，脱下夜色中泛着冷光的胶质手套，那双修长细腻的手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弹钢琴而存在的。手指轻轻抚上修理铺那满是灰尘的铁闸，女人轻“咦”了一声，望了望四周，走向了一旁锈迹斑斑的邮筒，手指伸进投信口，捻起了一封蒙了灰的信笺。
信寄来的时间没有很久，大抵在三四个月前。只是328区的沙暴灾害太过于严重，这严重锈蚀的邮筒里面积了近半的沙子，这没能投进信箱里的信笺也沾惹上了岁月的痕迹。
女人借着月色，仔细地看了看信笺上的署名，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和迷惘的神色。
寄件人是玛丽安娜。
女人在夜色里站了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将那封不曾拆封的信笺收入怀中，转身朝着茫茫暮色行去，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忘海无风波。
一艘小小的轮船摇曳在海面中央。朝着四周望去，便都只剩下了无边的夜色，仿佛这茫茫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艘船了。
但船不会是孤独的。
因为夜里会有遥遥飘荡而来的海鸥鸣叫声，会有漫天斑斓的星空，也会有皎洁的月色——在和之国净化过的空域里，永远有着全世界最美好的月亮。月亮或许并不圆满，却总透着一种空灵的纯白，像是亿万光年之外美丽的仙子向人类投来的狡黠眼神。
上空几米开外的地方，便是那悬于海面之上的磁悬浮列车。这天夜晚来回穿越忘海的列车很是频密，像是一条又一条穿透夜雾的巨龙。列车发出嗡鸣，刺破了夜晚的孤寂，小小的轮船隐藏在夜雾之中，没有人留意。
船上有很多很多人。有外民，也有落魄的艾斯兰人。他们大多在这个冬日里穿得褴褛，零零散散地或蹲或站，分布在轮船的各个角落，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纵使都是偷渡客，也不会有太多交流的。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他们没有回到家里团聚，而是挤在这艘年代已久c肮脏破旧的小船里，每个人或许都有着一段属于自己的c不为人知的故事。但那不是任谁都能敞开心怀去述说的。
一道将全身包裹在驼色麻布中的身影走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之上。腥甜的海风拂面而来，吹起了被收进衣服里的几缕粉色发丝。女孩伸出一只白皙的右手，将身后飘扬的发丝拢了起来，又将蒙着头脸的斗篷压低了一点，在寒风中缩了缩身子。
那道身影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天上清幽的月轮，过了一阵，又不自觉地伸出手，搭在了冰凉的甲板栏杆上。栏杆上还有海浪拍打后留下的水珠，变形扭曲地倒映着那双粉嫩如婴儿的手。
右手手腕的地方，有一道淤痕。
如果这艘小船能够顺利借着雾色穿透这片名为“忘海”的海域，那么，在两个小时后，这群流落天涯的人将会踏上彼岸和之国的土地。那是一个在传闻中有着无比奇妙的地方甚至，它的存在，要远比世界中心的艾斯兰还要再光陆怪离一点。
那一片小小的岛屿，在元0年的时候，被划入了艾斯兰的实验区。在幕府将军“兰萨”的影响下，和之国的科技呈现出爆炸式发展，成为了全世界科技色彩最浓郁的地方。
据说，和之国的首府“妄之町”是浓缩了一切赛博朋克气息的化身。在那里，人类和机器人的比例已经达到了一比一的地步。
那是一座有着无尽欢乐的忘忧之城。
雾城中央，古朴精致的小楼顶层里，正是一片热闹至极的景象。
——说是热闹，这顶层房间里的人其实也并不多，只是皆破先生麾下的这几个家伙相对常人，更能闹腾一点罢了。
此时此刻，房间中央的地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珍馐美酒，醉鬼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此刻正靠在墙上倒立，倒不是为了醒酒，而是因为他喝多了，看谁都像倒了过来，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和其他人正常交流。
“傻大个儿，你唔呃，”醉鬼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儿，对着纤夫说道：“你不该那样出，猴儿那鬼灵精刚才抢地主抢得那么开心，到手了又不敢明牌，明摆着是骗你呢，把对6打出来，他保准吃不下。”
纤夫转头看了倒过来的醉鬼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挠了挠脑袋，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那两张6，放到了面前的地上。脸上表情一直阴晴不定的猴儿看见那一对6，就跟见着美女的色鬼似的一蹦三尺高，唰一下把手上那对8拍到地上：
“嘿，老子胡了！纤夫，你别动！”猴儿兴奋地上蹿下跳，又从地上抄起那支油性笔，三步并作两步蹦到纤夫面前胡乱画了几下，又跑去给正拿了只鸡腿胡吃海喝的老饕脸上画了只王八。
猴儿喜气洋洋地盖上笔帽，颇有一种收剑入鞘的酸爽感觉，搓了搓手，笑眯眯道：
“这下我已经连胜七把了，刚才叫完地主，抽到那手牌，那叫一个烂啊！可把我吓坏了，没想到这样都能赢，嘿嘿醉鬼，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就别坑纤夫了，哪有人在那种情况下打对6的啊！”
纤夫慢悠悠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画满了王八的脸呆滞又无辜地看着醉鬼，再这么输下去，他的脸就要被完全涂黑了。醉鬼仍然一动不动地倒挂在墙壁上，呼呼几下吹开倒垂在脸上的胡子，道：
“刚才不算，我嗝儿，那是忘记自己正倒立着，把6和9看反了”
“你就吹吧！”猴儿满脸不屑：“扑克牌正看反看不都他娘的一个样嘛？”
屋里头还在闹腾着，阳台的大门处探进来半边苍白的影子，谢老板苍白的脸上满是无奈，骂道：
“你们几个，都快零点了，就不能消停点？”
老饕咽下了手中的鸡腿，擦了擦油腻腻的胡须，笑道：
“先生喜欢看烟花，咱几个就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没什么兴趣，总得找找乐子嘛。”
猴儿也搭腔道：
“就是，大过年的不打打牌喝喝酒，哪有什么意思。老板，要不你也过来玩两把？”
谢老板苦笑着摇头：
“你们几个，还真是”
想了半天，找不到形容词，谢老板便啧啧叹了口气，想到今天难得佳节，也便由得他们去了，从门口缩回了身子，往阳台走去。
“皆破先生。”
皆破先生正倚靠在栏杆上，慵懒地眺望着小楼下热闹的冬元节盛景。听见谢老板的声音，回头笑道：
“老谢，念念还不睡吗？”
听到自己女儿谢念念的名字，谢老板清冷的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暖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毕竟是冬元节，那边的雾城也有很多活动吧。”
皆破先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才该谢谢皆破先生。”谢老板轻轻地笑了笑：
“要是没有您，也不会有我，不会有老饕他们几个，更不会有今天的雾城。”
皆破先生也没说什么，动作轻柔地在栏杆上磕了磕烟斗，眼底仿佛有轻烟缭绕，倒映着街道上人们的欢声笑语，思绪已经不知不觉间飘荡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
每年的冬元节她都会在这里看着人们的聚会，看着那在夜空里盛放的烟花，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近千年，她却从来不曾有过厌倦。九龙裔存在于世的时间就和整个人类的历史一样长久，尽管她的几个兄弟们对于人类的态度都不尽相同，对于他们这九个生命而言，时间的流逝本身就是不具有太多意义的。
身为狻猊的皆破因此而对人类充满了兴趣。他们的一生太过于短暂了，相对于整个世界的时间，就像是稍纵即逝的短短一瞬，可偏偏就是在那么微乎其微的一段时间里，人类却能够拥独一无二的，最激烈c最多彩的情绪。
皆破先生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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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8
鬼界，谪仙楼。
漫漫黄沙。
周围的世界已经彻底破碎。
空间被撕裂，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从天地间的裂痕里，依稀看见的，便是一片纯粹的虚无。
这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世界”。
这片鬼界里，不存在任何多余的物什。
除了一栋七十二层高的楼。
在这个世界里不会有完整的人类存在。
因为世界的法则与维度都与人类所在的世界不同。
在千年前的另外一个世界，鬼界永远是探寻世界真相的界师们趋之若鹜的目标。在那个世界里，鬼界存在于世界各地，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离奇的方式进入，鬼界中往往会有着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可能是某处中世纪的古老战场，也可能是某些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建筑内部。
界师们在期间寻觅，在其中争夺，拼尽一切，去经历不可思议的经历，去参与无法想象的战斗，试图去理解鬼界存在的原因，理解世界本源的秘密。
但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因为世界已经被分裂。
在“这边的世界”，不该有鬼界存在。
一个肢体健全的人类，进入鬼界的时候，会被维度缝隙撕裂，当踏进门中的瞬间，人类的身体会被分解重构，以另外一种无法被现代理论所理解的形式重新出现在鬼界里。也许你什么都不会少，只是身体中所有的纤维组织都会凭空消失，变成体上无毛的怪人；也许你的肉体没有被顺利地带进这个世界，从门里走出来的只是一具完整的，没有一点肌肉组织黏连的骨骼。
但是偏偏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在这种离奇的环境里，在这栋谪仙楼中，偏偏有着一个完整的人。
全身笼罩在臃肿的灰色斗篷里的人。
腰间挂着一柄怪异的刀。
刀鞘上缠满布条。布条上隐约可以看见用陌生文字书写的符文。鞘上有四条锁链。此时刀还在鞘里，锁链也不曾打开。
但他的人却像鬼魅。
楼里爬满了古怪的人型生物：大部分都有着白色的布料遮掩全身，看起来颇像是当初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遇到的白衣人。这些人型生物却不似当初那群白衣人一样机械，有的浑身的肌肉组织都彻底消弭，只留下怪异的合金骨架，勉强看出是个人形，有的则是身体中的骨架在穿越鬼界时被完全剥离，像是某种软体动物一般惨叫着在地上爬行，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怪物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丧尸，踉踉跄跄地从四面八方对男人袭来。男人从头到尾都不曾使用过腰间的刀，在人堆里辗转腾挪，出拳时冷酷得像是机器，从不断被击飞的那些白衣人来看，身体的强度却是比楼里的这堆怪物还要像是怪物。
惨叫声，尖啸声，骨头断裂声，血肉被挤碎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谪仙楼。
男人精准地掐住扑将过来的一只白衣人的脖子，借着惯性旋过半边身子，猛地将其一甩，砸向了另一处的怪物堆里，脚上的步伐丝毫不停，平静而稳定地朝着谪仙楼的下一层走去。
谪仙楼共七十二层，代表了剑圣白染尘生平所用过的七十二把剑。每层楼上都有剑灵守护，只是如今这片鬼界已经被这群白衣怪物彻底侵蚀，剑灵已经不知所踪。男人的步伐变得有些沉重，缓缓踏上第七十二楼。
谪仙楼的顶层，除了满地扑腾的怪异人形生物以外，仍然一无所有。
男人斗篷下戴着夸张而怪异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嘴唇紧抿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顶楼的怪物聚成了一堆，像是正在啃食动物的狼群。当听见脚步声的时候，这群肢体不齐全的人形生物纷纷扭过头来，缄默地注视着楼梯口上的男人。
其中几只怪物的嘴上叼着仿佛是人类的残肢，还在往下滴着血，血已经是凉的。
男人的眉头微皱。
怪物们啸叫着一拥而上。
……
男人的手从最后一只怪物的头颅里抽出时，缠满手臂的白色绷带已经被深紫色的血液浸得隐隐发黑。整个楼层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绷带上的血滴溅在地面的声音。
男人沉默地注视着楼里的一片狼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的是什么，或许是为谪仙楼变成如此模样的原因感到好奇，又或许是感叹剑圣白染尘直到离世之后都不曾得到过真正的安宁，又或许是别的更深入，也更让人难过的东西。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生涩，像是暮年的老人，又像是锈蚀的机器：
“……白先生，你的心魔呢？”
大地在震颤，古楼在嗡鸣，似是回应。
男人心有所感，缓缓抬头。
谪仙楼仍旧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谪仙楼。高耸入云，气势雄浑，就像是它曾经的主人，哪怕内里已经分崩离析，躯壳仍然不屈地矗立在黄沙之上，就像是世间最锋利的一柄剑。
谪仙楼顶狂风大作，黄沙弥漫。天地间尽是恐怖的风声，像是宇宙的悲鸣。楼顶有飞檐，向四面八方延伸。
一道灰色的身影从楼顶走出。足尖轻巧地点在了飞檐之上。
漫天的风似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吹倒，但飞檐上的男人依旧平静地站着。狂风吹起他的衣袂，露出躯体的部分全都缠满了绷带。男人扶了扶斗篷使其不至于被风吹落，慢慢转过头，看向了身下。
一只手。
体积堪比整座谪仙楼的手。
谪仙楼是这片世界里独一无二的谪仙楼，谪仙楼的高度甚至还要胜过了世上最高的极星宫。偏偏是在这样的世界里，凭空出现的，这一只搭在飞檐上的手臂，却让这座高耸入云的谪仙楼看起来像是小孩子手里的积木玩具。
手从下方伸出。握住谪仙楼。指尖点在飞檐上，飞檐上的男人甚至不及手的指甲盖大小。手握住谪仙楼的姿态很是艰难，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攀住了河边的浮木。
手或许曾经是很好看的手。因为那是女孩子的手。手指纤秀，关节小巧，像是藕。但再好看的手，将它放大到仅凭指甲盖就能将人碾死的程度时，也会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况且这只手还布满了泥尘和血迹，手臂上有着淤青。
手当然不会仅仅是一只手。被砍断的手是不会自己动的。手臂处连接着肩膀，肩膀连接着身和头。那是一整个完整的人。
人或许曾经是很好看的人。梳着很简单、很可爱的双丫髻。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谙世事，青涩简单而美好的小丫头。但她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她的额头淌着血，巨大的双眼看起来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青筋布满了身体，眼里的情绪像是疯狂，像是不甘，像是怨恨，像是绝望。那双眼睛实在太过于巨大了，所以就连眼里的血丝都能清晰地看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就像是无比巨大的妖魔。
这个巨大的人匍匐在地面上，尝试扶着谪仙楼站起身来。但她做不到。因为她身上有伤，伤得太重了，重得不足以让她支撑着坐起身来。
巨人愤怒的眼神死死地凝视着飞檐上的男人，男人沉默伫立，沉默地与那双巨眼对视许久，方才蓦然悠悠叹出一口气来。
“你不是青泥小姐。青泥小姐从来不恨他。”
男人的话像是触动了巨人的逆鳞，她发出了极端愤怒、刺耳不似人声的尖啸。天地间顿时狂风大作，整个大地都在缓缓地撕裂开来，巨大的握着谪仙楼的手直接发白，这栋骄傲而孤高的谪仙楼终于也是在这恐怖的力量下逐渐出现了裂痕。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过盘古，那么所谓的盘古恐怕也不过是和这个巨人一般大小，在这样恐怖的力量面前，就连这片天地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高楼摇摇欲坠。而飞檐上的男人仍旧稳定地站着，不为所动。
他的脸被墨镜彻底遮住，看不出情绪。但他的那只缠满绷带的手却终于是缓缓伸向腰间，轻轻解开了刀鞘上第一个锁扣。
解开第一个锁扣的时候，这把刀就能够从鞘里拔出一尺。
锁链晃动的声音在这片狂风里微不可闻。但那巨人却似乎听到了。那双巨大的眼睛陡然流露出极为惊恐的情绪。那是基于生物的本能，再强大的老鼠，见着了猫，也依旧会瑟瑟发抖。那巨人竭力想要爬起身来，整个谪仙楼被握得从中凹陷，碎裂的石块不断下坠，巨人发出更加愤怒的怒吼，整个天地的风都在流动，在怒号，远处的虚空裂隙越张越大，世界仿佛已经到达了毁灭的临界点。
但男人依旧不为所动。缠满绷带的手指缓缓移动，解开了第二个锁扣。
解开第二个锁扣的时候，这把刀就能够从鞘里拔出二尺。
这次，他没有停下，手指再次游移，搭上了那缠满绷带的剑鞘之上，第三枚锁扣。
黑色的气息从刀鞘里喷涌而出，缭绕在刀身周围。
巨人发出凄厉的悲鸣，终于是被那比她的存在更高位的事物所屈服，恐惧地撤下了手，趴在地上瑟缩地抱着头颅。空气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沉闷响声，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又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女性哭声，没有一丁点美感，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安静地看着那在地上蜷缩的巨大女人。许久，方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已经解开的两枚锁扣缓缓扣上。
巨人的悲鸣声越来越小。到后来，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从谪仙楼残破的飞檐向下看去，已经宛若一颗渺小的尘埃。
天地安静了下来。
女人逐渐缩小、消失的地方，那片黄沙土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只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的小花猫。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地面上。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小猫抱起。
“都结束了。跟我走吧，三花。”
被称为三花的小猫歪了歪头，似是在这个人类身上嗅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试探性地“喵”了一声。
“嗯。三花，是我。”
“新年快乐，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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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9
<content>
地星。。。请看最全！的小说!一颗面积被百分之七十的水所覆盖的小小星球。它的直径有1.3万千米——这或许是人类一生都无法走到的里程。但它的体积和太阳起来，也不过是一百三十万分之一的大小，像是一颗渺小的尘埃。
而太阳呢？太阳和亿万光年之外的天狼星起来，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
天狼星呢？天狼星和北河三起来，像是一颗篮球之于一枚‘鸡’蛋。
那北河三呢？
那大角星呢？
参宿七呢？
心大星呢？
……
人类，脆弱而渺小的生物。他们的存在和整个宇宙起来，只不过是尘埃里的尘埃。偏偏是这样的生命，却曾经有着想要测量整个宇宙大小的愿望。千年之前，一台哈勃望远镜对准了夜空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四个月后，人类得到了观测出来的图像：
仅仅是那一个角落，已经存在着一千多个星系。
每个星系里会有一万亿个恒星。
每颗恒星会有一个行星系。
这些都是被拍摄到的、距离人类最遥远的图像。但那也仅仅是相对人类的科技而言。
观测的结果颠覆了人类对宇宙的所有认知。因为根据大爆炸理论来计算，我们看到的画面，实际是来自于极端遥远的过去——那是在宇宙诞生的八亿年后，这些闪烁的星星穿越了130亿光年的距离，在一百三十亿年后传达到了人类的眼。
从某一天起，人类忽然开始想：宇宙如此宏大，必然也存在着和人类一样的智慧生命。在徐徐流淌的历史长河，人类从来都不是孤独的。
但是，人类也意识到了，宇宙如此宏大，如果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真的存在着另一个与我们相似的生命，那或许我们要‘花’亿万年的时间，也未必能够找到彼此。
真是‘浪’漫而又脆弱的幻想。像是人类的存在本身。
本身只是一簇短暂的‘花’火，却希冀着能够见证永恒。
从匍匐前行，到直立行走……之后是石器，是青铜，是蒸汽，是电力，人类以自己的方式缓慢地成长着，走向注定不会有谁知道的未来。
这些努力、这些挣扎，相对于整个宇宙而言，都是虚无的，是没有意义的。或许对于人类而言，没有意义，是它存在的意义本身。
一天的时间。相对于整个宇宙的岁月像是一个刹那。偏偏是在这样的一个刹那里。
这颗小小的星球，缀满了光。
0点。
冬元节。
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陆陆续续地燃起了‘浪’漫的烟火。
小小的火‘药’尖啸着冲天际，绽出五彩斑斓的光，在短短的刹那里映亮了整个夜空。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色’的黑‘色’的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花’火，在这一刻，人们往往会开始许愿，期盼着一个更明亮也更美好的未来。
烟‘花’是烟‘花’。烟‘花’是不会帮助人类实现愿望的。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没有意义，恰恰是它存在的意义本身。
世隐乡的‘玉’环广场里，人们的笑声欢呼声‘交’融在了一起，随着零点的到来，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们笑着闹着放出了手里的孔明灯，单薄的纸灯笼被热气牵引着摇摇晃晃飞向夜空，像是离人类最近的、摇曳的星火。
大都会，双子广场。在人们整齐的倒数声，零点的钟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全世界最盛大的烟火会在这里绽放，将整个城市映得如同白昼。年轻的小伙子鼓起勇气在这一年最重要的时分向心爱的姑娘表白，扭捏的年轻‘女’孩涨红了脸，人们的脸都是最真挚的笑容。
陆陆续续的事情还在每一个地方发生。
328区渣客镇的篝火晚会，人们手牵着手，围绕着那一团巨大的篝火跳起了舞。
雾城的‘迷’雾散去，烟火和月光‘交’融。
纵使是举城‘混’‘乱’的亚纳提，也展开了一场盛大的游行。
雪国的矮人们在酒馆里用难听的嗓子唱着歌，粗壮的臂膀举着篮球大小的酒杯撞到了一起，到处都是麦芽的香气。
跨海的列车，来不及赶到家团聚的陌生外民们在零点的车厢广播站起身来，由衷地笑着祝福彼此冬元节快乐。车厢和车厢之间开起了一个个小小的聚会，分享着从世界各地带来的食物，或是纠集着开始了各自的才艺表演，欢呼声、起哄声不绝于耳。
同样是在差不多的时分。亚舍大陆北方，戈壁亡雁崖以西一千四百公里的荒漠深处，天地间出现了一点极光。
光起初只是很微弱的一点。像是在长风摇摇‘欲’坠的残烛灯火，又像是迎接渔船归来的、灯塔的信号灯。那颗光点圆润而沉默，纯白之，却仿佛带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短暂的几秒钟过后，光点逐渐扩散，以那一点为心，一阵清风无端而起，最终扩散了整片荒漠，天地间出现了极端恐怖的异动，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又像是引爆了一颗核弹，整片荒漠都被一片急速扩散的白光彻底笼罩，清风长驰千万里，最终吹拂了整片亚舍大陆。
白光散去以后，整片荒漠的沙粒都呈现出高温灼烧后的结晶状，在月光的照耀下，竟像是一片无垠的雪原。但雪原没有寒气，空气在扭曲，到处都流淌着让人汗‘毛’倒竖的热气。
随后，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门’。
今年的冬元节注定不会平凡。
这一夜，有人出世。
……
封艾还在看烟‘花’，却发现身旁的伊斯特小声轻“咦”了一下，诧异地转过了头。他下意识地跟着伊斯特的视线，却发现林舍予、柳拂衣、李默存三人俱是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朝西方眺去。他心觉怪，便也朝那边望了望，但‘玉’环广场以西都是连绵的山峦，压根看不见什么古怪的东西，便扯过了伊斯特的衣角，小声问道：
“你们都在看啥？”
“有人出世了。”回复他的人是林舍予。此时的林舍予正秀眉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罕见的凝重。封艾挤着眉头寻思了好一阵才明白这个出世指的不是谁家的孩子出生了，而是在遥远的西边，有个人晋入了传说的出世境。
出世，据说是异人强者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像是鱼儿跃出了水面，游离于世界的规则之外，可以做到很多看似违背法则的事情，甚至会拥有一定程度扭曲法则的本事。
说起来，封艾还‘阴’差阳错地见过两个出世的强者，一个是那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老不修师匠，另一个却是在大都会里，一个瞬间掐着他的脖子撞出两公里的怨憎会。关于这俩人的回忆实在都算不美妙，封艾于是便缩了缩脖子，纳闷道：
“为什么你们都知道有人出世，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是‘‘门’’。”柳拂衣沉声说道：
“见过‘‘门’’的人，当‘门’再次开启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
“‘门’？”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我住进来几个月以后才开始‘交’代这些听起来怪怪的设定，搞得我好像是某些专‘门’用来引发话题的小喽啰一样……”
没有人理会封艾的吐槽，倒是李默存跟着解释道：
“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门’’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们这几个人也都是在因缘际会的情况下才偶然见到过‘门’开启的时候。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是当有人晋入出世境的时候，天地间会开一扇‘门’。”
封艾无奈地问道：“所以说，你们说的‘门’到底长什么样啊？嗯？伊斯特，说说。”
被封艾忽然扯了扯衣角，伊斯特显得有些局促，显然也是没料想到封艾会问她这个，一下子想不到怎么回复，有些着急地在袖子里绞着手指，用很不太确定的语气小声说道：
“很……很大？”
“大你个头。”封艾嘴角疯狂‘抽’搐，一副恨其不争的表情伸手捏了捏伊斯特的耳垂，惹得她又是脸蛋一阵通红，几乎快要滴出血来。林舍予却帮伊斯特解围道：
“小师妹说的不错。那道‘门’最大的特征是很大。”
“很大？”封艾皱眉道：“有多大？”
林舍予悠悠抬眼，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见过极星宫吗？”
封艾嘿嘿一笑：“见倒是见过，不过是在电视里。”
林舍予淡淡道：“那扇‘门’，跟极星宫一样大。”
封艾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是吧？！”
极星宫……那座在元0年重新修建过的建筑，已经是建筑史的迹，据说其高度已经接近平流层，在顶楼的位置甚至能够看到白云在脚下流动……若是那扇“‘门’”真的有这个高度的话……
封艾忽然低下头去，掰着手指念叨了好一阵，方才惊愕地抬起头来：
“那岂不是……把历代出现过的所有奥特曼加在一起玩叠罗汉也没那玩意儿高了吗？”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路着实清，不管多严谨的气氛都能被他一两句话毁得一干二净，好在众人也早已习惯了他那不着调的‘性’子，一旁的菲利斯小姐笑着问道：
“我也没见过那东西呢，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你们有看见过吗？”
柳拂衣缓缓摇了摇头，解释道：
“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门’’后面到底是什么。据师匠所说，‘门’后面的空间，是连他也不敢随意踏入的存在，那好像是一片纯粹的虚无，百年来晋入出世境的人不过一手之数，在‘‘门’’出现后，选择走进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那仅有的一两个人，自从走进‘门’内以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李默存摇头笑了笑，语气有些唏嘘，接腔道：
“确实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我们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连师匠也曾经说过，所谓出世，或许并不意味着攀顶峰，也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出世之所以被称之为出世，只不过是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封艾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点了点头，又忽然‘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嘻嘻道：
“管他呢，反正这也不是我这种小龙套能够触及的领域，你们说这些‘门’这儿‘门’那儿的，对我和菲妈来说，还不如喝酒有意思。”
菲利斯笑‘吟’‘吟’地剜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有，错”
sakura冷冷地骂了句“臭虫”，脸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阴’沉，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了她的霉头。这时，一直在背篓里听得‘迷’‘迷’糊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的小葫芦看见‘玉’环广场另一端的情景，睁大了眼睛，开心地叫道：
“啊！柳掰掰，那边有人在打雪仗耶！”
一行人听到小葫芦的话，下意识地便都转头望了过去。原来，那边的烟‘花’正放得差不多了，年轻的世隐乡男‘女’们正在‘玉’环广场的雪地嬉笑打闹着，小姑娘握了一团雪球，砸到身旁男伴的脸，惹来大家一阵笑声，周围的一片空地里到处都是飞溅的雪‘花’，看起来倒是热闹有趣得紧。
菲妈妈看得心热，一双眼里满是小‘女’生般的兴奋神情，握起了拳头：
“啊！sakura，说起来，咱们已经好久没有打过雪仗了呢，要不要再一起玩一下呀？”
“好啊好啊！咱们一起打雪仗嘛！”小葫芦也是兴奋得不得了，拍着手起哄。
sakura的眉头不断‘抽’搐，忍不住退开了几步，瞪着菲利斯说道：
“你要是再敢趁我不注意把雪球扔进我的脖子里，我会把枪塞进你的喉咙里杀了你。”
看见sakura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和毫不作伪的语气，几名师兄弟皆是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都在好这神经大条的菲利斯小姐到底是作出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把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培养出这种冷面杀神的气质……
“打雪仗是吧？”封艾忽然扬了扬眉头，看起来对此兴致盎然，猛一叉腰，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些自己祖有七分之一因纽特人血统，那边的汉子都是拿雪当水来喝，平时和北极熊干架的时候连武器都不用，直接从地捏个雪团子当炮弹使，砸得北极熊头昏脑涨，而自己身恰恰有着隐‘性’返祖现象，天生和雪元素有着强烈共鸣，在328区打雪仗无人能敌的风流轶事来。
众人听得一阵汗颜，sakura嘴毫不留情地说了句“328区所在的经纬度根本不可能下雪”，把封艾的脸打的啪啪响，林舍予也是看起来兴趣缺缺，漠然说道：
“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话一说出来，小葫芦立刻委屈地瘪起了嘴巴，揪着柳拂衣后颈的‘毛’也不说话。倒是今年已经二十八岁的李默存先生、年龄不详却有着个五岁大‘女’儿的菲妈妈，和同为成年人士的封艾脸‘露’出了非常尴尬的神情。而伊斯特呢，则是从听到了小葫芦想要打雪仗那会儿开始一直在偷偷‘摸’‘摸’地看着林舍予，跟做贼似的，听到林师姐果真如她所想的压根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便也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一直‘插’不话的冬元节限定-小红帽-无用也是全程跟着脏兮兮在旁边安静地当着背景板。
事实林舍予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这里的几个人怎么说都算是在世隐乡里地位斐然的大人物，要真像那些小孩子一样在‘玉’环广场里打雪仗，怎么想也不成体统。众人便将这话题抛到一旁去，一道在‘玉’环广场里随意走着，权当消闲散步了。
‘玉’环广场周围也是像康安街那般有着许许多多琳琅满目的小摊位，打闹逛街的乡民们看见林先生一行人都会遥遥笑着打声招呼、说句冬元节快乐，气氛也还算是融洽。不过封艾他们先前已经在康安街玩了一转，此时对这些小摊子也没了多少兴致，更多的时候便是在看人们在空地点燃了烟‘花’，又捂着耳朵急匆匆跑看，看着那烟‘花’窜天空的场面。毕竟是新年的第一个晚，哪怕此时已是零点，世隐乡里各处都还很热闹，在冬元节守岁已经是世界各地约定俗成的规矩了，人们往往要在外面玩耍到两三点，才会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回家睡觉。
虽然只是闲逛，但大家都不会觉得太过于无聊。世隐乡几位先生难得像今天这般聚到一起，林舍予平日里总日理万机，没多少空闲时间，至于菲妈妈和柳拂衣更是一年也未必会回来多少次，几个人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或是听柳拂衣讲讲外面世界的经历，见识渊博的李默存也能‘插’那么两句嘴，又或者是听封艾讲他和伊斯特在大都会的经历——尽管当时他在大都会里‘混’的并不怎么样，整体来说还得说颇为沉重，但封艾本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性’格，当初在328区遇到伊斯特和灰衣人打架的事情他都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吹得天‘花’‘乱’坠，更不用说自己在地城里、在被艾斯兰军队追杀时的切身经历了。
众人听着，脸或多或少都带着恬淡的笑意，看起来对封艾的经历最感兴趣的却是菲妈妈，往日里在如梦酒馆她是常客，却很少听到封艾像这样吹嘘自己峥嵘过往，不得不说这家伙在穿酒保服认真做事的时候倒是和这平日的样子判若两人。
往日里最喜欢听这些怪怪故事的小葫芦此刻却不知为何总有些心不在焉，整个人都从背篓里探出身子来，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地包住了柳拂衣硕大的脑袋，小声地叽里呱啦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柳拂衣脸冷汗直冒，不时瞟瞟场的众人，看起来像是在做着某些非常痛苦的心理挣扎。
“在这个时候，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股无强大的威能出现在天地之间，我掐指一算，便知道那是艾斯兰专用的热能导弹正瞄准了我的后背，当时我一声冷笑，双手一拍，哗地一下使出了那一招传说的‘螺旋半月阿姆斯特朗天地无极龟甲缚’……”封艾正说到自己带着刚刚变小的伊斯特死里逃生的那一段，这是连伊斯特本人都不曾记得的经历，她便很认真地安静听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泛起淡淡殷红。无用眨巴眨巴眼睛，问那龟甲缚是个什么东西，封艾嘿嘿一笑，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林舍予，说了句让你李哥给你解释去，随便搪塞了过去。
他又继续往下说，大家便听着。李默存注意到柳拂衣方才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队，现在已经跟了来，又多看了几眼，小声问道：“三师弟，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柳拂衣脸有些发青，走路的步子也十分罕见地有些虚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顿了顿，又暗暗地舒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封艾已经说到了最来劲的地方，受尽病的凌辱的他终于领悟了铠甲勇士风鹰侠的武学奥义，在sakura看智障的眼神大喊了一声“扎哇多托ki哟托马累”，使出了绝杀禅定印，在一片静止的时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惊恐万分的病。
“在那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飞了天空，身旁有一只老鹰飞过。‘不够高’，‘还要再高一些’……我这样心想，心念所至，便伸脚一踏，整个人踩在那只老鹰背，飞了万丈红尘，看着艾斯兰那片繁华的土地，我的内心一片宁静，闭眼睛，双手合十。然后，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唔呃！”
一颗雪球毫无预兆地飘然而至，重重地砸在了封艾的后脑勺，正说得入神的封艾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歪歪扭扭地朝前一扑，整个人都嵌进了雪地里。
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诧异地循着雪球袭来的方向扭头，见着了柳拂衣的肚皮，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见了柳拂衣的背篓，再然后，背篓再次飞出一颗雪球，直直地糊在了李默存的脸。
李默存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原地，连糊在脸的雪都忘了擦，‘露’出半边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最先笑出声的却是伊斯特。意识到这时的气氛不太对劲以后，她又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悄悄地别过了头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背篓的雪球又咻咻地‘射’出两枚，一颗打在了小红帽无用的脸，另一颗把脏兮兮圆滚滚脑袋的信号灯给糊住了。小葫芦从背篓里抓起一团雪，攥了两下，又握成一颗雪球，将目标锁定到了菲妈妈的身。菲妈妈眨了眨眼睛，反应却是要远其他人要来得快得多，唰地弯下腰去、却不是要避开那雪球，而是双手一抓，直接绕过了sakura的肋下，把猝不及防的sakura一把抱了起来。
啪——
稀稀拉拉的雪屑从sakura脸慢慢滑落，短短的几秒钟里，众人仿佛看见了一张从帷幕下缓缓‘露’出、来自修罗地狱、杀气凛然的脸。
大家看见sakura的表情，皆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封艾好不容易从雪地里拔出身子来，双手撑着雪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连身的积雪都没拍去，直接作出了个投掷‘棒’球的动作，学着京剧的戏腔，冲着小葫芦喊道：
“哇呀呀呀呀呀吃我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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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
，夜再深点的时候，客人饮酒正酣，封艾也就终于偷得片刻闲暇，瘫坐在吧凳上，像块破麻袋似的喘着粗气，阿尔萨斯在他头发里钻来钻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的大脑仍旧隐约有昏昏沉沉的感觉，看见的每个人影都在恍惚间分为了两三个。玛丽安娜的那杯t一xic入口无味，实际上却是至烈至凶的混酒，封艾感觉自己还能保持着意识已经是奇迹了。
伊斯特脸上的红潮仍未褪去，坐在预留的员工小桌前，慵懒地支着下巴，迷离的眼睛闪烁着窗外无尽星辰。
这还是封艾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伊斯特。他甚至不敢细看，担心自己的心脏从喉咙里涌出来。
所以他偏转眼神，看向酒馆门口。
酒馆门口偶尔还是会有新的客人入座的，毕竟隔三差五封艾就要去把三两个醉倒在地的家伙拖到门口吹风，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
一个身着西装，带着眼睛，模样斯文的男子，捧着一束鲜花。在门口踌躇了一阵，最终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般，抿着嘴唇走了进来。
男子看见瘫坐在吧台上的封艾，犹豫着道了一声：
“你，你好”
封艾坐起身来，一把抓起头上的阿尔萨斯，塞到了旁边的仓鼠滚轮里，咧起笑容：
“你好啊，马尔科先生。”
马尔科也是这里的常客，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独自来到玛丽安娜酒馆小酌一杯，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是一副斯斯文文的上班族模样，久而久之，封艾也就混了个眼熟。
马尔科的呼吸很不稳定，看上去很是紧张。
“请c请问，玛丽安娜小姐在吗？”
封艾瞥见他手里那一束艳丽的玫瑰花，眼中精光大盛，带着不怀好意的贼笑，窜起身来：
“你稍等！”
封艾小跑着冲进后厨，对着仍在干活的玛丽安娜嘿嘿一笑，道：
“老板娘，有人找你哟！”
玛丽安娜随意用毛巾擦了擦手，道：
“谁啊？”
封艾夸张地朝她挤眉弄眼：
“自己去看呀！”
语毕，封艾一溜烟地又钻回了吧台前，屁颠屁颠地一把抱起吧台前的仓鼠滚轮，把在上面玩命跑步的阿尔萨斯吓了一跳，急匆匆地对吧台前坐立不安的马尔科说了一句“马上”，便溜到了伊斯特的身旁。
封艾大喇喇地坐下，把仓鼠滚轮放到了桌子上，看着伊斯特诧异的眼神，神神秘秘地竖起了手指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
“嘘，快看吧台，有好戏！”
伊斯特疑惑地转过头，看见远处的吧台处，玛丽安娜正从后厨里撩开门帘走出来，走到了马尔科的面前。
马尔科忽然双手伸出那一束玫瑰，拘谨地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阵，玛丽安娜淡淡地笑了笑，接过了玫瑰，微微朝他鞠了下身，伸出了左手，说了一些什么。左手的手指上闪烁着若隐若现的银光。
马尔科的神情似乎变得很是意外，随后转为失落，也对玛丽安娜鞠了一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失魂落魄地重新从酒馆门口走了出去。
马尔科前脚刚走，玛丽安娜便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来到了伊斯特和封艾的面前，两人马上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着阿尔萨斯玩滚轮。那副神情就像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阿尔萨斯的滚轮更重要的了。
玛丽安娜抱着臂，眼神扫视着两人，意味深长问道：
“好看吗？”
封艾僵硬地转过头来，挠了挠头发，尴尬的笑着：
“挺好看的。”
“那要不要我给你们俩一人一包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继续看？”
封艾急忙摆了摆手：
“免了，我晕瓜子。”
说着，封艾收敛了神情，又道：
“姐，我有个不成熟的小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封艾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的酒馆大门，问道：
“你是不喜欢马尔科呢？还是不喜欢马尔科呢？”
玛丽安娜淡淡道：
“我不喜欢臭男人。”
“所以说，你说的‘成熟女人的智慧’，就是用戒指来假装订婚拒绝表白吗？”
玛丽安娜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没错！我喜欢单身！单身万岁！”
封艾虚着眼道：
“喜欢单身才不会在酒馆门口的牌子上挂着歧视现充情侣的牌子。”
伊斯特忽然掩嘴，泛着酡红的脸上流转着迷离的笑意。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恼怒地伸出双手拽住两人的脸蛋，来来回回的拧了几圈，嗔道：
“用不着你们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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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1
，0点将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整个大都会一片灯火辉煌。
王权中心艾斯兰帝国极星双子大厦之前的双子广场上挤满了热闹的人群，悠扬的音乐在城市里流淌。川流不息的磁悬浮列车在夜空里划过红黄二色的流光，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对所有大都会的居民而言，这是艾斯兰帝国正式建立的日子，数百年波及世界各地的浩大战争由此而终结，人们得以过上平安的日子。
人们在家里，广场上，街道上，酒吧里看着盛大的倒计时直播，等待着0点过后崭新一天的到来。
世隐乡的居民们也会在这一天庆祝。让人莞尔的是，他们庆祝的不是大都会在那一日正式宣告建成，而是都会建成的当天，一个脾气暴躁的老人孤身走进了那座面积堪比一片大陆的宏伟都会，将其砸了个稀巴烂。
这种独特的黑色幽默不知道最先是由谁提出来，得到了居民们的一致认同，最终沿袭了下来，成为四十多年来的例行传统。
所以世隐乡的人们也和大都会居民一样，穿着隆重的盛装，在街上举行热闹的游行，载歌载舞，甚是开心。
而在离那座热闹的城镇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崖。这里山明水秀，淡淡的月光散进林中，静谧而幽深。
从山崖看下去，世隐乡明艳的灯火已成了细密的光点，人们的嬉闹欢笑声借着晚风拂送过来，荡荡悠悠的听不清楚。
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便坐在山崖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呼吸着沁人肺腑的晚风，似乎快要与月光融在了一起。
他依旧身着青衫，衣服随着鬓角的几缕发丝在风中飘荡，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静静地数着繁星。
他的右手缠满了厚厚的绷带，一直缠到了肩头，显得臃肿又有些好笑。右手旁是一只葫芦，葫芦里盛着自己酿的酒。
他拿起葫芦，拔开塞子，就着月色痛饮了几口，发出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他悠悠叹道：
“真好啊。”
不知这句真好，是在说酒，还是在说这方山水，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李默存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举起了葫芦，正待再喝时，他的神情忽变。他的嘴唇在刹那间变得苍白，眉头紧皱，葫芦掉在了地上，酒水从葫芦口汨汨流出。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右手。右手的绷带之内，似有异物蠕动，被绷带紧缚而不得出，其状甚是吓人。
李默存呼吸紊乱，后背已然湿透，似是感受到了极深的痛楚，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过了快有五分钟，李默存才如虚脱般放开了右手，仰倒在地上，痴痴看着深邃的夜空。
二师姐林舍予今日并没有绣花。
她要管理世隐乡。她要处理各地异人革命军的战报，也要兼顾打理世隐乡的各种杂项，所以她是经常不得闲的。
尤其是在今日。在民众自发庆祝的盛大节日里，她总要抽出时间安排庆祝的节目，划分场地，管理摊位，制定活动。
没有人会反对林舍予的意见，哪怕林舍予看上去很年轻，只是个闺房里绣花的，不苟言笑的姑娘。
因为她是师匠的二徒弟。
也因为她是林舍予。
没有人会怀疑师匠的眼光，也没有人会质疑林舍予的能力。
自从师匠让她管事以来，无论军争民杂，事情大小巨细，她都处理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
所以人们发自内心地敬重林先生。
林舍予在世隐乡的中心礼堂里，为即将开演的话剧做最后的统筹准备。清点人数，确定出场顺序，检查道具，办公用的桌子上还摞着厚厚的一叠战报。她忙的焦头烂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轻轻用手背抹去，忽然喃喃自语道：
“希望老五这次能安分一点。”
老五一点都不安分。
在这个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夜晚，他不仅不能去庙会好好摸一摸漂亮姑娘的屁股，还得被逼着扛上个偌大的包裹离开世隐乡。
他满脸的愤慨，头也不回地往深山老林处走去，喋喋不休道：
“什么事啊！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才关完禁闭，刚活动了没两天，又把我赶出来！”
“修行修行修行！我修你麻麻的腿腿哎！”
“老爷子和欧巴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净他娘的知道折腾我，外208区？那是什么鬼地方？有美女吗？有好吃的吗？”
“让我去那种毛都没一根的荒郊僻岭就算了，钱都不给我多一点！”
“五十艾斯币！五十！他奶奶的请只小龙虾来拉车都不够车费！这是让老子打断自己的腿一边化缘一边去吗？还是要让我出卖自己的色相？”
“好！没有钱！没有钱就算了！我不怪你们！问题是，为什么老子出来修行，还非得带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不可啊？”
一只纤细的手臂狠狠地拽住了五师兄的耳朵，嗔道：
“你说谁毛都没长齐啊？棕毛猴子！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狗头！”
老五发出凄凉的惨叫：
“不是不是，小师叔！姑奶奶！姐姐！亲姐姐！爸爸！我错了！我不小心说顺口了而已”
小师叔沈园狠狠地甩开老五的耳朵，拍了拍手，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要不是这么多师兄弟里面就你最废物，老爷子会丢你出来修行吗？别以为我多愿意陪着你似的，你要是稍微有用点，谁想来当你保镖啊？”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确定二师姐真的是叫你来做保镖，而不是来监视我的吗？”
沈园不以为然道：
“那是你自己性格恶劣。调戏小姑娘被舍予姐关禁闭，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我不看着你点，万一你出去又祸害别家姑娘怎么办？”
蓝思琳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摸漂亮姑娘的屁股会让那只母老虎发火，我不知道摸小手也会；我一大早起来开了门，正打算到街上去看小孩打弹珠，忽然看见了一个好漂亮c好漂亮的女孩子，我就忍不住上去搭讪了：‘少女，你母亲贵姓？家住何方？’那姑娘当我是个傻子，没理我，我一时着急，就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想要再多聊会儿”
沈园呸道：“色胚！”
她转而又撇嘴道：“我严重怀疑你的审美，我啊，舍予姐啊，还有小师妹都是一顶一的美人，你说的那些女孩子哪里比得上我们！”
蓝思琳依旧捂着脸，嘟囔道：
“你们都没有胸哦哦哦啊啊啊！啊！爸爸！爸爸！我错了爸爸！”
“啊！！！！！！！！！！！！！！”
外1025区，冰极镇。
这里与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存在着巨大的经纬度差异。大都会那边正是盛夏，而这里几乎终年都是千里冰封，银装素裹。
横贯冰极镇的乌苏鲁河一年中只有六个月是不结冰的。富于匠心的外民在河面即将结冰的前一个星期，将船泊到河面上，将巨大的木桩打进河面，再在木桩之上建起木屋，待河水结冰后，一个漂浮于冰河之上的市集便出现了。
冰极镇和奥亚大陆有几个小时的时差，此刻距离0点尚有几个小时，按理说，正该是晚上最为热闹的时段。
出人意料的是，今年的建都日，本该张灯结彩的乌苏鲁冰河市集却寥无人迹，四处都如同死一般的寂静。破旧的霓虹招牌在冰风中摇摇欲坠，闪烁着暗淡的光。
人们都害怕冰山伸出被寒风吹来的嘶嚎声，人们都害怕巨魔。
前段时日，镇上近三成男丁离镇去破冰捕鱼，最终只有三两人狼狈地逃了回来。幸存的捕鱼者精神恍惚，向镇上的人说明了巨魔的存在。
相传这片土地受到了诅咒，深埋在冰川深处的远古生物都活了过来，它们身上披着残破的金属外壳，肌肤呈黑紫色，没有人形，嗜杀成性，就算是壮硕的成年男子也会轻易地撕成两半。
恐惧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这个地方，往日的欢声笑语不再，人们都在各自的家中瑟缩，不再出门。
而乌苏鲁冰河远处与地平线相连的地方，却遥遥走来一个身影。
身影极为壮硕，高度两米有余，体型足有三四个成年男子那般大。
那身影戴着一顶无比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全身都笼罩在蓑衣之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只极肥硕的猫头鹰。
冰风席卷而过，掠起蓑衣的一角，隐约可以看见那道身影的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件四四方方的物什。
冰风极凉，那身影从蓑衣里伸出了巨大的手掌——手上布满了浓密的毛发，不似人手。那只厚实的巨手抚了抚头上的斗笠，又扶了扶身后的一个背篓。
背篓之内，坐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方才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厚厚的棉袄，看起来就像是圆滚滚的小粽子。小女孩模样极为可人，脑后扎着两个包子头，富有灵性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长长的睫毛上覆着霜。
残风中，依稀飘来小女孩天真的奶音：
“柳掰掰（伯伯），我们去哪儿？”
“市集。”巨大的身影回应道，声音极为低沉，浑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那身影似是对小女孩的称呼有所不满，又补充了一句。
“噢，”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柳掰掰，我饿了。”
“我们这就去买吃的，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话音刚落，风中忽有银光闪过，那少女口中的壮硕生物柳掰掰斗笠一抬，蓑衣内似有狂风大作，紧接着一道青色弧光绽出，与银光交错，发出极为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蓑衣再次合上时，似乎看见那身影做了个收剑的动作，四周散落着十几根断开的箭矢。
远处的乌苏鲁集市忽然警声大作，不知道谁开始拼命地敲打着铜锣，声嘶力竭吼道：
“巨魔来了！巨魔发现我们了！大家快跑啊！”
原本寂静无声的冰上木屋顿时人影散乱，老幼妇孺成年男子吵嚷着哀叫着跑了出来，朝着与那道巨大身影相反的方向逃去，有的人跑的太急，摔倒在地，被坚冰磕掉了门牙也不管不顾，爬起来疯了一样地逃着。
身影背篓中的小女孩见到这一幕，眨巴眨巴着眼睛，粉嫩的小拳头敲了敲身前无比宽厚的肩膀，可爱的奶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慌张：
“柳掰掰，他们在怕什么？我们也快跑吧？有坏人要来了吗？”
低沉浑厚的声音无奈地回复道：
“不是，是我们被误会了。”
“看来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那声音说着，忽然微一弓身，硕大的身形如箭射般激射而出，巨大的脚掌踏在冰河之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竟是飘逸潇洒至极，如同纵云踏水的侠客。
逃难的镇民零零散散地涌进了冰极镇最大的礼堂，门口拿着自制的铁头长矛的男丁们一面焦急地指挥着老幼妇孺躲进礼堂深处，一面不断地召唤其他男丁汇合起来准备做好抵抗的准备，一众镇民尽数涌进了礼堂，男人们把大门紧紧关上，搬来了礼堂内一切能搬得动的重物：钢琴，凳子，桌子，烛台，雕像，堵在了门口之后。
还有一排持着狩猎长弓的男人们紧张地将弓拉满，对准了门口。
小小的礼堂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全场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焦躁的呼吸声，小孩的哽咽声，汗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弓弦拉紧的声音。
他们听不见巨魔的脚步声，按理说巨魔的体积那么大，踏在地面上该有脚步声，可他们就是听不见。
男人们正疑惑间，礼堂的大门忽然发生了极为难听的摩擦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巨魔俨然已经来到了大门之前！
礼堂里顿时噪杂起来，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教堂里的老神父向圣母玛利亚祷告的声音但是最终这些声音都被刺耳的大门摩擦声盖了过去。
大门面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重物，饶是用巨型卡车也未必能够推得动这扇大门，然而那只巨魔，竟然硬生生地把大门推动了！
无数的重物翻落在地，大门洞开，月光照耀着一道极为壮硕高大的身影，戴着巨大的斗笠，全身包裹在蓑衣之中。
在杂乱的尖叫声哭声中，十几枚弓箭再次射出，那巨大的身影青光再闪，箭矢纷纷落下。
“镇静！”
斗笠之下，忽然传来极为浑厚的喊声，在场的镇民尽数被镇在了当场。那身影背后还探出一颗小巧精致的脑袋，眨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那群平民。
身影这才继续道：
“诸位安心，我从不杀平民。”
说着，身影撤下了包裹住全身的蓑衣。
一个巨大的“人型生物”。
显然是量身定做的，尺寸极大的对襟黑衫，圆滚滚的巨大肚子把靠下的几颗襟纽撑得极紧，感觉随时都会爆开，壮硕的身体不像人类，反而像是直立的巨大黑熊。全身上下都是浓密的黑色毛发，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物什，简直就像是一块门板大小的青铜铁，磨短了三分之一，加了个剑（刀）柄上去。
斗笠慢慢抬起，露出一颗壮硕的，须发皆张的，毛茸茸的大头，脑后的毛发极长，就像是正常人类的黑色头发一般，在后脑处挽了一个清爽的发髻。
那“巨人”的五官极为特别，鼻孔上翻，似猪似熊，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奇异的气质，既不似野猪般让人觉得蠢笨，也不似黑熊般让人觉得凶蛮。
相反，那臃肿高大，可笑可爱可怖的身影中，隐然有极为出尘的潇洒气质。
礼堂中的老神父看着那道身影，忽然开始颤抖起来，沙哑的声音叫着：
“他他不是巨魔他是暴徒党的”
高大的身影没有在意，极为认真地朝着众人作了一揖。
“在下，柳拂衣。”
“为猎杀‘巨魔’而来。”
冰极镇人任劳任怨，安居乐业，每年都会向艾斯兰帝国输送大量风味别致的南极冻鱼。然而，他们陷入恐慌，向大都会求助的时候，大都会没有回应。
而在元48年，建都日，勤恳朴实的冰极镇镇民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世隐乡三先生，踏风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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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2
，外328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市民广场正在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人们围绕着巨大的篝火又唱又跳，在欢笑中等待着凌晨时刻的到来。
而在城镇深处，一间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修理铺却完全没有这种喜悦的气氛。
封流单手提着个硕大的包裹扛在肩后，吹着难听的口哨，把修理铺的闸门拉了下来，紧紧地锁上，还不忘记踩上两脚让铁闸关得再结实一点。随后便对身旁灵秀的女孩懒洋洋道：
“g一！向伟大航路进发！”
唐唐沉默地跟在封流身后走了一段路，忽然问道：
“不等篝火晚会的倒计时结束了再走吗？”
封流腾出一只手来挖了挖鼻孔，道：“干嘛？想看烟花？我才不去呢，真正的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唐唐没理会他，也没有点破他在这十几年来的每个建都夜都会偷偷地看一夜烟花的事实，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我们真的不去世隐乡？”
封流挑了挑眉头：
“去那干嘛？你家封哥哥又不一定在那里，没准真是被那鼻屎巨怪踩死了呢？”
唐唐狠狠掐了掐封流腰间的软肉：
“你死上一万次他都不会死！”
封流吃痛地揉了揉腰，耸了耸肩道：“毕竟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
语毕，封流悠悠叹道：
“哎，真是白浪费了我这么多年的精心布置。”
唐唐握了握手里不曾离身的小黑伞，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忽然气恼道：
“所以我们去大都会到底要干嘛啊！”
封流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是平静，没有调侃，也没有大大咧咧：
“处理一些旧事。”
玛丽安娜酒馆。
距离0点还有五分多钟的时候，封艾忙里偷闲，跑到伊斯特·秋楚身旁，压低了声音，贼兮兮道：
“伊斯特，跟我过来。”
伊斯特疑惑地看了一眼封艾——她的酒量果然很差，即便喝下那口t一xic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她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潮红。
伊斯特不明就里地跟着封艾，两人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悄悄地溜出了酒馆。
从黄道大厦的天台俯瞰整个城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夜空中繁星点点，与悬浮公寓的灯光交辉相应，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要干什么？”
伊斯特问道。
封艾嘿嘿一笑：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给你看点超级厉害的东西。”
封艾忽然蹲在了一块空地上，双手一拍，右手手套内绽出荧荧蓝光，他的眉头紧皱，不知道默念着些什么。
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马甲口袋里钻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一人一鼠静静地看着封艾。
过了一阵子，距离0点还有20秒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窗外的夜空，开始倒数。
“19，18，17，16，”
人们在心中默念。
“15，14，13，12”
已经有人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10，9，8，7，6”
整个大都会，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人都开始为0点的到来倒数。
“5，4，3”
封艾忽然从远处喊道：
“伊斯特，闭上眼睛！”
“2，1，0！”
伊斯特闭上了眼，她在眼帘中骤然感觉到一阵蓝光爆射，绚烂的蓝光从黄道大厦绽出，在一刹那间仿佛照亮了整个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朵烟花。
全城的烟花都会在0点那一刻点燃，庆祝这个神圣的时刻，但是来自黄道大厦，封艾亲手“做”的烟花最为准时，最先冲入云霄，在夜空中绽开一朵极其绚烂的花朵，其光彩远远地盖过了其他的烟花。
封艾在满城的烟花响声中肆意地叉腰狂笑：
“哈哈哈哈”
“还是老子的烟花最强！一群渣渣！”
伊斯特在蓝光消退时便已睁开了眼，她那如海洋一般的眼睛倒映着那朵攀上了云霄的巨大烟花，眼里似有千万种情绪。
封艾得意地转过身来，扬起眉头：
“怎么样？好看吗？”
“嗯。”
伊斯特轻轻应道。
“你以前看过烟花了吧？”封艾问道。
“嗯。”
“不过，肯定没有我这个好看，这玩意儿快要把我的脑子榨干了。”封艾自满地说着。
伊斯特确实是看过烟花的。
每逢节日的时候，无论是大都会，还是世隐乡，都会放烟花庆祝。
“但是！”封艾忽然又说道：“过节日就是要有仪式感才好玩，光是看烟花肯定没什么感觉的。”
伊斯特眨了眨眼，问道：
“什么是仪式感？”
“当然就是做一些让你拥有‘我在过节日’的感觉的事情，比如说”
封艾嘿嘿一笑，双掌一拍，蓝光一闪而逝，手里忽然多了一束黝黑的铁线花：
“和重要的人一起放烟花，家人，朋友，爱人，什么都可以，总之就是让你觉得很重要的人！”
封艾一本正经地说着，忽然把手里的铁线花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伊斯特刚反应过来，封艾的手里便多出了一个防风打火机，点燃了铁线花的线头。
铁线花忽然冒出细细的火花，把伊斯特生生吓了一跳，身子一颤，险些没把手里的铁线花丢了出去。
“放心啦，这东西超安全的！”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伊斯特闻言，这才垂下眼眉，细细地看着手里的铁线花。
铁线花的光芒并不算太亮，细碎的光点随着棍子的燃烧轻巧地向外跳跃着。
比起能够飞上云霄，照亮夜空的巨型烟花，这样的烟花就只是单纯的小孩子的玩具，稀疏平常，实在算不上好看。
但是伊斯特却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同。
铁线花拿在手里，火花往外冒的时候，她可以渐渐感觉到线头处传来的温度，尽管这样的烟花真的没有太好看，却有着生命的质感。
伊斯特有些痴了。
她的眼底深处微微荡漾，似是迷离，却又不是。
随着铁线花不断地燃烧，在黑夜中坚强地跳动着，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跳动着。
忽的，铁线花便燃到了尽头，黄道大厦又恢复了黑暗。
伊斯特这才回过神来，似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是过于入神了，有些害羞地看着封艾。
封艾挠着脑袋，笑了笑道：
“这些小玩意儿总是烧的特别快，你没玩过烟花吗？”
伊斯特微微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道：
“第一次。”
封艾眉头一挑，喜道：
“那正好！”
说着，又再次双掌一合，蓝光闪现，地上忽然多出了一堆千奇百怪的小型烟花。
“你刚才玩的铁线花，还有这个跳跳蛙，二踢脚，摔炮，仙女棒，狗尾巴草，小飞碟我会做的千奇百怪的玩意儿特别多，小时候跟我一个在炮竹厂打下手的朋友学过。厉害吧！”
玛丽安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封艾身后，哼哼道：
“好玩吗？”
封艾听到玛丽安娜的声音，猛地窜起身来，看着玛丽安娜抱臂冷笑的样子，头皮发麻。
他尴尬地赔笑着：
“姐，你听我解释”
玛丽安娜干咳了两声：
“封艾同学，擅离岗位，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我的我的，自罚三杯。”封艾打着哈哈，弓着身便打算溜回酒馆，正好找点酒喝解解渴，马上被玛丽安娜揪住了领口，封艾的反应极快，动作无比迅捷地回身，撤步，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肃然道：
“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玛丽安娜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赏了封艾一个暴栗：
“逗你玩啦，正好我也想出来透透气。”
玛丽安娜又捏了捏伊斯特的脸蛋，嗔道：
“小秋楚也是，胳膊肘往外拐！有好玩的也不带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在夜色中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羞涩。
“哇！？这是小飞碟吗！”玛丽安娜忽然看见了地上那堆千奇百怪的烟花，兴奋地蹲下身来，拆开了一盒小飞碟，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
“没想到现在还有啊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了！”
说着，玛丽安娜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小烟花，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引线，丢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引线烧尽的时候，那个硬币大小的小飞碟忽然开始旋转起来，从侧边冒起火花，在地上飞快的打转，竟朝着在地上蹲着c看两人玩着烟花的阿尔萨斯飞了过去。阿尔萨斯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给追得屁滚尿流c吱吱乱跑。玛丽安娜见状，不禁坏笑：
“阿尔萨斯也和烟花玩得很开心啊。”
封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钻了过来，把一个打火机塞进了伊斯特手里：
“你也别光看着，自己去放啊！”
伊斯特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攥紧了打火机。
“喏，”封艾随手递给她一个小礼花：
“烟花的玩法基本上都差不多，把引线点燃，然后跑远一点就好了，自己去试试。”
伊斯特犹豫着，拿着小礼花走到了空地处，小心翼翼地把礼花放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了引线后，有些紧张地起身跑回了封艾身边。
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小礼花才开始喷涌出细密的火花。
伊斯特呆呆地看着那束高高窜起的火花，封艾笑道：
“好玩吧？”
伊斯特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又兴致勃勃地点燃了一颗小飞碟，嘿呀一声丢了出去，封艾见状，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
“姐，你这样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么普通的小飞碟玩法，只会暴露你的年龄。”
玛丽安娜闻言，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那你怎么玩？”
“看着！”封艾抓起那盒小飞碟，把里面所有的小烟花都扔到了地上，然后把每个小烟花的引线都对准了一个点，十几个小飞碟便绕成了一个圆，这时，封艾拿过了防风打火机，同时点燃了十几根引线，一堆小飞碟顿时如同陀螺般在地上带着火花起舞，有时候还会彼此碰撞，像是小人打架。阿尔萨斯瞪着四处乱窜的小飞碟，索性眼睛一闭，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小飞碟就是得一次点完才过瘾！”封艾满足地拍拍手道。
玛丽安娜气鼓鼓地抢过封艾手里的打火机：
“我也有厉害的玩法！”
“你这个不好玩，看我的！”
“嘁，不就是而已嘛！再看看我这招！”
“到我了到我了！”
封艾与玛丽安娜宛如小孩般围着一堆小烟花打闹，拌嘴声接连不断，全都笑得很是开心。也许是二人欢笑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当伊斯特的笑声轻轻响起c并逐渐变得略微开朗了些的时候，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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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3
，建都夜已经过去，大都会的居民们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玛丽安娜酒馆基本上是没有休息日的，封艾也并不喜欢龟缩在家里长毛。所以今夜的玛丽安娜酒馆照常开放，热闹非常。
稍微闲暇一点的时候，封艾凑过去问玛丽安娜：
“姐，今天没有球赛转播了吗？”
他指了指玛丽安娜酒馆的放映屏，往日放映屏上都会放一些球赛的转播，今天却是在放大学城区本地的新闻。
玛丽安娜瞪大了眼睛，道：
“土包子，你不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吗？”
“什么大事？”
“艾斯兰的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殿下准备来咱们大学城区拉选票了啊！”
“噢”封艾这段时间偶尔也会看看新闻，对这个国家的政治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建国国王阿尔·艾斯兰已经年迈，据说明年就会立下皇储，为新国王的继任做好准备。
艾斯兰的皇子共有五位，五皇子索林·艾斯兰罹患恶疾，英年早逝，七皇子索尔·艾斯兰又刚刚成年，见谁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显然并不在皇储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说，有希望成为大都会的第二任国王的，基本上也只有大皇子迪塞尔，二皇子约瑟夫，三皇子克莱希了。
而阿尔陛下的立储方式也颇具想法：将大都会划分为几个区域，分配给三位皇子c让他们轮流去管理一段时间，再由市民投票决定满意度。综合自己的判断，来确定哪位才是合适的继任者。
显然，大都会最外围的一大片大学城区，是分配给二皇子来管理了。
封艾撇了撇嘴，道：
“他来拉选票，关我们什么事？”
玛丽安娜理所当然道：
“怎么不关我们事了，下任国王的品性直接影响我们这些市民的生活好坏啊！”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当上国王？”
玛丽安娜闻言，仔细地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
“我觉得二皇子最好啊！目标宏远，努力积极，特别有向上心，你看看人家的自己组建的蔷薇商会，现在已经是艾斯兰数一数二的大商会了。”
“而且，”玛丽安娜神神秘秘道：“他还长得高大威猛，特别帅！”
封艾摇了摇头：
“我还是看好大皇子，一看人家就成熟稳重，这样的人才是当国王的好材料。”
玛丽安娜皱了皱鼻头，撇嘴道：
“我不喜欢光头。”
“光头怎么了啊！光头招你惹你了啊！人家发际线太高无奈剃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我就是不喜欢啊，一点都不帅。”
封艾虚着眼道：
“你们女人选国王都是看脸的吗？”
玛丽安娜朝他做了个鬼脸：“是啊！你管得着吗！”
封艾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是看脸选国王的话，为什么不选三皇子？据说人家可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哦。”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转过头去道：
“你管不着！况且，三皇子好像一直都没有要当国王的意愿吧？”
语毕，她又补充道：
“三皇子与世无争的，本来能当个大诗人也说不定，可惜生错了帝王家。”
封艾转过头去问一旁的伊斯特：
“伊斯特，你呢？”
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收银机的伊斯特吓了一跳，疑惑地转过头来。
“对哪位皇子会当上国王有没有想法？”封艾咧起一口白牙。
伊斯特怔了怔，只是看着封艾，眨了眨眼。
“哎，你就随便说一个嘛！”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道：
“大皇子？”
封艾猛地一拍掌，得意洋洋道：
“好啦，这下两票对一票，我宣布光头殿下迪塞尔·艾斯兰正式继任国王！”
玛丽安娜狠狠敲了敲封艾的脑袋：
“嘚瑟！”
封艾嬉笑着摸了摸头，忽然又问道：
“说起来，不是还有两个公主呢嘛？我怎么没在新闻上见过？”
玛丽安娜道：
“四公主我不了解，六公主丽黛儿很出名啊！你不知道吗？”
封艾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土包子！人家可是大都会的宠儿，千年一遇的美人儿。”
封艾虚着眼道：
“跟你比怎么样？”
玛丽安娜毫不犹豫回应：
“没我好看。”
“不要脸。”
“略略略。”
“伊斯特呢？”
“没人！可以！比！我家！小秋楚！好看！”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时针已然悠悠指向了零点。
封艾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吧台，径自去把塞得爆满的垃圾桶提了出来，把垃圾袋的袋口扎紧，提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玛丽安娜酒馆。
“老板娘，我去倒垃圾啊！”
“快去快回。”
封艾吹着口哨，从货梯下到了黄道大厦的底层，拖着比他还要大的垃圾袋慢悠悠地走出了大厦门口。
“真安静啊。”封艾抬头看了看四周，感叹道。
建都日后的第二天，没有了庆祝活动，整座城市都沉寂了下来，没有烟花爆竹声，也没有音乐，路上偶有寥寥行人匆匆路过，霓虹灯彩也暗淡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昨夜跟伊斯特和老板娘在楼顶的嬉闹，不由轻轻一笑。
“连部车都没有。”封艾嘟囔着，拖着垃圾袋，穿过了街道，往隔壁街区的垃圾回收站走去。
“不过，安安静静的倒也不错，至少还能安心看看星星，思考一下人生。”
封艾的心情很是愉悦，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往日人潮汹涌的街道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就算是想在这里裸奔都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封艾也没有警惕突如其来的危机。
他悠哉地吹着从封流那学来的难听的口哨，拐过了又一条街道，也不去理会空荡荡街道上断断续续闪烁的交通指示灯，径自穿过了马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刺耳的刹车嘶鸣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一道泛着冷光的黑影向自己袭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倒飞了出去。
封艾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就算是紧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来自天花板吊灯那刺眼的炽光。
他恍惚间睁开眼睛，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感叹自己天生就是被撞来撞去的命，之前被那巨大紫色肉臂撞飞也是，这次也是。就连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情景都似曾相识。
只不过，这次他看见的不是一个清秀灵动的小姑娘，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极秀气，而俊美的男人。
一个几乎要把脸凑到自己鼻子上的男人。
天然的酒红色头发让封艾莫名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一双桃花眼里带着惊诧。开口惊叹道：
“哇！竟然真的没死啊！”
封艾的眼皮子下意识跳了跳，又听到身前传来的声音：
“少爷，没出人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说话还是客气点吧。”
“抱歉。”俊美的男人笑了笑，继续道：
“你是怪物吗？本来还想给你紧急包扎一下，再送到医院去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不用了。”
封艾于是才发现，男人方才是站在身旁，弯着腰把脸凑到自己眼前，而在给自己的右腿包扎的却是另有其人，一名面色苍白得发灰，脸上没什么生气的管家。
男人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菲尼克斯真厉害啊！真厉害啊菲尼克斯！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面瘫除了扮僵尸吓人以外没有别的特长的菲尼克斯，但是偏偏连包扎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完美无缺啊！你看看你这包的！简直完美得像是丽黛儿包的粽子嘛”
“少爷，我并不能分辨你这句话中包含的意义是褒是贬。”
男人打着哈哈，拍在管家肩膀上的手越来越使劲了：
“当然是在夸你了！啊没有菲尼克斯的日子我到底该怎么过啊！”
男人闹腾得太厉害，以至于正在包扎的管家都没办法坐稳，连带着牵扯到了封艾腿上的伤口，吃痛地吸了口凉气。
“啊”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有所收敛，笑眯眯地问道：
“抱歉抱歉，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封艾从沙发上坐起来，捂了捂脑袋，环顾了一眼四周，这似乎就是个比较大的府邸，没有太多装饰，简单而干净：
“我没事。”
“没事就好。”男子愧疚地笑了笑：“怪我赶路太着急，让菲尼克斯把车开得太快了。”
不知是不是封艾看花了眼，总觉得那人的双眼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恬淡笑意。
菲尼克斯略略低了低头，平和没有波澜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封艾，看不出什么情感：
“不好意思。”
封艾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是我自己闯红灯了。”
一阵花香忽然传来，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封艾疑惑间，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男子见状，不由得意笑道：
“好闻吧？是我的白兰花。”
封艾随着男子的手指向的地方看去，沙发前的桌子上，确实摆着一盆白兰花。
“它有点水土不服，又缺水缺得厉害，我这才让菲尼克斯开的快了点，急着带它来浇水。”
男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殿下，花，红发，温柔的笑脸
眼前男子渐渐和封艾印象中，在新闻里看到的形象重合起来。
那个不爱政事繁琐，却爱鸟语花香，对生命充满了热爱，脸上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男人。
封艾先是犹豫，又是惊异。
“你是三皇子？”
男子脸上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克莱希。”
他是艾斯兰的三皇子，但他也可以不是。
但他是克莱希，并且一直都会是热爱这个世界的克莱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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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4
，克莱希又撇了撇嘴：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一看吗？”
封艾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确实无甚大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三位皇子被分配到大都会不同的地区进行管理，而在他的印象中，三皇子要去的是大都会的中心区，而不是大学城区。
该来大学城区的，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
克莱希又笑了，笑意中隐约带着些许无奈：
“父亲临时把我和二兄的管辖地区调换了。明天你应该就会在新闻里看见的。”
“所以你以后就会在这边暂住了吗？”
“是的。听说这边的海蔷薇超——级棒啊！中心区离海岸太远了，种不出好看的海蔷薇。”
“对了，”克莱希眼里透着欢欣，又开口接道：“据说这边的银海岸特别好看，是不是真的？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最感兴趣的就是大学城区的银海岸了，你有去过吗？”
封艾摇头：
“我也是刚来没太久。”
“啊是来读书的吗？”
“在酒馆工作。”
“酒馆啊，”克莱希撇了撇嘴，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支着下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酒馆。”
封艾扬了扬眉头：
“为什么不去？”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克莱希语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悲愤地捂住了脸：
“一国皇子跑到酒吧里寻花问柳，第二天你就能看到我被老爹凌迟处死的新闻了吧！”
“同样是男人，偏偏我这样的就因为生在帝王家所以得保持形象，男人该去的地方我一个都不能去！”
“可恶别说酒吧了，能够戴着猫耳去一次女仆咖啡店简直就是我毕生的梦想啊！”
封艾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还真是挺可惜的至少我的老板娘很漂亮，虽然是个欧巴桑。”
封艾话音刚落，便看到克莱希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了他面前，双手狠狠地拍在他缠满绷带的双腿上，封艾不由发出杀鸡一般的惨叫，再低头看去时，克莱希眼底竟盈满了悲愤的泪光：
“有多漂亮？”
“还c还好吧”
“酒馆在哪？！”
“黄道大厦”
“叫什么名字？”
“玛丽安娜酒馆”
克莱希猛然扭过头去，面向远处木头般伫立的面瘫管家：
“菲尼克斯！我有一个天衣无缝的的计划”
“少爷，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你明明连计划内容都没听过！”
克莱希又走到菲尼克斯面前，抓狂地按着他的双肩来回晃荡，菲尼克斯的腔调仍然没有一丝起伏：
“少爷的计划无非就是要和我互换装扮，让我代为参加明天的发布会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我和少爷长得不是很像，我也没有办法模仿少爷的行为举止。”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只要傻笑就好了！反正外面对我的评价不一直都是‘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吗？”
“少爷，我笑不出来。”
“怎么可以笑不出来呢！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随便想想都有趣的要命！你试着想一想女仆咖啡店的可爱少女，或者是昨晚咱们在井月楼吃的烤肉，或者是银海岸覆盖了整片海洋的海蔷薇，绝对会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的！”
“少爷，银海岸的海蔷薇只会沿着海岸线生长，不会覆盖整片海洋。”
“菲尼克斯，你简直是人类最大的败笔！”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我见过的这么多人类里面唯一让我讨厌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从海底深处拖回来的上世纪渔船舢板吗？一股霉味儿的榆木脑袋！”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真的好严格哦！”
“少爷，对此我是真的很抱歉。”
“”
看着克莱希不依不饶地闹腾了好一阵，封艾叹了口气，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插嘴道：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克莱希这才放过了菲尼克斯，讶异道：
“这就走了啊？你真的能走得动吗？”
“只是走路的话绰绰有余的吧”
“你还真是个怪物啊，刚刚的汽车时速已经有六十迈了吧？你还真的能走路啊？”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还要回去上班。否则的话，酒馆里的母老虎大概会一拳把我打成两个小饼饼吧”
“需要送你回去吗？我也可以顺便借着名头去看一看漂亮的老板娘嘛”
“不用了，你这样的家伙出现在酒馆门口绝对会引起骚乱的这里是莎翁道吧，再过两条街就是黄道大厦了，走路也就十分钟的事。”
克莱希叹气道：
“还真是遗憾啊，还以为能在撞了你以后再来点什么因缘巧合，然后和美丽的酒馆老板娘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封艾撇嘴道：
“被撞了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不用再倒垃圾了。”
克莱希笑嘻嘻道：
“你把一堆垃圾撒到了皇室专用的兰迪加长轿车上。”
封艾道：
“希望明天你上电视的时候不会带上车模在车头上摆拍。”
封艾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出了府邸。
克莱希没有问封艾的名字。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个人生轨迹完全不同的人在因缘际会下偶遇，作为一天的朋友便足矣。
无论怎么说，当封艾走出这座府邸，两人都会继续朝着自己的路走下去，再无交流的机会。
封艾回到玛丽安娜酒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玛丽安娜看到推门而入的封艾，怒发冲冠地吼了一声：
“封！艾！”
她摩拳擦掌地走上前来，正欲给封艾头上来上一串暴栗，忽地看见了封艾右腿上缠的难看的绷带，猛地一惊，眼底里的愤怒转为慌乱：
“你你怎么了？摔着了？被人打了？从楼上掉下来了？”
封艾虚着眼道：
“只是被车撞了一下而已”
玛丽安娜似乎真被吓到了，围着封艾打转：
“被车撞了？厉不厉害？严不严重？还走的动道吗？回得了家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没事只不过”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自己遭遇到克莱希的事情说了出来——如果让老板娘知道她心目中的“温柔诗人”其实是个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参观女仆咖啡店的怪胎，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没什么，你看我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嘛。”封艾笑嘻嘻的，咧起大白牙。
玛丽安娜吁了口气，插着腰打量着封艾，眉眼里透着担忧：
“真没事啊？要不要我给你放假回家休息不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到车吧。”
“姐，我真没事。”封艾无奈地摊开手，“你再这样，我就立马给你做一套广播体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玛丽安娜笑嘻嘻道，强行扶着封艾回到了吧台里，搬了张吧凳让他坐在伊斯特的旁边。
“正好，你今晚跟着小秋楚学学收银算账吧，也没什么要你忙活的了。”
封艾白了玛丽安娜一眼，大喇喇地坐在了吧凳上，正偷偷瞄着自己的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转过了头去，专心致志地清点着收银机里面的钞票。
看来今晚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封艾无奈地在吧台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一边看着伊斯特干活，一边逗弄着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过了一阵，他忽然问道：
“伊斯特，今晚忙吗？”
伊斯特惊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那客人多吗？”
“还好。”
“跟平时比呢？”
“差不多。”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为什么要把收银机里面的钱清点了十二遍？”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啪地一声把收银机关上，站起身来，洗碗去了。
“她这是生气了？”封艾一脸的无辜，自言自语。
转眼间，已经是清晨。
玛丽安娜酒馆里又只剩下了封艾三人。
封艾不管玛丽安娜的唠叨，硬是夺回了她手里的拖把，悠游自在地吹着口哨拖地板，玛丽安娜看着封艾的背影，踌躇了一下，忽然道：
“小秋楚，封艾，要不然你们休息两天吧？封艾也好好养养伤，正好我这两天也累了，明后天就暂停营业吧。”
“哟！”封艾立起了拖把，促狭道：
“老板娘还有良心大发，给咱们放假的时候啊？”
玛丽安娜怒道：
“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
“不过，”封艾又重新抄起拖把拖地了，“我不要放假。”
“为什么？”玛丽安娜气恼道。
封艾耸了耸肩：
“因为在家里面缩着很无聊啊，对吧？伊斯特。”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的眼神忽然有些闪烁，流淌着莫名的情绪。突然，又用力咬了咬嘴唇，语气似乎十分气恼：
“你们两个真是反了！我不管，老娘明天就要休息，你们就算来了也不开店！”
“哎，这女人疯了。”封艾悠悠叹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结算完工资，跟玛丽安娜道别后，封艾和伊斯特又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全程无话，封艾倒也习以为常，不会觉得太过于尴尬，只是今天的伊斯特似乎有些异样，总是有意无意地瞥一瞥他。
直到回到了旧公寓，伊斯特打开房门的时候，才仿佛打定了主意般，犹豫着开口道：
“你没事吧？”
“啊？什么事？”封艾被愣了一下，看见伊斯特扫向自己脚上绷带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在询问自己的伤势。
他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发，咧起一口大白牙：
“真的没事，活蹦乱跳的。”
“嗯。”伊斯特闻言，便钻进了门后。封艾本想就此离去，却发现她的房门迟迟没有关上。
稍过了片刻，那门内便又探出了伊斯特的半边脸来：
“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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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5
，第二天，下午五点的时候，封艾照常敲开了伊斯特的房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过了很久才打开了门。她穿着睡衣，惺忪的睡眼带着疑惑。
昨日玛丽安娜已经说了放两天假，今天本来是不用上班的。但是封艾依旧叫醒了伊斯特。
“早啊！”封艾咧起好看的大白牙：
“阿尔萨斯也早啊！伊斯特，今天有空吗？”
伊斯特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过了半晌，犹豫道：
“有。”
“那就好，”封艾拍手道：“我们去找老板娘吧！”
“啊？”
伊斯特显然显得很是困惑。
封艾嘿嘿一笑：
“她说今天不能上班，没说今天不能出来玩啊！”
封艾又忽然道：
“银海岸，昨天听说的，据说很漂亮，离的也不远，你去过吗？”
又过了十来分钟，伊斯特才收拾好，跟着封艾出了门。
两人来到黄道大厦，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回应。
封艾嘟囔道：
“这家伙放假的时候连打雷都吵不醒的吗？”
大门久叩无人应。无奈下，伊斯特拿出了玛丽安娜存在她那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酒馆大门，打算直接进房间去叫醒玛丽安娜。
“哇，老板娘昨晚睡觉连客厅灯都不关的吗？”封艾一脸地嫌弃，随着伊斯特踏着楼梯走上了三楼，才发现玛丽安娜的房门洞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伊斯特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封艾挠了挠头：
“或许是去上厕所了吧。”
厕所也没有人影。
“难道老板娘丢下我们两个，自己偷偷溜出去会情人了吗？”封艾虚着眼道。
他郁闷地吁了口气，又道：
“伊斯特，你在这边再找找，我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地下仓库睡着了。”
伊斯特点了点头，径自朝楼上走去。
封艾进入了地下仓库c打开了灯，却发现一切依旧是他昨晚换完衣服后离开的样子，烟灰缸里面的烟头都没有动过。他困惑地摸了摸下巴，又原路爬了回去。
刚上到地面，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伊斯特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来到自己面前，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疑惑和慌乱。
“封艾”
“阁楼从里面反锁了”
“锁上了？”封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种奇怪的不安感逐渐漫上心头，忙随着伊斯特跑上了四楼的阁楼。果不其然，阁楼的木门紧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封艾皱了皱眉头，敲了敲门：
“老板娘，在不在？你是睡死在里面了吧”
“诶？姐，开门啊！你在里面干嘛？”
“姐？你在不在？玛丽安娜！”
封艾的语气变得越来越着急，伊斯特也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呼吸不禁微微急促起来，扶着木门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连阿尔萨斯都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从衣领里跳了出来。
敲了一阵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肩膀去撞门。
沉闷的碰撞声在狭窄的过道里响起，除此之外，只有阿尔萨斯惊慌的吱吱声。
封艾后撤了几步，猛然出脚，直接踹碎了里面的门锁，木门豁然敞开。
过道的光线照进了阁楼。在细长的光柱里，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轻轻地流动。
除此之外，还有浓郁刺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阿尔萨斯猛然钻进了伊斯特的衣服里。
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
她的嘴唇微张，轻微地c却又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神变得空洞而失焦，逐渐蒙上泪水的瞳孔中盈满了绝望。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从她的颊间落下c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连抽泣声，连哽咽声都没有。
玛丽安娜便在阁楼里，而且从今往后她哪里都不会去了。
玛丽安娜们散落在阁楼的地板上，血迹涂满了木地板。
她美丽的头颅静静地躺在阴影中，眼睑并没有合上，恬静地看着封艾和伊斯特。
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那种笑容，就像是羞涩的女子念及心上人时的笑意。
她的颈带终于脱下来了。连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一起。
伊斯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软，直直地躺了下去。
在她倒地的瞬间，一只瘦削的手托住了她的肩膀。
封艾。
封艾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沉默地抱起不省人事的伊斯特回到了楼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
随后，他独自一人回到了阁楼。
晚些的时候，黄道大厦的底下传来警笛呜鸣。
警察们涌进玛丽安娜酒馆，封锁了现场。
警方要求封艾两人去警局录口供。
封艾抱着伊斯特上了警车。
伊斯特在车厢中悠悠醒转。直到去到黑白色的警局的时候，进入灰色的审讯室的时候，坐在蓝色的刑警面前的时候，听着封艾用没有颜色的语调复述着今天他们经历的一切的时候，听着蓝色的刑警不断问她问题的时候，封艾带着她走出灰色的审讯室门口的时候，坐上红色的出租车回到公寓的时候，她都一直死死地睁着她的眼睛。
她蓝色的，好看的，动人的，苍白的，空洞的，恐惧的，无助的，茫然的c绝望的眼睛。
就这么静静地淌着泪水，连哽咽的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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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今安在》结束
解锁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death 一f ari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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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6
，封艾几乎没说过一句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除了审讯的时候。
还有伊斯特无声地流着泪，打开房门的时候。
“会没事的。”
他这样说着。
封艾的房间没有开灯，热水壶没有烧水，电视没有开。
现在他躺在床上，鞋子也没有脱掉。
他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呼吸。
他借着暗淡月光看时钟转动，依旧没有说话。
没有人知道封艾在这个寂静的时分想的是什么。
或许是在思考玛丽安娜的死因，或许是在回忆玛丽安娜的眼神，或许是在思考自己来到大都会的意义。想起328区的破旧修理铺，想起世隐乡里那个干净的庭院。
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封艾忽然动了。
他下床，披上一件外套，打开门，下电梯。
他来到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街道上忽有夜风起。
封艾捂紧外套，向夜色行去。
黄道大厦。
玛丽安娜酒馆犹自亮着灯。
封艾微怔，穿过了黄色的警戒带，径自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于是他看见了伊斯特·秋楚。
伊斯特坐在吧台上，眼睛无神，眼眶微微泛红。
吧台后的留声机放着浪漫的爵士乐。
往日玛丽安娜还在的话，就算酒馆不开张，也是要放爵士乐的。
所以伊斯特便打开了留声机。
她随着音乐，轻微地晃悠着双腿。
那是极美的腿，人也是极美的。
封艾没有出声，默然伫立，似是不忍打扰。
曲子放完，伊斯特转过头来，方才见着封艾。
她惊了一下，旋即又垂下眼眉：
“你来了。”
封艾道：
“你也来了。”
“嗯。”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又沉默。下一曲音乐响起，伊斯特转过身去，没再看封艾了。
封艾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静默不语。
音乐一曲一曲播放，时间流逝。到了凌晨时分，晚风渐凉。
伊斯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忽然缩了缩身子，身后忽然有一双手，为她披上了外套。
外套仍有封艾身上残留的温度，还有淡淡的体香。
伊斯特转过头去看封艾，眼里带着讶异。
封艾看着伊斯特，淡淡道：
“我会把凶手找出来的。”
伊斯特极轻微地颤了颤，封艾却没等回应，径自走向了大门。
快要踏出门口的时候，伊斯特看着封艾的背影，忽然道：
“为什么？”
封艾僵住，转过身来：
“什么为什么？”
伊斯特偏转过头去，过了半晌，悠悠道：
“你才来了半个月。”
封艾初到大都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他认识玛丽安娜，也只有半个月。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认识一个人，一天就够了。”
他又道：
“她曾经跟我说过，认识一个人，只要看眼睛就够了。”
伊斯特又极轻微地颤了颤，没说话。
他又道：
“玛丽安娜是个好人，她不该枉死，也不该是那样的死法。”
“所以我要把凶手找出来。就算她已经死了，我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语毕，封艾又转过身去，消失在了夜风中。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说不出话来。
玛丽安娜绝对不会是自杀。
没有人可以像那样自杀，让自己的身体散落在各处。
她的肢体残破不堪，她被人砍去头颅，地上留下一把只有她自己，还有封艾的指纹的，沾满血迹的刀。
刑警分析案发现场的时候，认为这是一场完美到无解的密室谋杀。
残忍至极，令人发指的高智商犯罪。
刑警们看见玛丽安娜的残躯时，极为震惊，这样的犯罪手法，让他们想起了已经销声匿迹十年的恐怖都市传说。
刽子手杰克。
——那个在十年前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以极其残暴的手段进行了五十三场随机杀人分尸案，警方苦寻不获，至今仍然逍遥法外的杀手。
人们出于恐惧，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索性以公元纪年最著名的杀手为他命名。
封艾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
他早在见到玛丽安娜尸体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特意亲自检查了案发现场，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反感不管不顾，认真地查看了玛丽安娜的死状，伤口的样子，血迹凝固的时间，带着一身的血迹走出了阁楼，才叫来了警察。
他不打算依靠警察。他要靠自己。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警察知道的要多。
玛丽安娜死前带着平静的微笑，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左手一直不离身的银色戒指不见了。
她被人斩首，面庞安然无恙，脖子却被砍得血肉模糊。
阁楼从内部反锁，没有外力打开的痕迹。
伤口的刀痕显然是来自地上的那一把刀——刀是普通的菜刀，从后厨拿来的。
玛丽安娜酒馆的一c二楼有监控摄像头，但是每天玛丽安娜睡觉前都会把监控关闭。
他仓促地查看过摄像头的监控记录，那天他和伊斯特向玛丽安娜道别以后，玛丽安娜一如既往地抱着衣服上了三楼，过了一阵，便围着浴巾下楼来关闭了监控。
一切都太平常了。
关了监控以后，玛丽安娜到底做过了什么？
为什么后厨的菜刀会出现在阁楼里？她拿着菜刀去阁楼要做什么？
菜刀上有她和封艾的指纹，这是封艾在接受审讯时听刑警说的。
有他的指纹是理所当然的，只有他们两人用过那把菜刀。
问题就在于，如果玛丽安娜真的是被凶手用那把菜刀分尸的话，为什么上面没有残留一丁点凶手的痕迹？
凶手的犯罪手法到底是什么？他是怎么逃出那个阁楼的？
他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是刽子手杰克的话，真的是随机选择到了玛丽安娜吗？
封艾有很多地方都想不通。
于是，他决定先从刽子手杰克的传说入手。
他连夜赶去了大学城区的二十四小时图书馆，凭借着证件借来了便携式电脑，回到了旧公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认真搜寻刽子手杰克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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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7
，元35年，大都会南部新市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格林企业的股东皮特曼伯爵在自己的府邸惨遭残杀，一百二十平房的主卧室被凶手用残肢涂满了血迹，府邸上下三十五名保安无一察觉。警方闻讯而来，在凶杀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调出监控也不见可疑人物，最终成为了轰动一时的特大悬案。
仅仅在事发两天后，新市区的某处垃圾场，又有一名流浪汉被虐杀，残肢被重新拼凑成了诡异的人形。当局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引起了极高度的重视，却仍然找不到任何凶手的线索。
第三次虐杀案，发生在三天后，新市区与大学城区的交界处，某家地下赌场的老板被削成人棍，吊在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上，四肢被切碎，在下水道被人发现。
新市区因此产生了极为严重的骚动，市民们无比恐慌，每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残杀的目标。
不知何时起，残暴的杀人者被冠以了代称。
刽子手杰克。
没有人知道刽子手杰克的长相，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神秘的恶魔永远将全身都笼罩在一袭黑衣中，身高只有成年男子的一半，行踪鬼魅，极端凶残。
这片阴影很快便从南部开始扩散，凶暴的杀人案件不断发生，案发现场也不再局限于南部。中心区，旧城区，大学城区，都陆续出现了刽子手杰克的身影。
行凶的地点不定，目标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最夸张的一次，大都会北方旧城区有一名巡警在暗巷被肢解，死相极为惨烈，事发的第二天，间隔近千里的中心区，又有一位子爵在自己的府邸被用同样的手法杀害。
所有的死者身上的财物都完好无损，无一例外。
这说明了刽子手杰克杀人从不为财，也不为恩怨，纯粹是为了享受虐杀的快感。
其手段之残忍，行踪之隐秘，骇人听闻，夜止婴啼，甚至惊动了君主阿尔·艾斯兰，国王下令全城警局加强警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加派大量人手，甚至启用了专门的调查组追查案件。
但是刽子手杰克依然逍遥法外，若不是某次作案时意外被堵截，匆忙中暴露了只有成年男子一半大小的身形，人们几乎就以为是师匠重新潜入大都会屠杀了。
然而，残忍的事实是，一切的作为都是徒劳无功。
三个月，五十三人。
刽子手杰克连续屠杀了五十三个毫无关联的人后，彻底销声匿迹。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刽子手杰克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亦或是对这样的杀戮游戏感到了厌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那以后，刽子手杰克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现在，沉寂了十年的都市传说，继当年的师匠入城事件后又一片笼罩在整个艾斯兰大都会的恐怖阴影，又重新浮现在了世人眼前
封艾合上了电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悠悠叹了一声：
“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性的线索啊”
玛丽安娜的死状，确实很符合刽子手杰克的行事手段，但是封艾总是隐隐觉得他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完全不能理出像样的头绪来。
“已经八点了啊”封艾瘫倒在了椅子上。
他感觉到身体已经极度疲倦，精神却无比亢奋，一点睡觉的念头都没有，脑海中一团乱麻，焦躁得想要抓耳挠腮。
这时，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了几乎微不可闻的敲门声。
封艾站起身来，拍了拍额头：
“哪位？”
他刚打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伊斯特。
伊斯特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好看的眼睛里泛着血丝，她被封艾突然起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微微偏转过头去，把手里的一袋面包递了过去。
“呃给我的吗？”封艾有些意外地挠了挠头。
伊斯特依旧没有看封艾，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啊！正好有些饿了”
封艾接过了那袋面包，顺手往嘴里塞了一块，含糊不清道：
“你刚刚从酒馆回来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闷闷的“嗯”了一声：
“被警察赶回来了。”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也是，天亮了警察就差不多要继续调查了。”
伊斯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打开了房门，才微微侧过头，道了一声：
“晚安。”
“噢！对了！”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伊斯特，我问些事情，可以吗？”
伊斯特怔了一怔，疑惑地转过头来。
封艾仰头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得跟皮球似的，随手把塑料袋丢进了垃圾桶，进了电梯。
方才伊斯特回房前，封艾叫住她问了一些问题，确认了玛丽安娜没有什么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也没有和客人发生过什么矛盾以后，心中便有了新的想法，跟伊斯特道别后，独自一人来到了黄道大厦。
此时的玛丽安娜酒馆被黄色的警戒带包围，门口站着两名刑警。
封艾大大咧咧地跨过了警戒带，走了过去，两名刑警将他拦了下来，戒备的眼神打量着封艾。
“你是干嘛的？这里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封艾无辜地挠了挠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傻傻道：
“啊？可是，我是被警长叫来的啊？”
“警长？怀尔德警官叫你来的？”一名刑警疑惑道。
“对对对，”封艾一副刚刚记起来名字的样子，
“因为是我报的案，再加上当时我吓坏了，把案发现场弄得很乱，所以他叫我今天过来配合调查，复原一下案发现场。”
封艾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挑不出毛病，再加上他那副天衣无缝的乡下傻小子模样，很快便打消了两名刑警的戒备。
“进去吧。警长应该还在阁楼。”
“辛苦了，辛苦了。”
封艾走进了酒馆，又着几名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笑了笑，大喇喇地走上了二楼。
二楼暂时还没有人，应该是还没有开始调查。封艾悠然自得地躲进厕所放了泡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从二楼下来，走到了吧台处。
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叫住了他：
“喂，你在干嘛？”
封艾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
“啊？怀尔德警官叫我下来拿这里的电话簿给他啊，我是这里的员工，知道电话簿放在哪儿。”
刑警摆了摆手：
“没事了，去吧。”
封艾笑嘻嘻地从吧台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了电话簿，又径自上楼去了。
回到了二楼的厕所里，封艾笑容收敛，认真地躲在隔间里一页页地翻阅着电话簿。
电话簿上面记录的多是玛丽安娜酒馆熟客的电话号码，有时候客人需要提前预约订台的时候方便联络，也记录了几个送货的厂家电话。
封艾想了想，双手一拍，一阵蓝光乍现。
过了约有十来分钟的时候，封艾神态自若地拿着电话簿，走下了一楼，将电话簿随手放在了吧台上，大大咧咧地走出了门口。
“辛苦了，警察叔叔。”封艾又笑嘻嘻地朝着门口的刑警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刑警疑道。
“是啊，只是复原一下当时的现场，用不了多长时间，警官嫌我碍事，就让我回去了。”
封艾挠着脑袋笑道。
刑警闻言，也便不再纠结，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
封艾走到了露天电梯处，按下了按钮，最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再也没有玛丽安娜的玛丽安娜酒馆，默默念叨：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你敲暴栗了。”
他伸手进口袋，握紧了那一张张抄写下来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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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8
，刚走出黄道大厦，封艾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马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掏出了口袋里的纸条，一个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喂，特雷西小姐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的侍应生，玛丽安娜她”
“噢，是这样啊好的，没事，麻烦你了！”
“喂，是明方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侍应生，对，对，我想要问你一点关于玛丽安娜的”
“喂？沃伦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对，我是封艾，是的，我也很难过，所以我想要稍微问一下她家里的事，如果您知道的话”
“喂？维奥莉特小姐是吗？我是封艾，对，玛丽安娜酒馆的，不不不，酒馆现在已经不开了，是这样的”
封艾郁闷地挂上了电话，他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玛丽安娜的熟客们的反应都是差不多，从电视上听说了事件的会表示同情，没听说的则显得很是震惊，然后便是表示自己很遗憾，开始安抚封艾，问及玛丽安娜一些身世背景的问题的时候，却都是一问三不知。
“就算是大海捞针，也总要试试的。”
封艾悠悠地叹了口气，从兜里又掏出一枚艾斯币，塞进了收银筒里，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等着打电话的人群已经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
排在最前面的大胡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拍电话亭的玻璃门，隔着玻璃门听见他嗡嗡的抱怨声：
“喂，你还想打多久？别人不用打电话的啊？电话亭你家开的啊？”
封艾略一分神，按错了电话号码，恼火地挂上了电话，噌地打开玻璃门，爬满了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西装革履的大胡子，大胡子顿时被他的眼神镇住了，身子都矮下去了半截。
封艾气势汹汹地冲着大胡子吼道：
“吵什么吵！没见过和老婆吵架的啊！老子打电话不用钱啊？你们这帮家伙，自己不去找别的电话亭，又这么多废话！”
大胡子汗颜道：
“但是，我在这等了半天了，你还不走”
“我何止不走啊！从现在开始，我打完一个接一个，call完我老婆call我二姨奶，call完二姨奶call我三姨太，老子有的是艾斯币，你吹啊！你们这帮家伙，斜眉瞪眼的一个个鬼哭狼嚎什么？找揍啊！我看你们都活腻了是吧！”
一条队的人都被骂傻了眼，一个地中海气道：
“走就走，大不了换个电话亭，大中午的就遇到神经病，真晦气”
封艾怒道：
“我气你妈一的头啊！你要是再不走，我连你剩下的头发都拔光，老！”
一个头发烫的五颜六色，画着烟熏妆的小哥走出队来，朝封艾甩了个兰花指，娇嗔道：
“小哥哥，你这样就不对嘛”
“我对你姐姐的螺旋老母鸡啊！顶个花里胡哨的鸡冠头，叫春呢？大清早的出来给老子提神的还是帮老子辟邪的啊？”
那炫彩小哥呆在了原地。愣了几秒钟，才掩面而逃。
这时候，另一个身材魁梧，一言不发的壮汉也转身欲行了，封艾极为泼辣地“哼”了一声：
“亏你长得牛高马大的，连句声都不敢吭，活该你做一辈子苦力，累死你个王八蛋！”
所有人都被封艾骂跑了，还剩下那个西装革履的大胡子怔怔地没有反应。
封艾又怒从中来，猛一探手伸向那人，薅下来一大坨胡子：
“别以为你胡子多我就不打你！”
大胡子捂住自己秃了一块的下巴，呆呆地站了一会，才含着热泪奔逃而去。
封艾把那坨毛茸茸的胡子随手揣进了口袋，转过身去又开始打电话。
“喂？爱德蓝啤酒酿造厂是吗，咳咳，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怀尔德，现在有一些关于玛丽安娜酒馆的事情要问你们”
对付这些厂商，假扮素未谋面的怀尔德警官简直有奇效，没过一阵，对面就极为配合地将近段时间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通过电话亭传真了过来，然而出乎封艾意料的是，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相当的干净，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封艾已经相当疲惫，但依然没有放弃，他又重新掏出那堆小纸条，一个个电话打了过去。
时间飞快流逝，街道上车水马龙纷纷攘攘，整个世界都是在流动的，车与人与交通灯与西落的太阳都在流动，唯有电话亭和电话亭里的封艾是静止的。
从中午一直打电话到下午，总共打了五百多个电话，几乎花光了封艾带出来的所有艾斯币，一无所获。
封艾的嘴唇干裂，眼睛通红，可他依旧没有放弃，他精神已然彻底麻木，掏出了最后一张电话纸，上面列举的熟客名字中，有一个极为显眼。
马尔科。
“喂？马尔科先生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封艾”
“嗯，你好。”电话那头传来憔悴的声音。
“请问，你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了吗？”
“知道了。早上看了新闻。”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机械性地重复着那个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那你知道有关玛丽安娜身世的信息吗？”
封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马尔科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有失望的情绪了，可电话那头的马尔科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犹豫着道：
“我之前追求她的时候，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了解过一些”
封艾飞奔着回到旧公寓里，干涩通红的眼睛里焕发着异样的神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疯癫又可怖，他径直冲回房间，扑到床上，抄起了便携电脑，手指颤抖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字。
道奇酒吧。
根据马尔科的说法，玛丽安娜酒馆在几年前曾经是一家普通的，名为道奇的酒吧。
酒吧的老板也并非玛丽安娜，而是一个叫做道奇的老人。
马尔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转手到了玛丽安娜手上，只是大概地猜测或许那个叫道奇的与玛丽安娜有什么亲戚关系。
尽管只是一丁点信息，但对于封艾而言，无疑已经是很大的进展，至少他这一整天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如果能够找到道奇酒吧和玛丽安娜酒馆的联系的话，或许就可以知道玛丽安娜为什么会被杀了
果不其然，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确实是道奇酒吧。但是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说，道奇酒吧与玛丽安娜酒馆看起来除了地址相同以外，没有什么太多的联系。这家道奇酒吧就突然某一天销声匿迹，清拆重建，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封艾皱着眉头，继续专注地搜索着相关的资料。
马尔科的猜测显然是错误的。
封艾在网络上翻出了一张很多年前道奇酒吧开业的庆祝照片，照片中央名为道奇·马曼的老人是个黑人，而根据伊斯特的说法，玛丽安娜证件上的本姓是莫里森。
两人显然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看上去，就像是道奇酒馆的老板做不下去了，把店转让给了玛丽安娜。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封艾抓了抓头发，这才意识到他对于玛丽安娜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就连本姓也是今天才在伊斯特口中得知的，玛丽安娜原本是哪里人，家住何方，父母是谁，都不得而知。——就连伊斯特也对此不甚了解。
为什么玛丽安娜这些年一直都住在酒馆里？
她没有亲人吗？她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的吗？
为什么网络上搜不到太多关于她的信息？
为什么她的背景，看起来是一片空白。
封艾燥郁地拍打了一下键盘，用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一阵，封艾又喘着粗气，乱糟糟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继续认真地搜查资料。
结果，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方才为了泄愤拍打电脑键盘，无意地触发了放大图片的操作。
那张放大了的，模糊的庆祝道奇酒馆开业的图片里，远处的道奇酒馆的招牌上，赫然画着一朵熟悉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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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9
，封艾认得那朵蔷薇的标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蔷薇商会。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组建的商会，艾斯兰帝国数一数二的大型商会。
他初入大都会的第一天，租下了这间房子，当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二皇子的蔷薇商会正在双子广场组织义卖活动的新闻。所以他对此还留有印象。
封艾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某根颇为关键的线索，他迫不及待地又开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蔷薇商会。
又经过了一番调查，封艾发现了一些怪异的事情。
玛丽安娜酒馆确实是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道奇酒吧也确实是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虽然并非自资产业，却也是属于加盟的产业。
也就是说，道奇酒吧并不属于道奇，道奇只是向蔷薇商会提出了申请，蔷薇商会给出了大笔的资金提供给道奇创业，但是这酒吧的股份是属于蔷薇商会的，道奇只是个代理人。
也就是说，这家道奇酒吧，不是想卖就能卖的，除非蔷薇商会愿意，才会将其转让。
而且，封艾还发现一件让他讶异的事情——道奇酒吧的营业额一点都不差，整体而言甚至还高于只有三个人在干活的玛丽安娜酒馆。
为什么，二皇子旗下的产业，本来干得挺好的，无端端就要推倒重做，然后换一个人加盟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封艾呐呐道，目光锁定在了道奇酒馆的联系人电话那一栏，联系人的名字是道奇·马曼。
封艾又顶着茫茫夜色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了电话亭前。他掏出口袋里的小纸条，拨通了道奇·马曼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
“道奇·马曼？”封艾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使得听上去显得老成一点。
“我就是，你谁？”道奇显得很是不耐烦。
“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
“什么狗屁玩意儿，”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沙哑的骂骂咧咧：
“我才不信你们这些狗屁的电话传销，真有什么事儿直接上门来找我，不然老子就当你们在放狗屁，一群兔崽子”
随后，便是挂电话的声音，还有滴滴滴的忙音。
封艾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看来同一招用第二次是不行的”
“还好我还留了一手。”
封艾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道奇·马曼的住址。
大学城区，旧玛利亚大道。
虽然同样是在大学城区，但是旧玛利亚大道其实是非常偏远的地方，至少封艾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到这片人际荒凉的街区的时候，已经快是晚上十点了。
与黄道大厦那边的不夜城光景不同，十点的旧玛利亚大道几乎不见人影，只有昏黄的灯光闪烁，高楼也甚少，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片区域是在大都会围墙之内的居民区而非墙外的外民区。
封艾又花了很长时间去比对纸条上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道奇·马曼的住址。
那是一幢破旧低矮的复式小楼，还有个小小的后院，二楼亮着灯。
封艾正打算按门铃的时候，却发现铁门竟然是开着的。
他困惑地看了一眼楼上的灯光，喊了一声：
“道奇先生！您的快递！”
话音刚落，封艾忽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怪异的响声——像是某些液体喷洒的声音，然后他又看到二楼另一边洞开的窗户有道黑影一闪而逝。
封艾心头一跳，如箭射般窜起，直接冲进了小楼，寻了楼梯上到二楼，在洞开的主卧室门口看见了道奇·马曼的头。
封艾却没有去理会道奇·马曼的尸体。他无比迅捷地冲进了主卧室，从方才看见黑影的窗口一跃而出，在夜空中敏锐地捕捉到那道若隐若现的渺小黑影，发足狂奔，从楼顶上跃至半空，双手一拍，蓝光乍现，地上忽然窜起一排混凝土柱。
封艾在空中踏上那排混凝土柱，极力冲刺，跃向了对面的居民楼，追逐着那道黑影。
这边的街区全都是低矮的平楼，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很不规律，还有很多突如其来的障碍物，但这都不影响封艾的速度，长期和封流在回收站拾荒的经历练就了他无比敏锐的反应速度和动态视力，他就像是顶尖的跑酷高手，在楼顶与楼顶之间穿梭。水桶，太阳能板，晾衣架，突出的阳台，全都是他借力的工具。
封艾的神情无比专注，头发被猎猎晚风吹乱，右手的手套泛着荧荧蓝光，每次路过一些正常人必然无法掠过的障碍物时，他总会双掌一拍，召唤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帮自己化解危机。
那黑影速度虽快，在楼顶上辗转腾挪的灵活性却远远不如封艾，转眼间，封艾已经朝着那道黑影渐渐逼近。
封艾忽然双手一拍，怒喝道：
“给我停！”
封艾远处三十米开外的地方，黑影即将穿过的地方，蓝光流转，赫然形成了一堵混凝土墙。
那黑影的反应亦是极快，仍在半空中滑行的身子骤然一转，猛然屈膝一蹬，借着蹬在那堵墙的反冲力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入了底下的巷子，终于是没有撞上那堵墙。
封艾却眉头一挑，冷冷一笑：
“中计了！”
他的双手间再次绽出蓝光，又一面横向的土墙在远处生出，像个盖子般盖住了那条小巷的顶部。
封艾早已看准了，那条小巷其实是个死胡同，第一堵墙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让那黑衣人落入巷道中，第二堵墙则是为了让他无法再越出小巷。
封艾冲到了小巷里，看着默然伫立在小巷的黑衣人，捏了捏拳头，指节噼啪作响，他忽然道：
“你不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没有说话。
封艾又道：
“但是杀死玛丽安娜的人，未必就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渐渐逼近的封艾，双手一伸，从袖口里探出了两把小巧的袖剑。
封艾双手横于身前，右手虚握，左手按在右手上向左边横抚过去，一阵蓝光随着左手掌心掠过，化成一柄泛着冷光的刀。
对付这种身形灵活的人，没有进行过枪械训练的封艾更倾向于冷兵器对战。
所以，他下意识地幻化出了一把用得最顺手的刀。
他冷冷道：
“既然你跟玛丽安娜的死脱不了干系，我就先打断你的狗腿，再逼你说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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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0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却先动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黑影蓦然一闪，掠至封艾身前，泛着冷光的袖剑无声地划向封艾咽喉。
封艾眼里寒芒爆射，反手旋刀横于身前，仓促之间堪堪挡下突如其来的一击。铿锵之声暴响，幽黑的巷道里骤然溅起火星。
黑衣人一击不中，半空中回身再刺，封艾只得拦刀再挡，那人的袖剑攻势极诡，力道不沉，却招招致命，宛如银色毒蛇，迅捷而刁钻，直至封艾身上各处要害。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精神无比专注。在此之前，他从未遇见过如此身手敏捷的对手，纵使是林舍予师姐，也仅仅是站着不动任他攻击而已。金铁交击声不断响起，攻势极为狠毒的袖剑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各个方位向封艾袭来，转眼间封艾已经彻底落入了被动局面。
黑衣人的袖剑忽地斜向上挑，弧形的银光直刺封艾下颌，封艾猛然后跳抬刀，挡下了这一击，尚未来得及反应，黑影忽然如同鬼魅般缠身而上，堪堪从封艾身下揉身而过，右手袖剑在无声无息间蛇信吞吐，攀上了封艾的后颈。
封艾只觉得后颈隐约传来酥麻的感觉，像是情人轻软的舌头在背后舔舐，他汗毛尽数炸起，尽使平生之力转身拧颈，寒光从颈旁堪堪擦过。封艾交刀到左手，反手斜斜劈向仍在空中的黑衣人。
黑衣人出剑后却连一刻的僵直都没有，刚划过封艾颈间的袖剑又无比轻巧地伸了回来，两把袖剑交叉在一起，挡下了封艾的一击回击，并借着封艾刀势的反冲力翻滚了一圈，数枚漆成黑色的透骨钉极为阴险地射向了封艾。
此时的封艾左手刀刚挥到力尽处，完全来不及收刀，他右手急急探出，拍向左手上臂，蓝光乍射，如电流般涌向左手拿着的长刀，长刀被蓝光包裹，刀身极为怪异地开始扭曲变形拉伸，在千钧一发之际化作了一块挡在封艾身前的薄薄铁板。随着几声沉闷的穿透声，几枚透骨钉尽数扎在了铁板上。
从透骨钉上，隐隐可以闻到淡淡的奇异甜香。封艾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几枚铁板上的透骨钉，方才他若是中钉，想必早已死于恐怖的剧毒之下。
方才的交战，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情。
封艾落地，眼神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他忽然道：
“你很快。”
随手丢下了左手那块怪异不成样子的铁板，铁板化作蓝光消逝，几枚透骨钉落在了地上。封艾右手蓝光一闪，又重新幻化出了一把长刀。
他的眼里似有某种情绪在燃烧：
“但你比教我打架的欧巴桑慢多了。”
话音刚落，站在原地的封艾只留下了一段残影，气贯长虹的长刀已经来到了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的眼里绽出惊诧的情绪，显然是没料到封艾的速度竟然还能骤然提升一个层次，仓促间双剑交叉挡在身前，抗下了这气势惊人的一记下劈，长刀余势不减，将黑衣人死死地压在了刀下，黑衣人艰难地撤开双剑，一个后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斩落到地面上的长刀。
封艾全身都萦绕蓝光，似被蓝色的火焰所包裹。
他死死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
“我不会打架，我只会搏杀。”
长刀刀尖嵌进了地面，封艾却根本没有拔出的打算。他任由长刀化作蓝光消逝，屈膝弯腰，再次激射而出，赤手空拳地冲向了黑衣人，右手一甩，一枚泛着蓝光的透骨钉疾射向黑衣人。
“还你的！”
黑衣人眼中泛起惊异，袖剑一挥，弹开了那枚透骨钉，抬头再看时，封艾却已在半空中持着一柄双手长斧气势汹涌地朝他砸将下来。
黑衣人往侧边仓促地一个翻滚，斧头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碎石，碎石混合着莹莹蓝光，那长柄大斧忽然又在蓝光闪烁间化作了一柄长剑，向着黑衣人横扫过来。
黑衣人举剑欲挡，却发现长剑根本没有扫向他，而是又随着一阵蓝光闪烁，变成了一把左轮手枪。
扳机扣动，子弹飞旋，划过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色的劲装被撕裂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封艾气恼地“嗤”了一声，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枪法，扳机再扣，连续五发子弹射向黑衣人。在这狭窄的小巷内，再加上已经被封艾逼到了墙壁，黑衣人完全施展不开，几个仓促的侧身翻滚勉强躲过了子弹。
六发子弹全空，封艾也不气馁，随意丢下了手枪，幻化出了长刀，再次冲向黑衣人。
不知何时起，局势已然逆转。开始时被黑衣人不断压制的封艾在争取到喘息的机会，开始不间断地反攻时，便顺利地将林舍予教给他的东西全部应用了起来。
林舍予只教他搏杀，不教他格挡。所以，对封艾而言，以攻为守，无快不破才是最合适他的战斗方式。
再加上封艾特殊的创造和转化异能，使得他总能够使出许多出乎意料的招式，长刀c铁枪c匕首c手枪c长剑，甚至是飞镖斧头，完全没有办法预测封艾的攻击路数会是什么，封艾本来就是思维极清奇的奇葩，使用起这样的能力简直是得心应手。
黑衣人已然渐渐落入下风，封艾的攻势又快又急，光是做出反应格挡已经极耗心神，更不用说想方设法进行反击了。每次封艾身上蓝光闪烁的时候，黑衣人都必须紧盯封艾的双手，看清幻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再做出反应。
封艾嘴角忽然不着痕迹地扬了扬，手里匕首挥砍，被黑衣人躲开，随手将匕首当做飞刀甩向黑衣人，黑衣人挥臂挡下匕首的瞬间，封艾又忽然双手猛地一拍。
封艾其实并不需要拍手也能够具现化，但是拍手是他的习惯，有助于凝聚心神，加快具现化的速度，所以当封艾拍手时，往往会具现化出一些比较夸张的东西，例如那天响彻夜空的烟花，又例如两堵将黑衣人逼入笼中的混凝土墙，又例如当初晃花了林舍予眼睛，使他差点能够将林舍予逼出圈外的闪光爆弹。
封艾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他等待着黑衣人对他的动作习以为常，将全副心神投入在他的双手的时候，再发动这突如其来的闪光弹。
蓝光骤然爆射，刺眼的光芒随着让人耳鸣的爆炸声，在短短的一瞬间，照亮了整个黑暗中的巷道。
封艾紧闭的双眼张开，寻觅着眼前黑衣人的身影，那人方才是在正面吃了自己一记闪光弹，理应就在自己前方。
结果，他的前方却什么都没有。
从发动闪光弹，到闭眼，到睁眼，其实只在一瞬间。在那个瞬间，黑衣人消失在了原地，而在下一个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后背袭来，封艾猛地转过头去，却被一脚狠狠地踹中了后心，向前扑倒在地，嘴里吐出鲜血。
他惊异地看着黑衣人没有情绪的眼神，黑衣人却径自转身，几个跳跃间消失在了巷道深处。
封艾艰难地爬起身来，拭去嘴角的鲜血，眼里净是难以置信的迷茫。
“怎么可能”
封艾晃了晃头，不再细想，继续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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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1
，“跑哪去了”
封艾在低矮的平房间辗转腾挪，不时爬上高处四处探寻，却见不到那黑衣人的影子，他的后背依旧隐隐作痛，呼吸间隐有热辣的痛感，这些他都无暇理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现在满心都是想着尽快抓到黑衣人以后将所有的疑问都好好问清楚。
他艰难地深吸了口气，擦了擦脸上因为方才战斗留下的伤痕，眯缝着通红的双眼。
距离他起床，到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到现在，他已经连续三十个小时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没有睡觉了。
封艾抹了抹眼睛，死死地咬着舌尖，凭借舌头上的痛感维持着大脑的清醒，在楼顶间翻越着，终于又在隐约间看见远处那道转瞬即逝的黑影。
“别想跑。”
封艾咬牙低声道，他的牙齿上沾满了鲜血，有受到一脚重创吐出来的，也有咬破了舌尖沾染上的。
封艾再次急奔起来，透过短暂的助跑飞跃了三米有余的楼房空隙，落地的时候打了个滚，速度丝毫不减地踏上另一栋楼房的水塔，纵身一跃，抓住了对面楼房的阳台栏杆，在栏杆上疾走了两步，靠着惯性在墙上急踏数步再跃，抓住了楼顶突出的房檐，重新爬上楼顶后又继续朝着黑影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黑衣人似乎也到了极限，身形显然不如之前灵活，很少再爬上楼顶，多数时候都是在狭窄的巷道间穿梭。
封艾借着自己跑酷的技巧不断抄小路从楼顶上接近了黑衣人，他看准黑衣人所在的方向，猛然双手一拍，蓝光从脚下蔓延，楼顶突出的房檐被拉伸重塑成了怪异的楼梯，封艾急冲上楼梯，在最顶上一格纵身一跃，借着高度和冲劲直接飞跃了一整栋平房，如同人形炮弹般伸开双手飞向了巷道中的黑衣人。
“哪里跑！”
封艾狠狠地撞上了黑衣人，将其抱在怀里滚了好几圈，把自己碰得头破血流，他却毫不理会，死死地使出了一式擒拿锁，双腿盘在黑衣人的腰间，两手穿过黑衣人腋下，前臂屈回来交叠在一起，死死地卡住黑衣人的后颈，让黑衣人动弹不得。
黑衣人拼命地挣扎，封艾用尽全力扣紧双手，不让黑衣人挣脱，忽然间，他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黑衣人的身躯似乎有些过于柔软了，而且还有一股方才从来没有闻到的淡淡幽香从黑衣人颈间传来。
“混蛋！”
说话的，竟然是黑衣人，而且是个仍显稚嫩的少女声音。
封艾怔住了。
正愣神间，一股极为诡异的颤抖忽然从他抱着的黑衣人身上传来，封艾眼睛里顿时布满了惊诧的神色，随着那阵剧烈的颤抖，黑衣人竟然柔若无骨般极为滑溜地挣脱了封艾的擒拿锁。
黑衣人腾身而起，拔出了插在腰间的匕首，转了一圈反手横于胸前，用那少女的声音愠怒道：
“去死吧，愚民。”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步伐冲向了封艾，封艾眼神中的震惊更甚，完全说不出话来，呆呆地任由黑衣人反手持着匕首冲到了身前。
黑衣人匕首急急朝着一个十分刁钻而诡异的方位刺出，捣向封艾右腰，封艾却只是呆滞地看着黑衣人的动作，下意识地伸出手提前放在了右腰的位置，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
看上去，就像是黑衣人自己把手腕递到封艾手里一样。
黑衣人的全身上下依旧保持着一种极为诡异的颤抖频率，封艾抓住的那截手腕传来十分酥麻的感觉，让他无法攥紧，那只握着匕首的手轻松地挣脱了以后，黑衣人又调转刀头，做出了十分让人难以理解的怪异动作。
她不退反进，整个人欺身而进，揉进了封艾的怀里，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若是遇上正常的敌人，必然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而封艾则是瞪着怪异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提前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果不其然，封艾提前伸手后，那把后来的匕首竟然真的递到了封艾的手里。
整个场景看起来无比怪异，本来那黑衣人用的是奇诡无比的罕见杀招，被封艾这么一折腾，看上去却像是个精神分裂的傻子在跳舞。
那黑衣人已然气急败坏，又用力挣脱了封艾的手，对着近在咫尺的封艾连刺了七八刀，竟然都被封艾预判到了方位，连武器都没用，徒手便打开了。
黑衣人从鼻腔里发出恼怒的嗯声，像是用尽全力打在了棉花上，气得连动作都没有了章法。
“你不是刚才的家伙。”
封艾叹了口气，在黑衣人再次刺过来时，伸手夺过了匕首，使出了擒拿技，将黑衣人的双手抓到背后，右手蓝光一闪，幻化出一捆麻绳，在黑衣人不断地挣扎谩骂声中，把她捆成了一只粽子。
“放开我！不然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
“你这个愚民！蠢猪！肮脏的垃圾！”
“你把我捆疼了！”
“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吗！我会让你被千刀万剐的！”
封艾没有理会少女的喋喋不休，径自上前扒下了黑衣人的面罩。
长发从兜帽后散了出来，露出了一张因气恼至极而噙着泪水的脸。
封艾皱着眉头问道：
“你跟那个‘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
那少女的神情很是惊讶，似乎是惊讶于封艾看见了她的脸却毫无反应。
任何一个艾斯兰的居民，看见她的脸，都不得不有所反应的。
可是封艾却没有，他仿佛完全不认识少女的样子，很认真地询问着她和“刽子手杰克”的关系。
“你不认识我？”少女惊异道。
封艾愣了愣，道：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很出名吗？”
少女闻言，气急败坏地咬牙道：
“我当然很出名，你得罪了我，是会被抓去断头台的。”
“哦，那你跟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
封艾竟是完全没有理会少女的威胁，直接问道。
少女怒极，深呼吸道：
“我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干系？”
封艾闻言，蹲下身来，定定地盯着少女的瞳孔，正色道：
“你最好和我正在做的事情有点干系，因为我已经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现在并不能够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如果你只是闲得蛋疼出来玩spy害得我追丢了真凶，不管你是谁，我都可能会让你过得很不舒服。”
少女被封艾认真的眼神吓到了，封艾的口吻听上去极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很确凿的事实。她不由得下意识收敛了脾气，转过头去气恼道：
“我当然是来抓凶手的。”
封艾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是来抓凶手的？”
“不然呢？”
封艾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名少女：
“你来抓凶手，却穿着和凶手一模一样的衣服？”
“有什么问题吗？在晚上穿这身出来掩人耳目有什么错！”少女不甘地回应道。
封艾头痛欲裂，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庞，完全看不出表情，发出了沉闷的哀鸣：
“啊啊啊啊！！！真的追丢了啊！！！”
他悲愤地冲着那名少女吼道：
“你是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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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2
，封艾像是背着个破麻袋般，把少女扛在肩上，在楼顶上飞快的移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少女四肢被麻绳捆死，嘴巴也被贴上了胶带，正呜呜地发着鼻音，看上去煞是愤怒。
在封艾意识到自己因为这名少女而追丢了真凶以后，万念俱灰，又和少女争执了一段时间。直到少女提出回去后一定会让封艾这个异人站上断头台的死亡威胁以后，封艾终于想通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直接把少女绑做了人质。
少女不断地挣扎，狠狠地瞪着封艾，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恐怕封艾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封艾却全然没有理会，一路沉默地扛着少女往方才道奇·马曼所住的复式小楼跑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路上跳来跳去，瘦削的肩膀把少女的肚子咯得生疼。
回到了小楼，封艾面无表情地走上了二楼，将少女随意地丢在了过道上。
少女摔落地面，吃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只血迹斑斑的脑袋躺在主卧室门口，惊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少女顿时发出无比惶恐的呜咽声，嘴巴被胶带封住发不出尖叫，鼻腔发出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不断挪动，希望可以离那颗人头远一点。
封艾对此毫无反应，径自跨过了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进到了主卧室。
追丢了杀死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的真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封艾纵使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回到案发现场，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道奇·马曼的身体便倒在了房间里，飞溅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地面，脖子的切口很整齐，应该就是用那两把袖剑切断的。
想来是封艾来的太过于碰巧，以至于黑衣人来不及虐杀尸体，便匆促夺窗而出。
封艾向着四周扫了一眼，道奇的卧室非常的普通，简陋的装潢无处不显露出一个孤寡老人的孤独晚年。
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因为这里太普通，看上去太简陋了。
封艾所了解的道奇马曼，不说富甲一方，至少这么多年来一直经营着的道奇酒吧收入不菲，绝对不至于让道奇沦落到这种贫民区艰涩度日。
其中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使得道奇·马曼放弃了酒馆，选择一个人来到这里生活。
否则，黑衣人也不会仅仅在事发一天之后，便来到道奇马曼的住所杀人灭口。
“究竟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再加上少女恐惧的呜咽声不断从门外传来，让他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封艾走到门外，把少女提进了主卧室，丢在沙发上，冷漠地看着少女惊恐的眼神，道：
“你最好安静一点，不然我就一直留你在这里。像他这种孤寡老人就算是死了，也要过天才会被人发现，到那时候，他的尸体肯定会发生一些有趣的变化，你或许会很感兴趣目睹全程的。”
少女眼里噙着眼泪，不出声了。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摘下了右手的黑色手套揣进了兜里，那精致的手背纹身绽起蓝光，一对一次性手术手套套在了双手上。
他蹲下身来，认真地翻看道奇·马曼的尸体。
身上除了脖子的断口，没有别的伤痕，显然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斩首了。
口袋里还有些许艾斯币，意味着凶手杀人并不打算劫财。
不为劫财，也不为其他东西，只为了灭口。
道奇究竟知道一些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的
“嗯？”
封艾忽然皱起眉头，站起身来，认真比对了一下道奇的身高和倒下的位置，测量出了道奇被斩首时站立的位置。
他站到那个位置，微微屈膝，让他的头顶大约和道奇还有头的时候的身高持平，怔怔地看着门口，喃喃自语道：
“如果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即将被人灭口的话，我会想些什么呢”
他忽然走到门口，抱起了那颗滚落在地的人头，这举动直接又让少女吓出了呜咽声。
封艾没有理会，径自抱着那颗人头，平举在前，正好是复原了道奇被斩首前头部所在的位置和高度。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从第一次遇见玛丽安娜的尸体开始，他对这种死人的景象表现得太过于平静了。按理来说，像沙发上的少女那般惊恐，才是见到死人的时候的正常反应。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那颗人头死死睁着的双眼。
那双瞳孔看向的方向，正是卧室门口左边的一张书桌。
封艾放下了那颗人头，来到了那张书桌面前。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临死的前一刻都念念不忘呢”
书桌只是普通的书桌。桌面上有个台灯，还有笔筒，零散地插着三两只圆珠笔，桌面上有张今日的学城都市报，用圆珠笔和一块纸镇压着，赛马的那一版还有一些圈圈点点的痕迹，想来道奇生前也是个赛马爱好者。
几个抽屉都拉开了，都是些没用的杂物，也不存在什么暗格。
书桌之下也仔细地摸过了，除了蜘蛛网什么都没有。
封艾把整张书桌拉了出来，看了看书桌之后与墙壁相连的地方，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把书桌推回去，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左手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和嘴，认真地思考着。
他设想自己就是这间简陋房子的主人，每日最大的娱乐就是看学城都市报的赛马专栏，然后再买上两注，他喜欢的马是12号飞天童子和25号心宽体胖，他正在分析昨日的马赛输注的原因
仔细想着，封艾又拿起那只圆珠笔在手中打着转，过了一阵，他觉得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下意识地打算将报纸翻面看看有没有有趣的内容，伸手去拿起了那枚纸镇。
“嗯？”
封艾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将那枚纸镇放在手心处仔细掂量，明明是用人工大理石雕刻成的方形纸镇，重量却意外地轻盈，就像是里面是空心的一样。
封艾皱了皱眉头，蓝光一闪，变化出一支微型强光手电，抵在纸镇的底部，将纸镇的顶部贴近左眼仔细观察。
强光手电穿透了人造大理石，照出了里面的核心。
在被手电照透的黄光中，纸镇的中心，隐隐有一块大拇指头大小的，婴儿形状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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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3
，封艾变化出一堆精细的工具，径自在书桌上工作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小心翼翼地凿去那层人造大理石外壳，中间拇指肚大小的一块黑色质地的玉坠渐渐显露了出来。
这块小小的玉质品外形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看轮廓像是天然形成的，毫无人工雕刻的痕迹。通体漆黑，不知道是属于什么材质。用强光手电穿透时，隐隐可以看到中心深处有金色丝线状的流光在流动。
封艾并不知道这块黑玉是什么，也不知道其价值。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道奇·马曼很有可能正是为了这块黑玉放弃了酒吧老板的身份，来到这偏远的地方隐居了好多年；也正是因为这块黑玉，他最终命丧黄泉。
而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道奇·马曼仍然惦念不忘地最后看了一眼纸镇里封存着的黑玉。
封艾长长叹了口气，将黑玉随手塞进了口袋。又拎起了沙发上的少女，往门口处走去。
踏出门口时，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少女，转过身去轻轻抚上了道奇·马曼死不瞑目的双眼。
“我不信有什么阴曹地府一说，也不信牛鬼蛇神，更不信什么天道有轮回。但是至少这样还可以让你在入葬的时候体面一点。”
封艾扛着少女专挑荒无人烟的小路走着，找到了一个破旧的电话亭，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假装成慌张的路人说明了自己无意间撞见道奇·马曼死讯的事情，随后便挂上了电话，又扛上了不断挣扎的少女，趁着深夜绕着小路回到了旧公寓。
此时已是凌晨，封艾气喘吁吁地扛着少女回到了504室房门之前，正打算开门的时候，对面的503室忽然打开了房门。
穿着睡衣的伊斯特从房门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顶着阿尔萨斯。
封艾怔怔地看着伊斯特，少女停止了挣扎，看向伊斯特和阿尔萨斯，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
三人一鼠面面相觑。
封艾的房间里。
少女被丢在了床上，封艾头疼地坐在桌子上捏着眉心，伊斯特换回了平日贯穿的裙子，有些拘谨地站在房门旁边抱着肩膀，阿尔萨斯黑溜溜的眼睛不断地看着三人。
过了一段时间，封艾才打破了沉默，指了指床上的少女：
“所以说，这个蠢货真的是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
伊斯特默默点了点头。
少女怒道：
“你说谁是蠢货！”
“谁搭腔谁蠢货。”
“你！”少女气极，又不说话了。
伊斯特依旧不敢直视封艾，忽然道：
“你见到凶手了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见到了。”
“凶手不是真的刽子手杰克，刽子手杰克的身高只有成年人的一半，而我见到的那个杀死了道奇·马曼的凶手，身高好像和我差不多。”
伊斯特抬起头来，轻微地皱了皱眉，疑惑道:
“发生了什么？”
“我花了一天时间，找到了可能跟玛丽安娜有关系的人，一个叫做道奇·马曼的黑人。刚去到他家的时候，便撞上他被黑衣人斩首，我追出去和黑衣人打了一架，而且”
封艾正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下，道：
“那个黑衣人，应该也是个异人。”
他想起自己使用闪光弹的那一刻，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脚。
伊斯特的神情似乎很是讶异。
封艾继续道：
“之后的事情大概就是，黑衣人忽然用了很奇怪的招数，闪到了我的背后，把我打伤了以后就跑了，我正打算重新追的时候，被这个扮成黑衣人的蠢货公主坑了一道，错失了抓住凶手的机会。”
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脸上带着怨愤的表情，狠狠地瞪着封艾，反驳道：
“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封艾不冷不热回呛道：
“你被蠢货打了，你还被蠢货捆来做了人质。”
“你”丽黛儿双手被绑在身后，被气得呼吸都不均匀了。
她是帝国的六公主，大都会的宠儿。甜美可爱的长相被媒体誉为千年一遇的美人，多少单身汉夜里捧着她的照片睡不着觉，无论是谁见到她不都是恭恭敬敬的？
而如今，本该受尽万千宠爱的丽黛儿·艾斯兰，却被一个傻子绑了，这个傻子不仅仅对自己的长相一点兴趣都没有，还经常流露出嫌恶的表情；不仅如此，他还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各种威胁恫吓就且先不表，这家伙破麻袋似的就扛着她就这么一路颠簸过来，她觉得自己腰都要断掉了！
而且，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子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啊！
丽黛儿越想越气，委屈道：
“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暴徒！怪物！白痴！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封艾一脸不屑道：
“嘁，你自己不也是个怪胎。”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不仅是个怪胎，还是个奇蠢无比的怪胎。”
丽黛儿怒道：“我怎么怪胎了！”
封艾撇嘴：“修炼七重楼的都是怪胎。”
丽黛儿闻言，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你怎么知道七重楼？”
封艾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来，心念一动，那只手忽然以极其诡异的姿态颤抖起来。
丽黛儿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你怎么也会七重楼？这明明是皇室不外传的秘功，只有几个人知道这门功夫才对”
封艾虚着眼道：
“你家的这门秘功不仅没有‘不外传’，而且连不知道哪来的抠脚大叔和吃甘蔗老头都知道。”
丽黛儿的神情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七重楼我已经练到了第一重的巅峰难道你已经练到了第二重？”
封艾耸了耸肩：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听一个老头说了‘往生’什么的，反正也没听懂。”
丽黛儿闻言，失神呐呐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世上只遗存了《七重楼》的‘绣铁’卷才对！‘往生’c‘向死’c‘嗔极’c‘惧’其他六卷早就在战乱中遗失了啊！你是怎么修炼到往生境的？”
封艾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线索已经断掉了，该怎么抓住凶手。”
语毕，他转过头去问丽黛儿：
“喂，你不好好在极星宫做你的公主殿下，跑来这里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丽黛儿怒道：“我叫丽黛儿！”
封艾燥郁地揉了揉眉心，嘟囔了一声“小鬼难缠”，又阴阳怪气道：
“那么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您不远万里跑到咱这穷山僻壤追捕逃犯，所谓何故呀？”
伊斯特忽地莞尔一笑，急忙捂住了嘴巴。丽黛儿见状，脸上倏地泛起羞赧的红晕，转过头去，幽幽道：
“我是来救克莱希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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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4
，“救克莱希？”封艾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了？”
丽黛儿的神情有些凝重，幽幽道：
“我收到了一些消息，最近出现的刽子手杰克案件，其实是有预谋地在陷害克莱希哥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闻言，平静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下意识地抱紧了阿尔萨斯。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是说导致了现在这一切的源头，包括玛丽安娜的死，是因为你们几个皇子之间的皇权纠纷？”
丽黛儿道：
“玛丽安娜是谁？”
封艾淡淡道：
“‘刽子手杰克’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丽黛儿微微吃了一惊，沉默了半晌，才悠悠道：
“所以你才会这么执着要找出凶手吗？”
“嗯。”
似乎是感受到了封艾的情绪波动，丽黛儿好像便不那么讨厌这个家伙了，而后她又忽地反应过来，怒道：
“但是，你跟丢了凶手，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啊！”
“如果不是你没头没脑地扮成凶手的样子引人误会，我会错过抓到他的机会吗？”
丽黛儿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间有些同情封艾简直是太天真了，她咬牙切齿道：
“你才没头没脑！”
封艾道：
“而且我把你绑过来也不是因为你害我找不到凶手，而是因为你威胁我要把我送上死刑台。”
丽黛儿气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莫名其妙地飞过来扑到我身上，还把我箍得半死！”
封艾呛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白痴自己扮成黑衣人引起误会！”
“那c那我们艾斯兰人和你们异人本来就就是死敌，抓你去判刑不是天经地义吗！”
“既然我们本来就是死敌，我抓你来做人质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
丽黛儿忽然意识到和这个完全没有节操的人渣拌嘴只会不停吃瘪，只得郁闷地闭上了嘴。
“言归正传，”封艾道：“你得到的消息可信度高吗？”
丽黛儿道：“可信度不高的话，我才不会偷偷一个人溜过来找线索呢。”
封艾悠悠叹了口气：
“我开始有点相信了。”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问道：
“为什么？”
封艾整理了一下思绪，正色道：
“第一，我已经确定了杀死玛丽安娜的人绝对不是刽子手杰克本尊，如此一来，凶手有意地伪装成刽子手杰克，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二，我搜索了资料以后，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信息，玛丽安娜酒馆和它的前身，也就是已经死掉的道奇·马曼开的道奇酒吧，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立的商会。如果丽黛儿所说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这几条线索就可以串联起来了：那个假装成‘刽子手杰克’的凶手和某位皇子有着联系，他是皇子的手下，利用‘刽子手杰克’的身份掩人耳目，在不暴露身份，不牵扯出背后的主子的情况下，帮助主子争取立储的机会。”
封艾又分析道：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无疑是非常强势的皇位竞争者，他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而且胸怀大志，极有商业头脑。蔷薇商会的产业受到了损害，必然会影响二皇子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二皇子的势力受损，得益的只会是其他皇子。”
“而艾斯兰皇室的几位皇子中，七皇子刚刚成年，基本上没有立储的可能性，五皇子已经不在人世，剩下有机会争取皇储的就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了。”
“二皇子作为这次皇权纠纷的受害人，应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所以，大皇子和三皇子是最有嫌疑的，况且，在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三皇子克莱希偏偏又刚好调配到了案件发生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忽然咬牙道：
“绝对不可能是克莱希哥哥！”
封艾转过头去，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丽黛儿忽然满脸通红，羞涩地转过头去：
“哥哥他是个超级大好人。”
“哦？”封艾阴阳怪气道：“照你这么说，你的其他哥哥们就一定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咯？”
“不是的！”丽黛儿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
“只是克莱希哥哥他一向都无心争权的他那么一个温柔又和蔼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封艾长长吁了口气，忽然道：
“其实我也觉得，不会是克莱希。”
伊斯特问道：“为什么？”
封艾沉默了半晌，道：
“我见过他。”
他回忆起了玛丽安娜死前的那个晚上，他与克莱希的一面之缘。那个总是带着由衷的恬淡笑容的人，眼里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满心只想着照顾好那一盆白兰花，还有去看一眼美丽的银海岸
“但是，”伊斯特忽然问道：
“玛丽安娜她和道奇老板都不是很有权势”
两个并非很有权势的人被谋杀，自然不会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多大的损害。
封艾点头道：
“没错，所以我想，这正是凶手扮演刽子手杰克的原因所在，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刽子手杰克是连环杀人犯，必然会有第三次谋杀，而且迟早会有位高权重的，二皇子势力的商人被杀死。”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信息，”封艾道：
“我们的目标就明确很多了。如果某位皇子真的在设计陷害克莱希，必然还有某些线索会让克莱希引起怀疑，我们需要尽快找到这些线索，在克莱希被陷害之前，找出扮演‘刽子手杰克’的人究竟是哪个皇子的手下。还有就是，在第三次杀人案出现之前，想办法抓住刽子手杰克，如此一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克莱希也会摆脱嫌疑了。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明天大概就会去检验一下。”
“那我呢？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丽黛儿忽然插嘴道。
封艾理所当然道：
“当然是等到案件水落石出的时候，我又不确认你是不是真的会找你爹告状，至少在案件解决之前，我绝对不能就这样死掉。”
“不行！”丽黛儿叫道：“你快点放我走！顶多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我也要去找凶手！”
“不可能。”封艾道。
“为什么？”
“你没头没脑的，我没办法信任你。”
“你去死吧！”
“放心，”封艾撇嘴道：“案件一结束，我就会放你走的。我对你没什么兴趣，要劫财吧，我一介升斗小民对钱也没太大兴趣，劫色吧，你又没有伊斯特好看”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嫣红，不知所措地转过了头去，丽黛儿又气又恨，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巴不得上去用牙齿把封艾撕成碎片。
封艾跳下了书桌，伸了个懒腰道：
“好了好了，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吧，我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散会睡觉。”
伊斯特闻言，轻轻道：
“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打开了房门，正想把门关上的时候，却发现封艾也走了出来，朝着她大喇喇地笑了笑，也不理会房间里丽黛儿的叫嚷，把自己的房间门反锁后，转身道：
“早点睡，会解决的。”
伊斯特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疑惑的神色，犹豫道：
“你不睡觉吗？”
“睡啊，现在就去睡，累死了。”封艾打了个哈欠。
“那你”伊斯特瞥了一眼封艾的房门，被五花大绑丢在封艾床上的丽黛儿正在房间里不断地咒骂着封艾，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哦”封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
“我去下面大堂的废弃沙发上睡，我可受不了跟一只暴躁的母猩猩睡同一间房间。”
“我跟你去”伊斯特说着，忽然看见封艾诧异的眼神，她的脸霎时间变得羞红，闭上了眼使劲摇头解释道：
“说点事情”
封艾大喇喇地瘫坐在了大堂废弃的旧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
“说吧！什么事？”
伊斯特咬了咬下唇，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要查下去吗？”
伊斯特显然很不擅长说话，封艾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的事态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玛丽安娜的死背后牵扯着的是背景雄厚的国家皇子，如果再追查下去，封艾很有可能会面临危险。
面对伊斯特不经意流露的关心，封艾淡淡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想知道吗？关于玛丽安娜的真相。”
伊斯特犹豫了阵，轻轻攥了攥拳头，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封艾道：
“玛丽安娜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不是吗？”
伊斯特垂下眼眉，轻轻嗯了一声，又道：
“我可以帮你吗？”
“这个啊”封艾挠了挠脑袋，眯缝着眼睛笑道：
“正好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帮我看管六公主一天，毕竟还是不能让她饿死的，可以吗？”
伊斯特轻轻地点点头：
“好。”
封艾笑了笑，忽然道：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讨厌那只母猩猩。”
“嗯？”
他想了想，道：“她某些地方很像我的妹妹。”
伊斯特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细声说道：
“我回去了。”
“嗯，晚安。”
“晚安，”伊斯特迟疑地转过了身去，又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
“谢谢。”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淡淡地笑了笑，径自躺下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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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5
，甘柏尔街位于大学城区与中心城区的交界处，因为一些特殊的历史和政治因素，这里的管理层向来比较模糊不清，一些明文法律在这条街道也是行不通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也正是因为如此，甘柏尔街的地下行业发展得异常发达，艾斯兰皇廷对此也采取了只眼睁只眼闭的态度，使得这里成为了富豪权贵们发泄欲望的场所。
妓院，古董，赌博，赌石，毒品交易这些在甘帕尔街都应有尽有。
不同于其他繁华街道车水马龙，霓虹招展的景象，这条街道人流虽多，每个人却都用衣服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显得十分怪异。
在这个几乎是三不管的场所，只有两条不成文的规定：
一c绝对不能询问他人的身份背景。
二c绝对不允许任何机械人或者交通工具在这里通行。
第一条规定存在的原因很简单，在这条街道上，随便揪出一个人把外衣扒掉，都有可能是某位权倾朝野的公爵太子爷，绝对不能随便招惹。
至于为什么会有第二条规定，就不得而知了。
甘帕尔街最大的古董行“红雨伞”的门口，走进了一个人。
全身都紧密地包裹在灰色的风衣中，一副巨大的蛤蟆镜遮住了半张脸，戴着一顶老气的猎鹿帽，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径自走向了前台。
前台的伙计对此已然见怪不怪，客套笑道：
“客人有何贵干？”
那人声音低沉，冷冷道：
“鉴定。”
伙计笑道：“客人鉴定的是玉石还是古董？”
“玉石。”
伙计闻言，从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前台走了出来，弯腰道：
“里面房间请。”
那人也不说话，径自跟着伙计走进了柜台后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灯光暗淡，地上铺着名贵的地毯，唯正中间有一张透着莹莹白光的鉴定台。
两人在鉴定台两旁坐下，伙计恭敬道：
“请借宝贝一观。”
风衣男子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他的右手带着一只黑色的露指手套，手里拿着一颗小小的黑色玉石。
伙计初一见那颗玉石，眼中便绽起异样的神采，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石，从口袋里拿出了放大镜和手电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玉石的成色。
“这”伙计的额头忽然冒出冷汗，脸上带着犹疑的神色：
“这货我怕是不能接手，您稍等。”
说着，伙计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对讲机：
“凯撒先生，我这儿撞着件狠货，我没敢管，您要不要亲自看看？”
过了一阵，伙计收起了对讲机，脸上恭敬之色越甚：
“这位客人，二楼雅座有请。”
伙计谦卑地领着风衣男子上了二楼，让男子在二楼的桌子前坐下，示意稍待少顷，便躬身退去了。
二楼的光景与楼下又大有不同，空间极为广阔，装潢极致奢华，仿佛是宫廷会客厅，琉璃的落地窗透着炫目的光彩。
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过了一阵，门后走来了一名西装革履，面庞俊朗的男人。
男人坐到了风衣人面前，堆起温和的笑容：
“你好，凯撒。”
风衣人语气依旧冷漠，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黑玉，放在了桌子上：
“鉴定。”
凯撒又笑了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雪茄，递到了风衣男子面前：
“抽烟吗？”
风衣人淡漠地摇了摇头：
“我不抽烟。”
凯撒闻言，又扬了扬嘴角，掏出了打火机，礼貌地问道：
“那介意吗？”
风衣人摆手。凯撒点燃了雪茄，放在了嘴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鉴定用的工具，拿过了那枚黑玉，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过了一阵，凯撒放下了放大镜，依旧充满礼貌地微笑问道：
“这玉你卖吗？”
风衣人冷冷道：“看你。”
凯撒道：“四千万。”
风衣人忽然冷笑，伸手便要去拿回那颗黑玉。
凯撒无奈地苦笑道：
“是我不好，这种成色的黑金翡翠确实不止这个价，明人不说暗话，九千万。”
风衣人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将黑玉放回了口袋，淡然道：
“我只鉴定。”
凯撒闻言，笑容顿时收敛了一些，眯缝着眼睛：
“客人可是在空手套白狼？‘红雨伞’的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风衣人没接话，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你刚才拿打火机的时候，偷偷按下了藏在桌子底下的按钮。”
凯撒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他就着桌子上的烟灰缸放下了雪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右手伸向后脑勺摸了摸头发，不着痕迹地摸向了藏在后衣领的点28式袖珍手枪。
能够在这种黑吃黑的地下街道发展成独占鳌头的古董行，红雨伞必然尤其不简单之处。
而能够在这种古董行成为主管，凯撒必然也有其不简单之处。
他曾是最大的世外组织“蜉蝣”的退役佣兵，代号笑面蛇。大大小小参与过的战役数不胜数，身上伤痕无数，却仍能安然退役，成为了古董行的总管。他不仅枪法入神，反应更是极快，一手拔枪术练得炉火纯青。
但是风衣人的反应更快。
就在他拔枪瞄准的一瞬间，风衣人骤然暴起，掀翻了身前的檀木桌子，直接把凯撒撞倒在地。
与此同时，门后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群身穿西装的保全人员冲了进来，手里的机枪毫不犹豫地对着房间正中横扫。
风衣人行动如风，随着一道灰影掠过，整个人翻过了那张翻倒在地面上立起的桌子，将檀木桌当成了挡箭牌；密密麻麻的子弹呼啸着如打桩机般在厚实的檀木桌面上留下无数弹孔。凯撒的反应亦是极快，手腕一甩，再次将枪口对准了压在身上的灰衣人，灰衣人出手如电，直接将凯撒手里的手枪打落在地。
多年以来刀口舔血的过往让凯撒拥有了无比丰富的搏斗经验，他被灰衣人骑在身上，一时间无法动弹，却依旧无比冷静地拦腰箍住灰衣人，将头部死死地抵住灰衣人的肚子，任由灰衣人对其进行攻击。
他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只要找到合适的空档，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发动反击。
战斗能力比他强横的佣兵比比皆是，但是只有他活了下来。因为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精确地，在生死攸关的时机找到反击的空隙。
可惜凯撒打错了如意算盘。
灰衣人从来都不会任何搏斗技巧，他的攻击既无章法，也无节奏。
因为他只会搏杀。
凯撒忽然感觉到他死死箍住的身躯开始极为诡异地颤抖起来，灰衣人一记狠辣无比的肘击直接砸到了凯撒的后颈处，抗击打能力极为凶悍的凯撒竟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洒在灰衣人的风衣上。
又是一肘击。
简单的两记精准而力道恐怖的肘击，直接敲碎了凯撒的两截颈骨，他身躯一软，失去了意识。
门口处的几名保镖扫光了手里冲锋枪的子弹，趁着短暂的几秒换弹空隙，风衣人拾起地上的袖珍手枪朝着门口处开了几枪，保镖们匆忙闪避。随后，机关枪声再次响起，风衣人果断地丢下了手枪，一把抱起凯撒挡在身前，陡然站起身来，借着凯撒宽厚的身体作为挡箭牌，往身后的落地窗退去。
机关枪子弹扫在凯撒的背后，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显然灰衣人早已发现了穿在凯撒身上的分层战术防弹衣，才有此一着。
风衣人借着凯撒的身躯掩护，来到了落地窗前，又是反向一肘击，直接打碎了防弹落地窗，抱着凯撒纵身跃下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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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6
，两个男子从红雨伞二楼的琉璃落地窗跌出，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引起周围一片惊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灰衣人丝毫没有停顿，爬起身来，将重伤昏迷的凯撒背在身上，推开拥挤的人群，往街道深处疾行。
“快追！他背着一个人，跑不掉的！”
几名保镖扛着冲锋枪就这么冲下了一楼，毫无顾忌地来到了大街上，街道上的人们见状，纷纷向两边避让。
在这种人潮汹涌的街道上，保镖们是不可能开枪的，他们唯有挤开人群，向着远处的灰衣人追过去。
风衣男子扛着凯撒，忽然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巷道。
保镖们冲进巷道，发现巷道在这里分开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为首的保镖指挥道：
“分两拨人，一人走一边，留下一个人守住街道的出口！”
脚步声渐渐散去，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巷道里的两个大型绿皮垃圾桶陡然化作蓝光消逝，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灰衣男子和凯撒。
灰衣男子托起凯撒，狠狠地掐了掐他的人中，使其醒转过来。凯撒面如金纸，嘴唇苍白，没有防弹衣保护的四肢布满了弹孔，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灰衣人没有再刻意改变声音，发出了略带焦急的少年声音：
“快把你知道的关于黑金翡翠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凯撒咳了一声，嘴里溢出一口血，犹自挂着戏谑的冷笑，涣散的瞳孔盯着灰衣人。
他艰难地笑道：
“行有行规，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异人。”
灰衣人闻言，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闪电般探手，直接摸上了凯撒腰间防弹衣没能够防住的子弹贯穿伤口。
凯撒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灰衣人淡淡地看了看凯撒，语气无比冷漠：
“你失血过多，几分钟内必死无疑，但我还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楚。”
灰衣人还没把手伸进去，凯撒便几乎是惨嚎着说出了答案：
“蔷薇！蔷薇商会！”
“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货币，有着专门的交易渠道红雨伞也是蔷薇的产业，所以要防止来路不明的人得到黑金翡翠”
鲜血从凯撒身上的弹孔里不断地汩汩流出。凯撒颤抖着倒吸几口凉气，凄惨地笑了笑：
“给我一个痛快”
灰衣人沉默不语，沾满了鲜血的手套忽然绽起蓝光，一把手枪出现在了手中。
一声枪响在巷道里回荡。保镖们回过神来，往来路冲去：
“在那边！”
保镖们冲过拐角，看见了灰衣人的身影，连忙开枪扫射，灰衣人在远处的路口一闪而逝。保镖们又收枪再追，完全没有理会躺倒在墙边，眉心的弹孔冒着残烟的笑面蛇凯撒。
几名保镖又回到了街道上，看见地上滴滴点点的血迹：
“他中弹了！沿着血迹追！”
保镖们沿着血迹穿过街道的另一边，进入了另外一条巷道，拐过一个路口时，骤然看见一道身影，下意识地抬枪瞄准，定睛望去，才发现是个穿着褴褛西装的流浪汉，一手拿着半瓶啤酒，一边往嘴里灌，一边解开裤带，露出了半边屁股正悠哉地。醉醺醺的流浪汉看见几名保镖手里的冲锋枪，猛一哆嗦，刚撒了一半的尿又缩了回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略一犹豫，径自越过了那名流浪汉，往巷口深处追去。
见那群凶神恶煞的保镖走远，流浪汉吁了一口气，提拉起裤带，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到了街道上，提溜着半瓶酒，晃晃荡荡地挤过人群，走到了甘柏尔街和大学城区的交口。
守在路口的保镖巡视着四周，眼神警惕。完全没有在意从身旁擦肩而过的，满身酒味的落魄流浪汉。这样的人在甘柏尔实在是太过于平常，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流连在甘柏尔街的纸醉金迷的地下世界，寻欢买醉，最终输光了全部家当，流落街头。
流浪汉就这样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甘柏尔街道，毫无目的地瞎逛了几个街区，才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
一阵蓝光逸散，那身罩在身上的褴褛西装渐渐消失，流浪汉扯下了脸上的胡子，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
封艾扶着墙壁，眉头紧皱，神情中满是痛苦。他牙关微颤，死死的捂住自己后腰处触目惊心的贯穿伤，他已经用变化出来的绷带简陋地包扎了一遍，伤口处仍然在不断往外渗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具现化出一截绷带，倚在墙上重新缚紧了伤口，又具现化出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颤颤巍巍地朝着旧公寓的方向走去。
封艾所住的504室响起门铃，伊斯特刚打开门，封艾便一头倒进了房里，失去了意识。幻化出来的绷带外套也随之消失，腰部右侧的贯穿伤触目惊心，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地面。
封艾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伊斯特正在为他换绷带。双手环过了他的腰际，精致的面庞几乎快要伏到了他的裸露的胸口上，金色的卷发散落在身上，传来轻微的酥麻感觉。他甚至可以看清伊斯特细长的，轻轻微颤的睫毛，还有温软的呼吸。
似乎是感觉到了封艾呼吸频率的异样，伊斯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封艾慌乱的眼神。伊斯特的脸蓦然泛起浓郁的红晕，如同受惊的小猫般，惊呼了一声，猛地仰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封艾的伤口处。
封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痛楚之色。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轻抚着封艾身上缠着的绷带：
“对对不起”
“没关系”封艾苦笑着道，声音仍然很是虚弱：
“我昏迷了多久？”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很久，你恢复得很快，已经基本上止血了。”
正在一旁椅子上吃着薯片的丽黛儿撇了撇嘴插话道：
“他已经进入了‘往生境’，生存能力比蟑螂还要强，只要心脏还在跳，多重的伤都可以轻松恢复的。”
封艾皱了皱眉头，道：
“你在干嘛？”
“嗯？”丽黛儿含糊不清应道：“吃薯片啊！”
“你为什么在吃薯片？”
“因为我饿了啊！”丽黛儿理所当然道。
封艾无奈道：
“你是人质。”
“人质就不能吃薯片了吗？”丽黛儿朝他挤了个鬼脸。
封艾嘴角都开始抽搐了：
“世界上哪有你这样，没被五花大绑，还悠哉地坐在那吃薯片的人质？”
丽黛儿得意地吐了吐舌头，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蛮不讲理，冷酷无情的吗！”
她又道：
“我早就跟伊斯特小姐达成了共识，签定了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协议了！我们现在可是好朋友！”
“还有，我跟阿尔萨斯也成为了好朋友，对吧，阿尔萨斯！”丽黛儿忽又转过头去，阿尔萨斯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钻到了丽黛儿的肩头上，“吱”了一声。
封艾好奇地转过去看伊斯特，问道：
“什么协议？”
伊斯特脸上红晕未消，偏转过头去，幽怨地看了丽黛儿一眼。丽黛儿又翻了个白眼，道：
“喂！都说了是女孩子之间的协议！怎么可能会让你这种白痴知道！总而言之，我会好好待在这里做人质，不影响你探案，但是三天后的皇廷宴会必须要放我回去，不然我偷溜出来的事就露馅了。”
封艾道：
“可我不想让你在这做人质了。”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啊？”
封艾艰难地坐起身来，定定地盯着丽黛儿的眼睛，正色问道：
“我可以信任你吗？”
早已经习惯了封艾的毒舌，忽然面对他认真的嘴脸，反倒让丽黛儿不知所措。
“你你想干嘛？”
“请你帮个忙。”
“哈？”丽黛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也会有想让人帮忙的时候吗？”
封艾淡淡道：
“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得到。”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
“你又要出去了吗？”
封艾点点头：
“有些事情需要去确认一下。”
伊斯特没说话了，眼神不自在地瞥向了封艾腰间的伤口。
封艾见状，恍然挠了挠头，大大咧咧地笑道：
“只是去确认一些事情，不会去危险的地方，不用担心我的。”
伊斯特俏脸一红，急道：
“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出来了，她又转过了头去。
丽黛儿长长叹了口气：
“说吧，白眼狼，想让我干嘛？”
封艾道：
“陪我去一趟警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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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7
，一辆磁悬浮的士停在了大学城区的警署门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丽黛儿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便装，造型夸张的大口罩将姣好的面容挡住了大半，一头标志性的长发也收拢起来，藏进了帽子里；她的身旁跟着一名温文尔雅的老管家，穿着笔挺的燕尾服，胸前的方巾叠得一丝不苟，戴着白色的手套，两撇八字胡尤为显眼。
老管家自然就是乔装打扮后的封艾。他身上的所有道具都是自己用能力具现化出来的，唯有那两撇胡子是货真价实的八字胡——那天他从黄道大厦出来，去电话亭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最后还把一个大胡子男人的大胡子薅了下来一大坨。本着既然薅下来了就不要浪费的恶趣味心态，封艾在昨天扮演流浪汉的时候用了一半，今天又用了剩下的一半。
“噢，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我向仁慈的上帝发誓，您今天的这副打扮实在是太糟糕了，蠢得无可救药。”
老管家封艾神态谦卑，嘴里却阴阳怪气地嘲讽着。
“闭上你的狗嘴吧，小艾子。”丽黛儿冷冷回呛。
两人径自走进了警署，招待处的警察抬眼看了一下这诡异的二人组，犹豫道：
“有什么事吗？”
丽黛儿直接道：
“我找你们的警长。”
那警察程序化地说道：
“怀尔德警长？他公务繁忙，小姐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可以先在我这里登记”
丽黛儿摘下了帽子，取下了口罩，柔顺的长发披散到了小腿，无需故作姿态，便天然地散发出一种令人迷醉的贵族气场。
那警察难以置信地看着丽黛儿，全艾斯兰帝国的男女老少，没有谁会不认得这张脸庞，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想到，本该在皇宫里的天之骄女会突然出现在人流混杂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似乎对警察那种震惊的神色习以为常，她面无表情淡淡道：
“现在够重要了吗？”
负责招待的警员汇报情况后，两人便静静地等待怀尔德警官的到来。
封艾忽然凑到了丽黛儿身旁，不动声色地低声道：
“没想到你这张脸还这么好用。”
丽黛儿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
“本来就是，除了你这个白眼狼，整个艾斯兰不会有人不认识我的。”
怀尔德急匆匆地从楼上办公室冲下来，仅仅过了不到三十秒。
怀尔德气喘吁吁地来到丽黛儿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问候礼，语气极谦卑道：
“公主殿下，有失远迎，请问有何贵干？”
封艾打量着怀尔德脸上那两撇和自己的扮相极为相似的八字胡，忽然站出身来，戏谑道：
“噢，是这样的，尊敬的怀尔德先生——我们美丽而又尊贵的公主殿下最近征得了阿尔陛下的同意后，正在大学城区进行为期三天的踏青活动，又恰巧遇见了骇人听闻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噢！我的上帝呀，那案件多么的恐怖啊！老奴以自己的胡子担保，这实在是近十年以来最骇人听闻的案件了，简直比我五岁的小侄子用来收集小狗粪便的长筒靴还要糟糕！”
“所以，我们美丽而又亲民的丽黛儿殿下在听闻了这件事以后，便决定要深入地了解一下案件侦查的进度，并且希望能够为勤劳的警察朋友们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噢——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能够把案发那几天的街道录像让我们的丽黛儿殿下看上一眼，我想，公主殿下会因此而感谢你的！”
丽黛儿的嘴角略略抽搐，却强忍着没有说话，任由封艾人来疯似的耍宝。
怀尔德闻言，额头忽然渗出冷汗，仍旧弯着腰，看不见表情，犹豫道：
“但是案件调查的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
“噢！”封艾忽然走上前去，双手狠狠地搭在了怀尔德警官的肩膀上，阴阳怪气道：
“我尊敬的怀尔德警官，难道是老朽这双该死的耳朵又出了问题了吗？在整个艾斯兰帝国，有谁会忤逆我们美丽的，善良的，温柔的，和蔼的，聪明的，睿智的丽黛儿殿下提出的一！点都不过分的小小请求呢？”
怀尔德颤声道：
“不不敢”
“那么，”封艾搭着怀尔德警官的肩膀，带着他转了个身：
“现在就请您高抬贵脚，带着我们的公主殿下，去你们神圣而肃穆的档案室去好好看一眼吧，可以吗？”
两人进到了档案室后，封艾由以公主殿下需要独自思考一下案件疑团为由，支走了怀尔德，关上了门。
封艾陶醉地抖了抖肩膀：
“噢，艾·封·王尔德管家，多么完美的演绎啊，我简直要为你而折服，真是催人泪下的演出！”
丽黛儿虚着眼道：
“我的管家从来不用那种恶俗的翻译腔说话，你可以稍微消停一会儿吗？”
封艾拍了拍手：
“好的，我美丽而又高贵的公主殿下，让我们来干点儿正事吧！”
于是，两人开始全神贯注地调出了监控记录，认真地翻看玛丽安娜被杀当天每条街道的监控录像。
结果丝毫没有出人意料：黄道大厦周围的四条街道都安装了摄像头，基本上不存在死角，然而，从那天封艾和伊斯特下班回家后，直到第二天发现玛丽安娜尸体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没办法在录像中找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
丽黛儿瘫坐在椅子上，那副懒散的样子和先前在警察面前那副端庄高贵的姿态完全像是两个人。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抱怨道：
“这样一来，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啊！”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语气凝重道：
“不，这恰恰是最重要的线索。”
丽黛儿疑惑道：“为什么？”
封艾沉声道：
“四条街道总共十八个摄像头，都是二十四小时全天运作的，就算凶手能在天上飞，也会被摄像头拍下来。”
“但是，黄道大厦周围，应该有十九个摄像头。”
丽黛儿问道：“第十九个？那为什么档案里找不到？”
封艾沉默了一下，道：
“因为第十九个摄像头放置的地方，会拍摄到黄道大厦旁边的一座府邸。”
“那座府邸，是被调度到大学城区来的三皇子克莱希的临时居所。”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所以说，为了照顾到克莱希哥哥的个人隐私，那个摄像头会在他入住期间暂停使用吗？”
封艾缓缓点了点头：
“这也是整个黄道大厦附近的所有监控，唯一的一个死角。”
丽黛儿也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幽幽道：
“杀人案件忽然在克莱希哥哥的府邸附近发生，而监控唯一拍摄不到的地方，就是通向哥哥府邸的地方。”
封艾道：
“单单是这个证据，就足以让克莱希背负上极其重大的嫌疑，至少在真凶浮出水面之前，他绝对会被暂时撤销争取皇储的资格，甚至会被监管行动起居更甚者，根据艾斯兰帝国的刑法，皇子涉嫌违法，罪加一等，还有可能锒铛入狱。”
丽黛儿咬牙道：
“可是克莱希哥哥他绝对是无辜的他可以辩解的啊！只要提供不在场证明或者是其他能够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他就可以洗脱嫌疑了啊！”
封艾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遇见克莱希时，他那带着笑意的眉眼深处，流淌着的无奈神情：
“他不会辩解的。”
丽黛儿身躯微微一颤，问道：
“为什么？”
封艾吁了口气，面无表情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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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8
丽黛儿和封艾回到了家中，一路沉默无话。
伊斯特早在房间里等候多时，百无聊赖地逗弄着阿尔萨斯，见到走进房间里的两人凝重的神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很久，丽黛儿才打破了沉默：
“喂，白眼狼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封艾又坐在了书桌上，掩着下巴，认真地思索着对策。
他忽然道：
“你是不是后天就要回到极星宫？”
丽黛儿点了点头。
封艾又道：“回去以后有办法联络我们吗？”
丽黛儿道：“可以倒是可以你要干嘛？”
“我之前偶遇克莱希的时候，依稀记得他说过，他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是国王的安排。”
封艾继续道：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否则二皇子也不会突然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域，克莱希也不会正好卷入这场风波。”
丽黛儿恍然道：
“所以，你是想让我回去调查一下父皇让克莱希哥哥调换到大学城区的原因吗？”
封艾点了点头：“越快越好。”
丽黛儿撇嘴道：
“你就不怕我回去以后告发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啊？”
封艾道：“不怕。你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但至少也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白痴。”
“你！”丽黛儿咬牙切齿：
“别以为你绑架我的旧帐可以就这样算了！我迟早会让你还回来的，白眼狼！”
伊斯特忽然道：
“那我们呢？”
封艾呼了口气，道：
“整个事件我已经梳理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很多没办法解释的疑团所以，伊斯特，我需要你的帮忙，‘刽子手杰克’的第三次杀人事件在近期应该就会出现，我们必须把真凶抓到，我需要验证一些猜想。”
丽黛儿道：
“那我呢？”
封艾道：“第三次案件未必会在后天之前发生，所以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你最好还是现在就动身回极星宫，尽早把调查后的结果告诉我。”
丽黛儿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了。封艾又道：
“干嘛？被绑出人质情节综合症，不舍得走了吗？”
丽黛儿闻言，腾地站起身来，恼怒道：
“谁说的！我还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呢！我现在就出发！”
她打开了房门，又忽然转过来道：
“伊斯特，你的衣服我就先穿回去啦！”
伊斯特·秋楚轻轻点了点头：
“送给你。”
丽黛儿撇了撇嘴：
“我才不要呢，我可是一国公主，衣服多的穿不完”
她又忽然悠悠道：
“所以，你们不要出什么事，到时候好好的过来找我，我再把衣服还给你，知道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轻轻道：
“谢谢。”
丽黛儿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忙走出了房间，道：
“那我走啦！再见！”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封艾无奈地耸了耸肩，叹道：
“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魔怪。”
房门又忽然开启，门外的丽黛儿恶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我听见了！白！眼！狼！再！见！”
丽黛儿走了以后，封艾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抱起便携电脑坐到了伊斯特的旁边：
“好了！开始干活！”
伊斯特慢慢眨了眨眼，疑惑道：
“我们要做什么？”
封艾专注地在电脑上敲着键盘，认真道：
“找出最有可能的第三名受害人，然后，我们守株待兔。”
伊斯特道：
“要怎么找？”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刽子手杰克’前两次杀人的事发地点都是在大学城区；其次，我们也知道了凶手的目的是为了陷害目前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克莱希。所以，第三次谋杀的地点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会是在大学城区。”
“再者，正如你所言，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都是没什么权势的人，他们的死亡基本上不会伤及二皇子旗下的蔷薇商会的皮毛，所以，我们也可以猜测：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出意外，应该就会是身份相对显赫，拥有一定权势，且隶属于二皇子的人。”
“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地伤害到蔷薇商会的根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同时达成陷害三皇子的目的。”
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继续道：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代入杀手的思维：如果他的目的正如我刚才所说，他应该会怎么样筛选目标呢？”
伊斯特皱了皱眉头，道：
“蔷薇商会？”
“没错！二皇子在大学城区主要发展的势力只有蔷薇商会，知道了这一点以后，我们的搜索范围就会大大缩小。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段时间会逗留在大学城区的，蔷薇商会的，有一定权力的成员。”
确定了搜索的大致方向后，两人开始认真着手寻找资料。封艾认真地在电脑上搜索了蔷薇商会的成员名单，将符合暗杀条件的32名成员名字一一抄写下来；伊斯特去了一趟图书馆，借来了近期的各大报社的报纸，查询与蔷薇商会相关的信息。两人再将信息进行比对，将名单上不利于暗杀的成员名字一一排除。
一直忙碌到天黑的时候，他们俩才完成了筛选的工作，最终确定了最适宜的暗杀目标。
“五天后的克林顿街区，一家五星级酒店‘帆船酒店’将会在克林顿街区举行开业典礼，届时蔷薇商会大学城区分部的最高负责人嘉顿伯爵将会亲临现场，参与剪彩仪式，这无疑是绝佳的暗杀机会。”
“凶手需要扮演‘刽子手杰克’，所以绝对不会使用任何形式的热武器，不存在狙击枪狙杀的可能性；而剪彩仪式开始时，会有大量的观众围观，人群混杂，难以管理，一旦暗杀成功后，也可以趁着混乱的人群无声无息逃离案发现场”
封艾说着：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混在观众中伺机而动，完成刺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伊斯特点了点头，道：
“那我们该怎么样在人群中找到他？”
封艾沉思了一阵：
“很困难观众太多太杂，我们对凶手的身高性别长相也都一无所知；而且没有适合的地点可以纵观全场，认真地观察在场的每一个观众。但是我会尽力试试，毕竟我和凶手交过手，或许能发现一些细节也说不定。”
伊斯特轻轻咬了咬嘴唇，道：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当然了！”封艾突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伊斯特：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伊斯特微微一颤，不知所措地躲避着封艾认真的眼神：
“什什么问题？”
封艾沉声道：
“林舍予姐姐说你不是异人，那你为什么会有异人的能力？我之前见过，你和那个灰衣斗篷人战斗的时候，拔出来的那把黑枪”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时的战斗情景，生平第一次接触异人之间的战斗，那种颠覆了人类常识的对决简直让他怀疑自己往前的十七年人生。
伊斯特闻言，默然垂下了眼睑，轻而长的呼吸似是在叹气。她忽然伸出了右手，在那一刹，一股无比冰冷的气息向封艾席卷而来，封艾仿佛被丢入万丈海渊，身边充斥着暴戾c愤怒c不甘c悲伤c怨恨c绝望c悔恨等无数不尽相同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周围的每一粒空气都重若千钧，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将他挤压成齑粉，让他体内的血液爆散开来，让他在空中化为一蓬血雾。沉重的气势压迫着他，封艾全身都开始抽搐。就连阿尔萨斯也似乎十分惊惧地从伊斯特领口窜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
伊斯特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双管猎枪。
它的造型看上去就像是将一把长筒双管猎枪锯断了前端的部分，枪身通体漆黑，镌刻着诡异的纹路，凝视着它时，仿佛连目光都会被其所吞没，迷失其中。
随着黑色猎枪出现的那一瞬间，充斥在房间里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
伊斯特轻轻道：
“小黑。”
封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缓过气来，诡异地看着伊斯特：
“你是怎么拿出来的？”
伊斯特缓缓摇了摇头：
“它在我身体里。”
“身体里？”封艾呐呐着，下意识地看向了伊斯特的身体：样式简单的红色裙子衬托出她那偏显瘦弱，却又充满少女曼妙气息的躯体，胸前又相对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藏得下这么大一把枪的地方
伊斯特忽然意识到了封艾内心的龌龊想法，俏脸一红，抿着嘴唇忽然让黑枪再次消失又出现，恐怖的威压重新笼罩在了封艾身上。待威压散去，封艾缓过气来，大口喘着粗气时，她才淡淡道：
“就是这样出现的。”
封艾当然也意识到了伊斯特的心思，苦笑着挠了挠头，看着那把黑枪，又瞄了一眼伊斯特头顶上的阿尔萨斯，道：
“‘小黑’也是别人起的名字吗？”
伊斯特脸上又闪过一丝嫣红，认真地摇头道：
“我起的。”
封艾不禁有些莞尔，没想到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伊斯特竟然会给这把摄人心魄的黑枪起了如此可爱的名字。他回忆道：
“我见过这把枪威力很恐怖，我想不到自己可以具现化出什么东西，能够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力。”
伊斯特又低下了眉眼道：
“小黑会让射中的东西湮灭，小白会贯穿东西，但是小白不见了。”
封艾闻言，尴尬地咧起笑容：
“呃说起来，那把白色的手枪还是我弄丢的那时候想用来射那大机器人，却发现没有子弹”
“不是的。”
伊斯特忽然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小黑和小白，只有我能用。”
她的语气很是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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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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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0
“你终于来了，”男人对封艾笑道。
他的笑容极诡异，微微眯缝的笑眼里，瞳孔竖成一道细线，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处，露出一口獠牙，不似正常人类。
“我等了你好久了还顺便拍死了一只可爱的小蚊子”
封艾睚眦欲裂，全身骤然爆发出无比刺眼的蓝光，如同熊熊火焰升腾，他怒吼着掠过一道残影，手里幻化出未成形的长刀，在空中拖过蓝色的电弧，怒吼着朝着那男人暴射而去。
而那男人只是依旧笑着，极随意地一抬手，下一刻，几乎消失在了空气里的封艾重新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前。
男人的左手，紧紧地攥住了封艾的脖子，将他提在了半空中。前一刻仍气势惊人的封艾变成了脆弱的猎物，惊异地抠着脖子上的五根手指，额头的青筋似要爆裂出来，那五根手指却依旧纹丝不动，将封艾的脖颈掐得几乎要内陷进去。
男人极诡异地嘻嘻一笑：
“等我把话说完，我憋了好久了。”
他蛇一样的瞳孔饶有趣味地盯着手中面露痛楚，竭力反抗，无法呼吸的封艾，忽然感叹道：
“‘那个人’说的话真是一如既往准得令人恶心我感觉连肾脏都要反胃到吐出来了”
他兴奋地朝封艾眨了眨眼，道：
“你知道吗？‘那个人’算准了你要做的所有事情，你调查的过程，你的想法，你布下的陷阱他知道你会在今天出现，所以专程叫我代替了‘求不得’来会会你”
封艾右手忽然闪烁起蓝光，幻化出一把手枪，挣扎着抬手贴着那人的脑门连开了五枪。
手枪的破坏力极大，连续的五枪直接轰碎了那人的脑壳，封艾甚至可以在飞溅的血液中看见腥红的脑浆。可那男人的手却纹丝不动，依旧死死的掐住封艾的脖子。他那因为子弹强大惯性直接折断垂到身后的脖子忽然又抬了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尚算完好的下半边脸依旧咧着令人心悸的怪异笑容。
“别这样”那口布满鲜血的獠牙语气极为和善地说着，似乎实在抱怨朋友不要把玩笑开得太过头。
封艾从喉咙发出艰难的嘶吼声，手枪再次绽起蓝光，将手枪里的子弹重新填充，又朝着那人的头连开了六枪，他动作丝毫不停，蓝光又闪，子弹再次填满，疯狂地朝着那人倾泻着子弹。
那已经完全像是个泄了气的破气球的脑袋已经无法看出任何神情，一直没有动作的右手机械义肢忽然抓住了封艾持枪的双手，施力一握，恐怖的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封艾的两只手手骨尽碎。
封艾的眼神极为痛苦，惨叫声却被脖子上的手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惨哼。
那人的脑袋忽然蠕动起来，极为渗人地重新增殖c拼凑组合成了一张完好无缺的脸蛋，咧着那口獠牙，笑道：
“不要那么着急，你已经是第二次打断我说话了，我真的憋坏了。”
说着，他忽然抑制不住地轻笑了两声，笑声尖锐而又极渗人。
“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可以和你见上一面！为了等到现在这一刻，我已经整整五天没有碰过新鲜的内脏了”
那人忽然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又道：
“为了今天，我闷在房子里整整五天，我已经无聊得快要疯掉了！就是为了好好地看一看，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人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骤然变得无比暴戾，如同歇斯底里的精神分裂者，将封艾提到了面前，顶着他的额头，布满血丝的眼球突了出来，咆哮道：
“你好弱啊！你怎么这么弱啊！弱得令人作呕！弱得让我浑身上下都痛苦的要命”
那人忽然低下头来，浑身开始颤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再抬头时，眼里竟然流出了两行眼泪：
“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五天！整整五天！我本来该去找我伟大的兄长的结果为了见到你这个愚蠢的，肮脏的垃圾，我一直都没有动身”
话正说着，那人竟直接开始低头哽咽起来，右手的机械义肢不断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突出的关节刮破了脸上的皮肤也恍若未觉。箍着封艾脖子的左手力道也稍微轻了一点。
封艾稍得喘息，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地深呼吸着，沙哑道：
“你不是那天的”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无踪，冷冷道：
“我当然不是那天你遇见的黑衣人。你要找的是‘求不得’，而我”
他忽然松开了左手，任由封艾无力地坠倒在地。然后极为突兀地摆出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向倒在地上的封艾行了一个极为正式，优雅的贵族见面礼。
他的笑容无比和蔼：
“鄙人‘怨憎会’，很荣幸见到你，渣滓。”
他忽然走上前来，坐在了封艾的身上，无力反抗的封艾搭在身前的右手被他坐在了身下，碎裂的骨片扎进了肌肉中，封艾发出痛苦的惨叫。
在惨叫声中，怨憎会痴痴地看着因剧痛而颤抖的封艾，幽幽叹道：
“真美啊”
他把食指搭在了唇边，一副恍然回神的样子：
“对了，我应该先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才对。”
“是这样的，”他忽然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发：
“我是‘温柔乡’里最强的生命体，至于有多强呢你知道‘出世’吗？”
“出世c出世c出世”怨憎会垂下头来，不停地呐呐着，忽然抬起头来癫狂地笑道：
“出世！我已经是‘出世’级了！就在昨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强的对手，除了我的兄长”
他丝毫没有理会身下的封艾，径自说着：
“你知道‘出世’吗？就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能够达到的最高的境界，‘出世’以后，能力不再受到世界规则的桎梏，从这个逼仄的，恶臭的鸟笼里彻底脱身，为所欲为，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他陶醉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如同唱诗般抑扬顿挫地说着：
“我现在是‘温柔乡’里面最强的而在吞掉了我的兄长之后，我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我将会彻底地凌驾在你们这群肮脏的，下贱的，庸碌如猪的蝼蚁之上，成为你们的”
“上帝。”
封艾痛苦地闭着眼，咳出血来，腥红的血液溅到了怨憎会的脸上，怨憎会却无动于衷，兴奋地伸出舌头舔掉了溅到嘴边的血迹，冲着封艾眨巴着眼睛：
“哦！对了！你想听听关于我兄长的故事吗？”
不需封艾回应，他便迷醉地抚摸着自己的心脏处，继续道：
“你或许已经听说过了，但是你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我现在要认真地告诉你。”
他贴近了封艾的耳朵，悄悄地，虔诚地道：
“我的兄长，是‘刽子手杰克’。”
“唔”他又坐起身来，压着封艾的手，封艾再次发出惨哼。
“不过，是真的‘刽子手杰克’，不是‘求不得’假扮的。”
他的右手攥着自己的胸口，眼中尽是迷离：
“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仰慕他，爱慕他。”
“三个月，五十三具虐杀后的尸体每一具都是精致无比的艺术品，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伟大的艺术家，千古难逢的绝世天才他的犯罪美学是我的终极目标”
怨憎会颤抖着呻吟起来，右手无意识地在脸上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啊光是想象将我亲爱的兄长放在嘴里亲吻c咀嚼，咽进肚子里时的情景，我都要高潮了”
他忽然转过头去，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冷冷道：
“‘求不得’仿造的虐尸现场，和我哥哥的作品比起来，根本就是令人作呕的低劣赝品真是想不通，这一代的‘求不得’竟然是这么没用的垃圾，简直是对兄长的亵渎”
“对了！”怨憎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拍了拍手，兴奋地就像是要向大人展示刚学会的翻跟斗技巧的小孩子。
他对着封艾说道，咧着期待的笑容：
“不如我给你展示一下真正的虐杀美学吧！”
封艾强忍着痛苦，嘴唇泛白，没有回应。
怨憎会显然也不需要回应，他的食指拨动着下嘴唇，天真地嘟囔着：
“唔观众有了，表演者也有了”
“至于道具嘛”怨憎会挠了挠脑袋，忽然看向了身后生死不知的伊斯特·秋楚。
怨憎会站起身来，轻快地吹起了口哨，慢悠悠地朝着伊斯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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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1
封艾当然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休想”
封艾紧紧地咬着牙关，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再碰她”
封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蓝色的火焰慢慢地从体内升腾而出，他的额头处青筋尽露，就连眼中都仿佛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在封艾体内暴响，软绵的双手手腕，碎骨开始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力让本该已经废掉了的手掌重新攥成了拳头。
“一根汗毛”
他不再去考虑任何问题，不顾一切地催动着体内所有的能量，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骼都发出了奇异的共鸣声，仿佛是不堪重负。
前所未有的恨意充斥着封艾的胸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里只剩下了正悠悠走向伊斯特的怨憎会。
封艾右手朝外虚握，掌心处蓝光流转，逐渐构筑成了一把极长的刀柄，刀柄再往前延伸，渐渐凝聚成了一把奇长无比，刀身极窄，深深插入地面的蓝色光刀。
封艾的脑海中忽然有数字在闪烁。
2
8
19
32
48
58
68
随着数字的不断增长，封艾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变。
他的瞳孔渐渐融化，整双眼睛变成了完全的漆黑。
他的全身都开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
环绕全身的蓝色火焰不断变得更加浓郁，绽发出刺眼的白炽光芒，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后，又仿佛被墨染的宣纸，渐渐地转化成了深黑色。
被黑色火焰所包裹的奇长细刀也逐渐形成了黑色的实体。
世隐乡里。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放下了手里的书，蓦然转头看向了北方。
李默存正在厨房里。他站在原地，对渐渐开始散发出焦味的锅炉恍若未闻，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右臂，抬头望北。
荒漠里，有一人踽踽独行，灰白色的臃肿厚实的斗篷包裹着全身。他忽然抬起了头，那副怪异的巨大墨镜遮住的脸庞看向了千里之外的大都会。
大都会中心区的元帅府，帝国的军神，甘道尔元帅缓缓阖上双目。
双子极星大厦，皇权中心，顶层的王座之后，似有阴影流动。
怨憎会停下了脚步，木然转过身来，看向了封艾。
封艾眼中燃着黑色火焰，抬起了右手的黑刀。
黑刀极长。刀身竟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还要长出一米有余。
刀身之上缠绕着黑色火焰，恐怖的温度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封艾纵身前冲，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黑刀挥向了怨憎会。
怨憎会的情绪很不稳定，表情也很多变。遇见封艾仅仅十分钟不到，他的脸上便变化过喜悦c愤怒，委屈，悲伤，爱慕，痴狂等等的情绪。
唯独没有出现过恐惧。
而现在，面对那柄奇特的黑色长刀，怨憎会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惧的情绪。
下一刻，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再下一刻，他的手掐住了封艾的脖子。
再下一刻。整个废弃工厂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塌声。
从方前封艾所在的门口处，一直延伸到两公里外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无比骇人的巨大沟壑。
在沟壑的尽头，怨憎会的手依旧卡在封艾的脖子上。他就是这样掐着封艾的脖子，带着他在一秒间撞破了无数建筑，撞出了惊人的沟壑。
怨憎会松开了手。封艾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
随着封艾失去了意识后，他手里的黑色长刀化作黑光消散，身上的黑色纹身也渐渐消失。
怨憎会余悸未消地喘着粗气，额头渗出了一滴冷汗。
他忽然低头，抓着自己的头发，轻轻笑了起来。
他仰头，笑声癫狂至极。
“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透着狂热的快感，跪倒在了烂泥般的封艾身前，怔怔地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
“明明身体比蝼蚁还要弱小，却召唤出了连我都不敢面对的东西”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他流露出了病态的笑意，眼里渗出泪光，歇斯底里道：
“真是太有趣了！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你彻底成长之后的样子”
“或许会比哥哥还要好吃呢”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怨憎会就这么呐呐着，竟是径自离去了。
封艾昏迷了三个小时后，才醒转过来。
他的衣衫尽碎。本该伤痕累累身体却光洁如新生，在恐怖的冲撞中尽数碎裂的骨骼也已经完全恢复。
对此，他已经不再有惊诧的情绪。
自从他逆转了七重楼的那一天起，他便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封艾轻轻握了握拳头，爬起身来，沿着沟壑慢慢朝原路走去。
他开始小跑起来，又转为急奔。
跑回工厂门口的时候，伊斯特依旧不省人事地靠在墙边。
封艾沉默。
他抱起了伊斯特，朝着最近的医院狂奔而去。
召唤出那把黑色怪刀之后，他体内的能量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他能做的，只有抱着伊斯特跑。
他抱着伊斯特冲进了医院，完全没有顾及周围人看向他赤裸的上身时的怪异表情，挤过了排队的人群，气喘吁吁冲着前台的护士慌乱地喊道：
“救她！快点救她！她还有呼吸！她要不行了！”
“多少钱都行！怎么样都好！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带着哭腔。
伊斯特被赶来的医生推进了手术台，封艾坐在手术室外的凳子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雕塑般静静坐了四个小时。
手术室门打开的时候，封艾收到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全身二十二处骨折，断骨扎进肺部，严重内出血，失血过多，中度脑震荡，生命体征微弱，就算活下来也会有八成几率成为植物人。”
封艾依旧没有说话，看着医生们将手术后的伊斯特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封艾坐在伊斯特的病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伊斯特。
她身上缠满了绷带，双眼紧闭，靠呼吸机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封艾忽然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重症监护室。他走下楼，在茫茫深夜中找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包万宝路，和一个打火机。
他回到医院楼下，钻进了空无一人的吸烟室。
他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窄小的空间里，沉默地看着眼前插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他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放在了嘴里，吸了一口。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他被呛得找不着北，被熏得晕头转向，不停地咳嗽，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忽然开始自言自语：
“我生来就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被老板收留，生活了十几年。又捡回来了唐唐，也生活了十几年。”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也算开心。有时候我会想，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后来，我去买粮票。好死不死的偏偏遇见了你，结果变成了异人，再也没有办法回家。”
“没办法回家就没办法吧，像我这种人，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了。结果在世隐乡里面呆了没有几天，就被赶了出来。”
“后来又陪你来了大都会，我还觉得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人总是要不断适应新生活的嘛。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老板和妹妹，慢慢地认识了玛丽安娜。”
“然后呢？刚刚才和玛丽安娜成为朋友，她就死了。没准我还真是个什么天煞孤星吧。”
“再到后来，我答应你会找出杀死玛丽安娜的人，阴差阳错地认识了那个白痴公主，也是没两天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久而久之，我的身边就慢慢地只剩下了你一个。”
“我认识的人，我喜欢的人，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而去。”
“现在，就连你也出事了。”
封艾凝视着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头，塞进嘴里，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
他抽得太急，被呛得像个傻子，抖得像个筛子。
这烟确实很呛。呛得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封艾把头埋在了膝盖间，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烟头，哽咽道：
“真他妈难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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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2
医院的氛围向来都是极安静的，走廊里散发着消毒水味，偶尔会有拖鞋走在地面的声音，或者是护士推着空病床走进安全通道里搭乘电梯时的脚步声。
医院里面是不允许抽烟的，吸烟室只有底层有一间。
所以护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见倚在墙角抽烟的年轻人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里不可以抽烟的。”
护士对年轻人不悦道。
年轻人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略显清秀的面庞，未经修理的头发稍稍遮过了眉眼，看起来很是憔悴。举止间全无年轻人的朝气，倒是莫名地有着颓废的气质。
年轻人带着歉意笑了笑：
“抱歉。”
他随手掐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走出了安全通道。他在走廊里转了几个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径自来到一张病床前，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柔顺的金发披散在两旁，双眼紧闭，本该泛着天然的玫粉色的嘴唇苍白如纸。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轻轻震颤，好像一只停在泉水边c轻轻抖动着翅膀的蝴蝶；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做梦。脖颈，右臂，腰间，右腿都缠上了绷带。胸口处贴着监测心率的仪器，连接着床边的检测仪。
检测仪的上的心率一直徘徊在极微弱的水平。像是燃到尽头的火柴棍，随时都会在下一刻摇曳着消失，仿佛从来没在这个世间出现过。
少女的睡相很不好，或许是因为躺了整整四天，又或许是她在不需要戒备陌生人的时候本就是如此。她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本能地踢开了被子，露出一小节光洁如玉的大腿。额头处渗着细密的汗珠，病号服也凌乱不堪。
封艾轻轻地笑了笑，帮伊斯特·秋楚重新掖好了被子，从旁边的面盆里拿出毛巾拧干，仔细地拭去了伊斯特额头颈间的汗珠。
已经整整四天，封艾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伊斯特。
但是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太多，身体虽然在逐渐恢复，意识却一直没有苏醒。
封艾几乎没怎么睡觉，他静静地盯着伊斯特时而轻颤的睫毛，死死地看着心电仪偶尔跳动的横线，定定地望着伊斯特微弱起伏的胸口。他害怕自己在晃神间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再也看不到她。
他已经完全不再理会玛丽安娜的案件。桌面上的报纸印着今日的头条，警署警长怀尔德正式宣布，警方经过调查录像发现，首次案发时，凶手唯一可能的逃逸路线只会是通向艾斯兰三皇子克莱希的府邸的路，克莱希因而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建国以来首位被牵扯到重大刑事案件当中的皇子。对于警方的质疑，克莱希选择了缄口不语，最终作为嫌疑人被警局所收容，暂时剥夺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并且收到了法庭的传唤，将在三日后出席审理刽子手杀人案件的法庭。
这些封艾都知道，但他却不再想去理会。
疲惫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对于此时的封艾来说，除了伊斯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所以，为玛丽安娜沉冤昭雪也罢，六公主丽黛儿传过来的信件也罢，封艾都不想再理会。
他真的很累了。
他坐在病床前，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伸出被子外的左手。透过白皙的皮肤，隐隐可以看到手腕上的血管和经脉，这只手握过枪，洗过碗，提过重重的啤酒箱，却依旧如同玉葱般细腻。封艾轻轻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却在触碰到她的手的那瞬间，不经意地紧紧将其握了起来，撑着微微泛红的眼眶，把那只手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直到感觉到脸上有温度传来，才慢慢地把头靠在了床上。
他在不经意间睡去了。
时间犹自流逝，已是深夜。
伊斯特一直维持着极微弱的呼吸，仿佛是要一直沉睡下去。
而在静谧深夜的某一个时刻，她被封艾紧紧握住的那只左手，忽然动了一下。
仿佛是从一场噩梦中悠悠醒转。伊斯特的眉头轻轻皱起，恍惚着张开了眼睑。太久没有接触光线的瞳孔被床头昏暗的台灯所刺痛，星辰般的眸子在混混沌沌间逐渐回过神来。
她迷惘地环顾着四周，闻着刺鼻的药味，看着单调的天花，身上的病号服，床头的检测仪，腰间的绷带
还有用紧握着她的左手c贴着脸颊，无意地枕在了她腿上的封艾。
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想要抽开手，却又停下了动作。
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侧脸。
已经四天未眠的封艾睡得很沉，一直阴郁地皱着的眉头在睡梦里得以舒展开来，安详地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的脸上挂着厚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疲倦又颓废。伊斯特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封艾。
他抓着伊斯特的手握得很紧，像是婴儿生来的抓握反应，又像是在害怕有片刻没有握紧，那只手便会离她而去。
伊斯特动作极轻，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慢悠悠地转过头去，脸上浮起红晕，让苍白的面庞看起来有了一丝血色。
伊斯特像是木头人般，僵着身体，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吵醒了封艾，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眼神里流淌着一丝丝难以言明的情绪，一直躺到了晨曦初生的时候。
长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伊斯特感到很不自在，她于是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尝试着在不惊醒封艾的情况下换一个睡姿，却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手腕，终于让封艾在恍惚间醒来。
封艾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伊斯特，恍惚间对上了伊斯特慌乱不已的眸子。
伊斯特犹豫了下，面上掠过一丝羞涩，轻轻道：
“对对不起”
封艾却没有说话。
他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极酸楚的情绪梗在胸口，他的眼眶忽然泛起红色，眼泪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从脸上滚落。泪痕划过干燥的面庞，流过苍白的嘴唇，这四天以来，除了第一次抽烟的那一天，他再也没有哭过，他也暗自发誓不会再那么狼狈地哭出来，哪怕全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哪怕伊斯特在某天真的离他而去，或是永远地沉睡下去，他都不会再哭出来。
封艾现在的样子简直狼狈得好笑，他强忍着泪水，却抑制不住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鼻涕虫。
可他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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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3
，伊斯特醒来的第二天，便提出了想要回到旧公寓的请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们决定要去堵截刽子手杰克第三次行凶的时候，伊斯特便把阿尔萨斯留在了家里，备上了一个星期的干粮。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伊斯特实在放心不下阿尔萨斯。
封艾曾表示，他可以回去旧公寓把阿尔萨斯抱过来，但伊斯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于是，封艾便不顾医生的劝阻，办理了出院手续，推着轮椅，把伊斯特带回了旧公寓。
封艾推着伊斯特来到了503室门前，伊斯特犹豫了好一阵，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1118。”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才从伊斯特闪烁的眼睛中意识到这是她的房门密码。
他的脸上绽起久违的笑意，挠了挠脑袋，上前去按了密码。
刚打开房门，一道小小的白影便窜到了轮椅上伊斯特的怀里，伊斯特抬起没有缠上绷带的左手轻轻刮了刮阿尔萨斯的脑袋，美丽的眼睛恬静地望着阿尔萨斯。
封艾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着伊斯特走进了她的房间。
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伊斯特的房间。
令封艾感到甚是意外的是，伊斯特的房间空旷的吓人，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普通的衣柜，和一张不起眼的书桌。
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伊斯特的小挎包，拉链里滑出笔记本的一角。
这里像是尚未出租的空房，或者是孤独老人的空巢，却怎么也不像是少女的闺房。
封艾忍不住去想象，每当伊斯特回到这里，该是用怎样的心情度过一个个无趣的日夜。
她不看电视，她会看书吗？
她会对着阿尔萨斯倾诉秘密吗？她会读诗吗？会不会也像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因为怕黑而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她没有爱吃的东西，也从来不唱歌，她会不会也想着攒够了钱，有朝一日去看看浮台山的阿尔莱斯瀑布？
还是说，她只是会静静地看着阿尔萨斯，等待着又一个天黑，然后去到玛丽安娜的酒馆，沉默地工作？
“怎么了？”
伊斯特在轮椅上转过头来，却有些不敢看封艾的眼睛。
“没什么，”封艾挠了挠脑袋，朝着伊斯特笑了笑：
“我抱你上床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久坐。”
伊斯特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轻轻转过头去点了点头。
封艾将伊斯特轻轻横抱起来，伊斯特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左手环过他的后颈。
封艾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真的很轻。
他已经抱起过伊斯特两次了，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带她出院的时候。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封艾忽然感觉到些许的头晕——就像是摄入了尼古丁后产生的飘忽感。
他于是赶紧转身，小心翼翼地把伊斯特放到了床上，从床头柜拿起了遥控器，想要打开空调透透气。
空调没有反应。伊斯特躺在床上，小声道：
“坏了很久了。”
封艾难以置信地说道：
“坏了很久吗？那你平时睡觉怎么办？现在可是夏天”
伊斯特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道：
“没关系，我不会热。”
封艾忽然想起了玛丽安娜酒馆空调坏掉的那天，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伊斯特冰凉的身体的样子，无奈的苦笑道：
“空调坏了可以找人修的嘛。”
伊斯特沉默了一阵，才轻轻道：
“不喜欢让别人进来这里。”
她似是看见了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犹豫着补充道：
“是你的话没关系的。”
封艾温柔地笑了笑，忽然道：
“要喝水吗？”
伊斯特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去修空调。”
说着，封艾便真的直接打开房门离去了，没过了一阵，他又从自己的房间搬来了一大堆修理用的工具，站在椅子上认真地给伊斯特修理起空调来。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封艾的背影。
有了玛丽安娜的前车之鉴，封艾极为谨慎地拆下了空调的防尘板，抱着那块灰尘堆积如山的板子跑到楼道处清理干净，又跑回来仔细地拆卸空调组件检查问题。
“制冷剂还够用，就是电路出了点小问题。”
伊斯特看着封艾从空调里取出了一块板子，放到了桌子上用工具仔细地除尘，重新焊接，又把出风口用毛巾擦得干干净净，将空调重新组装了回去，再按遥控器时，空调果然开始吹出了徐徐凉风。
“老本行还没忘干净。”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把工具收拾干净，帮伊斯特拖干净了地板，这才跑回自己房间，给伊斯特熬了一锅粥，端了一碗过来，坐到了床边。
“吃点东西。”
伊斯特像是个听话的布娃娃，一言不发，任由封艾轻柔地把她抱起，让她靠在了床头，端起碗来，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几口，才递到了伊斯特的嘴边。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直勾勾地看着封艾。
喂了几口，封艾忽然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我脸上有东西吗？”
伊斯特脸上掠过一丝红晕，慌乱地转过头去，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封艾笑了笑，又继续给伊斯特喂粥。
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间弥漫着奇怪的气氛。除了阿尔萨斯偶尔的“吱吱”声，调羹划过瓷碗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本性甚是话唠的封艾此刻也不知为何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两人保持着无言的默契，直到一碗粥喂到差不多的时候，封艾才留意到伊斯特的异常。
伊斯特的脸上布满了浓郁的红晕，低垂着眼眉，一言不发。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封艾神情满是关切。
伊斯特摇了摇头，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阵，方才极轻微地说道：
“想去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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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4
，“想去厕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看着伊斯特脸上浓郁的红霞，封艾恍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着试探道：
“那我抱你去？”
封艾的语气带着询问，像是在征求伊斯特的意见。
但实际上，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伊斯特重伤未愈，当然只能是让他抱着去。
但两人都难以启齿。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被子上的线头，沉默了很是一阵，方才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封艾于是弯下身来，双手横过伊斯特的腰际和膝后，将她抱了起来，走进了厕所。
他把伊斯特在坐盆上放下，直起身来，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伊斯特脸上泛起红晕，似羞似恼，道：
“你可以先出去吗？”
“啊哦好”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两声，走出厕所，关上房门，又站定不动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一声“好了就叫我”，身后的厕所门忽然又打开。
封艾讶异地转过身来，伊斯特的脸庞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她转过头去：
“可以先出房间一会吗？”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刚把503室的房门关上，封艾便如蒙大赦地吁了口气，呆子似的来回走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塞进了嘴里。
日子就这样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一天，行动不便的伊斯特渐渐适应了封艾的照料，空旷的房间里也开始有了些许人气。
封艾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整天和阿尔萨斯把房间闹得鸡飞狗跳，伊斯特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那一人一鼠没头没脑的打闹，眉眼也不觉间柔顺了起来。
封艾给伊斯特煲粥，喂药，说些没营养的笑话试图逗她开心，还给她大声朗读报纸上的内容：今天赌马开盘的结果是，12号飞天童子斩获了头彩，结果却在越过终点后口吐白沫力竭而亡；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患有精神病的长女昨夜从曼巴酒店的顶层跳楼自杀；南极冻鱼的产量锐减，价格飙升，供不应求；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涉嫌三起重大杀人案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将于明日早上十点进行庭审；托灵顿企业的仿生机器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人造人也将会拥有真实的触觉；艾斯兰军队将在誓师会后正式出兵扫荡暴徒党余孽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对玛丽安娜的案件闭口不谈，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封艾也没有跟伊斯特提起他与怨憎会发生的故事，总是保持着一副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样子。
夜已深了。
封艾朝着伊斯特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笑嘻嘻地道了一声晚安，关上了伊斯特床头昏黄的台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时，封艾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抱起便携式电脑，又从抽屉底下拿出了丽黛儿传来的信件。紧皱着眉头，捂着下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不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眼神认真而严肃。
而在房间的另一端，伊斯特艰难地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有些吃力地呼吸着，沉默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看不见眼中的情绪。
第二日清晨，封艾来到了伊斯特的房间，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冲着刚刚才醒来的伊斯特笑道：
“早啊！伊斯特喔！阿尔萨斯，你也起这么早啊？”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厕所，拿出了水杯，面盆，挤上了牙膏的牙刷，笑眯眯道：
“来刷牙吧！”
封艾把伊斯特扶起，靠在床头。伊斯特眨着略显困倦的睡眼，看上去就像是没满月的小奶猫。她伸出左手接过了牙刷，慢悠悠地刷了一阵，又用水杯漱了口，把泡沫吐进了面盆里，封艾又去取来毛巾，洗净拧干，仔细地给伊斯特擦了擦脸。
“粥我也煮好了！要现在喝吗？”封艾问道。
伊斯特有些迷糊地摇了摇头：
“不想喝。”
“唔那面包呢？我可以下楼去买”
“不想吃。”
封艾苦笑道：
“早餐总是要吃的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
“喝水吗？”
“不想喝。”
“要不要给你开窗透透气？”
“不要。”
“要不，你再睡会儿？”
“不要。”
封艾苦着脸：
“你有起床气。”
伊斯特矢口否认：
“没有。”
“那你怎么会什么都不想干？”
“没有。”
封艾忽然叉着腰，眯缝着眼睛，眉头紧皱，猛地探到伊斯特身前，把伊斯特吓了一跳。
伊斯特看着封艾直勾勾的目光，脸上泛起红晕，不自在的撇过头去：
“你干嘛？”
封艾又直起身来，悠悠叹了口气：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眼神游移了一阵，才幽幽道：
“快要开庭了。”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又淡淡地笑了笑，道：
“我就知道。”
他问道：
“你想去看看吗？”
伊斯特没回应。纤柔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抠着被子。忽然道：
“你知道全部真相了吗？”
封艾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有很多都还只是推测，而且真相也并不是那么可爱。”
伊斯特却也摇了摇头：
“我想去看看。”
封艾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又缓缓道：
“你也可能会死掉。没关系吗？”
伊斯特闻言，只是淡淡地低下了头去，似是默认。忽然，她的身体又颤了颤，咬了咬下唇，没敢抬头看封艾。
“那你呢？”
她问道。似是带着一丝歉意，又似是在挽留。
封艾舒了口气，朝她轻松地笑了笑：
“我本就是一定要去的。”
伊斯特张口欲言，却又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几天的相处以来，她自然了解了封艾的天性，知道他骨子里的执拗与坚持甚至是远甚于她的。封艾见她并不答话，于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我去拿轮椅。”
封艾正要转身，却被伊斯特伸手拉住了衣角。
伊斯特低垂着眉眼，在那个刹那，眼里流淌过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她抿着唇，小声道：
“帮我洗头，可以吗”
伊斯特坐在了地上，双腿屈起，枕在封艾的双膝间。
浴室很逼仄，容纳两个人已经是极限。
天花板的灯很是刺眼，所以伊斯特看不清封艾的表情。
而封艾却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脸的。
所以他痛恨自己不是画家，不能画下这惊鸿一瞥；痛恨自己不是诗人，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描述她的美好；所以他也很庆幸正微眯着眸子，睫毛轻颤，脸上泛着红潮的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
封艾的灵魂正微微浮起。
他取过莲蓬头，拧开了水龙头，试了试水温，小心翼翼地打湿了伊斯特金黄色的头发。手指穿过柔软细长的发丝，酥麻的感觉从指间荡漾到胸口。他又拿起洗发液，挤在手上，均匀地涂抹在了伊斯特的头发上。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羞涩地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封艾也没有说话。
但是这样就很好。
封艾完全不敢用力，花了很长时间才揉搓出了泡沫。枕在封艾腿上的伊斯特后颈很是酸痛，她也可以感觉到封艾微微颤抖的大腿，他的洗头技术真的是糟糕透顶了。
但是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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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5
，大学城区，中心法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肃穆庄严的会堂座无虚席。
高达上百人的陪审团成员，无数举着相机的记者，还有一些有名有姓的权威人士，神情严肃的怀尔德警长，带着假发的老法官，负责尸检的医生，打官司的律师
所有人齐聚在此，议论声此起彼伏。
因为今日要审判的嫌疑人，是艾斯兰帝国的三皇子。
克莱希正坐在被告席上，被持枪的警员押解着。他的嘴上戴着铁制的特殊口罩，像是马嚼子。这是艾斯兰帝国的特殊法例，嫌疑人在非辩解阶段，将通过这种方式剥夺在庭上发言的权利。
克莱希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会让他失落，哪怕自己已经身陷囫囵。
场上议论纷纷，人们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帝国的皇子真的出现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人们也不敢相信，嫌疑人竟会是向来与世无争的三皇子。
“肃静！”
法庭锤的响声在庭里回荡，场上渐渐安静，老法官扬声道：
“开庭。”
法庭的正门处，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人们推搡着想要靠近一点了解庭审的经过，保安们拉起了警戒线，吃力地阻挡着混乱的人群。
相比起来，后门的安全通道却安静得多，只有两名保安持着冲锋枪守在大门处，靠着闲聊打发无趣的工作时间。
这时，一个年轻人推着轮椅，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轮椅上坐着少女，穿着红色裙子，金黄色的头发带着些许湿气，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一名保安走上前去：
“你们两个，来这里干嘛的？这里不许闲杂人等内进。”
那年轻人朝保安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咧起一口大白牙。
“不是不是，我们是来的。”
说到“来”字的时候，年轻人十分夸张地做了个奇怪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保安疑惑地往前倾身：
“你说什么？”
“呃你没听见吗？”年轻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挠了挠脑袋，无辜道：
“我们是来的啊！”
年轻人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奇怪的口型。
那保安皱着眉头，凑过身去，不耐烦道：
“你能不能说大声点？”
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仔细地在他耳边说道：
“都说了，我们是来砸场子的啊！”
保安猛地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年轻人忽然极迅捷地一击膝击，毫不留情地踹中了那名保安的下阴，保安面目狰狞地瘫倒在地。守在门口的另一名保安见状，急忙端起手里的冲锋枪，正待开枪，却见一道细细残影掠过，旋即他的右手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随着他手里的冲锋枪滚落到了台阶下。
保安将右手捂在怀里，正想冲上去捡回那把冲锋枪，没想到年轻人的速度更快，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势大力沉的一拳直接砸在他的脾脏处，保安嘶哑着呻吟倒下。他意识恍惚地抬起头来，迎面撞上年轻人笑眯眯的脸庞，他右手的手套忽然闪过一丝蓝光，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
“给你放两个小时假，开心吗？”
“现在请原告陈词。”
原告席上的怀尔德警官闻言，走了出来，整理了一下领结，正色道：
“警署于6月18日接到市民报案，称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即玛丽安娜·莫里森女士惨遭杀害，被残忍分尸。我们接到案件后，第一时间赶往现场采集证据，进行尸检，结果却一无所获。坊间传言是刽子手杰克所为，但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个疑点：根据尸检报告，玛丽安娜女士的死亡时间应为6月18日上午，而那段时间内，从黄道大厦周围调取的18个监控录像都没有可疑人物从黄道大厦内离开的迹象。”
“而就在6月18日凌晨，克莱希殿下来到了大学城区，在黄道大厦旁丽舍道22号的府邸入住。为尊重皇子的隐私，交通署已在17号当天开始暂停了该街道监控摄像头的录制。”
“问题就在于，这个丽舍道的摄像头，正是黄道大厦周围摄像头的一部分。该摄像头暂停了录制，就成为了街道唯一的监控死角。由此排除可得，凶手于18号上午杀害了玛丽安娜小姐，将其分尸后逃逸，唯一的逃逸方向只有克莱希殿下所住的府邸。”
“我们随后又调查了府邸周围的其他摄像头，皆没有可疑人物出入的痕迹。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三皇子涉嫌包庇杀人逃犯，干涉刑事侦查。”
法官听罢，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克莱希，说道：
“被告克莱希，现在并非被告陈述阶段，但你仍然保留通过按钮进行是非回答的权利，我现在要向你确认几个问题。”
克莱希眼神平静，戴着镣铐的手伸向身前的台子，按下了写着“是”的按钮，电子合成音的广播随着屏幕上的“是”字响起。
“你是否于6月18日凌晨入住了丽舍道的府邸？”
按钮再次按动，电子合成音响起：“是”。
“6月18日当天，案发的那段时间，你是否仍然在府邸中？”
“是。”
“你可曾于18日当天，在府邸附近见过可疑人物？”
这次，克莱希按下了代表“否”的按钮。
“你是否有证据证明，凶手的逃逸与你无关？”
克莱希沉思了一阵，按下了“沉默”。
全场骤然响起一片惊呼。法官恼怒地敲了敲法庭锤：
“肃静！”
法官道：
“现在请原告律师发言。”
原告席上的律师闻言，站出身来，扬声道：
“法官大人，总所周知，国王陛下立储在即，现在正是各位皇子争取皇储的时候。而在这种风口浪尖，‘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绝对不是偶然。根据怀尔德警官的搜查资料，第一位受害人玛丽安娜，以及第二位受害人道奇·马曼和前段时间死于暗杀的嘉顿伯爵，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的生意人。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办的商会，可以说是二皇子在大学城区最主要的势力来源。”
“显而易见的是，这三位受害人的死绝非偶然，使得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的分会陷入了极为混乱的僵局，商会中人人自危，害怕自己会是‘刽子手杰克’的下一个目标，不再于公众场合出面，也被迫停止了一切正在进行的商业活动；根据我手头的这一份报告，近十天以来，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几家主要企业的营业额都大幅度下降，部分股东也陷入恐慌，紧急抛售了蔷薇商会的企业股份，使得二皇子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蔷薇商会作为二皇子近年来投入最多的产业，毫无疑问是他用来争取皇储的有力武器，而在这种关键的时期，几名蔷薇商会的成员接连被杀，最大的得益者无疑是同样在竞争皇储的几位皇子。”
“而在第一起杀人案件出现的时候，克莱希殿下便刚好临时调换到了丽舍道的府邸入住；也正是因为如此，警方没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凶手逃逸的线索，我相信这应该不会是巧合。方才法官大人问及克莱希皇子是否有证据证明自己并没有包庇逃逸的罪犯时，克莱希皇子选择了沉默。我们不妨可以设想：被调配到大学城区进行管理的三皇子克莱希，为了争取皇储，自然需要大学城区市民的选票。然而，大学城区存在着许多二皇子约瑟夫殿下培植的势力，这一系列的产业链已经为市民们带来了许多便利，这无疑会妨碍克莱希殿下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
“所以说，克莱希殿下毫无疑问是有足够的动机和理由来削弱二皇子在大学城区培养的势力的。当然了——恕我直言，要做到这些事情，绝对不是皇子殿下可以在明面上做到的，所以才会有了这一系列计划的产生。”
律师慷慨激昂，继续道：
“需要争取皇储的克莱希殿下，为了削弱竞争对手的力量，同时又不暴露自己，设计了一连串积蓄已久的计划：先用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开刀，将现场伪造成刽子手杰克的惯用手法，以引起社会的恐慌，从而转移对克莱希皇子的注意力，再利用‘不能窥探皇子隐私’的潜规则，让丽舍道的摄像头封闭，从而留给凶手潜逃的机会，以制造一场完美的密室谋杀和潜逃，最终将嫌疑全部甩到早已消失多年的刽子手杰克身上。”
律师的发言字字犀利，直指场上平静不语的克莱希，法庭又渐渐响起了议论的声音。法官听罢发言，沉吟了一阵，又道：
“原告律师发言结束了，被告方有什么想法吗？你们是否同意原告律师的推测？”
克莱希身旁的律师尚未发话，法庭观众席的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声：
“我不同意。”
庭上所有人都诧异地转过头去。
观众席之后的安全通道处，迎面走来一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金发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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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6
，原告席上的律师皱紧了眉头：
“哪来的毛头小子，法庭之上，是无关人等可以插话的吗？保安，把他赶出去！”
封艾丝毫没有理会周围几名将枪口对准了他的保安，径自推着伊斯特朝着法庭中心处走去，淡淡道：
“我不是无关人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是玛丽安娜的家属。”
律师恼道：
“就算是受害人家属，也没有资格”
“慢着。”老法官忽然打断了原告律师说话，苍老的面庞打量着走到法庭之上的封艾。
封艾毫不露怯地和法官对峙着，平静道：
“我可以证明三皇子不是杀死玛丽安娜的凶手。”
老法官眯缝着眼睛，缓缓道：
“既然你有证据，不妨说说看。”
封艾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克莱希。克莱希显然也对封艾的到来感到非常讶异，俊美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淡淡欢欣，朝他眨了眨眼。
封艾转过头来，正色道：
“两个问题。”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假设克莱希殿下真的打算借‘刽子手杰克’之名，在削弱二皇子势力的同时洗脱自己的嫌疑的话，他为什么会将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作为第一和第二个目标？”
“这两个人虽然同属于蔷薇商会，但是都没有太大的权力，只是附属合作人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的死，不仅不能够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反而会让人产生联想，意识到这是一次针对蔷薇商会的连环杀人案。”
“如果我是克莱希皇子，我为什么不像真正的‘刽子手杰克’那样，随机挑选犯罪目标，再在目标中夹杂着一些像嘉顿伯爵那样在蔷薇商会中具有巨大权力的人来谋杀呢？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地转移媒体和警方的视线，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到这是一场皇权争斗了。”
原告律师闻言，额头渗出冷汗，犹豫道：
“这当然是”
封艾不等原告律师说话，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如果我是克莱希殿下，而且我真的意图削弱二皇子的势力，我为什么要在自己住的地方附近进行谋杀，引起警方的怀疑？”
律师急道：
“这当然是因为他想要制造一场完美的谋杀，再让凶手逃逸，然后让人怀疑到刽子手杰克的头上了，如果不是因为克莱希殿下，那个街区的摄像头也不会关闭。也正是因为如此，凶手才能够完美地逃逸啊！”
封艾面无表情地看着律师，忽然问道：
“第二次谋杀，道奇·马曼死亡的时候，警方有从监控录像找到什么证据吗？”
怀尔德警官闻言，犹豫了一阵，回应道：
“没有。旧玛利亚大道附近的街区都没有装设监控录像，所以是没办法找到证据的。”
封艾又问道：
“既然如此，三皇子为什么不能将第一次杀人的地点选择在像旧玛利亚大道那样的旧城区？一来既不会因为地区问题而让自己遭受怀疑，二来也可以让凶手顺利地逃脱，符合刽子手杰克神出鬼没的形象。”
律师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法反驳。
封艾面色依旧平静：
“如果你不能够回答这两个问题，就说明你的推论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逻辑漏洞，克莱希其实并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
原告律师的面色忽青忽紫，愤愤道：
“那你又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克莱希殿下的清白呢？”
“当然有。”封艾不假思索地应声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封艾伸手进伊斯特·秋楚轮椅背后的夹层，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件。
“这是来自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殿下的亲笔信，上面有皇室专用的盖戳，你们可以自证真伪。”
说着，封艾将信件递给了身旁的一名保安，保安犹豫着，将信件拿到了老法官面前。
老法官戴上了胸口的老花眼镜，拆开了信件，封艾继续道：
“信笺上的内容大概是：六公主亲自询问了阿尔陛下，本该负责管辖中心区的克莱希殿下忽然与负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的缘由。陛下的回应是，因为二皇子在竞选开始前数日身染恶疾，需要留在中心区的诊所进行调养，才征求了陛下的意见，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地区。”
“也就是说，克莱希殿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进行管辖的，这也就否定了律师先生的另一个推测：克莱希殿下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积蓄已久’的计划用以在大学城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如果克莱希殿下是临时起意，又怎么可能会选择他住所附近的目标来谋杀呢？”
封艾又转过头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怀尔德警官：
“怀尔德警官，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怀尔德的鼻头渗出油腻的汗渍：
“什么问题？”
“丽黛儿公主殿下的信件中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她曾经亲自造访贵警署调查过你们的监控录像，发现了第十九个监控录像，也就是克莱希殿下住所的监控录像被屏蔽的事情。而公主殿下是在第二起杀人案发生后才去的警署，是否真有此事？”
怀尔德警官犹豫道：
“这个确实是有的。”
“那么，”封艾微微眯缝着双眼，沉声问道：
“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这个关键的线索，为什么没有立刻公布出来？为什么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接连被杀，你们都没有联想到他们和蔷薇商会的联系，对蔷薇商会的其他成员进行刑事保护？而是非要等到第三个人——身份显赫的嘉顿伯爵死亡后，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了实质性的损害，才在风口浪尖的时候拿出这个证据来指证克莱希殿下？”
“你不觉得警方的办事效率有些太慢，指证的时间也太过于巧合了吗？”
怀尔德脸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这是因为，第二起杀人案出现的时候，我们还不太确定这个线索”
“也就是说，”老法官问道：
“你觉得，这一系列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并不是为了削弱约瑟夫殿下的势力，而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三皇子的陷害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或许两者兼有，又或者都不是。”
原告律师忽然冷笑了一声：
“可笑！这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主观猜测，根本没有办法否定克莱希存在犯罪嫌疑的客观事实！”
封艾反问道：
“觉得克莱希存在包庇犯人的嫌疑，不也是你们主观的猜测吗？”
律师又愣了愣，气得说不出话来，封艾继续道：
“一切案件的推理过程，都离不开主观的猜测。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让推测合理化。”
“推理，说穿了无非就是穷举的功夫。罗列出一切可能性，然后再根据已知的条件将其一一排除，最后剩下的无法被排除的，就会是真相。”
“你方才提出的有关克莱希涉嫌包庇犯人的推测已经被已知的条件所排除，如果你有什么关键的线索可以否定我的推测，我也随时欢迎。”
律师冷哼了一声，道：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根本不是三皇子想要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是大皇子想要借此来陷害三皇子咯？”
封艾淡淡地看着他，问道：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大皇子与这个案件的关联，你为什么会联想到大皇子呢？”
律师猛然一愣，犹豫道：
“这是因为”
封艾又插话道：
“因为二皇子的势力一旦受损，受益人只会是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中的一个，而当三皇子的嫌疑被洗清以后，按照排除法，唯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了，是吗？”
律师道：
“当然了。”
封艾又接着说：
“从这一点开始往下推论：大皇子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么一个计划，派人模仿刽子手杰克暗杀了玛丽安娜，再故意露出一些马脚，将线索导向三皇子克莱希。如此一来，既能够削弱最大的竞争对手的势力，也能够将黑锅甩到克莱希殿下的头上，看起来非常地合理，是吗？”
律师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
律师眉头颤了颤，恼道：
“为什么不是？”
“你的推理过程错了。”
律师几乎要气得炸毛，沉声道：
“哪里错了？”
封艾道：
“你没有列举出所有的可能性，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错的。因为你的惯性思维决定了你推测的方向。你认定了大皇子是最有嫌疑的人，所以你的大脑会不自觉地将有利于你的推测的线索串联起来，寻找对你的推测有利的资讯，同时忽略掉所有不利于你推测的资讯。”
“就好比你看了这周的星座运势，身为双子座的你会厄运频频。当你听到这个推测后，这一整周当你遇到坏事时，就会下意识地将其归咎于星座运势上，而当你遇到好事时，却不会太过于留意，只会在心里想：自己这周果然是衰事连连。”
伊斯特抬起头来望着封艾平静的脸，她的眼神中流淌着讶异的情绪，似乎是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封艾会竟然为了整个案件思考了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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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7
，律师已然有些气急败坏：
“你到底想说明些什么？我忽略了什么地方？”
封艾道：
“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是道奇马曼所开的道奇酒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间酒吧的收入一直不错，营业额也高于玛丽安娜酒馆，但是在几年前却忽然被拆除重建，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律师皱眉道：
“这根本没办法证明任何事情，很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或许是道奇·马曼作为合伙人，和蔷薇商会签订的合同到期了，又或许是蔷薇商会因为某些私人原因将其转让了给了玛丽安娜”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
他又从文件夹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颗通体漆黑的玉石。玉石的外形如同初生婴儿，一指大小，中心处隐约有金色丝线流动。
“这是我在道奇·马曼的房间发现的黑金翡翠。”
封艾又把手里的黑金翡翠递给了身旁的保安，拿到了法官面前。
“我了解过这种玉石，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专用货币，价格不菲。这是只有蔷薇商会的人才会使用的东西。”
“道奇·马曼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收入甚高的酒馆生意，独自搬到了荒无人烟的旧城区，过着贫苦的生活。而他的房间里，却藏匿着一颗来自蔷薇商会的，价值连城的玉石货币。”
“为什么如此珍贵的货币会流入道奇这种普通的生意合伙人手中？里面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易。再联系到道奇搬去了旧城区，道奇酒吧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我们就可以产生这样的推论：蔷薇商会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让玛丽安娜酒馆代替道奇酒吧，而作为撤销合约的代价，他们给了道奇一颗足矣让他终生富足的黑金翡翠；而道奇·马曼搬到偏远无人的地方，一方面是怀璧其罪的心理，另一方面，也很有可能是答应了蔷薇商会要保守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律师道：
“你这样的推测不会太牵强了吗？就算蔷薇商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让玛丽安娜代替道奇·马曼经营酒馆，也没办法证明这和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有任何联系啊！”
封艾道：
“确实，光凭这个线索并不足以推动案件的发展。道奇马曼一死，我们也没有办法得知他保守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但是，”封艾话锋忽然一转：
“我见过凶手。我也和凶手交过手，所以我很清楚地知道，凶手不是普通人类，很有可能是异人。”
法庭上骤然如同炸锅般沸腾起来，人们难以置信地议论着，老法官又用力地砸了几下法庭锤：
“不得喧哗！”
老法官神情凝重道：
“你继续说！”
封艾回忆着那天怨憎会说过的话，那个被他称为‘求不得’的黑衣人与他交手的那个黑夜，那无比怪异的，忽然在背后出现的一脚
“与凶手的交手，让我得到了很多混乱的信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迷茫没有任何头绪的状态。直到一个星期前，我忽然意识到了很多事情，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封艾缓缓道：
“第一。玛丽安娜的死太过于完美。现场留下的唯一的凶器是来自厨房的菜刀，菜刀上只有我和玛丽安娜使用过的痕迹。整个房间处于绝对的密室状态，是完全完美的密室谋杀。”
他想起玛丽安娜散落在阁楼里的肢体。
“第二。凶手是个异人，而且据我所知，至少拥有一种穿越空间的异能。”
他回忆起那天夜里，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那一幕。
“第三。凶手对我有一定的了解，并且对我没有杀意。”
那天夜里，凶手躲过了他连林舍予都能骗过的奇招后，来到他的后背，却没有用袖剑直接刺穿他的心脏，而是踢了他一脚转身逃逸。
“第四。玛丽安娜死的很平静。”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的头颅上，那抹安详的笑意。
“第五。我了解玛丽安娜。她是个憧憬爱情的人，却至今未婚。”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挂在酒馆门口，充满了对情侣的嫉妒情绪的招牌；想起了那杯宛若天堂，直坠地狱的t一xic。
“第六。玛丽安娜从来没有露出过后颈，她一直戴着颈带，天气再热也不会脱下。她死掉后，被凶手破坏了后颈的皮肤。”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身体冰冷的伊斯特，等待自己修理中央空调。
“第七。也是最后一点”
“凶手连杀三人，没有拿走任何一样财物”
“除了玛丽安娜左手中指的银色戒指。”
伊斯特抬头望向封艾，眼里尽是惊诧的情绪。
封艾悠悠道：
“能够将这七条线索串联起来的，唯一的一条钥匙，只有一个。”
他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道：
“玛丽安娜并没有死。”
伊斯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星辰般的眼睛迷茫而空洞，封艾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左手。她转头看向封艾，张口却无言，嘴唇颤抖着，眼里盈满了泪光。
封艾温柔地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律师的额头不断飙出冷汗，神情极不自然，喝道：
“胡扯！验尸结果很明确！玛丽安娜已经被彻底肢解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摇了摇头：
“玛丽安娜确实是‘死’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能复活，或者是假死，或者是通过什么别的方式制造她‘死’了的假象。”
“因为她是异人”
封艾闭上眼，叹道：
“因为她就是‘求不得’。”
封艾可以感觉到伊斯特的左手攥得很紧，指甲抠进了肉里。
他继续道：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因为幕后真凶需要一个异人，能够制造假死的假象，从而得到一个永远不会被怀疑的身份——死人是永远不会被怀疑成凶手的。有了这个身份，那个人才可以完美地扮演‘刽子手杰克’而不暴露幕后主人的存在。也只有这样的异人，才能够凭借空间移动的异能从密室中逃脱，制造完美的谋杀。”
“所以身为异人的玛丽安娜永远要戴着颈带，否则后颈的纹身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所以她才能够避开我突然的袭击，因为建都日的凌晨，她偷偷看了我为伊斯特放的烟花。”
那照亮了整个夜空的烟花，不就和闪光爆弹一样吗？
“所以她才没有杀掉我，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所以她‘死去’的时候，面容很是平静。”
“她憧憬爱情，却拒绝了别人的求爱；她什么都没打算拿走，除了一颗戒指。”
“因为她所服侍的主子，正是她深爱的男人。而那颗戒指，正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礼物。”
伊斯特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地，无声地哽咽着，任由封艾紧紧握住她的左手。
那个律师的表情极不自然，低下头去，没再看封艾，显得既畏缩又惊恐，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如何证明这一切？”
封艾缓缓摇摇头：
“我没办法证明。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求不得’也就是玛丽安娜，现在正在这个法庭里。这个法庭中，肯定有某个人，戴着玛丽安娜的戒指。”
那律师又战战兢兢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
“我还知道，这场庭审是假的。”
“法官是假的，保安也是假的，律师也是假的，记者也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庭审，这只是一场愚蠢的游戏。”
“我还知道，一直在和我说话的，不是律师先生。你的左耳里有个微型耳麦，你只是负责传话的。真正在和我对话的，另有其人。”
他慢慢地转过头去，对上克莱希那双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他冷冷问道：
“我说的对吗？真正的幕后主使克莱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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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上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上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上的嚼子，和手上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上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t一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上，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上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上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上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上，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上，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上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上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上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肉体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上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欲望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上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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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9
场上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上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销魂，实际上也确实能让人蚀骨销魂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fly t一 the 一一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上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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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death 一f ariana》结束
解锁主线剧情：猫鼠游戏《cat一and一一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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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的嚼子，和手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一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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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9
场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实际也确实能让人蚀骨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lye一he一一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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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eath一fariana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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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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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记忆碎片：波顿伯爵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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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顿伯爵打了个呵欠。
花式繁杂的华美礼服紧紧地裹住他的肥肉，勒得像个粽子。
他拉了拉领口，让空气调节器的冷风吹进他的脖子，似乎这样能让他黏答答的后背没那么难受。
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永远有着最好的天气。人造太阳徐徐洒下淡淡的暖，仿大气层的穹顶放映着现实世界中难得一见的透彻晴空，飞花走兽和谐地融入这方世界。
这确实是个适合踏青的地方，波顿伯爵想着，他一定会喜欢这片地方如果不是每天都来这里的话。
这确实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对穿着厚厚礼服的胖子除外。波顿伯爵又想着。
他于是试图寻找些解闷的方式，毕竟每次早朝时，轮到政务大臣莫尼公爵报道的时候，总会让气氛变得很尴尬。那个腰快要弓到地的糟老头总是一副忠君老臣的样子，扯着沙哑的嗓子慢悠悠地汇报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时不时插入一些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对君主陛下的溢美之词。他那气都喘不匀的说话方式总让人觉得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就要鞠躬尽瘁，但波顿伯爵知道他只是在人前如此，背地里和不知道哪里买来的处女缠绵的时候还是相当生龙活虎的。
看着莫尼公爵拙劣的演技，波顿伯爵差点笑出声来。
他开始庆幸自己位卑权轻，至少站在最后一排不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他尝试着转移注意力，他的余光扫向皇座侧方，几个少年正端坐在小小的椅子，穿着正式的礼服。
这似乎是王第一次让几位皇子来听政。如今最小的七皇子也已有七岁，是时候考虑立储的事情了。
纵然是一手建立了艾斯兰皇朝的陛下，也有老去的日子。
波顿伯爵悄悄呼了口气，似是念及某些往事，有些慨然。
最近皇座的大皇子正襟危坐，脸看不出什么神情。分明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却已经有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波顿伯爵轻轻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皇权子弟的宿命吧。
二皇子今年十二岁。可以看得出来稚气未脱，紧紧抿着嘴唇端坐着，双手攥着膝盖，真不知道他是不耐烦还是紧张。
三皇子脸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煞是可爱。看见这个十岁的孩子面对如此无聊的早朝依旧恬淡自在的样子，波顿伯爵便开始感慨这孩子怕是生错了人家。如果不是生在皇室，说不定他会成为一名诗人，或者音乐家。他还依稀记得，三皇子在满周岁抓周的时候，在满桌子的物什中选了一朵月季花。本以为会长成个纨绔子弟，结果却大相径庭：克莱希殿下永远是那么的谦和，对世间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五皇子想到五皇子波顿就忍不住开始头痛起来，陛下的每一个孩子都生有异相，是大器之才，唯独这五皇子，蛮横跋扈，实在令人生厌。就连比他小两岁的七皇子都坐的比他安稳。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今日的小七皇子确实坐得太过于安稳了。平日的七皇子到底只是个小孩，性情还是很活泼的。或许是第一次朝，显得很是拘谨，坐在椅子，脚够不着地，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好看的脸蛋里写满了慌张。
波顿伯爵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低下头不再去看几位皇子。
莫尼公爵的流水账还在继续，他不觉眼皮开始有些沉重。
仿佛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在半睡半醒中，波顿伯爵依稀听到了退朝的声音。他不着痕迹地舒展了下身子，拉了拉被勒出几圈肥肉的紧身裤，他大腿内侧又湿又痒，显然是股癣在作祟。
他强忍着不适，只希望自己前面的这帮老不死退朝的脚步能快些，他开始怀念自己的大床了。
前面的队伍里，三皇子忽然拍了拍脑袋，跟旁边的大皇子说了些什么，转过身来朝着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一路小跑过去。路过波顿伯爵的时候，还不忘朝他咧出好看的笑容。
真是个好孩子啊，克莱希殿下的笑容永远那么温和。这孩子怕是漏了些什么东西在座位，正打算回去取吧。
看了看克莱希的背影，波顿伯爵也没再多想，转身继续跟着慢悠悠的人群挤向圆顶电梯。
“哎呀！”
走到电梯门前的时候，波顿伯爵听到了身后三皇子的惊呼声，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三皇子或许是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正趔趔趄趄地从地爬起来。
波顿朝其他官员示意自己坐下一趟电梯，屁颠屁颠地带着满身赘肉小跑向三皇子。
“殿下，您还好吗？”
波顿艰难地蹲下身子，正打算查看三皇子膝盖的伤口，三皇子吐了吐舌头，无奈地笑了一笑：
“没事的，怪我太性急啦。”
“没有的事”
波顿回应着，忽然猛地一怔。他发现三皇子的膝盖，根本没有任何损伤。
三皇子仍然人畜无害地笑着，无辜地挠了挠头，抱歉地看着他，却特意压低了声音：
“波顿巴尔，你只有六分钟。”
“六分钟后，就会有佣人来打扫皇廷。如果你不能在这六分钟内答应我的条件，我会让你和你全家人都站死刑场。”
只一刹那。波顿巴尔不再觉得闷热，森森寒意在一刹那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僵硬地抬起头，面对三皇子温柔的笑脸。
“殿下？您是？”
“揉我的膝盖。表情自然点。这里还有摄像头。”
波顿下意识地照做，伸出手去揉搓那并无损伤的膝盖，克莱希顺势坐倒在地，双手瘫在身后，脸带着羞赧的笑意，嘴喃喃着，似乎在说“真是麻烦波顿伯爵了”。而他说的是。
“波顿巴尔。前英基兰人，十八岁开始跟随道尔艾斯兰也就是我的父亲大人。”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讽刺。
“你曾经在爱德朗战役中为艾斯兰陛下挡过一发子弹。建国后本应受紫星勋章，终生公爵荣誉，但因为奸女触犯军法被降格为伯爵。”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玩味。
“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好吃懒做，撞了头彩升官发财，结果又不知好歹自毁前途的蠢蛋。但我知道，这只是一出拙劣的戏码。”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轻蔑。
“真正的波顿巴尔，实际对艾斯兰陛下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明面被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你却是艾斯兰从来无人知晓的情报部的首席长官。”
波顿揉按膝盖的动作骤然一滞，克莱希疑惑地歪了歪头，无辜的眼睛望向他：
“怎么了，波顿伯爵，我的膝盖没淤青吧？”
波顿的意识几乎要停滞了，他沉默了有一阵，才问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因为奸女而触犯军法，因为你其实是个癖。”
“我知道你每周都会按时去固定的私人诊所治疗你的腰伤，这当然是对外的说明。实际，你会在途中乔装后，换一辆套牌车去大都会南区的某家地下场所寻欢问柳当然，对象也只会是不到十二岁的小男孩。”
“我知道你现在开始抿着嘴唇，藏在身后的左手开始握紧，这是你在战场遗留下来的握枪习惯，说明你现在很紧张。”
“我知道你在昨天晚，经某位熟人介绍，买到了一个长相似七皇子，就是我弟弟的。啊真是愉快的经历，不是吗？”
“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思考如何销毁证据，就像你作为情报部首领经常做的那样，将你经常光顾的那家妓院赶尽杀绝，不留一丝痕迹，这样就没人能够相信你真的做过这些事情。”
“然而，遗憾的是，那个似七弟的小男孩，其实是我给你一手包办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依旧在笑，笑容是那么的温和，而波顿觉得自己正在和真正的魔鬼对视。
他的身躯开始不停颤抖，他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皇座旁小七皇子的异样。
克莱希温柔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是的，确实是有这么一个长得像七弟的孩子，他今天就坐在我旁边呢。至于你，如假包换的皇子的味道感觉如何？”
在这个瞬间，波顿的灵魂已经彻底被带着笑面的梦魇所击碎。
“是的，你意识到了。你意识到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无法在皇宫眼线底下暗杀掉那位假的七皇子，你也不可能将囚禁在妓院的我的亲弟弟放回皇宫。你意识到了你做什么都无用功，现在的我，只要一念之间，就可以拯救你”
“也可以把你带进无尽的深渊。”
波顿垂下了头。
“你要我做什么？”
“哎呀，六分钟到了呢。”
克莱希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从电梯门口走出来的清洁佣人们，带着歉意真挚地望着身前的波顿伯爵。话语间仍有少年稚嫩的童音：
“波顿伯爵，我好像走不动了，你可以背我回去吗？”
波顿默默地转过身去，将克莱希背在了身，克莱希眯缝着笑眼，似乎完全不介意他背湿透的汗渍。对着他轻声耳语。
“我要你做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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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1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星辰之下最高建筑，大都会的皇权中心。
或曰“通天塔”，或曰“极星宫”。
极星宫位于大都会的最中心处，这里也是世界的最中心处。
这座鬼斧神工的建筑呈凹字形，两边的楼层插入云端，中间顶部的平台是政治中心艾斯兰皇廷。皇廷之有穹顶，穹顶之，方舟反应堆的量子光束直插云霄，连接天地，远远看去，像是天国降下的圣光。
这里是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的居所。
也是王子公主们的居所。
也是波顿巴尔伯爵工作的场所。
波顿伯爵正在圆顶电梯。电梯顶部的数字不断闪烁，升到了三百层之。
电梯很稳，很干净。透过清洁工人日夜清理的明净玻璃，可以俯瞰整个艾斯兰的中心区。
波顿伯爵却没有很稳，他的心在下沉。
每次去到416层的时候，他的心都会下沉。
电梯门打开，门口的卫兵向他行礼，他木然点头，机械性地迈着步伐，走进深处。
发达的虚拟投影技术让整个416层看起来宛若仙境，人造紫外线完美地模拟出四季的阳光，让这一方楼中天地与室外无异。
所以这里的花草树木都开得很好看。像是在公园草地绽开的花。
开得那么好看的花，一定经过什么人细心打理。
极星宫中，唯有一个人最爱花草。
波顿拨开花丛，环顾四周。终于在花丛间看见了克莱希。
克莱希穿着普通的园丁服，正将一株风信子栽进土壤里。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菲尼克斯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连呼吸都看不到，仿佛一尊雕塑。
克莱希看见了波顿，将最后一勺土埋过了风信子的根茎，将园丁铲丢下，站起身来，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温柔笑道：
“来了。”
克莱希俊美的脸庞沾染着泥痕，脸是随性的笑意。
波顿垂着头：
“是。”
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看去就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但波顿胆战心惊。
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十五年前，克莱希还是个稚嫩的小孩。
但他却能知道艾斯兰的长老议会都无从知晓的秘辛，发现了自己隐藏了几十年的身份，用几年的布局让波顿彻底成为听凭他使唤的狗。
而后的十五年，他利用波顿巴尔情报部部长的身份作为跳板，靠着妖孽一般的智慧，接二连三地掌握了艾斯兰高层的弱点。将自己的势力升到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这个多智近妖的男人，在他的脑中有一座宏伟的记忆宫殿，清晰地记录下了每一位权势者的把柄。
波顿无比清楚，所谓皇储竞争，不过是一场愚蠢的玩笑。只要克莱希愿意，他随时可以坐艾斯兰皇廷的国王交椅。
克莱希的脸带着温柔的笑，手里攥着整个艾斯兰的心脏。就算是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不是人类该拥有的智慧。波顿宁愿相信，自己是被迫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所以他表现得很是拘谨，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殿下蔷薇商会的事宜已经打点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不着急。”
他又蹲下身去，轻柔地抚摸着那株刚植下的风信子，忽然问道：
“波顿阁下，你喜欢花吗？”
波顿愣了愣，犹疑道：
“并没有太大的喜好。”
克莱希忽然低下头去，深深嗅着风信子的花香，他陶醉地闭眼睛：
“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之火，享受精彩人生。”
他转过头来，脸洋溢起快乐的笑容：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继续说道：
“花朵本来就只是植物的繁殖器官，吸引动物，传递花粉，受精，结种，繁殖下一代。和人类的生殖系统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但是呢，”克莱希轻轻笑着：
“人类哪怕清楚地知道这些事实，还是会给植物的生殖器官强行冠美好的意象，为它们设置花语，表达自己浪漫的幻想。”
“同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人类将狗的性格定义为忠诚，将猪的性格定义为懒惰而实际，那些都只是动物的本能，动物本身并不存在这种性格。”
“人类总是如此，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思维代入一切有思维的，或者是没有思维的生命体这种浪漫的幻想有时候还会包括没有生命的物事。这样的思维惯式，能不能理解为人类在潜意识中，其实是希望获得同类的？”
“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认为自己的存在立于一切碳基生物的顶点，因为人类拥有着其他生命所没有的智慧尽管在我看来，这个世界近乎全部的人类其实过得跟那些没有智慧的猪狗禽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同的话，”克莱希摘下了一片花瓣，放在指尖揉捏着，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起已经荡然无存。
“我觉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人类一直都很孤独。”
轮椅碾过平整的路砖，行人道的清洁机器人侧过身去避让。
机器人那颗扁平好笑的圆形脑袋泛着黄光，代表着视线的光点好奇地看着轮椅的少女。
少女重伤初愈，刚刚拆下身的绷带，还不能很好的走路，鬓角的金色发丝偶尔随着轮椅撞开的风微微飘摇。
伊斯特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封艾：
“我们去哪？”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银海岸。”
银海岸位于大学城区的东南岸。高品质的石英砂被大海冲洗成了细腻的颗粒，阳光斜斜映下时，洁白细腻的沙滩会泛出无比惊艳的银光。这片海滩绵延数十公里，海水温而静，波浪柔且软，是极美的地方。
此时未至节假日，银海岸的游客不多，美丽的银滩空旷得就像是两人拥有了这一整片天地。
封艾帮伊斯特脱下了鞋子，伊斯特搭着封艾的肩膀，艰难地从轮椅站起来，任由封艾扶着她朝海边走去。
感受着白皙的足尖传来惊人的细腻质感，伊斯特这几日来一直没什么生气的眸子难得地流转着惊异的神采。
近海边的银色细沙变得潮湿起来，沙滩渐渐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孔洞。
“是沙蟹。”封艾笑着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放开伊斯特的手，在那密密麻麻的孔洞间扑腾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抓到了一只小小的沙蟹，像是个拿到新奇玩具的小孩，笑眯眯地跑了回来。
“接着，”封艾把那只沙蟹递给了伊斯特，伊斯特下意识地伸出手，只有指头大小的沙蟹落在柔软的掌心时，她忍不住极轻微地颤了颤，缩了缩身子，封艾哈哈大笑：
“没事的，它不夹人。”
伊斯特有些羞赧，垂下眼眉认真地看着双手捧着的小生物。
沙蟹的颜色跟这方银色的沙滩一样，泛着干净的白，两只牙签大小的钳子横在身前张牙舞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无助地在伊斯特的手掌里爬来爬去，掌中传来轻柔的酥麻感觉。
“可爱吧？”封艾得意道：
伊斯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讲，这种沙蟹可好吃了，我跟我妹妹抓过一大盆，就退潮的时候最多了，沙滩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大群你就拿个篓子，一捞一个准，然后再放到一个罐子里，用棍子生生捣碎，撒很多很多盐巴，然后密封起来存个把月，用来下饭，哇，那个味道，真的是人间极品”
封艾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手舞足蹈，喋喋不休着，显然完全没有考虑过伊斯特手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沙蟹的心情，伊斯特忽然卟哧一声笑了起来，星辰般的眸子轻轻剜了他一眼。
海浪漫过，似有风铃声，天气很好，阳光正好。
而封艾却变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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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2
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上，灵活地追着沙滩上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上，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上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上，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上，瘫在沙发上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上，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上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上，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上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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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上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上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上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上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上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上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上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上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上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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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2
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灵活地追着沙滩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瘫在沙发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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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上，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上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上，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上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上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上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上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上，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上，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上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上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上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才又爬上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上。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上。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上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上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上就在地面上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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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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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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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城惊魂ndertheabyss
“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上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上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上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c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上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上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上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上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上。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上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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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路折返，远离这个生物，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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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先发制人，试探性地进行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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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这才又爬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就在地面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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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2
封艾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怪异人形，不着痕迹地拉起伊斯特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咬着牙关，小声吐出几个字：
“快往回跑！”
伊斯特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后撤了几步，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开始了战略撤退。
这条下水道里忽然出现的诡异人形实在是太违背常识了，以至于封艾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场巧合。他甚至隐约有种感觉，那个东西已经站在阴影中久候多时了
尽管事先安排好的地下逃生计划在刚进入下水道不就就已经被彻底打乱，但封艾心底深知，活着比一切都重要，计划可以重新安排，但那只怪异的人形c张开的血腥巨口里酝酿的恐怖界能实在让他提不起靠近的。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地面绝对是最稳妥的选择。
两人气喘吁吁地在冗长的下水道中急奔着，无论跑出多远，身后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没有淡去，伊斯特身上旧伤未愈，呼吸越来越急促，牵扯着的伤口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楚，可她仍只是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吃力地奔跑着。这片下水道实在太过于狭窄，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给封艾具现化出代步的工具，念及此处，封艾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地提速上前，一把将伊斯特横抱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玩命地拔动双腿，使出吃奶的力气撒腿狂奔。
两人进入甬道的时间算不上太长，按理说，在全力奔跑的情况下，他们本该早已回到原先的出口，可当那种无法预知的c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持续逼近时，封艾却觉得那短短的一段路竟如隔天堑。
伊斯特紧紧地环抱着封艾的脖颈，在其怀里颠簸，许是旧伤复发令她精神涣散，又许是无形的压力使她难以压制自己的恐惧，她的身体再一次开始有浓郁的黑气缓缓逸散而出，彷徨c无助c愤怒c恐惧无数种负面情绪在封艾脑海中炸开，封艾身形控制不住地晃荡了一下，咬破了舌尖，强打起精神c继续奔跑着。
“封艾”
封艾仍在奔跑着。
他们距离那个诡异的人形已经很远。
甬道前方一片黑暗，光线微弱的提灯也无法照穿。
伊斯特虚弱地半睁着眼睛，不知为何，看向封艾的眼神，竟宛若悲悯。
“已经”
已经快要到了。一定是这样的。他们进来并没有多久，只要再给他几十秒不，就算是十秒，十秒就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看到了视线尽头处，阳光穿透下水井盖投射出来的缝隙，细微的光柱沾惹着灰尘，宛若生命的火光那是与身后的死亡气息截然相反的东西。
再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不行了”
伊斯特轻轻呢喃出来的字眼，仿佛停滞了时间。
一道炽光。
从封艾身后的方向，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深处。
贯穿了整个甬道。
黑暗被彻底照亮，刺眼得似有圣洁的意味。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在生命彻底结束的那一刻，封艾终于意识到了。
它确实是活着的。它确实在等着他们。它体表张开的巨口，正在积蓄的，是一道意味着绝对死亡的光柱。
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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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3
封艾犹豫的时间不算长，以正常的时间流逝速度来计算，也仅仅是过去了两分钟罢了。
但这短短的两分钟对他而言却如同世纪般漫长。
这两分钟里，封艾一直怔怔地看着前方阴影处的诡异人形，惨白的皮肤隐约倒映着提灯的黯淡光芒，令人毛骨悚然除此以外，那事物就再不曾有任何动作。
伊斯特踌躇不决地看了看封艾，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胸口小口袋里的白鼠阿尔萨斯，正待说些什么，封艾便已经做好了决定。
“绕过去。”
伊斯特闻言，愣了一愣，好看的眼睛里流淌着诧异的神色，但她却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甬道里很是安静，只有两人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似是感受到身后伊斯特的不安，封艾伸出手来握紧了伊斯特，两人侧过身来，紧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那怪物身旁的空隙挪去。
提灯的光渐渐照出眼前人形的轮廓，仔细看清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不知生死的人型生物长得要远比他们想象得丑陋得多：皮肤上布满淤青，却细致得连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身前那道巨大的豁口里，隐约能够看到形状怪异的紫色内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波动在酝酿。
那惨白人形已经近在咫尺。如果它是活的，他们大抵已经能够听到它的呼吸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它头上戴着的半张女伶面具画着的那对眉眼也显得越发妖冶起来，仿佛活了过来般，让封艾有一种被持续注视着的错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她紧紧地贴着墙壁，生怕挨着那怪物一丁点衣角。感受着伊斯特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封艾这才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清冷安静，情绪淡薄的姑娘，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罢了。
从怪物身旁绕过去，其实只花了一分钟，这一分钟却远比先前封艾犹豫的时刻来得要漫长。走到怪物身后的瞬间，两人便急匆匆地奔跑起来，头也不敢回地远离了那段甬道。
直到跑出了极远的距离，两人才停下了脚步。封艾宛如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他的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就连手脚也渐渐开始发软。
封艾心有余悸地晃了晃提灯，照了照空无一物的身后，强打精神笑道：
“还行至少现在没有那种后背凉凉的危险感觉了。”
伊斯特问道：
“接下来要怎么办？”
封艾转过身，看了看眼前同样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段下水道仿佛真的没有尽头。他无奈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心跳速度在短短的瞬间跃至峰值，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冲向了身旁伊斯特，将其扑倒在地。
下一刻，两人身后，那片诡异怪人所站立的甬道，骤然爆发出无比恐怖的能量波动，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条没有边际的甬道都被彻底照亮，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堪比风暴的冲击余波。
那道从身后亮起的光柱，惨白得宛如圣洁。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光柱冲击的，是那只巨口怪人所面对的方向。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他们两人选择了原路折返，毫无意外地会被这道光炮所波及，连齑粉都不会剩下。
哪怕他们已经跑到了怪物的身后极远处，那爆炸的余波都足以把两人掀飞，造成重伤。如果不是封艾在千钧一发间扑倒了伊斯特，后果依旧是不堪设想。
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冲击，甬道周围的墙壁全都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就连旁边的暗渠水也已经蒸发殆尽。封艾艰难地站起身，耳膜传来钻心的刺痛，他的提灯已经脱手飞出，在冲击的余波下化作了破铜烂铁。
“伊斯特”
浓郁的黑暗中蓝光一闪，封艾从手里变化出一盏全新的提灯，将伊斯特颤颤巍巍地扶了起来。两人心有余悸地对视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便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无数道无比凄厉的尖啸声。
那一道道尖啸声来自四面八方，听起来就像是热水壶烧开的声音，却又远比那要尖锐c刺耳得多，两人痛苦地捂紧了耳朵，绵延不断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封艾头疼欲裂，凑近了伊斯特的耳旁，倾尽全力喊叫起来：
“快跑！”
封艾拉着伊斯特的手，带着踉踉跄跄的伊斯特跑了一阵，两人又猛然止住了脚步。封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皱得极紧，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暗。封艾急促道：
“闭眼！”
伊斯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阵蓝光爆闪，整个甬道在一刹那间被照得亮如白昼。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封艾极目远眺，看见了甬道的尽头浩荡涌来的无数只惨白怪人。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或奔或爬，有甚者只剩下半截残躯，用两只干枯的前臂扒着地面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前行着，宛如一片白色的汹涌浪潮。按照这样的速度，眨眼间就可以来到他们身前。
封艾当机立断蹲下身来，双手猛然往地上一拍，从地面上升起一块无比厚实的石墙，一把抱起伊斯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那群追袭而来的伶面人悍不畏死地扑向石墙，石墙开始不停颤动，墙上的碎石粒簌簌地往下掉着，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完全实心的巨大石墙在蝗虫过境般的惨白人形面前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它们几乎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便迅速将石墙蚕食殆尽，以近乎恐怖的速度拉近了与封艾伊斯特之间的距离。
封艾紧咬着牙关，跑到墙壁一侧，伸出右手在墙壁上一路划过，手心的蓝色光芒划过一道长长的光带，所到之处的所有混凝泥土都会被他强行改变分子排列，渐渐向中间合拢，阻挡那群惨白怪人的去路。
尽管这种做法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倒也算是聊胜于无，毕竟经过这一阵狂奔以后，封艾已经绝望地发现，那群长相骇人的玩意儿四肢并用爬起来的时候，比百米冲刺的世界冠军还要吓人，以封艾这小身子板，根本没办法和它们玩赛跑。
正当封艾绞尽脑汁思考着脱身方法之时，身旁忽然传来伊斯特的一声惊呼。封艾心底猛地一惊，才发现伊斯特跑得太急，再加上重伤未愈，方才是控制不住身形，被墙壁上掉落出来的一个方形物什绊倒了。
身后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刚刚才制造出来的石墙便已经被当头的惨白怪人彻底凿穿，挣扎着从墙洞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戴着的女伶面具笑容妖冶，面具之下的啸叫声却令人脊背发寒。
“该死”
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将摔倒在地的伊斯特一把抱起，转身欲行时，余光却瞥见了那只将伊斯特绊倒在地c滚落到墙边的怪异箱子。
这条路两人先前已经走过，分明是空无一物的，那这只箱子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路上？还是说，这些个箱子其实本来是镶嵌在墙壁中的，刚才封艾使用界师的能力将墙壁上的混凝土转移到路中间时，这些箱子便从墙壁中掉落了下来
尖啸声在耳边响起，当头的那只惨白怪人已经飞扑到了他们面前，再有一丝犹豫，他们俩都毫无疑问会横死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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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必须捡到那个箱子！里面或许会有什么突破性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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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箱子肯定不止一个，之后还会有机会拿到的，先度过了当下的危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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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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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城惊魂ndertheabyss
“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c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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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选择：
1，原路折返，远离这个生物，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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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心翼翼地从它身旁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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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先发制人，试探性地进行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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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4
泛着惨白的诡异人形依旧拦在甬道中央，一动不动。想要从它身边绕过去，必然要极其小心地侧着身子就算是如此，也依旧不能保证途中遇到什么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毫无人烟的下水道深处会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就算不论其真假死活，说它没有端倪，封艾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封艾显然也并没有就此打住，回到地面被全城通缉的打算。
身后的伊斯特犹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封艾却自顾自地蹲了下来，他的手中蓝光一闪，具现化出了许多奇怪的金属器材。
尽管此时的气氛有些讶异，伊斯特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诧异，看着封艾鼓捣了一阵，小声问道：
“封艾你要做什么？”
封艾转过头来，朝伊斯特咧起一口标志性的大白牙，又转回头去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物什：
“我在组装。”
“组装？”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眼底的茫然之色更深了，在气氛如此不对劲的节点，封艾既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从那东西身旁绕过去c继续前行的打算，反倒是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人形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优哉游哉地组装起一支奇怪的铁筒来，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在组装固定式反坦克炮。”封艾笑眯眯地解释道：
“前面那玩意儿长得贼拉吓人，就这么过去怕是不太妥当，咱们现在又根本不可能回到地面上，到处都是通缉令，只要一探头就怕是九死一生了。不过嘛，我看它一动不动的，看起来是只要不靠近就不会有危险的类型，既然如此，咱们就往它脸上射上几炮试试看好了。”
听到这个回答，纵是性情平和如伊斯特，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好笑的神情：封艾这家伙脑子里装的尽是些奇怪的东西，在气氛如此忐忑的当口，竟然还能做出这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伊斯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封艾”
“如果你真的想要打一下试探的话，我开一枪就好了”
伊斯特话音刚落，便看见身前封艾组装的动作略略停滞了一下，他头也不回，发出几声略显尴尬的干笑：
“嘿嘿那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伤势初愈，浪费太多能量影响恢复来着嘛”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解释道：“不会的，小黑的能量是用不完”
话未说完，封艾便干咳了几声打断了伊斯特的话，非常敷衍地应道：“哎呀！你就好好歇着看我表演就行了，这种小事犯不着你来出手，能量什么的还是能省则省嘛！”
伊斯特脸上浮现出浅浅的c忍俊不禁的神情，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封艾手中逐渐成型的夸张大炮。
“封艾”
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又怯怯地出声了。
“嗯？怎么了？”封艾转过头来。
伊斯特指了指他面前的狙击炮，轻声问道：“你不是可以直接造出来的吗？为什么要组装呢？”
“哦这个啊。”封艾瞪着眼睛，抓了抓头发，理所当然地说道：
“直接具现化出来浪费的能量比较多，只是用材料自己组装就省事了，能量什么的当然还是能省则省嘛，你看前面那老哥好像也没有阻止咱们组装大炮的意思，慢慢来嘛！”
“”伊斯特悄悄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好了，大功告成！”封艾爱不释手地抚了抚身前那根冰冷的炮管，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
“意大利反坦克迫击炮型精装版，就决定是你了！”
他转过头，对伊斯特说了一声“捂上耳朵”，又跪坐在地上，将炮口对准了面前的诡异人形，意气风发地喊了一声：
“发射！”
黑峻峻的炮弹掠过残影，在空荡荡的下水道里发出恐怖的轰鸣声，直直地扎进了那怪异人形张开的巨口之中。
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是封艾组装出来的是一支假炮c射出去的是一颗哑弹。又好像是那只巨怪的嘴里，其实是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口袋。
意料之中的爆炸c轰鸣c血肉四溅，完全没有出现。
封艾愣了好长一阵，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呃？”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挠挠脑袋，不知道要感叹些什么，而就在下一刻，那颗炮弹所带来的连锁反应，终于发生了。
空气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整个空间都坍缩了一块。
而这只是开始。
下一刻，以那只巨口怪人为中心，周围的界能流动开始疯狂地膨胀起来，就像是将一颗小小的火星，丢进了满是高浓度煤气的房间里。
封艾缓缓地睁大眼睛，他生命中最后一幕的画面永远定格在那张怪异的巨口面前，巨口张得极大，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c讽刺的笑脸在他短暂的十八岁生命即将被眼前那一团无比震撼的爆云所彻底吞噬之前，他并没有来得及回想起人生的走马灯。事实上，在他那颗可爱的小脑袋瓜里流转过的，只有一段仓促的c没有经过仔细斟酌的人生感悟。
作死，是不对的。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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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5
已经来不及再犹豫了。
那当先冲出石墙的伶面人啸叫着扑腾到了空中，距离封艾和背上的伊斯特已是近在咫尺，伊斯特甚至能看清那张怪异的女伶面具上每一处细节，精致的眉眼，妖异的红唇，带着似讥嘲般的笑意，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两人扑来。
伊斯特惊慌地闭上了眼睛，身上的黑气控制不住地逸散而出，就在这时，空间里再次闪烁起耀眼的蓝光，一块钛银金属制造的钢板陡然出现在了两人与怪物之间。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那块足以用作机甲外壳的坚硬合金钢板竟被那怪人的冲力生生撞出浅浅的人形凹痕来，沉闷的撞击声令封艾有些头晕。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闪电般出手，摸到了那块从地上凭白“长出”的铁板表面，一阵蓝光流转，那块钢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所操控，扭曲变形成许多钢条，如同无数巨蟒般将那只惨白怪物交缠捆绑了起来。
面前的墙壁缺口陆续有更多的惨白人形钻出，封艾却没有立刻转身逃跑，咬了咬牙，竟反倒朝墙壁的方向冲了过去，在第二只惨白怪物即将从缺口扑出时，他的右手也恰到好处地接触到了那块被他改变地形变化出来的石墙。
石墙仿佛活了过来，封艾这次是下了血本，一鼓作气地将石墙的材质转换成了更加坚硬的合金。在他的大脑被强烈的抽空感折磨的同时，墙壁的防御效果提升也是极其显著的：被怪物凿开的缺口已疯狂的速度重新“愈合”，将第二只怪物硬生生的卡在了中间，动弹不得。在这无比极限的当口，封艾还不忘抬头与那挣扎无果的惨白人形对视了一眼c感叹了一句“这壁挂比鹿角羊头生动多了”，便又弯下腰来，抱起了那不大不小的怪异盒子，背着伊斯特撒腿便跑。
跑了一段路以后，周围的环境又变得空荡了起来，身后的怪物浪潮被合金墙壁所阻隔，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于是封艾索性便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苦笑道：
“我之前还没试过做这么夸张的事情，没有像上次造飞船一样晕过去实在是太侥幸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似是对自己方才的跌倒c以至于让两人一度陷入危机而感到愧疚，轻轻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封艾愣了愣，看着伊斯特脸上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
“你是猪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让伊斯特也跟着愣住了。封艾却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将手中沉甸甸的箱子放到了地上，一边自顾自道：
“你的伤势才刚好了没两天，就要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这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况且，刚才我也是为了拿到这玩意儿，才让情况变得这么惊险的，完全不是你的错。”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像是为封艾的回答感到惊异，呆呆的样子令人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怜爱，看着封艾神情专注地鼓捣着面前的箱子，问道：
“为什么要拿这个箱子？”
封艾用手擦去箱子上陈年的灰尘，喃喃道：“因为我有一点未必靠谱的推测。”
“仔细想想，在艾斯兰这种大都会的地下，生存着如此超出人类常识的生物，本来就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如果让这种东西跑到地面上去，可想而知对大都会的居民来说会是多大的一场浩劫”
“地下水道系统是艾斯兰官方的工程，换句话来说，他们是不可能不知道地下生活着这么多怪胎的考虑到艾斯兰从来都没有类似的灾害事件，就不难推测，他们应该掌握着某种能够避免这些怪物袭击的方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封艾的眼神莫名凝重了起来：
“更加大胆一点地推测的话，这些吓人的东西，说不定都是艾斯兰养出来的以克莱希的能力，既然能够预测我的一举一动，就很有可能已经猜到我会决定从地下水道和他玩这场捉迷藏，甚至说，他不惜投入如此多的资源也要封锁我们在地面上的活路，指不定就是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他想要让我亲眼看见这些东西”
听罢，伊斯特不由流露出了些许茫然，问道：
“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呢？”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现在的情况是，以咱俩的现状，回到地面之上已经是必死无疑。而至于克莱希的真实想法，以及这下水道的奇怪生物，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我也给不出靠谱的想法。”
“只是，”封艾拍了拍面前的箱子：“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如果艾斯兰真的是这些怪物的主人，那么这些隐藏在墙壁中的箱子，或许就是让我们逃脱的关键所在不出意外的话，箱子里的东西，应该就是让艾斯兰免受怪物袭击的道具。”
伊斯特闻言，便转眼去看封艾身前的那个箱子：材质似是金属所制，有点类似于存放某种贵重药剂的保险箱，密封效果极为优秀，上面还附带着精密的指纹锁，如果不是专门的人士，似乎根本没有直接将其打开的方法。好在封艾本就不是寻常异人，他和界师一样有着改变物体性质的能力，几乎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只是单纯地用手握上了箱子的把手阵蓝光闪现，那指纹锁便直接消失了。
随着一阵气流喷射，箱子缓缓打开，在密封得很好的防撞层里，安静地躺着五支试管状的小瓶子，瓶身上有着意味不明的标识。看见那个标识的时候，封艾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虚着眼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一旦打开这玩意儿就会变成丧尸的错觉”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后再次响起刺耳的尖啸。想来经过这几分钟短短的休整，那群惨白怪人已经完全突破了那合金墙壁，正在朝他们狂奔而来。
封艾想都没想，出手如电射，将五支瓶子极其麻溜地塞进了腰间，牵起伊斯特的手拔腿便跑。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移动的方式也极为猎奇，有的四肢反曲，如同壁虎般在墙壁上爬行c还有的全身长满了鳞片，如同一条惨白巨蟒在地上扭动，封艾频频回头，眉头紧皱，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相当夸张的速度被拉近。
伊斯特轻轻地喘着气，被封艾死死地拉着，吃力地跟在身后。过了一阵，似是已经确定了再这样下去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赢那群怪物的了，伊斯特悄悄抿起嘴唇，恐怖的黑色气息开始从她身体中逸散。
正当她决定幻化出那只怪异的黑色猎枪时，却听到封艾冷不丁的一声：
“伊斯特，等一下。”
伊斯特愣了愣，不及收脚，生生撞到了封艾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忽然停下了脚步的封艾，好看的眼底满是诧异。
封艾却没看伊斯特，神情凝重地望着即将涌来的怪物狂潮，伸出一只手来把伊斯特轻轻推到墙边，两人紧紧地贴着墙壁，看着那惨白的浪潮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扑将过来c却熟视无睹般地在他们身旁奔涌而过。
伊斯特的眼神先是由紧张c忐忑c转为惊慌c绝望，最后，却又化作了深深的迷茫。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狭窄甬道上不断掠过的白色浪潮，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怪物是看不见东西的。”
不知不觉间，封艾已经凑近了伊斯特耳边，咬着耳朵轻声说道。
“如果这种生物真的长年生活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在这种终日没有光线的地方，它们的视力应该早就退化了。这一点，也是我从他们戴着的面具上推测出来的。那些面具眼睛的部分没有凿空，也就是说它们不需要看见东西。”
封艾话锋一转：
“但是看不见不意味着无法生存，更不意味着行动迟钝实际上，大海最深处的那些处于食物链顶端怪异鱼类大部分都是没有视力的。它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取而代之的，它们其他的感官也会得到进化。这种感官可以是嗅觉c也可以是听觉，甚至还可能是某些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跑是肯定跑不赢它们，也不知道这些怪物到底还有多少，所以我才决定试一试的。”封艾取出了挂在腰间的那瓶怪异试管，呐呐道：
“它们之前能够发现我们c做出袭击，现在却彻底无视了我们的存在。我想，应该就是这个东西的作用了。”
伊斯特皱了皱细秀的眉头，好奇问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可能是类似生物信息素之类的东西。”封艾解释道：“试管上的这个图案我曾经在某些旧化学资料书里见到过，大致可以理解成为信息素的意思。说起来，我还自制过类似的玩意儿，采集了臭鼬的信息素制作了03号”
伊斯特愣了愣，问道：“那是什么？”
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会让你成为全天下臭鼬的梦中女神，没日没夜对你放屁求爱的东西”
一时间，伊斯特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她稍稍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这一天到晚没个正型的混蛋家伙c也就只是这稍一愣神的功夫，她便听见了一道来自身旁近处的，非常怪异的，“噗”的一声。
就像是香槟的软木塞被打开。
伊斯特慢慢转回头，看了看封艾手里，那个被打开了瓶盖，正有白烟不断冒出的小瓶子，又看了一眼满脸尴尬，无辜傻笑挠头的封艾。
“那什么手贱鼓捣了两下，没想到瓶口的塞子这么容易就拔出来了”
伊斯特眉头高高扬起，整个人都好像生动了起来，怔怔问道：“那这些白烟是什么？”
封艾沉吟了一阵，满脸严肃地应了一声：“一般来说，这种瓶子里冒出白烟”
说着，他便随手将那瓶子丢到了眼前的白色怪物浪潮中，被不知哪只怪物撞到了远处那动作惯常得就像是把喝空了的饮料瓶丢进了垃圾桶。封艾看了看那个毫无气势地c落在地上的瓶子，尴尬地强笑了一下。
“就应该是要爆zh”
直到最后，封艾还是没来得及把这个“炸”字说出口。
他只是听见了一声几乎让他耳膜被穿透的巨响，看见了远处飘来的c大片大片的爆炸后的白烟，看见了伊斯特脸上变得更为生动的表情变化。
这场爆炸的效果极为显著。那群白色怪异人形接触到那团白色爆烟之后，纷纷停止了动作，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发出痛苦的啸叫。看起来，就像是极为强效的杀虫剂，喷倒了一群在房子里到处飞窜的白色蟑螂。
看见这一幕，封艾的反应倒是很快，麻利地牵起了伊斯特的手，喊了一句“此地不宜久留，快撤”，调头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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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道具：神秘信息素4
神秘信息素
道具描述：隐藏在艾斯兰下水道墙壁中的特殊道具，似乎对地道里的伶面人有着一定程度的克制作用。
道具功能：持有时，瓶身携带的信息素能够干扰伶面人的感官，免于遭受袭击。
使用效果：消耗时将产生大量烟雾，能够有效抑制伶面人的行动。
备注：尽管盛放着白色液体的谜之试管看起来真的很酷，但请务必不要把对它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更加不要把它喝下去。这不是西京凉凉，也不是生化危机，也不是超兽武装，你是不会基因变异c成为超人c穿越时空拳打死一个伶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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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6
来不及了！
啸叫着的怪异人形已经扑到了封艾头顶，那双惨白的手指甲脱落，青筋暴突，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封艾从中间撕成两半。在千钧一发之际，甬道里再次爆射出刺眼的蓝光，封艾腾出的右手光芒流转，幻化出一柄冰冷的长矛，堪堪指在那惨白怪物的眉心。
怪物冲势太猛，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封艾的右手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冲力，那一点矛尖几乎是毫无阻碍地便贯进了那不知用何材质制成的女伶面具，将那只怪物从头到尾穿了个透心凉，紫色的浆血爆绽而出，喷洒到封艾的脸上。
封艾下意识地偏过头，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被做成了烤串的c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惨白人形竟蓦地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啸叫，瘦骨嶙峋的双手抓住了矛杆，竟是想要沿着长矛继续爬到封艾身上来。
封艾见状，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张皇失措地尖叫了一声“神经病啊”，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只见一道蓝光沿着他的手心注入长矛，改变了其分子结构，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钢刺顿时从那怪物体内炸开，把它串成了个刺猬模样的物什。封艾丢下手上的矛柄，看也不看那仍在地上惨叫挣扎的刺猬怪物，背着伊斯特撒腿就跑。
提灯在黑暗中疯狂地随着封艾的脚步晃荡，一路上照亮的尽是龟裂的墙壁c干涸的水管，封艾身后不远处，便是铺天盖地的惨白人形。它们撕心裂肺地啸叫着，不知疲倦地追赶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伊斯特呼吸微弱，吃力地伏在封艾的后背上。她的伤口刚刚恢复，经历了那场惊人的爆炸后又再次裂开，正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楚，一张俏脸苍白得吓人。封艾气喘吁吁地寻找着逃生的希望，可当他没跑过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远处的地面寸寸龟裂，形成了巨大的陷坑，在那陷坑中间，站立着一道模糊的白色阴影。
是他们初入下水道时，第一次遇见的那巨口怪人。
那怪人仍旧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但只是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便已教封艾浑身汗毛倒竖。这仍未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前方更深处，还隐约传来了更多的c由远及近的啸叫声
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封艾”
封艾的脑后，响起了伊斯特气若游丝的声音。
“低头”
封艾大脑一片空白，茫然而麻木地依言底下了头，他的背后，伊斯特艰难地探出手来，苍白细腻的手掌上黑气萦绕，化作了一柄黑色的双管猎枪。
随着轻盈的扳机扣动声响起，整个甬道里再次爆发出不亚于先前那道光柱的能量波动。寂灭的气息席卷了封艾面前那端的甬道，那铺天盖地的伶面人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叫声，在澎湃的黑色能量中化作了齑粉。一切又仿佛归于寂静。
但那只是暂时的。
枪声响起c爆炸发生，消灭了堆满甬道的伶面人，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不过是在短短几十秒内。而这短暂的平静，更是在短短几秒后便被彻底打破了。
更多的c无数的c撕心裂肺的啸叫声，开始从远处c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
绝望的情绪漫上封艾的心头。
伊斯特已经在那一枪后耗尽了体力，昏厥了过去。
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因为这条仿佛没有边际的甬道里，有着无穷无尽的惨白怪人。
一切的挣扎，都是多余的。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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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8
两人正急匆匆跑着，封艾忽然看见他们来时的路上，路过的一截已经破碎了的垂直水管。
“伊斯特！这边！”
两人匆忙地跑向那截中间被撞出巨大破口的水管，封艾抱起伊斯特让她钻了进去，自己也急忙爬进了水管。
这条长长的污水管道不知通向何方，刚钻进来，两人便垂直向下滑去。疯狂的怪物们飞扑而至，将管道撞出无数凹痕，有的更是爬上了那破开的管壁，打算继续追进去。
封艾紧咬牙关，用手撑住水管两端，减缓自己下坠速度的同时，双手骤然绽起蓝光，中空的管道被蓝光改变了形态，开始向中间内陷，四周围的泥土也开始向中间合拢，将三两只已经爬进了管道的怪物生生夹死在了土堆里，彻底封死了管道口。
暂时脱离了危险的两人沿着管道一路下滑，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与地面垂直的管道逐渐出现了一些坡度，几乎是以自由落体速度下坠的封艾也终于得以减缓了速度，下滑的惯性用完后，两人终于是停在了管道的中段。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能勉强感觉到身前伊斯特的存在，封艾轻喘着气苦笑道：
“刚刚下来的时候，被一只畜生挠破了屁股，险些贞操不保”
“之前那群地下的怪物钻上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湿所以我就猜测这条管道可能根本不是污水管道至于这条管道到底会通向哪里，我也完全没有头绪了。”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声音：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封艾摇头道：
“不知道回去下水道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管道不算很大，仅够两人弯着腰通过。而且漆黑异常。
封艾于是抬起右手，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正想走到伊斯特身前继续带路，忽然感到一阵无比剧烈的头痛，痛觉之强烈，仿佛连灵魂都要从头顶处开始被撕成两半。封艾抑制不住惨哼起来，两腿一软，提灯掉在了地上，向后栽倒过去。
身后的伊斯特连忙抱住了封艾，半跪在肩上，任由封艾靠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封艾苍白的嘴唇，伊斯特的眼神里满是慌乱：
“你没事吧？”
“没事”封艾双眼紧闭，显然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紧咬着牙关，艰难地故作轻松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伊斯特当然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封艾已经频临极限了。
从进入下水道以来，封艾一直在保持着高强度的战斗，具现化的能力接连不断的使用，可以说是自从觉醒异能以来，消耗的能量最多的一次了。虽然晋入了七重楼的往生境以后，封艾可以使用自己异能的次数大幅增加，可依旧支撑不了如此大幅度的连续消耗。那剧烈的头痛感等于是给封艾的身体敲了警钟，倘若再强行使用他的异能，必然会产生极为恶劣的后果。
所以伊斯特的眼神里流淌着担忧和关切，她僵硬地挺着身子，尽量让封艾靠的舒服一点，低声道：
“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
封艾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从伊斯特的怀里坐起身来，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脸上忽然极不合时宜地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很艰难地憋着一脸的笑意，看起来很是痛苦，眯缝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伊斯特的脸庞。
伊斯特俏脸隐隐泛红，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怔怔地看着封艾，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
封艾终于憋不住了，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封艾狂笑不止，艰难地伸出手指指着伊斯特的脸：
“你看起来就就像是要饭的阿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斯特的脸上倏然飞起一抹极可爱的红霞，这才恍然意识过来，她脸上仍留着在街道上扮老婆婆时封艾画上去的皱纹，此时经过了混乱的战斗奔逃，早已经花成了大花猫。
伊斯特又羞又恼，忙转过头去，用袖子慌张地擦拭着脸庞。
过了一阵，封艾终于缓过气来，随手摸了摸泛起青白色的嘴唇，咧起一口大白牙：
“走吧！”
说着，他便强自站起身来，沿着管道走了下去。
走得越久，封艾越是惊异于这地下系统的构造。这么长的一条管道，特意伪装成了污水管的样子掩人耳目，究竟为了什么？这下水道之下的地下系统为何会如此发达？
两人终于走到了管道的尽头，在尽头处发现了一个向下的闸口。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将闸口打开，探下半只脑袋巡视了一番管道之下的光景，管道之下是一片黑暗，封艾尝试着从闸口里伸出提灯照探，黯淡的提灯光芒却连下方地面深浅都找不出来。
事已至此，再在管道上待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封艾咬了咬牙，翻身从闸口上跳了下去。
闸口距离地面的高度不算很高，至少封艾很轻而易举地便接触到了地面。
但当他的脚底传来那绵软触觉的那一刻，冷汗瞬间渗透了封艾的全身。
封艾猛地窜了起来，一晃一晃的提灯照亮了脚下的事物，那是一只趴在地上的惨白人形，一动不动的如同死尸。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尴尬笑道：“我不知道您在这休息呢，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说着，他便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刚撤回脚，他的后脚跟便又踢到了另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封艾的肢体变得无比僵硬。他机械地抬起手中的提灯，看清楚了这片黑暗里的景象。
两端看不到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形态各异的伶面人。连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地方。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伶面人显然是活着的：它们虽然在不断地活动，却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类的行动模式如果说，他们先前在地下水道见到的那些用四肢爬行的惨白人形，尚算处于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内的话，眼下的这堆伶面人，就是彻彻底底的怪物了。
它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人类的皮囊里，塞进了许多难以描述的怪异生物，如同蠕虫一般趴在地上毫无知觉地c僵硬地挪动着。有的半边子僵硬如铁，只靠着单手单脚在地上摩擦，有的四肢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曲起来，脖颈向后折断，吊着一颗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随着移动的幅度不断晃荡
而就在封艾提灯照亮这里的瞬间，这些怪物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那无数双女伶面具上带着讥诮笑意的c密密麻麻的眉眼，直勾勾地盯向了光源中心的封艾。部分伶面人所处的方位根本不可能直接通过“转头”的方式将头部面对光源，可它们就是那样硬生生地将脖颈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发出令人心悸的骨骼碰撞声，面具之下的c若有若无的视线幽幽地注视着拿着提灯的封艾。
一股麻意从封艾的后背升起，直攀上天灵感。
这时，久久不见回应的伊斯特再也按捺不住对封艾的担心，也从管道上面跳了下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的，不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封艾轻轻捂住她的嘴巴，恐惧的情绪如同墨水般晕染开来，封艾后背被冷汗浸透，只觉得一片冰凉。
再下一刻，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伶面人意识到光源的存在以后，竟然纷纷站了起来，脖子折断的伶面人，断茬的部位长出铁线虫般的肉芽，将两边的断口接合了起来，四肢反曲的伶面人也在一阵骨骼爆裂声中慢慢恢复了正常人类的形态，他们对封艾和伊斯特视若无睹，晃晃悠悠地以人型直立的状态在这片空间里来回穿行。
封艾凑近伊斯特耳边，压低了声音：
“看来咱们是掉进了怪物老巢里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小瓶子，语气中带着后怕，苦笑道：“如果不是带着这些玩意儿，一百个咱们也不够喂给这群东西的”
封艾和伊斯特小心翼翼地在伶面人堆里行走，这里的伶面人数量之多让人毛骨悚然，已经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有种穿行于车水马龙的步行大道上的错觉，封艾将伊斯特挡在身后，不时与迎面走来的伶面人发生各种各样的接触，每次碰到的时候，那些伶面人都会扭过头来，那张似笑非笑的女伶面具对着封艾似是打量，又自顾自地交错离开。
身后的伊斯特被封艾护得很是严实，以至于走路都不太方便了。伊斯特脸上倏地泛起一丝淡淡的嫣红，怯懦道：
“封艾我自己走也可以”
“那不行！”没想到，封艾非常直接了断地做出了回应：
“这里挤得跟春运似的，不看着你点，万一给人偷包了怎么办？”
“”伊斯特不说话了。
在这里行走的时间越长，行走在街道上的既视感也就越加强烈。这条仿佛无边无际的c人头汹涌的通道远比那只够两人并肩行走的下水道要宽敞得多。道路的两旁隐约可以看见类似马路牙子水渠的坑洞，里面不时会有伶面人爬出不过它们看上去倒是非常平静c完全感知不到二人的存在，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刚从商场出来c拎着大包小包的都市丽人若不是周围的家伙都带着一张太过于诡异的女伶面具，环境也太过于黑暗的话，倒是还有几分逛热闹庙会的味道。不过说起来，如果真的有哪个家伙能在这庙会似的闲逛，恐怕也是世间罕见的猛人了。
“伊斯特，”过了一阵，封艾又忽然问道：“你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像什么？”
伊斯特愣了愣，很快便意识到了封艾指的是先前那群伶面人见着他们两人后，从诡异怪物变成直立人形的恐怖景象，那画面实在是太难以描述，足以让人终身难忘了。伊斯特沉思了好一阵，低低地应了一句：“我想不到。”
封艾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像是没日没夜加班的丧尸上班族遇到了老板突击检查”
话正说着，封艾的身形忽然顿了顿，前方的伶面人群不知为何已经挤成了一堆，使人寸步难行。封艾警惕地皱起了眉头，踮起脚尖越过影影绰绰的人群，提起了手里的提灯，想要看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那堆伶面人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圈中不大不小的一块空地上，传来怪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啮齿动物撕咬猎物的声音。封艾眯缝起眼睛，看见那块躺满暗色血迹的空地上，一只只有上半截身子c面具破碎了一半的伶面人，正在忘我地啃咬着地上的另一名同伴，被当做食物的那具尸体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肝胆俱裂，这同类相残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而当提灯的光芒晃进那半身伶面人的眼中时，那只伶面人竟怪异地抬起头来，布满血腥气息的獠牙大嘴冲着远处的封艾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啸叫声。
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直刺封艾面门，封艾几乎没有犹豫，一个转身，拉起伊斯特的手，急急喊了一声：
“快跑！”
伊斯特身高不足以越过人群，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封艾神情严肃，也大抵明白了此刻已经事态紧急，急匆匆地跟在封艾后面跑了起来。
那只有上半身c戴着半片女伶面具的伶面人竟是丢下了手中的猎物，那两只枯槁苍白的手臂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在地上爬行着，朝两人追将过来，周围的伶面人竟似是对这只同类尤其忌惮，不约而同地让开了道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只诡异伶面人的速度又远超封艾想象，给他的危机感甚至不亚于第一只见到的那只巨口伶面人，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将右手摸向墙壁，打算故技重施，制造出土墙将身后的伶面人拦下。
当封艾手中亮起蓝光时，一阵令他头痛欲裂的剧痛也在脑海中炸起。封艾强忍着痛苦，强行将墙壁转移，而当那只伶面人冲到墙壁面前时，连一丁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这样硬生生地将那砖石泥土拼凑起来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封艾惊骇不已，带着伊斯特一路狂奔，嘴里还不忘耍贫：
“你是推土车吗？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显然这半只伶面人是听不懂封艾说的话的，就算听的懂，它也未必有做个知法守纪良好公民的自觉。所以封艾声嘶力竭地喊出那句话的当口，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好大一截。
封艾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普通伶面人效果显著的信息素，对那只怪异的半身伶面人没有任何作用，现在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给他进行思考，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思考着脱身的方法，恍然间，提灯的光芒已经照到了前方，那是他们刚开始进来的下水管道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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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9
“伊斯特！这边！”
情急之下，封艾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向伊斯特探出了手，待她跑到自己身边的同时，猛然下蹲按住了地面，随着一阵蓝光闪烁，一根圆柱顿时拔地而起，如同升降台般将两人运上了头顶的那截管道闸口之中。
谁知那半身伶面人丝毫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啸，用两只前臂不断爬行，紧接着两人之后硬生生地撞进了管道之中。封艾眉头猛地一跳，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两人根本无法快速的移动。别说移动了，就连基本的辗转腾挪都略为艰难，而他们的救命稻草，那几瓶能够在关键时刻用作炸药的信息素，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也毫无用武之地而对于那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怪异人形来说，这截管道根本无法对它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
懊恼的情绪在胸口弥漫，封艾死咬着牙关，思考着补救的方法，结果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在如此狭窄的地方，就连伊斯特的黑色手枪也无法派上任何用场。哪怕是爆炸的余波都足以将两人湮灭。
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下一刻，伶面人已经尖啸着扑向了封艾。
封艾仓促着转身，黑暗的空间里亮起蓝光，照亮了伶面人那一口长满倒刺c鲨鱼般的獠牙。随着刺耳的c令人心悸的铿锵声响起，獠牙狠狠地咬在了封艾手中凭空出现的一柄钢刀之上，钢刀刀刃极为锋利，生生切入那张嘴中几寸，划出一道满是血腥味道的豁口。
那伶面人再次发出刺耳的惨啸，下一刻，那柄被牙齿啃咬的钢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竟是已经开始逐渐崩碎。这咬合力之恐怖，根本不下于近千吨的液压机。封艾本已濒临极限，此刻更是脑海中一片血红，痛不欲生，咬紧牙关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左手抚上刀背，用尽全力修复着那一点点崩碎的长刀，试图阻挡那伶面人的前进。
“伊斯特快走”
被封艾挡在身后的伊斯特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这管道实在太过于狭窄，以至于看着封艾与那怪异伶面人不断僵持陷入危机，她也没有任何能够出手的机会。她那把怪异的黑枪释放的气息不分敌友，根本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更加适合应对眼下情况的白色手枪又早已遗失
就连使用信息素也已绝无可能在这么狭小的范围之内，信息素的爆炸只会把他们全都变成肉泥。
“走啊”封艾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就连说话都极为吃力了：“我叫你走啊！！！”
伊斯特不说话，纤细的双手紧握成拳，无端端从眼里溢出泪水来，却始终一动不动。
封艾的身体已经彻底到了极限，那柄在怪物口中脆弱无比的钢刀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崩碎化作无数碎片，封艾身体里溢出的蓝光越来越黯淡，感觉到身后的伊斯特始终不愿意离开，不知为什么，封艾心底洋溢起极为复杂的情绪，悔恨c欣慰c悲怆c愤怒。
他来不及再多说哪怕一句话。因为长刀已经破碎。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那只怪物的了。
它啸叫着，一点一点地，扑向封艾。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你想要转过头，你的视线掠过一片黑暗，你感受到身体一片冰凉，视线里溅过些许血丝，那是你颈动脉被划破的画面。
但你没有感觉到畏惧，甚至来不及感觉到遗憾。
你竭尽全力地想要拧转过头，想要再看身后的那个女孩一眼。
哪怕是一眼也好。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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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0
“管他的，接着跑！”封艾一把拖过了伊斯特，狠狠地咬了咬牙。
“我就不信了，328区的跑酷小王子，还能跑不过一个只有两只手的残疾人”
话音未落，封艾已经施展出了他的浑身解数，几乎是提溜着伊斯特开始了自己跑酷表演。急停急转玩得不亦乐乎，还偶尔横抱起伊斯特c在几个凸起的管道间玩玩极限跳跃要不是伊斯特几乎从不晕车，此刻恐怕得被他折腾得吐出来。
然而很快，封艾就发现了一个近乎惨烈的事实。
这个只有两只胳膊的残疾人，他还真跑不过。
与别的伶面人相比，这位残奥会冠军虽然只有两只胳膊，但手上的肌肉却显然特别发达而且前臂尤为修长，似乎是专门为了跑步而被改造出来的。才不到几分钟，就已经抓上了封艾的衣服。
“有没有搞错”封艾狠狠甩了甩脑袋以示懊悔，从裤兜里掏出了那一小瓶信息素。拔掉了瓶塞，就往伶面人身上丢了过去。
伶面人显然对那个小瓶子和瓶子中冒出的白烟极其忌惮，嚎叫了一声c脚步缓了缓，几乎就要停下。可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封艾就发现了一个无比郁闷的事实。
他没把这玩意儿丢准。
因为一直在向前飞速跑动c他封某人又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篮球投手，封艾的这一记夺命追魂小药瓶显然有些出手过猛，居然直接从伶面人的头顶上飞了过去，而且还飞过了不少几秒钟后，伶面人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但伶面人却显然并未被波及，而且还向封艾发出了相当生猛的嚎叫
“我他娘的”封艾哭笑不得，带着伊斯特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往一个离他最近的陷坑冲了过去。无论如何，这瓶信息素倒确实拉开了他们二人与伶面人的距离在封艾够到那个坑洞之前，伶面人愤怒地一抓只是够到了封艾的一片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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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1
这位兄台虽然只有半截身子，但封艾绝对不怀疑它有着能从残奥会里脱颖而出突破世界纪录的本事，换句话来说，跑是绝对跑不赢的了。念到这层，封艾便直截了当地放弃了继续往前逃命的想法。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封艾的余光瞥见了方才见过的c马路牙子下水渠状的坑洞，心念一转，急喊道：
“伊斯特！这边！”
伊斯特愣了愣，便看见身前的封艾无比麻溜的两三个箭步c再一个滑铲，直直地飞向了路旁的坑洞里。好巧不巧的是，这时的坑洞里正好有另一位戴着女伶面具的兄台从洞口爬出，打算到街上逛逛透透气，结果刚探出半边脑袋，看见的不是那宽敞的c人山人海的大马路子，却是一双42码的c不怎么干净的廉价运动鞋。如果说世上的伶面人真的存在那么一丁点人性，又或许有着那么一丁点表达情绪的能力，又如果说伶面人真的有眼睛，能够看见即将发生在它脸上的事情，它或许会惊诧地喊出一声“卧槽”。但现实是残忍的，因为伶面人不会说话。
喊出“卧槽”的是封艾。
在这个无比危险的时刻，目睹了全程的伊斯特惊了。
伊斯特愣住了足足有两秒钟的时间，在确认了无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多有令人无语，毕竟身后还有着个非常惊悚的怪物穷追不舍，实在不是吐槽的好场合以后，便在万般无奈之下纵身一跃，跟着跳进了那小小的坑洞之中。
封艾完全没想到这坑洞距离地面的高度如此惊人，在失重的过程中，封艾看见身下的无辜伶面人兄台顶着一张印着鞋印子的面具急急下坠，但他来不及心生歉意，因为此刻危机尚未解除，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封艾在空中一个极为伶俐的转身，看向了自己先前跳进来的坑洞，直到确认伊斯特也跟着跳进来的那一瞬间，当机立断地双手一合，在洞口处具现化出了一块硬度堪比钻石的挡板。随着一声剧烈撞击产生的轰鸣声c以及强制使用异能带来的大脑剧痛感之后，封艾便再也支持不住，直接在半空中昏迷了过去。
封艾在意识恍惚中醒转过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来自身上的绵软触感。
压在身上的伊斯特算不上重，甚至鼻尖还能隐约传来她颈间的淡淡香气。分明已经在这狗屁不通的地方亡命奔逃了不知道多久，这妮子身上还没点汗臭味，实在是令人妒忌。封艾如此想着。感受着来自身上c和身下的温软触感，封艾觉得很是舒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这样继续再睡下去。
因为封艾真的很累，也因为此刻的他确实很舒服。
舒服得就像是汉堡包中间的c用劣质面粉和牛肉碎拼凑成的廉价肉饼。
封艾眨了眨眼睛，忽然发出了一声仓促的c少女般的尖叫，抱着满脸通红的伊斯特往旁边滚了好几圈，方才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方才躺着的位置。
是方才那只可怜兮兮的无辜伶面人兄台。
它的面具上犹自印着封艾的大脚印子，在遭遇了这从天而降的一记脚法，又同时充当了两个人的坐垫以后，可怜的伶面人兄台所受到的伤害显然要比封艾要来得严重c以至于看起来是彻底领完了便当c深藏功与名了。
封艾又眨了眨眼睛，强作镇定地掩饰着尴尬。此时的他在滚了两圈以后已经和伊斯特交换了位置，好巧不巧地坐到了伊斯特的身上。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c非常自然地从伊斯特的身上离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伶面人兄台隔壁，双手合十，念叨着：
“这位仁兄，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愿你来世能投个好胎，阿门。”
做完了法事，封艾站起身来，用余光瞥了瞥呆坐在地上，脸上红晕未褪的伊斯特，干咳了两声：
“咳咳c那什么咱们这好歹也算是脱险了，可喜可贺嘛”
说着，封艾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打量他们坠入的这个房间周围的景象。
这里甚至说不上是一个房间，就是将地下的泥土挖开做成了房间的胚子，没有地砖，也没有任何家具。
房间的格局极为诡异，在房间正中间的地板上，有个灯泡朝上的吊灯，而门口却做在头顶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看起来就像是，将一间正常的房间翻转了过来一般天花板就是地板，窗户则在普通人远远够不到的高处，当然也是倒着装的。
许久没有动静的阿尔萨斯似乎是意识到了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终于从伊斯特的领口跳了下来，跟着封艾从一条本该是螺旋向上的楼梯走下了“二楼”。二楼或者是地下一楼的格局看起来与一楼别无二致，都是空荡荡的房间，高过了头顶的窗户，窗户是完全封闭的，背后就是土墙，只有装饰的作用。
封艾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焦急地踱着步，手指捻着自己的头发，不断碎碎念着：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待在这种地方，感觉就像是什么都是正常的，只有自己才是颠倒过来的这样的设计意义何在”
“除了颠倒的房间以外，其他的看起来都太稀松平常了”
“但是，就是因为太平常了，恰恰才是最不平常的”
封艾忽然走到了墙边，双手撑地，倒立了起来。伊斯特不解地看了封艾许久，直到封艾憋得脸色发青，又趴到了地上。虚弱地呐呐着：
“妈的，倒过来看倒是正常了，不过一点卵用都没有。”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空无一物的，黑黝黝的门口。
“我现在感觉糟透了，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
封艾痛苦地挠了挠脑袋，压下烦躁的情绪，强打精神理智地分析道：
“这里是地下水道之下的，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跟温柔乡有着极大的联系。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够设想克莱希正是想要逼我们走投无路，来到这个地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克莱希到底想让我看到些什么？这间颠倒的房间又意味着什么？”
“伶面人明明不依赖视力，在下水道里不需要光线也可以准确地找到我的位置既然是这样，这里的照明设备又是做什么的？难道说，这里其实不是伶面人活动的地方吗”
伊斯特静静地跟在封艾的身后，微张着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封艾又带着阿尔萨斯跳下了阁楼，这也是整个房间最底下的一层，这个狭隘的空间看起来就像是尖角朝下的三角柱，再往下便是厚实的泥土，完全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这里什么都没有。”
封艾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只能稍作休息，再另做打算了。”
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地面正中间倒置着一盏吊灯，把这片地方照得明亮。给两人带来不少心理上的安全感。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正坐在地上，解开了身后的背包，沉默地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储备粮。如果不是几米开外的地方还躺着一位死于非命的伶面人老兄的话，这里倒是还有那么一点野炊的气氛。
封艾眼神时不时瞟过去打量一眼远处的那具尸体，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伊斯特，你有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封艾挠了挠脑袋，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一只对我们死缠烂打的，只有半边身子的哥们儿，脸上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伊斯特忽然睁大了眼睛，低低地吸了口凉气，马上便明白了封艾话里的意思。封艾接着说道：
“还有我们刚进到下水道的时候，第一次看见的那只大嘴怪，也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目前咱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无论是那只大嘴怪，还是那半身怪，和其他的怪物比起来，都比较呃，凶残。”
伊斯特想到那几乎贯穿了整个下水道的光炮，以及那只有两只前臂，爬行速度却无比恐怖的半身人，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似是表示赞同。
“这似乎也就说明了”封艾犹豫了阵，说出了自己的推想：
“就算这里全部都是伶面人，伶面人当中也是有类似于奇行种的存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奇行种不仅会比寻常的伶面人恐怖很多至少不会像旁边那位仁兄一样这么轻易就被踹死而且，他们还很有可能不受咱们这几瓶信息素的影响，亦或是说，信息素对他们的作用并没有那么显著。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咱们刚才混在怪物堆里安然无恙，却被那只半身奇行种追得上蹿下跳了。”
封艾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叹道：
“咱们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也不知道这片地方到底有多少那种奇行种。如果接下来的路上还会遇到那种玩意儿，就算身上带着信息素，咱们恐怕也不会过得太舒坦。”
伊斯特沉默了好一阵，应道：
“你该多休息一会儿。”
封艾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咱们带着的食物根本不够应付太久的，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世隐乡的。”
伊斯特不说话了。她忽然蜷起双腿，抱着膝盖，下巴轻轻地枕在手臂上，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封艾，长长的睫毛轻轻微颤，仿佛蝴蝶振翅。
封艾看见伊斯特这奇怪的反应，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心跳却不知为何c骤然漏跳了半拍，尴尬地挠了挠头，问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
伊斯特仍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颗脑袋彻底耷拉在了手臂上，像是卸下了防备，蜷起身子的猫。
两人终于重新上路。为了避免再次遭遇那只半身奇行种，他们特意从房间另一端的出口爬了上去。这另一端的景象倒是和之前如出一辙：大马路似的黑暗甬道里人潮汹涌，只是这些“人”都不是活的，而是丧尸般摇摇晃晃c四处游荡的伶面人。封艾已经对眼前的场面见怪不怪，两人随意寻了个方向，寻找着脱身的法子。
一路上，两人的行动也谨慎了许多，提防着突如其来的意外。但令他们惊讶的是，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遇到像半身人那样的奇行种。
于是，两人接下来的旅程几乎是乏善可陈。封艾为了搜寻更多线索，不时会带着伊斯特爬下马路两旁的坑洞，这些坑洞的景象大多和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房间类似，都是些倒置过来的房间，从建筑格局上，倒是依稀可以区分出是不同类型的房子。小平房c居民楼c大厦c商场除了里面偶尔会看见游荡的伶面人以外，仍旧是没有太大的突破性线索。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探索了十几个坑洞房间以后。
封艾皱着眉头，忽然说出了一个颇为惊人的信息：
“伊斯特我忽然意识到，这整片地方，其实都是在复刻大学城区的建筑。”
封艾呐呐道：
“这里的甬道看上去就像是交错的街道，街道周围满是颠倒的房间而且，这些房间分部的格局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走在大学城区的街道一样。”
“尤其是刚才进过的几个房间大厦和公寓的分布，和我们以前去上班时经常坐电车的般舍道几乎一模一样，感觉就像走是在颠倒的般舍道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拐进来的这条街道就应该是木棉道，我记得木棉道的街头有一栋很有趣的面包店，它的外观是圆形的”
说着，封艾将提灯伸进了身旁的一个凹陷，照出了里面圆形的空间。
封艾继续呐呐道：
“整个地下迷宫，看上去就像是大学城区的颠倒镜像，就是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头顶上，会不会真的是那一间面包店。如果是的话，或许我们能够在这里走到西边的污水处理厂也说不定”
“关于这一点，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超古时期的皇帝会在生前为自己建造陵墓，有的陵墓虽然深入地下，格局却与皇帝在地上的行宫别无二致，为的是让皇帝在死后也能号令众生，君临地府这里的颠倒世界，就跟那种陵墓很是相似，至于为什么是颠倒的，或许跟古老的阴阳风水学说有着一定的关系”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陵墓的话，别的我不敢确定，不过墓主人一定是个臭有钱，还特爱显摆，脑子里的水可以注满一个游泳池的神经病”
模仿人类行为的怪物。像“市民”一样行走的伶面人。
模仿城市的地坑，完全镜像倒置的房间
这个无比广阔的地下城市，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两人走到了一个坑洞旁时，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伊斯特，”封艾说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下面的房间，是一家只会在深夜开门的大排档。”他没头没脑地打趣道：
“虽然我不确定里面会不会有个满脸麻子的老板在卖烤串，但是这里面好像有界能的反应。咱们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轻轻应道：
“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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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2
抱着不能坐以待毙的想法，封艾和伊斯特最终还是跳进了那路边的坑洞之中。
初初进到坑洞，封艾便意识到了此处的不对劲。
这里没有灯。
暗无天日c无底深渊般的地下世界里，没有灯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他们先前已经进过许多不同的坑洞，见过许许多多不同格局的c倒置过来的屋子，唯独没见过四周尽是一片黑暗的。
说是纯粹的一片黑暗，却也不合适。
封艾刚转过身，提灯便照亮了伊斯特的面庞，依稀可以看见她脸上的不安。
伊斯特显得很是局促，轻轻用手指点了点黑暗深处：
“封艾”
封艾下意识地循着伊斯特指向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了。
那里有光。
光不是传统的灯光。是只吊在低矮房檐上的，微微晃荡的纸灯笼。
这个坑洞不是倒置的。
这里默然伫立着一间小小的日式居酒屋。
坑道里不该有风。但那几个灯笼却如同有生命般，轻微晃悠着，灯笼里闪烁着妖异的火光。
居酒屋门口是几条长长的门帘，遮住了里面大半的景象，昏黄的灯光在门帘的缝隙泻出，铺洒出温柔的错觉。空气里隐约荡来炊烟的味道，居酒屋周围的装饰古朴而精致，像是常有人精心打理着。就好像是，它将一直伫立在这里，给来往的旅人洗去风尘，在深夜中提供短暂的温暖。
但温柔只是错觉。
这里不会有旅人。
所以封艾毛骨悚然。
这里怎么会有日式的居酒屋？
伊斯特领口里的口袋微微颤抖，似是感受到了怀里阿尔萨斯强烈的不安，伊斯特轻轻抚了抚胸口，犹豫的眼神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腿像是在地里扎下了根，他几乎忘记了行走。不知为何，他提不起向前去一探究竟的，也没有拔腿逃跑的勇气。
打破僵局的是从居酒屋里传出的声音。
“进来。”
声音由远及近，在空荡的地洞里飘荡极远，刻进两人耳畔。那说话的声音极低沉。咬字含糊不清。
听起来像是咽着血。
伊斯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无助地又看了一眼封艾。这时，封艾也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不着痕迹地捏着伊斯特的衣角，低声道：
“跑。”
话音刚落，封艾便听见了一道轻微的c似是铁链晃动的声音。
随后耳旁半寸有微风拂过。
直到那柄掠过残影，看不清轮廓的物什生生插入他身后的墙壁深处，直到封艾终于看清脸侧那根细长的c锈迹斑斑的铁链一路从居酒屋的门口延伸到那物什的柄部，封艾的汗毛才来得及通通炸了起来。
太快了。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这绝不是封艾c亦或是伊斯特能够抗衡的速度。
那悬挂在空中的锁链颤抖着被一点点收回。插进墙壁深处的武器被一点一点拔出，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被拖曳着往居酒屋的门帘移去。
于是封艾终于看清，那是一把几乎要比成年人身材还要巨大的屠刀。
刀刃上仍带着血迹，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线，带起令人牙酸的声音。
居酒屋深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来。”
封艾和伊斯特对视了一眼，麻木地挪动了双脚。
他们没得选择。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封艾走在先头，跟在那柄屠刀的后面，撩开了居酒屋的门帘。
居酒屋内部的格局很小。类似吧台的围桌前放置了四张椅子。空气里的温度要比外面稍暖些，桌子后的开放式厨房壁架上摆着许多清酒，柜台后站着一个“人”。
说是“人”，或许不太贴切。那生物身长近两米，体现堪称巨大，在这狭小的居酒屋里显得很受拘束，一颗巨大的头颅看起来像是被泡烂的尸体，泛着水肿般的惨白，半张女伶面具镶嵌在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缝线和头部的许多疤痕纠缠在了一起。
是奇行种。
穿着一条巨大的围裙，沉默伫立在两人面前的奇行种。
这只奇行种脸上的女伶面具与先前所见到的又有所不同，眼部的位置开了孔，孔洞深处藏着一双黯淡浑浊的眼珠，表层泛着白翳，不似活人。但那两颗眼珠却在两人踏进居酒屋的瞬间便挪动起来，直勾勾地盯向了门口。
“坐。”那咬字不清，仿佛咽着血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和封艾如同没有知觉的木偶，僵硬地走到距离门帘最近的两张椅子上坐下。
两人坐下以后，那屠夫便不再有任何交流，自顾自地转身，穿过狭窄的过道，走进后厨深处。在封艾的角度，可以看见它从旁边的冰箱里取出了些什么，放到了一张巨大的砧板上，随后提起那柄巨大的屠刀，手起刀落地将那物什剁成了许多碎肉。
屠夫的手法极为熟练，看起来就像是浸淫厨艺多年的厨艺大家，那双巨大的不似人形的c满是疤痕的巨手将切好的碎肉拨进了旁边的大碗，倒进了一只巨大的铁筒中。而后又拿过浮在铁筒上的长柄勺，均匀而有节奏地搅拌着，不时还从旁边的调料盒里取出许多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的香料洒进锅里。居酒屋里一片沉默，只有屠夫烹饪的声音。
不多时，小小的居酒屋里开始飘出极为诱人的肉香，当这股香气钻进封艾鼻腔的时候，生理上的刺激使他的胃部产生了极为夸张的饥饿感，但身体越觉得饥饿，封艾的心中就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反胃的情绪也渐渐油然而生。
屠夫取过两只碗，分别舀了一勺肉汤，端到了两人面前。
“喝。”
碗里的汤汁冒着热气。汤色浓稠如奶液，香气逼人，带着浓郁的肉香，却又不觉腻味，教人食指大动。
但封艾和伊斯特都没有动。
一滴冷汗从封艾额间落下。
先前那屠夫在厨房里辗转腾挪，身形过于巨大，很多细节他看不清楚。但在那屠夫转身的瞬间，有一样东西封艾却看得一清二楚。
砧板上放着的不是猪肉。是一截人类的下半身。
惨白的肌肤渗出紫色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像是淤青。
放在两人面前的，是两碗伶面人肉做成的汤。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肩膀，身上的黑气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紧紧地抿着嘴唇，嘴唇看起来有些苍白。不安的眼神瞟向了封艾，似是求助。
封艾微微皱起眉头，还待犹豫，那伶面人屠夫忽然握起了手中的屠刀，直直地劈在了封艾身旁的桌面上。
随着一声巨响，封艾身旁的椅子应声而随，碗里的汤汁洒落了少许。
“喝。”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被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鹿，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封艾缓缓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神情变得很是怪异：不像是恐惧c也不像是忐忑，就像是一壶水被逐渐加热到了沸点，突破了阈值，开始转化成另外的形态一张看起来真挚，又无辜的面庞。
“老板，你这汤要钱吗？”
在这个无比诡异的场合，伊斯特再一次愣住了。
愣住的不只是伊斯特。
就连屠夫也愣住了。
如果“伶面人”也有情绪的话，那眼前的这只巨大的屠夫在听完封艾那句话以后，久久呆立不动，如同死机一般的表现，无疑就是“愣住”的表现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非常久的时间。直到很久以后，屠夫才仿佛回忆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般，缓缓地将砍进桌台的巨大砍刀抽离，机械性地重复了一句：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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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跟这厮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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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还能咋地，喝就完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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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还是想办法撒腿开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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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3
“算了算了，能好好活着非要找死干啥。再说这个破地方，做出来的烧烤估计少不了地沟油”
稍稍犹豫了一会，封艾讪笑着挠了挠头发，牵着伊斯特大摇大摆地从那个地洞边上走了过去。伊斯特沉默不语，只是抬着头c带着两分无奈，看着封艾自顾自地耍宝不过想到不用往这个黑漆漆的洞口跳下去，心里的不安却还是减少了许多。
顺着大路向前走了一会，路面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路边的坑洞也在逐渐减少又往前走了一段，便完全消失了，面前只有无比宽阔的路面。眼见此景，封艾的心情也敞亮起来，双手抱着后脑勺，哼起了愉快的小曲儿：在地面之下行走了不知多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享受到如此轻松c如此令人心情开阔的时光呢。
可伊斯特却仿佛一直有些不放心，不停地环顾着四周，好像在担忧着什么。走了一阵，封艾看她神色不大对劲，便好奇地看了看她。
“怎么啦伊斯特，你不会在怀念刚才的那些伶面人吧？”
伊斯特不说话了。只是停下了脚步c抬起了头，有些慌张地看了看他。
封艾起初还有些奇怪，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骤然滑过。
大概是从路过最后一个向下的坑洞开始，路面上的伶面人便开始以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减少，到了现在，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完全消失了。
此时此刻，二人走在一条足够八辆大卡车并排开过的管道中间，目力所及之处，竟只有他们在往前行走。管道里安静极了，回响着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听起来无比诡异。
封艾想了想，急忙拖起了伊斯特的手，调头往回走去。他的视线以内没有一个伶面人身影，他也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子。
他很快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他熟悉的c逐渐靠近的，雄浑得让巨大的管道都在不断颤抖的声音。
下一秒钟，管道的两头都出现了一团无比巨大的紫红色巨肉，并以极快的速度填满了管道。此时此刻，这两坨无比巨大的紫红色流动物质，正在向两人奔涌过来。
那是他曾在328区看见过的紫红色巨肉。
伊斯特连忙开枪还击，但管道里的紫红巨肉远比上次在328区遇见的难缠不仅在数量上几乎无穷无尽，而且还从两头分头包抄，很快就把二人淹没在了巨大的肉堆里。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触摸了地面，想改变地势c在地面上再次造出垂直向下的陷坑，但却为时已晚：还没等他碰到地面，他就已被那团凝胶状的巨肉堵住了口鼻，失去了意识。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封艾才悲愤地明白，那排竖直向下的竖井除了能给伶面人提供出进的通道，更能让所有在地下活动的生命体在紫红色巨肉填满管道时得以生存而若在巨肉袭来时还待在外面，别说是临时造出一个向下的竖井了，哪怕是往已造好的竖井里跳下去，都未必来得及逃出生天。
在失去意识之前，封艾用力地呼吸了两口，流下了一颗悲伤的泪水：他麻麻的，想不到老子一世英名，居然会死在一颗巨型鼻屎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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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4
封艾一把端起了碗，在伊斯特惊讶的目光下把碗举到了嘴边。
忽然，他的嘴唇却翕动了一下。伊斯特目光一闪，身子悄悄往前凑了半步。
她看清了封艾用唇语在说的话说实在的，这句话只有六个大字，倒不是太难辨认。
而且对于在世隐乡里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伊斯特来说，这六个大字又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打爆他的狗头”封艾用碗挡住嘴巴，斜眼看着伊斯特，表情夸张。眼见伊斯特似乎还没有立刻给出反应，便又龇牙咧嘴c挤眉弄眼地说了一次：
“打爆他的狗头”
如果不是处在这令人胆寒的场景之中，看着封艾脸上让人捧腹的表情，哪怕冷漠如伊斯特怕是都会再也绷不住c嗤地笑出来。但这一回，伊斯特的回应却只有一个。
那把黑色的手枪。
封艾不知道的是，伊斯特的手枪几乎是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因果律武器：黑枪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湮灭”，白枪则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贯穿”只要是被手枪击中的生物体都难逃一劫，即使是那个在328区出现的c快到令人目眩的穿灰色斗篷的男子，都只能在半空中拦下伊斯特的子弹，而绝不敢与之接触。
但那个灰衣男子的应对方式，恰好是从伊斯特的手枪下逃生的c最合适的办法。
伊斯特能够调用世界规则内数得上的力量，但除此之外，她仅仅是一个普通的c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如果能在动作上快过那颗出膛的子弹，那么子弹本身蕴含的能量即使再大，也是毫无意义的。
屠夫的动作虽快，也快不过那颗子弹。
但却能快过伊斯特扣动扳机的速度。
几乎是在黑枪出现的同时，那个长得如一头淹死的野猪的c身高体胖的屠夫，就已作出了反应。伊斯特还没把手搭在扳机上，就已看见了破空而来的c足有一人多高的人形屠刀。
还有一道无比耀眼的蓝光。
封艾的反应未必比得上心细如发的伊斯特，但同样是战斗途中，他却是不需要动用双手c或是做出动作的几乎只是心念一闪，一块巨大的钢板就已横亘在了伊斯特与屠夫的面前。
“快！快跑！”
封艾知道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急忙一个跳步挡在了伊斯特与屠夫之间，便推着她往门口走去。几乎在此同时，那块钢板就已出现了丝丝裂纹，继而被屠夫一脚踢开。
下一秒钟，封艾就看见了那把冲着他迎面飞来的c巨大的屠刀。
相伴而来的，还有那个屠夫第一次念出的c全新的台词：
“死！”
无论如何，在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之前，封艾至少还获得了一些有趣的人生经验：首先，在别人店里砸场子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特别是在老板手里还拿着刀的时候其次，死胖子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一个灵活的死胖子最后，如果现在还有的选的话哪怕是忍着恶心吃掉一碗屎，大概也不会比被人拿大刀从中劈成两半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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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5
那屠夫伶面人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喝”字以后，封艾的眼角便跳了跳，脑海中掠过一丝明悟，眨了眨眼睛，伸出双手，竟是真的端起了面前的那碗肉汤，还认真地朝上面吹了几口气。
身旁的伊斯特见状，吃惊地抽了口凉气，还未待出声阻止，便看见封艾忽然捏起碗里的调羹丢到了桌面上，端起那碗肉汤，往自己脸上倒去。
咕噜c咕噜c咕噜
伊斯特脸上的神情由诧异化作了震惊，夹杂着担忧和恐惧，却又在几秒后变成了可爱的呆滞模样。
封艾喝下这半碗肉汤，倒是喝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那汤汁还顺着嘴边哗啦啦地往脖子淌，流得胸前浸湿了一大片。封艾将那只剩下点肉渣的碗拍到了桌子上，打了个长长的嗝儿。这还没完，喝下一碗后，他又伸手捧过伊斯特面前的另一碗，故技重施，三下五除二往脸上倒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便精神一振，竟是无端端拍桌而起，眉头倒竖：
“垃圾！都是些什么垃圾！”
伊斯特顿时愣在了当场，就连那屠夫伶面人都仿佛木头一般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你这肉汤根本没有放盐，他娘的全是一口油味。肉都已经过期了，骨头也没有骨头味，但你为了掩饰，特意往里面放了八角和香菜，想用调料的味道盖过里面的臭味。但你这样做真是太天真了！因为你煮的时间根本不够，香菜的味道只留在了表面，失败！”
这一瞬，封艾竟是化为了极其毒舌的美食评论家，对着那碗肉汤喋喋不休，一根手指几乎戳到了身前那屠夫伶面人的脸上：
“不仅如此，你里面放的萝卜也没仔细挑过，筋太多，跟吃番薯似的，失败！人皮煮的太烂，没嚼劲，失败！那猪红一样的东西又烂稀稀的，牙齿还没碰到就散了，失败中的失败！最惨的就是这截大肠了，”封艾用手指拈起碗里那一截肠子似的物什，摊开了凑到那屠夫伶面人眼前：
“这里面根本就没洗干净，还有一坨屎！你有没有搞错？哎，有坨屎哎，哎，有坨屎你看到了没？屎哎！你还想不想在这片地方混了？信不信我去消费者协会把你告得狗血淋头啊？”
看着封艾那根快要戳到屠夫脑袋上的手指，伊斯特已经开始有些麻木。此刻的封艾仍在喋喋不休地换着法子批评着这碗肉汤的味道到底是有多糟糕c而且看这个架势，他对肉汤的评价已经开始逐渐上升到了批评这名屠夫作为店老板却丝毫不重视食品安全，从而反馈出其社会道德认同感极其低下，个人素质有待提升之类的人身攻击了，那身形魁梧，面目狰狞的伶面人仿佛犯错受训的小学生般，一动不动地低着头，面具下那对臃肿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封艾，竟是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
其实，坐在伊斯特的角度，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方才封艾将那两碗肉汤凑到嘴边的时候，根本没有喝进去，只不过是装腔作势地让那肉汤顺着脖子倒了下去。不过，且不论封艾的演技有多浮夸，就算看不到动作，光是看那脖子上淌下来的肉汤也该知道封艾并没有喝下去。倒是这屠夫伶面人却不知为何，对此没有一丁点反应，待到封艾骂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像是当机了很久的电脑终于恢复，对先前的指令作出了回应，后知后觉地抬起屠刀，指了指门口：
“走。”
伊斯特忽然瞪大了好看的眼睛，神情里满是诧异，完全不能理解这屠夫的行为。
封艾也瞪大了眼睛：
“你叫我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伊斯特悄悄偏过头去，不知为何，只觉得太阳穴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屠夫又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
“走。”
“走就走！”封艾极为不悦地哼了一声，拉过身旁伊斯特的手臂：
“伊斯特，我们走！没必要跟这种不讲道理的家伙浪费时间了。”
撩开门帘之前，封艾还不忘转过头来，气势嚣张地说了一句：
“这么没有素质，你等着关门大吉吧，小赤佬！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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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6
封艾略微思考了一下，笑嘻嘻地把汤碗端了起来。伊斯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却发现封艾已经一把攒住了她的手。
“哎呀，有点烫，我先吹吹”
封艾仍然嬉皮笑脸地看着屠夫，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那碗汤死活没有凑到嘴边。暗地里，早已死死地握住了伊斯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后蹭着，倒退着往门口蹭去。
伊斯特看封艾龇牙咧嘴c表情夸张地在那碗汤上吹来吹去，吹得汤水四处乱飞c几乎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半碗，差点没憋住笑出来：按照他这个吹法，其实他们大可不用逃跑只要在汤碗上多吹个几分钟，这碗汤估计都要整碗给吹没了
就在封艾拿出了当代中小学生测试肺活量时的积极性的时候，那个人高马大的屠夫终于动了。似乎是对封艾浪费食物的行为甚为不满，他随手就向着封艾丢出了那把足有一人高的屠刀。
封艾被那把擦着耳朵过去的大刀吓了一跳，眼泪都要出来了，在原地狠狠跳了跳脚：“卧槽，没听说过浪费食物就要当场处决的啊！”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过了好久，屠夫才作出了回应，竟仿佛是在回答封艾。
“走？”
封艾惊惧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伊斯特。他的表情如临大敌，看得伊斯特心里有些发毛，拉了拉封艾的衣服。
“怎怎么？”
封艾吞了口口水，眼中的惊讶之色更甚。
“他他会说疑问句”
还没等伊斯特对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表示出自己的无语，那个屠夫就已先一步发话了他的声音显然比先前大了不少，似乎是仅仅存着一丝本能c失去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如他，也快要给这个神经病的小子逼疯了
“喝！”
“诶嘿嘿，这就喝这就喝”
在伊斯特惊讶的注目之下，封艾竟然真的大咧咧地端起了碗，往嘴里送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仍然毫不在意，仿佛他要喝的不过是一碗平常的肉汤。
伊斯特没有看到的是，封艾的右手已经在身后搭上了那个装着几瓶信息素的小瓶子，食指和拇指紧紧地夹住了那个小木塞。
他的手很快，动作也很稳。以至于还没端起碗，他就已拔开了那个木塞子，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木塞子下的小瓶子不断地冒着白烟，逐渐在小酒馆里散开。封艾却似乎毫不在意，带着笑容闻了闻面前的汤碗，并把嘴凑了上去。
他就在这时听见了那个屠夫的惨叫。
小瓶子之所以能杀死伶面人，不是在于其产生的爆炸威力有多大，而是在于其放出的白烟是专门为伶面人的呼吸系统设计的致命毒药。
在这个密闭的小房子里，哪怕是打开瓶塞时逸出的一丝毒气，对于任何一个伶面人而言，都已是相当可观的伤害。
从打开瓶塞的同时把碗送到嘴边c到屠夫痛苦地倒在地上，不过是数秒钟内发生的事。封艾甚至还来得及把小瓶子向屠夫丢出去，送他一场灿烂的大爆炸。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事实上，他还同时丢出了他喝汤的碗。
下一秒钟，他就把伊斯特扑倒在了地上，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在二人身后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屠夫不断减弱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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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7
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以后，两人终于是离开了那件诡异的居酒屋，从坑洞里爬回了宽阔的甬道中。看着甬道里依旧川流不息的伶面人，封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腰间剩下的几瓶信息素有这玩意儿傍身的时候，就连这些皮肤惨白的哥们儿看起来也和蔼可亲多了。
伊斯特跟在封艾身后闷闷地走着，似乎仍然没有从先前的猎奇景象中回过神来。不多时，她便听得身前的封艾说了一声：
“伊斯特。”
伊斯特抬起头来，对上封艾颇为凝重的眼神，疑惑地应了一声。
“伊斯特我对这片莫名其妙的地方，隐约有了一些不是很妙的想法。”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遇到过几个不同的奇行种，那个大嘴怪c半边身子的家伙，还有刚才的那个居酒屋老板你有发现它们之间的共同点吗？”
伊斯特沉吟了一阵，犹豫着说道：“它们面具都不是完整的。”
封艾点了点头：
“对，这些奇行种脸上虽然戴着和其他怪物相似的面具，但它们的面具都不是完整的，尽管我们还没办法理解这是因为什么，但我们不妨将其定义为一种进化的标志。”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奇行种都是比旁边这些普通伶面人更高级一点的物种，那个只有一半身子的哥们儿可以不受信息素的干扰发现咱们的存在，那个屠夫甚至懂得说人话这种奇行种和普通种的区别，不禁让我想到，这片地方的存在，会不会就是为了培养出更高级的某些物种而存在的”
伊斯特愣了愣，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停下了脚步，举高手上的提灯，照亮了周围摩肩擦踵c丧尸一般的伶面人群，神情严肃地问道：
“你还记得咱们刚刚掉进这片地方时发生的事吗？”
听到这里，伊斯特脸上便浮现出隐隐的后怕，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初初进到这片地方的时候，这里的伶面人都并非像现在这般用双足移动的，而是像一堆密密麻麻的蠕虫般，用着各种难以描述的姿态进行移动。直到意识到两人的存在以后，才像是接受到指令的动物，慢慢恢复了人形。
就像是两人无意间触发了某个游戏的b，在并不正确的运行机制中误闯进了一张从来不应该存在的地图，里面的所有数据都以扭曲的方式存在着直到封艾和两个“观测者”进入的时候，它们便按照程序中的本能恢复了以往的运行机制
模仿人类行为的伶面人，颠倒过来的地城，有了初步人性的屠夫伶面人
唯一可以解释的事实只有一个。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
“这些东西应该是艾斯兰人工圈养的实验体”
伊斯特轻轻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封艾看着伊斯特，继续说道：
“这些生物是可以通过训练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的，我们身上的信息素就好像是驯兽师手里的鞭子，它们接触到的时候就会本能地作出反应，按照人类的行为来移动。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就是想要像养蛊一样，培养出真正有智慧的，强大的奇行种。”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颤声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
“只有有着相对智慧的生物，才能够培养出纪律性。只有拥有纪律性的群体，才能够组成真正的军队不过，要把这群东西当做军队，也只是我不完全靠谱的推测罢了。”
接着，封艾又说出了另一个让人震惊不已的推测：
“而且，这些伶面人进化的上限似乎很高，至少我们遇见的那个屠夫已经比半身老哥要凶猛太多了尽管如此，它还是没有真正地拥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伊斯特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它不是会逼咱们喝汤吗”
封艾说道：
“因为它的行为模式太单一，也太机械了就像之前我说过的，好像是受过训练的野兽，只会凭借着既定的模式来行动一样。在它逼咱们喝下那碗汤之前，我也曾试探性地想要和它对话，但你也看见了，它除了逼你喝汤以外什么都不会。所以，要咱们喝下那碗汤时，真的喝进肚子里绝对不是正确答案，它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不同寻常的，它在扮演的正是一个屠夫的角色，所以只需要让它“认为”你已经喝下去那碗汤就好了”
直到此刻，伊斯特才明白了封艾在居酒屋里做出那番无厘头行为的真正缘由，恍然点了点头，沉吟了一阵，又问道：
“那为什么要让它扮演屠夫的角色呢？这个颠倒的房子又意味着什么？”
封艾木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鬼地方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事情真如我所说，这些伶面人都是被圈养的，那么圈养它们的人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些信息素会被封在墙体里？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些都不得而知。”
“那个怪物为什么要扮成屠夫？是圈养者有意而为之，还是它在生前就是个屠夫，这些伶面人究竟是人是鬼，我们都没办法知道了”
“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伶面人真的可以持续进化，那么在这里深处，可能还会有着某些更加诡异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两人一路无话，继续前进，试图寻找这片地方的出口。附近的景象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整体来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c错综复杂的迷宫。好在封艾多少也在大学城区生活了一个多月，对这一片的地形还算是有点影响，不时探头进附近的坑洞里分析一下建筑样式，便能比对推测出他们正在往哪个方向c哪条街道行去。一路上重复得景象见得多了，对未知的恐惧也就慢慢淡化下来，以至于封艾都逐渐开始有闲情逸致对着周围路过的伶面人指指点点，给伊斯特说相声似的点评着伶面人的高矮胖瘦美丑。
直到封艾手里的提灯稍稍黯淡下来的时候，两人才遇到了一些比较奇特的景象。
在他们的左前方，赫然伫立着一座合金铸成c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大门。门旁的密码锁已经失灵，黯淡的屏幕反射不出一丝光线。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个地方用城市地图来比对的话，应该是一间大型百货商场才对”
伊斯特微怔一阵，脑海中对方才那诡异居酒屋的阴影尚未褪去，问道：
“要进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说道：
“我觉得咱们不妨进去看一看，一来咱们的干粮虽然还够用，但水已经不太够喝了二来这地方的设计看起来就是为了隔绝伶面人出入的说不定，就是之前曾说过的那些圈养者的补给站呢？”
伊斯特犹豫了阵，似是认同了封艾的说法，轻巧地点了点头。于是封艾便走到门边，将右手按上那合金铁门，直接将大门的分子转移，溶出一个不大不足够一人通过的洞口，和伊斯特一道走了进去。
进去后，封艾也没忘记留个心眼，将那扇合金门恢复了原状，两人转过身来，举起了手中提灯，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偌大的空间里，放置着一排排的陈列架，放眼望去，真的便像是行走在寻常商场中一样。
封艾笑了笑：“看来咱们也不至于一直倒霉的。”
两人于是便沿着那一排排的货架来回穿行，搜寻着有没有能用的物资。这房间占地面积极大，一排排的货架望不到头，像是没有边际的图书馆只是货架上放的东西倒大多是千篇一律，尽是些经过真空压缩，特殊密封的食用罐头和水，亦或是些在五金店常能看到的修理工具些制式的医用道具，药品等等。唯一让封艾啧啧称道的是，这种鬼地方的角落处竟然还有“大人才知道的世界”专区，陈列着许多让伊斯特脸颊泛红的小玩具。
“看来地下科研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封艾会心地笑了起来。
封艾随手取过一只罐头，借着手电筒扫了扫生产日期，竟是从三十年前就开始生产的食品，好在元纪年的食物保质技术已经不同以往，这种罐头里面装着的往往都是些和干粮粉差不离的玩意儿，坏倒是没坏，但味道就实在是让人感动了。
不管怎么说，在现在的情况下，也不是两人为伙食问题矫情的时候，封艾大大咧咧地扣开了罐头的拉环，“啪”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的时候，封艾便听得伊斯特身上传来“吱”的一声，却是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衣服口袋里窜了出来，扑到了封艾的手臂上。
封艾看着那展露吃货本性的阿尔萨斯将一颗颗干青豆吃进嘴里，把腮帮子鼓得像个气球，不禁打趣道：
“你丫还挺懂得看气氛，有危险的时候连根毛都见不着，一安静下来了窜得比谁都能耐，回头拿条绳子栓你尾巴上探路好了。”
阿尔萨斯闻言，黑溜溜的两颗眼珠子忽一发直，簌簌咀嚼着干豆的嘴巴一动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看得身旁的伊斯特也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情。
两人一鼠又瞎逛了阵，封艾沉吟道：
“从这里边食物的保质期来看，这地方存在的时间最少也有三十多年了，考虑到大都会建成也不过五十年不到，很有可能是和大都会同时成立的机构只是这期间粮食一直没有得到补充，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荒废了很久的科研项目。”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杳无人烟的地下城市必然有过人类活动的痕迹，艾斯兰的科研人员在地下深处利用这些戴着女伶面具的生物做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研究，只是，两人在这里游荡了许久，却始终见不到活人的踪影，这不禁令封艾有些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细想。
尽管这片地方有着充足的粮食和饮用水，但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没有在这里过着地穴野人的生活，一辈子耗下去的意图。越是确认了这里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两人便越想要早日逃离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所以两人并没有在这补给所里停留太久，稍作休息以后，便打定了主意，重新出发寻找其他的出路。
临走前，封艾忽然意识到，经历了前面一连串的惊险事迹，他的异能已经很难再发挥作用了。再这样下去，如果接下来的路程里再遇到奇行种的话，保不准会有什么危险。念及此处，封艾便绕到了旁边的货架处，打算给自己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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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减价菜刀
道具描述：开国皇帝阿尔陛下亲自督造的双子极星大厦极星宫的设计师图灵尔公爵家里的第三头爱犬帕里亚出生三周年特价优惠出售的菜刀相信我，那群见钱眼开的商人为了促销什么鬼主意都想得出来！
道具功能：大部分时候是用来切菜，如果想要砍人的话，请先参照艾斯兰治安管理处罚法第743条有关管制刀具之规定。
使用效果：如果你用它砍死了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会死。
备注：虽然在通常的观念中，便宜往往没什么好货。但是仔细想想，其他的两件好像也不是付费道具吧？
2
带着图案的水果刀
道具描述：生产这把水果刀的厂家非常有幸地请到了幼年的四公主殿下作为广告演员这则内容约为一名两岁半女婴拿着一把假扮成猫的女性小学生图案的水果刀柄当奶嘴狂吮的广告出乎预料地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收视率，令其销量远远超过了上面那把靠毫无诚意的理由减价营销的三无菜刀。
道具功能：只要切水果就好了。至于其他的作用人生路漫漫，我劝你善良。
使用效果：它只是一把有点可爱的水果刀，你还渴望它能为你做点什么？！不，我是说，如果你希望能够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从天而降c将泛着粉光的兵刃递进敌人的咽喉的话，这或许是一把很适合藏在袖口里的武器。
备注：不要选它。除非你头铁。或者你是nn信条的头号粉丝。
3
写着“不是猛男不要用”的家用自充式手提电锯
道具描述：描述个屁！你难道没看过电锯惊魂和十三号星期五吗？
道具功能：你他娘的觉得呢？
使用效果：还用我说吗？
备注：不用不是纯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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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8
看着封艾手里拿着的武器，伊斯特的脸上露出相当诡异的神情，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补充完粮食和水，两人重新上路，大致沿着南边的方向行走着，寻找出路。
一路上无惊无险，走了约莫四十分钟，便能够感觉到身前的甬道越来越宽阔，周围的伶面人也渐渐减少。沉闷的空气里隐约传出先前不曾听到过的细微声音。
“是水声。”封艾皱起眉头。
伊斯特闻言，很快便明白了封艾的意思。
艾斯兰城里有条人工开凿的帕拉达人造河，自北向南潺潺流转，汇入南太平洋。河中每晚都有花船游行，烟花汇演，是享受斑斓夜晚的极好去处。以两人的脚程计算，这一路走来，也差不多是到了帕拉达人造河附近。
果不其然，沿着颠倒的金钟道走到尽头，两人便看见了一面冰冷的石墙。这里已经是条死路，唯独墙角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溶洞，水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封艾趴下身子，把头塞进那几乎只有一人宽度，两尺高的溶洞探视了一阵，又把头拔出来，怔怔地看着伊斯特：
“底下是条暗河，还有条小船。”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
“船？”
“是，一条小舢板。”封艾捏了捏眉心：
“理论上这条暗河应该也会通向南海岸，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实际状况是什么样，不过，正常来说，伶面人应该是不懂得乘船的，所以，这条舢板应该是留给这里的工作人员用的。”
封艾沉吟了一阵，继续分析道：
“如果真的是工作人员用的船，那么这条暗流就很有可能是通向某个地方的捷径，且不论危险性，至少它到达的地方会有很多人类活动的痕迹，能够让我们找到些别的线索伊斯特，要下去看看吗？”
伊斯特犹豫了阵，手指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小声道：
“我不知道阿尔萨斯好像很害怕这里”
封艾抿了抿嘴唇，转念道：
“那就这样，我先下去看一看情况，确认没有其他危险了，再接你下来，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掉头就跑。”
伊斯特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干预封艾的决定，只是犹有不安地说了句：
“你要小心。”
封艾笑了笑，示意伊斯特放心，随后便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倒爬着钻进了那低矮狭窄的水溶洞。这洞口距离地下土地的高度大约有两米，封艾跳下来的时候，脚上便传来了湿软泥土的触觉。封艾提起提灯，方才意识到这条暗河远比他想的要狭窄，远处影影绰绰的钟乳石倒悬在顶上遮挡了大部分的视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但是与地面上相比显然是流通的，这也能够说明这条河并非死河。
附近的浅滩上有些难以辨认的矿物，在提灯的光芒照耀下反射出幽幽绿光，水面上泛起淡淡的烟气，好像是溅起的水雾c又好像不是。那烟气状若干冰，轻轻缠绕在那随波飘荡的舢板周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的气温似乎要比外面低上不少。
封艾沉思了阵，挪动脚步正待继续观察，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极为暴戾的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
那是来自洞口的方向。
这气息封艾太过于熟悉了。
每次伊斯特产生强烈情绪波动c亦或是召唤出黑色猎枪小黑时，都会有的波动。
当封艾感受到这股气息时，想都不想便意识到了伊斯特那边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当机立断窜到墙根下，急匆匆地爬出了洞口。
“伊斯特！”
冷汗从封艾额头渗出，当他看见伊斯特还在时，吊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伊斯特正靠在墙边虚弱地喘着气，看见封艾的瞬间，目光里浮现出些许怪异的茫然。封艾蹲到她身旁，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的”伊斯特轻轻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对面甬道的尽头，呐呐道：
“刚才有只奇行种想要袭击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小黑就跑了。”
封艾听罢，便开始在心中暗恼自己真是太过于怠慢了。伊斯特重伤未愈，这片地方又充满未知的危险，本不该就这样任她一人留守着的。
封艾将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扶起，望了望他俩来时的路。
“那个奇行种是从咱们过来的方向跑的吗？”
伊斯特点了点头：
“它很快比先前那只半身奇行种还要快很多，我没能看清楚它的样子。”
封艾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信息素，他们剩下的信息素已经不足以再应对太多突发情况，如果那只奇行种并没有离去，而是躲在远处伺机而动再次偷袭的话，以封艾的反应速度，恐怕根本来不及保护伊斯特的周全。
念及这层，封艾便打定了主意：
“伊斯特，咱们走水路。我已经确认过了，下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伊斯特稍稍舒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看着封艾，点了点头。
两人终于还是爬下了那低矮的水溶洞。封艾还留了个心眼，利用界师的能力改变了墙壁的分子排序，让那水溶洞闭合起来，断绝了被奇行种悄悄尾随的可能性。
随后，封艾便让伊斯特坐上舢板，解开了船桩上的绳子，轻巧地跳上小船，拿起船边的橹子往岸边轻轻一推，小船便随着流水往下游缓缓漂去。
这片暗河地下要比地面上还要黑暗得多，封艾将提灯放在船头，坐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岩洞里的钟乳石怪奇嶙峋，在提灯的光芒下泛起淡淡的乳黄色。好几次，两人哪怕是坐在船上，也不得不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快要长到了船上的钟乳石。
周围除了水声便是一片寂静，封艾试图透过灯光看一看这条暗河里的景象，却发现这河水虽窄，却是极深，全然看不清楚水中的事物。
这静谧的气氛过于怪异，使封艾总觉得不太自在。身旁的伊斯特不知道为什么，总好像不在状态，抱着膝盖蜷缩在船沿，不安的眼神悄悄游移着。
为了缓解一下僵硬的局面，封艾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伊斯特聊了起来。
“伊斯特。”
“嗯。”
“你真的没事吗？”
“嗯没关系的。”
“伊斯特，”封艾继续道：“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伊斯特愣了愣，眼底闪过隐约的慌乱。封艾却没有察觉，自顾自道：
“舍予姐跟我说过，你不是异人。如果你不是异人的话，那些黑色的烟雾又是什么？小黑到底又是怎么从你身体里凭空出现的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伊斯特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眼神莫名黯淡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我都不记得了。”
封艾哑然，旋即苦笑道：
“你这失忆症还真不是盖的，迟早哪天会连你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正待说话，眼神却瞟向了舢板前方，忽然露出极为惊恐的神情。封艾见状，讶异地转过头去。
是光。
莹莹的c颗粒状的绿光，一点一滴地从河滩上汇聚在一起，流入河中，就像是夜空里的萤火虫，在水里悄然流动，不知不觉间汇聚成了一条光带。
封艾皱了皱眉头，心生一念，将船头的提灯熄灭。
当黯淡的灯光三消散，展露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极为惊艳的景象。
一片黑暗c宛若深邃夜空的溶洞深处，点缀着无数颗绿色的光点，看起来就像是幽幽闪烁着的遥远星辰，却清冷得让人心理发毛。
那点点绿光仿佛只要伸手便能触及，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绿光如同尘埃一般，沿着河流缓缓流向远处，实在是美不胜收。
封艾木然看着眼前的景象，把心头的一丝不安压下，扭头看向身旁的伊斯特。提灯熄灭后，尽管有着漫天的荧光，这些光芒太过于微弱，仍旧看不清伊斯特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其他感官是不受影响的。
于是他能够感受到伊斯特忽然捏起了他的衣角，以及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的声音。
“封艾”
“前面”
封艾看向前方，旋即讶然。
舢板一路顺流而下，经过了很长一段狭窄的溶洞后，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这里的绿光更盛c也因为更为宽广的缘故而散播得更远，恍然之间，真的有一种置身于夜空中央的错觉。
但封艾毛骨悚然。
因为他看清楚了河滩两岸上的事物。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些莹莹绿光的来源。
河滩两岸，沿岸上百米，躺满了肌肤泛着怪异惨白的无头尸体。
那些绿光，从来都不是什么矿物。
那是人体中的磷。
无数的尸体在这里堆积，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被分解，从尸体中泄露出来的磷元素，通过长年累月的堆积，以及水势的变化，一点一滴地布满了整片溶洞。
磷本身不会发光。只有接收了外部光源以后，磷才会释放出储存的光能。
换句话说，惊醒了这片地狱景象的，是封艾之前一直打开着的提灯。
封艾下意识地抓紧了船沿，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做了一个无比错误的选择。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他的心跳已经提到了峰值，冷汗涔涔地从后背渗出。他现在只想要调转船头，不顾一切地回到先前的甬道里，也不想在这片孤寂而恐怖的空间里再待上一秒钟。
但那是不可能的，这条舢板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他们在湍流中逆行。
就在这时，两人乘坐的小船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就像是大海中航行的船只遭遇了暗礁。
封艾的心脏只一瞬间便蹦到了嗓子眼：先前他便试图用提灯看清这水中景象，只是这河水深不见底，暗淡的光芒根本就照不出任何东西。
伊斯特身子本就轻盈，在这剧烈的一撞之下更是惊呼出声，险些跌落河中。封艾即使出手拉住伊斯特，咬了咬牙道：
“我去看看。”
封艾小心翼翼地爬到船头，点亮了提灯，一道惨白映入眼帘小船撞到的，竟是一具漂浮在水面上的无头浮尸。
那尸体被暗河浸泡太久，全身肿胀得像个皮球，腐烂的皮肤上泛着斑驳的青色，就像是传闻中的巨人观。
封艾强忍着恶心，取过船沿边上的橹子，想要把那具浮尸拨开。出人意料的是，哪怕封艾已经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那具浮尸竟是完全拨不动分毫，简直就像是从水底长出来的珊瑚礁。
封艾又努力尝试了几遍无果，沉沉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转过头正打算感叹些什么。下一瞬间，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原先坐在船上的伊斯特已经不见了。
无端的恐惧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漫上心头，短短几秒之间，封艾的全身都已经开始发软。他慌乱地爬到船中央，拿着提灯照着漆黑的水面，焦急地喊着：
“伊斯特！！”
没有回应。空幽的溶洞里除了水声一无所有。
水声只会把此处衬得更加死寂。封艾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伊斯特不见了。
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或许还得再算上一具浮尸。
伊斯特不应该是掉进了水里，如果掉进水里的话，她不可能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至少跌落水面的水花声也会非常明显。
这附近除了暗河就只有两边的浅滩，如果她不是掉进了河里，那她究竟去了哪里？
恍然间，封艾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他麻木地抬起头。
河滩两岸铺满尸体，皮肤泛着异样的惨白，和水里的浮尸一样。
封艾无法分辨出这些是不是伶面人的尸体。
因为它们都没有头。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便终于明白了这些尸体为什么没有头了。
头顶的一根根钟乳石柱尖锐而嶙峋，上面如同烤串般插满了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从后脑插入，从嘴巴穿出，无数张女伶面具空洞的双眼幽幽地看着封艾，像是在讥讽地笑着。
麻意瞬间溢满全身，封艾下意识地身子后仰，失去平衡，跌落水中。
此时仍是盛夏。
但幽深黑暗的水底却是彻骨的冰凉。
封艾呛了好几口水，反胃的感觉不断加剧，他尽力地在水里翻腾着，下意识地张开眼睛，想要爬回船上。但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了一件更加惊悚的事情。
此刻他正沉在水中，透过水面可以看见船上提灯扫来的光晕。在暗淡的光线中，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具水中浮尸的正面。
浮尸颈部短茬连接到胸口的地方，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一颗死鱼般的巨大眼睛镶嵌其中，正幽幽地看着他。
那不是浮尸。
那是某些意料之外的奇行种。
而且不止一只。
周围的水中，越来越多的奇行种缓缓游来，像是嗅到水中血腥气息的鲨鱼群，将封艾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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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持有大减价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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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持有猛汉电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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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9
在和水中那位伶面人老兄的对视过程中，封艾迅速地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境地并不怎么乐观。
面前的这位伶面人老兄似乎对封艾这样面容清秀c笑容天真的小白脸很感兴趣，在他落入水中c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死死地抠住了他的衣服，打算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仅如此，附近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对他颇感兴趣，迅速地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想集体见证封艾被表白的浪漫场景。
当然，对于这样浪漫的告别场景，封艾是全然无福消受的事实上，这会他的嘴角正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如同一块新鲜的猪肝。而在水面之下，他的小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他的腰带，又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腰带上绑着的那把菜刀。
这把菜刀说小不小c但却也并未过于笨重，因而虽无法揣进裤兜，绑在腰带上随时抽出使用却是恰好。因而封艾虽然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患者，却还是在伶面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前把刀子抽了出来。
而封艾之所以如此不假思索地选择拔刀，还有一个原因。
对付这帮极有可能是由常人改造而成c骨骼强度与常人无异的伶面人，这把平日里拿来杀猪剔骨的菜刀，也许恰好是最为恰当的御敌之道。
所以封艾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
他很快就听见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来自伶面人断裂的手腕。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水的阻隔，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虽然水的阻力颇大，但菜刀本身重量不小c也足够锋利，因此并不费力地在伶面人的手腕上砍出了一道裂痕。封艾并未懈怠，在伶面人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很快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伶面人的神经似乎有些迟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吼叫向封艾滑行了过去。封艾却已没了先前的慌张，淡定地掰掉了伶面人已经快要断裂的双手。紧接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在伶面人那只丑陋得颇为恶趣味的眼睛上狠狠一蹬。
这一连串动作虽有些纷繁复杂，但却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因此，当封艾如一颗出膛的鱼雷般游向那条小小的舢板的时候，四面的伶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形成合围。
游向舢板的过程中，封艾还不忘在水里亲吻了一下那把造型朴实的菜刀这次能够毫无损失地完美通关，还真是多亏了他绝顶聪明，选中了这把可爱的小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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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0
还没等吞下了一大口水的封艾感慨水怪煲汤的味道还真是恶心，他就与打头阵的那只伶面人打上了照面。
伶面人脖子茬口处的那只大眼睛浑浊不堪，在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中闪着诡异的光。封艾吞了口口水，打算悄悄溜走，却发现伶面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自己的衣服。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你我种族不同c生长环境也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不仅如此，另外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在靠近，大有和封艾轮流发展一段美好的爱情的意思。封艾再也不想耽搁，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ell一itty水果刀：如果不能及时与眼前这位纠缠不休的兄弟一刀两断c被另外几只伶面人老兄拉着谈情说爱，别说是一个封艾了，只怕是十个都不够他们分的
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封艾那不安分的小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刀刃，并卯足了吃奶的力气c给那位对他最是亲切的伶面人老兄来了一下子。可这一刀扎下去，那位伶面人老兄的表情依然淡定，封艾却几乎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在伶面人兄弟全是骨头的前爪面前，封艾同志的这把小刀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要知道，这把小刀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切水果，除此之外基本只能拿来卖卖萌而面前的这些伶面人同志虽然是拿普通人改造的c算不上骨骼惊奇，好歹也具有正儿八经的人体骨骼强度。
在这样的强度面前，封艾手里的水果刀自然用处不大如果给他个十天半个月时间，估计磨断对方的一根手指头还算是有戏。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窘境，四面八方的伶面人都已游了过来，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手指一松，索性任小刀沉入了水底。电光火石之间，他腾出来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裤兜。
裤兜里除了一把没什么卵用的小刀，还剩下几个可以拿来救命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瓶口冒出阵阵的白烟。
眼前的伶面人似乎对那个瓶子很是忌惮c纷纷往后一退，连抓着封艾的爪子也放松了几分封艾则立刻逃出生天，施展出连滚带爬的狗刨式泳姿，一股脑地爬到了船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双手抱头c伏在甲板上的封艾忍不住拿额头狠狠磕了磕甲板：他娘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脑残，选了个这么没卵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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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1
“该死的呃啊”
封艾下意识地狠狠咒骂了一句，却狠狠地吞了口水。地下河里的流水冰冷之余，还带着一丝怪怪的苦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伶面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封艾顿感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水从胃里泛了出来。
还没等他感叹“伶面人煲汤的味道实在是恶心”，那只打头的伶面人就已游到了封艾的面前。看着这位兄弟脖子断茬儿处那只浑浊的大眼睛，封艾显然并没有跟它友好磋商c讨论讨论人生和理想的觉悟，而是开始悄悄往前划水，打算突然转过身，逃回离他不远的船上。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对他颇为留恋，在他掉入水中c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就已用足有十多公分长的指甲死死地扯住了封艾的衣服。封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掏，试图把武器给找出来。
封艾的表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掉进水里之前，他并没有把那把电锯带上。
电锯虽然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由于携带不便c使用困难的特殊性，显然不可能被封艾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而即使此时他顺手拎着电锯，恐怕也会被浸泡出电路故障，最后无法使用。
所以封艾只有和那只伶面人大眼瞪小眼c情意绵绵地对视的份儿。就在伶面人伸出双手c扼住他的脖子之前，封艾突然尴尬地c却又不失调侃地笑了笑。
只听水面上“咕咚”一声，浮起了一个小瓶子。
一个瓶口冒着白烟c光滑的表面闪烁着地下世界的幽绿荧光的小瓶子。
伶面人们显然对瓶子里冒出的白烟有些忌惮，在水里稍稍退后了几分，也稍稍放开了抓着封艾衣角的手而它们踌躇的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封艾远远地撂下一句“溜了拜拜”，再惊魂未定地爬回舢板上了。
当它们反应过来c急忙绕开这个小瓶子的时候，爆炸已经在他们眼前发生。
封艾的舢板足在瓶子的几米之外，但爆炸时仍然被升浪掀出去好远，在船上抱着头c伏在甲板上的封艾也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久才从爆炸中缓过劲来。而这个瓶子最大的威力还并不在于爆炸本身随着爆炸的声浪，一阵浓郁的白烟以瓶子为圆心四散开去，波及了水面上的所有伶面人。
封艾从眩晕中缓过劲来c低头看了看水面上浮着的c蔚为壮观的伶面人尸体，忽然反应过来c走到船尾，在那把卵用没有的破电锯上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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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2
封艾终于艰难地爬上小船，趴在舢板上喘着粗气。先前那群奇行种所带来的余悸尚未消去，他的耳畔便忽然传来了明显是属于伊斯特的，极软c极柔的声音：
“封艾”
伊斯特的声音本就极动人，宛若天籁。若不是从不见她唱歌，总会觉得她若唱起歌来，该是无比动听的。此时她的呢喃声更是不知道因何而变得柔情万种，短短的两个字便教封艾彻底失了魂，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灵魂都要为之融化。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上了封艾的侧脸，轻柔细软的长发拂过他的后颈，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伊斯特唇间呼出的淡淡气息。
封艾僵硬得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余光艰难地下移，看见了几缕伊斯特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肩头，轻轻飘摇。
伊斯特的头发
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漫上封艾的心头，在下一霎，封艾身上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蓝色火焰，身体中的某些桎梏隐隐松动，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撤步，抬手，幻化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朝着自己身后头顶处连扣了六下扳机。
枪声与无比凄厉的啸叫声同时响起。
在枪口绽出的火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以极为吓人的速度，四肢并用，以极怪异的姿态钻进了头顶上的头颅堆中。封艾满心后怕地仰倒在船上。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刚才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的，不是伊斯特。
如果那个不是伊斯特，又是什么？
真正的伊斯特，又去了哪里？
她到底在封艾背过身去推开浮尸的几秒钟里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早在之前感受到那阵熟悉的黑色气息时
封艾已经彻底脱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带着无尽的彷徨与迷茫，被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漂流而下。
过了很长时间，暗河上的舢板终于漂流到了尽头。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从船上爬到岸上，麻木地走出了溶洞另一端的世界。
这里的景象，与先前在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地下研究所。
错综复杂的道路，四周是泛着科技冷光泽的光滑墙壁，走廊上平均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研究室，又像是关押精神病人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干的福尔马林气息，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这里同样是了无人迹。曾经的研究人员通通不知所踪，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印证了封艾的猜想：穿过溶洞以后，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这一切已经是无用功。
因为只剩下了封艾一个人。
这场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唯一支撑着封艾走下去的希望只有伊斯特。
现在伊斯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了理由。
封艾的眼里只剩一片死灰，麻木地路过一个个房门打开的房间，丝毫没有进去里面一探究竟的，只是大概寻了个朝北的方向，希望能够一路绕回先前两人进入溶洞的地方。
在重新找到伊斯特之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片研究所区域的建筑构造极为复杂，且看起来茫茫没有边际，走了许久，都没有回到先前的甬道上。
但封艾并没有在意。他现在甚至没有在意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疲惫，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哪怕这迷宫般的研究所真的没有尽头，他也只怕会走到彻底失去知觉。
过了一段时间，本应无休止地走下去的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见到的c千篇一律的研究所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口。
身前数米开外，周围的金属墙壁竟不知为何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与身后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似是有人匆匆离去时忘记关门。铁制的拉门上布满异样的霉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从各种层面上都暗示着生人勿进，若是放在寻常的恐怖片里，绝对属于即死的类型。但此时的封艾早已没了顾忌，见到此景，只是冷笑了句：
“装神弄鬼。”
说着，他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拉开了那道铁门，进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封艾举起手中的提灯，大致扫了一眼，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霉菌。
房间的东南角放置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墙立式的储物柜，一排一排的抽屉看起来像是存放中药的大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双架床，床单上满是污渍，腐烂得厉害。
整体看去，倒不像是什么存放重要资料的房间。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c多年没有人迹的员工宿舍。
封艾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以后，便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将提灯放到了书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拉开了书桌里的抽屉。
“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封艾诧异地呐呐了句，拿起手中那本泛黄的书籍，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彻底风化，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判断是类似于工作日记的本子，封艾随意地翻开日记，第一页上写着的便是。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元19年2月8日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自从那场意外以后，上面已经彻底把出入的通道封死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会为这场研究献出生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次与人性毫无关联的试验。十几年的研究看来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承受那种基因模组的素材太少了，几乎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试验成功的进化体中，也开始逐渐出现了基因反噬，恶性进化的个例，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也无路可退了。
元19年2月17日
人心惶惶。
组织里的732名研究人员已经成为弃子，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段时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暴动。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基地外的素材们已经逐渐开始出现异常行为，对持有抑制剂的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攻击
哪怕是在基地里，我们也不安全。
我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补给站却在好几公里外的地方
那段距离，对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堑。
元19年3月20日
陆陆续续传来企图逃出这里的人惨死的消息。我们这边死伤的人数已经近半。基地里的人逐渐分成两个派别，一边试图团结起来，突破那片满是试验素材的区域，寻找着离开这片地下世界的方法。另一边选择了留下。
保罗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寻找逃生的希望，我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这所谓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将近十年，哪怕是继续待下去，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比起枯燥漫长的未来，我更害怕死亡。
“这倒是有意思。”封艾彻底被日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吸引了注意力，这本不知道属于哪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们被困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经历，尽管其中透露的信息大多都比较隐晦，但封艾还是能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地下世界里的伶面人确实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应该也就是日记主人口中的“实验素材”。同样还可以了解到的是，这场研究至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其真正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很显然，他们的研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后，某些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地下世界的研究进程彻底失控，这群人也就彻底沦为了弃子，成为了这片地下世界的陪葬品。
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封艾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元19年3月25日
第一批突围的组员带回来了大量的补给品他们竟然成功了。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抑制剂对最底层的四级试验品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压制作用，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除了中途遇到了三级变异种的突袭，折损了七个人
这场成功的突围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原本五五开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人数产生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愿意相信，只要团结协作起来，他们仍然有着离开这片鬼地方的希望。
但我始终抱着悲观的想法。尽管制造抑制剂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在这片地下世界里，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于那些最低级的素材
元19年3月27日
经过两天的研讨，激进派组成了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准备向皇星广场进发。
尽管他们全都士气高昂但我却没有参与进去。
皇星广场是导致这里变成地狱的十二个特异点之一恶性进化的4号变异种就盘踞在那里就连军队也无法将其消灭的生物，就凭我们这两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又能做些什么？
我沉默地继续着自己对四级素材的研究，试图从基因改良层面寻找全新的突破口原本绝对服从指令的四级实验体在进化出类自主思维后产生反抗意识才是让我们身陷囹圄的关键我必须要从最基础开始，推翻之前的所有构造理论，对目前的四级生物构造进行研究身为科学家本来就应该用大脑来思考，而不是尝试用肌肉强行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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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3
从日记上的口吻判断，这名不知道名字的科研人员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待到继续翻阅下去时，后面的内容便是一大段冗长而单调的研究报告。封艾看了看，研究的成果基本是毫无进展，便皱起眉头，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元19年5月22日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对四级素材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这个花费了我们十年心血的项目所遇到的重大瓶颈，看来根本就不是花上几个月潜心研究就能够解决的。
每天都需要冒险去到基地外获取新的试验素材，再这样下去，基地里制造抑制剂的材料也会不够用了
但我不能放弃。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除了继续下去，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探险队仍然没有归来。他们是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突破了4号的生殖场，回到了地面上吗？
元19年5月28日
基地里留守的百来个人已经陷入了无比恐慌的状态。
我们的粮食还算富余，但一味的等待足以消磨所有人的心志。
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海克里姆今天竟然试图强暴莉薇特博士，真是丧心病狂
再这样下去，只怕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已经收到风声，有几十个人似乎想要重新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皇星广场看一看究竟。
我仍然无动于衷。
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富潜力的四级个体，对特化基因的耐受性呈极良好的状态，有希望让它“进化”如此一来，我的研究就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了
元19年6月1日
前些天出发探索的第二批队伍只有戴维一个人活了下来。
戴维的右臂被完全撕裂，苟延残喘地倒在了基地门口。
他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恐。
“它还活着。”他说。
如果“它”还活着。那么前些天的“他们”，以及两个月前的“他们”
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根据戴维的描述，自从它恶性进化以后，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态的转变，产生了对能量的需求。也就是说，这两个月来不曾进食的“它”，活性已经大幅度削弱
尽管如此，几十人的探险队还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一整天，基地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我们逃不出去了。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封艾看着日记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往皇星广场进行探索的科研队伍遭遇的生物，应该就是之前日记中所提到的4号实验体，这个编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如果按照科研中心给这群伶面人分级的制度来算，那个4号究竟是属于几级？连军队都无法突破的话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封艾继续读下去。
元19年6月11日
对4级素材的人性改造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前获取的潜力极佳的素材顺利地进化到了三级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不需要抑制剂的诱导，也能让它完全顺服我的一切指令。
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就能够将它培养成完全服从命令的1级特异种，就算是堵在皇星广场的4号，也不是威胁了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其他素材的全部研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它的身上。
我决定为它起个名字
阿曼达。
美丽的阿曼达。
看到这里，封艾的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页一页的翻了下去，冗长的试验日志仍在继续，中途夹杂着一些比较怪异的消息。
元19年7月21日
阿曼达作为三级特异种展现的异能特性是“同化”，这是在所有异能分类中最为罕见的分子构成级异能，按理来说，越稀有的异能就越难以进化，但阿曼达实在是天赋异禀，哪怕多次尝试着超量注射基因模组，它都能够完美承受它痛苦的神情让我感到快乐而愧疚，我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现在阿曼达对我来说，如同捡到了至宝
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重燃。
我将献祭我的灵魂，来完成对阿曼达的研究。
我会让你到达“进化的终极”
元19年8月1日
阿曼达成功进化到了二级，并且顺利地进化出了自主思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从我的命令。就像是最完美的仆人最完美的女性
我对她已经彻底如痴如醉。
我享受着和她一起钻研科学的每一份每一刻。就连着冗长枯燥c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也仿佛有了亮色。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会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这基地里的一切
我的一切
不安的预感在封艾心中蔓延，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显能从日记中看出这名研究员经过半年枯燥的研究后，心理状态出现了诡异的变化，绝对不像之前表现得如此沉稳。封艾甚至还产生了一些相当不妙的设想：“难道这位老哥”
他手里翻阅日记的速度越来越快。
元19年8月8日
我将09到12区永久隔离了，我再也不愿意看见那群庸碌如猪，哀叹生活，如同行尸走肉的同伴了。他们竟然试图想要将阿曼达和我分离，他们怎么能有这种人神共愤的思想，真是一群愚蠢的粪蛆！我只要和阿曼达在这里潜心研究就足够了，二级的阿曼达足以在七成的地下区域任意穿行，她会为我带来我需要的一切。除去必要的生活补给品以外，她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阿曼达阿曼达距离你到达一级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我们一起到达终极
我会让你变回你最原初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我的
所以痛苦都是短暂的
我会陪伴着你。
“日！”封艾头皮一阵发麻，疯狂地抓着头发：“老哥！别啊！那可是伶面人啊！！你这算什么？根本就已经无法区分是同性恋异性恋，恋童癖恋尸癖还是人兽恋了啊！已经从它变成她了啊！！！说好的用大脑思考呢？你的大脑现在已经变成海绵体了吧？！！这也太惊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封艾还是上了瘾似的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元19年8月12日
阿曼达。
今天是8月12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就在这个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我们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卧！！！！！！！！！！！！！！！！！！！！！！槽！！！！！！！！！！！！！！！！！！！！！！！！！！！！！！！！”
元19年8月13日
阿曼达。
我真想看一看你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脸蛋，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隔着面具亲吻你的嘴唇让我心脏悸动，你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却和我满腔洋溢的热烈爱意交融在了一起。
阿曼达阿曼达我会一直爱你我要一直爱你你是我的专属物品你是我的
空荡荡的黑暗房间里响起了非常夸张的翻书声，伴随着封艾一阵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不是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姿势也行？”
“这这完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十八禁了啊！！”
“等等等这个金鸡独立式到底是什么等等竟c竟然还有图解”
封艾强忍着眼睛的辣痛翻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注定不能在中文网发布的404章节，在隐约感觉到一扇新世界大门不断敞开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半年后日记中隐约显现出的一些端倪。
前略
元20年1月13日
阿曼达出现了妊娠反应我被完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阿曼达
你已经处于进化的边缘了离你恢复说话的能力不会太远的
元20年1月20日
这段时间以来，阿曼达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总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快要将我融化。虽然她以前也会这样看着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到底是因为触摸到了一级的门槛还是说
元20年1月21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阿曼达僵硬地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我。这很不对劲，她已经是二级的变异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僵硬的肢体表现，难道是退化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妊娠反应
必须要严肃地进行检查。
放心，阿曼达，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拯救你，正如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元20年1月22日
阿曼达阿曼达今天给我带回来的补给品
竟然是我的同胞们的残肢
这这是她做的吗？
元20年1月23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一定是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明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她
明天必须想办法加大注射剂量，让她早点到达一级为了阿曼达，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元20年1月24日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崩溃了。
我太操之过急，注射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
她的皮肤长出了排异现象导致的黑斑，陷入了深度晕厥。
我开始有点害怕
元20年1月25日
我要求阿曼达打开被我永久封锁的区，被她拒绝了。
她竟然学会了说话
“我和你永远。”
元20年1月31日
我想离开这里。
元20年2月13日
阿曼达的病变越来越明显，她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稳态，经常出现错误同化的状况为避免她毁掉这里的设备，我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转移到了别的房间。
她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令我感到害怕我真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抑制剂抑制剂还留有几瓶
以下是最后一段日志：
元20年2月14日
噩梦般的一天。
阿曼达发现了我的意图，彻底发狂了。在被她杀死之前，我成功地把她锁进了柜子里。我现在必须c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永远都不要打开那个柜子！！！！！！！！！！！！！
读完最后一段，封艾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还真是俗套的恐怖片情节啊，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的”
说着，他将那本日记随手丢进抽屉里，竟是转身走向了墙对面的储物柜。抱着臂摸着下巴沉思道：
“这些抽屉每个也就一个书包大小，这位老哥是怎么把一个伶面人塞进去的，先揉成一团球吗？”
他虚着眼道：“而且十几个柜子，你到底把阿曼达小姐锁哪儿了也不说清楚点，谁会打开啊”
话正说着，封艾的手上却迅捷如电般探出，直接打开了左上角的第一个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以后，封艾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打开了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谁能想到没有了伊斯特在身边的封艾，竟然会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将生死置于度外，做着一连串丧心病狂c冷血无情c变态如斯的事情。当他看到第九个柜子里陈放着一个肢体扭曲，紫血淋漓的胎儿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那眼睛微张，注视着他的胎儿嘴角抽搐道：
“小朋友，您这是刚从煲仔饭里逃出来呢？”
那胎儿如同有人性一般发出了“哇”的哭声，但还没哇到一半，封艾就自顾自把柜子关上，拍了拍手，叹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也不来个人管管。”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觉到了什么，极迅捷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面前一寸处，一张长满霉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封艾抹了抹被喷了满脸的紫色液体，无奈地问道：“不是应该我先叫吗？你怎么还先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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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4
那张脸的主人倒吊在天花板上，与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后，猛然窜向角落对面的提灯将其打翻，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封艾的手移向了腰间的信息素，怪异地笑了笑：
“刚才的不是阿曼达小姐，是那位猛汉研究员啊”
尽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封艾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看见那张反过来的脸显然是男性的轮廓。看来这位日记的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逃生，而是变成了某些奇怪的生物。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阿曼达”
封艾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异变，就像是有某些滑腻的液体在不断渗出，空气里的味道也变得腥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后脑袭来，封艾的身体无端端剧烈颤抖起来，用一记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向他袭来的储物柜门板，封艾站起身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中那块嵌进了墙壁的门板竟被墙壁缓缓吸收了进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事物都好像活了过来。
封艾皱起眉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声，那张钢架床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朝他当头压下，封艾再次打了个滚堪堪避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望向了自己进来时的门口。
门口的门框正在一点点碎裂，以非常夸张的速度重新闭合。
“这样一来，根本就无从下手啊”封艾呐呐着：“这个奇行种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呢？”
怪异的房间c婴儿c研究员c霉斑
正沉思着，封艾忽然感觉到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奇特的触觉，他脚上的地面竟然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封艾倒也不慌，猛一个后仰避开了砸到他面门前的另一块门板以后，狠狠地用右脚在那只手掌上踹了几下，挣脱开来。径直窜到了墙壁边上，将手掌贴合墙壁，手中顿时蓝光大盛，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封艾眼底流露出惊诧的情绪，扭转过身体接住了一条朝他砸来的桌腿。
“嘶力气还真大”封艾感叹了句，旋即那根桌腿便在他的手上蓝光流转，很快便化作了一根尖锐的木刺，封艾瞄准了地上的那只仍未来得及缩回地面的手掌，发力一掷，将那只手掌直接穿透。
“是这样啊”
封艾已经隐隐总结出了这个房间的真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边在这房间里灵活地辗转腾挪，躲避着从未知方向袭来的攻击，一边朝地上那只手掌跑去。
这房间早已成为了死神来了系列中那种险象环生的房间，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随时活过来对封艾发动袭击，然而这种程度的突袭对如今的封艾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常年在328的回收站拾荒，长期需要面对高空坠物的情况，对这种危机处理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封艾猛然攥住那只紫血爆绽的手掌，扎起一个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暴喝了一声：
“起！”
封艾将那只手用力地从地底拖拽了出来，赫然就是刚才那研究员化身的怪异生物，他浑身包裹着粘稠的浆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羊水里滑出来的婴儿，封艾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拾起地上的木刺，反手便朝着那怪物的眼窝子刺了进去。
那怪物顿时发出无比痛苦的啸叫，眼窝里爆绽出许多血浆，溅到封艾的脸上，令此刻的他看起来状若疯魔，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蓝光再闪，将那深深插入头颅中的木刺改变形态，在其颅内绽起一根根倒刺，把那怪物的脑袋直接串成了个刺猬头。
那怪物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但房间里的异变丝毫没有停止，恰恰相反，在那只怪物断气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用合金制造的房间，而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刚才尝试把墙壁改变分子排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封艾对房间里的异变并不感到吃惊，自顾自呐呐道：
“我不能感受到墙壁里面的分子排列，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艾眯缝起眼睛：
“界师的能力可以改变接触到的事物，除了生物以外”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就是说”
“你就是这个房间本身，对吗阿曼达小姐？”
房间里的异动骤然停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什么”
“看来我没说错。”封艾笑了笑：“这周围的地形会像迷宫一样毫无规律c错综复杂，其实也是拜你所赐吧？”
研究员的日记中曾经提到，他为了加快阿曼达的进化速度，在最后一次实验中，使用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导致阿曼达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浑身长满了黑斑。
而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霉斑。
正常来说，以这片地下世界的通风系统和湿度，是不应该会有霉斑滋生的环境存在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条件，别的房间都安然无恙，只有这个房间长满霉斑，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正好可以和日记中阿曼达身上的黑斑关联起来。
因为据日记所述，阿曼达作为一个伶面人，其觉醒的异能是“同化”
尽管日记中对阿曼达能力的具体描述非常模糊，没办法得到太多的资料，但光是顾名思义，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同化”应该就是和封艾改变物体性质类似的能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研究员最后的逃生以失败告终。
哪怕使用了抑制剂也就是封艾腰间的那种信息素，将其关进了柜子中，也根本不可能长期限制其行动。
阿曼达为了离开柜子已经渐渐和整个房间都完成了同化。
现在的它，就是这个房间本身。
“就算我详细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身高三围性取向，你就会考虑放我走了吗？”封艾对阿曼达的疑问作出了极其欠揍的回应。
只是具有初步智慧的阿曼达显然也无法处理这嘲讽意味极浓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复道：
“好饿要吃”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封艾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变软，周围的一切事物：被揉成一团的双架床，书桌，储物柜，都被周围的c活过来般的墙壁渐渐吞噬，与此同时，墙壁里开始传出无数悲鸣声。
封艾脚下的那具怪物尸体一阵抽搐，顶着那颗刺猬头，像是牵线傀儡般僵硬地站起身来。
墙壁中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c覆盖着羊水的手臂。
无数的伶面人正在从墙壁里分泌出来。他们的表皮大多数已经被胃液浸泡腐烂，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头晕的恶臭。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封艾已经被彻底包围。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咧了咧嘴角：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36
“突破口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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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口一定是在衣柜方向！跳转hapter25
呃我倒是觉得是在怪物那边？跳转hapter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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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5
此时此刻，封艾房子已经如同一个行动敏捷的活物一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哪怕忽略墙壁上不断掉下的c体表还裹着粘液的伶面人，脚下如海啸时的波浪般急剧起落的地面也已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但封艾却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而是手脚并用c动作灵敏地向屋子的一角窜了过去。
把手搭到柜子门上时，封艾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柜子里的煲仔饭宝宝似乎对封艾的回访很有意见，挥舞着扭曲的四肢，向封艾张牙舞爪地爬了过来紧接着，便扭动着腊肠似的前爪，对着门外的封艾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啸。
它的嘴巴如绽放的花瓣般分为了好几瓣，在封艾面前片片打开，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利牙齿。嘴的中间是一条舌头，上面也布满了锯齿状的细牙。
封艾一路上使用了太多创造异能，此时头脑早已到了极限，带在身上的武器也难以在狭小的柜子中施展开来。按道理讲，要对付这个一个顶正常婴儿两个大c鬼知道还有什么特殊攻击力的怪胎，实在有些办法不多。
但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他的应对一个很“封艾”的应对。
几乎在那个怪胎长开大嘴的同时，一只拳头就以相当迅猛的速度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嘲讽“找你妈喝奶呢？”
在地下孤身行进了这么久，封艾的情绪早已压抑到了极限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濒临崩溃，瘫坐在原地等死了。
但封艾绝对不会这样。
他是328区孤儿洞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出品的每一个生物，都有着又臭又硬c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封艾想的也永远是该如何想办法活下去，并等待着报复的契机。
被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会促使封艾送给眼前的这个丑家伙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化为了房子本身的阿曼达显然洞悉了封艾的意图，房子四壁的抖动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如同一只从楼梯上滚下的盒子。封艾的脑袋狠狠地磕在柜门，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鲜血溅入眼睛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睫毛。
在拳头打在那个怪胎脸上的瞬间，整间活过来的房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从墙上掉下的伶面人似乎是受到了这间“房子”的驱使，开始逐渐地对封艾形成了包围。
紫红色的血液飞溅到了封艾清秀的脸上。这张脸上此刻全无表情，秀气的双眼如水一般淡漠而平静。不假思索地，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挥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
伶面人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艾的皮肤，但封艾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手里的这条人形腊肠上。下一秒，伶面人已经锁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远离柜门。
再下一秒，那只可怜的伶面人就看到了它这辈子见过的c最恶心的生化武器。
封艾咬了咬牙，使了回蛮力，竟用左手把柜子里的紫红怪胎整个扯了出来。很显然，封艾对拎着它甩来甩去的攻击力度很不满意，于是便把它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伶面人的脸上。
房间的四壁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四面的伶面人极大地加快了聚拢的速度。封艾似乎和这坨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杠上了，对周边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c动作频率极快地寻找着一切能给怪胎造成损伤的撞击对象，并用拍击的方式又给两只伶面人做了瞬成整容手术。而在他的身后，一只伶面人似乎不打算失去自己英俊的容颜，怒吼着冲了上来，用爪子刺穿了封艾的小腹。
如果这只伶面人有眼睛，它在下一刻看见的景象大概会让它永生难忘。
被从后扎成了串串香的封艾一声闷哼，脸上一阵抽搐，居然往后又退了半步，伶面人锋利的前爪在他的腹部露出了颇长的一截。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拎起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把它的脑袋狠狠地扎在了自己腹部冒出来的爪尖上。
也许是被这串造型别致的人体串串香恶心到了，房间一阵极其剧烈的抽搐，终于完全停止了震荡。而伶面人则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封艾的脸上满是紫红色的浆液，腹部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涌入了不少怪胎头上流出的灰色脑浆。但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么淡漠，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他脸上的不是一只地底怪物流下的腥臭血液，而是他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时沾上的c最普通不过的污泥。他刚刚经历的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过家家。
他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拔出了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爪子。接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那个四肢仍在微微抽动的怪胎。
他颤颤巍巍地保持着站立，突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清澈笑容。
“阿曼达小姐，感觉好玩吗？”
封艾虽然被激得孤注一掷，但绝没有被气成傻子。他自然明白，屋子墙壁里掉出的伶面人和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都只是阿曼达同化这片建筑时吞噬c变为傀儡的对象，而不是毁掉阿曼达的关键。
而柜子里这个奇怪的胎儿，则很可能是阿曼达和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怪胎一直保持着未成形胎儿的形状，也从未离开过那个一开始被发现的储物柜。因此，封艾很自然地想到，这条人形腊肠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仍然处在孕育的过程当中，而那个储物柜便起着类似子宫的作用。
在子体离开母体后杀死子体，对母体而言自然没什么损伤。但这颗腊肠既然还没有被正式生出来，就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它老妈的一部分。
所以封艾十分不讲道理地做了一回尊老爱幼反面教材，把这条人形腊肠直接打成了腊肠饼。而这间屋子或者说阿曼达小姐已经奄奄一息的活动趋势，也说明他已经赌赢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阿曼达小姐的声音“不不要”
尽管只有两个字，却比以前更为狰狞，更为嘶哑，似乎带着几丝绝望的挣扎。但封艾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c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c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如果阿曼达还有眼睛，她一定会惊异于眼前看见的这幕景象：这个一直惶恐不安c在黑暗中逃窜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抛开了某种负担，成为了一块在钢铁废墟中一言不发c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石头。
当然，这个年轻人与石头终究还有一点不同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但他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用他仍然淌着血的手重重地扭断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淡漠地任凭眼前的房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c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悲不喜。
“我要把你儿子做成腊肠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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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6
封艾面无表情地跑向了研究员变成的怪物，毫无半点犹豫地捏住了它的领子。可几乎与此同时，他便发现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那个怪物早已成了尸体，死得不能再死。与之相反的是，这间屋子仍然活蹦乱跳，四面八方的伶面人也相当生猛地围了过来。
这些生命体根本不是阿曼达维系生命的关键所在，而是阿曼达吞噬四周的建筑时所吸收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显然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至少此时此刻，封艾已经极其迅速地陷入了伶面人的包围之中对于头脑已经到了极限c在房间里又无法施展异能的他来说，面对伶面人的重重包围，要冲出去的希望只怕是微乎其微。
伶面人很快就将封艾密不透风地封锁了起来，打头的两只更是已经锁住了他的胳膊c用前爪插进了他的腰部。但它们的动作却就此停住了。
封艾的裤兜里发出着滋滋的声响，正在缓缓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伶面人不知所措，阿曼达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足足过了两秒，房间里才响起阿曼达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你你疯了”
封艾居然掣动嘴角c微微笑了笑，笑容淡漠而清澈。
封艾当然没有疯，在被伶面人团团围住c双手被锁在背后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用指尖挑开信息素小瓶的瓶盖，而绝无时间把瓶子丢远但很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实。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c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c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他不知道修炼到往生境的七重楼能否让自己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恢复过来，不知道这瓶信息素对已经变异到如此地步的阿曼达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该死的房间。
他只知道，伊斯特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失去了伊斯特的他，是一个全无顾忌c睚眦必报的人。即便是被阎王爷亲手绑进了地府，他都敢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布满霉菌的房间在瞬间被淹没在滚滚的白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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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7
封艾从那间彻底崩坏的房间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上下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倒是比先前所见的伶面人更吓人几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到了许多重创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却像是鱼鳃般微微翕动，自然止住了血c缓缓愈合起来。
封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至今遭遇过的离奇事件不算多，但每件都犹算深刻：自打被328区那小山般的挖掘机抡了一锤后，他的身体便成了那打不死的小强，往后又遭遇了克莱希的飞车扑脸，被怨憎会一爪子撞飞了两公里地。可他依旧活着。这生命力的强悍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异人觉醒的其实是蟑螂体质，至于那创造的异能充其量只是个副作用。
具现化的能力已经不能使用了。提灯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摧毁，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做一个。
此时的他，哪怕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构筑一下提灯的模型，大脑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两边太阳穴钻来钻去。
好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光源。离开了阿曼达的房间以后，基地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备用的光源已经开启。
顺着房间牌号的指引，很容易地便能够从这个科研基地的z区走出。
一路上封艾都没有再遇见其他诡异的事情，一切都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当他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就连一只游荡的伶面人也见不到。
“想来应该是因为阿曼达进化以后，出现了日志里提到的生理反应，出现了对食物的需求，这才改变了基地的格局，诱导周围的伶面人进来成为了她的猎物”
封艾喃喃自语着，苦笑叹道：“在这种鬼地方，无论怎么走都不会安全的了。”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封艾穿过通道的出口，来到一条巨大的回廊之上，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桶，周围镶嵌着许多类似栈道的步行梯，看起来倒是和328区的滴答钟楼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从底部一路绕行而上，每隔几米便能够看到一个出口，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座立体迷宫的中心部分，全然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封艾皱起眉头，走到栏杆前，眯缝起眼睛仔细眺望对面的光景，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地形如此错综复杂，手中没有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靠着误打误撞回到先前那个水溶洞的出口的。
正犹豫间，封艾却愣了愣——此刻他正位于这回廊的中段，在他正对面的洞口里，恍惚间竟有一道黑影窸窣行来。
封艾顿时提高了警觉，认真注视着那道黑影的一举一动，再下一刻，他的心脏整个都漏跳了半拍。
从洞口里走出的身影赫然正是伊斯特。
封艾欣喜若狂，猛地趴在栏杆上，用力大喊：
“伊斯特！”
封艾的声音在巨大的回廊中久久回荡，对面的伊斯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迷茫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转头看向了封艾。
“封艾”
“伊斯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等我过来！”柳暗花明的狂喜让封艾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路地在回廊里来回走了一阵，迫切地想要找到去伊斯特那边的方向，也正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另一道人影，顿时怔在了原地，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大脑。
在伊斯特楼下的那段回廊上，竟然站着另一个伊斯特。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两个伊斯特的神态c形象都与封艾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就在封艾彻底僵住的当口，楼下的伊斯特忽然竖起了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是在示意封艾不要暴露她的存在。
“在你进去洞口的时候，我被奇行种袭击了”这时，楼上的伊斯特却开始对封艾说话了，“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那只伶面人好像很害怕我手里的小黑，等到把它吓退，再回到你那边时，就找不到你了”
封艾的心跳一瞬间提到了峰值，楼上的伊斯特描述的一切都恰好与封艾的经历完全吻合，自打在溶洞里见着那模仿着伊斯特的声音c将手搭上自己肩膀的身影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伊斯特怕是早在进溶洞前便与他失散了。若说她是别人假扮的伊斯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小黑的存在？封艾的思维有些凝滞，此时却是发着愣，想到了别处去。
此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曾扮作伊斯特，随他一起在船上漂流许久。无论神态c动作俱是天衣无缝，以至于封艾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只是他问及伊斯特往事的时候，那人只是嗫嚅，含糊带过。
想来也是当然，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再怎么精妙的模仿，想来也不能完全像本人一样承载相同的记忆。只是封艾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与伊斯特朝夕相处，不仅没能看护好她的周全，就连她出了意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心的愧疚便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方才的经历也不能说不危险，伊斯特从洞口那边一路赶过来，怕是也不太好受
正想着，楼上的伊斯特又蹙了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口：
“封艾你受伤了吗？”
此时封艾看见楼下的伊斯特远远对他做了个口型，看起来像是“不要动”，而后，那个伊斯特便静悄悄地爬上了栏杆，竟是想要偷偷爬到楼上去，显然是对楼上的伊斯特有什么意图。
按照正常的思路，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伊斯特就此见面，无论楼上楼下哪个才是真身，如果冲突爆发，对真正的伊斯特来说都会有潜在的危险。眼下却也没什么比较巧妙的方法能够区分出谁才是真正的伊斯特，就在这时，封艾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伊斯特你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
话问出口，对面楼上的伊斯特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神中又似是带着黯然，抿了抿嘴唇，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那伊斯特又愣了愣，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惊讶道：“你在这里看见玛丽求不得了吗？”
封艾又愣住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他特意问了和伊斯特进入这地下世界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照理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楼上的伊斯特必然是真身无疑了，如果这样的话，楼下的“伊斯特”为什么却
这时候，那楼下的伊斯特已经无声无息地攀到了楼上伊斯特的下面，看起来已经随时准备要对她出手了。
封艾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楼上的才是伊斯特，他再不出声喝止的话，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如果楼下的才是伊斯特的话
该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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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8
“封艾我现在就过来”楼的伊斯特似是意识到了封艾身的伤势，便不再打算在那边站着干等，决定要想办法绕过去和他汇合，却是对楼梯下面一触即发的危机全无预警，封艾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死死地捏住栏杆，却也不说话。这场赌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刺激，假设楼的伊斯特才是真身的话，这般坐视不管，只会让伊斯特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楼下的伊斯特身手十分敏捷，几个翻腾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攀了楼的栏杆，不知是不是错觉，封艾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动作虽一气呵成，却也有些吃力。楼下的伊斯特此时正单手抓吊在栏杆之下，另一只手移向了腰间的荧光物什，将那一下子看不清是什么的棒子取了下来，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楼伊斯特的面前。那根荧光棒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绿色的光圈，甩向了正打算寻路汇合封艾的伊斯特。
那原先在楼的伊斯特仓促地转过头，看见那道光圈时，眼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了一声：“伊斯特！”便匆匆寻了个方向便朝对面跑去。
荧光棒差之毫厘地从伊斯特颈间擦过，砸在了墙壁，随着爆裂的响声，陡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白烟，封艾眼皮子跳了跳，终于意识到那荧光棒原来就是挂在他腰间的那些信息素。白烟里传出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惨啸，丢出了信息素的伊斯特和封艾都看不清楚烟雾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烟雾中一闪而逝。
堪堪赶到的封艾一股子钻进了白烟中，气喘吁吁地咳嗽着穿过了烟雾，于是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神情憔悴的伊斯特。
离得近了方才看到这伊斯特身裸露的皮肤各处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是一路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斗方才来到封艾面前的。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方才看见伊斯特在楼下翻转腾挪时那隐约的不对劲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她已受了伤，此时再做出那么多高强度的动作，自然是极吃力的。
伊斯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封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安慰，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软软地蹲了下来。
封艾匆忙地前去要将她拢进怀里，这时，伊斯特的领子里便闪出一道极为敏捷的白色残影，扑到了封艾面门。封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仰倒在地，伊斯特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又抿紧了嘴巴，只是眼底的笑意依旧莹然，虚弱的脸也漫起一丝红潮，显得精神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阿尔萨斯，你轻点，他受伤了。”
阿尔萨斯非常不满地从封艾脸跳下来，还不忘用那条长长的尾巴在他脸甩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轻巧地蹦到了伊斯特肩。封艾从地坐起来，和伊斯特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分别又重逢，相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想来这段时间里彼此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封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但直到看见伊斯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又都无从开口了。
沉默了半晌，却是伊斯特先勉力站起身来。封艾想要前去扶她，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封艾满身的伤，小声道：
“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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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9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栈道对面响起了一声非常惨烈的：
“等一下！！！！！”
无论是楼上把着栏杆的伊斯特，还是楼下正准备一个翻身，将腰间的荧光棒掷出的伊斯特，皆是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封艾正坐在一条蓝光流转的楼梯上惨叫着滑行而下，那条原本是封艾脚下的楼梯被他强行改变了分子排序，与墙壁相连的钢钉接连脱落，整条楼梯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笨拙地拧转过去，甩向了这边的栈道。此刻情况实在容不得封艾一路跑来，于是他便用了这无比鲁莽的法子，直接跨到了对面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楼梯狠狠地撞在了两个伊斯特所处的栈道上，封艾哎呀一声从楼梯上飞了起来，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尴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伊斯特都被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的伊斯特险些被这剧烈的震荡甩下楼去，仓促间翻身上了楼梯，这才免于危难。
眼下的状况极为诡异：封艾嘟哝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自己左方站着方才在楼上和他对话的伊斯特，右边则是轻轻喘着气，刚从楼下爬上来的伊斯特。三人所处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个三角，面面相觑，对视无声。
方才楼上的伊斯特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楼下翻身上来时，好看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极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两个伊斯特此刻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却又听见旁边封艾的干咳声。
“咳那什么”
封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撞得生疼的屁股，尴尬地笑了笑：
“两位同学，有什么事情要解决的话，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伤到人多不好啊。”
这时，他右边的伊斯特忽然抿起了嘴唇，带着些许气恼，轻轻骂了一句：
“笨蛋。”
封艾愣了愣，便看见那伊斯特从腰间取出了那枚泛着绿光的荧光物什直到现在，封艾才意识到那是一管信息素。看见那信息素，封艾心底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猛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对面的伊斯特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信息素已经掷出，飞旋着砸向先前楼上的“伊斯特”，那“伊斯特”再也顾不得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啸，径直朝封艾这边冲了过来。
到了这时，哪怕再如何迟钝，也总该知道哪个才是伊斯特的真身了。他仓促间伸出手来想要把那假扮伊斯特的生物留下，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封艾直接抓了个空。
他的反应倒也算快，二话不说地同样取出了腰间的信息素，冲着那惨白色生物逃逸的方向猛然砸了过去，瓶身砸在墙壁上，爆绽出浓烈的白烟，但那生物只是在白烟中一闪而逝，始终没能将其留下。
封艾傻傻坐在地上，扭过头来，看着轻轻喘着气的伊斯特，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显然流露出不太开心的神情，看见封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里的不悦又悄然消散了，只是半阖着眼睑，闷闷地靠在了栏杆上。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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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0
两人走在过道里，伊斯特的步伐要稍快些，走到了封艾的前面。腰间的信息素随着身体的摆动晃荡着，泛出莹莹绿光，虽然光线不是很亮，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用作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先前在那片栈道里，她已经用去了一瓶信息素，此刻腰间挂着的是最后一瓶。方才封艾看见伊斯特从腰间抽出另一支信息素，随意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时，把封艾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信息素经过敲打之后，竟是缓缓冒起绿光来。看来伊斯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封艾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同归于尽，只是单纯想找个光源而已。
封艾苦笑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这妮子从哪里弄来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信息素还有用来当做照明的效果的。事实上，从十五分钟前开始，两人离开了那片回廊，沿着这通道一路走来，伊斯特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对他说的话也当做听不见，完全不作搭理。只有趴在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懒懒散散地摇晃着尾巴，不时扭过脑袋对封艾投来一缕鄙夷的神色。
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分辨不出两个伊斯特谁真谁假而生着闷气呢。封艾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十分无奈，只得一路上跟在伊斯特后面，郁闷地挠着脑袋。
“伊斯特，那时候情况这么紧急，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解释终归是要解释的，封艾在心里打了番腹稿，也不管前面的伊斯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确定哪个才是真的你，只觉得万一受伤的是你，那就很不妥了，这才不得不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子不好，害你白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来说，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嘛”
前面的伊斯特悄悄抿了抿嘴唇，只在心里面对这白痴轻轻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真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只是以她一贯的性子，这些话她是不会明说的，便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着身后那家伙有一茬没一茬的解释。
“说到底，那时候就算真的判断出哪个是真的你，也还是会忍不住犹豫一下的毕竟那东西伪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它竟然连玛丽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都知道我也是脑子犯浑，一下子没抓住关键，早知道，那时候问她阿尔萨斯的事情，没准就能直接确认下来了。只是，她说的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跟我心里面潜意识觉得你会作出的回应是完全一样的”
封艾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忽然顿住了脚步，猛一拍自己额头：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溶洞里和你分散以后，那个妖怪就假装成你的模样和我坐了好半天的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刚才在栈道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违和感这说起来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形伪装，总不能连一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也跟着模仿，这样太不合常理了。我到现在才稍微想明白一点，那个怪物的能力恐怕不仅仅是能够模仿一个人的外形，它还能够一定程度地判读我的思想，实际上，它假扮成你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作出的每一个回应，都和我心里面想的，你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完全一样。包括说到玛丽玛丽安娜的时候，我一开始在心里面想的是，你和我一起经历过玛丽安娜的事情，一定会记忆很是深刻，我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这里偶遇了玛丽安娜，后面又忽然意识到，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也不该叫玛丽安娜，而是求不得，然后它就完全契合我的想法，改了口”
封艾说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整理过便脱口而出，听起来有些混乱。但伊斯特是听明白了的。总的来说，就是封艾觉得“伊斯特会是什么样”，那只仍然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样。伊斯特悄悄眨了眨眼睛，也不作回应，却是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他一起在大学城区里度过的时日，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算不上是太长的时间。只是因为后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方才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这个脸上整天笑嘻嘻的家伙为了她奔波了许久调查玛丽安娜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出去，他也曾经帮自己洗过头现在想来，两人也算是直到现在都仍共患难的关系。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日常的对话和共同度过的经历，自己其实对他以前经历过的人生一无所知，只是大抵知道他是个外民，在老家有个可爱又冷淡的妹妹，还有个混吃等死的老板。而她自己平时表现得有点木讷，也是性子里极易害羞的缘故，直到现在也不曾对他交代过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
所以说，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实际上对彼此都处于一种不算特别熟悉，却又隐隐有默契的状态。封艾对她的感情是心照不宣的，可这反而会让伊斯特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说伊斯特一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只是她性子生来如此，实在是不懂得该如何作出回应。
她又想到封艾方才说的话，想到栈道里那个伪装成自己的生物对封艾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怪物远远看见封艾身上伤痕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伊斯特的脸颊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走在前面没让他看见异样。她继续想着，才明白封艾潜意识中，原来是希望伊斯特能够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说出要去主动找封艾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换做她自己在楼上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封艾这个呆子，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当然也得归咎于她自己不善于表达，但是想归想，心里面也对封艾的苦衷清楚的很，看到封艾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那么着急地冲上来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太解释得明了的难过。伊斯特又抿了抿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涨得越来越红，却又轻轻放缓了脚步，任封艾走到她的身旁，这才鼓起勇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一句：
“封艾是笨蛋。”
一时间，封艾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看起来像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榴莲，又用胶带封上了嘴巴。伊斯特似是为了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又小声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封艾木然挠了挠头发，笑道：
“好了c好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又是些和莫名奇怪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没什么新奇的。”他又转过头来问道：
“伊斯特，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伊斯特轻轻摸了摸肩头上阿尔萨斯的脑袋，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封艾，眼底无端流转起俏皮的笑意：
“也是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
重逢后的伊斯特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伊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又像是花在开。但伊斯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就是之前那只半边身子的伶面人，它把我带到了屠夫的房间，才发现那只屠夫伶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它大概是想把我当作储备粮，但是它不知道我身上有小黑在，也算是很侥幸地才出来。那个房间已经被小黑湮灭了大半，我在墙壁里看见了几只放信息素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小黑炸坏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两瓶。”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想也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伊斯特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境况应该要远比她描述地艰险得多。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让封艾徒劳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晃了晃手里发着绿光的信息素：
“受到冲击以后的信息素瓶子会发出绿光，原理可能和荧光棒差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算是意外的发现呢。”
说着，伊斯特把手里的信息素递到了封艾面前，眼神温柔道：
“你拿着好不好？”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道：
“为什么？你自己也拿一瓶傍身不好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又分开了的话”
伊斯特摇了摇头，却已经将信息素塞到了封艾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一红，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小声道：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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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1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c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
“这里竟然还有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伊斯特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
封艾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封艾不觉间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这种机器人大约是在元12年盛行的产物，主要作用就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工厂进行清洁工作，它的履带采用了特殊的独立设计，可以在各种地形上平稳的行驶。你看见那两条吸尘器管子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就是吸尘器，不过用的材料是复合软塑，这种材料让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吸走灰尘，也可以吸走一些小型的垃圾，一般都是些易拉罐什么的，足球也能吸得进去然后它的肚子里面是压缩装置，可以把吸进去的垃圾压缩成立体方块，再堆放在一起集中销毁不过因为体积太大而且过于笨重，耗能高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就被淘汰了”
封艾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部机器人，给伊斯特展示着各个部件，伊斯特虽然仍是一脸的迷茫，不过也没有打断封艾的意思。
封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这台家伙，好像坏得还不算太厉害啊”
这句话伊斯特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修得好吗？”
封艾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目前为止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不能摸出一点眉头的话，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如果能修好这个机器人，或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忙也说不定。”
封艾手头上没有可以用作修理的工具，具现化的能力也无法使用。这倒也难不倒他，只见封艾把住那机器人的一截机械手臂，呼哧一声将其硬生生拔了出来，右手在上面一抚而过，随着一阵蓝光流转，直接将那金属制成的手臂分解成了许多一截一截的铁疙瘩，又分别将那些铁疙瘩改变了形状，做成了一个个琳琅满目的修理工具。这可是封艾的看家手段，做起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借着封艾着手修理那台机器人的时间，两人也得以稍事修整，伊斯特安静地坐在封艾地旁边，从封艾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碎撒在地上喂给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一会儿跳到封艾的头发上，一会儿又绕着那部笨拙的圆筒机器打着转，样子很是欢脱。两人一鼠就这样在惊险起伏的地下世界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封艾在认真干活的时候，总有着碎碎念的毛病。
“模组的电路板彻底损坏了，不过重新焊接一遍应该还能用，伊斯特，头转过去，会很闪”
“啊这个关节的完整性真高啊，应该是换了没多久机器就坏掉了”
“我现在得把内挡板拆出来，检查一下里面的液压系统”
“履带的螺丝锈死了，还真是头疼啊这样的话就不能那么灵活了，算了，用这个也勉强可以代替”
“哇，凯撒企业真不愧是卖蓝符电池出身的，机器人的设计不怎么样，电池的容量是真的厉害，到现在竟然还有残余的电量”
“疼疼疼疼！阿尔萨斯！不要揪耳朵！”
“伊斯特，帮我拿一下镊子不是，那个是老虎钳，不不不，那个是电笔，不那个是平衡夹算了，我自己来吧”
过了好一阵，封艾终于丢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功告成！”
伊斯特把阿尔萨斯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封艾，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遵从血之盟约，吾在此召唤汝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说着，手指扣动了那圆筒机器人后背的一个按钮。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倏地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还有电流噼啪声响起，伊斯特被吓得缩了缩身子，才又好奇地继续看去。
脑袋上的眼睛似的两颗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果然亮了起来，冒着淡淡的黄光。那机器人醒转过来以后，圆形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转，似是有些好奇地转向了身前的伊斯特和封艾，身下的履带发出沙哑的磨合声，笨拙地，慢悠悠地来回挪了一圈。
阿尔萨斯又从封艾头上跳下来，绕着那部机器人打转，机器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身旁的小老鼠，两颗黄澄澄的“眼睛”随着脑袋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笨拙地捕捉着那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整个滚筒般的身躯都跟着傻里傻气地自转起来。
封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说是智能系列的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的机器人还是非常蠢的”
伊斯特跪坐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部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羞涩道：
“很可爱”
封艾虚着眼道：
“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啊”
他忽然拍了拍手，站起来道：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咳咳，这名字太长了，不能这么叫”
封艾沉思了一阵，又饶有趣味地转过去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傻里傻气的机器人的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伊斯特惊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道：
“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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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2
被取名为脏兮兮的圆筒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滚向了墙壁旁，一举一动都会发出奇怪的齿轮转动声。它身前的封闭仓忽然打开，探出了一样三角柱似的物什，吸附在了土质的墙面上，那个三角柱开始向上龟速转动，同时也借助强大的吸力带着脏兮兮往上爬。
两人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爬了一段，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脏兮兮爬的实在是太慢了，速度简直堪比蜗牛。它吃力地往上蹭了将近一分钟，才上升了不到两米。
封艾嘴角抽搐了数下，忽然若有所思道：
“我怀疑这个机器人是温柔乡企图困死我们的阴谋的一部分。”
伊斯特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封艾答道：
“我们会在等它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思衬道：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楼底下看见它，理论上脏兮兮这种型号的机器人确实是可以在这种高低落差比较大的地方自由穿行的。”
伊斯特闻言，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一台？”
封艾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型工厂至少都要配备好几十台这种机器人，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智能系统特别蠢，跑错了地方吧”
脏兮兮一头钻进了头顶黑黝黝的坑洞中，伊斯特又问道：
“它要去哪里？”
封艾拿起了地上的背包，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脏兮兮都是在这里工作过的机器，没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跟上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脏兮兮在电梯通道里慢悠悠地向上爬去，脏兮兮的三角支架运行速度十分缓慢，爬上一层几乎要花上两分钟的时间，好在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看着脏兮兮那圆筒形的屁股一点一点上升，跟着它回到了那伶面人来来往往的甬道里。
脏兮兮来回转了两圈，认定了某个方向，领着两人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
甬道并不止一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街道，好在脏兮兮看上去确实认得该怎么走，带着他俩七折八拐在迷宫般的甬道里穿行着。
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平整的凹陷，封艾不时探头进去查看，发现那些凹陷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之前进过的那种颠倒房间，封艾若有所思地跟在脏兮兮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脏兮兮会忽然钻进某个凹陷里，从房间的另一个门口出去，像是要抄近路。
幽深的地下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脏兮兮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脚步。封艾认真地观察了很长的时间以后，两人一鼠外加一个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甬道还是那些宽敞平坦的甬道，路上见到的伶面人却越来越少。封艾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忽然道：
“我算是认出来了脏兮兮要带咱们去的，是皇星广场的方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皇星广场有什么特别的吗？”
皇星广场位于艾斯兰大都会大学城区东南部，算是大学城区里相当有人气的地方。以往乘坐电车去黄道大厦上班的时候，常常会从那边经过。空旷的地面上整齐地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树上挂满全息彩灯，映出五彩斑斓的广告画面，与周围那一圈非常发达的商业大楼交辉相应。由于毗邻大学城区最大的步行街南星路，广场里总是热闹非常。白天可以见到在广场上散步休息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的时候，便会成为三三两两情侣观赏烟花的极佳去处。要是赶上了春季，广场上更会铺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毯，一家子人带着简单的食物在此地踏青赏花。逢节假日时，艾斯兰官方便会组织一些大型商会在此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像是花灯会c展览c慈善义卖c演唱会，不一而足。
封艾在这片光陆怪离的城市住了两个月，实际上还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土鳖。有关皇星广场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当初伊斯特在电车里给他解释的。在他没认识玛丽安娜之前，她会在下班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伊斯特回家，也曾经很小孩子气地拉着劳碌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伊斯特在那边放过风筝c吃冰淇淋。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地面上的皇星广场没什么特别的。”封艾笑了笑：“只是这地下的可能会不一样。”
他继续说：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了这里的研究基地，发现了一本研究人员的日记内容中隐约有提到，现在的皇星广场那边，似乎盘踞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按照日记里的描述，恐怕是一些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怕的奇行种”
伊斯特轻轻蹙起眉头，两人遇见过的奇行种不算多，初入下水道时看见的大嘴怪算一个，半边身子的算一个，居酒屋里的屠夫也算一个。伊斯特不知道封艾后来还经历了和阿曼达搏斗的故事，但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是奇行种，就没有一个是能够轻松对付的。那屠夫甩刀时极其凶猛，以两人的速度完全无从闪避，真要打起来，也算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结果伊斯特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为什么暴死在了居酒屋里。就连从那半身伶面人手下逃脱，伊斯特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甚至摧毁了整个房间。直到此刻她都仍然不能顺利地召唤出那把黑色手枪来，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回廊里遇到假扮自己的那只小伶面人，直接一枪轰过去就万事皆休了，何必冒险翻上楼投掷信息素。
奇行种绝对不好对付，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伊斯特抬头看向封艾，眼睛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脏兮兮真的是要将他们带去皇星广场，且封艾已经确认了那里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必要走下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出声道：
“我们得去。”
“我们已经在这片鬼地方消耗了太久的时间，食物和水的补给虽然不是问题，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这片地方本身潜在的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已经遇见了好几只奇行种，再往后也保不准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精神都会被彻底消磨干净。实际上，就算不去皇星广场，我们的处境也未必比现在会好，这地方暗流汹涌，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一鼓作气，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伊斯特眨了眨眼，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拧转过头去，荧光棒的绿光扫过一丝黑影。
“竟然又跟过来了”
那只极为瘦小的伶面人，身形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孩子大小，还有黑色的长发，其余的细节却看不太清。
是当初在回廊里假扮伊斯特的伶面人。
自打在回廊里用了信息素将其驱逐以后，这东西便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封艾和伊斯特失足掉进了坑洞里，遇上了脏兮兮，又从另外的出口爬出，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它依旧冤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封艾忿忿道：
“烦死了这家伙是上门推销的还是怎么地？”
伊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脑海里隐约划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漆黑的路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封艾，暗暗抿着嘴唇。
就这样，他们随着脏兮兮慢吞吞地前进着，身后还远远地吊着个意图不明的伶面人，怀抱着忐忑的心思，慢慢接近了皇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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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3
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那只伶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了踪影。两人一鼠，再加上脏兮兮机器人，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甬道，正当脏兮兮想要转进右边的路口时，封艾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它后背的突起。
履带在土地上空转了一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橙黄色的信号灯看向封艾，像是透露着疑惑的神情。
封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们到了。”
再向右走，便是皇星广场附近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身上隐隐有黑色气息逸散而出。封艾将左手背回身后，准备随时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右手则虚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探出了半边脑袋。
面前是一段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开阔的出口，出口处隐约可以望见红色的光芒。
奇异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入耳畔，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好像那边并不是某些巨大生物的盘踞地带，只不过是个大型的流水线工厂。
封艾皱紧了眉头。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伊斯特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从转角处走出，缓缓地走向了甬道尽头。
“这是”
封艾来到了一处无比开阔的陷坑前。
这一处的格局与先前去过的所有房间都完全不同，俨然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废料回收工厂。
耳畔不断传来各种巨大的机器运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传输带上，大量细碎的金属废品被堆放到一起，缓慢地向前移动，足有卡车大小的液压压缩机极有规律地上下挤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一堆又一堆的废品压成不占用空间的巨型铁块，又丢进了熔浆状的铁水处理池中，在橙红色的沸腾熔浆里翻了个头，沉进了底部，冒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解释了封艾心头的些许疑惑，却让他更加迷茫起来。
“见鬼了”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觉到不自在。就像是捏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最终却一拳挥到了空处。他早已做好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的准备，但当他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皇星广场时，看见的却不是什么铺天盖地的巨大奇行种，也不是什么超出常人预料的c恐怖片里才会见到的怪物巢穴，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工厂。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星广场的倒置房间会是这种东西？
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奇行种呢？那个所谓的“4号”呢？
那些研究人员的尸体骸骨呢？
这种预料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封艾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伊斯特见封艾久久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走到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站到甬道边缘，这空间里没有风，但披散在她肩头的金色发丝竟无端飞扬起来，恍然间宛若霞光下的金色柳枝。封艾略略愣了半晌，看见伊斯特眼底里流转起深深的惊诧来。
一片通红的世界。
红的不是灯光，是熔浆。
两人站在洞口前，画面逐渐拉远，看见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山洞，周围嵌满了供人类行走的楼梯，空气里传来炙热的气息，各种工业化的设施铺陈在坑洞底部，在幽深地底徘徊许久的二人俨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令人意外的是在传输带之下，陷坑的最底部，躺满了无数的金属垃圾
以及与脏兮兮型号相通的圆筒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无一例外都死寂沉沉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零件碎得七零八落，满是锈迹与灰尘，它们与地上的其他金属废品没什么不同，终究都会被地上的螺旋垫板旋转着推上传输带，最终面临被压成方块，融成铁水的命运。
封艾一行人所站的门口位于传输带之上，这里有一个极长的通道，用铁板焊接起来的平台，看起来是工作人员进行维修和检查的工作时用的。
在通道靠墙的地方有向下的楼梯，楼梯被铁门虚掩着，画着禁止入内的标识。
脏兮兮穿过了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废料回收厂的正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两颗眼珠子闪着难以理解的光芒。
封艾沉默地看了一眼脏兮兮，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圆脑壳，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你是最后一个了。”
脏兮兮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残骸。转动的关节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伊斯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封艾沉声道：
“废料回收厂。把废弃的金属重新压缩融解再提炼，另作他用。”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沉思道：
“可是在这地底深处有这样规模的回收厂，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封艾仔细地观察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一惊，咬牙道：
“又是那个伶面人”
传输带周围的墙壁上，延伸出许多钢铁平台，其中的一个平台上，赫然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伶面人在警惕地东张西望。
封艾眉头紧蹙，握紧了手里的信息素，死死地盯着那个伶面人：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伶面人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正位于他们下方较远的位置，不过这次，它显然没有再藏匿身形的意思，封艾得以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俨然一副小女孩的身形。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裙，正匍匐在地上，时而谨慎地看着通道上的封艾，时而转过头去盯着那巨大的传输带。
它的肩头上有一处焦黑的伤痕，正是先前被爆炸的信息素所波及，留下的伤痕，正在往外淌着紫色的血迹。它的皮肤不似其他伶面人那般呈死一样的苍白，隐约可见些淡淡肉色，女伶面具缝死在了脸上，原先以为与别的女伶面具无甚不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面具是完全封闭的，甚至连眼睛的地方都没有孔洞，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也不知道它的视力是从何而来。
封艾环顾四周，从脚下拾起一块零件废料，手中蓝光流转，将其化作一枚圆融的铁弹子，猛然发力，投掷到它身前的栏杆上，溅起火花，那伶面人被吓得退了退身子，又抬起头来朝着封艾愤怒地啸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退缩的意思，犹豫着又四肢并用向前爬了一点。
封艾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找些可用的投掷物，伊斯特却拉住了封艾的手。
封艾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伊斯特慌乱的眼神，伊斯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犹豫了一阵，怯怯道：
“它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封艾惊异道：
“那它是来干嘛的？”
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传输带，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边”
封艾顺着伊斯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阵，才发现传输带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布娃娃，正堆在金属废料之间，被缓缓地推向那巨大的液压压缩机。
封艾这才意识到，那只小伶面人的心思并不在于他们，它爬上了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布娃娃，猛然纵身一跃，划过四五米的距离，两只青白的手掌险之又险地在传输带上扒拉了几下，抓住了边缘，才没有掉进地下深不见底的废弃金属堆。
伊斯特见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封艾显得有些迷茫，难以置信道：
“它这是要去拿那个布娃娃？”
小伶面人艰难地爬上传输带，在松散的废品堆间腾挪，挤下去很多细碎的金属，落在底下的深坑发出空荡的回音。它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金属的边缘划得血迹斑斑，又是骤然往前一跃，勉强地跳到了另一堆金属垃圾上，发出痛楚的悲鸣，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只布娃娃爬去。
伊斯特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轻轻地咬着下唇，挣扎了很久，忽然小跑着朝墙壁旁边向下的通道跑去，封艾显得很是意外，转头问道：
“伊斯特，你去哪？”
伊斯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很是着急：
“我要去帮她”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伊斯特的身后，跑到了虚掩着的铁门前，封艾急促道：
“伊斯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只怪物，不是人类！”
伊斯特使劲地转动着门把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铁门打开，转过头来，怯懦地看着封艾：
“不是的她不是的”
跟随了他们一路，却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
站在岔路口，不让封艾和伊斯特走那条路
被封艾恫吓时，那畏缩的神情
布娃娃
伶面人
似乎是觉得没有时间再解释，伊斯特轻咬贝齿，扭头朝着传输带跑去。
封艾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跑到了伊斯特身旁，拉住了伊斯特的手。
“你伤势没好，我来。”
伊斯特惊异地看着封艾，封艾却没再多说，灵活地在废品堆里连踏了几步，双手猛地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直接将零散的废品聚合成了架空的平台，就像是在传输带上凌空架起的桥梁，一路朝着那个伶面人急奔过去。
传输带上的布娃娃距离那部恐怖的压缩机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几秒后就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化为一堆无用的棉絮，伶面人使劲地扭了扭头，扯断了被废品堆卡住的几缕黑色头发，带着一身的伤痕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只布娃娃，眼看这速度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这时，伶面人的身后忽然被阴影笼罩，伶面人惊惧地抬起头，才发现它的头上有蓝光流动，废品堆被凝聚成了横在头上的长长铁桥，封艾的身形在它身旁一掠而过，划出一道残影，迅捷地奔向那只布娃娃。
“要想办法把它拦下来”
封艾又猛然一拍双手，想要在布娃娃之后具现化出一块挡板阻碍其继续前进，他的手中却只是闪烁出了几道微弱的蓝色电弧，随后，封艾便极为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封艾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无法再具现化了。
伊斯特又惊呼了一声，焦急地爬上传输带，朝着封艾跑去。
封艾紧咬着牙关，脚步丝毫不停地冲向那只布娃娃。
布娃娃在转眼间已经到了巨大的压缩机正下方，压缩机正带着铺天盖地之势缓缓压下。封艾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间抓住了那只布娃娃，连同那只布娃娃一起，滚进了压缩机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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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4
压缩机彻底压下，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封”
见到那压缩机严丝合缝地c没有一丝阻碍地合上的那一刻，伊斯特双眼便已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张着，颤抖着，要念些什么，字眼触到唇边却是断续的气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封艾挟着电射一样的蓝光，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进了那决死的境地离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没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
早先看见那小伶面人的模样，她便只是心有所想，而后某个微渺的念头便在她胸口里生了根，随着对那小伶面人的观察而越发壮大。
那小伶面人不太寻常，好像没有恶意，目标不在于地城里的这两个外人，它很可怜这些情绪初初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最终却促使她鬼使神差地作出了帮忙的决定，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基于某些往事的共鸣。但她是不曾细想过要做的事情能否做成的。
这个叫伊斯特的女孩子，平时总是一副讷讷寡言的模样，像是不善人言的布娃娃，但她的内心始终是敏感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不擅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感，很多时候c很多事情，都只想着或许该用行动来表达才更好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将心性深深埋藏在身体这层外壳里，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是显得孤僻的，也不怎么遭人疼爱。
这些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她的心底里是明白的，像她这样的性子总是不遭人喜欢的。但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一直明镜似的。这样或许不好，但至少对她而言是好的。
任谁再怎么心疼她，想要和她交流，对话间往往总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也便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交心了。这样很好，她会不会把真心交给别人，或许会c或许不会，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她害怕别人将心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用如履薄冰的方式处理着每一段关系，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真心喜欢她的人，便不会真心地为她而感到失望。
这样子空泛平淡c没有色彩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总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够少点波澜，未来哪怕是一片灰色的也好，至少不会是黑色。但世事向来没有尽是如意的在她决定这么做了c且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直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麻木，相信这样的生活是不错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先是凭空闯进了一个嬉笑怒骂都不做遮掩的女人。
那个叫玛丽安娜的女人用蛮不讲理的热情和喜爱扣动了她的心门，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又闯进了另一个同样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尽管在冥冥中，她早已自己告诉了自己，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她终究是意外的。
那个总爱咧起一口白牙，充满少年感的笑容耀眼得让她觉得有些自卑，敢爱敢恨的处世之道与她大相径庭，偏偏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该与她的生活有过多瓜葛的男孩子，用那么蛮横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心意。
这让她彻底地失了方寸，与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相处的时日里，她手足无措的时间总比往前年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这份得让她害怕坦诚得让她觉得刺痛的感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自打那天从法庭里走出，她便一直都在敷衍c在逃避c在抗拒这一切，心底却只能茫然无措地发现，她生命里那一片自己苦心经营的单调的灰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色彩。
在许多个被封艾不经意逗笑的时分，她都会恍然回过神来，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想要继续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但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却又会在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会不会过得比以前要好一些？
往往念及此处，她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悸动。复杂c难以言明。
那些安静的夜晚里，她安静地逗弄着阿尔萨斯，眼睛里却在出神，自顾自地红了脸庞，随后又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那个人的那份心意她大抵这辈子都没法回馈的，偏偏是这样，自己还总是贪心地想要留住这一切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却始终不愿意远离。她期盼着这样若即若离，有着分寸的生活能够长此以往继续下去，但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价。她眼睁睁地看着封艾在她眼皮底下永远消失，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下眼睛里那阵深深的酸涩了。
如果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再大胆一点，不那么抗拒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封艾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早点告诉他自己对那伶面人身世的推测，早点告诉他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如何如何，封艾或许就可以早一点行动，没有了那一瞬的犹豫，这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的。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便是如此了。
一切都只剩下寂静了。
小伶面人站在传输带的边缘，头顶上阴影投下，是方才那人用废弃材料筑起的架桥，阴影遮掩着它半边身子。它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个雕塑，仿佛是在发怔。
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c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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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c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其全部掩盖。此刻他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眼下的景象便明显了起来。
无数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岩壁里的熔浆，交错纵横着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一时间竟给人一种身处异时空隧道的错觉。
封艾蹙紧了眉头，一旁的伊斯特也注意到了这般景象，轻吸了口气。
小伶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封艾与伊斯特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行动之间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一边暗暗惊叹眼中场景的震撼，一边随着小伶继续前行。
越是往前，那些紫色的光芒也便越加明显。像是一条条丝线，在视线尽头慢慢汇聚。封艾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抚上岩壁，才发现那些丝线其实并不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细小的裂缝里有一层类似琥珀质感的半透明结晶，将紫光包裹其中，就像是温度计里的水银。
在紫光交织的通道里前行，听起来颇为浪漫。但封艾着实感觉不是太好，这些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某些液体，令他隐约想起，这片地下世界的伶面人，它们身上的血液大多也是紫色的。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无比震撼。
流动的紫光像是脱离了窄小通道的束缚，向这片无限宽广的黑暗空间里游弋而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线条交错，没有边际。封艾甚至一时间不敢再抬脚，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宇宙星空深处漂游起来。
这片天地里闪烁着无尽荧荧紫光，紫光似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了一起，隐隐流动着，在远处渐渐汇聚，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逆流而上，像是树干上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树冠尽头，组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放眼望去，就像是闪烁的群星汇聚成了树形的星象图。
光是站在这里，看见这般景象，都让人有窒息之感。
有谁能想象，在繁华的大都会地底深处，埋藏着一片无比浩瀚的星空，以及一棵体积堪比摩天大厦的参天巨树？
封艾心底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在这片无垠星空里，人类的存在简直渺小得如若尘埃。这片星空不该是位于艾斯兰的地底深处，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一颗星球，就像是未开化的生灵直面宇宙本身，在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伊斯特同样也是怔在了原地，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情绪，机器人脏兮兮的脑袋不断转动着，电子信号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表达着些什么。
小伶却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反倒对身后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神情感到些许不解，只是自顾自轻车熟路地绕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陷坑，朝着那片紫光走去，而后又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稍微走近一点的时候，封艾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恢弘震撼。并不是紫色的光芒汇聚成了巨树的形状，而是真的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矗立在这地下深处。紫色的流光沿着树干的经络流淌着，发散到树冠的各处，在树冠上，垂下无数长方形的匣子，如同果实一般，同样泛着紫色的光芒。
封艾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忽然倒抽了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形匣子里，每一个匣子中都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
无比强烈的危机感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伊斯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封艾的衣袖，一行人慢吞吞地接近那颗巨大古树，提灯照过地面，暗淡的光线晃荡着照出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方形匣子。
那些方形匣子比远看上去要大的多，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乍一看，竟然和棺材极为类似，只不过匣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像是玻璃般透明，却又坚硬无比。
封艾无意地攥紧了双拳，他忽然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景象，意味着那无比庞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千万万具透明的棺材。
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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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
封艾终究还是有点微薄的良心在，此时已经不再把脏兮兮当挡箭牌来用，一只手挡在面前，俯下身子向前面急奔，另一只手不时拍开零零散散扑将过来的落单怪鼠，此时他的双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在自己生命力惊人，相当耐揍，这种程度的伤口仍然算不得什么。
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起先他们从包围圈冲出的时候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此时便只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随处乱窜，由于身后还吊着一群铺天盖地，蝗虫过境般的疯狂鼠群，实在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的伊斯特小伶状况倒要好上不少，有封艾在前头开路，能扑到她们这边的怪鼠不多，伊斯特虽然伤势未愈，但能在328区跟那神仙似的斗篷人打得昏天黑地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加上身旁还有小伶身形敏捷保护着，拍开几只速度不算快的怪鼠也不在话下，此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伤痕。至于阿尔萨斯那家伙，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伊斯特的领子里去了。
一声嘶鸣响起，一只巨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扑到了封艾背上。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封艾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般地一个俯身，反手拽起那只好几斤重的大老鼠往前甩去，那巨鼠在空中划过一条不受力的抛物线，可以依稀看见它在空中挣扎的四肢，狂甩的尾巴，
然后，下一刻那只被丢出去的巨鼠无端端地被切割成了许多肉块。
一股森寒的凉意漫上封艾心头，他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底里那不妙的感觉重新漫了上来。身后的脏兮兮没止住冲势，撞在了封艾身后，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举起了手里的信息素。
莹莹绿光被面前的无数根半透明丝线反射回来，在他们面前几米开外的那片空间里，遍布着许多交错纵横的银色丝线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蜘蛛丝。其中一段浸着隐隐的紫红色，那是封艾先前丢去那只巨鼠的方向，这也就是它被瞬间肢解开来的原因。
只要封艾再往前冲上几步，他便也会像那只怪鼠一样，被这黯淡光线下几乎无迹可寻的银色丝线切割成无数肉块。
余悸漫上心头，此时身后的伊斯特和小伶也已经赶来，伊斯特喊了一声封艾，正待说些什么，封艾却猛然转身大喊了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伊斯特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却终究是第一时间按照封艾所说的蹲下了身来，还不忘抱着身旁的小伶一并蹲下身，只见封艾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一阵蓝光爆闪，他们周围的一片圆形地面陡然下沉了半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忽然从地上沉了下去。
而就在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潮水般的巨鼠群便随着惯性的冲势，从他们头顶上几厘米的地方声势浩荡的飞扑而过。
狂乱的声音，冲撞声，奇异的c液体溅开的声音相继传来，伊斯特抱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原先充斥耳际的暴躁鼠鸣声已经逐渐消退，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闻着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血腥味道。蹙着眉头，茫然地跟着封艾站起身来。
他们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堆积着如山一般的巨鼠碎尸肉块。
腥臭的血液凝聚成泊，空间里，无数道被染成紫色的细线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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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7
“封艾”伊斯特被眼下的场景吓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鼠群下一刻就化作了无数尸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她又哪里见过如此惊恐又怪异的景象，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有些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封艾：“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却是没有反应，怔怔地在原地出神，脑海里许多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凑起来。
银色的丝线
很熟悉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看见，是在初入皇星广场时，伊斯特金发无端飘扬起来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没有风。伊斯特的头发被撩拨起来，不是因为风。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太过于在意，却的确留意到了有银色的光线流动。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
皇星广场在研究人员的日记里，是那不曾见过的奇行种“4号”的盘踞地点
“4号”去了哪里
小伶小伶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捡洋娃娃，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c至少在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要他们来帮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去到皇星广场”
想到这里，封艾眉头越皱越紧，推理的线索中出现了个断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将现有的推测串联起来。
假设小伶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去到皇星广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被伊斯特驱赶后仍然不肯离开，她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甚至是阻挡我们走到别的路去，或许就是在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的方向。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导下去，她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联系到日记里面提到的奇行种，最有可能的或许是想要借我们之手c以及身上的信息素来摆平盘踞在皇星广场的奇行种“4号”但实际上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4号那个“4号”去了哪里
银色的丝线进化异能变形
某个极为不可思议，却让封艾后脑发凉的想法漫上心头，刹那间，封艾如遭雷殛。
伊斯特看见封艾神情的变化，正觉得讶异，却看见封艾仿佛失心疯一般抽出了腰间的所有信息素，蹲在地上挨个敲打一番。吓得伊斯特还以为封艾这是要爆瓶自尽，心底却又隐约觉得封艾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看下去。
封艾把所有的信息素的玻璃夹层都敲碎，里面的物质发生了交互反应，缓缓泛起莹莹绿光来，他将几瓶信息素并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乍一看比寻常的提灯还要亮上几分，像团幽幽鬼火。
他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伊斯特，小伶，脏兮兮，你们都不要动。”
说着，他也不管小伶和脏兮兮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举着那巨大的手电筒绕着众人照了几圈，伊斯特疑惑的目光随着封艾游移，看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嘴里不断地喃喃：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封艾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到了伊斯特锁骨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伊斯特吓了一跳，脸上浮出红晕来，分明是羞愧欲绝的模样，却又不好阻止，只得紧紧抿着嘴唇，紧闭着眼睛怯怯地抬起了下巴。若不是眼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放在寻常的街道上，俨然就是无量恶棍轻薄少女的场面了。
封艾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件事情所占据，如同魔怔。他缓缓收回手指，放到伊斯特面前，还把另一只手上的荧光棒凑近了点。
“看。”
伊斯特犹疑地睁开眼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封艾的眼睛，见他全没特别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觉得不是滋味，这才轻轻巧巧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上，是一截极细极细的c半透明的丝线。若不是身旁有好几瓶信息素合成的光源，根本看不真切，封艾的提灯沿着丝线的一端缓缓移动，伊斯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缠上了这些比蜘蛛丝还要细的丝线。
“这些线是和那边的那些完全一样的东西。”封艾沉声说道，又放在指尖捻了捻，闭上眼睛，浮现出非常焦虑的神情：“而且我没办法通过界师的能力改变它的形态”
伊斯特显得很是茫然：
“这些线其实是什么东西？”
封艾深吸口气，将与她分开后进入了研究基地，进入阿曼达房间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日记里确实有提到，皇星广场盘踞着那个被命名为4号的奇行种，而且从小伶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那里盘踞的生物有所忌惮，所以才会试图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争取让她混进去拿到布娃娃的契机但是，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那个4号的存在，这一串线索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合理了。”
“但是，”封艾话锋一转，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这些线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
封艾握了握手里的细线，轻若无物，没有一丁点实在的质感，这样的丝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全身。他看着伊斯特，语气沉重道：
“这些线”
“是活的。”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轻响，像是某些东西崩断的声音，又像是把衣服里的线头抽出的声音。场上感觉最为敏锐的小伶忽地绷紧了身子，半蹲在地上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封艾和伊斯特诧异地循声望去，巨大的荧光棒照向了身后的那片空地，那被怪鼠血液染得紫红的c交错纵横的丝线正在轻轻微颤，封艾眯缝起眼睛忘了一阵，旋即极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
“糟了！”
伊斯特怔了一下，便看见封艾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她后背，肩头扒拉下许多半透明的丝线，猛地一撕扯，结果那些丝线巍然不动，倒是封艾的手心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绷直的线轻巧地划过了豆腐块。
伊斯特被封艾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封艾怎么了？”
封艾的神情焦虑异常，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将那些丝线弄断，嘴里呐呐道：
“这些线这些线正在收拢！”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切成肉块了”
封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衣物包住一截丝线，又把另一端踩在脚下，猛一发力想要将其扯断，结果那丝线坚韧无比，又因为过于纤细而极端锐利，竟是直接划破了封艾鞋子的胶质底层，卡进去了一半。封艾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将那丝线拔出来，取出身上从那百货大楼拿来的武器疯狂地切割着那丝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磨出了深深的痕迹，那丝线仍然没有一丁点破损。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行动，一时半会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此刻也没什么靠谱的方法，能够彻底摆脱身上这些坚韧无比的细线，若是早先她还能召唤黑枪的时候，凭借小黑能够湮灭事物的特质，这些细线当然是不在话下。如今她伤势未愈，无力催动体内的能量，也就只是无能为力了。
空气里那阵奇异轻响原先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逐渐清晰，伊斯特抬起头来，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某些白色的事物正在逐渐汇聚，就像是一台3打印机正在那边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立体模型。用的材料正是他们身上的这些丝线，一旦这些丝线彻底收拢，他们的身体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切割成许多段，无力回天了。
冷汗涔涔地从封艾头上滴下，他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失神地看向四周，似是再也想不到一丁点办法。这片空旷的黑暗星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工具，遍地都是些怪异的陷坑c以及从那颗参天巨树上掉下来的水晶棺材，对眼下的危机毫无帮助
“等等”
刹那间封艾如同醍醐灌顶，眼睛里爆射出惊人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来，牵过了伊斯特的手，伊斯特愣了一愣，便被扯着朝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伶，脏兮兮，都跟上！快！”
其余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只是看着封艾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只得愣头愣脑地跟着封艾一通瞎跑，狂奔到了那颗巨大古树面前。封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紧紧攥着伊斯特的手，还不时回头焦急地冲身后的两个非人类喊道：
“快点！再快点！没时间了！小伶！快！脏兮兮！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凉了！”
脏兮兮全力催动马达，笨拙的履带碾过地上崎岖不平的树根，整个圆柱形的身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去，非常勉强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由封艾领着绕着那颗巨大古树跑着。
封艾几乎是用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伊斯特的手被他扯得生疼，尚未痊愈的伤势也在这剧烈的跑动下再次裂开，只是看着封艾神态焦急，心里也不敢怠慢，一声不吭地紧抿着嘴唇跟在身后，努力不去拖封艾的后腿。
众人始终没有明白封艾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空气里的轻响已经越发清晰，变成了让人心底不安的嗡鸣声，远处那片堆积着巨鼠残肢的小山不时被某些快速抽回的丝线所抽动，碎肉飞溅，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堆积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
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点，封艾还在带着他们绕树狂奔
怪异的奇行种，神秘的暗河溶洞，河岸上的无头尸体，酒馆里的屠夫，研究院里的“阿曼达”，皇星广场消失不见的“4号”许多的谜团依旧解释不清，在封艾心头纠成一团乱麻，或许他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透透彻彻地了解这片地下城市所掩盖的真相，但是，至少是此刻，封艾很清楚，他们即将迎来的，必然是自打进入这片地城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威胁
皇星广场的4号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哪怕它已经进化出了食物需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凭白饿死。
它必然会像阿曼达一样，适应了这片环境，从而进化出了全新的捕食本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从皇星广场开始，就已经在无形中攀附到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而现在，钓鱼人已经收起了钓线，一切真相都即将揭晓
视线尽头处，重重鬼影逐渐汇聚，泛着幽幽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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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8
远处的白影彻底凝聚成型的时候，封艾硬是扯着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绕树三周半的壮举。
封艾的嘴唇干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当他还想跟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树继续犟下去再跑上两圈的时候，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散布在各处的坚韧丝线已经收到了尽头，当最后一截丝线猛然收回的时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让经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缠绕在大树身上的丝线猛然勒进了树干深处，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这时，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尽力保持着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脏兮兮，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要被震到远处去了，方才被封艾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一截机械手臂截停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却并没有给做成上校人块。
再下一刻，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吱呀声。
丝线会收紧，汇聚到远处的白影上，这是封艾早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应变方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玄乎的法子。
打个比方，假若手中有条细长的绳子，在左手食指绕上几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发力，那被勒紧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将绳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绕上几圈，方才发力拽动时那股拉扯的力量便会转移到中指上，相对的，食指则不会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这是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常识，并没有太多高深晦涩的科字理论，只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能够把思路延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实在不多。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维实在是向来奇葩早先在328区遭遇那巨大机器人的时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来对付冲击的法子。再联想到此时的境况能够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封艾显然没有想到这股细线的拉力竟然如此惊人，绕上巨树几圈的细线宛若世上最为利的刀锋，硬生生地切进了这直径少说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树中段，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那被细线勒进的断茬边缘泪泪地淌出许多紫色的浆液来。那紫浆许是与封艾腰间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着幽幽流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整片地面染出一片渗人的光晕。
封艾余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转头去看远处那即将凝聚成形的白影。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上，凝聚起一张由银白丝线交织而成的恐怖怪脸。此时那张脸上接近天灵盖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为封艾从中捣鬼，将部分丝线卡进了巨树中央，导致无法顺利回收的缘故一一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张狰狞面庞带给场上众人的震撼。
交织成怪异面庞的丝线如同波浪般涌动，使得整张铺天盖地的巨脸都在不断地变形扭曲，额头顶部的银色丝线无风自散，在空间里缓缓飘散，看起来甚是吓人。
封艾怔怔地看着远处那张可怖面庞，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问道：
“高高晓松？”
伊斯特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松？”
“没什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下显然并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时机，封艾看着那好几层楼高的巨大怪脸，掂量了下几个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后，下定了决心对伊斯特说道：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好像没注意到咱们，也没拦着咱们进来的路，不如就这样偷偷溜出去吧”
话刚说完，那巨脸便微微拧转过来，冲着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伶面人在同时惨嚎，就连同样身为伶面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别走！”
“永远和我在一起！”
“别想走！”
“我好冷啊！”
“别跑！”
“休想！”
那张巨口张开的瞬间，空气里仿佛同时飘荡起无数道声线，有男人有女人c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凄凉的叫喊声，混杂在了一起听得并不真切，却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过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一nsteruntercevilayry。没有见到一只怪物就非得拼上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况眼下封艾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武器，冲这怪物砸上几瓶信息素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封艾也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说打架就打架的热血白痴。在实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第一样事情还是直接撒腿开溜。
远处那汇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阵涌动，像是白面团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截，带着恐怖的劲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一个干净利落的恶狗扑屎躲过了那团来势惊人的白色丝线，再一个动作极为流畅的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追上伊斯特的脚步。
但那白影的攻击方式显然不仅限于此。一击不中以后，前端纠结在一起的丝线一阵扭曲变化，却是变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纠结的五官深处渐渐浮出一张女伶面具，尖啸着抱住了跑在最后头的脏兮兮。
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一阵旋转，就像是被挖掘机铲倒的绿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面人拖回去了。封艾仓促回头来看见这一幕，本能的行动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骤然折返，猛地扑到了脏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机械履带试图不让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见这一幕，也是直接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回过头来帮忙。小伶跑了一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犹豫。
直到抓上脏兮兮履带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白痴了，能够把笨重的脏兮兮提溜小鸡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个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那由白线织成的伶面人死死地抱住脏兮兮的身体拖向身后的怪异巨脸，伶面人的那张女伶面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啸声。
“啊！！！”
“叫你妈！”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气势上固然不输于人，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被一并拽着飞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来，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腰间已经开始有黑色烟雾不断向外溢出。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断摩擦，封艾那件无比耐磨的牛仔裤也已经开始变得褴褛，肌肤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在被拖着经过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时候，封艾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棺材的边缘，整个拖拽的过程骤然一滞，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拉力拉脱臼了。
好在有修炼七重楼的底子在，他身体的强度远超常人，哪怕干出了这种蜘蛛侠式的鲁莽作为，也没有让封艾从中间开始裂成两半。
他的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却始终是一手抓着棺材，一手抓着脏兮兮的履带纹丝不动，短短几秒内，他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就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发出了沉闷的挪动声，硬生生地从地上移动了几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边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艾骤然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脏兮兮的履带骤然一松，其中一截履带链环竟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断了。
眼看着脏兮兮像是被弹弓击飞的小石头般被拖拽着绝尘而去，封艾的脸色由红转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弱道：
“脏兮兮这家伙质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着气问道：“封艾你没事吧？”
封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还好，左手扶着那只无力垂在肩膀一侧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关节，咬起牙关做了个屈肘内旋的动作，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嘎嘣声以及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总算是勉强复位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那阴森森的巨大怪脸，满头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来咱们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惨白头颅又有了新的动静。它面朝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缓缓蠕动，正在向这边逐渐逼近，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看起来像颗森然头骨。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总归要想些应对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执拗，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破南墙也要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随着蓝光流动，直接溶下了一大块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里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变形，待到蓝光散去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两把泛着璀璨光泽的水晶长剑。他扭过头，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伊斯特。
“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没让你去打架。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不要勉强了。虽然拿这玩意儿去砍那东西基本就跟用牙签戳人差不多，但有总归比没有好。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争取到了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就赶紧跑，沿着那个洞口回去，让小伶想办法带你出去，我大概记了一下这边的路，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皇星宫”
封艾嘴里碎碎念着，颇有交代遗言的悲壮味道，伊斯特提着那柄水晶长剑，抿着嘴唇，也不答话。脏兮兮不知道被卷进了哪里，那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终于能够看清，那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不断蠕动，实际上是那些白色丝线化成了无数人类肢体的模样在地上爬动，看起来倒像是成千上万的瘦骨嶙峋的奴隶驮着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种“4号”了，它为了维持生存的需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地稀释c再稀释，将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长无比的细线，借由路过的伶面人不断传播，几十年以来，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多少同类。
当然，也有可能那并不是4号，只是某些超越了伶面人的物种，一路吞噬一路成长，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了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封艾的具现化异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枪也是如此，凭借着两具凡胎，在这铺天盖地的怪物面前，就连站着都需要勇气。
“来吧。”
“过来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妈妈。”
“进来吧。”
“我们会出去的，我们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们一起。”
“好饿。”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快来吧。”
“你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妈妈我想妈妈”
“好痛好痛啊”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或是呜咽，或是怒吼，或是讥讽，或是轻声呢喃，混杂在一起传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
异变突起。
巨脸上一阵涌动，许多由白线牵引着的c由白线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两步，转为行走，转为急奔，一张张女伶面具从细线组成的头颅内部分泌出来，镶嵌在了脸上，啸叫着冲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只伶面人当头扑下，张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拧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伶面人的扑击，与其交错而过，那璀璨的宝石长剑如同划过细腻的豆腐块般，毫无阻碍地将那伶面人从空中切成了两半。
封艾心底里讶异，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用棺材板做成的c怎么看也不太靠谱的长剑对上这些由白线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许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来存放伶面人的，虽然不知是何材质，但没准也有某些克制伶面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这一手无心之举，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被斩成两段的伶面人，与身后巨脸相连的下半身一阵巨颤，像是吃痛般收缩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维持不住形态，变成了一团银白色的杂毛。
解决了一只，对前方扑面而来潮水军队一般的伶面人群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两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面人彻底淹没包围了。封艾举臂抬剑，对着扑将过来的另一只伶面人一记当头纵斩，锋利的宝石长剑直接切进了那女伶面具中央，将其从头顶切成了两半，而后脚步丝毫不停，又一个撤步将长剑拔出，借着惯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划过身旁的另一只怪物。
“好饿啊！”
一只伶面人从地下钻出，攻向封艾下盘，仓促间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险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被爪牙撕扯出来的伤口，他调转剑头，猛地将那绑定在腿上的伶面人扎了个对穿，拖着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长剑自右向左横扫而出，击散了面前的一大圈伶面人，剑挥到穷时便右脚一踏，一个流畅的旋身，借着长剑挥舞的惯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脱了腿上的伶面人，在攻势汹涌的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才这群伶面人冲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挤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们在一起！”
“丑逼，滚！”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医生，别烦我，滚！”
“嘤嘤嘤妈妈”
“砍死你个嘤嘤怪！”
长剑的破空声，的撕裂声，伶面人的惨叫声，封艾不绝于口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比诡异的画面。没人知道在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紧要关头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边强行突破着伶面人紧密的包围圈，一边振振有词一句一句地吐槽着那些伶面人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
这些生物早已经被白色丝线彻底同化，此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是残留在记忆里的部分情感外溢，它们本身并没有理智可言。但封艾还是非常认真地c有一茬没一茬地用语言回击着这群伶面人的呓语，从比较靠谱的角度来考虑，这或许是给自己打气的某种方法，但实际上看来，纯粹只是因为这货在危急关头习惯性嘴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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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掩盖不了封艾并未系统学习过剑术的事实。此时他能够在翻涌的怪物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全亏这十年来孜孜不倦练习七重楼带给他的强悍体质，以及二师姐林舍予在临行前三天给他做的紧急特训，使他对危机的预感极其敏锐，能够凭借着本能控制挥剑的方向。
饶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意识恍惚的关系，方才他精神一黯时，脑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个数字。但他此刻并没有在意，努力地抬起头，终于是在骚乱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体质不比封艾，当初被怨憎会重伤，身上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而后又在这片地下世界数次陷入险境，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风雨里飘摇的脆弱树叶，在怪物堆里无助地辗转着。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顾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加快了挥砍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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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伊斯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封艾才隐约意识到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伊斯特虽然看起来体质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面人的包围圈中被逼得连连后退，实际上她受到的伤远比自己轻得多封艾认真看去，才发现伊斯特持剑的手法与他截然不同，剑身调转过来，剑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里反握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是在握着一把剑，倒像是握着把匕首。
她辗转腾挪的范围极小，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能够凑效地发挥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剑身也更便于自己进行格挡，抓握时不容易脱手。战斗时的姿态也和封艾不同，由于反手握法攻击距离较近，此时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在徒手格斗，在人堆里鬼魅一般游移着，不时会使出一手干净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针引线一般，虽然弄死的伶面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却是游刃有余的，比起封艾那大开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见伊斯特的战斗，最早与她初遇时便已经看见她与那穿着怪异斗篷的男人战斗的景象了。要论格斗技巧的话，伊斯特其实远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世隐乡里的小师妹，师匠的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封艾对眼下场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里自如游走的姿态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头大定，想要加快速度冲到伊斯特身边，与她汇合以后再一并突围。
就在这时，一阵轻促的破风声在空气里隐约响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几乎是想都不想，凭借着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道残影在他背上掠过，擦着他的后背直没入远处的黑暗，封艾惊骇地抬起头来，透过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身子的奇行种。
那奇行种的身体也是由白线组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头颅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块，线头在那里微微摆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应快些，只怕要直接被那炮弹一般轰过来的家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了。那怪物一击不中，在地上拧转过身子，双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酝酿起一股惊人的压力来，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满的弹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种便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直直冲向了封艾的面门，封艾此时刚站起身，来不及再次躲避，只得仓促间抬剑格挡，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封艾感受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阵麻意，整只手都几乎要失去知觉。而他的整个人也被这惊人的力道直接轰飞，被那半边身子的伶面人携卷着倒飞进了怪物堆里，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面人。
“该死”
那伶面人虽然只有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沉重，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堆伶面人作为缓冲，方才那一撞都够让他糊到墙上变成肉泥的了。饶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头脑昏花，脑海里那奇异的数字一阵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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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恍然间，封艾听到了一阵轻促的，怪异的笑声，那声音极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面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此刻危机当前，他也无暇他顾，咬着牙关死死撑着胸前的那柄长剑，不让那伶面人再贴近他半分。
那伶面人力道实在太大，死死地抓握着他手里的长剑，张开一张布满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脑袋，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掐着它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他想要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引爆，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双脚发力一蹬，硬生生从那奇行种身下挤了出来，横向滚了两圈，就连身后的背包背带也直接崩断，落在了远处。封艾踉跄站起身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寒意，看样子并没有趁机脱离那奇行种追击的打算，他随手抚了抚手上那柄宝石长剑的剑身，一阵蓝光流转，似是在重新修复剑身上的裂纹，随后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启发，掉转了剑尖，右手反手持剑横于身前，左手却是虚放在了身后，大叫了一声：
“来啊！”
那伶面人从地上爬起，张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人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就来啊！”封艾凛然喝道。
伶面人双臂屈起，仓促弹身飞起。
残影掠过，与宝石长剑对撞。
空气里响起奇异的嗡鸣。
伊斯特正与魔物缠斗，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激烈战场。
反手持剑的格挡效果远超直接握剑，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阵发麻，弓着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后滑了小半米，却终究是没有再被击飞。
力道用尽的那一点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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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封艾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里，眼中爆绽出惊人的光彩，一直虚放在身后的左臂蓝光流转，如同闪电一般砸向了那扑到剑身上的奇行种头颅。
“啊”
刺破耳膜的惨啸声响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用水晶制成的匕首。匕首已经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种脑壳之中，深入脑髓，紫血四溅。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蓝光一闪，那匕首在怪物里扭曲变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颅内炸开，这力道惊人的怪物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势用左手拂过长剑，并不是为了修复长剑的破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溶下了一块结晶握在手中，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而后他又特意用语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仓促地再次发动攻击，导致蓄力不够充分，力道不足，单手就能挡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块结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终结了这个力道远超封艾数十倍的恐怖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内里的精准算计，惊险程度却是无比复杂的，短短的几秒内，封艾已经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面人的极限力量，在语言激怒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握剑姿势能够在不被击退的情况下挡下致命的一击，将一切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以后，作出了冷酷到极致又惊人到极点的决定，仿佛冰冷而准确的机器般执行着脑海中在几秒内考虑好的计划，方才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伊斯特看着封艾面色平静地将那怪物头颅里的倒刺拔出，重新铸进手中长剑，若无其事地继续砍杀起来，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依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变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觉间散发着一种冷漠得让人心悸的气质。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面对伶面人的怒吼时，毫不畏惧c镇定自若的那一声“那就来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一只进化程度较高的奇行种，对远处那张苍白怪脸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直到此刻，两人都没有办法对那巨大的头颅造成一丁点实质性的损害，相对的，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经历了连番高强度的战斗以后，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白色丝线，就像是张巨大的地毯，将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银白。封艾和伊斯特奋力拼杀着，竭尽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浓郁的黑暗，用性命拼出一道微弱的曙光来，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即将出现转机的时候，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满地的白色丝线忽然疯狂摆动起来，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些被斩断以后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发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汇聚成无数惨白干枯的手臂，封艾看见眼前景象时，心底猛然一跳，仓促间竟是直接被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无数伶面人惨啸着扑到他身上来
遍地哀嚎。
那张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挪了过来，扭曲的五官上绽起一个似是讥讽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终于看腻了蝼蚁的杂耍，终于准备出手碾死这两个脆弱的生命了。
那张大嘴猛然张开，从里面探出一条奇长无比的白色舌头，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的白蛇，吐着信子缓缓向前伸去，扎进了彻底疯狂了的伶面人堆里，从里面卷曲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浑身浴血，血迹沿着那条白色的舌头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脸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窝子流露出贪婪的笑意。
舌头越缠越紧，像是巨蟒正在勒进怀中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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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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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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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乱的记忆狂乱地充斥着封艾的脑海，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渐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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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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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啊。真脆弱啊。真无助啊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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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吧。愤怒吗？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无济于事呢，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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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怪异的声音不断响起，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仍旧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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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要挣扎下去吗？你已经不行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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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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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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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来越厉害，黑色的瞳仁已经眼睛里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猫。他睁着眼睛，神态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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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解决一切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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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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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帮你的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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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吃掉！！！！！！！！！！！！！！！！！！！！！！！！！！！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看起来倒是与伊斯特平时散发出的黑色烟雾极为相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就在封艾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脑海深处的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c悦耳的声音。
声音很轻，轻得就快要听不见。混杂在伶面人的呓语中c肢体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闻。但封艾却听得很清晰。那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空间里划过一道细微的黑线。
一颗古朴，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师至高杰作的黑色子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旋，轻巧地扎破了空气，在眨眼间来到了那只巨大的怪脸面前。
空气在一刹那间骤然收缩。
黑色爆云绽放，在星空里逐渐蔓延。
惨叫声。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封艾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那奇异的声音在黑枪响起后便再无踪影，他瞳孔里的黑色也正在逐渐消退，恢复到正常的模样。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脸被恐怖的黑色子弹直接湮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头上那一片平整圆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断扩散。
打偏了一点。
想到这里，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讶异地转过头去。
伊斯特正被无数长蛇一般的苍白手臂所包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颗由白色细线组成的巨茧彻底吞噬，她艰难地从缝隙里探出身子来，甚至不再考虑身体的负荷，强行召唤了黑色的双管猎枪，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昏迷，眼看着便要被无数手臂彻底淹没。
那巨大的怪脸受到这一下重创，惨嚎不停，痛苦地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银白丝线四处飞舞，而后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脸的形态，来来回回重复几遍，不知不觉间已经挣扎到了那棵参天古树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树干上。
那棵古树，早就在之前，因为封艾从中作梗而被细线切进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生生坠倒下来。
直径近百米的参天古树，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癫狂状态的恐怖巨脸。
一道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整片黑暗星空里点缀着的无数紫光都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妈妈呜妈妈”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这个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饿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无数的凄厉啸叫声在空气里交杂，封艾的耳膜一阵刺痛。
大地开始震颤。
古树倒塌之后，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溃了。
无数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面人从棺材里爬出。
成千上万的。
它们呆坐在棺材上，仰起头，那张女伶面具显得呆滞而惊悚。它们迷茫地四处张望，它们惊恐地四处乱窜。
就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一片极致的混乱。
恍惚间，在漫天乱窜的黑影中，封艾的余光似乎又扫到了一些什么，一股无比强烈的阴冷气息攀上了他的脑海，封艾回过神来，竭力朝着冲着远处喊了一声：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连耳膜都快要胀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漫天鼠鸣中听到了极为细微的锁链晃动声。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乱里走出。
由白线交织成的躯体接近两米，面具只有半张，最显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着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凄厉的叫声惊醒，正恍惚着。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无比凶戾的气息袭向了伊斯特的后心。
此时的伊斯特才刚刚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强转过头来，完全来不及闪避。
封艾睚眦欲裂，用尽全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此时的他依旧被无数银白丝线死死束缚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那道残影太快了。
没有什么能够拦下来了。
绝望的情绪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残影贯穿了那瘦小的身躯，干瘦的胸腔被彻底捣烂，溅起无数紫红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银色丝线汇聚成巨大魔物的时候，小伶与他们一起逃跑。
后来，封艾为了救下脏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样也是。
但小伶没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对那惨白巨脸的恐惧无以伦比。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帮助这两个人类。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却始终不能做下决定。于是她便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两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犹豫着没有出现。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个为她包扎的女孩子陷入彻底的死局的这一刻。
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她看见那柄屠刀掠过残影刺向伊斯特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有热流淌过。
那是什么？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伊斯特挡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贯穿了小伶的身体，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成为了没有生机的尸体，被屠刀牵扯着，在地上拖出斑驳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乱窜的伶面人堆里。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洞。嘴唇微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面人正拖着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挂着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尸体，巨大的伶面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头顶，封艾的眼睛只一霎便溢满了血丝，身体深处某种牢固的桎梏隐隐松动，身上爆绽起惊人的蓝光：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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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9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谁料当那背包被轰穿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烟也随之爆出就好像是引爆了一颗烟雾弹。
但那浓郁的白烟不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那是封艾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摘下，丢进背包里的信息素。
封艾方才的那一番连续的动作：冲刺c飞扑，翻滚，抄起背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那暴躁的行径，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失了理智，随手将背包丢过来，却没想到他还能在背包里藏了如此阴险的一手。
屠夫猝不及防中了一招，那浓郁的白烟将其彻底笼罩，身上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气化的硫酸一般。因为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这烟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它的眼里，直接烧毁了它的视网膜，剧烈的痛楚使得它发出了极其狂暴的嗥叫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菜刀。
柄上贴着大减价标签的c取自地下迷宫里的超市的菜刀。
封艾在屠夫犹在痛苦挣扎时暴跳而起，飞跃了将近三四米的距离，右手扬到了极致，利用恐怖的惯性和冲力将那柄菜刀挥向屠夫伶面人的头颅。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那菜刀就这样硬生生地砍进了那半张女伶面具中，溅起大量的紫色血液，但那材质不明的面具却远比封艾想象得坚硬的多，哪怕是受到如此程度的冲击，依旧没有被劈裂开来，甚至菜刀的刀刃砍进皮肉的部分也不多。那伶面人惨嚎了一声，猛地挥动手臂，将面前的封艾推得倒飞而出。
封艾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死咬着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的能量，双手猛然拍向地面，只见那蓝光宛若火线般蔓延到屠夫脚下，旋即绕着他周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再下一刻，那圆圈中的地面陡然变得无比松软，直接让犹在痛苦挣扎着的伶面人塌陷了进去。
封艾起身再冲，直接跳到了那屠夫的身上，双手发力抽出那柄菜刀，狂吼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那伶面人的脑袋上，如同劈柴一般。那伶面人吃痛大吼，抬臂格挡，菜刀打在他的手臂上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不锈钢制成的菜刀竟是直接被弹卷了刀刃，封艾咬牙从腰间再次抽出一瓶信息素，粗暴地塞进了那屠夫的嘴里：
“给我去死！！！！”
浓烟再次暴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周围四窜逃逸的伶面人都不敢接近，在那渐渐向四方席卷而去的一片灰白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一阵又一阵规律而不曾间断的c类似砧板上砍肉的声音。
一刀，两刀，三刀
浓烟里的景象看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瘦削而不算高大的身影，正跨坐在一道巨大的人影上，手中提着一把菜刀，不知疲倦地对着头颅的位置一刀又一刀地劈砍着。
身下的那道魁梧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应。或许早在那第二枚信息素引爆时它便已经彻底死透，但封艾仍旧不肯收手。麻木地重复着抬臂c挥刀c劈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八音盒里重复旋转的塑料小人。
只是他不是在跳舞，他是在虐杀。
毫无理智可言的虐杀。
被完全的愤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让见者心惊胆寒的虐杀。
浓烟渐渐散去时，跨坐在尸体上的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丢下了手中的菜刀。
那已经不能算作菜刀了，刃口完全卷曲，只是一块不成形的废铁。
而在他的身下，那具身长两米的尸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稀烂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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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0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那个人类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至它的面前。
封艾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赤手空拳一般一跃而上，此时那屠夫刚刚收拳，右手仍旧提着那屠刀锁链来不及回收，只得仓促地抬起手臂抵挡。不料封艾却全然没有与其正面硬撼的意思，直接跃起两米有余，在那屠夫手臂上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它的头顶飞跃了过去。
那屠夫不明就里，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待它回过神来时，挂在后颈里的一瓶信息素已经轰然炸开。
屠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愤怒地转过身来，它的后背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空气里不断弥漫的白色烟尘仍在腐蚀着它的皮肤，剧烈的痛楚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屠夫怒吼着抽动手里的锁链，被投掷到远处的恐怖屠刀被生生扯回，抓握到了手上，但令它更加诧异的是，那分明跃到他身后去的封艾，此时已经在模糊的白烟中没了踪影。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愤怒地巡视着四周，试图揪出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结果却是遍寻无获。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回拧转着，面具下臃肿的眼睛散发着憎恶的光，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嘈杂，大地仍在震颤，四处有伶面人不断飞窜，远处的白色怪脸仍在哀嚎。
就在这时，屠夫的身后宛若鬼魅般浮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掠过轻微的破空声，一柄造型小巧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屠夫的后颈。
屠夫吃痛地发狂大吼，猛然甩动手中长刀一百八十度旋了一圈，却是再次挥空了。那屠夫巨大的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发怒的野猪，本就已经被炸伤的身后平添了一道深而窄的刀痕，正汨汨地淌出鲜血来。那人类的身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几乎是借着信息素炸出的白烟和四周嘈杂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正当屠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逐渐稀薄的白烟里再次掠过一道寒芒，屠夫右手的肌腱被生生割裂，那柄巨大的屠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落到了地面。
屠夫已经出离愤怒，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屠刀，彻底发起疯来，一人高的c布满血迹的恐怖屠刀在周围的空间里狂乱地挥舞着，一时间竟是扫出阵阵飓风来，在他身周几丈开外的伶面人都受到了波及，被这全方位挥舞着的屠刀或是拍飞或是斩断。屠夫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响起，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地发飙将近两分多钟以后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
常年生活于地底深处，以伶面人为食的它，竟在蓦然间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它不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的，之前是在那信息素爆绽的白烟中鬼鬼祟祟地穿行倒尚可理解，现在白烟已经彻底被他挥舞屠刀用极其粗暴的方法驱散了，人又去到了哪里？
屠夫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传来一阵爆响，那道消失已久的身影竟仿佛泥鳅一般破土而出，由下至上的寒芒爆闪，那柄小巧的水果刀直接刺进了屠夫的咽喉深处。
“呃”
屠夫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它的气管已经被刺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它已经无法呼吸，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无济于事。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粗糙的手指拼命地扣着喉咙上的伤口，血汨汨地流。
它的视线模糊，它摇摇欲坠，它倒下之前，恍惚的眼神里看见的是静默地站在远处，阴冷地看着它死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沉默得可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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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1
“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c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c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封艾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包里存放着的武器，正朝他狂奔而来。
那是一柄巨大而笨重的电锯。
起先封艾选择这把电锯当做武器，也只是随意而为，纯粹是想要感受一下当个猛男的感觉。事实上，在后来的历险中，这把巨大而又笨拙的武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基本上是完全形同累赘。但直到此时，封艾提起那把电锯，拉动引线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
屠夫见到封艾已经快要冲到身前，右手提着的长长链子猛一发力，那不知掷到何处的屠刀被这巨大的力量猛然牵引着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一路上也不知道砸翻了多少无辜的伶面人，它那双女伶面具下的眼睛冒出凶戾的气息，用咽着血的声音暴喝了一句：
“死！”
“我杀你全家！！！”
封艾如同野兽般嘶吼了一声，满目通红，一时间这暴戾的回应在气势上甚至还盖过了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
屠刀在空中旋了一圈，屠夫左手扯着锁链猛然一拽，对着冲来的封艾当头砸下。
封艾举起手中的电锯，迎面冲上。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天地，屠刀的刀刃与电锯上疯狂转动的齿轮对撞到了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封艾头顶压下，封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颤抖着。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直接将他周围的地面砸得龟裂，而位于撞击正中心的封艾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电锯，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重于千斤的一记斩击。那电锯上转动的齿轮掠成触目惊心的残影，与那交错的刀刃打出电焊般刺眼的火花，下一刻，竟是将那柄屠刀直接弹飞了起来。
屠刀毕竟是屠夫靠甩劲掷下的，被封艾抗下这一波冲击后显然便后劲不足，但以常理而论，这足以摧金断石的一刀又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抗下的？此时，就算是那无甚神智的屠夫，眼里也不禁冒出错愕的情绪来。
“去死！！”
封艾已经彻底状若疯魔，举着那把气势惊人的电锯，猛然跃起，冲着那伶面人当头劈下。那屠夫只来得及稍微避让，便被那杀气凛然的电锯直接从左肩一路切进了肚腹，在漫天爆绽的紫色血浆中发出凄厉沉闷的惨啸声。
血浆溅了封艾一脸，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如同从紫色的墨池里走出来一般，唯独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不是紫色的，没多少人形，倒比这屠夫还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怪物。
屠夫痛苦地伸出手臂，骤然掐住了封艾的脖子，想要在灯尽油枯之前将其生生掐死。封艾此时已经彻底着了魔，哪怕被掐得面目紫青，无法呼吸，也丝毫没有打算挣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抽出电锯，狠狠地插进那屠夫的肚腹，血迹一波又一波地绽出，天上下起了紫色的暴雨。
此时的封艾大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是被整个丢进了搅拌机里搅碎成了肉泥，但这种刺痛的感觉只会让他更加癫狂，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电锯，将那屠夫伶面人的身体搅得七零八落。
箍在他脖子上的惨白巨手逐渐失去力气，封艾胸腹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盛，那把电锯在先前与屠刀对撞时已经卷刃，变形的齿轮不断旋转着摩擦出令人心悸的火光，此时其实早已经卡壳。在一阵剧烈的嗡鸣中爆绽开来，碎片四处飞溅，炸得封艾满身伤痕。
但封艾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仿佛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忍着大脑的剧痛在脑海里疯狂地构筑着模型，手中爆绽出刺眼蓝光，握着一枚手榴弹，提着那屠夫的领口将其拽到在地，将整颗手榴弹都塞进了它的嘴里。
“给我去死！！！！！”
扣环拉动。炸弹发出暴响。
这片剧烈震颤的大地上，尘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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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2
剧烈的震颤仍在继续。
这片广袤的黑暗星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满身鲜血的人从尸体上站起身来。
封艾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微微浮于身体之上，身体的各处感官不断传来各式各样庞杂而紊乱的信息，他却感觉像是个旁观者，冷漠地感受着身体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耳蜗传达来刺痛的嗡鸣，巨树下恐怖怪脸的惨嚎刺破了他的耳膜，隐约中还有鼠潮慌乱的窸动声，地壳摩擦震动的声音。
他的皮肤感觉到刺痛，那是被爆风吹袭的感觉，是巨鼠被掀飞划过他脸庞的触觉，是碎石飞溅打在身上的感觉。
他的视网膜在脑海中成像，无边的紫光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所吞噬，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眼珠转动的声音传递到了脑海中，他的视线模糊在聚焦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伊斯特秋楚。
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牵扯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从洞口处传来。
在感觉中无比嘈杂，却又极端静谧的空间里，在稍纵即逝，又仿佛永恒的时间里，他缓慢的扭转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挪到了洞口处，于是他看到了剧烈颤动的洞口处，开始有紫红色的熔浆弥漫。
他的大脑修复了视网膜成像的误差，他极目望去，才意识到那不是熔浆，而是填充了整个洞口的，正在往洞口之内不断增殖的，无比巨大的，紫红色的肉块。
封艾的脑海中开始有错乱的记忆碎片闪烁，恍然间像是回到了328区，那个黄沙漫天的矿场，那时候他在半空中坠落，那时候他看见如小山般的挖矿机器人内部也是有着同样的紫红色肉块。
那肉块像是贪婪的魔鬼，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殖弥漫着，乱窜的巨鼠被包裹其中，再也没有声息，肉块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封艾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莫名地闪过在世隐乡时，甘蔗老头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意识碎片开始交织。
面积堪比大陆的宏伟都会。
地下深处的黑暗世界。
陵墓一般的设计。
温柔乡。
伶面人。
紫红色的肉块。
挖矿机器人。
参天巨树。
紫红色的溶液。
变异的巨鼠。
那令人恐惧的巨大怪脸并不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真正主人。在那真正的终极面前，它的存在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设计成陵墓的样子，确实是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不是开国皇帝，不是伶面人。
而是
仪态端庄的女仆素手纤纤，将壶中的花茶细细倒入茶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轻抚杯沿，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了克莱希身前。
克莱希已去了焚香沐浴，此时身上披着浴袍，酒红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脸侧，眉眼间带着静谧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去接那只茶杯的时候，整个皇廷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是大地震。
女仆一时间把持不住，名贵的茶杯和茶托摔落到地面，溅起碎片无数。女仆惊慌失措地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连声道着不是，身形瑟瑟发抖。
克莱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科罗娜，你这样可不行哦，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是喜欢虐待女仆的恶棍的。”
他忽然扭头，看向窗边的无边浮云，层层叠叠绵延到天际线的尽头，云卷云舒中隐约透出的却是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尽管自从当年师匠入城后，艾斯兰重建的极星大厦就加装了全天下最好的防震系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剧烈颤抖。
克莱希眼底有欢欣的笑意油然而生。
“小毛虫要破茧，蝴蝶要进城。好戏快开始了。”
封艾依旧不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冲向了远处，拾起地上那残破不堪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不重要，只是他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一本伊斯特的笔记。他又继续跑，将双目无神的伊斯特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与增殖肉块相反的方向奔跑，尽管这样并不能让他们逃离被肉块吞噬的结局。
漫天飞窜的巨鼠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暇顾及封艾和伊斯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掉进陷坑者，撞上肉块者，撞在巨树上生生撞死者无数。大量的玻璃棺材从树冠上坠落，打开的棺盖里爬出无数身上沾满了紫色粘液的伶面人。伶面人也无暇顾及封艾，不约而同地呆坐在棺材之上，如同雕塑般怔怔地望着席卷而来的紫色肉块。
封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他的手臂逐渐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数字跳动，他也无暇顾及。他横抱着伊斯特，极力奔跑着，寻找着能够暂且躲避的地方。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那是脏兮兮发出来的声音。脏兮兮不知何时已经从满地的白色线团中滚了出来，看起来倒还算完好，正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陷坑旁，使劲地挥舞着它那滑稽可笑的吸尘器手臂，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闪烁着难以理解的色彩。
封艾却仿佛感觉到，脏兮兮是让他钻进那个陷坑之中。
封艾抱着伊斯特，跑向了脏兮兮，他再也不去思考任何后果，毫不犹豫地滑进了陷坑，脏兮兮的圆脑袋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弥漫到跟前的紫色肉块，也一头栽进了陷坑里。
封艾抱着伊斯特，两人下滑的速度很慢，陷坑很小，却深不见底。他意识到陷坑的洞壁里竟然镶嵌着无数只伶面人，伶面人发出凄惨的悲啸，从土里探出苍白的手臂，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疯狂地撕扯着封艾的衣服。封艾将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全身被锐利的指甲刮出无数伤痕，他无暇再去理会。
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脏兮兮体积太大了。
从洞壁中伸出的无数残肢断臂死死地撕扯着脏兮兮脆弱的零件，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笨拙地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黄光，吸尘器管子一样的手臂被撕扯断裂，溅起火花，沙哑的关节磨合声听起来像是悲鸣。
脏兮兮被洞壁中的伶面人卡住了。
它的零件被一点一点地撕碎。
它只是一只脏兮兮。
它是最后一只脏兮兮。
封艾什么都做不了。
封艾抱着伊斯特，仍在下坠。
下一秒，他们就会和脏兮兮永远分离。
封艾极力伸出右手，想要抓住脏兮兮的机器手臂，他握住了那根管子，向下的坠力却将管子扯断。
他所看见的脏兮兮的最后一眼，是闪烁的电子信号灯。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截滑稽，可笑，脆弱的机械手臂。
他向着无边深渊，继续坠落。
封艾将伊斯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狭窄的陷坑中疾疾坠落。
陷坑的深度仿佛无穷无尽，隐约有热风流动。距离与脏兮兮分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却依旧没有坠到底部。
按理说，除非这个陷坑直达地心，否则不该有如此恐怖的深度。封艾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以现在的这种重力加速度，他俩触到底部的一瞬间，就会化作齑粉。
下坠到了一定深度后，洞壁上就再无伶面人。无边的黑暗里，唯有怀中的伊斯特和阿尔萨斯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着必然的死亡，封艾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感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失重感，封艾低下头去静静地端详着伊斯特。
伊斯特双目轻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想来是小伶的死让她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伊斯特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宛若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她闭合的眼睑上，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像是在做着噩梦的孩子。
封艾不由又将伊斯特抱紧了一些，他的身躯在下沉，灵魂却在上升。他开始回忆起一些很没有边际的事情。
初次与伊斯特相见，是在328区的矿场上。一袭标志性的红色连衣裙，手中一黑一白两把形态怪异的枪，金色的长发，美得摄人心魄的目光，一时间让封艾惊为天人。但是他真正喜欢上伊斯特，却是在之后的事情。
喜欢她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时，如同怕生的小兽般畏缩，怯懦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喜欢她明明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尽力一点一点去接受他的样子。
喜欢她沉默寡言，内里却有着柔软的灵魂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羞涩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故作坚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的样子。
喜欢她喜欢玛丽安娜，却从不表达出来的样子。
喜欢她看烟花的样子。
喜欢她坐在酒馆的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晃悠双腿的样子。
喜欢她看着阿尔萨斯，眼神恬静的样子。
就连她强忍着不肯抽泣，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样子，也很喜欢。
构成完整的伊斯特秋楚的一丝一缕的细节，无论是好是坏，封艾都很喜欢。
那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呼吸着同一片天底下的空气，在某时某刻会抬头看着同一片月光，就心满意足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待在这样的人身旁，就算身处灰暗的城市也觉得宛若置身天堂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相拥着共同赴死，除了荣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全世界最亮的烟花，为她生死不知而狼狈地哭了一场，为了她出席法庭，义无反顾地卷入无边黑暗的洪流，揭开残酷世界的帷幕。
他还进过她的房间，喂她喝过粥，帮她修过空调，抱她进过厕所，帮她洗过头。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斯特的人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可以知道伊斯特小时候的故事，阿尔萨斯的故事，她和世隐乡的故事，她和玛丽安娜的故事。
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下坠仍然没有停止，封艾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瞎想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可能会在彻底摔死之前先被饿死。
最初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无论是多出了玛丽安娜，还是小伶，还是脏兮兮，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
封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慨叹着自己果真是天煞孤星的体质，忽然感受到身下传来一股极为明显的热风流动，两人的下坠之势骤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封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冲势惊人的热风从身下的孔洞冲出，似是要将二人吞噬，恐怖的温度仿佛是把他们放在火中炙烤般，封艾的肢体变得僵硬，身上的伤口在高温下迅速地翻卷蜕皮。本以为要直达地心的孔洞下到深处时陡然改变了方向，像是落到了管道的弯曲处，封艾的后背擦着石壁，抱着伊斯特斜斜地继续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这片原本垂直的甬道几乎已经不再下斜，脏兮兮虽然真的很蠢很呆，却显然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意思。只是封艾怎么也想不到，这条孔道的深处竟然就是最后的逃生之路。
两人从孔道里滑出，周围的视野变得逐渐开阔，腰间仅剩的信息素散发着黯淡的绿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一道泛着科幻色彩的环形金属墙壁矗立在面前，就像是一条插入地面的巨大圆柱在泥土间的空隙里露出了些许外形，墙内不时响起规律的轮轴转动和金属碰撞声，既不明白其存在意义，也不明白其工作原理，但封艾看见那面墙壁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精彩：先是嘴角一阵抽搐，旋即眼珠子狠狠地上翻，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
这个建筑他是认识的。这样子的巨大圆柱形建筑存在于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能只认得那露出在地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封艾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对机械造物极感兴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当他看见这东西，听见里面的轮轴转动声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艾斯兰的全自动公共停车塔。
艾斯兰人口众多，接近七百万的土地上居住着近四亿的艾斯兰原住民，若是放在千年之前，这自然算不得太夸张的数字，但自从经历了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后，地星上本来已经突破百亿，接近饱和的人口总数骤然锐减到了三十多亿，如今艾斯兰的这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已经是纵观全世界都已经绝无仅有的繁华了。
繁华背后，引申出来的，必然是无数麻烦的管理问题，奥亚大陆的地形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人类居住，地性气候极端复杂，多荒漠和山脉，相对的耕地面积却很是狭小，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整个城市几乎都是在纵向发展，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之多攀上天际的摩天大楼。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像是悬浮机车c悬浮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更是层出不穷，已经到达了泛滥的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艾斯兰大都会第二次建成的两年后，全自动公共停车塔便完全问世了。
如今的艾斯兰，可以说是只要拥有驾驶牌照，就不会有人坐不起悬浮机车。只需要拿着资产卡在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幢蓝色小亭里的感应器前划上一下，等待个七八秒，那小亭子的舱门便会打开，从里面运出一台公共悬浮机车来。
封艾初来乍到时，见到人们从那小亭子里取出机车的时候还颇为讶异，后来向伊斯特询问了一下，便心生好奇，思考过这公共停车塔的运行原理。在那小亭子下面的，其实便是一道向地底深处延伸的圆柱形建筑，中央是一条结构精密的中轴，连接着无数鳞次栉比c错落有致的停车架，如果有横切图的话，看起来就大抵像是一把像鸡毛掸子似的插满了伞骨的伞架子。
虽然这地下设施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但其运作原理却不算太难理解的。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有另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设计出了类似的建筑，后来艾斯兰的科研院因地制宜，修改了部分运作原理，直接沿用了下来。每当有人划卡使用悬浮机车的时候，塔内的主轴便会承载着那密密麻麻的停车架螺旋上升，将一部经过清洁消毒维修工序的崭新机车运送到地面上的舱门处。
换句话说，这设施与地面是相通的。
尽管封艾仍然没有意料到艾斯兰的停车塔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规模，这纵深已经快到了直插地心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封艾也不再多想，抱着伊斯特走到那面金属墙壁前，探出手掌将其溶出了个一人高的缺口，发力将里面的一部悬浮机车拽了了出来丢到一旁，又把伊斯特抱上了那狭窄的停车架上。
随后的经历乏善可陈。蜷缩在窄小停车架上的男女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枯燥的等待。等待着地面上的人取车，等待着巨大的停车塔缓慢旋转上升，将他们带到地面之上。封艾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身体持续的饥饿与倦意在提醒着他，他们在这停车塔里停留了不止一天。
期间伊斯特也曾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几次，意识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两句话便又再次昏睡过去，她的额头有些发烫，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好在封艾在钻进孔道前无意地拿起了地上那只残破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大半，总归还有些剩余的罐头。伊斯特不能够自主进食，往往是在睡梦中让封艾把食物嚼碎了渡到她的嘴里，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年轻的少年少女相依着等待光明的到来。
后来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在沉闷规律的转动声中隐约察觉到端倪，空气里的温度变热了，头顶上传来蒸汽喷发的声音，闻着那潮湿的空气，封艾陡然意识到再往上便是停车塔中段的清洁层，停车架上的机车会轮番经过那高压水蒸气喷射出来的管道，把机身全部清洗一遍。这对于机车本身而言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两人再继续呆下去，经过那完全沸腾的水蒸气时，必然会被蒸出十级烫伤来。
于是封艾便迫不得已地抱着伊斯特再次溶穿墙壁，从停车架里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时候，封艾无奈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景象颠倒的地下城市。此刻的两人正位于一条宽阔黑暗的甬道上，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没有伶面人经过，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得渗人。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小伶和脏兮兮。
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漫上封艾心头。
伊斯特发烧未褪，却已经是醒了过来。他沉沉吁了口气，带着伊斯特继续走。
两人慢吞吞地绕过地面的陷坑，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走去。那一堆无限增殖的紫色肉块不知为何已经不知所踪，封艾也无心再去思考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星宫是艾斯兰国王位于大学城区的行宫。
如果这片地方是艾斯兰督造的设施，那就必然与艾斯兰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两人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按照镜像迷宫的规律，去到皇星宫的位置，便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
封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体里的能量所剩不多，勉强榨干以后重新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带着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中兜兜转转，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行去。
提灯昏暗的灯光略过了地面，封艾皱起了眉头。
星星点点的紫色血迹，正朝着他们走向的路面延伸。
封艾警惕地注视着那一行血迹，不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继续前进，封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紫色的血迹滴滴点点地往前延伸，不断地与他们前进的方向重合。看样子，竟然也是去往皇星宫的方向。
就连伊斯特也开始有了诧异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望着封艾。
封艾踌躇了一阵，叹气道：
“没有别的出路了。”
两人沉默着，终于踏入了地底深处的“皇星宫”。
这里没有倒置的房间。
只有一条纵向通往上方的幽深通道。
紫色的斑驳血迹在这里延伸到了尽头。
通道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女伶面具。
面具是全封闭的面具，就连瞳孔的位置都没有洞口。
面具的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弹痕。
还有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是封艾带去大都会的，睹物思人的布娃娃，依稀可见女性的样子。
那是小伶的东西。
伊斯特轻轻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捧起那只布娃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封艾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伊斯特才转过头来，眼睛里噙着泪光。
“小伶她”
无论是伊斯特，还是封艾，都很清楚地看见了小伶为她挡下致命的屠刀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小伶毫无生气的身躯被拖回巨树下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小伶该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既然是这样，小伶的面具和布娃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伶面人的面具一旦被脱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小伶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沉默的几分钟里，封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只是被小伶的残躯被增殖的肉块挟卷到了这里，又或许是被乱窜的巨鼠将她的面具叼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别的伶面人将面具带到了这里，但是封艾想了很久，只说了一种可能。
小伶还活着。
小伶是伶面人，伶面人本是异人。异人总有着难以理解的能力，或许小伶恰好有着能够在屠夫的屠刀中，在黑枪的爆炸余波中存活下来的能力，又恰好苟延残喘着，拖着鲜血淋漓地身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这片地下迷宫的出口，恰好抬起头来，看向通道之上那片她不能再染指的天空，彻底消融在了这里。
又或许，小伶在仰望了很久以后，摘下了缝制在脸上的面具。她会以全新的面孔，爬出这片黑暗的世界，回到那片久违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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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玩家诚实按照自己的游戏成绩，选择相应的称号，在公众号中输入，前50名玩家将会获得限定明信片作为奖励。每名玩家只限获得一个称号。称号与奖励质量无关，也就是说，在符合多个称号资格的情况下，选择自己喜欢的即可。
一命通关，消耗的信息素2，获得称号铁血魂斗罗
一命通关，获得称号作者之父作者团已经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表达自己的敬意。
选择了电锯作为武器，获得称号冷血电锯魔
阅读过hapter07，获得称号作者的本月笑点
死亡一次通关，获得称号建档伟业
死亡多次通关，获得称号读档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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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煎熬，地城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在艰巨的催稿压力下完成了这个支线，期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实在是感慨良多。于是我沉思着要不要写个作者感言，在和丑童兽讨论了一阵以后因为大家都很懒所以决定就这样算求。地城之后会是线真正的，故事也会从大都会转移到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吧，祝大家每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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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5
私人轿车停在了双子极星大厦的门口，约瑟夫艾斯兰从车内钻出，没有理会卫兵的致敬，火急火燎地冲上了圆顶电梯。
他的五官笔挺，剑眉星目，本该是英气逼人的俊逸皇子，此刻脸上却挂着极不自然的紧张，眉头紧皱，抽出胸口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显得很是焦躁。
他确实应该焦躁。他也的确焦躁。
潜心安排了两年之久的谋杀陷害，一石二鸟的计划无疾而终。他的兄长迪塞尔依然稳坐高台，而三弟克莱希不仅没有牢狱之灾，更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极星宫。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没有太多权势背景的克莱希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庭审中落下重大嫌疑，毁掉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在一年后公布日之前，将案件反转，为克莱希沉冤昭雪，并且将案件的嫌疑引导对他最有威胁的竞争者迪塞尔，从而稳稳坐上国王的宝座。
为了这个计划，他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将部分异人收为心腹，暗中执行任务。又不惜将与自己交好多年的嘉顿伯爵当做弃子杀掉，只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本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刽子手杀人事件的出现，民众惊慌情绪的加剧，嘉顿伯爵的死将一切推到风口浪尖，最后再让早已和他串通一气的怀尔德警长出面举报克莱希
结果，那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一切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为此，约瑟夫焦灼不已，茶饭不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怀尔德那个肥头大耳的蠢猪都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这段时间以来，约瑟夫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却终究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的父亲，国王陛下阿尔艾斯兰又传令让他到议政厅紧急召见。约瑟夫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在三名皇子管辖城区期间，国王不会与任何一名皇子有太过频繁的联系，父皇如今下令要私人召见，是不是代表着，他的阴谋已然败露？
情况若真如此，以父皇雷厉风行的脾性，他绝对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贬为庶民，失去一切。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约瑟夫的心情越发忐忑。电梯终于在298楼停下，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平静，踏进了艾斯兰极星宫的议政厅。
空旷而肃穆的议政厅里，代表着绝对权威的巨型圆桌之上，并没有国王阿尔的身影。
却有另外一个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却不敢见到的人。
克莱希。
克莱希随性地坐在圆桌前，两腿交叠搭在桌上，戏谑地微微歪着头，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泛着难以言明的笑意。
“好久不见”
“约瑟夫兄长。”
约瑟夫心头猛地一跳，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希浅笑道：
“当然是来等你的。”
约瑟夫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道：
“是你要见我？”
可是，他收到的紧急密令，分明是阿尔陛下的盖章，克莱希又怎么可能伪造得出来？
克莱希脸上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恬淡笑意，看得约瑟夫心中越发忐忑。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那样的风淡云轻的笑意，自己分明是他的兄长，可是每当看向克莱希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才该是下位者这让约瑟夫暗地里对其恼怒至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位弟弟当做棋子，进行陷害。
可是此时的克莱希，却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悠游，就好像这处决定了无数重大政策的肃穆议政厅是他家的后院花园一般。
约瑟夫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幕，他环顾了四周，问道：
“父皇呢？父皇怎么没来？”
克莱希笑道：
“父皇不会来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约瑟夫眉头一跳，克莱希忽然又收起了双腿，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支着头，戏谑地看着约瑟夫，轻轻笑着。
“而且，恐怕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见到父皇的机会了。”
约瑟夫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克莱希的笑脸，笑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嘲弄，他的胸腔里渐渐淤积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
克莱希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问道：
“约瑟夫兄长，你养过狗吗？”
约瑟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克莱希笑道：
“我养过一只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恰好需要有只狗来看门，也可能是我有些寂寞了。我养了一只狗。”
“我教会那只狗起立和坐下，让它去追飞碟，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后来，小狗长大了，变成了大狗。”
“大狗很臭，要经常给它洗澡，这让我觉得很麻烦，原本只是为了解闷，现在却让我觉得更加无趣了。况且，我养的那只大狗蠢得可笑，它连看门都不会，只会在人前狂吠，我越来越不喜欢它。”
“所以，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又心血来潮，打算将它丢掉了。或许是送给别人当宠物，又或许是送去屠宰场，至于那只狗的结局会是怎样”
克莱希慢悠悠地说着，淡淡地看着又惊又疑的约瑟夫，意味深长道：
“谁知道呢？”
约瑟夫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他颤声道：
“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克莱希忽然仰倒在靠椅上，又重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作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我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呢。”
约瑟夫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影逐渐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克莱希态度的骤然转变，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克莱希伸出食指，轻巧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好好想一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约瑟夫。”
约瑟夫什么都想不到，眼前克莱希那张二十年来朝夕相见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无比陌生，他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想要从梦中醒来，眼前的克莱希却始终真实得可怕。
克莱希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僵硬的面庞，眼底里又流露出一丝笑意，幽幽问道：
“你从小到大，都有着极为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向来厌恶一切鲜花。每逢花季的时候，你在出门前总会在胸口塞上一块手帕用来捂住鼻子”
克莱希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最引以为傲的商会，会被你取名为蔷薇？”
约瑟夫霎时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鬼魅般尖厉的啸叫，阴影张开黑暗的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无数散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扑腾。
那时候的约瑟夫，刚满二十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超越父皇平乱建都的丰功伟业。
他凭借着从帝师阿斯玛处潜心学来的商业权术，以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作为起步，想要通过掌控帝国的商业命脉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带着满怀的雄心壮志，亲自走访都会各地，与无数有权势的官宦巨贾交流，为一个极为宏大的商业联盟构建了雏形。
他记得很清楚，在商会建立的前一天，他依照着平日起居的习惯，在清晨七点醒来，用完早餐后，女仆为他递上每日都会有的报纸，他随意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在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那天正有一场蔷薇花苑的花展。
“蔷薇花象征着美与善，象征着坚强与纯洁，象征着高贵的情操和热情的思想”
约瑟夫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这无意间的一瞥让从来都不喜花卉的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蔷薇的寓意，他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随性地决定了将商会取名为“蔷薇”。
问题是，克莱希意味深长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他分明是极厌恶花卉的人。
整个艾斯兰，唯三皇子最喜鲜花，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蔷薇”二字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约瑟夫正彷徨间，克莱希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思想般，轻笑道：
“是不是觉得，蔷薇这名字，分明是无数偶然结合在一起，又恰好迎合了你的命运观才有的名字，根本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不安的情绪在胸间燃烧。克莱希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如果说，就连相信命运的性格，都是我给你的呢？”
约瑟夫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克莱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第一次接触命运两个字，是在我们一起上的人生第一节通识课上，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拧了拧脖子，随性地迈出了脚步。
“你相信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国王，你惊才艳艳的商业天赋，是谁发掘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约瑟夫慌乱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克莱希绕过了巨大的圆桌，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
“你开始养成极强的自律性格，每天都按时起居，一定要阅读报纸，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克莱希要比他矮上一点点，抬着头，眯缝着笑脸。约瑟夫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退再退，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克莱希。
“从你爱读的杂志里，必读的报纸里，细碎地插入一些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或许是一些成功的哲理，或许是一些商业的机会，或许是一朵花的名字。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思维与观念”
克莱希温柔地笑着，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我喜欢你。你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这样的蠢材，最适合用来做玩具了。”
约瑟夫呆滞地颤抖着，没有说话。
克莱希又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或许会很乐意看着你继续去当提线木偶，在皇廷之上饰演着可笑的国王角色”
他的笑意深深地收敛进眼底深处，看上去像是戏谑的死神，无情的恶鬼。
克莱希拍了拍约瑟夫的脸颊，微笑道：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狗狗。”
约瑟夫艾斯兰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势力，连同他的信念，他的野心，在克莱希如若春风的笑容里，一齐化作了泡影。
约瑟夫忽然笑了一声，从眼里淌出泪来，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议政厅中回响。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本是英气逼人的制服显得臃肿而可笑，笑声又转为嚎啕大哭，然后又开始肆意地笑。
克莱希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约瑟夫，眼底里是透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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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6
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c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c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迪波尔被赤身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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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7
深夜中的大学城区被一则紧急播报彻底点燃：
“近日以来依旧在逃的重大通缉犯伊斯特秋楚已经确认行迹，目前位于瓦楞道曼巴酒店，据警方消息，大学城区执行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已经被通缉犯及在逃共犯所挟持，正在沿河西路方向逃逸嫌犯为暴徒党党羽，极度危险，请以下街区居民尽早疏散，远离警戒区域”
“此为艾斯兰帝国特勤局第一序列紧急事件，再次重复，请以下街区居民”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不是辉煌的夜灯，而是无数在街道上急奔的警车。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着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嗡鸣的警笛刺破夜空，如同嗅到了饲料的鱼群向着河西路翻腾而去。。
夜空掀起狂风，大学城区特警部队的武装防暴直升机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碎了空气，扑腾着划过夜空。
悬浮在大学城区南口岸的遮云蔽日的88鬼级航空舰进入了战时警备模式，发出震撼人心的呜鸣，缓慢地调转了方向，拨开浓浓夜雾，朝着波罗斯街区驶去。
河西路的市民慌张地推挤着，在街道上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警察的指挥下朝着警戒区之外紧急疏散，有的人仍穿着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俨然一副逃离地狱的景象。
街道上各处的电子侦测摄像头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像是追寻着阳光的向日葵，黑漆漆的镜头不断移动，记录装置闪烁着清冷的红光。
河西路的另一端，一辆限量版的兰顿加长商务磁悬浮轿车在空中第六车道甩出一道残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狂飙而去。
在这部迪波尔公爵的私人订制豪华轿车里，迪波尔坐在独属于他的后座。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上除了捆满封艾具现化出来的麻绳以外，竟是一丝不挂。他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冷峻的黑色双管猎枪，惊慌失措地对着伊斯特递过来的通讯机，对电话那头的警队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不要轻举妄动！都不要轻举妄动！撤撤掉河中路沿路的所有警备系统，他们说不想看见哪怕一辆警车出现在河中路上快一点！你们想要害死我吗！”
封艾神情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生涩地操纵着这辆磁悬浮汽车，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全速狂飙。
迪波尔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之大，从他对警方颐指气使的态度中可见一斑。当汽车将第二档位加速杆推到极限，冲进了河中路的时候，黑幽幽的街道上果真空无一人。封艾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顶多在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正有着无数红蓝二色的狂风浪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地下某处，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于艾斯兰居民记忆中的部门。这栋地下建筑的核心区域，半球形的空旷房间内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密集电缆，无数电缆有序地爬满了墙面，从顶部延伸而下连接着一台信息光幕。
这台中央控制电脑拥有着人类文明最尖端的计算搜索能力，信息光幕上的绿色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流动，以人类的肉眼根本不可能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艾斯兰帝国大都会里四个城区数以亿兆而计的庞大数据流会在这里被拣选分析。无论是每个街区的交通情况，还是异人革命军的进攻势态亦或是一名第一序列逃犯的在逃情况。
无数双电子眼睛正在追踪着那部飞驰的黑色轿车，光幕上的画面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转换着，意味着这台电脑正在利用大学城区建筑物里一切监控设备进行及时追踪。追踪画面频繁地切换着河中路的不同路段，计算着轿车的行驶轨迹，提前转动摄像头预判轿车的逃跑路线。其计算之精准，数据量之庞大，纵使是全艾斯兰最快的交通工具试图逃逸，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碟子里乱窜的小蚂蚁。
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
当那部轿车如同发疯的野牛般蛮不讲理地冒出刺眼的蓝光生生撞进一幢居民楼的时候，一切追踪都戛然而止。恐怖的烟尘渐渐散去，轿车几乎有三分之二镶嵌进了夜色中的楼体，混杂着灰烟和电弧。所有的摄像头都无法再捕捉车内人类的行踪。
随后赶来的防暴部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艾斯兰的中央电脑无法理解这一切，警察也无法理解。
前一刻还在疯狂逃逸的重大通缉犯，竟好像突然疯了一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汽车插进了楼层之中。恐怖的冲击力就连那辆以钛银金属特制的防暴轿车无法承受，车体被撞得破烂不堪，无论怎么想，车内的人都只会是十死无生。
带着满腹的疑虑，防暴部队涌进了那栋居民楼，谨慎地探查着楼中的情况。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迪波尔公爵地躺在地上，体表的层层赘肉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地面，额头有一道深深的弹孔，死死睁开的双眼中惊惧的情绪渐渐凝固。
这一天是誓师会前夜，这一夜留给大都会居民的信息简直堪称魔幻。
全城通缉的特级重犯忽然出现在大学城区，挟持了执行区长逃逸了一段路程后，竟又离奇消失。
各大新闻媒体马不停蹄地通宵工作着，报道着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迪波尔公爵的死讯甚至震惊了艾斯兰极星宫里的高位者，整个大都会都陷入了一场病态的惊恐狂欢。
而主导了整个事件的两名主角，封艾和伊斯特，正在幽黑的地底甬道走着，并不了解地上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谁都不可能想到，在地下世界经历了无数离奇事件的封艾，在回到地面后仅仅一天，竟然会毅然选择重新回到下水道中。
就连伊斯特也并不是很清楚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任由封艾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圣心大教堂。”封艾不假思索地回应：
“绑架迪波尔只是个幌子。天亮的时候誓师会就会开始，到时候全城人注意力都会转移到艾斯兰军队上去，我们现在已经离圣心大教堂很近了，如果能够混进那帮黑不溜秋的神父阿姨里面，跟着他们走进游行队伍里去做祷告，就有趁乱逃出去的希望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如往常。
两人继续在幽深的地下水道中走着，有着之前遭遇伶面人突袭的前车之鉴，封艾显得很是小心，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誓师会议将于清晨七点在艾斯兰中心区的七棱大楼举行，两人走到圣心教堂附近的地下水道时，已经将近五点。
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封艾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显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伶面人一般都不会随意地出现在地下世界。在下水道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封艾的精神都不由开始有些麻木，只希望能够快点回到地面上去。
两人拐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恍惚间，却捕捉到了转角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封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却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封艾猛地一惊，下一刻，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子，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甚至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眼下这个在无数个难以入寐的夜晚中辗转反侧的女孩子，正是自从他成为异人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至亲之人。
是唐唐。
这是他脑海中不假思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而当他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仍未闪出时，身体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地窜了起来啊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在伊斯特莫名其妙的眼光中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才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那往往会紧接在拥抱之后的一记电击没有出现。
唐唐从他身上落下来，低着头，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出自封艾之手的小黑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过了半晌，她方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往日看来似山涧秋水，又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她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抿着薄薄的嘴唇，直直地看着封艾，却也不说话。
“唐唐”
封艾失神了好长时间，呢喃出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唐唐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轻轻摇头，模样中犹自带着一贯的倔强，就那样看着封艾的眼睛，无言的视线好像就要这样穿到他心底里去。
封艾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唐唐此刻的异样。尽管经历了被小伶假扮伊斯特的事情，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眼下的这个妮子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在那坐落于黄沙上的废弃小镇相濡以沫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怎么说，她手中的那柄小黑伞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见着唐唐不同以往的神态，他终究是没有想太多，他也常常有看不透这妮子想法的时候，只是当做这一向冰冷的小妮子久别重逢，没调整过来，一时间搭错了哪根神经，问道：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唐终于是低下头来，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显得很是憔悴，却还是摇了摇头，话中似是有深意：
“已经不重要了”
封艾怔了怔。唐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就连方才没能掩去的那一丝骨子里的柔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鼻音，说话时却是一贯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封艾心脏整个漏跳了半拍：
“大叔带我来了大都会，新闻上到处都是在追捕你的消息大叔说你们一定会来圣心教堂，让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封艾闻言，脸上满是迷茫，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讶异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老板他人呢？”
唐唐闻言，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叔什么都不肯说，留给我几张日记，自己一个人去了七棱大楼”
唐唐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伊斯特茫然地看着眼前失散已久的兄妹，关于唐唐的事情，在他俩仍在酒馆里打工的时候，封艾也是陆陆续续地跟她讲过的。她看着封艾提起提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仓促地翻阅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看着我见犹怜的唐唐迷蒙的泪眼。封艾突然将那一沓纸狠狠地攥进手心，表情越发阴翳。
他将那几张日记放进了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了揉唐唐的头发，轻柔道：
“我要去找他。你和伊斯特在圣心教堂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唐唐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泛着红的眼眶深深地看了眼封艾，最终什么都没说。
封艾回过头来，对着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你们好好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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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8
解锁支线剧情：利文哲evenr
18年10月8日阴
我可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吧，打仗就打仗，竟然还要写什么狗屁军队日记搞得跟他娘的遗嘱似的。
我反正不需要遗嘱，非要说点什么，就是希望提出这条军令的老东西早死早超生，好让我用他的骨灰粉冲水泡可可饼。
明日随十七师六团去721区的一片山麓交界处，应该也只是寻常的清剿行动。异人军队近年来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涂改痕迹到底在想些什么。
部队派发的白梅烟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难抽。老子的嘴里都快要飞出鸟来了。
甘道尔，如果你能看见这句话，请代我诚挚地对您的母亲问声好。
以上。
18年10月9日阴
上路。
以上。
18年10月10日忘了
这两天还没怎么注意，十七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兵蛋子？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恐怖了，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英俊的面庞，搞得我脊背发凉。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清剿根本就是托尼尔那个老借着名头让我帮着练新兵的吧？
真他妈麻烦。
部队行军速度很慢。配备的机甲数量也比正常编制少了一倍。如果让我知道这群新兵蛋子其实是哪里来的小少爷被托尼尔塞进来混军功的，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塞到马眼里去。
按照这个传送门的迁跃速度，我们还得过上好多天才能真正到达目标地点。
羁旅多烦忧。我开始思念夜之都的玛莎了。
屁股特别大的是玛莎还是斯嘉丽来着？
18年10月11日晴
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行军日子。现在决定痛定思过，是时候给那帮新兵好好做一个榜样了。让他们知道战争远比想象要来的残酷。
18年10月12日晴
和新兵蛋子们打了一天的牌。
18年10月13日
和新兵蛋子们打牌。
18年10月14日雨
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和新兵蛋子们在营帐里打牌。
18年10月15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6日
利文哲！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梦想的人渣败类！你是艾斯兰之星！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你是异人军闻风丧胆的死神！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一定要好好反省！
以上。
18年10月17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8日晴
打牌。
18年10月19日晴
打牌。
18年10月20日阴
我们到了。
这里是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艾斯兰方面的驻军防备很是薄弱，已经可以看见异人的行迹。
明天会和机甲班进入山麓进行急行军式探索。
这真是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18年10月24日暴雨
情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山麓里全都是异人军队。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粗略估计有两个团的人手。
对于异人军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恐怖规模。
负责先行勘探地形的机甲班被发现了。
我们陷入了重围。
十二部机甲被毁掉了九部。
我和仅剩的两名机师藏身在天然溶洞里，明日凌晨会尝试强行突围。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敌军情报传达给六团，让那群毛头小子尽快撤离。
清晨六点。艾斯兰的中心区下起了迷蒙的晨雨。热闹的车流在街区里穿梭，红黄交错的车灯在细雨中晕染。
在艾林格街区，一幢七棱形的巨大建筑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像是无言的狰狞野兽。
这里是艾斯兰的军事重地。
对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在即，誓师会议即将召开，七棱大楼的周围尽是戒备森严的军队士兵。
大楼内部，一名负责安保的中士走进了厕所，听见了一个年轻的下士正一边对着尿盆放水一边吹着流利而轻佻的口哨，他不悦地厉声喝道：
“格林下士！”
那下士闻言，慌张地转过身来，尿渍溅了不苟言笑的中士一身，他慌乱地行了个军礼，甚至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
“到！爱德华中士！”
中士看着自己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头上青筋暴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中士！誓师会议举行在即！”
“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回中士！看门！”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回中士！撒尿！”
“还有呢？！”中士暴跳如雷，下士额头冒出冷汗：
“回中士，还在吹口哨！”
“你很悠闲是吗？”
“回中士，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滚！”
“是！中士！再见！爱德华中士！”
格林下士悻悻然离开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士眉头一挑，干净利落地转身，掏枪，上膛：
“停下。”
格林下士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地转过身来，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眼睛里的神情满是慌张和不解。
“你是谁？”中士厉声问道。
“回中士！艾斯兰皇朝二十二师八团三营斥候连下士格林汉克，士兵序号72336！”
中士冷笑着将食指紧紧地按在扳机上，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默了数秒，挤出难看的笑容：
“你的掩饰天衣无缝，神情c动作都和格林汉克别无二致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格林那个狗日的混球是我的亲生弟弟，在私下见面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爱德华中士，而是会叫我混蛋老哥。”
那“下士”闻言，慢慢地垂下了双手，令爱德华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却已经天差地别，与之前那种拘谨c慌张又带着点本能的吊儿郎当的属于他的亲弟弟格林汉克的神态荡然无存，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身经百战，身心俱疲的兵油子，又像是个颓废度日，眼神迷离的中年男人。
那人卸下了伪装之后，似乎没看到三米开外的52式小口径净化弹夹手枪似的，苦恼地挠了挠头，语气就像是外民区那些在夕阳下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的无业游民，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生疏了生疏了果然不练还是不行啊”
就在这时，战场的本能让爱德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危机感，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能听到枪响，他只意识到自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像只肉粽子似的五花大绑丢在了厕所的角落，那个伪装成格林下士的男人正蹲在他的前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爱德华惊恐而慌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无意识地捏紧了右手，这时，慵懒颓废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挣扎了，右手心的紧急定位植入式芯片已经被我挑出来了。”说着，那人玩味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爱德华的冷汗从颈间滴下：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艾斯兰军队的军事机密？”
那张格林汉克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欠揍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在脸上扒拉着，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胡子拉碴的脸。
这是一张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的脸，除了有一双深邃得意外的眼睛。但是再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那乱糟糟的胡茬底下，隐藏着的，应该曾是一张俊朗c坚毅的面庞，看上去很是陌生，但是却有种莫名地熟悉感，渐渐地，让人忍不住将这张脸和某个早已光荣殉身多年的伟大少将的脸渐渐重合起来。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的，绝望地张开了嘴：
“利文”
“嘘。”封流按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来放烟花的。”
“哦，对了，军刀借我用一下。”
18年10月31日晴
我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女人把我背了回来。
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村庄，那个罗里吧嗦的女人跟我讲了半天土话，最后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了我，这是一个叫做八日的地方。
那群连绵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称为八日山。
异人军队正驻扎在山里，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彻底和六团失去了联络。
昏迷了几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突围的时候，我决定去引开异人军队，让李林和贝利趁机逃回六团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掉，按照军例，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六团此时应该也会放弃搜寻我的下落了。
我得自己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18年11月1日去他娘的天气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聒噪，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青蛙！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过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都很是困难，她不仅严重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按在床上疯狂地换药妈的，那他娘的能叫做换药吗？那是杀猪！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我就被那个恶魔折腾得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漫长人生。我现在听到她身上的铃铛响声就开始两腿发软。
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她，否则我利文哲誓不为人。
备忘：回到艾斯兰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查一查这边土话中的“沐沐信”是什么意思。
18年11月2日晴
这个叫做八日的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奇怪，竟然并没有收录在艾斯兰的世界地图中。
光是凭借地理经纬度判断，应该还是位于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讶异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知道艾斯兰的存在，生存的历史和如今的年代出现了奇怪的断层。如果不是在进山的丛林里找到了报废得七七八八的，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根据那个死八婆的说法，她之所以背我回来，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受伤的“伊戈”。
按照她的描述，“伊戈”应该就是异人军的意思。
这里的居民好像和异人军有着难以理解的联系。
上面的通讯系统并没有损坏。但是却无法联络上军队。这片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信号的传输。
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种时候，我竟然无比渴望后颈那块操蛋的身份芯片可以被星空之上的卫星识别，好让十七师的人把我带回去。
回到艾斯兰区域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得面对那个该死的女魔头。
保持沉着，时刻冷静。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可以吓得到我。
18年11月3日
去他娘的八日山！
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的吗！一日三餐都是吃他妈的馕饼，喝他妈的羊奶！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发出咩咩声，干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沐沐信”地叫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手上晃来晃去的铃铛也烦死了，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把她的铃铛摘下来丢了，否则这玩意儿要成为老子终身不举的阴影。
备忘：回到艾斯兰一定要吃一顿郭庄的炖牛排。
18年11月4日多云
这里的啤酒意外的好喝啊
18年11月5日晴
被村民灌倒了。睡了一天。
18年11月6日忘了
喝了一天啤酒。跟这里的村民玩倒立掰手腕。
18年11月7日
莫名其妙被拉去摔角大赛。差点老马失蹄颜面不保。
把最后一个家伙摔下台的时候，村民们对我热情了很多。
又被拉去喝了一天啤酒。烤羊肉真棒啊！
终于知道了沐沐信的意思，那个该死的臭女人！
18年11月8日阴
迷迷糊糊被女魔头塞了满嘴的霉奶酪。
差点上吐下泻，但是却意外地解酒。
还有点好吃
出于要修理的考虑，拒绝了到村民家里住的邀请。
现在才意识到村民们似乎对那个女魔头也并不怎么友善，尽管她除了凶巴巴的还特别平坦以外长得并不吓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八日村最外围的地方。每天都进山采药。
果然暴躁的欧巴桑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喜欢。
一道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推挤开密密麻麻的人流，焦急地朝着中心区艾林格街区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滴迎面撞在他的脸上，溅起丝丝凉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街道上的荧幕中，没人在意封艾化身的黑袍神父将要何去何从。
中心区的街道各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是盛大的誓师仪式。艾斯兰军队将正式出征讨伐暴徒党余孽，他们将披上威武的军服在街道上游行，在街道两端兴奋而热情的群众拥护中走出大都会，投身进荣耀的战斗中。
淅淅沥沥的雨点似乎都要被警戒线之后热情耸动的群众所蒸腾，摩天大楼的显示屏上不再放映乱七八糟的广告，而是同时在直播着誓师仪式开始前的过程。
他们由衷地欢送着将士们出征，期待着他们化身为英雄再次凯旋。
而封艾，则要带着数不尽的疑虑，穿过重重雨雾去见一个人。
18年11月18日雨
村民们想要把一个忽然患上恶疾的小孩赶出八日村。
他们似乎对那个小孩很畏惧的样子。
女魔头跟那群拿着草叉的村民用土话对骂了半天，好像是不肯让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被驱逐。
她好像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吧，姑娘家的不知道哪来的架势把那群村民逼得连连后退。
村民们指着她和她抱着的小孩子，喊着“莫佑塔”。
后来她才告诉我，莫佑塔是“被诅咒之人”的意思。
小男孩得的是很严重的黑化病。瞳孔已经开始融化，占据了眼白的一半。
在外民区，得了黑化病是必死无疑的。黑化病的病原体一般都会潜伏在孤儿身上，一旦爆发以后，携带者会身体溃烂而亡，病菌也会扩散。这些年四处打仗，有不少艾斯兰军人也会被患病的外民感染，无药可救。
女人终于告诉我，她被村民们排斥是因为她的母亲十年前也死于黑化病。她不肯离开父亲留下的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守，靠着采药换来的微薄收入生存下去。
那铃铛是她妈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今天才知道她叫艾玛。
艾玛在她的家乡话里，是“芽”的意思。
18年11月19日晴
小男孩住进了艾玛的家里。
现在她家里有两个蹭饭吃的了。
我并没有对吃白食感到羞愧，能够气死她才是最好。
小男孩果然是个孤儿。不过却很乖巧。不爱说话，也不怕人。看上去对驱赶他出来的村民们也没什么恶意。对于自己身患恶疾也并不显得畏惧。
艾玛叫他“伽蓝”。我撇了撇嘴，这些乡下人起名字一个比一个魔幻。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驻扎在山里的异人军队动向无从得知。已经修理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重新启动。
通讯系统依旧没办法联络艾斯兰军队。
后颈的芯片可能是他娘的假芯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怎么急着离开了。
18年11月23日多云
荒废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日记。
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记日记的必要。
这两天都在帮艾玛那个婆娘采药，村民们也开始管我叫莫佑塔，随他娘的便吧，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
天天喝羊奶咩咩叫，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伽蓝的病情意外地有所好转。今天心情好，教他认了一些字。
我还是觉得伽蓝这个名字真难听，啧。
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叫什么好呢？
18年11月24日晴
带着艾玛和伽蓝偷偷摸摸溜进山里启动了。
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逛了一小圈。那两个土包子一副王八下海的样子。心中暗爽。
艾玛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没说话。
中心会议厅，三十多名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围桌之前，这次讨伐出征
的行动将由上将施如守担任总司令。这名老上将的资历和艾斯兰都会的历史一样丰富。建都以来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自从黄金一代逐渐老去，统一了各国的艾斯兰已经撤去了大部分军备。帝国的军人也逐渐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势。当年的将星帅才接连退役，军神元帅甘道尔大人也早已撤下了兵权，稳坐高台。这种时候，依旧伫立在艾斯兰的军政舞台上的老将军施如守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施如守神情肃穆地倒数着时间，静默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深深地扫了一眼圆桌子上三十多张熟悉的面孔，有能力坐在这张圆桌之上的人，资历最低也是大校级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往栋七棱大楼丢上一颗高爆炸弹，艾斯兰的军政系统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瘫痪。
施如守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这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处却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段弗拉明戈式的旋律。
明快，忧郁。
音乐很轻，显得有些沙哑。因为是从一部老旧的小收音机里放出来的。
一双坚硬的军靴踏在瓷砖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腰间挎着那部格格不入的收音机的军人，踩着探戈的节奏鼓点，手臂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扰了正在进行誓师会议的一众将领。
军官们诡异地转过头去，发现从门口处走来的，是一张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标志性的俊朗五官让人们毫不费劲地把主人的身份人了出来。
哪怕那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三十年。
哪怕那张脸已经略显苍老。
圆桌中心的施如守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利利文哲？”
“是流枫中将”
“是利文哲中将！”
“天啊！他怎么还活着！”
“利文哲流枫！圣母玛利亚！天啊！”
大厅之内，无数个电子摄像头正在为全艾斯兰的居民们直播着这场空前盛大的誓师会议，艾斯兰都会各处各地的人们抬头望向电子显示屏中那张从历史的浮尘中再次显现的熟悉面庞，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骚动不已。
利文哲流枫。
艾斯兰终生荣誉上将，死后授大紫星勋章。
艾斯兰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建国之后最传奇的军人。
十六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382场战役，无一败绩。
当年年轻气盛的利文哲，是艾斯兰仅次于踏破万川统一天下的军神甘道尔的传说。
他曾是无数艾斯兰军人的偶像。也是无数花季少女的梦想。
当年利文哲中将在一场错误情报引发的意外中，陷入暴徒党大军的重重包围，为了保护艾斯兰十七师新成立的六团而光荣殉身后，整个艾斯兰为他撤去了飘扬在都会各处的蓝白旗帜，一夜之间，满城尽挂白百何。
哀悼会持续了半年。他在艾斯兰永恒纪念碑前的坟墓参拜者络绎不绝，堵塞了三分之一个中心区。
那是堪比国王的最高规格葬礼。
因为他是流枫家族的人。
因为他是利文哲。
这样一个将在艾斯兰的历史上永垂不朽的传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尽管眉眼间已显老态，却毫无疑问是利文哲流枫本尊。
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尖叫痛哭着不计其数，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主人，穿着军装的封流，只是平和地微笑着。
把守在大厅周围的列兵惊慌失措地端着手里的步枪，看向封流的眼神尊敬而迷茫。
他只是笑着，他笑着走上前来，他笑着踏着鼓点，在正向全城直播的摄像头的注视下，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犹豫。手枪在沙哑的音乐声里溅出火光，子弹贯入了施如守的额头。整个会议厅一片混乱，三十名军方要员惊恐地站起身来，躲避着封流子弹的扫射，茫然的列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开始对着封流反击。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议厅，混杂着收银机沙哑的音乐声，小小的铃铛声。封流的全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像是在跳着华尔兹舞一样，以各种诡异的，反人类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躲避无数弹幕的射击，子弹的火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从枪膛中弹出的空弹壳铺满了地面，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惊慌尖叫，子弹在军人们的额头绽出血花，子弹流弹在空气中穿梭，硝烟弥漫了肃穆的会堂，人们焦急地寻找着掩体，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代表着威严的圆桌变成了脆弱的碎木，音乐的旋律逐渐到达，节奏加快，直到合声出现，直到出现，会议厅中央的封流宛如在导演一场屠杀的华丽舞会。
他是利文哲。他是为艾斯兰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将星，他一如既往地创造了全新的奇迹，在沉寂了三十年后重新出现，宛如不死的战神。
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当这样奇迹般的存在站到了艾斯兰的对立面时，将会是如何恐怖的一场梦靥。
封流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抛却了伴随着他终生的荣耀，戏谑地为那些视其为英雄的亿万艾斯兰人跳了最后一支讽刺的探戈。
直到旋律渐弱，时间开始变慢，在无数交织的弹痕密网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渺小列兵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心惊胆战地匍匐着，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慌乱地，下意识地，慢慢地拾起手枪，慢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子弹射向了舞台中心的那个人。
子弹掠过空气，留下白色的弹道，轻轻地旋转着，旋入了封流的胸口。
18年11月26日
通讯系统成功连线了。
但是电流的干扰很厉害。只接通了十几秒。声音嘈杂，没办法汇报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艾斯兰就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18年11月27日
艾斯兰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觉得很累。
每天跟那个婆娘吵架拌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19年1月1日夜
冬元节。
转眼间，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往年的冬元节，都是在极星宫里跟那帮娘娘腔喝酒。偶尔也会去夜之都喝花酒。尽管节日过得很热闹，也一直没太大的感觉。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晚上跟艾玛和伽蓝在屋外烤篝火。
艾玛拿出了藏在地窖里的麦芽酒，发现被我偷偷喝了一半，被揍了一顿。
村庄里面载歌载舞，很是欢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就冷清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
甚至开始觉得，如果每年都能这样过，就更爽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片落后的鬼地方竟然连烟花都没有。
土包子婆娘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被我嘲笑了一个晚上。
麦芽酒很好喝。
备忘：带伽蓝和婆娘回到大都会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烟花。
19年1月2日
艾玛死了。
伽蓝也不见了。
维修完回来，八日村四处都是一片地狱的景象。
是艾斯兰空投的燃烧弹。
八日村不存在于艾斯兰的卫星地图之上。
燃烧弹能够确认坐标，只可能是因为我后颈的芯片。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我很清楚。
他们都因我而死。
在倒塌的屋子里，看见了艾玛的手。
她手上那个丑不拉几的铃铛终于不响了。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封流倒下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似乎远远不足够让人们从这突如其来的荒唐闹剧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封流的突然出现，倒戈开枪，亦或是诸多优秀将领非死即伤的惨重后果，都让人讶然，包括了正通过各地的大屏幕看着直播的市民们。
人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切都保持着极为怪异的寂静。
硝烟渐渐散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存活着的士兵将士们精神紧绷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硝烟的中心。
封流还活着。
他站了起来。随后，他做了一个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举动：
他狼狈地艰难地丢下了武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无奈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人们的心中更加疑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是英雄凯旋，忽然来了个自杀式袭击，最后却又像个兵油子似的干脆利落的缴械投降？然后嬉皮笑脸地通过显示屏，跟所有艾斯兰人说一声“surprise”？
人们愣在了当场，甚至忘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昔日的大英雄，如今的疯子叛徒就地格杀，士兵们也呆滞了起来，麻木地举着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封流。
封流也没有什么表示，坦然地笑着，举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门口处走去。
微微浮沉的烟尘中，利文哲的胸口淌着血，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自顾自地走着。
电子摄像头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移动，列兵们的枪口也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大都会的人们茫然不已，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那些在枪战中幸存的将领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面色青白地看着封流。
全艾斯兰的人都在注视着封流的一举一动。
封艾穿过了静默的人流，竭尽全力地朝着七棱大楼跑去。
他的口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日记。日记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所晕染。
封流已然走到了七棱大楼的门口处。门口的士兵警惕而迷惘地分开到了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都府外的绿草坪上围满了警车军车，警笛长鸣，刺眼的光芒才迷濛细雨中泛起氤氲。
草坪正中心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沉默伫立，封流慢慢地走过去，转过身，背靠在那尊雕像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被自己拖出的那一道嫣红血迹，惨淡地笑了笑。
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湿漉漉的一盒烟，垂下头，用湿漉漉的乱发遮挡着细雨，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抬起头来朝天空吐了一口：
“老了啊。”
封流忽然伸出手来，右手手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铃铛在细雨中轻轻微颤，声音清脆动听。封流眼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烟花了，艾玛。”
所有的声音骤然静止。无尽沉默的时空里，只有铃铛的声音在轻微回荡。
48年7月20日雨
今天带艾玛去看烟花。
整座七棱大楼轰然爆炸。暴云吹起细碎的雨滴，升腾着浮上天空。
就像是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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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利文哲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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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9
利文哲死了。
七棱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废墟。
在枪战和殉爆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十名军政要员死伤过半。
全艾斯兰都陷入了无尽骚乱之中。这是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最为恐怖的一次反叛事件。
全国各地的电子显示屏紧急中断了直播，平滑黑暗的显示屏倒映着街道上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无可遏止的迷茫与慌乱，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在七点整的时候，来自利文哲流枫的第一次枪声中崩塌殆尽。
七棱大楼周围的列兵仓促地进行着疏散的工作，警戒线绕着整个破碎不堪的七棱大楼，隔开了慌乱地人群，没人知道利文哲在七棱大楼之下埋藏了多少炸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加剧艾斯兰的伤害。在漫天烟尘中，幸存的军人围观的人们逐渐扩散开来，远离了七棱大楼。
而在草坪中间，那座在惊人的爆炸中仍然默默伫立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封艾揭下兜帽，头发很快便被细碎的雨点打湿。他默然看着那具背靠着雕像，脸上犹自带着平静微笑的尸体，攥紧拳头。
雨还在下。他口袋里的几张日记很快便被雨点彻底打湿，他的黑色长袍亦如是。
封艾忽然开口说道：
“去你妈的。”
他对着再也不会出声反驳的封流，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着：
“就你他妈知道耍帅。”
“我从四岁起就被你捡回修理铺，你这个人渣却只知道让我去做童工。从我八岁开始，你就没干过一点跟修理有关的活。”
“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对面理发店找琳达小姐，把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赚的钱花的干干净净。唐唐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让她学点好的，也没打算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明明有着足够让她过得更好的本事，却满脑子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除了把我捡回来让我勉强长出个人样，还干过什么好事？逼着我练了十几年的神经病体操，最后又让我变成了异人。我现在被你逼得背井离乡，见不得天日，就连怎么照顾好唐唐都不知道。”
“你他妈倒是玩的很潇洒，帝国将星，利文哲中将，什么责任都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折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封艾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
“去你妈的帝国传说。去你妈的天之骄子。连小孩都带不好，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我他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敢叫你一声爹。”
封艾眯缝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取过了封流僵硬的指尖掐着的半截烟头，塞进了嘴里，掏出打火机烧了好一阵，才把那根浸湿了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抬起头，迷蒙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吐出长长的烟气，在灰暗的天空里泛起氤氲。
“别把阴间搅得太脏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香烟烧到了烟蒂，渐渐熄灭。封艾将那截烟蒂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整个艾斯兰的混乱秩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军方高层受到重创的艾斯兰政府一时间也难以应对。都市各处的电子显示屏重新亮起，新闻台的主持人神情忐忑地朗读着紧急公关仓促准备好的稿子，试图安抚市民的情绪。
艾斯兰皇室临时调派了大量的卫兵涌入中心区维持秩序，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艾斯兰的军队依照行程安排从皇空军营出发，向着外区行军。与计划中不同的是，街道上再无艾斯兰群众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欢呼，慌乱的群众人影耸动，警戒线后方，四处都是骚乱的响声。
艾斯兰清剿行动的总司令死了，谁来主导战事？
那么多政府高层要员死在了七棱大楼，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安排？
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骚动的街道里，一身黑袍的封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圣心大教堂。
一排排空荡长椅整齐地坐落在教堂正厅。只有角落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穿上了修女服的伊斯特。
伊斯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轻轻摆弄着笼罩在袖子里的手指，阿尔萨斯在她的肩头窜来窜去。直到封艾坐到了身旁，她才反应过来，稍稍惊了一下。
封艾看了一眼空旷的教堂，诧异地问道：
“伊斯特，唐唐呢？”
伊斯特眼底微微一黯，低声道：
“她说她要先去世隐乡。”
当封艾读完那几张日记，面色阴沉地离开了下水道后，留下来的唐唐和伊斯特便陷入了沉默。
伊斯特借着地上暗淡的提灯悄悄地打量靠在墙上的唐唐。约莫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整个人都因此而显得娇小可爱起来。清丽精致的脸蛋犹自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绞着手指，煞是惹人怜爱，浑身上下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灵秀气质让伊斯特也不由暗暗自惭形秽。那种眉眼间的灵秀却又和小师叔沈园的灵动有着难以言明的不同。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沈园小师叔就像是生在青山绿水间的幼鹿，单纯不谙世事，却又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性子唐唐却像是通彻人性的流浪小野猫，知道该怎么用什么样的叫声讨得人类欢喜，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架势吓退觑觎食物的竞争对手，可爱狡黠的外表里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独立的强大心脏。
正怔怔地发着呆，唐唐却忽然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精致手枪，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白色手枪，轻轻惊呼了一声。
是当初被封艾弄丢了的小白。
唐唐开口道：“是你的对吗？大叔捡回来的。”
伊斯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唐唐是在跟她说话，有些迷茫地接过了手枪，应了一声：
“是的。”
“你叫做伊斯特秋楚，对吗？”
“嗯”
唐唐会知道伊斯特的名字并不奇怪，艾斯兰到处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她本以为唐唐是想要和她打一个招呼，或者是问一下她被通缉的缘由，或者是问一下她的哥哥封艾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唐唐却只是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平和而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伊斯特，问道：
“你喜欢封艾吗？”
伊斯特彻底怔在了原地，脸上泛起不知所措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唐却似乎并不需要伊斯特回答。径自转过头去，灯光隐约照出她精致的侧脸，她阖上眼睑，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幽幽道：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伊斯特又怔了一怔，唐唐好听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显得平静又轻灵，可是伊斯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唐不可能知道封艾这段时间以来和伊斯特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她不知道玛丽安娜的死，不知道封艾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也不知道封艾为她洗过头，不知道封艾在停车塔里与她依偎取暖的夜晚。
可是她是唐唐。
是和封艾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唐唐。
所以当她看见封艾和伊斯特走过甬道的转角，当她扑进封艾的怀中，看见封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的细微动作，她便明白了一切。
那时候的封艾还不知道扑到身前的是谁，他第一反应是挡在了伊斯特的身前。
不需要问出来，唐唐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已经明白，另一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多问了。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的那一缕代表了某种情愫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投射在眼前这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金发少女身上。被她喜欢的封艾喜欢着的伊斯特就连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所以她没有倔强地争取什么，也没有醋意大发地宣明封艾是她的所有物。她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聪明的女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自讨没趣。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别人争取封艾的喜欢。可是当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最坚强的样子潇洒地离开。
她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逃出大都会，对吗？”
她不等伊斯特回答，便道：
“叫封艾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我会在世隐乡等你们回来。”
伊斯特越发显得迷茫了，犹豫道：
“可是”
可是封艾让她在这等。
可是封艾才刚刚和她久别重逢。
可是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该去哪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到世隐乡。
这些都是伊斯特想问的问题。可是这些话都梗在了喉间。因为唐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不听封艾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就当是报复了。
重逢就要分别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还要逃命，带着她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没有亲人陪伴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坚强的倔强的唐唐，她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事情击垮。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哪里。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伊斯特，轻声说道：
“如果是封艾的话，一定可以和你逃出大都会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她这么说着，竟真的径自走去，决定要离开了。
伊斯特心中莫名泛起苦楚的情绪，呆呆地看着唐唐渺小而坚定的背影隐没在了提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空荡荡的甬道里传出她空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带着俏皮，可伊斯特却连心都揪得阵痛起来。
“我把那家伙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待他哦”
“伊斯特小姐。”
“伊斯特，伊斯特？”
封艾忧虑地晃了晃伊斯特的身子：
“你怎么了？”
伊斯特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失意轻声道：
“对不起。”
封艾皱起了眉头：
“你突然道歉干嘛？”
伊斯特仍旧有些失神地低着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定要离开我留不住她”
封艾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
“没事的。”
“如果是唐唐的话，一定可以提前去到世隐乡等我们，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伊斯特愣了愣，有些讶异于这对兄妹的默契，竟然连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她抬起头来，看着封艾疲惫的眼睛。封艾浑身被雨水打湿，看着自己右手发呆。
“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她。她现在要离开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封艾渐渐攥紧了右手，拳头轻轻颤抖着：“要问问题的话，就只有活着回到世隐乡再说了。”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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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0
迷蒙晨雾弥漫在太平洋之上。
浩瀚海波沉闷地翻涌起波纹，迷雾偶尔被海风卷起，露出无垠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是艾斯兰的火车铁轨，泛着冷光。
一条条布于海面之上的细长锁链看上去像是脆弱无比的桥梁，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巨浪扯断。而实际上，自从建都以来，这些铁轨便长久地铺陈在这里，纵使是阴晴不定，暗潮汹涌的大海也不能够将其摧毁。
人类用科技征服了自然。在海上行驶的火车是独属于艾斯兰的奇特风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斯兰帝国要在海面上建造如此之多的铁路，尽管过海火车的运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船只，光是投入建造铁路和磁性导轨的消耗便已经无比惊人不仅仅是要研发可以承受海浪恐怖压力的铁轨，还要全新的科技制造牢牢吸附在铁轨之上不会被打翻的巨大火车，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低沉的呜鸣从云雾深处渐渐传来。一辆火车穿过海雾，朝着艾斯兰大都会的方向驶去。海风从长长的车厢两侧向后流去，逐渐露出了巨龙一般的车身。橙黄色的车头灯穿透了浓郁的湿雾，细密的水汽在空气中微微流动。
列车长何顿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捧着昨夜未喝完的咖啡，打开了车长室的窗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困倦的睡眼也不觉清醒了许多。火车列车长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时候。此时距离到达外1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看着海面发着呆。
昨夜一整夜都风平浪静，最后一缕夜色被驱散后，清晨的海面便泛起了浓浓的迷雾。有一波迁徙的鱼群被火车的鸣笛声惊扰，扑腾着跳出了海面，亮银色的鱼鳞在晨曦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何顿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早已经见惯了太平洋上的大风大浪，艾斯兰的海上火车至今没有出现过被海浪卷进海底的交通事故。
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何顿海知道不久以后火车就会驶过一片雷雨云，他于是又拿起了驾驶座上的对讲机，开始了枯燥的工作。打开广播，向车厢里的乘客说明火车将会路过暴雨，请乘客们不要慌张，火车车窗会自动锁死，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云云。
广播完毕，他又瘫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海面上的迷雾。
一阵海风吹过，车头前方的云雾散去了许多，恍惚间，海平线与铁轨连接的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道影子不是雨云。也不是游鱼。那道影子在何海顿的视线尽头处沿着铁轨缓缓移动，一时间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何顿海取出了望远镜正欲仔细再看的时候，海雾又重新将火车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望远镜，心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海里的小动物不小心跃上了铁轨，便不再去理会。这是常有的事情：每次火车出海前都要清理车头上碾过的一些鱼类残渣。甚至有时候撞死一两只顺着海浪跳上了铁轨的海豚都不奇怪。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晚上到了，而是因为火车驶进了雨云之下。何顿海关上了车窗，空旷的车长室里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火车车厢上的沉闷响声，何顿海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听着那有规律的雨声，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几乎是五米开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何顿海打了个呵欠，咖啡因并不能让他从熬夜看电视剧的困倦中缓过神来，慵懒地靠在车长椅上，将座椅调低，打算稍稍再眯上一会儿。
他的眼底里越来越模糊，眼睑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在将要睡去的前一刻，他眼里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车窗之外的，一个打着伞，背着包袱，慢悠悠地走在铁轨之上的人。
一阵惊雷灌进海中，刹那间整个天地都白炽得刺眼。何顿海惊恐地坐起身来，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攀上了车顶的紧急制动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外，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疯了。”
何顿海晃了晃脑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因为精神疲惫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铁轨上走嘛，往常撞到动物时，火车头都会颤一颤，现在车长室里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他看花了眼。
“真得好好补补觉了。”
何顿海呐呐着，又躺到椅子上，径自眯眼小息去了。
火车如同狰狞的黑龙在雨云下穿行。长长的车厢向着身后的海平线无尽绵延，壮观至极。而从空中看去时，却又只是沧海之中的一条小小黑线，缓缓地朝着大陆边缘游去。
车厢上头雨水纷纷溅落，一只鞋子轻巧地踩在车厢顶上，雨水晕开涟漪，又将鞋子浸湿，车厢在雨中剧烈的晃荡，在车厢顶上撑着伞走着的人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雨伞是很普通的雨伞，所以在狂风暴雨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伞骨，随风飘去。
雨伞下的男人有着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发髻，眼睛有神而温和，就像是脾气很好的书生。
雨越下越大。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狰狞一角的巨大都城。
日头逐渐东升。到了正午的时候，列车已经甩去满身的海水，驶进了外一区。余下的水渍在阳光的暴晒下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在列车里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旅客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鱼贯而出，工作人员提起高压水枪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冲刷火车的外壁。
何顿海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批旅客也离去后，慢吞吞地打开了车长室的车门，准备下车去休息。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右手缠满了绷带。裤管湿了小半边。正平静地站在车长室门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一脸讶异的何顿海，很认真地问候道：
“你好。”
何顿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犹豫道：
“你是”
男子礼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在下李默存。盘缠在前段时间用完了，又出于一些原因必须尽快赶到大都会，只得坐了一趟顺风车”
何顿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钱搭车混进来就算了，也不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逃票了事，竟然还要来跟他道歉？
他的那身衣服，那把雨伞，还有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默存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串木珠手镯，递到了何顿海身前：
“我想用这个来抵押车票的费用。”
何顿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串手镯，手镯样式看起来平淡无奇，握在手中时，却温润如玉，有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是什么？”
李默存笑道：
“是我自己盘的木珠手镯。虽然还没有盘好，但是成色应该也很不错了。戴在手上会有宁心静气的效果，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何顿海满脑子浆糊，依旧愣愣地摸着手里的手镯，呆呆地看着李默存。李默存又道：
“我比较赶时间，就此别过。”
李默存言罢，又礼貌地对他倾了倾身，真的就这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何顿海看着手里的珠串，满是疑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张温和的充满书生气质的脸，他的确是见过在外1区张贴的通缉令上。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偌大的火车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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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1
枪声在大街上接连响起，混杂着骚乱人群的尖叫声。子弹扫过华翰道的居民楼，在楼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警笛声刺痛了人们的耳膜，防暴警察正在紧急疏散附近街区的人群。
在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螺旋桨不断轰鸣，似乎大地都为之颤抖。直升机侧敞开的门口处，戴着热成像感应器的士兵蹲伏在一台狰狞的巨大机枪之后，枪头冷峻地对着在巷道里穿梭的两个身影扫射。
穿着神父袍的封艾和伊斯特在华翰街区疯狂地飞奔，躲避着艾斯兰军队的追袭。他们所到之处，身后都会如同遭遇战争一般变得狼藉不堪。
誓师会上封流的反叛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巨大骚乱，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一个神父一个修女，混在骚动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向着大都会之外走去。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伊斯特在艾斯兰军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利文哲的事件上，正是他俩最不起眼的时候。谁知道，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意外突生。
走在封艾身旁的伊斯特忽然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封艾眼疾手快地扶起伊斯特，竟发现伊斯特藏在帽下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伊斯特你怎么了”
先前他在教堂里与伊斯特汇合的时候，伊斯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初被怨憎会留下的伤势也已经在这几天恢复了大半。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面如金纸，失神地说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封艾一脸的诧异，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喉咙都开始发麻。
伊斯特的身体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整个伊斯特的身体，都在那么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电视机画面里的人物，因为卡带了的缘故，整个画面的像素骤然降到了最低。
“这是诅咒。”
封艾麻木的大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跳出来这句伊斯特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的身体，是一个诅咒。
再下一刻，阿尔萨斯惊叫着从伊斯特的衣服里窜了出来，窜到了封艾的怀里。伊斯特整个人体内的黑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黑炎，街道上的居民被这恐怖的一幕所惊吓，纷纷慌乱地惊叫起来想要远离两人。那黑炎的速度却更快，在几个呼吸间便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了整个街区，脆弱的凡人们完全无法承受那极为暴戾的黑色气息，接连昏迷过去，嘴上眼里淌出鲜血。
封艾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伊斯特不肯放开，承受着无比澎湃的黑色气息。过了好几分钟的时候，那笼罩着整条街道的黑气才又慢慢收拢，回到了伊斯特身上。
伊斯特宛如溺水多时的人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缓过神来，吃力地大口呼吸着，丝丝缕缕的红润血色重新攀上了她的身体。
封艾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听到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呜鸣声这条街道上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景象，必然会引起警局的高度留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忽然抓起伊斯特的手：
“你还能跑吗？”
“嗯”
“他们又钻进了居民楼了！”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防暴部队的长官暴躁道：
“那就把整栋居民楼包围，加派第六队，第四队去堵截红墙街区。”
对讲机又响起：
“长官，这样不起作用，他们”
那座豪华公寓大约十多层的落地窗骤然被黑色的子弹击得粉碎，封艾双手一拍，脚下的地面泛起蓝光，地上的混凝土砖扭曲变形，从大楼之外延伸出去，化作了对面大楼的长长踏板。
两人踩上踏板，急匆匆地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急奔，冲向了对面的楼房。
直升机忽然掠至两座大楼之间的街道上，飓风扫得封艾耳朵生疼，下一刻直升机上配备的重机枪又开始对着踏板上的两人疯狂扫射，枪口泛着激烈的火光，子弹打进了一片骤然亮起的蓝光之中，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击声。
混凝土制成的踏板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得碎石飞溅，眨眼间已经摇摇欲坠。封艾丢下了挡在身前的巨大防暴盾牌，盾牌在空中化作蓝光消逝，转而又抓着伊斯特的手，加速急奔，在踏板崩塌殆尽的瞬间，飞身扑进了对面的大楼中。
“那个异人的能力太奇特了，包围对他们不起作用”对讲机里的士兵仓促道。
那名长官攥着手里的对讲机，语气越发冰冷：
“保持热成像追踪，我去申请热感追踪导弹使用权限。”
奔逃仍在继续，封艾和伊斯特就像是过街老鼠，逃避着满街乱窜的贪婪野猫，借着各种各样的建筑巷道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变化异能藏匿身形，无奈参与追捕的部队人数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又钻进了一栋居民楼，向楼上急切地行去。封艾急得焦头烂额，疯狂地思索着可行的逃脱办法，忽然间，他的衣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阿尔萨斯竟直接从他的袍子里跳出来，在地上神经质地绕着伊斯特到处乱窜，看样子非常急躁。
封艾急道：
“阿尔萨斯！快回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不是的”
身后传来伊斯特慌乱的声音，封艾回过头去，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她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满是迷茫和无助。
不祥的感觉如同阴冷触手在封艾体内肆意弥漫充斥，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话来。
伊斯特的面色又开始变得无比苍白。
她的嘴唇微微轻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封艾”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封艾。
伊斯特的身体又是一阵模糊，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虚化起来，连带着的，她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的时候，发生的频闪。
楼下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楼外是直升机刺耳的轰鸣声，阿尔萨斯焦急地上蹿下跳，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封艾木然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伊斯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指交错而过，却没有交叠在一起。伊斯特的手指从封艾的掌心穿了过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从伊斯特体内狂涌着席卷而来。
凝若实质的黑色气息带起凛冽狂风，割裂了封艾的皮肤，他的衣服头发被吹乱，他的目光呆滞。
大地开始颤抖。
整栋居民楼开始颤抖。
整个大学城区都开始颤抖。
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楼道的灯管被剧震拉扯破裂，玻璃窗也被震裂。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防暴部队措手不及，直升机驾驶员死死地提起操作杆，让直升机上升了很长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楼梯上滑落的建筑碎片，在街道上疾驰的密密麻麻的警车被碎石砸翻，产生了恐怖的连锁效应，一辆接着一辆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宛如一派末日景象。
伊斯特的身体在不断的闪烁中逐渐虚化，最终在某一次闪烁过后，她举起的手上穿着的袍子突然便显得空荡荡的，轻飘飘地垂落到地面上。
伊斯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她穿着的那件修女服空荡荡地软塌了下去。
封艾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随着时间褪去，反而越来越浓。
地震很剧烈，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地震结束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地上的修女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阿尔萨斯吓了一跳，连忙窜到了木头般呆立着的封艾身上。
那件修女服里，慢吞吞地，极小心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星辰般的眸子。
稚嫩的面庞。
分明就是和伊斯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支撑不起这么宽大的修女服，修女服慢慢滑落，露出了伊斯特常穿的红色裙子。那是伊斯特乔装成修女时穿着的衣服，是一条很衬身的连衣裙，可尽管如此，这条连衣裙对于现在的这个小“伊斯特”而言，还是太大了。长长的肩带也挂不住她小小的肩膀，滑落到了臂膊的位置。
那小“伊斯特”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和呆滞的封艾对视了一眼。
那双封艾本该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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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2
在看见封艾的那一瞬间，小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惊慌地缩着身子，不断地在地上挪动远离封艾，靠到了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封艾的大脑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失忆症。”
他记起了在世隐乡初见伊斯特时，她说过的话。
“小师妹不是异人。”
林舍予当初让他去艾斯兰保护伊斯特时，曾经如是说道。
“有些事忘不掉的。”
他和伊斯特乘坐火车第一次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这么说着。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
玛丽安娜鬼鬼祟祟地对他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轻轻地说着。
伊斯特啊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小时候的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封艾木然抬起脚步，走到小伊斯特的面前，颤声道：
“伊斯特你是伊斯特，对吗？”
小伊斯特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封艾，越发地瑟缩了起来，看起来不仅完全不认识封艾，还对他极为抗拒。
酸楚的情绪莫名地在心头泛起涟漪，封艾轻声道：
“伊斯特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封艾，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可以吗？”
小伊斯特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墙根处了，眼里溢出惊恐的泪光，无声地c却撕心裂肺地哽咽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希望可以离他远一点c再远一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来自楼下的密集脚步声再次响起，阿尔萨斯慌乱地窜进了封艾的怀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封艾立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此地。
封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横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惊恐地失声哑叫着，孱弱的手脚疯狂踢腾着想要摆脱封艾，小小的力气完全不足以反抗，被封艾强行抱到了怀中，向着楼上狂奔而去。
小伊斯特眼中泪水不断溢出，死命地挣扎着，狠狠地对着封艾的臂膊一口咬下。封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妮子竟是完全不留余力，尖锐的乳牙深深地扎进封艾手臂的皮肤里。封艾痛得直打颤，却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放开伊斯特，径自冲上了顶楼，毫不犹豫地朝着顶楼的落地玻璃窗撒腿狂奔，把伊斯特护在怀里，借着冲劲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跃出了大楼之外。
身后紧随而至的防爆士兵对着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的封艾疯狂扣动扳机，刺目的火舌照亮了整个楼层，封艾在身后具现化出一面盾牌，如同龟壳般将子弹堪堪挡下。再下一秒，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从封艾侧面袭来，一枚泛着死亡色彩的热感追踪导弹在空中划过白弧，朝着封艾直冲而来。
封艾睚眦欲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转身，蜷缩成一团，将小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身上蓝光爆闪，尽使平生之力将身后的盾牌不断加厚加固。再下一秒，导弹径直撞上了盾牌，发出无比剧烈的轰鸣声，在恐怖的爆云中，封艾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般抱着伊斯特撞进了隔壁的楼层。
爆炸产生的浓密烟云逐渐散去，防暴小队的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声音：
“给我继续追，包围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防暴部队从封艾被贯进的居民楼鱼贯而入，长官从指挥室的显示屏里紧紧地盯着热成像感应的画面，爆云卷起的余热充斥了整个画面，一时间满屏赤红，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一队又一队的防爆士兵仔细地将居民楼的每个楼层都搜索了一遍，又上报：
“长官，居民楼里找不到通缉犯的身影！”
那长官皱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冷冷道：
“以居民楼为中心，在半径四公里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
防暴部队分散到了街区的各处挨家挨户地进行搜索，就连武装直升机也撤出了那条街道，监察附近区域的异常，没有人知道这两名通缉犯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
而就在那栋居民楼的底层之下，一个狭小的坑陷中，封艾正虚弱地窝在土壁边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方才他被热感应导弹击中，贯进了居民楼以后，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抱着小伊斯特冲下了一楼，凭借着界师的能力将底层的地面分解重构，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两人的小小地坑，又将顶上的瓷砖地面恢复了原状，还在地坑周围具现化出了泥浆隔绝了热能外溢，让热成像感应器无法侦测到他们的存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艾斯兰军队的追踪。
当初他和伊斯特挟持迪波尔公爵逃跑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法子，才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封艾的后背被导弹炸得血肉模糊。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有那面巨大的盾牌隔绝了直接的爆炸伤害，光是爆炸的恐怖冲劲都足以将其内脏震得粉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封艾在揭穿了克莱希的真面目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场惊险的奔逃打斗之后，受过的重伤不计其数，晋入往生境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一颗导弹收拾掉。
纵是如此，在仓促间幻化的盾牌仍然不足以卸去太多导弹的伤害，封艾瘫靠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肩头上还留着小伊斯特咬下的深可见骨的齿印，犹在向外汨汨地淌出鲜血。
而小伊斯特，则是瑟缩在另一边的墙角瑟瑟发抖，和封艾保持着最大的距离，抱着比自己娇小的体型宽松了太多的裙子，遮掩着瘦弱的身躯，透过两人之间那盏灯光黯淡的提灯偷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封艾。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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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3
过了许久，封艾才缓过劲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饼，朝着小伊斯特那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仍旧蜷着身子，抗拒地看着封艾，摇了摇头。
封艾又吁了口气，将干粮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地上，阿尔萨斯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啃着那一小块干粮饼。
直到这时，小伊斯特才稍微安定下来，悄悄地偷望着白白圆圆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正投入地把干粮粉塞满了腮帮子，直立起来憨态可掬地咀嚼着，那副好笑的样子令人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过了一阵，阿尔萨斯的小脑袋又转向了伊斯特，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地和伊斯特对视着，透着疑惑的神采，几根白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仍旧不忘咀嚼嘴里的干粮饼。
阿尔萨斯忽然一点一点地爬到小伊斯特跟前，又一下子窜到了伊斯特的膝头上，小伊斯特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鼠，却好像并没有把它赶走的打算。
封艾挠了挠脑袋：
“伊斯特你不是连阿尔萨斯都不记得了吧？”
阿尔萨斯已经窜到了小伊斯特的手心，小伊斯特畏怯而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捋着阿尔萨斯的毛，阿尔萨斯微微翕动的小鼻子仔细地嗅着伊斯特手上的味道，传来酥麻的感觉。
小伊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封艾，依旧没有说话。好在封艾认识了伊斯特已经很长时间，光是凭小小的一个神态便估摸出了她想要问的话，一边暗笑这妮子有话憋着不爱说的脾性原来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习惯，一边解释道：
“这只小老鼠叫阿尔萨斯，是你养的。不过名字不是你起的，至于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也没告诉我”
说着，封艾又郁闷呐呐道：
“我这段时间过的真是奇幻。早就知道你有失忆症，没想到你还会突然变成小孩子。”
小伊斯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静静地抱着阿尔萨斯在怀里蜷缩着。
封艾脱下了身上的神父袍，身上满是撞破玻璃划破的伤口，后背的地方更是鲜血淋漓，衣服几乎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封艾一边把后背的衣服卷起，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吃力地把神父袍扯成布块按在身上止血。
小伊斯特偷偷地看着封艾的一举一动。他臂膊处的齿痕仍然在淌血她咬下去的时候可是完全下了死力的，直到现在她的牙根都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层，小伊斯特看向封艾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犹豫。
封艾艰难地帮自己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接着问道：
“伊斯特，你现在多大？”
小伊斯特怯懦地望着他，没回应。
封艾撇了撇嘴，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师匠吗？”
听到师匠两个字的时候，小伊斯特眼底的戒备之色明显淡去了少许，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林舍予姐姐呢？”伊斯特摇了摇头。
“李默存大师兄？猪头三师兄？呃玛丽安娜？”
小伊斯特接连摇头，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似乎这几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
封艾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哎一点头绪都没有。”
封艾忽然想起来，之前玛丽安娜似乎曾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伊斯特刚刚成为酒馆里的侍应生没多久，大学城区便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说“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工作”。
那次发生的地震，也是与方才伊斯特变小时发生地震的情况不谋而合。
难道说，每次伊斯特出现这种身体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地震吗？
这样一来，却又好像说不通。毕竟封艾初次在328区的矿场上遇见伊斯特的时候，她显然也经历了一次变化，否则不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好端端的，甚至能够把自己拖回世隐乡。
这么说起来，那次伊斯特身体的异变也确实蹊跷，她身上的黑气直接惊醒了埋藏在地下的小山一样的挖矿机器人，若不是如此，封艾也不会成为异人。
不过，这一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伊斯特会“失忆”，且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夸张的异变？
那天她在夕阳下与灰色斗篷男子对战的时候，被拦腰砍中的恐怖伤痕
难道说，伊斯特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变成全新的伊斯特，所以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会消失不见吗？
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又该如何解释她还记得师匠的存在？
林舍予当初安排他来大都会的目的是“保护伊斯特秋楚”，她究竟有什么已经知道的事情瞒着他不肯说？
封艾越想越迷茫，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伊斯特的身世简直是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那一团总是缠绕周身的诡异黑色烟雾，两把诡异又威力惊人的黑白双枪
封艾眉头一皱，恍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笔记本”
封艾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和伊斯特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一直随身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被迫和克莱希玩猫鼠游戏，离开旧公寓的时候，伊斯特也只是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却仍旧带着那本笔记本。
现在，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
封艾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那是即将触及真相的面纱的紧张，他慢吞吞地伸手探进背包，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笔记本。不起眼的封皮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光这么看，完全没办法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内容。
他有预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可以解答他大部分的疑惑。可是当他将手指轻轻抚上笔记本的边缘时，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温柔地逗弄着肩头上的阿尔萨斯，眉眼在不觉间已经柔和了下来，就像是结交到了新伙伴的小孩子。她现在一点有关于封艾的记忆也没有，也完全不记得那本笔记本是她的东西，封艾如果真的要看的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可是最终，封艾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伊斯特这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或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小伊斯特将信将疑地看着封艾，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过了那本笔记，又偷瞄了封艾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她认真地看了几页，又翻过一页的时候，脸上忽然溢满了吃惊的神情，抬起头来惊异地看了封艾一眼，不小心对上了封艾的眼神，又紧张地缩了回去，一目十行地翻了两页。
封艾问道：
“有用吗？写了什么？”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抱着笔记本缩了缩，使劲地摇了摇头。封艾郁闷地撇了撇嘴，这妮子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信任他。
不过，最初遇到伊斯特的时候，她对封艾也是这样抵触的。两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只有这种时候，封艾才会苦笑着发现原来平日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伊斯特已经是相对活泼的状态了。
想到这层，封艾也只好舒了口气：
“好好在这里休息一阵把，那群家伙不知道要搜查多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的。”
封艾又温柔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就真的径自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从地下世界出来以后，封艾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绑架迪波尔公爵时伊斯特情绪的暴走，封流的死，与唐唐短暂的相见还有分离，伊斯特忽然变小他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小伊斯特悄悄地舒展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封艾发呆。平时大大咧咧的封艾，在睡着的时候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就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眉头紧皱，无助地蜷着身子，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
地坑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小伊斯特又开始慢慢地翻动着那本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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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4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两名通缉犯消失的居民楼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一对兄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早就已经利用具现化的能力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封艾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小伊斯特的头发也被他染成了蓝色，这样一来，两人的发色就等于是调换了一番。
封艾身体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而那时候的小伊斯特，不知是因为读完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是因为看见了封艾人畜无害的睡颜，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奇怪家伙的存在，终于也不再那么抵抗封艾，虽然说仍然抑制不住地对封艾的接近感到抵触，最终还是在封艾苦口婆心罗里吧嗦长篇大论的劝说之下，强忍着不适让封艾帮他换了一番造型。
封艾神经大条的性格又逐渐显露了出来，在帮小伊斯特折腾新造型的时候显得很是悠哉，甚至还有心情仔细地帮她扎了两个可爱的马尾，这扎头发的功夫是封艾小时候就用唐唐练出来的，可谓是驾轻就熟。两人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跟哥哥比起来，妹妹好看得有些夸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对亲生兄妹。
这也是伊斯特变小以后带来的意外好处：本身大都会周围贴的就是伊斯特的通缉令，现在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再稍微改一改发型，就完全不会有人将这个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女孩跟通缉令上的罪犯联系起来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重新走到了大街上。
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逃生经历，封艾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怀念这种久违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就像是在经历苦痛挣扎后长出了墙缝阴影中的爬山虎，恣意贪婪地享受着七月末炽热的阳光，尽管周围的艾斯兰居民们仍然没有从七棱大楼的爆炸伤痛中缓过神来，至少艾斯兰的军队也依照行程走出了大都会，这无疑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封艾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悠闲地迈着步子朝着大学城区的关口走去，就像是个吃了午饭出来散步消食的嚣张老头。小伊斯特怯懦地跟在封艾后面，亦步亦趋的很是乖巧，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封艾牵着手。
两人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好几条街区，宛如闲庭散步般走着。若不是身上的艾斯币一点不剩都留给了那群可怜的女童，封艾甚至还想买上两个长长的法式面包跟伊斯特抱着边走边啃。不过一想到因为伊斯特的变故，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两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地回到世隐乡，封艾又不由心情大好。就连去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和蔼可亲，眉清目秀。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瞥见封艾的时候，封艾都会还以一个无比热情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以为是哪里的精神病院把病人放了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避让。封艾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起一口大白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他并没有嘚瑟太久。
当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游移的时候，陡然留意到了街道正中的一道身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黝黑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就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像是伫立在河流底下的沉默顽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将人流分成了两道，正对着封艾的方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怪异无比。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封艾便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无暇去理会小伊斯特疑惑的目光，死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上那个黑斗篷里的身影。
这样的奇怪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常理，那就大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封艾的心脏，缩在封艾口袋里的阿尔萨斯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虚握起右拳，右手的手套里，精致完美的白纹泛起隐隐蓝光。
他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觉得那个黑斗篷正在等他。
黑斗篷确实是在等他。
所以当黑斗篷看见封艾的时候，斗篷下阴影中的半边脸咧起了怪异的笑容。
那人揭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溃烂臃肿的不似人形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溃疡的烂牙，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撕裂了他腐烂的口腔肌肉，一丝脓血从唇边淌下。
那人却如同毫不在意一般，笑容越来越兴奋，布满脓疮的眼眶撕裂，突出的眼球溢出血丝，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着远处的封艾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封艾听不见。
可是他看见了那人的口型。
是在说
“将军。”
象棋对弈中，代表胜局已定的“将军”。
封艾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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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5
那人狞笑着揭下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了满是疮痍的上身那不是累累伤痕结痂后的痕迹，更像是经受无数病痛折磨皮肤溃烂又愈合后的令人作呕的瘢痕。
而在他的左胸口处，心脏的地方，缝上了一块形态怪异的女伶面具。
封艾霎时间皱紧了眉头。
“鬼域瘟极。”
那人话音刚落，以他脚下的地面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散，艾斯兰街道的混凝土路面竟极不可思议地被转化成了一片焦土，整个街区在刹那间恍如坠入了无间地狱，路上的行人发出痛楚的身影，有人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有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瑟瑟发抖，有人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血，有人痛苦地嚎叫着抓挠着脸上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封艾体内的七重楼开始疯狂运转，抵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与伊斯特的黑色气息性质相似，类型却完全不同的威压，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站在这片焦土之上，就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的体温开始上升，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关切地看向了身后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看着那远处的怪人瑟瑟发抖，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状况。想来是封艾体内的界核，伊斯特体内的两个鬼界与那怪人散发出来的鬼域互相抵消了的关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三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封艾死死咬着牙关，深知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与其硬抗，更何况他身旁还带着个柔弱的小伊斯特封艾当机立断，双掌猛然一拍，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能量，蓝光在掌间爆射而起，身前的一大片土地逐渐上升，形成了一面厚实的石墙，将那怪人隔绝了开来。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伊斯特的手臂，转身狂奔。
“快跑！”
“刚刚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太没意思了。”
怪人不慌不乱地径自呐呐着，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一样，按住了一个被奇异病痛折磨四处乱窜的行人的脸。
那五根枯如柴枝的手指覆上那人面庞的瞬间，那行人便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与此同时，怪人的那只满是脓疮的手臂竟然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恢复，脓疮病斑渐渐消失，而那个惨嚎着的行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原先只是发热通红的皮肤已然变得溃烂不堪，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像是怪人将整只右臂里的病痛都转移到了那行人身上一样。
转移结束以后，怪人的右手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不再显得羸弱无力，反而是青筋虬结，死死地掐住了那张脸，就连面骨都被五指间的恐怖力量压得内陷起来。怪人直接就这样用那只完好如初的右手将行人的尸体当做人肉炮弹，以惊人的力道甩了出去。
那具行人腐烂的尸体在空中贯出一道残影，瞬间嵌进了墙壁之中，与此同时，尸体中的血浆爆溅，那血浆有着惊人的腐蚀性，没一会儿那面厚实的土墙便被溶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怪人满意地握了握右拳，光是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右臂上已经又开始逐渐被病斑所蔓延覆盖，那怪人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土墙的溶洞。
溶洞之后的街道上，封艾带着小伊斯特撒腿狂奔，转眼间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怪人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土墙洞口，还未完全被病斑重新腐蚀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缝制着一块女伶面具。
怪人就这样握着女伶面具，将其从胸口上扯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崩断的缝线和渗出的伤口，就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块女伶面具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骤然拧身旋臂，右臂的青筋炸裂开来，直接将女伶面具当做飞镖投掷了过去。
女伶面具在空中划过一条致命的弧线，封艾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阵无比阴冷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察看，全凭本能用出了一记懒驴打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了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
女伶面具余劲未止，生生嵌入了封艾身前一个正在逃跑的行人后背。
封艾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那行人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身体以极其令人作呕的姿态膨胀扭曲，内脏翻卷又归位，仿佛是在短短几秒内将整个人放进了搅拌机绞成肉泥又重新拼成了人形，再次恢复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那个浑身病斑的怪人。
他怪异地朝着封艾笑了笑
“这招叫恶疾转生挺有趣的，不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温柔乡麾下八苦代号：病。”
封艾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怒喝了一声：
“你有病啊！”
“”
说完这句话，封艾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劲，又改口道：
“你神经病啊！”
自称病的怪人对于封艾的耍宝毫不在意，桀桀笑道：
“捉迷藏已经结束克莱希让我现在就带你回到温柔乡，该轮到你来当鬼了”
“放屁！”封艾怒道：
“你说结束就结束啊？我就不！”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呢。”病的声音阴冷，带着戏谑：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回去，今天克莱希给我的容器限额只有300个，死掉的人太多的话，我可不太好交代啊。”
病直勾勾地盯着神情严肃的封艾，陶醉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容器呢超强的恢复能力，健康的身体足够我用上一两年也说不定。只可惜，克莱希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那我也只好再慢慢陪你玩一玩了。”
病的眼神越来越兴奋，贪婪地望向了躲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
“所以，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封艾身上鸡皮疙瘩都要窜了起来，叫道：
“你休想！”
他双掌猛然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
“邪王真眼暗夜九天燚龍风转魔贯炎光破四式！”
耀眼的蓝光几乎穿透了整个街区，病眯缝起眼睛，胸口的女伶面具逐渐陷进了皮肉之中消失不见，艰难地抬臂在前提防着封艾蓄力吟唱已久的奇怪招式。随着蓝光爆闪，一声清脆的爆炸响起，街道上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白烟。
封艾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具现化了一颗烟雾弹。
此时病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封艾早已拉起伊斯特的手仓皇遁进了烟雾之中没命地狂奔。病怪异地桀桀冷笑了几声，轻道了一句：
“尸鬼夜行。”
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话音刚落，整条街道上因感染了各种病痛而横倒在地的行人们开始挣扎着起身，身上的骨节怪异地增生突出，瞳孔内陷爆裂，面无人色，如同丧尸一般晃晃荡荡地在白烟中来回嗅了一阵，循着气味以古怪的姿态朝着封艾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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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6
漫天白雾中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啸声，正在死命狂奔的封艾心底骤然一凛，左手将小伊斯特扯入怀中，堪堪避过了从迷雾中扑将过来的一只腐烂丧尸，右手蓝光连闪，幻化出一柄长刀，不假思索地朝着那扑倒在地的丧尸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身后又有尖啸响起，他猝不及防，勉力将手中长刀甩到了身后，又一只丧尸嚎叫着飞扑到了封艾的身后，长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丧尸的脖颈，丧尸发出刺耳的嘶声，死死地抓着封艾的双肩，下巴夸张地张开，露出满口烂牙，僵持着想要对着身下的封艾咬下。
封艾紧咬牙关，右手的长刀绽出蓝光，快速地扭曲变形，化作一截长长的铁条将扑到头上的丧尸死死捆住，又猛一施力，将那只丧尸连人带刀甩飞了出去。
稍得喘息，封艾脚步丝毫不停，抱起被吓坏了的小伊斯特拔腿便跑，周围苏醒的丧尸越来越多，对上一两只还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只有被满街丧尸撕成碎片的命。
封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没头没脑声东击西的奇招竟然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本想借着烟雾弹拔腿开溜，结果却正中病的下怀他竟然能够将街道上的死尸复生，且那些丧尸似乎是凭借嗅觉来寻找目标的。
此时的封艾四周全都是烟雾弹的白色迷雾，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提防迷雾之中未知的攻击，而对那群本就不需要视力的丧尸而言，封艾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鼻子里的骨头一样明显。这样一来，他无疑是作茧自缚了。
封艾又幻化出了一把惯用的长刀挡在了身前，一路上劈开无数晃晃悠悠涌上来的怪异丧尸，身上溅满了恶臭的汁液，也不知是血还是脓。小伊斯特早已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缩在封艾的怀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普通人尸体化作的丧尸大多行动迟缓，不堪一击，可是胜在数量众多，长长一条街道上起码有上百个丧尸，封艾怀中还抱着小伊斯特，战斗中无时无刻都需要留意她的安危，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堆积在周围的丧尸和残肢也越来越多。
丧尸群将封艾和伊斯特包在中心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圈，封艾将伊斯特护在怀中，警惕地望着四周，不时出刀将飞扑过来的丧尸拦腰砍断，已然陷入了僵局。
远处遥遥传来微不可闻的响指声，下一刻，周围的丧尸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病拖着满是疮痍的身体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上犹自带着悠游自得的冷笑：
“一点雕虫小技，见笑了。”
封艾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病，没有说话。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怀里的小伊斯特紧紧地捏着封艾的领口，畏惧的模样煞是可怜。
“那么”
病那双布满血丝和白翳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病态的渴望：
“现在是正餐时间！”
封艾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病突然抬起头来，体表的皮肉连同心脏处的女伶面具诡异地内陷，腹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鼓胀，就像是被泵入了大量气体的气球，膨胀到了无比骇人的地步，随后病猛然张开下巴，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出大量混杂着血肉内脏的腥红液体，那道血柱眨眼间便喷到了封艾的跟前，直指封艾怀中的小伊斯特。
封艾心脏猛地一颤，那道血柱不断蒸腾，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其腐蚀，光凭具现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造出能够抵挡那道血柱的物什。他急忙抱紧小伊斯特，尽使平生之力纵身向侧边一跃，千钧一发之间避过了那道擦肩而过的血柱。
封艾这一跃用力过度，护着伊斯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小伊斯特从封艾的怀里甩了出来，阿尔萨斯也从口袋里窜了出来，滑溜地钻进了墙角的空隙里。小伊斯特惊惧地发现扑倒在地上的封艾肩头上沾染到了一点腥红的液体，液体正在疯狂地腐蚀着封艾的肩膀，封艾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惨哼。
小伊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封艾颤抖着支起身子，余光扫向了病之前所站的位置。
病喷出了那条恐怖血柱后，身体竟然变得无比干瘪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榨干了血肉的空皮囊。
封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侧却传来了病桀桀的狂笑声：
“在这里！”
那一滩喷洒在了地上的触目惊心的碎肉内脏蒸腾起烟气，不断地蠕动着聚合成了恶心的肉块，里面的肉块骤然收缩，绷到极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肉块中飞出，划破了空气，射向了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
是那张女伶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空间里，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如同炮弹一般旋转着，带起白色的残影，带着无尽冷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病痛与死亡，就像是死神飞旋的镰刀。
小伊斯特怔怔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里逐渐被绝望所渲染，目光在空间里凝成一点，只剩下那张飞到了身前的女伶面具。她慢慢地，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旁飞溅起碎石。有蓝光缓缓流动。
无数的巨响交叠在一起，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小伊斯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死亡。她诧异地，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不再是那张女伶面具，而是伤痕累累的封艾。
封艾如同屹立的雕像，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爆炸的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满是灰尘的身躯却巍然不动。明明一点都算不上壮实，却总让人觉得那瘦削的身躯像是不破的壁垒。
他低着头，小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
一张白色的，扁平的女伶面具穿身而过，死死地嵌进了他的前胸。
小伊斯特身形微颤，嘴巴微张，眼底有泪水溢出，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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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7
黄沙漫起。
艾斯兰高耸入云的南城门宛如巨神的铁幕，拦下了浩荡风沙，隔绝了城内的声色犬马，隔绝了那一片光陆怪离的钢铁都市。
无数的外民在城门的关口排起了长队，通过严格的安检，心中带着对新世界的迷惘和幻想，期翼着在广袤的新天地搏击长空。
烈日之下，扭曲翻滚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渺小黑影飘忽而来。
李默存的身上风尘仆仆，那个简陋的行囊不知去了何处，雨伞也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羁旅异乡的走歌人，抖落了满身风尘，袖中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悠悠摆荡，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坚毅而温和，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艾斯兰的大都会。
安检机关的警示灯骤然红光大作，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刚过了安检机的外民被吓了一跳，方才畏畏缩缩地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负责案件的官员看着电脑屏幕上腥红的几个大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序列紧急事件。
事件类型：在逃通缉犯出现。
目标名称：李默存。
异人能力未知，暴徒党心腹，“大先生”。
危险系数：未知
艾斯兰大学城区的守备区司令格尔多打翻了刚拿起的热可可，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抄起椅背上的军服，冲出了司令部。
他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歇斯底里地疯狂喊叫着。大学城区的南城墙顿时一片混乱。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过关的外民被强制驱散，四公里范围内的宪兵团，防暴部队都被紧急调配到了城外，摆下了应敌的阵型。
七八台泛着金属冰冷气息的警备用哨戒者型机甲扬起沙尘，气势森然地伫立在军队之侧。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巡逻空舰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遮云蔽日的庞大身躯慢慢调转，朝着大学城区南城墙的方向驶去。
黄沙之上的那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
士兵们端着枪，枪里是能够绝对克制异人的净化弹夹，机甲已经开始预热，整装待发，尽管艾斯兰的主力军队已经在早上八时离开了大都会，踏上了剿灭异人革命军的征途，临时从各地调动过来的军备部队也不比一个师的人数差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当这近万名艾斯兰的军人看见黄沙中缓缓行来的李默存的时候，都不由心生警惕。
李默存，赏金两千万。
与销声匿迹已久，在艾斯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白魇师匠的50亿赏金，或者是当下异人革命军总司令林舍予的20亿赏金相比，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艾斯兰的军人已经见识了太多有关于异人的恐怖传说。
纵使在军方的资料中，李默存的身影不曾在任何一个战场出现过。可人们依旧将其视为艾斯兰最不可忽视的威胁之一。
因为他是师匠的首席弟子。
无论是能够止婴孩夜啼的林舍予，还是“鬣魔”柳拂衣，都是师匠的弟子。
格尔多急匆匆地绕过了军队，取出怀里的望远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额头渗出冷汗。
他拿过了扩音器，被放大后的声音回荡在大漠黄沙中。
“暴徒党余孽！你若是敢再上前一步，立马就地格杀！”
“我再次重复！停止一切动作，否则就地格杀！”
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守备司令格尔多的警告声。可李默存却恍若未闻，平稳地迈着脚步，眉眼依旧平静如故。
格尔多的额头冒出青筋，恨声喊道：
“全军听令！宪兵部队，防暴部队，第四阵型交叉开火！”
城门口的艾斯兰军队快速而有序地摆开一字长阵，手中的特制冲锋枪冒出惊人的火舌，无数净化弹组成的弹幕如同银色瀑布向远方的李默存席卷而去。
子弹掠过空气，眨眼间便射到了李默存的身前。漫天的银色光点对于异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只要被一颗子弹射中，弹头中的特制药剂能够持续溶解异人的基因组，异人便会在连续不断的苦痛折磨中逐渐死去。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漫天弹幕，李默存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城门。子弹掠至面门的时候，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颤，掠出一道残影，就像是整个人忽然间虚化了或者是用无与伦比的速度避过了子弹又回到了原位。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身而过。李默存身上沾惹的风尘越来越多，那些子弹却连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士兵们交替着开火，疯狂地倾泻着弹夹中的子弹，没过多久，城墙之前的地面上便已经堆满了空弹壳。
当军队的子弹耗尽，手中冲锋枪相继哑火的时候，李默存已经来到了大都会百米开外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格尔多也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格尔多暴戾地抄起手中的扩音器：
“暴徒！你把艾斯兰都城当做了什么？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大都会已经今非昔比，国力昌盛，雄师百万你难道还想学当初的白魇孤身入都城，毁掉半个大都会？白日做梦！”
听到这番话，李默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格尔多，眼睑轻阖，抖落了细长睫毛上的风尘，沉默了半晌，道：
“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会去做。
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
世隐乡的大师兄要接自己的小师妹回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总该试着去做一做的。
所以李默存又向前踏了一步，面色平静。就像是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横在面前的不是气势汹汹的钢铁雄师，而是一丛丛疏于打理的野草花木。
格尔多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扩音器。他掷下扩音器，又抽出腰间的对讲机，面色阴冷地朝着城内走去，一边下令道：
“全力阻止他，我去申请提升应急权限，开启圣诫炮。”
“就算是用尸体给老子去填，也绝对不能让他踏进城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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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8
一声令下，艾斯兰南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军队之侧的七八台哨戒者型头部传感器骤然泛起狰狞的红光，引擎全面催动，相继掠出几道银灰色的恐怖残影，须臾之间便冲到了李默存面前。
哨戒者型在艾斯兰历代守备型机甲中体格并不算出众，饶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在其足有22米的身高面前，无疑脆弱得宛如触之即溃的小白鼠。
自从几十年前机甲之父托灵顿创造了一套全新的机甲理论以后，机甲就一直作为同时具有高机动性，长续航能力，极端瞬间破坏力的战争武器而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大型战场之上。这些形态各异，性能恐怖的钢铁巨兽具有其他一切战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作战能力，毫不夸张地说，一个12台机甲编制的机甲班便足以比拟一支军队。
艾斯兰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国家在当初的百国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新世界的唯一政权，绝对离不开机甲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艾斯兰在统一世界建立都会后，取消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编制，却唯有机甲的编制和技术研究未曾停止，机甲的性能和威力甚至一度呈阶梯性的飞涨。
机甲的存在是艾斯兰人绝对的骄傲。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着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驾驶员就像是千年之前的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够成为登上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艾斯兰最伟大的中将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反叛者利文哲流枫便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甲驾驶技术辗转各大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机甲意味着绝对的强大，意味着不朽的荣光。
而现在，八台机甲不留余力地将性能提升到了极致，只为了把李默存当场格杀。
哨戒者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几个错步间便形成了机师们已经演练无数遍的口袋式围杀阵型，八柄高能粒子振荡光刃从臂甲处亮出，交织成全无死角的恐怖光网，划向李默存。
机甲与人交织，刃网和风交错，李默存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已悄然跃起二十米高，缠满绷带的右手按在了一台尚不及收刀的机甲头部。
传感器的画面被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掩盖了大半，依稀可以从间隙中看见李默存因为速度太快突破了空气而鼓荡起来的衣衫。
那台机甲里的机师大惊失色，顾不得队长的命令，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
机甲的传感器红光大盛，系统引擎在几个兆秒的指令传达后开始超负荷运转，本就极快的哨戒者型瞬间又提升了几个档次的速度，旋身扭头挥动光刃，要将半空中无处施力的李默存一刀两断！
光刃在眨眼间划过半弧形，形成了一道光扇，目标直指仍自悬在空中的李默存。那分明已是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限速度，李默存却毫无惊诧之色，左脚一踏，身形骤然又跃起七八米高，竟像是直接踏云而起，妙到毫巅地避过了那能够在瞬间切开坦克外壳的高能光刃。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其余的七台机甲才刚意识到他们的目标落空，堪堪转过身来没多久，便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为首的队长肃然下令：
“全员进入超频模式，跟着莫尼上！”
只有元30年后的新世代机甲才能够开启超频模式，这种模式能够让机甲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性能，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能量都会产生极端质变，这是艾斯兰机师们不到危急之时绝不会轻易启用的最后底牌。一旦超频模式结束，机甲便会进入过热状态，继续运作不仅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性能也会大幅度降低。
显然，在见识了李默存的恐怖速度后，那队长便当机立断，决定孤注一掷，速战速决。
哨戒者型的超频模式，只有三十秒。
八台哨戒者型同时开启了超频模式，瞬间化身狰狞无匹的凶残饿狼，广袤的黄沙上交织起八道凶戾的残影，混合着赤红的光刃，就像是一场自沙漠中无端而起的银红风暴。
李默存宛如脆弱淡薄的纸张，在气势滔天的风暴中无助飘摇，被气流旋得四处飘飞至少看上去是如此的。实际上，李默存的速度已经恐怖到完全超越人类常识的地步，灵动得不可思议，八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疯狂地用配备的光刃和机枪肆虐着周围的土地，沿着李默存的身影不断追逐。
而李默存就在那八台机甲的合围中，诡异地来回瞬身踏步，看上去就像是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闲庭信步，时间一秒秒流逝，那八名机师心中骇然之情越甚：自从李默存开始踏着那奇诡的步伐以后，很多次机甲手中的光刃就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切中他的身体，可是就是这么几毫厘，竟然成为了八个人都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八台超频模式的机甲，只要配合得当，毁掉一艘鬼级战舰也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他们狼狈地像是窝里斗的野鸡！
速度恐怖如斯，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李默存上身陡然后仰，又堪堪避过了斜向劈来的一记光刃，他的身躯并未站直，也不转身，就这样怪异地反弹而出，宛如一道轻烟，掠起黄沙几十丈，竟然是直接一步退开了接近上百米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到了那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艾斯兰军队面前。
上万号人仍自保持着沉默，尚未从先前震撼的乱战中回过神来。李默存离第一排的军人极近，几乎都要贴到了枪口之上，他忽然道：
“得罪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默存便俯身踏步，径自冲进了大军之中！
无数惊叫惨嚎声在方阵里骤然响起，那密密麻麻的人堆组成的方阵里就像是涌起了一片惊涛海浪，无数士兵被撞飞甩出了军阵，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棒球穿透的多米诺骨牌堆！
而在那不断被掀起，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潮之中，李默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前进着，目标直指那扇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门。
一门之隔，便是那雄绝天下的艾斯兰都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万里长空之下唯有赤日暴晒，连一片浮云都没有。晴朗到刺眼的天地间唯有艾斯兰都城的城墙之下有着一片阴影。在阴影的上方，城墙的上空，平流层之上的空域，艾斯兰规模最大的阳级护卫舰“女神号”忽然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道光柱！
一道纯白至极的光柱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从天国照下人间的光芒，却毫无一丝圣洁的意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地，包括了光柱正中间的李默存！
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白炽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到处都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惨白，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圣诫炮打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反应。以李默存为中心的几公里范围之内，整个地面都瞬间消融轰塌，就连飞溅的碎石也在离地半米后被恐怖的强温化作了齑粉。
艾斯兰的南大门圣诫炮的余波轰出了狰狞无比的巨大空洞，空气在剧烈地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圣诫炮所穿透。那上万名士兵在光柱中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陪葬品，灰飞烟灭。就连百米开外的八台机甲也无一幸免，在强大的电磁紊流中化成了碎片。
几公里以外被余波席卷的黄土地面瞬间塌陷龟裂出无数裂痕，触目惊心。爆风不断向四周扩散，吹起远处的飞沙走石，贯在七八米厚的钢铁城墙之上，传出沉闷的嗡鸣声。
纯白光柱逐渐在天地间消散，被穿透的白色云层之上，庞大得遮云蔽日的女神号像是完成了吐息的远古巨龙，在云雾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艾斯兰极星宫的地下某处，中央电脑显示屏上的绿色光幕疯狂流转，计算着城墙之外的能量波动。
“圣诫炮攻击完成。”
“取消第一序列紧急事件警报，女神号重新充能。”
信息汇报尚未结束，那台中央电脑所处的控制室又骤然响起无比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事态。更正信息流。重新确认目标。”
“重新拟定守备计划，开始第二轮作战部署，第一序列目标通缉犯李默存：存活。”
圣诫炮的余波彻底散去。
已然洞开的参天城墙之前，被圣诫炮轰得粉碎的一大片圆形地面正中间，有一小片土地仍旧完好无损。
那片地面之上，李默存仍自伫立。
他的衣服被恐怖的能量波动吹袭得褴褛不堪，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发带已经崩断，一头长发随风飘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
他举起了右手，斜斜地举在了头顶。随意的姿态不像在阻挡什么，只像是在遮掩着细碎的阳光。
右手的袖子已经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缠满右手的长长绷带被扯落，挂在肩头飘摇。
那是一截光洁如玉的右臂。
那右臂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相对于李默存的左臂显得更为纤瘦，就像是女人的手臂。从手臂的线条到手指的骨节都透着柔和的气息。手臂泛着异样的惨白，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细看过去，更加令人心生恐惧那手臂无比光滑，竟是没有一根青筋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手臂。
就是这一只看起来纤瘦而苍白的右手臂，完完全全地挡下了产自艾斯兰巅峰科技，威力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热武器。
李默存悄然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头，看向了洞开的城墙之后，那座雄奇壮阔的城市。还有守在城门里的，陆续赶来的军队。
这是世人第一次在向来温和的李默存眼中看到愠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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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9
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护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无生机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蓝眸子里的空洞茫然逐渐被绝望所填满，泪水将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莹。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坚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遗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前一刻，他仍想着让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该去哪里？她现在只是十来岁的小伊斯特，在这片陌生的c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里？
小伊斯特咬着牙，泪水不断涌出，从牙关里传出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触碰封艾，却又害怕地瑟缩着。
封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肤表面有病斑开始蔓延，快速地发红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胸腔处的那片女伶面具慢慢地缩进了身体之中，内脏不断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肆意翻搅，依稀可以见到一张狰狞的人脸在表皮组织之下游荡挣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熟悉的数字又开始在脑海里跳动。
27
嘻
35
嘻嘻
57
62
随着数字的不断上升，错乱的记忆碎片狂乱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无比暴戾的情绪伴随着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在体内炸开，封艾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快乐到了极致的痉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来吧
67
你在抗拒什么？
73
我来就好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吗，让我来吧嘻
77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开始融化，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瑟缩着向后挪动身子，那个温柔的，傻不拉几的，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牙齿很好看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她显得既无助又畏惧。
封艾的身体冒出滚烫的烟气，伴随着病从体内传出的怪叫：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办法夺舍”
封艾的喉咙里涌出渗人的阴森笑声，走着歪曲的步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面前。
小伊斯特畏缩地一退再退，蜷缩到了墙角处，避无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贪婪，身体里不时传出病的惨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面前，就像看见了稚嫩羔羊的饿狼，饥饿感占据了一切，他把脸凑到了小伊斯特面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气。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将伊斯特的头颅生生挤碎。
小伊斯特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微颤，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变成这样的男人生出厌恶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细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脸上。似是轻抚，又似是抗拒。
冰凉，细腻。
彻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异瞳孔中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复了清明。
嗯？
这个触觉，这个温度
你在干嘛？你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醒来？你为什么要碍事？
但是这个人是
这很重要吗？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吗吃点东西不好吗？嘻
好饿啊可是
来吧，来吧，来吧，吃掉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啊让我来就好了，我们做得到的，以前也试过了，不是吗？嘻我们的胃口很大，我们吃得下很多东西。我们也吃过很多东西，还记得吗？我们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个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们现在已经那么饿了，吃点东西也没关系的吧？再不吃就会死了哦，死掉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就这么一直饿着不会难受吗？你感觉到你的胃在痉挛了吗？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们吃东西，再不吃东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攀满手指每一寸皮肤的黑色纹路使其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手臂，只差那么小小的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轻轻地触到她的眉头，指尖可以毫无阻碍地戳进她的肌肤，就像是扎进柔软的豆腐，然后甘甜的东西就会流淌出来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挣扎。一时间看起来像是极尽愉悦，一时间又像是极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脸上，尽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间传来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脑海中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到了某个点时，骤然停止。
嘻呃？
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伤害她。
你这个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体也好，是在帮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试图伤害她，那么
我就绝对不会再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你。
啊！！！！！！！！！！！！！！！！！！！！！！！！！！！！！！！！！！！！！！！！！！！
紧闭双眼的小伊斯特感觉到那只死死箍住她面骨的手掌忽然慢慢松开，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时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转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着体内的七重楼，抵抗着病的侵蚀，和体内的黑色气息竭力地搏斗着，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在遭遇怨憎会第一次暴走时，封艾便已经触碰到了七重楼第二层往生境的瓶颈，之后又在黑暗星空里遭遇了屠夫的袭击，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气流。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那股气流沿着经脉四处乱撞，时而顺运，时而逆运，尽己所能地压榨着体内的异人能量。
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他此时的做法也不是为了突破自己。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毁灭，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再属于自己c甚至可能会对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胁的时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这具身体一并毁灭的打算。
封艾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蓝色光芒，和体表飘荡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正在与其进行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激烈搏斗，蓝光黑气不断流转，此消彼长，封艾的身体俨然成为了残酷的战场，被混杂在其中的病惨叫连连，惨嚎声撕心裂肺。
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经络，每一次的气息流转都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他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
随着第无数次的尝试，那道逆行的气流却是在阴差阳错的冲撞中贯穿了经脉中的桎梏，封艾感觉到那股气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体各处的经络，下一个瞬间，封艾猛然仰天长啸，体内的气流瞬间暴涨，从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开的后心处，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犹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病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重获新生的封艾逼出了体内。
封艾胸腔处的伤口正在以无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缠绕周身的黑色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着一阵升腾变化，透彻的蓝色逐渐加深，转化成了灼热的赤红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复杂的圆形界纹泛出刺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红色火焰交辉相应，那完美的圆形图案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极震慑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颤抖着，惊异地看着封艾身体的又一次变化。此时的封艾显然又恢复了神智，虽然身上燃烧着吓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说道：
“没事的”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块被弹飞的女伶面具嵌进了对街的墙面上，窸窣抖动了一阵，随着一阵恶心的破壳声，面具之下骤然探出八只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诡异渗人的节肢动物，迅捷窜到地面上，钻进了一具尸体之中。那尸体又是一阵颤抖，重塑成了病的模样。
病狼狈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封艾赤红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杀意！
病没来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就在这时，封艾猛然双手一合，炫目的红光如同飓风般在掌间炸开，随着街道两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驱散了病布下的荒芜鬼域整片街道在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病心中一惊，下一刻，整条街道在红光缭绕之下竟像是活了过来，林立着的高耸的居民楼扭曲延伸成了无数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涌滚动如同青黑色的巨龙，街道上横倒的磁悬浮列车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滚着腾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着病席卷而来！
病四下张望了一番，从牙齿里挤出了愤怒的嗤声，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将体内的病症尽数转移到了尸体之上，几个呼吸间，那具尸体便已经彻底溃烂不堪，而病也恢复了身体健全的模样。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体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浑身病斑时那副病怏怏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艰难的模样，凭借着一身极端夸张的蛮力，猛地提气纵身，避过了砸将过来的悬浮汽车，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进了那擦身而过的汽车底板，借着惯性旋了一圈，将那辆汽车狠狠地甩出，撞碎了冲将过来的高楼巨蟒，双脚一屈，骤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筑物之间腾挪跳跃，就像是被无数巨蛇交缠在其中的灵活小虫。
尽管这整个活过来的街区一时间并不能给病造成直接的伤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辗转得再灵敏，依旧也只是笼中飞鸟，一时间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万里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地轰下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纯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余波冲破的城墙，爆风席卷进了大学城区，将这一片被红光所缠绕的街区吹起无数残垣断瓦，封艾下意识地收敛了能量，随手一挥，一道沥青石墙升腾而起，将他和身后的小伊斯特护在其中，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石。
这场爆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封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战斗也因此而中止。
病讶异地转头看向南城门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麦细细作响，他皱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来得正好”
这么说着，病忽然几个窜身长跃，竟是直接抛下了封艾不管不顾，向着那道圣诫炮的余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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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0
从大学城区各处临时调来的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卫部队将洞开的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仓促地架设起一排热感飞弹，黑魆魆的炮管泛着阴冷的气息，对准了城门。
场上的士兵警卫无一例外神情凝重，李默存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穿过那道钢铁帷幕，真正地踏进大都会的范围之中这也是继48年前白魇孤身入都城以来，第二次有异人闯进大都会。
能够被中央电脑判别为艾斯兰政府第一序列事件的情况寥寥无几，甚至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第一序列的事件。而就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极度紧急的状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次。心思敏锐的军人已经能够从中隐约感受到某些大事正在酝酿，就连艾斯兰正式对异人革命军发兵清剿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一切事件似乎都和某个线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学城区的所有街道的第1到第8车位都被强制封锁，正在飞行的磁悬浮汽车或是被迫升空，或时间紧急迫降，迅速地在街道上清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军事警备区里停放的几十台形态各异的制式机甲相继启动了引擎，带着冰冷的杀气蜂拥而出，沿着街道如同钢铁巨龙般拖着刺眼的焰尾朝着南城墙的方向赶去。
街道上避让到了两端的行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部又一部的雄伟机甲，迷茫疑惑者沸腾兴奋者担心忧虑者不计其数，完全不知道如此威严的阵仗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化。战争要开始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艾斯兰出动了一整个大学城区的兵力，只是因为一个人。
艾斯兰的钢铁城墙实在是厚得出奇。以至于穿过城墙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正在走过火车隧道的错觉。无数的枪支火炮瞄准着城门，站在军队中央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举着望远镜，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忐忑地盯着黝黑的城门。
被圣诫炮轰开的城门洞口中，衣衫褴褛的李默存默默行来。
他走出了城门，阳光又重新洒到身上，驱散了阴影，照出他肆意披散的长发，光洁怪异的右手。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总是平和得像雁落山上漂浮着落叶的清溪，此刻却晕染着愠怒的神色，冷冽如夹着冰雪的微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尔多甚至连和他对话的打算都没有，凌厉喝道：
“开火！”
预料之中的漫天光焰，轰烈炮火并没有出现。
因为在格尔多说完“火”字的时候，李默存已经不见。
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旋起一道清风，当士兵们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默存已经站在了万军阵中，左手箍住了格尔多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格尔多脸上仍自凝固着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李默存的左手却巍然不动。
军队里一时间炸开了锅，士兵们仓促地调转枪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火，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沦为刀俎之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在如此恐怖的速度面前，一颗子弹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默存皱起了眉头，眼底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命令关的城门？”
格尔多面色紫青，沙哑道：
“是又怎样？”
李默存的面色愈加阴翳：
“你不该让那些人死掉。”
格尔多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李默存的出现被提升到了第一序列事件，于是，强大而无情到了极致的圣诫炮得以启用，在最优先剿灭目标的大前提之下，那在被关在城外的上万名士兵都成为了陪葬者。
李默存从世隐乡赶来，一路闯到了城门之前，始终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刻意伤过任何一个人。实际上，李默存也的确从来都不曾杀过任何一人。所以，对于艾斯兰军队为了杀他而不择手段的做法，李默存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他很生气。
格尔多的呼吸越发困难，李默存稍微放松了左手，他稍得喘息，艰难地干咳了几声，冷漠回应道：
“你根本不知道第一序列事件对于艾斯兰军队的重要性，为艾斯兰战死是每个士兵最大的荣耀，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正话语间，从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忽然闪过一条蓝色的，带着电弧的绚烂光带，宛如横向的细微闪电，迅捷地贯穿了几千米的距离，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声息地掠至了两人面前。
李默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起了右手作掌势探到了格尔多脑后，蓝色的光弧逐渐消散，只留下了空气间一道长长的白烟。
在众人沉默而惊异的目光中，李默存慢慢收回了右手，在他的掌心处，平静地躺着一颗冒着青烟的高斯狙击枪子弹。
这种利用磁场推动的狙击枪威力巨大，光是被蹭到一点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半截身体。而这颗子弹显然是来自于大学城区某处高楼上隐蔽的艾斯兰军队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李默存，可是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格尔多。
格尔多的眼皮一阵颤动，身为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默存沉默着用白皙的右手握住那颗子弹，再张开手时，子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冷冷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当做牺牲品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李默存的目光就算是在愠怒之时也不显得凌厉，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格尔多，盯得格尔多冷汗直流，慌乱颤声道：
“放屁！艾斯兰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能够把你们这群暴徒彻底剿灭，每个艾斯兰人都愿意前赴后继”
李默存眉头越皱越紧，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从格尔多身后的四个方向又同时射来四颗阴冷至极的高斯子弹，李默存探出右手，四颗子弹骤然在空中凝滞，士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死咬牙关狠下心来对着军队中央的李默存和格尔多扣动了扳机，激烈的枪火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南城门。
李默存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抓过格尔多旋了一圈，提起他的后领，下一刻，李默存脚下爆发出惊人的气旋，竟是在一步之间便突破了音障，在原地踏出了短暂而极其强烈的音爆，周围的空气在须臾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水汽凝结成了微小的水珠，看上去如同云雾一般。
李默存的身影瞬间突破了军阵，拖着无尽蔓延的滚滚尘土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纵即逝。
艾斯兰的士兵又是一阵讶然，失去了目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停火。整个南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秒钟。几秒钟后，城门处忽然狂风席卷，恍神间，李默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城门口处。
极端恐怖的速度激荡起的风压直接将周围的尘土驱散，先前被李默存提在手中的格尔多没了踪影，李默存平静地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军队，放声道：
“你们碰不到我，要是不想成为圣诫炮的陪葬品，还是撤退吧。”
这话听上去极为狂傲，光凭李默存一人，却敢对着上万人的军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李默存依旧还有那种恐怖的速度，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沾到他半点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狂妄异人！连鬼域都没觉醒，也敢在大都会里叫嚣，真当艾斯兰没有出世强者了吗？”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却由远及近，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窜过了无数高楼，来到了艾斯兰军队之中。
众将士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的上身各处都有病斑蔓延，皮肤溃烂，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怖至极，简直像是被无数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
着上身的病森冷地望着李默存，李默存皱紧了眉头。
“现在就让温柔乡教你好好做人”
病忽然桀桀地笑了一声，张开了双手：
“鬼域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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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1
病话音落下，荒芜的鬼域便从他脚下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瘟疫世界逐渐展开，被卷入其中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惨嚎，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倒地翻滚呻吟挣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惊诧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原地。
瘟极鬼域仍在不停扩散，上万人的军队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张地推搡着试图远离中心处的病，头盔机枪散落了一地，四处都是一片骚乱至极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赢鬼域扩散的速度。
所以发出痛苦惨嚎的士兵越来越多，转眼间那片鬼域已经覆盖了大半片南城墙。
鬼域仍在扩散，而在鬼域的外围，却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飓风。
青色飓风在那溃不成军的散乱人群中来回吹拂，分明是连肉眼都已经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那些艾斯兰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冲击力。一名显然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士兵在仓皇逃窜时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滚了两圈，头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看见那片荒芜的土地已然扩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孔骤然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缠身痛不欲生的情景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温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来，下一刻，随着一阵惊人的离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弹般须臾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少年又惊又怕，顶着失重的奇异感觉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竟是方才那在军阵之中来去自如，瞬间便制服了格尔多司令的长发异人！
李默存小心地将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烟，细而长的睫毛沾惹着风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少年的视线中微微一颤，又化作一阵清风消逝。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那异人送到了南城区的边缘。
他的身旁，躺满了几百名同样一脸茫然的艾斯兰士兵。
鬼域扩散得很快，短短几十秒间，整个南城区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李默存竭尽全力往来穿梭，尽可能地带走那些来不及跑出鬼域范围的艾斯兰军人，青风在南城区疯狂流转，却终究比不过鬼域扩散的速度。
上万名艾斯兰军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过半。
鬼域停止了扩张。整个南城区，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无数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被病魔所吞噬，惨叫着脱下头盔，腐烂的皮肉粘连在头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肌肤，发灰发黄的指甲死死地抠进赤红的肌肉深处，显然已是无药可救。
身体完全被病斑所覆盖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来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满病态珊瑚礁的怪物，溃烂不成人样的脸上流露出妖异的笑容。
青风掠至他面前十几米处，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周围的尘土。衣衫飘飞褴褛不堪的李默存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怪笑着的病。
病笑道：
“人间最快轻功夜王游果然名不虚传。”
李默存没有回应，直视着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病眼中戏谑之色更甚：
“我做什么了？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紧了拳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病极诡异地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道：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兴奋地接着道：
“对我们这种不普通的存在而言，普通人和普通的鸡鸭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自己身为人类，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正说着，病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阴森森讥诮道：
“看来你的确在乎。不惜消耗这么多体力，也要救下那两千多人，你还真是慈悲呢。”
遍地挣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转眼间便将他们腐蚀成了白骨，惨呼声渐渐消退。与此同时，病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肿不断增殖，痂痕烂肉翻腾蠕动着吞没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个人都变得膨胀臃肿起来。
病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陶醉：
“吸收了这五千多个容器的能量，现在的我就算是白魇师匠站在这里，也有一战之力”
李默存紧攥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皮肉。默默地看着病身体的变化，感受着身体周围恐怖的能量波动，一言不发。
病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就让你尝尝，八苦真正的力量”
“恶疾业火！！！！！”
臃肿如同肉山的病夸张地张开了下巴，满身血肉瞬间塌陷，一道腥气冲天的狂暴血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无比狰狞的血色巨龙，径直扑向了李默存。
血肉内脏组成的血红巨龙发出刺耳的啸声，凶戾的气势仿佛要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干裂黄土地面不断融化，空气开始扭曲，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那条威势滔天的血色巨龙，那一瞬间造成的威压远远超越了艾斯兰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圣诫炮。
李默存依旧没有动。充满腐蚀性的空气在远处袭来，他的青衫在狂风激荡中逐渐腐化，面对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连闪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开了右手。那只没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黄土间泛着异样的苍白，看起来纤瘦而无力。他慢慢抬起头来，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异，只有隐而不发的愤怒。
李默存从来不会说粗口。可是当他看见格尔多为了杀他而牺牲了上万名士兵，现在又看见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对待这样穷凶恶极的敌人，确实应该狠狠地骂上一句什么。
可是他依旧不会说粗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学着小师叔沈园的口头禅，冷漠，生涩地说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只太过于白皙，又太过于秀气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扑面而来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颗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当那道能够腐蚀世间一切事物的腥红巨龙触到他指尖之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充斥着刺耳尖啸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c悦耳的风铃声。
下一刻，万籁俱寂。
蔓延了整个南城区的荒芜鬼域骤然收缩，一切都化为原样，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气间缓缓飘散。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那条声势浩荡的腥红巨龙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只苍白的右手心轻轻触碰着血肉巨龙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轻抚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的掌心处沾上了一点腥臭的血迹，刺眼得就像纯白窗帘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宛如静谧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着风尘，长发凌乱地飘荡，看起来却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静音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巨龙发出贯穿天地的尖啸却不再是恐怖的龙吟，更像是痛苦的惨叫，翻腾血肉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躯体在空中搅动颤抖着，似乎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不受控制地融进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默存的右手能够吸进那条铺天盖地的血色巨龙。李默存对巨龙的惨啸恍若未闻，他犹自举着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血龙像是钻进了洞里的蚯蚓，挣扎翻卷着变得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李默存那只苍白无暇的右手也逐渐开始有极细的血丝蔓延而上。直到最后，李默存的右手彻底探进了血柱的尽头，所有的恶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尽，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块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着，那神态像极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张嘴悲嚎：
“不！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块女伶面具开始弯曲颤抖，病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
他骤然握紧右手，那块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烟，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在黑烟中，无数飞蛾爬蛆怪异小虫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飞到空中，慌乱地远离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右手依旧苍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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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2
随着病的突然离去，突破后的封艾也只得撤去了遍布整个街区的红色能量，缠绕在身上的红色火焰渐渐收敛。之前被女伶面具所洞穿的胸口也已愈合如初，上衣触目惊心的破洞处只看见新生的细嫩皮肤。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再没有行人的惨叫，也没有激荡的打斗声，先前那被封艾化作无数狰狞巨兽的高楼街道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封艾握拳沉默伫立，望向南城墙，眯缝起了眼睛。
阿尔萨斯终于畏畏缩缩地从墙角处钻出来，跳到了伊斯特怀里。
小伊斯特开口，细声呐道：
“那是什么？”
封艾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但是，好像是有人来接我们了。”
能够在艾斯兰引发如此大动乱的人实在不多，再算上有矛盾的，也只有世隐乡。
世隐乡的小师妹在这里，所以世隐乡的人会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艾想起林舍予徒手夹子弹的惊鸿一幕，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如果是林舍予那种强到没边的家伙要来艾斯兰，能把他们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久以来疲于奔命，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失去了朋友亲人，又与妹妹分离，封艾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而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接他们回家了。
哪怕那里不是封艾所熟悉的328区。他竟然开始想念小师叔的蝎子辫，想念自己在世隐乡的小小庭院。
封艾的手中蓝光逸散，一束烟花冲上青天白日，绽放出刺眼的光彩。他仰起头来静静看着，直到烟花的垂焰消散在云间，才把手伸向小伊斯特。
“走吧，去看看谁来了。”
小伊斯特犹豫着伸出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后头。她的头发已经褪了蓝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朝着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封艾紧紧牵着伊斯特的手骤然一松，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封艾面色煞白，眼皮上翻，整个人都怪异地颤抖着并非运转七重楼时候的颤抖，更像是癫痫患者的严重痉挛，他的瞳孔涣散，嘴里溢出混杂着血丝的白沫，看神情似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呻吟。
小伊斯特惊了一跳，张皇蹲下身来，不知所措。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有病斑蔓延，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冲击着身体的经脉，痛苦之剧烈，恨不得一死而后快。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触碰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小手，按在他的肩头又感觉到滚烫沥青地面扎身的碎石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深入灵魂的痛楚似要持续到永恒。
他感觉到来自远处的风声，无数人尖叫的惨嚎声，焦土之上碎肉翻滚的声音，暴戾的龙吟，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前越发黑暗，瞳孔失去了神采，痛楚仍在持续，疲倦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的眼睑慢慢阖上，就连伊斯特冰凉的体温也感受不到。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他从地面托起。
封艾渐渐停止痉挛，嘶哑地倒抽了口气，脸上涌起些许血色。眉头紧皱。
“他开启了向死境，这是能量反噬，熬过去了就好了。”
李默存说道。
小伊斯特缩了缩身子，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出现的男人，长发披散，青衫褴褛，风尘仆仆，偏偏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挪开了视线。
李默存忽然问道：
“小师伊斯特，你还没有到十岁，是吗？”
小伊斯特眼中不解之色更甚，透着隐隐戒备，悄悄打量李默存温柔的眉眼，没搭腔。
李默存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诧异，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再过一小段时间，你应该就会遇到我们了。”
封艾从昏迷中逐渐恢复过来，面如金纸，看向扶着自己的李默存，呐呐：
“大师兄？”
李默存温和笑道：
“封艾，你好，好久不见。”
封艾虚弱苦笑：
“我以为来的会是舍予姐。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李默存道：
“二师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封艾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李默存平和的眉眼，他心底也不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李默存一路以来经历的故事，他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只身一人闯进了敌军的大本营，在圣诫炮中活了下来，徒手击碎了暴走的病，这才来到了封艾面前。但是对于封艾来说，李默存的出现，无疑是莫大的解脱，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接下来的一切问题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谦和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曾了解李默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因为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他为了伊斯特和封艾，孤身入都城。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普天之下，唯有师匠一人。
封艾真诚地开口说道：
“谢谢。”
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极认真地回应：
“你不必如此的，我们才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师妹这么长时间。”
封艾看向了一脸迷茫的小伊斯特，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李默存道：
“回到了世隐乡，我们会全部告诉你。”
封艾闻言，点了点头。
李默存转过头来，朝着小伊斯特温柔道：
“小师妹，我们回家了。”
大学城区，南城门，毗邻的十四个街区的群众已经被紧急撤离。
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有无数响声窸动。
每个阴暗巷道里，尘封多年的下水道中，有凄厉尖啸此起彼伏。
井盖接连掀开，一道道惨白的身影从幽暗的地下世界窜出。浩浩荡荡的幽灵大军，脸上无一例外覆上了形态各异的女伶面具。
街区各处爬出了成千上万的伶面人，它们一面畏缩地躲避着炽热的阳光，一面沿着大楼的阴影成群结队地朝着某条街道涌去，白色洪流如同潮水般将李默存三人渐渐包围。
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再加上闯进了大学城区的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已经让艾斯兰陷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国家机器甚至不惜清空了街道，放出地下的伶面人，也要将那三人留下。
李默存却神色如常。他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怪异伶面人视而不见，一手扶起封艾，另一手牵着小伊斯特，化作一阵清风吹拂过街道，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掠去。
他能够凭借人间最快的速度冲散艾斯兰的铁血军阵，万军之中直取司令格尔多，自然也能够带着封艾和伊斯特离开这里。认真起来的李默存，世上能够碰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那群伶面人被清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尖啸，无数异能波动在街道中交织，火光电闪毒云冰风到处肆虐，却依旧沾不上李默存一点衣袂。
此情此景极为震撼，一缕清风在大学城区飘然流动，后面跟着不断汇聚越积越多的白色海潮，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鼠潮的疯狂集体大迁徙，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刺破了天际。
封艾眯缝起眼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夸张的离心力和扑面而来的风压让他脸颊生疼，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隐约看见李默存平静的眉眼和缩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伊斯特。这还是李默存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实力，他从来不曾想到，温和有礼的世隐乡大师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同时挟着两个人在身上，李默存依旧快如疾风，三人在街道间兜兜转转，没过多久，便径直冲到了南城门处。
城门之前，再一次不依不饶地集结起一支装备精良的艾斯兰精锐部队，艾斯兰的战士们神情凝重，抱着崇高的信念排成长阵，悍不畏死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近百台临时调度的军用机甲围堵在城门之前，泛着肃杀的金属冷光，身经百战的机师静穆不语，将手指放在了启动超频模式的操作按钮之上。
云层之上，厚重的阴影遮云蔽日，女神号的主炮口有纯白的能量颗粒逐渐汇聚，第二发圣诫炮已经充能完毕，蓄势待发。
艾斯兰人将付出一切代价，阻拦国家的宿敌。他们仍旧没有从利文哲上将反叛的伤痛中醒转过来，可是在帝国的荣耀面前，战士们的信念永远不会崩塌。因为他们是艾斯兰人。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挣扎，最终凭着坚毅顽强的民族品质在百国大战中存活到了最后的艾斯兰人。
李默存早已将伊斯特交到了封艾怀中，腾出了那只苍白瘦削的右手，速度丝毫不减，宛如一道穿透重重黑暗的极致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身后潮水般的伶面人，带着封艾和伊斯特，义无反顾地朝着城门处的森严大军冲去。
没有冲锋号角，没有枪火炮响。
李默存掠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在刹那间穿透了时空，卷起漫天尘土肆意飘摇。
那道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天地之间突然炸起一圈涟漪，将光芒陡然斩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南城门内，艾斯兰军队之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陷坑。狂乱的气浪向四周涌去，掀飞了无数伶面人，阵前的艾斯兰士兵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成片摔倒。封艾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冲击的余波掀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顾不得身上划出的伤口，扭头看向之前所在的位置，睚眦欲裂。
李默存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近千米，撞折了城门前的老榕树，生生撞进了城墙之中。
艾斯兰都城城墙厚达十八米，为合成精钢所造。纵是导弹亦不能伤其分毫。
李默存却被一拳轰出千米之外，嵌进城墙四五米。
城墙上蛛网状的裂痕触目惊心，南城区一片死寂。
军阵之前，封艾之侧，陷坑正中，一名身着军装的威严老人沉默站立。
老人须发皆白，方正的眉眼中透着坚毅气质，壮硕的体格丝毫不显老态，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依旧端正伫立的镇山石。
老人右手处有丝丝缕缕炽热空气徐徐流淌，那是与空气剧烈摩擦后产生的余热。
老人的军装之上，镶满无数代表艾斯兰至高荣耀的勋章。
潮水般的伶面人叫嚣着慌张逃散。
艾斯兰军人眼中流露出狂热之情，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
他们没有理由不狂热。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斯兰的最强传说，他数十年来未逢一败，与阿尔艾斯兰陛下征战无数沙场，统一了整片天下。
他是整个艾斯兰的荣耀。只要他还活着，艾斯兰就永不陷落。
他是艾斯兰长久以来绝无仅有的，往后也不会再有的精神支柱。
他是艾斯兰唯一的军神甘道尔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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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3
城墙之上有碎石滚落。一阵轻响过后，那道深达四五米的坑洞中有清风掠过军阵，回到了封艾和伊斯特之前。
李默存嘴角犹自挂着鲜血，头发凌乱，身上衣衫尽碎，瘦削的上身胸口之处，赫然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拳印。
军神甘道尔的那一拳来得太快太疾，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快过了圣诫炮，快过了李默存全力冲刺的速度，他甚至刚刚来得及转身，便被轰了出去，拳风的余波甚至轰碎了周围的地面。
可李默存依旧活着。尽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受重伤，尤为狼狈。
他面对着甘道尔，谦和而不谦卑地认真行了一礼。
“久仰军神大名。”
这真是极荒唐的情景。军神甘道尔突然出现，一拳打伤了李默存，来到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艾斯兰的光，自然也是世隐乡的敌人。有谁会在被自己的宿敌一言不合重伤以后，还要恭敬端正地对他行礼？
可是李默存会。因为他素来就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要来接自己的师妹回家，合乎情理，不愿意伤害无辜，合乎情理，向值得尊敬的人行礼，同样合乎道理。
被说是迂腐也好，不识变通也罢，认准了该做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做到。
甘道尔皱起眉头。这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却仿佛因此凝固了几分。
甘道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给你起的？”
李默存应道：“是。”
甘道尔又问道：
“你一个人来？”
李默存道：“是。来接师妹和朋友回家。”
甘道尔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你很好。”
李默存大方躬身道：
“多承谬赞。”
几句宛如闲拉家常的寒暄过后，甘道尔话锋一转，道：
“我会阻拦你。我与你师父有约，终生不会踏出大都会一步。你若能带着那两人走出这扇城门，便尽管试试。”
这句话气势极凌厉，带着极端的肯定语气，仿佛不是在向李默存宣告自己的来意，而是单纯在陈述他必然会被自己所阻拦的事实。
换做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显得狂妄至极。
可他是军神甘道尔，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和陈述事实无异了。
封艾抱着怀中轻颤的小伊斯特，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似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眼前的两人，若真要打起来，对艾斯兰军人，乃至于封艾而言，都无异于神仙打架，光是混战的余波都能把他绞成碎片。
面对着甘道尔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默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复行一礼，极认真地回应道：
“失礼了。”
甘道尔要他尽管试试。
于是他便决定试试。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蚍蜉要撼树，蝼蚁要飞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纵使快如李默存，要带着两人一道离开这里，也无异于寻死。
然而，世隐乡的大师兄要带小师妹回家，本身也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缘所致，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李默存动了。他一动，天地便为之所动。
风再起。不再是不羁潇洒的清风，狂暴飓风夹杂着尘土蓦然升起，碎石黄土宛如炮弹四处飞溅，打在士兵的铠甲上精钢的城墙上铿锵作响，成群结队的士兵宛如强风吹拂的芦苇荡，压低了身子，东倒西歪滚落在地上。
李默存已然消失在原地。
飓风席卷过封艾，他下意识护紧身下的伊斯特，那风压狂乱无匹，卷过他时却甚是轻柔，托起他和伊斯特再次朝城门冲去。
甘道尔负手立于狂风中心，军装飘荡，身形却巍然不动，似是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下大江，他微眯起眼睛，在飓风卷向城门之时，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极随意地抬起右脚，朝地面跺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盖过了风声。
恐怖的沟壑呈蛛网般在甘道尔脚下散开，蔓延了整个南城区。
本就坍塌出陷坑的地面完全龟裂。
大地剧烈颤抖。
中正平和的浩荡气流如海啸炸开，将飓风彻底压制。
飓风骤然停止了运转，封艾此时正被卷至空中飞向那南城门，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巨力袭来，甘道尔竟以丝毫不亚于李默存的速度蓦然冲至他们身后，对着李默存后心又是一拳挥出。
随着一阵闷哼，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李默存口中喷出鲜血，瞬间飞出了几百米。
封艾茫然无措，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惯性牵扯于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清风再至李默存在眨眼间又从几百米外飞身而回托住了两人，使之不至于摔伤。
封艾哑口无言，看着胸前后背各多出一道可怖拳印，头发凌乱的李默存，心中泛起极复杂的情绪。他和甘道尔之间的战斗太快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更何况此时的李默存不仅要专心对付甘道尔，还要分神照应他们的安危，现在的他和伊斯特简直与累赘无异。一想到三人很有可能都要命丧于此，封艾又不由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想要保护伊斯特，他最终也没能保护伊斯特，如今还有可能搭上李默存的性命。
他已竭尽所能，如今人事已尽，惟有听天命了。
可在甘道尔这样恐怖的敌人之前，又哪有什么天命可听？
种种错乱思绪只在须臾间掠过，李默存自然不知道封艾的想法。他抬头看那悬于空中，气势滔天的甘道尔，下一刻又带着封艾和伊斯特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几百米之外。
同时出现的，还有甘道尔的拳头。
那是一只炽热如火的拳头！
那只无法抵挡的，开山辟石的右拳，随着李默存再一次穿梭空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李默存堪堪转身，不及回避，小腹再中一拳，整个人被贯进地面，轰出沟壑十二丈。
封艾两人始终被夹杂在这场突破人类极限的战斗中，李默存一被击飞，两人便又再次坠向地面。封艾抱紧了伊斯特，打算用后背着地减轻缓冲力，却又在落地时感到一阵清风，李默存再次出现在两人之后将他们稳稳托住，随后便抑制不住地咳出鲜血，呼吸声宛如破风箱。
封艾紧咬牙关，喝道：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我们走不掉的！”
李默存仓促间竟是朝封艾笑了笑，却不说话，再次搭上了封艾的肩膀。封艾双拳紧攥，只苦于在方才与病的战斗中透支了所有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三人再次闪向城门方向。
甘道尔冷然道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身形再闪，拳头又至。
这只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和前两次有所不同。
甘道尔的拳头如期而至，紧紧跟随着李默存风一样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一次，李默存早已做好了准备。
之前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时候，他是倒着飞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他，正好面对着那一只凌厉无匹的右拳。
他伸出了那只泛着病态苍白的右手，甘道尔的拳头砸中了他的掌心。
李默存没有再被击飞。触碰到甘道尔右拳的瞬间，他那只光滑右臂瞬间攀上了几缕青灰色的血纹，威力足以震碎空气，击穿山岳的拳头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恐怖的劲道在须臾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李默存左手挟着封艾，封艾抱着双眼紧闭的小伊斯特。
李默存的右手与甘道尔的右拳相对。
四人便就这样在空中怪异地僵持着。
甘道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是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李默存的掌心。下一刻，甘道尔眉头一横，爆发出惊天绝伦气势，用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撤回拳头，旋身甩臂，再一次将李默存击飞，在空中划过近千米距离，带着白色气流化作了渺小的一点。
所有人都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谁都能看出来，甘道尔方才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仅用了三分力不到，便能够彻底压制李默存这样的存在，那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默存在一个呼吸间又回到了南城区，堪堪接下落地的封艾伊斯特，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他的脖颈间冒着青烟，他的周身伤痕累累，瞳孔涣散，仍自挂着诧异的神色，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倚靠在封艾身旁，脆弱一如风中残烛。
甘道尔落到三人身前，紧皱着眉头，看了看右拳上被李默存捏出的青白指印，若有所思道：
“玉臂貔貅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收你为弟子，怪不得你能学得了夜王游”
甘道尔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纵使你轻功身法天下第一，我远不及你带着两个累赘，是绝对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并无任何夸大之意，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封艾甚至无法生出愠怒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不甘都只是虚妄。他心中一片茫然，木然扶着重伤濒死的李默存，愧疚自恼之情油然而生。
李默存挣扎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他从喉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喉咙里洇满了破裂而出的血液。
那声音很轻微，很模糊，以至于身旁的封艾都没能听清楚。
“他们不是累赘。”
“他们是我的师妹，和我的朋友。”
封艾怔在原地。
李默存无力地靠着封艾，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封艾，之后就麻烦你了。”
封艾木然。李默存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抚上了苍白右臂。
南城区有微风起。
城墙前有老榕树。
李默存曾被甘道尔击飞，贯穿了树冠。树叶枝桠簌簌而落。
一片绿叶随微风摇曳，晃悠飘至李默存身前。
李默存双目轻阖，睫毛随同那片绿叶轻轻微颤。发丝因风起伏。
一股醇和浩荡气息缓缓升起。不知道是否错觉，封艾看见李默存右臂诡异地颤了一颤，于是他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远处甘道尔骤然横眉倒竖，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怒喝一声：
“疯子！”
甘道尔身上绽起滔天气势，威压气浪掀飞了远处的艾斯兰士兵，就连封艾也足下一阵踉跄，抱着伊斯特勉强稳住身形。甘道尔气势越来越盛，竟是比初见时还要恐怖上好几倍，封艾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只觉头痛欲裂，视线略一恍惚，甘道尔已经一闪而逝，来到了李默存的身前。
甘道尔又一次出拳。
凝聚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拳。
无比惊艳的一拳。
足以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的一拳。
人间至刚至强至烈的一拳。
以往甘道尔出拳快如疾电，封艾全然不能捕捉其动作。而这一拳，却缓慢到了极致！
所以封艾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能看见那只拳头上苍老的指节划破空气擦起的火焰，拳头轰碎音障荡漾的气云，高温摩擦中逐渐燃烧粉碎的袖口，拳头掀起的气流带动那片绿叶无助摇曳，拳头在他身前半米之处，缓慢而坚定地向李默存轰去。那只拳头死死地锁住了封艾的目光，他的内心深处恍然生出一阵感慨。
这样的拳头，天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拳头没有一丝阻碍，贯进了李默存的腹部。
李默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睁开眼睛。
平静温和的眉眼。
甘道尔惊怒地睁大了眼。
微风再起，绿叶在两人之间摇晃。
李默存的右臂，骤然化作飞灰。
天地之间绽起一圈透明涟漪。
落叶因风飘摇十三里。
甘道尔倒飞而出，隐没在天际。
涟漪继续扩散，无形斥力将除封艾和伊斯特以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推开。
涟漪掠过周围建筑，高楼大厦宛如清风吹过的脆弱沙堡，纷飞湮灭。
上万名士兵被涟漪吹起，推送到了千里之外，又缓缓跌落到地面，无一受伤。
近百台狰狞机甲化作齑粉，机师同样随风飘飞而去。
数千米城墙在微风吹拂中逐渐消失殆尽。
以李默存为中心，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圆。
这个圆扩散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一直延伸到大都会之外的土地。
圆内的建筑尽数消失殆尽，飞花落叶无数，一切生灵都被排斥到了圆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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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4
大都会参天城墙之外的无垠黄土之上，三颗渺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封艾扶着不省人事的李默存走在前面，小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星辰的瞳子泛着茫然神色，犹未从先前的那一场荡尽千里的清风中回过神来。
李默存为了救出小师妹和封艾，强行自废右臂，轰飞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早已是筋疲力尽。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腹部被甘道尔轰出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汨汨向外淌出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挂在封艾身上，毫无意识。
封艾苦于无力施展异能，只得撕下身上衣物给他仓促包扎了一番，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不能停下来仔细打理一番止住流血，李默存终究难逃一死。
可他们不能停下。
尽管李默存已将艾斯兰士兵荡到了极远处，尽管他们此刻已经走出了艾斯兰的城门，甘道尔绝对不会再追来，可如今的三人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再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被艾斯兰人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吹飞滚落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迷惘中回过神来，重新整顿好队形，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赶而去。
天空之上，几艘阴森森的鬼级战舰带着无与伦比的寂灭气息进入了战备模式，全速朝着南方飞去。
紧急调配而来的机甲班在李默存轰出的废墟中辗转跳跃，朝着洞开的南城门全力冲刺。
哪怕甘道尔立誓不出城门，光是这些军队，便已经够封艾苦恼的了。毕竟他又不是李默存，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凭借一副凡胎托着个半残的伤者，还带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又哪里跑得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封艾越想越着急，心中已是恨极，只怪自己太过于弱小，纵使李默存带着他们从军神甘道尔的手中逃出了城门，封艾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封艾心头猛地一凛，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地平线处，一道黑影几个辗转穿梭，以极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封艾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身后，心中暗叹。早便猜到艾斯兰的怪物不止甘道尔一个，能制造出怨憎会和病这样的东西，温柔乡必有后着，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那黑影已在数个呼吸间掠至封艾一行人身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身形竟是极为高大，比寻常的成年男子几乎要高壮出一倍来。小伊斯特被那人的奇怪相貌吓得瑟瑟发抖，紧攥上封艾衣角，封艾脸上神色却是从警惕变成了茫然，而后却又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身影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后负着一只不合比例的小背篓，腰间挂着一把四四方方的青铜铁，另一侧悬着一只大葫芦，风尘仆仆的对襟黑衫被硕大的体型撑得极紧，裸露出来的皮肤须发尽张。
纵是如此，那“人”看上去却毫无可怖之感，满是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魁伟身躯，出尘气质的，除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还能是谁？
柳拂衣开口道：
“你就是封艾？”
封艾哑然无言，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我是。”
柳拂衣作揖道：
“在下柳拂衣。”
封艾又愣了一阵，失笑道：
“我知道我在通缉令里见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
被封艾扶着的李默存恰好醒转过来，惨然笑道：
“师弟，你好，好久不见。”
柳拂衣看见李默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愧然道：
“我半个月前已收到师姐的传信，启程赶来，本想和你一道接走小师妹，只是路途多有耽搁，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默存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你我很开心。”
柳拂衣叹了口气，转而问封艾：
“他怎么了？”
封艾黯然应道：
“大师兄为了救我们出来，自断了右臂。”
柳拂衣眉头再皱，煞气横生：
“这世上除了师匠，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封艾愧疚道：
“是甘道尔元帅。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柳拂衣恍然：“难怪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重新出山。”
李默存惭愧笑了笑，虚弱道：
“到底还是学不会打架，让师弟见笑了。”
柳拂衣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李默存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拂衣又看向封艾，认真做了一揖：
“封艾，麻烦你照顾好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封艾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拂衣便径自走过他身后，面对远处那座参天城墙。
黄沙漫起，隐约可见浩荡军阵急行而至，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威势惊人的空舰。
几十台机甲后发先至，一马当先，转眼间已经来到了百米开外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调集，艾斯兰早已从大学城区各处调来了全部军队，虽说主力部队已在上午时分出征远行，此时漫出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竟也有四五万之数。
此时局势已是剑拔弩张，面对那密密麻麻布满了天地的艾斯兰军队，柳拂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那一柄青铜铁。
那青铜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是块偌大门板，既没有剑锋，更没有尖头，黯淡没有光泽，看起来却奇沉无比。
青铜铁不需要锋刃。当柳拂衣将其握住的时候，柳拂衣便是世间最快最厉的锋刃。
柳拂衣没做任何冗余的动作。他只是单纯地将青铜铁调转朝下，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进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剑气自柳拂衣身上炸裂开来，他的黑色衣衫随着须发无风而动，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那几乎没至剑柄的青铜铁完全嵌入地面，一道恐怖裂痕犹如游蛇般向两端裂开，荡起尘烟无数！
剧烈颤抖的地面让身后的封艾都有些重心不稳，远处急行军的艾斯兰军人更是成片踉跄翻倒在地，那一台台森冷机甲也被这气势所压制，强行止住了冲锋。
整片黄土，被柳拂衣划出了一道贯穿两端地平线的无尽绵延的裂痕。
无边军阵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柳拂衣骤然提气长啸：
“退下！！”
“退下！！”
“退下！！”
气势极为凌厉的啸声穿破了空气，直冲向艾斯兰军人的耳膜，其声浩荡如雷鸣，绵延如巨龙，竟是生生不息，余音连绵不绝，就连封艾也支持不住，抱住伊斯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远处的艾斯兰人耳膜震裂，痛苦翻滚者不计其数，滔天音浪甚至让机甲都出现了电子紊流短暂当机。
柳拂衣啸声仍未断绝，分明仍在极远处，却字字分明：
“李默存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
他抽出那柄青铜铁，前端指向身下无边裂隙：
“敢过此线一步者，定教他血溅七步！”
音浪翻涌着卷向艾斯兰军队，只凭柳拂衣一人一剑，竟真的镇住了数万军人，一时间人人踌躇忐忑，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的艾斯兰军队人数虽众，却是由大学城区各地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备队调度而来，彼此之间未经磨合，本就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已是不知所踪，军队难得统一，缺乏凝聚力。何况大都会建都四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敌人进犯，钢铁之都的优越心理早已浇筑到每个艾斯兰人心中，此时面对柳拂衣这陆地神仙般的夸张手段，被震慑当场也是情有可原。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试其锋芒，只是望着远处那条惊人裂缝，心中惴惴然。过了一阵，中央方面不知缘何，竟是直接发出了退兵的命令，那浩荡的军队便就这么如潮水般撤去了。
柳拂衣提起青铜铁，插回了腰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掸去了肩头的一颗灰尘。只有地上的那道恐怖沟壑能够证明他曾经做过多惊人的事。柳拂衣接过了封艾扶着的李默存，径自扛到了宽厚的肩膀之上，对封艾沉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了。”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牵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方走了两步，柳拂衣身子又顿了顿，柔声道：
“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封艾忽觉一股极酸楚的情绪漫上眼底，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命途多舛的辛酸？他眼眶稍稍红了红，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最终只是握紧了小伊斯特的手，摇头轻道：
“谢谢。”
他们在这个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经历了太多的故事。
他在黄道大厦的夜空里放了一颗绚烂无比的烟花。
他经历了失去朋友的伤痛，焦头烂额的侦查智斗，最后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暮色巨网之中。
他挣扎着做出小人物的反抗，他沦为克莱希猫鼠游戏的玩物，他在艾斯兰的地下世界无数次经历险境。
他亲眼看着至亲在七棱大楼跳着探戈赴死，而后又和妹妹分别。
他不顾一切地立誓要逃出这片地方，因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伊斯特在眸子里倒映的星光，想看她在酒馆吧台上摇晃双腿的模样。
他在这座大都会里笑过哭过怒极恨极，也曾经迷惘不知所如，大城市的伟大之处便在于此：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今日他和伊斯特的离开就像是投入茫茫海底的一颗小小石子，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而当他真正可以离开这座宏伟都市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会知道他在未来又将经历什么，那一切又已经是全新的故事了。
他想要回到在玛丽安娜酒馆做侍应生时那种忙碌而又平和的时光，但是他也深深清楚，当他选择揭开这个世界背后帷幕的一角之时，他的命运已经站在了一个广袤得陌生得让他恐惧的舞台之上。
元0年。建都日。白魇师匠孤身入都城，踏破三千里皇城禁地。
48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独自走进大都会，后自断一臂，清风绕城八百里，不杀一人。
三师兄鬣魔柳拂衣，在天地间留下一线，画地为牢，震慑雄师三万，这一切事情，只为了带走他们的小师妹。
这一帮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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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猫鼠游戏atnd一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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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5.换主角章节得名字 睡美人蓝酱捅娄子
大概在封艾一行人还在辛苦地逃命的时候，五师兄蓝思琳正在温柔乡中缓缓醒来。
蓝思琳在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旁躺着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女人很美。蓝思琳见过很多女人，当然也见过非常美的女人，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慵懒气质的女人。就像是一只猫。
床很软，人也很软。
人很香，透着栀子花的香气。
蓝思琳头痛欲裂。不知是女人的香气熏得他太迷醉，还是因为昨夜的那场宿醉。
蓝思琳回过头来，睁开惺忪睡眼。眼里倒映着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人似已醒来很久，一双娇滴滴的杏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是情人的眼神，怎么也看不厌的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蓝思琳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床。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击出的子弹，陡然穿透了装潢华丽的卧房门口，滚到了门外。
蓝思琳站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看见门外站着七八名面目狰狞的魁伟大汉。
七八名魁伟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两手一合，又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门重新关上，方才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思琳咧了咧嘴，打着哈哈道：
“走错路了，我去拉屎。”
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一丝不挂，巧笑嫣然，眼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伸出青葱样的手指，指了指卧室里的洗手间。
蓝思琳打开洗手间的门，静默了一秒钟，而后又轻轻地关上。
蓝思琳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眨了眨眼睛，眼帘温柔地似要剪断秋水，道：
“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很慵懒，酥酥麻麻地似是能教人融化掉。腔调不紧不慢。
蓝思琳道：“如果我记得的话我就不会问了！”
女人闻言，也不气恼，轻声应道：
“我叫七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蓝思琳道：“七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问。”
蓝思琳道：“为什么，厕所里，趴着一只老虎？”
七七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是吸引人，真的仿佛银铃般清脆，让人忘也忘不掉。她笑了很久，方才喘过气来，悠然道：
“那是虎爷的老虎。”
蓝思琳又问道：“虎爷是谁？”
七七道：“虎爷就是虎爷，虎爷是雾城赌场的大哥。”
蓝思琳惊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雾城赌场？”
七七嫣然笑道：“这里是雾城。”
这里是外208区，这里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里是法外之都，只属于皆破先生的雾城。
蓝思琳和沈园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靠着五十艾斯币辗转来到了外208区。而只在一个蓝思琳全无记忆的夜晚过后，他便再也看不见沈园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还有厕所里的老虎。
蓝思琳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里一片浆糊，他捂着脸，道：
“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七七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蓝思琳并没有反应过来：“啊？”
七七幽幽道：“你醒来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漂亮。”
七七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正常的反应或许是走不动道，或许是挪不开眼，却总不该跑的。”
蓝思琳道：“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七七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至少昨晚你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七七道：“是的。”
蓝思琳：“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肯定不只是睡觉的。”
七七笑吟吟道：“是的。”
蓝思琳：“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五十艾斯比早就花光了。”
七七道：“所以你觉得你摊上了大麻烦。”
蓝思琳道：“所以我跑得很快。”
七七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蓝思琳道：“因为门外有七个猛男，我看见猛男就走不动道。”
七七又笑了：“可是你不该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保镖。”
蓝思琳闻言，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你很有趣。”
蓝思琳忽然扶了扶额头：“看来我麻烦大了。”
七七疑惑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因为你不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他又接着说道：“一个很有钱又很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要我，就不会有什么对我来说更好的情况了。”
七七坐起身来，满脸尽是嫣然笑意，暧昧的被衾柔软地垂在她紧致的大腿上，赤条条的身躯白皙的胸口正对着蓝思琳。
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空调的冷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七七慵懒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七七忽然道：
“昨天的雾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蓝思琳好奇道：“什么大事？”
七七道：“第一件事：剑魁忽然出山，从葬剑寮奔袭千里，将陨铁剑客余任侠斩于雾城南城门之上。而后又在雾城外的废墟扎营住下了。”
蓝思琳皱眉道：“剑魁你是说八魁中的剑魁？”
七七点了点头：“正是。”
魁者，居首位者也。
剑魁是世上当仁不让的用剑第一，铸剑亦是第一，人们喜欢称他为剑魁，但他更喜欢称自己为执剑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个会用剑的人。
剑魁一向都深居简出，常常藏身于漠北的葬剑寮不问世事。唯一会让他出世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时候。
剑魁无论走到哪里，背上都会背着一口偌大的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每当他战胜一名用剑的人，世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棺材里便会多出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剑魁的棺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
但天下人都知道，剑魁希望棺材里放入的最后一把剑，会是他自己。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魁之一出山，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是每次剑魁出山杀人后，都会极为肃穆地将对手埋葬，再彻底离开，这次他又为什么会在城外留下？
蓝思琳疑惑道：
“剑魁可是要来找皆破先生麻烦的？”
七七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好一阵，七七才道：“谁都惹不起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惊道：“这皆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剑魁也惹不起？”
七七撇嘴道：“就算是艾斯兰全军出征，八魁齐聚，师匠亲临，在这座雾城里，也要给皆破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蓝思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搓了搓鼻子，道：
“好吧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
七七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昨夜的三件大事里面确实和你有关系。”
蓝思琳深吸了口气：“怎么说？”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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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6.掷千金思琳闯祸 遇剑魁沈园吃鸡
夜已深了。
这么深的夜，再热闹的城市也会撤去万家灯火，让一切归于寂静。
哪怕是雾城。
但是再安静的城市，也会有一些彻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雾城。
今夜的雾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热闹。因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正在雾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叱咤风云。年轻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离，揽着个耀眼妖娆的婀娜女郎，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笑意盎然地把脚扛在装潢华丽的赌桌之上，赌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筹码。
周围的赌客面色铁青，包括赌场的主人虎爷。
赌场很热闹。除了赌场以外的地方，一点都不热闹，人们正在梦乡里徜徉，在甜梦中期翼着天空拂晓，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灯火缭绕的城市，被静谧的夜色所覆盖，甚至很难看清城市的建筑。
尤其是雾城。
雾城的夜晚总会起雾。
大雾，弥天的雾。
月色都无法穿透的大雾，在街道间挑着灯笼手电也看不见人的，梦幻迷蒙的夜雾。
在这样的夜雾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无用功。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会待在屋子里。
在极尽奢华的大屋子里寻欢豪赌求醉，或者是在温馨熟悉的小屋子里安详入梦。
谁都如此。
除了剑魁。
雾城的南城门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没有人的荒村，这样的荒村，没有人声熙攘，也没有灯火闪烁。
剑魁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剑魁在这里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现在在剑魁的身后，剑魁现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面。天为被，地为床，零星的火焰透过迷蒙的薄雾照出剑魁黑色斗篷里隐藏的，
满是刺青的脸。
剑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一直在注视着篝火。他的睫毛上渐渐粘上了晨曦的湿气，有晶莹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里的枯枝噼啪作响，伴随着诱人的香气。这里异常地寂静，除了枯枝燃烧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雾里有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串串海螺壳互相敲击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雾，明明连篝火都看不见的，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会向剑魁走去？
“喂！”
出声的是一名娇美可爱的少女。
少女留着极长极长的头发，盘成了蝎子辫，垂在身后，显得很是灵动。
少女的眼睛更加灵动，滴溜溜地打量着坐在篝火前的剑魁。剑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少女却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大热天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烤火呀？”
剑魁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
少女凑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几口，莫名叹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么吗？”
剑魁依旧不说话，剑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终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凑到了剑魁的面前，天真无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大叔，你不会说话吗？”
白皙的手掌快要挥到他眼睛上了，剑魁终于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说句话嘛，大晚上的怪无聊的。”
“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啊？没钱进城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现在已经是两点了哦！凌晨两点！”
“我已经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绕回了雾城，这里是南城门对吗？”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
“大叔，你好无聊哦，说句话又不会吃亏！”
“我叫沈园，你叫什么名字啊？”
剑魁的眼珠子颤了颤，干涩地转动起来，注视着少女清丽无辜的一双眼睛，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死人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咦”沈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支着下巴嘟囔：
“小气鬼。”
剑魁眉头微皱，心中默叹，方才应道：
“我没有名字。”
“哈？”
剑魁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
剑魁的声音平而冷：
“我只是个用剑的人。”
“用剑的人？”
沈园好奇地打量着石雕一样的剑魁，又绕着剑魁很没礼貌地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甚至还伸手去拍了拍剑魁身后的大棺材，忽然兴奋地喔喔叫了起来：
“黥面大棺材难道说，你就是剑魁？！”
“喔哦哦哦！太厉害了！剑魁耶！活的！”
剑魁看着沈园夸张又兴奋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怕我？”
沈园好奇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剑魁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园道：“为什么？反正你也不会揍我，剑魁不是只杀用剑的人吗？”
“喏，我可没带剑啊！”
说着，沈园还在剑魁眼前转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显得很是得意：
“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剑魁道：“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的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你的师兄是谁？”
少女忽然朝剑魁做起了鬼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样的话以牙还牙，剑魁显得颇有些无奈。看见了剑魁吃瘪的表情，沈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
“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兄其实就是个比你能打架，还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头！”
剑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阵，低声叹道：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喂喂，剑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啊？难道从小到大都是叫剑魁吗？这么奇葩的名字一定会被小朋友欺负的吧？”
“剑魁大叔，你这棺材里真的是装剑的吗？里面有多少把剑啊？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着一个大棺材走来走去不会很累吗？我觉得这样还怪渗人的耶！”
“剑魁大叔，你这样子会不会没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见你就会被吓到的吧？不管怎么说背着个棺材走来走去还是有点奇怪耶！”
“剑魁大叔，你脸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啊？还蛮酷的，是界纹吗？这么说来，你也是异人咯？”
“剑魁大叔，你去过大都会吗？据说那边进城要安检，你这个大棺材好像放不进安检机耶，如果你要去大都会的话是不是不带棺材的啊？”
少女叽叽喳喳地越问越兴奋，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剑魁无奈道：
“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棺材。”
“咦咦？！！”
沈园闻言，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超级麻烦的，这么说来，你也没去过大都会咯？真可惜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去看看的，据说那边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别新潮好看啊！可恶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气的要命，偶尔也想要试试新奇的裙子啊”
剑魁终于难得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稍稍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聒噪的丫头。”
少女对此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剑魁大叔，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啊？”
剑魁淡淡应道：
“我来杀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来杀人的啊？你要杀谁？肯定是用剑的吧？厉害吗？什么时候杀啊？”
剑魁平静道：“陨铁剑客余任侠，已经死了。”
言罢，他还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坟包。
在淡淡雾气中，看得出来是新埋的坟包。
陨铁剑客余任侠之墓。
上有墓志铭：
“所佩“陨铁星河剑”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铸，切金断石，吹毛断发，坚不可摧，乃当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猫，身体瑟瑟抖了一阵，由衷感叹道：
“真可怕啊”
少女终于安静了些许，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忽然又问：
“为什么要杀他啊？”
剑魁丝毫没有犹豫，回应道：
“因为他用剑。我也用剑。”
沈园疑惑道：
“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吗？好像没什么道理呢？”
剑魁道：
“确实没什么道理，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支着下巴，忽然叹道：
“没想到剑魁大叔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啊。”
剑魁没说话。
于是沈园又问：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容易会滥杀无辜吗？”
剑魁挑眉：“怎么说？”
沈园道：
“你想啊，用剑的人里面肯定有坏人，也会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书里面不都画着呢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侠都杀掉了，你不就变成坏人了吗？这样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没准人家家里面还有妻儿子女什么的，那就更加麻烦了”
剑魁问道：
“那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剑下所杀的奸贼恶徒，你觉得会不会有妻儿子女？”
“咦？这个倒是很难说耶，确实谁都有可能会有妻儿子女的”
剑魁又问道：
“那些奸贼恶徒的妻儿子女，被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了丈夫兄长，生活可会好过？”
“唔确实不会好过。”
剑魁道：
“同样是夺人性命，毁人家庭，那些正义剑客，和用剑的奸贼，又有什么区别？”
沈园忽然苦恼地抱起了脑袋：
“啊你真是难倒我了，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剑魁沉默了一阵，说道：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人要拿起一样武器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手刃仇敌，保护家人，夺取利益，而在千千万万武器中拿起剑来作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诶？什么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
“啊？放进什么剑？”
“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我的剑。这和世俗的人心善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愿。”
沈园深深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剑魁大叔，你杀完人以后不是就会回到那个什么什么寮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这次，剑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经来了太久，他的寂静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着说出的话甚至比这个月说过的话还要多。
剑魁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一把剑。”
沈园又抱起了脑袋：
“又是剑啊，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剑啊？”
剑魁冷然道：
“陨铁星河剑。”
少女惊异道：
“陨铁星河那不是你才杀完的那个什么侠的剑吗？”
“是。”
剑魁应声，旋即抬手后招，身后的巨大棺材竟陡然开棺，从内里飞出一柄剑，磁铁般吸附到了剑魁手上，那剑通体黝黑，剑身宽阔，泛着森森冷光。
少女见状，兴奋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厉害！”
剑魁把剑递了过去：“你仔细看。”
沈园依言凑过身去，接过了那柄陨铁星河剑，咿呀怪叫了几声好沉好沉，这才勉力借着黯淡火光仔细去看那剑身。
那漆黑剑身上赫然刻上了八个字！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剑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少女仔细琢磨着这八个字的意思，心中越来越惊异。
剑魁继续说道：
“这柄星河剑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而剑身上的八个字，却是用手指所刻。”
沈园闻言，一时间竟讶然无语，抬头看向剑魁脸上怪异的刺青，他的眼底里，分明燃烧着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杀气！
“我在那八个字里看到了极为澎湃的剑意，在这世上，拥有这般指力的人，只有两个！”
哪怕是单纯如少女，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颤声问道：
“是谁？”
剑魁冷冷道：
“艾斯兰军神和世隐乡师匠！”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问道：
“那八个字，就连剑魁大叔也刻不出来？”
剑魁道：“我的指力，远远不及。”
少女幽幽叹道：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那剑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岂不是九死一生？”
剑魁的语气又复平静：
“无妨。”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那柄陨铁星河剑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让剑魁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先的他像是一块伫立于篝火前的沉默顽石，有剑在手以后，他却像狂风怒嚎，滔天巨浪，像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冲天际的唯一的光明！
沈园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叶飘摇扁舟！
由剑组成的海浪！
剑魁将那柄陨铁星河剑横于眼前，轻声道：
“驭剑之道，和内力多少，又有何干？”
那是云淡风轻到了极致的平静，就像是一眼望不尽的无底深潭。
沈园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觉，在这样的剑魁面前在手里有剑的剑魁面前，就算是无敌于天下的师匠，也决不能轻撄其锋！
剑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达五十四斤的陨铁剑便轻飘飘地飞进了身后的棺材，棺盖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没有理会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来的灵秀少女，径自取过地上一截枯枝，将篝火尽数拨开，取出了火里的一大团物什。
剑魁忽然问道：
“吃吗？”
“啊咧？”
尚未回过神来的沈园猛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剑魁面色平静地剥开了手里一大团锡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一只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香气在夜空中飘荡，绵绵延延地便钻进了沈园的鼻子里。
于是，沈园的肚子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连串咕咕声。
沈园俏脸骤然变得通红，尴尬地扭过脸去：
“对不起，跑了一晚上，还没吃饭”
剑魁没回应，直接撕下了一大半边烤鸡，就着锡纸递到了沈园身前：
“小心烫。”
“喔哦哦哦！谢谢剑魁大叔！”
沈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烤鸡，抓起了一只鸡腿，又被热气烫的咿呀乱叫，偏偏又不依不饶不肯松手，把鸡腿塞进了嘴里。
“哇哦哦哦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凉一下再吃吗？”
“因为真的是很好吃啊！剑魁大叔的手艺一级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了！哇喔哦哦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烫好烫好吃”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嘿嘿果然剑魁大叔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说，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嗝儿，我是来啊！！！”
满嘴油腻的小姑娘被剑魁一句话问得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对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蓝思琳的！那个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现在就得去把他碎尸万段！！！！”
少女着急地放下了烤鸡，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气哄哄地就要往城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遥遥对着剑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雾里露出一个甜甜的，满是油渍的笑容：
“剑魁大叔”
“你的烤鸡超好吃！谢谢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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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7.为饰尴尬，蓝思琳装逼论烟 欲揍仇人，沈小姐暴怒砸场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蓝思琳叹气道：“用鼻子想，也知道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我了。”
七七又笑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是很肆意，甚至有种很是豪放的感觉，偏偏笑声又娇媚不已，像是银铃。
七七道：“确实是你没错。”
“好吧，”蓝思琳态度骤然一转，一副认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七七床边席地坐下了：
“七七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蓝思琳舒了口气，随意地把手肘枕在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双带着未褪醉意的桃花眼懒洋洋地c直勾勾地盯着七七慵懒娇艳的脸庞。他于是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泪痣不是破坏完美艺术品的瑕疵，是画龙点睛的墨点。
点缀在七七脸上的泪痣浑然天成，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娇媚到骨子里的气质，勾魂夺魄。
蓝思琳问道：“你是虎爷的女人吗？”
七七坐起身来，粉红的被衾恰到好处地将一缕春光遮掩。七七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了一只短短的烟斗。
七七抿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我是。”
蓝思琳侧了侧头：“那你是虎爷的第几个老婆呢？”
七七媚眼如丝，俏生生地剜了一眼蓝思琳，将烟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戏谑道：
“这很重要吗？”
蓝思琳道：“这很重要。”
七七眨了眨眼，朝着蓝思琳吐出一口浓郁的氤氲：“我是虎爷最小的老婆。”
“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蓝思琳说着，脸上却没什么烦恼的神情，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仰起头来惬意地呼吸着从七七口中吐出的烟气，叹道：
“好烟！”
七七问道：“难道说，如果我是虎爷的大老婆，情况就没那么严重了吗？”
蓝思琳道：“是的。”
七七又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如果一个男人娶了很多个老婆的话，最喜欢的肯定是最小的老婆，否则就不会想要娶了。”
蓝思琳又道：“我把一个男人的家产抢得干干净净，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老虎，又睡了他最喜欢的小老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最糟糕呢？”
七七又笑了，道：“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虎爷确实对你恨之入骨，你也确实是很聪明的男人。”
蓝思琳叹道：“我只是恰好很懂男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七七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挨在床头上，离蓝思琳更近了。
蓝思琳甚至可以闻到七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七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懂烟？”
蓝思琳道：
“不懂烟的人，怎么会懂男人？”
七七轻轻抿了抿嘴，笑意盎然，将抽过的烟斗递到了蓝思琳的嘴边。
蓝思琳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张嘴含住了烟嘴，先是轻呼，再轻轻啜了一口。烟草的香气，韵律，劲道，混杂着七七唇齿间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触遍每一个味蕾，大脑逐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慢慢放空，宛如置身天堂。
蓝思琳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果然够劲道！”
七七娇笑嫣然，将烟嘴又含到嘴里：
“你确实很懂烟。”
蓝思琳悠悠叹道：
“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
七七问道：“为什么？”
蓝思琳说道：“反正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也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美女相伴，有好烟可抽，就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了。”
七七笑道：“你还真是乐天派。”
蓝思琳矢口否认：“我是没心没肺派的。”
七七忽然笑道：“可惜。”
蓝思琳问道：“可惜什么？”
七七俏皮地看着蓝思琳疑惑的眼睛，戏谑道：
“可惜现在虽然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没错，却未必不会有更糟的情况呢。”
蓝思琳眉头一挑：
“怎么说？”
七七道：“昨夜发生的第三件大事，你还没有问我。”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是什么？”
七七笑道：“昨夜凌晨，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闯遍了整个雾城，砸了两间酒吧，一间赌场，说要把一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白日的雾城是一座极美的城市。
雾城比世隐乡繁华的多，却又不似大都会那般让人眼花缭乱，至少放眼望去，全无高楼大厦遮蔽视野，蓝天白云尽收眼底，街道的风格毫不统一，有古典优雅的西洋教堂，对街的却是挂上了旗帜的古朴客栈，看似鱼龙混杂，内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单只是置身于人流其中，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雾城的热情。
也正是如此，尽管心情阴翳如蓝思琳，也不免被难得的人情景致所感染，暂时把某只母老虎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大口地呼吸起街道上令人畅快的空气来。
“这里的家伙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生活着，而不是寻求生存，真是个好地方啊。”
七七早已穿上了衣裳，走在蓝思琳身旁，姣美的面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七七的语气似是有些骄傲：
“雾城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城市。人们不愁吃穿，和乐融融，晚上家家户户熄灯入睡，从来不用紧锁房门，因为雾城里从来都没有鸡鸣狗盗之辈。”
蓝思琳揶揄道：
“也不会有人给别人戴绿帽？”
七七笑道：“这我大抵是管不着的。”
蓝思琳笑道：“那倒还好，至少像我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可能也不是独一份。”
蓝思琳又道：“小姐，可以让你后面的那几位盖世太保收敛一点吗？我好像被盯得有点背脊发凉。”
七七俏皮道：“这我也管不着。他们本是虎爷的人，能忍住不把你剥皮抽筋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职业操守了。”
蓝思琳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有些后怕：
“虎爷不会当街叫人来揍我吧？”
七七道：“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呃，这里的治安官管的很严吗？”
七七摇头：“这里根本就没有治安官。”
蓝思琳越发诧异：“没有治安官？那警署呢？”
七七道：“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蓝思琳闻言，不禁啧啧称道：
“看来这皆破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有机会的话真得见一见，话说，你有见过那位皆破先生吗？”
七七俏皮地笑了笑：“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
蓝思琳彻底惊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吗？”
“谁知道呢？”七七撇了撇嘴：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的话，相信你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每晚都会有烟火大会，很是好看。”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阵：
“每晚都有？你们心还真是够大的，我记得这城市周围都是深山野林什么的，也不怕玩出火灾吗？”
七七耸了耸肩：
“有什么关系，反正皆破先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
蓝思琳虚着眼：
“你们对那位皆破先生的敬仰程度简直就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
七七又点燃了烟斗，姿态优雅地抿着烟嘴，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七七淡淡说着：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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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8.借威风蓝酱当爸爸 遇煞神虎爷成病猫
雾城算不上是很大的城市，所以雾城也不会有很多酒吧。
而雾城的赌场，就只有一间。
虎爷的赌场是雾城里最大的赌场，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素来是男人们最的地方，在糜烂的夜晚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换取短暂而又极致的快乐，赌场的每一夜都充满了纸醉金迷，有人在这里收获横财，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放肆大笑，也有人在这里嚎啕大哭。但对于赌场本身来说，无论是谁的悲喜起落，都是很短暂的事情，赌场的门前车水马龙，赌场的门里声色犬马，它的存在本身就宛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消弭。
本该如此。
实际上，现在的虎爷已经是一筹莫展，暴跳如雷，因为昨夜的两次飞来横祸，这座原本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雾都赌城”的霓虹招牌狼狈地折断在门前，闪烁着滑稽可笑的黯淡光彩，赌场内部更仿佛是遭了贼般，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翻倒在地，颜色各异的筹码散落各处，墙壁边上的一排排老虎机已经被砸得彻底变形，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票单子就连赌场正中间，虎爷最引以为豪的特制精钢铁笼原本用来装他的爱宠老虎的笼子，也被恐怖的外力撞出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凹痕。
至于那只老虎，现在正躺在雾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的厕所里呼呼大睡。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桌子上，挂在楼梯栏杆上，瑟缩在笼子里，一部又一部的担架正不断地往外抬人，整座赌场都像是激烈的战场遗迹，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自从雾都赌城建立以来，都未曾出现过如此荒唐的景象。
蓝思琳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下巴现在已经掉到了地上了。
“别告诉我这场面是昨晚的我干出来的”
七七有些头疼地抱着臂，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大概不是。”
赌场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
一个身材瘦削，满是纹身，满脸煞气的男人看见了门口的蓝思琳，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操起了地上的一根桌腿，直冲冲地朝着门口走来：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敢来这里？！”
男人二话不说，扬手持棍作势欲打，蓝思琳手忙脚乱地摆手招呼：
“嚯嚯嚯嚯嚯嚯慢着慢着慢着！”
男子应声停步，隔着一米开外，铜铃般的大眼睛满是充斥着杀意的血丝。
蓝思琳伸掌于前，一脸肃然：
“消停会儿，我有话要说！”
男子怒道：“你还要放什么狗屁？”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阁下可就是虎爷？”
男子怒目圆睁：“老子是不是虎爷你心里没点逼数？赢了老子的场子，抢了老子的老虎和女人，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蓝思琳嘿嘿赔笑道：
“是这样的，那什么，虎爷您悠着点，先把棍子放下，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蓝思琳接着道：
“昨儿个啊，我那什么，喝得有点多，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老能给我仔细说说不？”
虎爷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你竟然还有胆子问？要不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引来了那么个疯婆娘，害得老子连场子都赔干净了，老子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蓝思琳咽了口口水：
“昨晚有个女的来过了？”
虎爷道：
“你别他妈跟我装疯卖傻，你赢干净了老子的场子，前脚刚走，后脚那疯婆娘就来了，还指名道姓说要来这里找你，老子说人不在了，她还不信，非要搅和老子做生意，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的场子砸成这模样了”
蓝思琳咧了咧嘴角：
“这确实是那只母老虎的风格”
七七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倒是一点也不畏惧，眼前就是自己的“丈夫”，身旁便是现在的“新情人”，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媚眼娇滴滴的总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虎爷又操起了棍子：
“昨夜让你赢干净老子的钱，赔了老子的婆娘，算是老子时运不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赌服输也不跟你算账那疯婆娘分明是你引来的，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这笔账你今天要不给我算干净，老子这就把你生吞活剐了！”
蓝思琳赔笑道：“哎哎哎慢着慢着，有事好商量，我再问虎爷您一件事，我有一包裹，蓝色的布，里面大概包着些姑娘的衣服裙子什么的好像落这儿了，您有看见没？”
虎爷怒道：
“什么他妈逼的包裹不包裹的，早就他妈给那疯女人拿走了，老子跟你说，这笔账你现在不给我算干净了，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既然是这样的话”蓝思琳撇了撇嘴，之前那谦卑到了极致的态度骤然一转，懒洋洋道：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拜拜啦您嘞。”
说着，蓝思琳竟然还真的顺手挽上了七七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转身作势欲行。
“你他妈”
虎爷看见这一幕，眼皮子颤了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操起棍子便朝蓝思琳冲去。
“慢着！”
蓝思琳猛一转身，又叫停了那根已经呼到了面前的桌腿，眉头一挑，极为跋扈地望着虎爷：
“你想清楚了吗？”
“老子想个鸟？”
蓝思琳丝毫不惧，倒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欠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里可是雾城！皆破先生的地盘！皆破先生可是从来不允许有人当街打人的哟，你这一棍子招呼下来，皆破先生要是知道了，就算你是这块地的老大，还能接着蹦跶么？”
听到“皆破先生”四个字的时候，虎爷的面色已经由铁青霎时间转为苍白，倒是在一旁的七七，看到蓝思琳方才从她嘴里了解到皆破先生的存在，马上就利用皆破先生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虎爷的面色又是变了几变，看样子是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膛了。
“你你”
虎爷颤抖的手指硬生生地指着蓝思琳嚣张至极的面门，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蓝思琳的脸了，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我什么我啊，我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去吃早饭，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捎上一份的！七七，咱们走一个！”
这么说着，蓝思琳竟真的大摇大摆地搂着七七离开了。
“你你”
虎爷的头上几乎快要冒出青烟来，猛地将那根桌腿砸到地上：
“蓝思琳！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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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9.蓝酱痛陈压迫史 七七戏吻小处男
古色古香的黄木方桌上，摆着几碟样式精致的小菜。
蓝思琳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看着这间小小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忙得分身乏术的店小二，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吹着牛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客栈里很是热闹，菜肴也很好吃，确实是很少机会能够领略到的独特风情，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惬意的时分，简直是自从蓝思琳离开世隐乡以来最舒服的时刻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门口还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再加上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发飙母老虎收走小命的生命威胁的话，他确实可以表现得再开心一点的。
沈园那个疯婆娘竟然砸了两家酒吧！还有一家赌场！
那个精钢打造的铁笼上面恐怖的凹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婆娘平时暴揍他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吗？！！
蓝思琳想到这层，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虚着眼问道：
“话说七七小姐，我昨晚到底赢了多少钱啊？”
七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豆腐，随口道：
“两三亿艾斯币的样子吧？”
蓝思琳悲伤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那两三个亿我让保镖们全部发给城镇上的居民了是真的吗？？”
七七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对呀”。
蓝思琳一头砸在了桌子上，郁闷地嘟囔：
“酒后乱性啊现在连包裹都被那婆娘拿走了，身无分文，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怕”
“嘻嘻”七七也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打量着蓝思琳生无可恋的后脑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了，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包养你哦。”
蓝思琳无精打采地应道：
“承蒙厚爱，不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怎么逃出某个女魔头的魔掌，继续远走高飞”
七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起一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蓝思琳毫无生机的后脑勺：
“你还真是拔哔不认人呢。”
“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出城的样子。”
七七慵懒地坐起身来，捧起桌子上精致的茶杯，把玩着杯盖，好奇道：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蓝思琳腾地坐起身来，捧住了七七捧住杯子的双手，七七愣了愣，再看去时，蓝思琳的眼里竟沾满了泪光：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诶？”七七的八卦之心越甚了，戏谑道：
“那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蓝思琳的反应极其夸张，直接拍桌而起，悲愤道：
“我就算去太行山上给人猿轮流强暴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找这样的女朋友！！”
“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个怪力白痴平胸女，一天到晚欺负我就不说了，连他妈睡袋都要抢我的！”
“你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深山野林的大晚上有多冷吗！老子几千里路来一个人背两个睡袋，那婆娘仗着力气比我大一个人套两个睡袋！老娘睡睡袋，你睡睡袋罩子！你知道一个人三更半夜在寒风中听着一只母老虎流哈喇子的声音瑟瑟发抖的感受吗？！”
“老子他妈从老家出来，就他妈给了我50艾斯币！50艾斯币！想吃顿小龙虾都吃不起，那女的呢？他娘的，背着个小包裹里，除了衣服就是钱！钱啊！她吃的是小龙虾，我吃的是龙虾壳子啊！！！”
“我他妈一路过来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婆娘就是他娘的公费旅游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总而言之我蓝思琳要是真的找了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我我就吃屎两百吨！！！”
蓝思琳激动异常，拍桌大吼，不断地开始引得旁人频频瞩目，七七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捧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蓝思琳恰好也喊口渴了，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这时，七七娇柔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
蓝思琳愣了一愣，疑惑间，却正好对上七七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连意识都在一时间稍稍涣散
七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c突如其来地把上半身越过了那张小小的饭桌，诱人的嘴唇堵住了蓝思琳干渴的嘴。
柔软。这辈子也没有体会过的柔软。带着让人魂飞魄散的淡淡甜香。他甚至无法思考这触感是从何而来，再下一刻，唇齿间的缝隙便被更加柔软的存在所敲开了，湿濡温润的液体，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在他的齿下俏皮而强势地搅动着，浸透了他的整个口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忘记了干渴，忘记了自己。
蓝思琳手中拿着的茶杯翻倒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娇柔的身躯越过桌子的摩擦声，碟碗被推挤掉落在地的声音，身体向后仰倒的声音，相拥的身躯撞到在地的呻吟，嘈杂凌乱的人声，奇怪的破空声，门外闹耳的喊声，液体飞溅的声音，金铁交击的声音。
蓝思琳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灵魂正在浮起。
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的灵魂正在沉沦。
仿佛要沉沦到永恒。
他无法思考，所以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
所以在一个永恒之后，或者是在一个瞬间之后，当他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那张娇艳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还有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上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意识逐渐恢复，当七七巧笑嫣然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大概是头部所在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墙壁上，钉上了一枚泛着冷光的飞镖。
入木三分。
他最接近天堂的那一瞬间，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
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他无法思考。
七七忽然又贴近他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耳边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和淡淡的温度。他依旧无法思考。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从窗外翻出去，然后一直一直跑。”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他依旧无法思考。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本能，被七七的声音所蛊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命令，艰难地爬起身来，在七七温柔的注视中爬出了窗外，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跑去。他看见了七七在向他招手道别，看见了客栈门前鲜血淋漓的保镖们的尸体，听见了满大街骚乱的声音，听见了犹未停止的金鸣交击打斗声。
这是什么？
谁在追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
七七不是还在那吗？
要丢下她吗？
我不知道。
要去哪里？
跑去哪里？
什么时候停下？
我不知道。
谁的飞镖？
为什么要杀我？
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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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0.逢老板疑云初呈现 遇冤家煎饼成面膜
蓝思琳跑了很久。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玩命狂奔，就像是被警车通缉的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没有在运转，所以他听不到被推开的人群不满的骂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无法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始末。
刚才是死人了吧？
“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刚才连自己也快要死了吧？
“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自己该跑去哪里？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出城吗？
“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去他妈的吧！”
逐渐恢复意识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抓着疲软的双膝，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蓝思琳揩去额头上的汗渍，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和方才的完全不同了。
“呃这里是”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开始暗叹命运曲折。
他不择方向地跑了大半天，结果竟然来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
他当然还在雾城，这里当然也还是雾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他确实来过。
一天前，他和沈园累死累活地翻山越岭，终于来到208区雾城的时候，在这条街道上逗留了很久。
也就是说，蓝思琳已经从南到北穿越了大半个城区了。
已经跑了这么远，大概也已经逃脱危险了吧！
不过，就算没有脱险，现在的蓝思琳也没有再继续跑路的打算了，身体的疲累，对食物和水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他的求生。
“我记得那家煎饼摊好像就在附近啊”
蓝思琳左顾右盼，寻找着记忆中的煎饼摊——当初他和沈园之所以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就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家便宜的要死还好吃得要命的煎饼摊。
当然了，对于蓝思琳来说，他比较记忆尤深的部分是煎饼摊的老板娘颇为好看，风韵犹存。
“喔哦，在这！”
蓝思琳拖着疲软的身躯，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了那家小小的煎饼铺子。
“王记煎饼”。
蓝思琳正准备踏进店门，却猛然想起什么，额头猛然飙出冷汗。
“等等”
他面容僵硬，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来拍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我我他妈”
“没钱啊！！！！！”
“诶”正悲愤间，蓝思琳又猛地一怔，左手拍了拍裤子口袋，带着一脸的诧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这是”
蓝思琳茫然地看着口袋里的那叠钞票。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对了。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七七她
“从窗外翻出去，”
那时候，好像压在我身上来着
“然后一直一直跑。”
大概就是那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吧？
蓝思琳伸出手抠了抠脑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抱紧了那叠钞票。
“七七！”蓝思琳的眼中竟然已经是热泪盈眶：
“真好啊真是个好女人啊真想娶她做老婆啊真好啊真好啊”
王记煎饼店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正用一副阴阳怪气的痴汉相蹭着手上的一叠钞票，惹得路过的人们不断投来惊异又害怕的目光。
“老板娘！”
蓝思琳气宇轩昂地踏进了煎饼摊：
“给我来一打煎饼！加鸡蛋！钱管够哟！”
橱窗里的老板应声道：
“来嘞！”
蓝思琳寻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惬意地打量着四周，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
“老板，今天老板娘不在吗？”
厨房里的老板随口应道：
“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我王癞子活了四十多岁了，也没娶过老婆啊！”
“诶？”蓝思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番，
“不是吧？老板？就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啊，黄头发的，特时尚！昨天还在这儿做煎饼呢！”
老板打趣道：
“小哥你怕是饿花了眼，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儿呢，今早才刚请了个小帮工，人也不是什么黄头发，哪来的老板娘？”
蓝思琳闻言，摸了摸鼻子，又站起身来，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还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招牌，纳闷道：
“奇了怪了，难道我真是瞎了眼？明明是这家店没错啊”
“小老板，一打煎饼，谢谢您嘞！”
没一会儿，老板便端着一大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扑鼻的葱香引得蓝思琳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手，抓起一块便大快朵颐起来。
“啊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小老板您悠着点，这煎饼可烫着咯。”
老板抹了抹满是面粉的大手，就着围裙拍了拍，看着蓝思琳一脸满足的吃相，笑逐颜开。
蓝思琳口里塞满了煎饼，含糊不清道：
“绕碗，以热烟影，yue惹（老板，你这煎饼，绝了）！”
如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也只有蓝思琳一个客人，老板也颇为清闲，便乐呵呵地陪着蓝思琳闲聊起来。
蓝思琳咽下了好几块煎饼，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叹道：
“哎，世事羁旅多烦忧，唯有煎饼诚不欺我。”
“小老板您说笑了。”
“老板啊，说起来，你今早才请了个帮工，现在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忙？”
老板笑道：
“这倒不是，小帮工帮我取货去了。说起来，那小帮工倒也是有趣。”
蓝思琳好奇道：“怎么说？”
老板道：
“那小帮工今早一大早到我店里，刚赶上我开店的时间，就跟小哥您一样，要了三打煎饼，说起来倒也厉害，像小老板您这样的胃口我已经是很少见到了，那个小帮工却更加厉害！三打煎饼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蓝思琳笑道：“这怕是饿死鬼投胎了吧。”
老板接着道：
“我也正纳闷呢，明明就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模样，竟然能吃下整整三打煎饼，而且啊，那肚子还不带见长的，都不知道吃下去的饼到哪儿去了”
蓝思琳眼皮子跳了跳，语气忽然变得很怪异：
“老板你说的是一个小姑娘？”
老板道：
“是啊！你也不敢信吧？说实在的，我都被她那吃相吓到了！结果那姑娘吃完煎饼以后，才可怜兮兮地告诉我她身上没带钱，想要帮我打工还债，我看那姑娘长得实在可爱，又不似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让她留了下来。嘿！您别说，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您别看她小妮子一个，那力气！简直跟大象似的”
“等等等”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他的面色逐渐发青，就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老老c老板那c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唔”老板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猛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贼拉可爱！头发长长的，脸蛋白白的，水灵水灵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好听的喊声，伴随着海螺壳互相撞击的脆响：
“老板，我回来啦！”
“哟，说曹操曹操到，小哥，您瞅瞅，小帮工回来咯！”
店门外，一个小姑娘正抱着三四个体积巨大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往店里走，那木箱堆得极高，快要顶到门顶去了，完全遮住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抱着木箱来到厨房，一口气把箱子都放到了地上，地面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板，这么多面粉够用了吧？”
“哎呦，多了多了，姑娘辛苦了！快去坐着歇会儿。”
店长笑呵呵地把那几个木箱吃力地推到角落，小姑娘拍了拍沾满面粉的秀气手掌，朝老板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甜腻腻的笑容。
“老板，我没事！店里可还忙吗？”
“不忙，不忙！”老板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就一个小哥在吃煎饼呢，刚刚咱还聊起你来了！”
那小姑娘手上戴着一串海螺手串，脖子间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石，腰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小笛子。长长的头发盘在身后，扎成了清秀的蝎子辫，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小姑娘顺着老板的眼神看向了店铺里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倚在墙角，脸上糊了一大块煎饼，完全看不到长什么样。
“哎呦，小老板，您这是在干嘛呢，这煎饼可烫了！”老板着急地问道。
角落的年轻人捏着嗓子，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似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用浓重的乡音应道：
“俺在做美容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老板，你们这雾城怪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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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1.识破伪装，本小说险些终结 水中有毒？沈小姐先干为敬
店主干笑了两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儿！我都不知道咱店的煎饼还能敷面膜呢！”
说着，王老板又把手擦了擦，在柜台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艾斯币：
“小姑娘，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小姑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工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这也太多了吧！我明明还欠着你饭钱呢！”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多，不多，姑娘已经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几块煎饼值个什么钱嘛，工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
“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啦！”
“客气什么！姑娘也累了，找张椅子歇会儿再走吧！”
角落里的蓝思琳忽然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艾斯币，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钱我就放这，先撤了！”
说着，蓝思琳便顶着那张煎饼，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走去。
“好嘞！小老板您慢走！”
那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一阵蓝思琳的背影，撇了撇嘴，拿起桌子上的艾斯币递给了橱窗里的老板。
“老板，给！”
蓝思琳脸上盖着煎饼，不大看得清楚前面的路，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他的双腿有些发软，勉力装作坚定，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煎饼，追寻着微弱的光芒，在几米远处的店铺门口之外的世界，就是生命的希望！
只要再走几步就好几步！
“谢谢姑娘，来来来，快去喝口水！”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正好我也口渴了！”小姑娘甜甜地回应着。
店里的一老一小还在开心地聊天，这都不关我的事！我的路就在前面，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为我敞开！这婆娘装得倒是乖巧，打起人来完全就是他娘的修罗转世，亏她还能搬得动那么多箱面粉，怎么也得有两百多斤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活该她觉得口渴，喝吧喝吧，喝到撑死最好，撑死了我就海阔天空
等等
蓝思琳煎饼下的面孔上眉头猛地一皱，冷汗瞬间飙出。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该死
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拿着玻璃杯蹦跶到桌子边，提起茶壶倒上了满满一杯茶，刚往嘴里灌上一口，便听到一声仓促的怪叫：
“不能喝！！！！！！！！”
那个已经走到了门口处的煎饼怪人猛地一个急转弯，蹭蹭地冲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伸出手来要夺去姑娘手里的玻璃杯，含着一大口水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怪人在她面前急刹车后，脸上的煎饼渐渐滑落在地。
露出了一张被烫得通红的，她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的，恨不得马上见到，再撕成碎片的脸！
“噗”
沈园含着的一大口水尽数喷在了蓝思琳脸上：
“蓝蓝”
“蓝思琳！！！！！！！！！！！！！！！！！！！！！！！！！！！！！！！！！！！！！！！！！！！！！！！！！”
沈园的俏脸因为愤怒霎时变得通红！
“沈c沈姐姐，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说个屁啊！！！！”沈园闪电般探出手，抓住了高出她一个头的蓝思琳的领口，猛一记单手背摔，将蓝思琳在空中抡起一个圆，头朝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伴随着怪异的骨骼碎裂声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王记煎饼店，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沈园动作极为熟练地一个转身，骑到了蓝思琳的身上，左右勾拳双管齐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狠狠地捶到了蓝思琳的脸上。
“蓝思琳！！你出息了啊！！”
“姐姐不是爸爸啊！！”
“偷偷一个人把我甩掉不说，还拿走了我的行李！！”
“爹有原因的！！真的！你听我解啊啊”
“你知道我的衣服和钱全部都在包裹里吗！我找了你整整一天，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我知道啊！！不！我不知道”
“我包裹里的小锦囊呢？！你拿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舍予姐给我的东西！说要到了雾城才能打开的！肯定是你拿了！给我交出来！”
“没有！爹！我绝对没有拿！喔哦哦哦啊啊啊”
“你跑得倒是挺快！背着那么大一个包在城外被我追了一晚上，撵都撵不上！”
沈园越说越气，愤怒地揪起了蓝思琳的耳朵。
“啊喔哦哦哦啊啊要死要死要死停停停停！爷爷我错了爷爷！我真的没有跑！你肯定是追错人了！”
“你竟然还敢狡辩！”沈园提起蓝思琳翻了个身，单膝压在蓝思琳后腰，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提起他双脚，猛地将蓝思琳整个人向后对折了起来！
“喀呲！”
“啊！！！！！！！！！！！！！！！！！！！”
“所以说，你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至于追杀你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咯？”
沈园拿起桌子上已经凉掉的一块煎饼，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而蓝思琳呢，则已经是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软软地瘫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时还发出奇怪的痛哼声。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现在先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沈园努了努嘴巴：“我才不要！”
“为c为什么？！”
沈园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海螺壳手串，说道：
“反正又不是我被追杀，你要是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大卸八块了那才最好！雾城明明那么好玩，煎饼超好吃，老板人也超好，其他的人也超热情的。”
“而且，”沈园一本正经地说道：
“舍予姐让咱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嘛！怎么可能刚来了就走啊？”
“嘁”蓝思琳郁闷地支着头：
“这一天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地方肯定不简单，你要是不走，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
“你休想！”沈园毫不犹豫地打断。
“凭什么？！”蓝思琳不甘道。
“舍予姐让我看着你，你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呀喝！？”蓝思琳眉头高高挑起：
“什么舍予姐舍予姐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是谁啊！居委会大妈吗？我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沈园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蓝思琳的脑袋，按到了盘子里的煎饼上不停摩擦：
“你翅膀硬了啊？蓝思琳！刚才是不是揍得太轻了啊？”
“疼疼疼疼不是不是不是爹地停停停”
橱窗里的老板汗颜道：
“没想到原来小老板和小姑娘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啊。”
角落桌子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不是！！”
沈园又抄起蓝思琳的头当做擀面杖在煎饼上滚来滚去：
“轮到你说话了吗？啊？！”
“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爸比停停停停停”
“真是气死我了！”沈园终于放开了蓝思琳的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气鼓鼓地撑着头。
蓝思琳虚弱地趴在煎饼上，呐呐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太婆”
折腾了蓝思琳大半天，又吵了这么久，沈园只觉得喉咙甚是干渴，不由抄起桌子上的大茶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
蓝思琳听到水声，便又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惊叫道：
“不能喝！”
“噗”
被吓了一跳的沈园又把刚喝进嘴的水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去理会幽怨的蓝思琳，提着茶壶放到了橱窗前：
“老板，这水不干净，好像放坏了。”
老板吃惊地接过水壶，闻了闻，道：
“这壶的茶叶是今早刚放的，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坏吧？我都喝了一上午了，也没喝出什么嘛。”
沈园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诶？那我怎么感觉喝起来怪怪的？”
“没事，既然觉得怪就不喝，我给你倒杯开水。”老板笑呵呵道。
“谢谢老板！”
沈园捧着老板新倒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座位上，蓝思琳气若游丝地呐呐道：
“都说了不能喝，你还要”
“噗”
沈园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蓝思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神情满是生无可恋。
沈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杯子里清澈透明的白开水，又叫道：
“老板，这水味道还是怪怪的！”
“不会吧？这就是刚烧好放凉的开水嘛。”老板也诧异地取来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道：
“就是凉白开的味道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啊，我都跟你说”
“真是奇怪了，”沈园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捧起那半杯水，完全无视了蓝思琳的存在，呐呐道：
“难道是我煎饼吃多了，味觉都坏了？”
“我都说了这水里有毒”
“噗”
沈园再一次把嘴里的水喷到了蓝思琳脸上，惊叫道：
“你说什么？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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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2.过渡章无聊难取名 丑童兽偷懒瞎应对
“你说什么？有毒？！”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叫了出来，以至于店长王癞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慌忙问道：
“有毒？什么有毒？”
蓝思琳急忙揩去脸上的谁，按着沈园的头让她坐了下来，干笑道：
“没事店长，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瞎说的，您继续忙！”
蓝思琳又凑到一头雾水的沈园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要死啊？传出去吓到人怎么办？”
沈园慌张低声道：“可是你说这水里有毒耶！”
“唉”蓝思琳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毒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七七小姐让他逃跑之际，确实有郑重其事地这么说过。
“总而言之，有人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喝雾城的水就是了。”
“咦咦？！”沈园叫道：“可是我都渴死了诶！”
蓝思琳无奈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说起来，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竟然还真的可以喝出来水里面有问题啊？”
沈园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个医师好不好？”
“嘁你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明明打人的时候就跟杀人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揍了！”
蓝思琳揉了揉脸：
“我现在没空跟你抬杠，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七七
七七小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水里有毒？又为什么会知道被追杀的人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人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那么镇定
对了，如果说不能喝雾城的水的话，那时候，七七她
蓝思琳想起了七七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那时候，七七分明已经把喝进嘴里的茶渡进了他的嘴里啊！
想到这层，蓝思琳的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对沈园说道：
“喂！你快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沈园怒道：“我不叫喂！”
“爹，看病。”
沈园懒洋洋道：“那还用看吗，你肯定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低能。”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啦，烦死了，神神叨叨的。”沈园不耐烦地拖过蓝思琳的手，闭起了眼睛。
蓝思琳能够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通过沈园的手不断传递到他体内，就像是潺潺水流一般。
“左下肋骨轻度移位，多处重度淤青，腰椎受损，心律偏快，鼻骨断裂”
“停一下，那些由你人为造成的损伤就不用说出来了。”
沈园甩开了蓝思琳的手，嘟囔道：“那还有什么病嘛。”
蓝思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我真没病？”
沈园大大咧咧道：“你这个人有病，但是你身体没病。”
蓝思琳闻言，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确喝到了经自七七之口的雾城的水，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没什么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七七是在瞎扯淡逗他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园那妮子为什么又能喝出这里的水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七七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毕竟没有七七的话，自己早就死在那家客栈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又低声对沈园道：
“你现在，随便想个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老板的身体。”
“咦为什么啊，好麻烦诶”
“别管了，总而言之，快点照做！”
沈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里，对正在和面的王癞子说道：
“老板，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啊？”
王老板愣了愣，依言伸出了手，笑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就没事看看嘛，稍等哦。”
沈园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店长沾满面粉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店长惊异地喔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苏苏凉凉的？”
沈园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忽然扬了起来：
“咦咦？！”
沈园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奇怪，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不断地咿呀乱叫，店长疑惑地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沈园才撤开了店长的手。
“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沈园听到店长说话，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这才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c没什么！店长你超健康的！绝c绝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哦！没c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沈园边笑边退，退到了角落里，拉起了一脸不解的蓝思琳就往门口走：
“老c老板我就先走啦，有c有空再找你玩啦！拜拜！”
沈园强拉着蓝思琳一溜烟地从门口钻出去，跑没影了。
王老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呐呐道：
“难道我的手很脏吗？”
沈园一路拉着蓝思琳跑了老远，才在转进一个没人的巷道以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抓着膝盖，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啊？白痴吗！”
沈园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她抬起头来，灵秀的眼睛里竟是盈满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好可怕！”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沈园没头没脑地攥着蓝思琳的衣领甩来甩去，蓝思琳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蓝思琳无奈地按住了沈园的脸：
“你干嘛啊！有话就说啊！！”
沈园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被蓝思琳的一只手挤成了一块，叫道：
“老板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啊，你倒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啊白痴！”
“他他他他他不是人！！！！！！！！！！！！！！”
“”
蓝思琳彻底沉默了下来，眼角不断抽搐，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园。
“你c你干嘛啊！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蓝思琳依旧没说话，看着气急败坏的沈园，眼底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沈园怒道：“老板他真的不是人，老板真的是鬼变的！！！”
蓝思琳这次不仅没有说话，更是微微侧过头去，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园猛地一拳砸进了蓝思琳的小腹。
“呃哦”
“不要做出那种被身残志坚的智障人士感动到的表情啊混蛋！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他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蓝思琳干咳了几声，缓过劲来，这才悠悠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吧！超可怕的对吧！你也想不到老板会是鬼吧！”
蓝思琳满脸鄙夷：
“我才没有在想这个，不要妄图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你同一水平线。”
“那你在想什么！”
蓝思琳顿了顿，慢慢说道：
“老板当然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沈园不满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别插嘴！”蓝思琳有些不耐烦：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和水有关。”
“既然你能够喝出老板店里的水不对劲，那就说明我得到的信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尽管我自己也好像喝到了一点雾城的水”
“店里的水老板喝不出任何问题，而你却能喝出不对劲，有可能是老板心怀不轨，在水里下毒害人，所以才会在喝了明显有问题的水后说没有问题。不过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一来因为老板并没有害人的动机，二来老板自己也喝了水。所以这个假设可以直接无视。”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你这个白痴没准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喝出雾城的水里的微弱不同之处。当然了，这个假设也需要再验证。”
“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是，到底是整个雾城的水有问题，还是只是老板的煎饼铺里的水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缺少足够的信息，必须再做点什么，我才能有个靠谱一点的推论。”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嘟囔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嘛！”
蓝思琳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阵，看着沈园无辜的眼神，暗暗一笑，收敛神情，一本正经道：
“我们去喝水，然后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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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3.胸有奇谋，算命如今能救命 人无脉搏，雾城原来是鬼城？
雾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按照以往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头上戴着鲜花的姑娘挽着年轻小伙的臂弯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着可爱布偶服的寿司店员懒洋洋地靠在灯柱旁给路人派发着传单，路边的沧桑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奶茶店门前排起了长龙，穿着球衣的帅气短发女生仰头灌下了大半瓶矿泉水。
街道上的每时每刻都和以往有着些微的不同，却又始终是那片不变的街道。
热闹，安宁，祥和，毫无违和感。
除了街边算命的。
算命道士这种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江湖职业重新在街道上出现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算命的不是戴着墨镜的神叨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更奇怪的是，偏偏这个小姑娘全没一点江湖术士的高深模样，反倒是面色青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路过的人稍有靠近都会把她吓得一阵哆嗦。如果不是地上的几行粉笔字说明了她的身份，大概只会被路人误以为是上街乞讨的。
不过地上的粉笔字写的不是“穷苦学生卖身葬父”，也不是“差5快钱回家”，而是“鬼谷神算，免费算命，姻缘财运，生男生女，应有尽有，无所不知”。
最奇怪的是，偏偏这种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还带着个揽客的托儿！
“来来来啊，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鬼谷神算子第628代徒孙现场算命，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算准也不要钱！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
蓝思琳极为入戏地干着揽客的活计，在大街上高声呼喝，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畏惧得敬而远之，蹲在一旁的沈园已经羞耻得耳根泛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面去，假装不认识身旁的这家伙。
“这位先生，我看你面有福相，想是命中注定今日会得高人指引，要不要来咱这儿算上一卦？”
蓝思琳热情地拦住了匆匆走过的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那满身大汗的上班族尴尬地望了望手表：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时间”
“来来来先生，这边请！免费算卦！包您满意！”蓝思琳不由分说便拉着那名上班族来到了沈园面前。
“都说了我赶时间，我还有个客户要”
蓝思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沈园呵道：
“喂！干活了！有客人了！”
“呃啊！哦”沈园抬起头来，愣了好一阵，才仓皇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朝那名上班族鞠了一躬：
“你你你你好！我我我就是算命的，鬼谷子是我的学生不对！我是鬼谷子的师傅不不不是我的学生是鬼谷子”
蓝思琳狠狠拍了一下沈园的后脑勺：“鬼谷子是你的师傅！”
“对对对！”沈园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鬼谷子是我的师傅！！”
“认真点！”蓝思琳神情严肃地朝沈园努了努嘴，便又跑到别处拉客去了，徒留不知所措的沈园一人在原地发怔。
“那个”尴尬不已的上班族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啊！啊！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这就给您算命！”沈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那上班族鞠躬赔不是：
“请请请问您要算什么？”
“呃，我比较赶时间，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我明白了！请你把手给我！”沈园立马毕恭毕敬地应道。
“呃，好”上班族慢吞吞地犹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沈园握住了那人的手臂，闭起了眼睛，没过一阵，小巧的面庞便变得煞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上班族的手，又是猛一阵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麻烦你了！呃诶那什么，你超健康的！花c花开富贵！”
沈园的后脑勺又猛遭一个暴栗，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回来了的蓝思琳纠正道：
“是大富大贵！”
说罢，蓝思琳便没再理会委屈巴巴的沈园，对那名一头雾水的上班族笑呵呵道：
“客官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祝您生意兴隆，马到成功！您慢走！”
上班族木讷地依言转身边走，还呐呐着：“莫名其妙啊”
那人前脚刚走，蓝思琳便拉过身旁的一名怯懦的少女，赔笑道：
“小姐这边请！”
穿着学生服的眼镜少女几乎是小奶猫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蓝思琳提溜到了沈园跟前，而沈园仍自傻站着眼神涣散瑟瑟发抖，蓝思琳毫不犹豫又是一记暴栗敲在了沈园的头上，清脆的响声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蓝思琳趾高气昂道：“小圆子，赶紧给我好好接客，听见没？”
沈园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反驳，连声道着“对不起”，待到蓝思琳把目标转移到街上的路人离开以后，又转头去问那怯生生的眼镜少女：
“你c你好！我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要算什么？”
眼镜少女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忐忑地绞着手指，眼神游移，犹豫了很久都不敢开口，似是被沈园传染了紧张的情绪。两人尴尬地沉默对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空气都要开始凝结了。
沈园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请请你把手递给我！”
“啊啊！好”
眼镜少女下意识地便依言伸出了手，沈园握住少女的手臂，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铁青，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是惊惧到了极点。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又是猛地一阵哆嗦：
“啊！没c没有！没什么问题！绝对没什么问题哦！你你你的身体超级棒的！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哦！”
眼镜少女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其他？”沈园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早已将蓝思琳事先教过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你c你有些低血糖，请千万要多运动多多吃点饭！”
眼镜少女愣了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朝沈园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没”沈园正要说点什么，神出鬼没的蓝思琳忽然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沈园毫无仪态地尖叫了两声，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蓝思琳笑嘻嘻道：
“怎么样，大师？是不是给这位小姐算过姻缘了？”
“诶？”
“诶？”
沈园和少女同时惊呼了一声，那眼镜少女的脸上顿时变得嫣红。
蓝思琳又继续问道：
“大师，我看这位小姐颧骨平滑，面型标致，眉宇间又有桃花隐现，是不是要有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诶？”
“诶？！！！”
沈园似乎终于领会了蓝思琳的意思，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对桃花运！你一定会有桃花运的！”
少女深深低着头，搅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舒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要问什么啊？”
蓝思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后的新鲜空气，莫名感叹道：
“盛夏，微风，制服！啊！这是青春的味道啊！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啊！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正说着，他的态度又骤然一转，嫌恶道：
“除了你以外，钢铁暴龙兽是不会有少女心的。”
沈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蓝思琳！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便又听见蓝思琳那贱气满满的招呼声：
“大妈，这边请！”
“诶诶？！！！！！！！！”
雾城空荡荡的巷道里，一名可爱的小姑娘正瘫软在墙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摆上了餐盘的叫花鸡。
“给。”
蓝思琳往不省人事的沈园怀里丢了一瓶矿泉水，沈园机械般地拧开了瓶盖便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
蓝思琳见状，这才安心地拧开了手里的另一瓶矿泉水：
“有水喝的感觉真好啊！”
自打从煎饼店出来以后，蓝思琳已经拎着沈园在雾城的北区逛了大半天，把沈园当做了人形试毒机，流连于各处的咖啡馆，茶馆，奶茶店，便利店，沈园喝进嘴里又喷出来的饮料不计其数，惹得店家们白眼一片，而后便是拉着沈园到处“算命”的插曲了。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探查之后，蓝思琳总算总结出了一点头绪，咖啡馆茶馆奶茶店的饮品里都让沈园喝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唯有便利店的瓶装水是正常的。
“这就说明了，出问题的，极有可能是雾城的自来水。无论是咖啡还是奶茶，制造的过程中都是需要用到水的，这些水和便利店的水的不同便在于此。没有什么店家会无聊到用瓶装水来泡茶，所以，凡是会用到自来水的饮品，都有问题。”
蓝思琳总结完以后，又问道：
“所以了，你的算命结果是怎么样？”
沈园猛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对对了！”
沈园的面色苍白：
“雾雾雾雾城里的人，全部都是鬼耶！！”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我们至少也检查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脉搏吗？”
“对啊！超可怕诶！蓝思琳，我们还是快跑吧！”
蓝思琳虚着眼道：“某人不是还说过不完成舍予姐交代的任务是不会走的吗？”
沈园叫道：“比起这个，当然还是保命要紧啊！”
蓝思琳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确认。”
如果说，整个雾城的居民都没有脉搏的话，那七七岂不是也没有脉搏？
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好像和她
还有就是，今早追杀自己的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也没有脉搏吗？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难道是虎爷？
“但但是如果那群鬼真的把我们吃掉了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头断掉了也能继续走路，还咿咿呀呀怪叫啊？”
沈园没头没脑的烦恼打断了蓝思琳的思绪，蓝思琳无奈道：
“你说的是丧尸不是鬼，都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片。而且，雾城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害你。”
“为什么啊！”
蓝思琳一本正经问道：
“鬼是人死了以后变的吧？”
“唔应该是吧？我不知道诶”沈园嘟囔。
“如果那些鬼把你害死了，你岂不是也变成了鬼？到时候你们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沈园眨巴着眼睛皱眉沉思了好一阵。
“咦咦？！”
“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了！”
蓝思琳郁闷地捂住了额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槽沈园好糊弄的程度，无奈道：
“本来就不可怕。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况且，煎饼老板还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鬼啊鬼啊地冲着人家乱叫吗？”
“唔也是哦”
蓝思琳又问道：
“你确定一点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沈园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种症状，我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会有治疗的方法嘛就算要一点一点试药方，也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来不及啊我又没有碧落黄泉”
蓝思琳皱了皱眉头：
“碧落黄泉？那是什么？”
沈园大大咧咧道：
“就是一个水属性的异人都知道的传说啦，好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制造出万能药一样的圣水什么的，不过碧落黄泉本身的意思就好像是天上的黄泉水之类的，听上去就知道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嘛。”
蓝思琳叹道：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出雾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再另做打算。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现在估计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中毒了，你把检查过那些人的身体状况给我仔细地描述一下”
“等等！”沈园忽然插嘴道：“为什么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啊？只要不喝自来水就好了啊，总有人不喜欢喝咖啡奶茶，然后在家喝瓶装水的吧？”
蓝思琳的表情很是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用脑子思考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死啊！”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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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4.证猜想蓝酱重投虎穴 缺心眼沈园喜成捧哏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沈园撅起了嘴：“难道不是吗？”
蓝思琳冷冷道：
“你太低估自来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了。”
“在日常生活里，至少是饮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食物的制造过程是不需要用到自来水的。煮饭需要用到水，洗菜也需要用到水，泡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西式快餐店，饮料中的冰块也是过滤水制成的。基本上，除非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否则都会或多或少地食用一小部分的自来水。除非是那些一日三餐都靠便利店的密封饭盒还有饮料解决的死肥宅，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喝到自来水。”
“甚至我们今早吃进去的煎饼，其制造过程也绝对离不开自来水。和面的时候也是要加水的。”
沈园闻言，吓得跳了起来：
“啊！那样的话，咱俩不就都中毒了吗？会死诶！真的会死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虚着眼道：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你第一个检查的人不就是我吗？你自己也说了我一点屁事都没有”
“诶诶？！为什么啊！明明你也有吃煎饼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
“肯定还是因为煎饼啊。既然你自己都吃不出煎饼有问题，那就说明煎饼的制作过程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阴差阳错地避免喝到了雾城的自来水。”
沈园夸张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醒悟道：
“对耶！老板教过我和面来着，他和面的时候放的确实不是自来水，是一大瓶的苏打水，还很认真地跟我说，这样的面用来做煎饼才会好吃什么的”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拍了拍胸脯：
“得救了得救了”
蓝思琳又道：“所以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再跟我仔细描述一下中毒的人的情形。”
“唔，”沈园稍稍回忆了一阵：
“我记得，那些人除了没有脉搏以外，身体里的死气也特别浓郁，而且浓郁的程度好像都差不多”
蓝思琳皱眉道：“死气？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沈园嗔道：“你才鬼东西！不要打断我！死气就是死气，我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身体里流动的各种各样的气息，那种黑乎乎的就是死气。越是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死气就会越浓郁，最气人的就是，你这个混蛋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这就是你一天到晚暴打我的理由吗？”
“反正啊，一般来说，死气浓郁成那样，是怎么样都救不活的了虽然街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是再怎么支撑，也撑不到四天了”沈园的语气有些失落。
“四天吗？”蓝思琳下意识应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四天后就是八月十九”
“咦咦？！！！！！！”
沈园猛然叫了一声，把蓝思琳惊了一跳。
“八八八月十九？！！！！”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蓝思琳无奈道：“八月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失神呐呐道：“八月十九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剑魁大叔他”
“啊！”沈园惊道：“难道说，剑魁大叔也已经中了毒，所以才会被预告在十九号就会死掉吗？！”
蓝思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些什么？剑魁你是说蜉蝣里面的八魁之一吗？”
“是了！是他！就是剑魁大叔啊！”沈园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大叔他大叔他对我超级好的，陪我聊天，还要请我吃烤鸡，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喝到了雾城的水了吗？啊！怎么办啊！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按住了沈园的脑袋：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思琳沉思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剑魁出山的事情我今早也有所耳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情，蜉蝣组织的这八个神秘人，每一个的来头都吓人的要死，就算你说的那个剑魁真的中毒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挂掉，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凌乱的线索在蓝思琳脑海中快速穿梭。
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
七七。
追杀自己的神秘人。
未曾露面的皆破先生。
雾城的水。
剑魁
八月十九
“喂，”蓝思琳忽然说道：“把你遇到剑魁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沈园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天你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甩掉了，我回过神来就到处找你啊。后来看见你跑出了城外，我就追了你大半夜，在荒郊野岭里绕来绕去的，莫名其妙就绕回了南城门，就见着剑魁大叔城外面坐着”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等等，我根本就没有被你追”
沈园道：“你还敢耍赖？！难道那天我看到的棕毛猴子还是假的不成？”
蓝思琳道：“先不管这个，你说你一直在追我，然后回到了南城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呐呐道：“我记得，咱俩刚进城那天，是从北城门进的吧？”
“是呀，然后咱们就去了煎饼店嘛”
“你继续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呀，我就跟剑魁大叔聊了会儿天，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为有什么大高手在等着他，还在剑上留下了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八个大字，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高手要找他决斗，分明是有人想要毒死剑魁大叔”
“在剑上哪来的剑？剑魁的剑？”
“唔，不是啊！”
“那是谁的剑？”
“好像是一个叫做什么星河剑的人的剑，那把剑老沉了，剑魁大叔把他杀掉以后，还好好地把人埋了，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剑魁大叔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跟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是无冤无仇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蓝思琳接话道：“是陨铁剑客，余任侠。也是蜉蝣的成员。据说也是异人，却因缘际会地得到了一把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唤为陨铁星河剑白日持剑四处游历，晚上抱剑而眠，剑术相当了得，名气可谓不低。”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蓝思琳语气嚣张：“出来混，总要了解一点江湖消息的，更何况小爷我天资聪颖，哪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一般都活不过三集喔呃”
蓝思琳吃痛地捂住了肚子，额头瞬间飙出冷汗，沈园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手又问道：“那个余任侠是坏人吗？剑魁大叔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他用剑而已吗？”
蓝思琳慢慢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道：
“没错，余任侠算不上什么坏人。剑魁杀他的原因没有别的，就只是因为他用剑。”
沈园苦恼道：“哎，真是没办法理解。”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蓝思琳平静道：
“剑魁的为人向来如此。全天下用剑的都是他的敌人，所以全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极道者，可以为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理由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家伙，我估计大概连七情六欲都没有，这辈子就只剩下剑了，既可怜又可怕。”
沈园闻言，沉默了一阵，幽幽道：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一辈子不都会很不开心吗？”
“谁知道呢，”蓝思琳耸了耸肩：“或许对他来说，有朝一日能够死在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剑下，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可是他十九号前就会被毒死了耶！”
蓝思琳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剑魁忽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打破一贯的规律也要留到八月十九号十九号又恰好是全城的人毒发的日子，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样啦！我一点都不明白啊！”沈园烦恼地抱着脑袋。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我总觉得，这跟雾城的皆破先生绝对脱不了干系。”
“诶？皆破先生？谁啊？”沈园好奇道。
“你不知道皆破先生？”
“我怎么会知道嘛，你这人奇奇怪怪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蓝思琳叹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整个208区，整个雾城，都是皆破先生的。”
“就是说那个什么皆破先生，是这里的城主咯？”沈园问道。
蓝思琳道：“不仅如此。如果只凭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皆破先生的存在，比起城主，更像是雾城的某种信仰或者神祗。”
“神祗？他还是个神仙啊？”
蓝思琳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就算皆破先生不是神仙，在雾城人的心里也大抵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每个人都对那个皆破先生敬仰的要命，甚至这座城市能像现在这般繁华，都全是皆破先生的功劳。”
蓝思琳继续道：
“然而，最诡异的是，尽管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仰皆破先生，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的真面目。”
“诶真厉害啊！”沈园莫名地有些兴奋：
“听上去就感觉是什么超厉害的角色耶！不过这个皆破先生和剑魁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蓝思琳问道：“你觉得像皆破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吗？这么大规模的自来水系统投毒，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每个城市的地下水系统都有着严格的安全防护，所以说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有人说是皆破先生亲自下的毒，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诶诶？！为什么啊？皆破先生不是雾城的城主吗？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人啊？”
蓝思琳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以剑魁的能耐，想来也不会轻易中毒，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剑魁的话，在自来水系统中投毒确实是有效而隐蔽的方法之一。”
“咦！！！那岂不是要为了剑魁大叔一个人而害死全城的人了吗？这个皆破先生这么残忍啊！！他跟剑魁有什么仇吗？！”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蓝思琳无奈道：
“都说了这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必须再想办法确认才行。”
沈园一脸茫然：“确认什么啊？”
蓝思琳不假思索应道：“当然是确认城里人中毒是因为喝了自来水的猜想了。”
沈园疑惑道：“那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就咱俩没喝水，而且咱俩也没事啊！”
“当然不是了。”
“诶？为什么！”沈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了。
“你没有删除变量。”
“哈？你在说什么？”
蓝思琳叹了口气，解释道：“且先不说我喝了一点自来水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检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就咱俩没事？”
“是啊！”
“那咱俩没事的原因是什么？”
沈园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吗？”
蓝思琳道：
“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和雾城人的不同点，除了咱俩没喝自来水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俩都是外来人，其他中毒的都是雾城本地人。”
沈园叫道：“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咱们算命的那些人里面没有外地人？”
蓝思琳随口应道：“我当然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你你你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没脑子的白痴？”蓝思琳鄙夷道。
“咦咦！？”
蓝思琳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没有中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因为你也确实能够尝出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但是基于我阴差阳错地喝过一点自来水却依然没事，所以也不能否定另外一个推论：不是雾城本地人的话，就不会中毒。”
“那那怎么证明啊？”
“很简单，”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朝着巷口走去：
“找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检查一下或者是找一个没喝过雾城自来水的人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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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5.再按脉搏，偌大城中几人是鬼？重游故地，赌场门前她是阎王
什么样的人，才会喝不到雾城的自来水呢？
两人离开了巷口，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问了一圈，竟到处都不见一点外地人的影子。而后蓝思琳便又找来了两套斗篷，和沈园一人一套披在了身上，乔装打扮一番后兜兜转转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园的斗篷不合尺寸，长长的一截快要拖到了地上，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你到底要干嘛啊，古古怪怪的，热死了”
蓝思琳低声道：
“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头压低点，这里是南城区，也就是我被人袭击的地方，谁知道那群要人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又出现。”
沈园不满道：“明明是你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
蓝思琳虚着眼道：
“麻烦你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c无依无靠的穷叫花子，能有什么本事惊动一群怪人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我的小命？整个雾城里唯一跟我有矛盾的只有赌场里的虎爷，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赢光了人家的钱，你可是把人家整个赌场都砸得稀巴烂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诶？！是这样啊”
沈园有些似懂非懂：“那我们又回到南边来干嘛？”
“当然是找人。”蓝思琳毫不犹豫。
“找人？找什么人？”
“找没喝过自来水的人。”蓝思琳看了看沈园，忽而眼睛一转，“真要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没喝过水的人也可以。仔细想想，你发现雾城的水里有问题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没喝过自来水的人啊！难道说，你在这边认识了一些足不出户，只吃便利店盒饭还有饮料的死肥宅吗？”
蓝思琳否认：“当然不是。”
“诶？诶？！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们去赌场。”
雾城的赌场只有一个。
虎爷的雾都赌城。
已经是一片狼藉，状若废墟的赌场里面，许多员工仍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垃圾，计算着损失，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当赌场的门口走来两名披着斗篷的怪人时，他们都没有留意到。
蓝思琳拉住了一名拿着扫把路过的保安，笑嘻嘻道：
“嗨！”
那保安看到脱下了兜帽的蓝思琳，吓了一跳，怒喝道：
“怎么又是你！”
保安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安保，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发现那个害得整个赌场都输得一干二净的混蛋竟又不请自来，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将蓝思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你他娘的还有胆子过来？你这个丧门星！”
“大伙儿先什么都别管了，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吧！”
“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咱们也不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得收拾！”
“天杀鬼打的混账玩意！”
“打死他算求的啦，没什么关系的啦，老大不会发现的啦！”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蓝思琳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蓝思琳笑呵呵道：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着，蓝思琳又一把提过身后的沈园，塞到了身前，摘下了她的兜帽：
“喂！快给人家道歉，瞧瞧你弄的什么东西。”
众人看清了沈园的脸蛋，愣了一阵，怪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纷纷后退：
“是那个砸了赌场的疯婆子！”
“阎王爷又来啦！”
“怪物怪物！！又是那个怪物！”
“大家都小心点！！快离她远点！！”
沈园的脸蛋吓得青白，一副魂魄都要升天了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过度而晕厥过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支长长笛子，毫无章法地来回乱挥咿呀怪叫：
“你你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鬼，你们不要害死我，不然我也变成鬼了大家都好c好尴尬的”
当沈园抽出那支笛子的时候，那群身体健壮的大老爷们又是猛地一阵怪叫，都快要贴到墙角去了，仿佛是动物园的老虎看见了驯兽师的鞭子，又仿佛是山贼看见了官兵的军旗，鼻涕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蓝思琳望了望沈园手里那根精致古朴的长笛，又瞟了一眼中间虎笼上那触目惊心的凹痕，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没想到这妮子竟然是用这根笛子来敲人的这玩意儿得有多硬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按住了沈园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将她提溜到了身后，沈园全程都在闭着眼忙碌地把手里的笛子甩来甩去，嘴里还在说着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抽筋玩具。
“行了行了，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别吓着人家。”
蓝思琳又转过身来，高声道：
“各位爷，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想要找虎爷问些事情，虎爷现在不在吗？”
零零散散躲到了赌场各处的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一人应道：
“虎爷早就不在的啦！虎爷很忙的啦！隔天才会来赌场一次的啦，虎爷经常亲自要出城办事的啦！”
蓝思琳诧异道：
“为什么是虎爷亲自出城办事，你们这些小喽啰不用帮忙跑腿的吗？”
又有一人应道：
“虎爷是俺们皆破先生的心腹，要办的事哪是咱们能插手的！”
“对的啦，咱们雾城人从来都不出城的啦！”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从来不出城？为什么不出城？”
“出城有什么好的！雾城里就是世外桃源，犯得着到处跑吗？”
“就是嘛，而且据说噢，雾城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的咯，要运气好好才能碰见的，如果白天出去了还不回来，晚上起雾以后，第二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啦。”
蓝思琳闻言，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话锋一转：“虎爷不在就算了，我还有些事想向各位请教一下，你们这里有谁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的吗？”
赌场里的众人又互相望了几眼，有人道：
“我们都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了，哪有空吃饭喝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蓝思琳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光头：
“请你过来一下。”
那光头犹豫了一阵，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他身体十分壮硕，说起话时却有些娘娘腔：
“你要干什么的啦？我告诉你，在皆破先生的地盘不可以打人的咯，打人要出事的咯！”
蓝思琳赔笑道：“不打人，不打人。”
说着，他又把身后眼泪汪汪的沈园提溜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喂，干活，检查一下。”
沈园带着哭腔：
“麻麻烦你把手给我看一下！”
那光头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来，被沈园冰冷的小手握住手腕时又是一阵“哎呦”，把沈园吓了一跳。
“怎么样？”蓝思琳问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问题真的是来自雾城的地下水系统的话，那么皆破先生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七七之前也说过皆破先生应该很喜欢雾城的居民，看上去并不存在害人的动机，难道他和剑魁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
“蓝思琳”
沈园忽然插话，她瑟瑟发抖，面如金纸。
蓝思琳诧异道：“你干嘛？”
沈园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那光头的手：
“他他也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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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6.事态紧急，卧槽这还不跑路？情关生死，娘的此番要救人
“你说什么？！”
蓝思琳如遭雷殛。
“他虽然没有死气，但是也还是没有脉搏”沈园怯懦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脉搏。
为什么没有脉搏？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
这个人确实没有喝到雾城的自来水，情况应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脉搏？
难道只要是雾城居民，都会没有脉搏？
这不可能，自己一定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一定有什么遗漏了的信息，除了雾城的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接触了什么除了水以外的东西，才会没有脉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七，刺杀自己的神秘人，雾城的水，剑魁，皆破先生，八月十九
“喂！你在想什么啊！你是被吓傻了吗？呆子！”
沈园拖着失魂落魄的蓝思琳离开了赌场以后，蓝思琳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沈园气恼地拧了一下蓝思琳的手臂，蓝思琳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
现在的蓝思琳一反常态，没有吃痛地夸张尖叫，也没有和沈园拌嘴，仿佛是陷入了非常失落的情绪当中。无论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发现了雾城自来水的问题，之前的蓝思琳都一直能够用非常吊儿郎当的轻松态度应对，可是当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测时，他便表现得异常低沉。
丝丝缕缕的恶心感萦绕在他的心脏，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极危险的事情将会在未来发生，他就像是一颗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棋子，无意间被牵扯进了一张浩大的棋盘之中，看不穿事情的真相，被无形的线索牵扯着蒙头乱窜，渐渐堕入无边黑暗。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逃吧。”
“哈？”沈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蓝思琳眼神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逃吧。逃出雾城，继续走，走去别的地方，或者是回世隐乡怎么样都好，不要再牵扯进雾城的事件里了，本来这件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中毒的也不是我们，八月十九号要死的也不是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还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两个惹得起的，到现在我都对追杀我的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不行！！”沈园忽然叫道，表情很是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中毒了耶！他们都会死的！煎饼店老板会死的！漂亮的戴眼镜的小姐姐也会死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
蓝思琳问道：
“你有什么解毒的方法吗？”
沈园被蓝思琳冷冰冰地呛了一下，愣了一愣，才道：
“老实说，我连他们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状况，但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治不好呢？”
蓝思琳冷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叫嚣着满街都是鬼，要快点跑掉的不就是你吗？”
沈园不甘示弱：
“但是，告诉我他们不是鬼的，不也是你吗！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医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医师都绝对不可以放任危在旦夕的病人不管不顾的，就算没有治好的希望，也要想尽办法让病人恢复！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快要死掉了，却连尝试着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医师啊！”
蓝思琳怔住了一下，恼怒道：“你才刚来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混蛋！”
“当然有了！”沈园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回应了：
“我喜欢剑魁大叔，他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烤鸡我也喜欢煎饼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很善良，总喜欢对着我笑我也喜欢找我算命的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还有啰啰嗦嗦的欧巴桑，虽然一直在算命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可是对我很热情总之！对我好的人，善良的人，我都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所以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去救他们，就算他们不需要我来救也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对啊，白痴！！！！！！！！”
沈园越说越着急，眼睛里都要溢出泪花来了，偏偏还不肯示弱，狠狠地盯着蓝思琳，一副要把他活活瞪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妮子，在关键时候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来？而且促使她说出这么认真的话的，不是知交朋友，也不是亲人，偏偏就只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蓝思琳呢？他有“喜欢”的陌生人吗？
是有的。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躺在身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和他共抽一支烟斗，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临别一吻的女人。
七七现在可还安好？神秘人刺倒了她的保镖，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喝下了茶馆的茶，她会不会也在八月十九日那天死去？
一连串的，蓝思琳曾经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在沈园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自白之下，仿佛决堤的洪水，向无助的蓝思琳涌来。
倘若自己就这样逃开，是否就等于放弃了七七的性命？
如果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到底是帮助她还是为她陪葬？
蓝思琳忽然很生气，他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疯女人！”
沈园从来没见过蓝思琳凶巴巴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没什么气势地冲他吼了回去：
“你这个笨猴子！”
蓝思琳一把扯过沈园的袖子：“跟我来！”
沈园竭力抵抗着蓝思琳的拉扯，叫嚷道：“我才不要走！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你放开！”
“没有要你出城！白痴！”
蓝思琳回过头来吼了一声，恼怒道：
“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诶”沈园呆住了：“我们去城主府干嘛？”
蓝思琳冷冷道：“当然是去找皆破先生。”
“咦咦？！你不是说，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诶可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
“突然就要去见皆破先生是要问什么啊？而且这样子不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皆破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真的是”
蓝思琳脚步一顿，慢慢道：“现在去找皆破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
“诶？为什么？”
“因为咱俩砸了他的手下的赌场。”
沈园惊诧道：“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不会。如果他真的有心弄死咱俩的话，昨晚就动手了。”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蓝思琳又拎着沈园继续走了。他平静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见到皆破先生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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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7.亲自赴会蓝酱耍帅 成吉祥物沈园懵逼
蓝思琳和沈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
随便找哪个路人问上一问，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市最中心的方向指上一指，没过多久，两人便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门前。
城主府的建筑样式极为显眼，区别于周围的其他建筑，整体看上去便是一座古代的府邸大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栋装修精致的典雅小楼。府邸的大门完全是向外敞开的，似乎丝毫不介意任何人随意出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会破坏城主府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是皆破先生的府邸。
也从来没有人见到皆破先生从府邸之中走出来过。
这种随意潇洒的建筑和风格，给了沈园和蓝思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恍然间仿佛就像是走进了世隐乡里，林舍予每日绣花的那一栋小楼。
只是相较而言，城主府要比林舍予的小楼繁华的多。
两人径直走进了小楼之中，方才看见候在楼里的一名清秀婢女，婢女极为谦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大大方方说道：
“两位客人，皆破先生不喜见客，还望谅解。”
蓝思琳沉声道：
“请你代为转告皆破先生，就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知道一些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
婢女又施一礼，轻飘飘地走上楼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复又行下楼来，恭敬道：
“两位楼上请。”
蓝思琳和沈园面面相觑，沈园压低了声音讶异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蓝思琳面不改色，从嘴边轻轻挤出一句“见机行事”，两人便忐忑地随着婢女走上了楼梯，二楼往上都是藏书阁般的所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陈放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古怪书籍，还有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坛坛珍贵的烟草，此外还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石珍玉。婢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止，径直领着两人走到了七楼的大厅。
大厅甚是空阔，只有东边摆上了一张檀木卧椅，前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巨大的木桌之上，静静横陈着一座支架，驾着一支极长的烟斗。厅里云雾缭绕，想是桌上的烟草燃烧所致。烟雾看上去虽浓郁，却并不呛鼻，反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蓝思琳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烟。”
“确实是好烟。”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觉原来南向的窗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本在凭窗眺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慢慢地穿过云与雾，走向了蓝思琳和沈园。
那是一个浑身皆白的男人。
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额头扎起一条纯白色的发带，一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柔软白衣，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鲜明的锁骨，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打着赤足站在两人对面，唯有足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带。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洒脱不羁的轻烟。
男人轻轻歪着头，插着裤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道：
“我素来最喜烟火，世间的名贵烟草都放在了这座小楼里，你们若是有喜欢的，不妨挑上几种随意拿去。”
沈园好奇道：“咦你就是皆破先生啊？”
俊逸的白发男子笑道：“我看着不像吗？”
沈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嘿嘿我还一直以为皆破先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什么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皆破先生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魔力，淡淡说道：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皱眉问道：“你们知道关于雾城的水的事？”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们是昨天才来到的雾城，我旁边的这个家伙是个医生，恰好喝出了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后来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大概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现在雾城的地下水系统多半已经被投入了某种毒素，具体是什么毒素，应该如何化解都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只是所有喝过雾城的水的人都会中毒，并且在四天内，也就是十九号毒性发作。”
白发男子叹道：“这些我大抵都是了解的。”
蓝思琳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如果是皆破先生的话，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些。”
皆破先生道：“如果你知道我知道这些，那么你特意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想要问一些别的事情。”
蓝思琳道：“确实如此，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信息。”
皆破先生闻言，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很有趣。”
蓝思琳道：“我有不有趣，和咱们的这场交易并没有什么关系。”
皆破先生道：“如果是这样，你我的这场交易，和什么有关系？”
蓝思琳道：“对皆破先生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你找出毒害雾城居民的罪魁祸首对我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我弄明白正在威胁我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打哑谜，听得沈园云里雾里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却又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丝毫不敢插嘴。
皆破先生道：“这确实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你想要问什么？”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认识我们两人？”
皆破先生笑道：“昨夜里，雾城发生了三件大事，我也略有耳闻。”
蓝思琳点了点头，又问道：“有皆破先生管辖的雾城，绝对不可能有当街杀人的事件，此事当真？”
皆破先生道：“我会尽全力维护雾城的秩序，在雾城里杀人破坏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蓝思琳又问道：“皆破先生可知道近来入城的外地人有多少？”
皆破先生道：“雾城地形奇如海市蜃楼，能寻到此处的旅客每日也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与城外剑魁有什么恩怨？”
“我近十年来深居简出，不曾与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更何况与剑魁结仇？”
蓝思琳又问道：
“皆破先生可知道在八月十四号之前，城里可曾出现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把手从裤兜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鼻子，仔细沉思了一阵，方才摇了摇头：
“在八月十四号之前确实没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的手同样很白，手指线条分明，细嫩得就像初生婴儿的手掌。蓝思琳眉头皱了皱，叹气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皆破先生，剑魁留在城外不肯离去的原因。”
皆破先生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哦？你说。”
蓝思琳冷冷道：
“剑魁在进城诛杀陨铁剑客之后，发现陨铁剑客的剑上留下了八个字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皆破先生眉头骤然紧皱，来回踱步一阵，蓦然仰天长叹：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
蓝思琳点了点头，没再说多一句废话，弯腰道了一声“告辞”，便领着一脸迷茫的沈园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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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8.小瘪三片言破天机 二百五只身赴鬼城
两人与皆破先生会面的时间仅有不到五分钟，蓝思琳便领着沈园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园呼了一口气，疑惑道：
“你怎么净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我感觉好像跟雾城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听不懂啊”
蓝思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那个皆破先生怎么样？”
“哈？”沈园茫然道：“什么怎么样？看起来还蛮帅的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蓝思琳摇了摇头，道：
“我们先出城，有些话必须要出城才能告诉你。”
“诶？为什么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沈园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惹来了蓝思琳极其嫌恶的眼神：
“别看了，没有人会对你这种呆子感兴趣的，还跟踪你可笑”
沈园恼羞成怒：“蓝思琳！你找死吗”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便放慢了脚步，散步般地慢悠悠穿过了雾城的街道，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互呛，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轻松的正轨。蓝思琳对皆破先生c雾城的水之类的沉重话题只字不提，天真的沈园也被蓝思琳的贱嘴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刚从世隐乡出发的时候，蓝思琳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的，不过那个行李包早就在蓝思琳甩掉沈园去赌场寻欢的时候弄丢了，所以蓝思琳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新的背包，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密封的零食和水，美其名曰“应灾囤积”。
从外地来的两名年轻男女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旅客，享受着雾城的夕阳和天边烧红的云霞，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偶尔伴随着沈园恼怒的骂声和蓝思琳的痛叫声，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漫步到了北城门外。
蓝思琳寻了处城外的古旧凉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叹道：
“累死了，歇会儿再说。”
沈园白了蓝思琳一眼：“莫名其妙！”随后便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包裹甩到了长椅上，解开包裹摸索了一阵，翻出了几颗牛奶糖，拿出一颗丢进了嘴里，抱着膝盖，倚着椅背，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蓝思琳仰靠在柱子上，斜乜了一眼沈园夕阳下的侧颜，轻轻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两人自打进了这座雾城以来，最平和宁静的一个下午。
蓝思琳也似是真的有些累了，没有再和沈园吵嘴，两人都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一天结束前最后的静谧。
再晚些的时候，太阳三分之二的轮廓都沉进了山里，不再刺眼的光芒照应着天边的云彩，晚霞被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暑气也逐渐消退，有清凉的微风自林中起，拨撩着沈园额间的刘海，沈园呆呆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从腰间取出了那根古朴精致的笛子。
笛子通体雪白，说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晶莹而柔和。大半个月来，沈园和蓝思琳走过了无数地方，翻山越岭，在深山野林里穿行，感受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无论去到哪里，沈园的腰间都总会别着那一支笛子。
不过她从来不吹。所以蓝思琳经常会笑话她只是拿着根笛子来装逼。
只是这次，沈园真的把那支好看的笛子放到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旋律很简单，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简单，安静，却令人动容。悠扬的笛声在空气间摇曳，荡荡悠悠地传遍了整片山林，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蓝思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打动了，恍惚间竟有了一丝酒后的醉意。随后，他又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真难听。”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向面门，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样雪白的物什旋转着冲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蓝思琳在一声惨叫中翻倒在地。
雪白的笛子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沈园手里。沈园的脸蛋气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有种再说一遍！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条形的红印，他悲愤道：
“你刚才是真的打算用笛子打爆我的头吧？！混蛋！”
沈园嫌弃地擦了擦手中的笛子，放回了腰间，道：“谁叫你先说我的！”
蓝思琳艰难地坐回椅子上，气道：“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做成腊肉。”
“那是你活该！”沈园气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蓝思琳了。
蓝思琳重新靠回柱子上，看着太阳彻底隐没，夜色攀上天空，忽然叫道：
“喂。”
“我不叫‘喂’！”
“那边的。”
“我也不叫‘那边的’！”沈园把包裹丢到了蓝思琳脸上。
蓝思琳拿下包裹，不耐烦道：
“姓沈的！天黑了！”
沈园不甘示弱，冲他喊了回去：“所以呢？！你要干嘛！”
蓝思琳忽然收敛了气势，轻声道：
“我们走吧。”
“噢好吧。”沈园闻言，便从站了起来，拿过包裹便欲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是这边”蓝思琳低声道：
“我们离开雾城吧。”
“你说什么？”沈园愣住了。
蓝思琳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次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事情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是快”
一双白皙娇小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领口，蓝思琳讶异地抬起头，却在依稀夜色中看见了沈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
“你又想逃跑了吗？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陪我一起救人的，你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这个白痴！”
沈园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自己，将蓝思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反悔又怎么样？！反悔就反悔了！沈园！我现在告诉你，现在事态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掺和进来，你绝对”
“那又怎么样！”沈园死死地箍着蓝思琳的领口，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起来：
“我们的命是命，雾城里面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自己害怕危险，就要随随便便把那么多人的命丢掉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蓝思琳用尽全力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沈园的手臂上：
“放开！”
沈园吃痛地松开了手，吃惊地看着蓝思琳。蓝思琳愤怒地喘着粗气，眼底里满是血丝，叫道：
“如果我告诉你，再继续待在雾城，你绝对必死无疑呢？”
“我”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雾城里面除了皆破先生和剑魁，还有第三个势力呢？”
“什么第三个势力？”
“在剑魁的剑上留下八个字的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和剑魁没有丝毫恩怨的皆破先生，那你觉得会是谁？那天在白天刺杀我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皆破先生，你觉得会是谁？雾城里有皆破先生坐阵，明令禁止一切扰乱治安的行为，却还有人敢做出杀人夺命的事，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剑魁被人预告了八月十九号就要死，雾城里的居民全部中毒，也是要在八月十九号全部死掉，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但是，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说的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中毒”
蓝思琳打断道：
“如果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刺杀我？我一个什么破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为什么不惜招惹到皆破先生，也要刺杀我？”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整个雾城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却在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中了毒，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关的剑魁，偶然听说到了陨铁剑客的信息，从漠北一路追杀进了雾城，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段，我们两个世隐乡的人又恰好来到雾城，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
“而你到了现在，连一点做出解药的头绪都没有，还执意想着救人，你凭什么救？凭你一张嘴吗？”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的皆破先生在明知我们两个人来历的情况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所有零碎的线索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还不能组成有效的网络，但是无一例外的，线索的方向都隐约导向你，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思琳越说越激动，眼里溢着泪花的沈园紧抿着嘴，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已经抵到另一边的柱子上，这还是沈园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弱势。
蓝思琳已经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老子当懦夫，想着逃命是为了谁？我要是真想跑，你他妈在煎饼店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自己一走了之海阔天空，还犯得着陪你在雾城里调查来调查去？”
“而你呢？从世隐乡出来这么久，你做过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件都没有！除了仗势欺人，一天到晚使唤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园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
“你就有！”蓝思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这么多天来，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路是我带的，行李是我背的，偶尔咱们惹出什么事情来，屁股也是我擦的！而你呢，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一妈一的去陪葬？”
蓝思琳咆哮：
“是！老子是懦夫，是胆小鬼，是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没错！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垃圾的话，我他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一直这样苟且偷生？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我这条贱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您老要是闲的没事想要去死，就随你一妈一的便！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蓝思琳气狠狠地撂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蓝思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去看眼前的沈园，却猛地愣住了。
沈园没有反驳，没有哭，只是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表情。
她娇小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掐得发白，可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大咧咧的沈园身上的反应。
蓝思琳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太狠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沈园微弱的回应声。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快要不能传进耳里，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坚强地在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蓝思琳彻底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沈园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行囊，在黑暗的凉亭里和蓝思琳擦肩而过，径自步入了依稀夜色之中。
有凉风起，凉风吹拂着那孤单的娇小的背影，竟显得甚是单薄。
一切都归于寂静。
蓝思琳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一直伫立着，直到夜色更深，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仰起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起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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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9.夜入深林，今番甘作逃亡客？重游故地，此去誓为救死人
今夜的雾城没有起雾。
夜晚的雾城没有弥天的雾，是自打雾城存在以来头一遭。
所以这也是第一个能够清晰地透过夜色，看见雾城中的万家灯火，和绚烂烟花的夜晚。
尤其是在曲折蜿蜒的河岸边。
河岸这头是漂浮着破碎月光的潺潺流水，河岸那头便是色彩斑斓的雾城之夜。
巨大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尖锐而遥远的爆炸声中，混杂着人们的惊叹与欢呼。
城里热闹一片，一如往常。没有夜雾的雾城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恐慌，人们反而会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而感到新奇。
雾城从来都是喧嚣而热情的，尽管人们并不了解，此刻的雾城已经是危在旦夕。
河边很安静，只有清澈的河水，和一个女人。
极美，极媚，像猫一样的女人。
七七。
七七随意地坐在河岸边上，赤裸的双足泡在浅浅的河水中，仰着头静默地看着远处的烟火与星空。
月光倒映在河面，映出她的剪影。
像是画一般。
画里的景色很美，画中的人也很美。只是画中的人却没有太多的笑容。
七七姣美的面庞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劳碌了一整天，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还要继续劳碌下去。
七七掬起一捧河水，在月色下仔细观察。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瞳孔深处倒映着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透过河水能看见她掌心的纹路。
这么清的水，清得甚至连鱼都不常得见，却已经注入了致命的毒。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又一束烟花冲上了夜空。七七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恍惚间，身周似有氤氲浮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中心城主府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欢歌笑语，歌颂着皆破先生的传说，祈祷着美好生活的延续。
而城外的荒村，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片光景。
这里与热闹与欢乐完全不搭边，反倒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荒村之中只有一个人，和一副棺材。
剑魁正在一堆早已燃尽的篝火前盘膝而坐。
篝火已在凌晨时分烧成灰烬，又被晚间的凉风卷去了飞灰，再过一个夜晚，或许便会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篝火前的人，却已经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整整一天，而且仿佛还会一直这样坐下去。
就像是沉默的石雕。
连呼吸都不曾有。
自打沈园与剑魁道别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在极致的静景之中，酝酿的却是恐怖的剑意。
越是饥饿的山虎，捕食的时分便越是凶残。
剑魁身后的棺材在颤动，棺中的剑在不断嗡鸣。
饿虎还会继续饥饿下去。
直到八月十九日，宿敌降临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他的剑将突破一切。
雾城的中心，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的人们都汇聚到了中心区域，相较之下，北城区的街道就要冷清许多。
王记煎饼的店铺招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厨房里的王老板慢吞吞地清洗着盆碗厨具。
煎饼店角落的椅子上，蜷缩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
沈园紧紧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身前的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小小的行囊。
本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复灵动，黯淡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掌印，泛着通红。
王老板抬眼越过橱窗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沈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又埋下头去自顾自洗碗。
自打小姑娘在夜间回到店里，坐到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煎饼店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像是河流里沉默的小石头一动不动，直到烟火大会开始，店铺打烊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确实也让王老板揪心得很。
烟花在夜空里炸响，欢声笑语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隐约从小小的店门口处传来。老板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就着毛巾擦干了手，坐到了沈园的对桌。
“姑娘，外面的烟火大会可好看了，每晚都有呢，你不看看吗？”
沈园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
“老板不去看吗？”
王老板看着沈园没什么生机的眼睛，又是心疼了一阵，应道：
“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看，不过现在铺子忙活起来了，就不怎么去看了。”
老板又关切道：“姑娘，你晚饭都没吃呢，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话刚说完，老板又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吃煎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一些别的东西，雾城的夜宵档子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都是熟人，做的菜很好吃的”
沈园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老板，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去睡一会儿，我这儿有个空的房间，椅子坐着也不舒服”
沈园又是摇了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满是关切的王老板，眼神闪烁，轻声问道：
“老板，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板笑呵呵道：“尽管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四天可以活了，你会做点什么呢？”
“这个啊”王老板闻言，认真地叉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
“我想，我大概会每天继续做煎饼，不过起床要起得晚一点，可以多睡一会儿，忙活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早点关门，和大家一起去烟火晚会里乐呵乐呵。”
沈园似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
王老板轻松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道：
“这样就够啦！”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理想，四十多岁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有的东西啊，就是这个铺子。”
王老板深情地拍了拍身旁老旧却干净的墙壁。
“一个人在外边儿闯荡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靠着卖煎饼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本身也不讨厌做煎饼，看见客人们吃得香甜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愁吃不愁住的，就已经很开心了，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也有比较累的时候，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了这个家在奋斗，就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老板的笑容朴实而真诚，不知不觉间便感染了沈园。
“但是老板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嘛”老板摸了摸下巴，又笑道：“以前的话，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店里边儿空落落的，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那时候就会感觉到寂寞。不过啊，后来我就慢慢地想明白了。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嘛，想躲也躲不过，就随它这么去了。迟早也会有天亮的时候，天一亮了，客人再来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沈园沉默了一阵，小声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知道卖煎饼，一卖就卖了二十年。”
沈园忽然攥紧了拳头，抿着嘴，认真道：
“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可以继续卖下去的！”
老板开怀笑道：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再卖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老透咯！”
沈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忽然站起身来：
“我看姑娘心情好了不少，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可别饿着肚子”
沈园甜甜地笑了笑道：
“不用麻烦老板啦！我自己有奶糖吃，吃几个糖就好了！”说着，沈园便伸手去解开了桌子上的行囊。
“那可不行，晚上不吃点顶肚的，躺床上都虚得慌，是要饿出病的！”
老板一板一眼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却听见了小姑娘惊异的叫声：
“咦我的奶糖呢？！！”
“咦——咦？！！！”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但这和蓝思琳无关。
因为他已经不在雾城。
蓝思琳大汗淋漓，在夜色中艰难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深山野林。
夜晚的密林尤为渗人，荆棘遍地，四处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时还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野兽嘶鸣声。
蓝思琳背着满当当的一个行李袋，气喘吁吁地沿着河道往下坡路走。
“妈的雾城明明是在山底下，怎么还现在越走越往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指南针，上面的指针像是抽筋了般四处乱窜，气得他猛地把指南针摔到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林舍予那八婆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东西绝对不会坏来着，这根本就是路边摊买的山寨货吧喂！这才用了多久啊？！”
撒完了火，蓝思琳又非常怂包地趴到地上，将那枚指南针珍之重之地捡了起来，放回了包里。随后便又瘫坐在地上，伸手进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正想往嘴里倒上两口，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呐呐道：
“如果这条河经过雾城周围的话，难保不会是导致雾城水中毒的源头”
狠狠灌上了几口矿泉水，便觉腹中饥饿，于是蓝思琳便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奶糖，扯开包装随手丢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要在晚上下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还是先在这附近待到白天再说吧”
蓝思琳又在行李包里掏了一阵，气愤道：
“要不是为了瞒过那娘们儿，只往包里塞了零食和水，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妈的，连个睡袋都没有，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生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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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0.时日无多，沈小姐舍身求药 前尘难忘，蓝思琳梦故惊心
“姑娘，现在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走过去还来得及，你要是想看的话咱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老板将沾满面粉的手重新洗净，对沈园说道。
沈园穿着一条大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帮老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王记煎饼铺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
“没关系啦，老板，反正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会有，想看的话明天再去看就好了。”
沈园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将左手背过身后，对店长笑道：
“老板，其实我有学过一点按摩的本事，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王老板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哪行，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用麻烦姑娘”
“哎呀老板你就别理啦！”沈园一双纤细娇柔的手忽然搭在王老板的肩膀上，王老板还待推脱，却感到一股宛若山岭巨人般的巨力把他拖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拎小鸡似的丢到了店里的椅子上，身后的沈园笑嘻嘻的：
“我按摩很厉害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店长像是被推上了手术台的小白鼠，坐立不安地挺着腰板，任由沈园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沈园微微闭起双眼，光洁白皙的后颈忽然泛起红光，逐渐显露出一些奇特的纹路，构造成了一个极富美感的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恍惚间，王老板似乎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从双肩处涌出，沿着身体的血管不断流淌，最终又流进心脏。王老板还未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已觉困顿非常，就像是尚未出生的胎儿感受到了久违的羊水，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坦，不觉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园紧闭的双眼轻轻颤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黑暗。凝若实质的黑暗。泥沼般的黑暗。
在这样深刻的黑暗里，应该如何呼吸？
蓝思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他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绝望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双手。
他想要发出诧异的惊呼，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只有黑暗。
他像是被囚禁于密室之中的幽闭恐惧症患者，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稚嫩的脸庞有泪水无助地淌下，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稚嫩的手死命地在稚嫩的脖颈处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这里只有极致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他无法动弹，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才会到达尽头？
幼小的蓝思琳跪倒在地上，大口地，无声地喘着粗气，眼底里布满惊惧的血丝，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在黑暗深处，蓦然响起轻声呓语。
那是孩子的笑声。
快乐的，真实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
蓝思琳霎时间汗毛倒竖。
那声音从每个阴暗的角落飘荡过来，钻进他的耳蜗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离他越来越近。
那声音天真又可爱，带着稚嫩的奶音，那笑着呓语着的孩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过来？
声音在蓝思琳的耳畔轻轻响起，似是贴到了他的后颈。
“哥哥。”
“快跟我玩。哥哥。”
“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
“哥哥。”
“我好冷噢。”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一时间，轻声呓语此起彼伏，竟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蓝思琳周身汗毛倒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抓狂地挣扎着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我要跑。
我要跑。
我要离开这里。
“呼——！”
沈园穿着可爱的睡衣，把毛巾随意地丢到了凳子上，头发猛一下躺到了床上。尚未擦干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散落开来，像是盛开的花瓣。发丝极长，垂到了床的边缘，零零散散地滴着水珠。
这是王老板空出来的房间。今后的几天，沈园大抵都会在这里度过。
和蓝思琳决裂分别的时候，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小背囊，身上并没有钱。不过，这也不是沈园所担心的事情。
“果然水里面放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常识上的毒药嘛。”
尽管早已知道水里有不寻常之处，沈园还是没有阻止老板喝店里的水，因为通过中毒者的身体以后，沈园已经稍稍摸清楚了这奇怪病毒的特性，它就像是一颗设定好的定时炸弹，在人体中潜伏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左右，在这期间，病毒就像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微生物，不会对中毒者的身体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一旦到了八月十九号的时候，病毒便会彻底爆发，迅速在体内增殖，进而夺去宿主性命。
无论喝得再多，也不会提前加剧病毒爆发的时间。
所以，最后的期限，便是在八月十九号。
“在此之前，就算告诉他们水里有毒也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骚乱吧。”
沈园悠悠叹了一声，便又坐起身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沉思了一阵，在本子上动起笔来。
沈园写了一连串的奇怪字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药方，而后又抿着嘴用额头顶了顶笔头，将那行字涂抹掉了。
“这个方子不行没办法根除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开始分裂的”
“这个也不行，虽然说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要仔细想想这种病毒的特性直接用老爷子教我的法子的话”
“不行这也不行”
小小的笔记本上很快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沈园生气地把那一页纸撕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纸篓，又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慢慢流逝，在台灯下努力思索着的少女写出的药房和想法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笔记，纸篓中的纸团子也越来越多。第一次没有夜雾的雾城月光清冷，透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了卧房的地面上，月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挪移。
“啊这样根本没用嘛”
少女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
“不能彻底了解病毒特性的话，方法再多也没办法针对嘛”
少女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硬邦邦的桌子把她的脸蛋挤得变形，披散到地上的长发已经彻底吹干了。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的世界安静而祥和。人们早已入睡，倦意糅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慢慢地攀上了沈园心头。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果然还是无用功啊。
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呢
沈园没精打采地撑起脸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天蓝思琳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
“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一妈一的去陪葬？”
“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右手处被蓝思琳拍出的红印早已经退去，白皙一如往常，沈园呆呆地望了一阵，却忽然攥紧了拳头，把指节掐得发白。
“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看扁啊！！”
沈园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柜子上，捧起了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的是白开水。
用雾城的自来水烧开的白开水。
沈园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抿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过了一阵，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白开水凑到了嘴边，紧紧闭起眼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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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1.箭豪猪悍不畏死 母老虎这回要完？
沈园捧起了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子，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便灌得一干二净。随后便难过地吐出了舌头，感觉像是喝进了味道极苦的中药。
“得赶快”
喝完水后，沈园便立马放下了杯子，坐到了床上，盘膝而坐，闭气眼睛认真调息起来。
后颈的界纹再次亮起，沈园的精神彻底投入在了身体状况的转变之中。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自来水进入胃部，逐渐被身体所吸收的同时，一些极微小的颗粒也逐渐被吸收进了血管之中。这种奇特的颗粒给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于是沈园便开始调动身体内的异人能量开始仔细探查。
“这是”
沈园的心头骤然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流淌在身体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病毒。
而是一种与沈园的异人能量极为相似的气流。
也就是说，这种潜伏在体内的所谓“病毒”，本质上其实就等于是另一个异人的能量。
而这种病毒在体内流淌的方式也类似于沈园用异能探查他人身体的方式。
换句话说，寻常的药物根本不可能将这种能量从体内去除。因为这些能量并不是真正依附在血肉之中的东西，就好比一栋巨大的房子，里面充满了恶臭的气体，想要将气体排出，用什么样的扫把都无济于事。因为扫把本身就不是用来通风吸尘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园便尝试着通过运行自己的能量将这一份来自于自来水的能量驱赶出体外。她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气流在体内流转，没过了多久，沈园的小脸便越发地苍白：
“打打不过”
这一丝小小的“病毒”气息与她身体中流淌的异人能量相比起来，无异于潺潺河流底下的一颗微小砂砾，偏偏这河水再怎么奔腾流淌，竟是怎么也无法撼动那颗沙粒，两者的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丝病毒气流的主人，作为异人的等级远远高于沈园。
沈园对此毫无办法，这就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这也就意味着，三天后她也将会和雾城的居民一起，死于暴病
沈园睁开眼睛，放松了身体，无力地瘫软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这样”
时间继续推移，天色渐亮。雾城也终于迎来了拂晓时分。
王癞子早早地便起了床，开始为新的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都是王记煎饼最忙最热闹的时候，来店里买早餐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店铺开门之前，王老板需要提前准备好面粉，将铁板预热，确定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以后，才会开始为客人制作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煎饼。
正当王老板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和着面时，沈园便穿着大号的拖鞋踢踏踢踏地下楼来了。
“哎呦，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沈园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起来给老板打打下手。”
“嗐，不用，我一个人就成，瞧你这眼圈黑的，昨晚上没睡好吧？快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身子。”老板满是关切。
沈园没精打采地笑了一笑：“没事的老板，我挺好的。”
王老板还想让沈园再回楼上睡上一会儿，沈园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让沈园做点没那么劳神费劲的小活儿，两人一直忙活到店铺开门，过了买早餐的高峰期，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园才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剑魁大叔还在不在”
昨夜沈园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将那丝病毒气流从身体里驱散，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天真如她，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有着如此能耐的异人，单单是凭注入自来水的能量，就能够把她彻底压制——要知道，那可是已经被自来水稀释了无数倍的能量呢，这样的存在绝对非同一般，图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简单。再联想到“八月十九，剑魁沉棺”的预告，沈园便不由得开始担心剑魁的安危来。
所以，在帮完王老板以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城门赶去，想要给剑魁大叔提醒一下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发现。
上午的雾城依旧热闹，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赶着上学的学生仓促的跑步声，电车的叮铃声，早餐档子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在一起，混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沈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悲惨境况完全是因为自己作死导致的时候。
可是！自己作死还不是因为被蓝思琳逼的吗！
那个该死的白痴混蛋！
想到这层，沈园便越发地恼怒，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心里恨不得把蓝思琳生吞活剥了。
“剑魁大叔的本事那么厉害，压制住水里的异人气息应该易如反掌吧？”
沈园思考得太过于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恍惚间，她的余光扫到一丝亮银色的残影，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着面门扑来。
沈园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向后仰翻，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射向她面庞的物什，银色的飞镖在鼻尖之上一毫厘的位置穿风而过，径直插进了沈园身后的路灯之中。
大街上顿时爆发起一阵骚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离街道，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被恐慌的情绪所感染，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发生了夸张的连锁效应，一时间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逃窜起来。
沈园心有余悸地直起腰来，只看见前方远处有一道白色残影借着骚乱的人群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不再多想，提气纵身，轻巧地穿过人群，朝着那偷袭者追了过去。
蓝思琳分明已经说过皆破先生决不允许街道上出现扰乱治安的事件，那人却依旧公然对沈园作出了袭击，这就是蓝思琳所说的“第三个势力”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才的那枚飞镖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有什么好杀的
不管了！必须得把那个人抓住，只要能够抓住的话，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沈园冲过了街道拐角，目光捕捉到白衣人再次消失的残影，速度丝毫不减，死死紧跟，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窜进了人迹罕至的青石巷道中，看着那白衣人又要拉开距离，沈园咬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后颈亮起一阵红光，伸手喝到：
“太阴符箓·聚水盆！”
沈园右手呈掌势，有红光亮起，构筑成了怪异的符号，与此同时，整条巷道顿时变成了涨潮的干枯河道，大量的流水从青石砖的缝隙之间溢出。
正全力冲刺的白衣人猛然踩到水上，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以后继续拔腿狂奔，然而整条街道涌出的水已经积满了整个脚面，还在不断上涨，严重影响了白衣人的速度。
“轻身术·御江行！”
身后百米开外，沈园竟是直接踩在水上，宛若蜻蜓点水般朝着白衣人冲来，连水花都不曾溅起，速度不减反增。
白衣人见状，直接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转身挥袖，三枚飞镖泛着冷光射向沈园面门。此时沈园正跃于空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精致长笛，精准地将飞镖格挡下来，冲势丝毫不减，已经跃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长笛随着沈园的全力一挥，带着恐怖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白衣人仓促伸出右臂横于身前，那只右手竟是由精钢所铸，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
长笛与金属手臂相交，爆发出极沉闷的撞击声，白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顿，身下的流水顿时绽起数尺有余，那只金属右臂竟是在这恐怖的一棍之下直接被敲得内陷弯曲了。
白衣人那里想到这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竟有着恐怖如斯的天生神力，慌乱之间左手一挥，几乎是贴着沈园的身子从袖口里再次射出数枚暗器，沈园心底猛地一跳，打在白衣人右臂上的笛子骤然下压，借着反冲力在空中强行旋了半圈，又是堪堪避过。
沈园终于落回了水面，恼怒道：
“你是箭豪猪吗！怎么全身都是刺！”
那白衣人显然没有理会沈园的欲望，稍稍得以拉开距离以后，便抱着那彻底残破的右臂转身狂奔。
“还想跑！”
沈园又一咬牙，咬住笛子，双手横于身前，极为快速地结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咒：
“太阴符箓·阴阳水！”
随着沈园声音落下，已经逃出了十几米的白衣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乍一看去，竟是一个太极的图案，图案快速旋转，阴面掠过的地方水面迅速结冰，再被阳面掠过时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汽化。白衣人恰好置身于那阴阳交点之中，直接被极端的冰寒和热气瞬间包裹，不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白衣人跪倒在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见那白衣人用仅存的左手扯下了包裹全身的白色斗篷，露出一张包满绷带的脸，以及隐藏在白布之下的，嵌满了全身的飞镖。
“诶？！你还真是箭豪猪啊！”
白衣人的后颈爆发出红光，随着一阵吃力的怒吼，插满全身的无数枚飞镖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从其身上激射而出，宛若机枪般射向了沈园。
这堆暗器来得太过于突然，沈园完全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仓促地抬起手臂，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
“小海螺救命！”
话音刚落，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飞镖已经扑到了沈园的面前，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将她扎成一个小刺猬。可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海螺壳碰撞声，沈园挡在面前的右手上，一串小巧的海螺手串轻轻微颤，竟然发出了凝若实质的怪异音浪，那一堆铺天盖地的飞镖仿佛是遭遇了剧烈的狂风般，直接被音浪所冲散了。
散开的飞镖打在周围的砖石建筑上，掉进街道的水里，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劫后余生的沈园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重新看去，才发现那白衣人击发了全身的飞镖以后，便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自杀式袭击啊好可怕”
沈园被白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吓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白衣人面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是彻底死透了，身体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泊。
沈园叹了口气，整条街道上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快速蒸发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尸体。
“这样的话，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沈园的语气很是失落，想了想，又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那死尸头上的绷带：
“至少，也要知道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才好吧”
沈园小心翼翼地将那绷带扯开了一个角，方才看到一块奇怪的物什，仿佛是一张面具，正犹疑间，那颗头颅内部竟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从沈园扯开的角里溢出白色烟气来。
“糟了！”
沈园的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捂住了鼻子，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奇异的甜香。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绷带之下的面具藏有毒雾，可是她的反应终究是慢上了半拍，不小心吸入了极轻微的一点气体。
沈园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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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2.可能生死隔三界 只是阴阳错一门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怎么样都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颤栗的幼小的男孩在无边黑暗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哥哥。”
“你去哪。”“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你怎么了。”“哥哥。”“陪我玩。”“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绝望到极点的蓝思琳崩溃大哭着，狼狈踉跄地跑着，不顾一切地远离着身后的声音，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在行动。
“哥哥。”
“你要抛下我了吗。”
“哥哥。”
“哥哥”
“”
“再见，哥哥。”
身后回荡着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甚至失落，带着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有的寂寥。蓝思琳的心脏猛一抽动，似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他拼劲全力，继续逃跑。
或许是一分钟，一刻钟，又或许是一天，一月，一年。蓝思琳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看见无尽的黑暗中，在自己的前方，有了极其微弱的曙光。
光是光啊
有光的话，就有出口了吧？
有出口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只要再一点点
已经精疲力竭的蓝思琳忽然间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动力，拼劲全力地朝着那道曙光跑去。
光点越来越大，在光的那一头，就是海阔天空，就是全新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有鸟语花香吗？会有碧海蓝天吗？
蓝思琳小小的心灵微微荡漾起来，希望在心间萌生，只要穿过了那里，就不会再有黑暗了，也不用再害怕什么了，还差一点点，十步，五步，两步
小蓝思琳穿过了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光明的天地。
蓝思琳瘫软地仰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气，眼里溢出眼泪，却开始开怀地大笑。
他一点都动弹不了了，他累得要命。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再跑了。
因为这里，是全新的，更好的世界啊
“这里好看吗？”
一片光明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与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同，却同样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带着欢快，稚嫩，深深的关切以及嘲弄的声音。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迷茫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方向。
面前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
带着畅快的，天真的笑脸。
看不清五官，可蓝思琳知道那是谁。
那人笑着，笑着问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永远。”
蓝思琳暴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
他深深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汗渍所浸透，身体因恐惧而轻轻颤抖。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身旁是潺潺流水，另一侧是密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垫满枯叶的泥土上映出斑驳的痕迹。还有鸟啼声，知了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蓝思琳怔怔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该死”
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用力极猛，指节都已经砸出血来。
蓝思琳又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挪到了河边，想要用河水清洗一下破皮了的伤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蓝思琳便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心有余悸地呐呐：
“差点忘了这水有毒”
蓝思琳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背起了行李包：
“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下山的方向继续行去。
这一走，便是走了整整两天。
指南针的失灵绝非偶然，这座山上显然有什么极不得了的事物，或许是禁阵，又或许是障眼法，蓝思琳走到精疲力竭了，也依然看不到一点下到山底的迹象，只惊叹自己怕是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穿过丛林，逆行而上，闭眼瞎走，在走到一段路程以后，终究会看到自己为防止迷路而留下的记号。蓝思琳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座深山里的孤魂野鬼，被困在此地成了地缚灵。
像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同时，蓝思琳也没有停止连声嗟叹，先是感叹雾城果然不愧是法外之都，真要犯事了，往城里一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到雾城的方位；又感叹自己当初和沈园能机缘巧合进到雾城简直是中了狗屎运；然后便开始撒泼叫骂，骂了把他赶出世隐乡被迫到荒郊野岭来历练的林舍予，又骂了迫于林舍予的淫威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师匠，直到最后，蓝思琳终于忍受不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沿着下游走了不知多少路程，才在弹尽粮绝之际，在第三天的清晨，下到了山底。
可是，蓝思琳却完全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被人强行喂下了十斤苍蝇般的痛苦。
横陈在他面前的，巍峨大气的城墙之上，赫然写着“雾城”二字。
“去你一妈一的吧！”
面黄肌瘦的蓝思琳怒气冲冲地朝着城门走去。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别说眼前挂着的牌子写的是雾城，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一家便利店，好好地喝上一大口水，再来上几支回魂烟，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店员小姐，再慢慢考虑怎么样坦然领死的问题。
清晨的雾城依旧热闹如往常，人们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照理所当然的步调走着差不多的步子，早餐店前挤满了客人，等着上学的学生在站牌下看着马路的尽头，对久久未到的巴士望眼欲穿。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过放在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的蓝思琳眼里，简直宛若天堂。
就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八，明日城里的人都要毒死，现在对没心没肺的蓝思琳而言，也依旧是他娘的天堂。
所以蓝思琳便悠游自在地钻进了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夹着根烟流里流气地在大街上溜达，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街道上隐约传来熟悉的煎饼香气，前面不远处便是那家饱受蓝思琳和沈园青睐的王记煎饼，蓝思琳顿觉腹中饥饿，掐灭了烟头，慢悠悠地朝着那家煎饼店走去。
他依稀记得沈园那婆娘走的时候身上分文不剩，恐怕是现在还留在店里面打工。所以，进到店门前，蓝思琳还特意想好了一套久别重逢，缓解尴尬的说辞，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扎着长长辫子女恶魔的身影。
蓝思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喊道：
“老板！老样子！给我来一打煎饼！”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走出了一道黄头发的倩影，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满满一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笑道：
“小哥，你又来了，今天怎么见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
蓝思琳抓起热腾腾的煎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什么姑娘？哦她那什么，有点事”
老板娘笑呵呵地就着围裙拍了拍手：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
蓝思琳往嘴里塞煎饼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我停不下来，老板家的煎饼实在是太棒了！”
说着，蓝思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对了，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的笑容里掠过一丝黯然，掏出围裙兜里的毛巾擦了擦汗：
“哪来的老板呀，这几年来，店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呀！”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含糊道：
“什么嘛，昨不对，前两天我还见着王老板来着，高高壮壮的，头上有癞子的那个嘛”
毛巾掉落在了地上。老板娘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语气怪异地颤声道：
“你你见过王癞子？”
蓝思琳挠了挠头发：“对，好像老板就是叫这个名字。”
老板娘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泛红，失神怔怔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琳愣了一下，诧异道：“老板娘，您没事吧？”
老板娘却仿佛是彻底失了魂般，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板娘失声呐呐：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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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3.阴阳两隔，雾城记原是双城记？匆匆一面，蓝酱篇梦回封艾篇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失声呐呐着。
蓝思琳彻底怔住了。
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由脊髓处攀向全身，一时间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窖，一阵极为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觉涌上喉头，心脏的跳动都似乎骤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才幽幽说道：
“王癞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我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他断了气的。”
雾城。法外之都，皆破先生，剑魁。
“我和老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这雾城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穷，生活过得拮据得很，甚至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每晚的烟火大会，每夜都起雾的雾城。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零零散散地打了很多工，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雾城的水。水里的毒。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没有脉搏的居民。
“后来有一天，老王就忽然跟我说，咱们去卖煎饼吧。他老家做的煎饼味道很好吃，做法他大概都记得。”
和沈园初到雾城，进的是北城门。而后沈园却说要追杀他时，跑到了南城门。
“然后啊，我就跟着老王砸锅卖铁，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最终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家煎饼档子。那时候的我们，连铺面都租不起，一大清早就推着一辆小车在街上到处叫卖。”
虎爷，雾城赌场，七七。
“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懂做煎饼，都是老王在手把手的教，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面饼要好吃，和面得用心。”
早已死去的王老板，再次出现的老板娘。
荒郊野岭的障眼法。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有滋有味。慢慢的，卖煎饼的活计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家王记煎饼。”
所有零碎的线索，都在逐渐地交织，串联起来，构成了清晰的网络。
“可惜癞子他，大抵生来便是薄命的相吧，我们两个还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就被检查出了晚期肺炎。我们又只好开始砸锅卖铁，给老王买药看病。可惜，这病实在是发现得太晚了。”
一直被重重迷雾所包裹的蓝思琳，第一次撕开了厚厚的黑暗的茧，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王癞子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家铺子。我到现在也还是，除了做煎饼，什么都不会。这也是老王这辈子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老板娘的眼角湿润，带着恬淡的勉强的笑意：
“所以我想啊，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继续做煎饼，做到老了，做不动了，就这样去了算了。老王那家伙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做煎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开心。能让这间铺子一直开下去，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了吧。”
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一旁的纸巾盒，轻柔地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道：
“如果王老板泉下有知，看见老板娘这么坚强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板娘抽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又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认真地叠好放回了围裙兜里，轻声笑道：
“小哥，我也不傻。你能够看见癞子，怕是‘那里’来的人吧？”
蓝思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娘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王他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蓝思琳回过神来，知道老板娘心底里出现了些许误会，也不戳破，只是轻轻笑道：
“他过得很好，他在那边也卖煎饼，做得跟老板娘的一样好吃。”
老板娘眼眶又是一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蓝思琳点了点头，钻回了厨房里。
店里的生意依旧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店铺角落的小小插曲。蓝思琳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拿起了餐桌上的煎饼，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子里。
从煎饼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晴朗一如往常。
蓝思琳站在店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走回了先前曾买过水的那家便利店。
“老板，问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女员工，短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大大的”
那是三日前，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调查雾城水中毒事件时，他曾经在这家便利店见过的女员工。
“我想想好像店里没有这样的员工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以后，蓝思琳仓促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了附近的其他店铺。
蓝思琳曾经和沈园把这周围的餐馆，咖啡馆，奶茶店都转悠了一遍，对店里面的许多员工都仍有印象，结果一一进店去询问的时候，回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查无此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蓝思琳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带给他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却是拨开云日见天明的极致痛快。
蓝思琳握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在街道上由慢行，渐渐转为快步走，继而全力奔跑起来。
“嗯？”
蓝思琳的脚步稍微一顿，目光被路边的一道通缉令所吸引：上面的画像竟是他的小师妹伊斯特·秋楚，悬赏金额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亿。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蓝思琳诧异地盯着那张通缉令，把悬赏金额上面的几个零数了好几遍，诧异地惊叹道：
“哇哦，伊斯特把事情闹大了啊！”
他又摸着鼻子沉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口中呐呐道：
“封艾同志，你可别搞砸了啊，漂亮的美少女可是世界的宝物呢，要是我珍贵的小师妹被弄丢了，回去世隐乡以后就绝对饶不了你了啊绝对不能搞砸啊！”
话说完，他又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我也是。
蓝思琳走到了一处报刊亭前，向头发花白的老人买了一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根，惬意地吸上了一口，随后信口闲聊般地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皆破先生吗？”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的老人抬了抬眼睛，瞄了一眼蓝思琳，道：
“什么皆破先生，听都没听说过。”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意外，继而又问道：
“那老爷子你知道这雾城的城主是谁吗？”
“城主啊”老爷子叠起了报纸，“这我倒是清楚的很，小哥你是过来旅游的吧？雾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雾城城主的，历代城主都是谢家的人来当，唯独这一辈的城主特别出名，恶名昭彰！”
蓝思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城主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谢老板。”
“谢老板？”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老板，谢谢的谢，老板的老板。”老爷子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像是一只视财如命的红壳螃蟹？”
老爷子悠悠道：
“你别看这名字奇怪，谢老板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早在他还是谢家公子的时候，就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到处欺凌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干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尴尬。
“自从上任城主，就是他老爹因病去世，谢老板继任新城主以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仗着位高权重，暗地里勾结了一大帮黑心奸商，净做些没良心的买卖，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儿。城里的原住民，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这谢老板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土财主的地给掀了吗？”
老爷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谢家的祖先对咱们雾城人有着多大的恩惠，雾城的祖先辈原本都是老禹山下的村民，老禹山地势恶劣，涝灾频生，不宜耕种，收成极差，村民们一直都难以温饱。某年山下犯了涝灾，作物全部淹死了，要是没有谢家老祖带着一大帮流离失所的穷苦难民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重新建立家园耕种，根本就没有现在的雾城。大可以说，现在的雾城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曾经受过谢家老祖莫大的恩惠，向来德高望重的谢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孙，也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吧。”
蓝思琳又问道：
“那位谢老板，现在又在哪里？”
老爷子吧嗒吧嗒喷出几口烟来，叹道：
“死了！”
蓝思琳又挑了挑眉毛：“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可惜了他刚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过像谢老板这种人，平生坏事做尽，怕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能得享子女之乐吧。现在城主府里，就剩下城主夫人一对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呢！”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府可是在雾城的中心处？”
“没错，往南边一直走便是了。”
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
“多谢老爷子，回头再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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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4.喜逢过渡章童酱偷懒 再会城主府思琳解谜
城主府的模样与蓝思琳前些天所见的别无二致。
人却不同。
这次没有了聒噪的丫头，也没有了清冷的侍女。也没有满头披肩白发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也没有上到顶楼。
他在别厅里。
别厅很安静，低矮的方桌上燃着细细的檀香。
蓝思琳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坐着的便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很美，除去美之外，还有让他更加在意的东西。
她看起来很是娴静，眉眼低柔，静静端坐着。而且比蓝思琳所意料得年轻了太多。
看上去就像是和他年纪相仿。
若不是眉眼深处淡淡的哀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蓝思琳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是一位八岁女孩的母亲。
蓝思琳知道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是从报刊亭老头那里听来的。
因为别厅的拉门缝隙里，就正好有半张脸蛋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起来满是敌意。
所以蓝思琳更加紧张，与城主夫人相视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城主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蓝思琳没有说话。
她又道：
“他确实在八年前就死了。却不是外面流传的那般，害上了些下流的病。”
城主夫人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
“谢老板他，是被害死的。”
蓝思琳嘴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城主夫人清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
“城里人说的并不错，谢老板生平的确是坏事做尽，年轻时常常勾结雾城里的富贾奸商，做些欺压民众的生意，也赚了很多昧心的钱财。谢老板这种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也不假。可是他待我却是极好的。”
城主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蓝思琳又是一阵讶然：
“这又是为什么？”
城主夫人道：“我本不是雾城人。十年前谢老板出城到别处做生意，偶然和我相识。一开始这人不要脸得紧，正是刚继任城主，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见着我之后就想方设法地对我死缠烂打，我却是对他讨厌的很。我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也算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白，哪怕是最视财如命的家伙，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的一天。”
“我说我平生最恨别人无情无义，挣昧心钱。结果他便为了这一句话，就毅然决定痛改前非，真的放弃了他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赚的许多钱财，用各种法子悄悄尽数还给了雾城的居民，直到我渐渐被他打动，嫁入谢家的时候，他便决定要把和城里豪强的最后那一点关系也彻底斩断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他把我抱起来，硬生生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笑得像个小孩一样，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正直干净的爸爸。”
回忆至此，夫人的脸上不觉出现了轻柔的笑容，旋即又慢慢收敛，失神道：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又怎么是想断就能断的呢？”
蓝思琳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城主夫人幽幽道：
“谢老板要和城里那些恶棍豪强撇清关系，态度很是强硬。可是那些豪强在雾城扎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被得罪的呢？”
“所以啊，”城主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呐呐道：
“谢老板他，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就在最后那场决裂谈判里，被人下毒害死了。”
蓝思琳如鲠在喉，仔细回味着故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却是怎么也不能作出评价来。最终也只是叹道：
“那害死他的人，被查出来了吗？”
城主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都已经没有所谓了。与谢老板有冲突的七家豪门，这几年来都莫名其妙地没落了下来，雾城也恢复了平静祥和的日子，这也算是最好的因果报应了吧。”
门外的婢女忽然道：
“夫人，城管局的艾布特先生找您，说是有些要紧事。”
“请稍等。”
城主夫人闻言，站起身来，朝蓝思琳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外。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仔细地整理着思绪，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八岁女孩的小脑袋依旧耷拉在门边，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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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5.再回赌场，如何逃命成送命？孤注一掷，是为真相或她人？
傍晚的时候，蓝思琳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个他实在不愿意过来的地方。
一切事情的。
雾城赌场。
傍晚时分，赌场尚未正式开业。赌场内部装潢华丽，丝毫不像是前几天遭过打砸的狼藉模样。
蓝思琳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毫不吃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赌场之中。
刚进门，便有保安上来道：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
蓝思琳平静打断道：
“我不是客人，我找你们虎爷有点事。”
保安疑虑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抽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老板，有个人说要见你对对，就在门口好”
保安挂断了对讲机，对蓝思琳道：“客人这边请。”
蓝思琳被领到了楼上的一个单独包间里。过了一阵，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披着一身虎皮的虎爷走进门来。
虎爷看见了蓝思琳，略略皱了皱眉头，径自坐到了蓝思琳的对面，点燃了一根香烟：
“客人找我有事？”
蓝思琳嘻嘻笑道：“哎呦，虎爷，才隔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呀？”
虎爷冷漠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又何谈认识你？”
蓝思琳笑道：“就连我把你的赌场赢得干干净净，还抢走了你的老婆，你也忘了？”
虎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哎，”蓝思琳忽然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会假装不认识我，那就说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了。”
虎爷眼皮子颤了颤，面不改色：“哦？你知道什么？”
蓝思琳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还能是什么？”
蓝思琳将香烟含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是关于你，还有整座雾城的事情”
虎爷的烟头颤了一颤。蓝思琳笑眯眯道：
“我知道的事情老多了。我知道这里根本不是雾城”
“或者说，雾城实际上有两座皆破先生的那一座雾城，是彻彻底底的鬼城。我们两人现在所在的这一座，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雾城。”
虎爷忽然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蓝思琳好长一段时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道：
“线索有不少。我本来应该一早就看出来的。可惜我被人施了一点点障眼法，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打乱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都云里雾里的。”
“我的记忆中存在着一个断档期，也就是十四号我进入雾城当天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了雾城赌场。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我忽然得知自己赢下了一整座赌场，之后又偶然发现雾城的自来水里含有剧毒，最有趣的是，一个和我有点恩怨的女孩子告诉我，在我偷了她的行囊以后，她追杀了我一个晚上，跟着我跑出了雾城的北城门，在深山野林里跑了好长时间，最终又从另一个城门进来了。”
“可是，如果我一整晚都确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人在城外跑一晚上呢？而且，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要是真被她发现了，我就是跑得再快个十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蓝思琳笑眯眯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引诱一个女孩子在城外跑了大半夜，而后又跑进了城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虎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冷地望着蓝思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推论。
蓝思琳继续道：
“我前几天离开雾城的时候，发现了山里存在着某些奇特的现象，会带着人一直兜圈子。这种障眼法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莫过于‘不想让人发现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再结合起雾城在世外的说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雾城素来被人称之为‘法外之都’，偶尔有犯了事的人藏匿到雾城里，就连艾斯兰也无法找到踪迹，这样的雾城周围有迷惑人的障眼法存在，绝对不会奇怪。”
“可是。”蓝思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第一次来到雾城的时候，却那么简单呢？完全是按照经纬度的指示，单凭简单的指南针指引，就轻松来到雾城了。如果我可以做到如此，其他人当然也可以。这样一来，雾城‘法外之都’的说法岂非自相矛盾？”
“直到我在野外走了两天，重新回到雾城，见到了雾城里的人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蓝思琳悠悠感叹道：
“雾城不愧是雾城。想要一整个城市不被世人所发现，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隐没在难以搜寻的地方，而是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影子。在这一点上，雾城做的远比世隐乡要高明得多。”
“现在我们在的这座雾城，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进入的也是这一座‘假雾城’。而前几天我所处的那座城市，才是有皆破先生存在的‘真雾城’一座彻彻底底的幽灵城。”
虎爷忽然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皆破先生的雾城是鬼城的？”
蓝思琳道：
“关于这个问题，就纯粹是偶然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雾城的人都没有脉搏，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雾城的自来水中毒的缘故。然而，我后来才发现，哪怕没有喝过水的人，依旧还是没有脉搏。”
“直到我从真雾城离开，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假雾城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假雾城里的活人提到过的死者，竟然还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雾城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脑海中又掠过了王老板那笑呵呵的脸庞，和老板娘通红的泪眼。
蓝思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我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这样的事实，真雾城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鬼魂，都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也是他们没办法离开雾城的真正原因。”
有谁能够相信，沈园那个妮子随口说出的胡话，竟会在最后一语成谶？
又有谁能想到，在雾城里如此平静喜乐地生活着的人们，早就已经死了呢？
蓝思琳轻声道：
“能够离开雾城的人，只可能会是你和我这样的活人。而且一旦离开了真正的雾城，没有特殊的方法或者偶然的运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真雾城的了。”
虎爷皱起眉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活人的？”
蓝思琳道：
“在真雾城的时候，我曾经向赌场的人问过你的去向。得到的说法是，你每隔上一天，才会回来赌场巡视，而你又是皆破先生的心腹，联系到这一点，我就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毫无疑问，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进的是假雾城，因为我在假雾城看见了真正的活人。但是，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晚上过去以后，我就来到了真正的雾城，难道我是在梦游中走了一晚上吗？”
蓝思琳歪了歪头，桃花眼底尽是玩味：
“而同一天晚上，和我一起进入了假雾城朋友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北城门，追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整整一晚上，又绕进了真雾城的南城门，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蓝思琳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对真雾城的方位了如指掌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有不被我的朋友追上的好身手呢？”
虎爷忽然叹了口气：
“总会隔一天回赌场巡视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真正雾城的方位。”
蓝思琳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活人。”
虎爷又道：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皆破先生的心腹，确实不可能没有一点本事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甩得掉你的朋友。”
蓝思琳点头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
虎爷叹道：“一点都没猜错。你确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那么，”蓝思琳坐起身来，“身份尊贵的皆破先生特意想要把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引到真正的雾城里去，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虎爷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蓝思琳皱紧了眉头，诧异道：“你不知道？”
虎爷道：“我确实是皆破先生的心腹不错。皆破先生有恩于我，我王虎就算为皆破先生赴汤蹈火也绝对在所不辞，就算皆破先生让我直接去死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也只是奉命在你醉后把你带到了雾城，又去将那女孩引来，除此之外，皆破先生的目的我完全不了解。”
蓝思琳沉吟了一阵，道：
“所以说，我赢下你的赌场，也是到了真正的雾城之后才发生的事？”
虎爷沉声道：“不错。”
蓝思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那我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虎爷问道：“什么要求？”
蓝思琳直勾勾地盯着虎爷，道：“我们来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蓝思琳说道：“你带我回去真正的雾城。”
虎爷眉头一挑，眼底泛起冷光：“你回去做什么？”
蓝思琳平静道：“回去找一个人。”
虎爷冷笑道：“既然你能够推论出这么多事情，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雾城状况十分险峻。”
蓝思琳点头承认：“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逃跑了。”
虎爷道：“既然你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蓝思琳平静道：“因为我要救人。”
虎爷冷漠道：“这场交易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蓝思琳轻轻一笑，戏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虎爷道：“我确实很讨厌你。”
蓝思琳道：“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皆破先生的命令，所以哪怕现在不是在真正的雾城，你也不能杀我。”
虎爷道：“不错，我确实不能杀你。”
蓝思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虎爷眉头一挑，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眼底的杀气一闪而逝：
“你说。”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来赌博。”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骰子，牌，随你的便。我赢了，你就带我去雾城；你赢了，我就把命给你。既然是我主动把命给你，皆破先生也绝对没办法说你什么。”
虎爷揶揄道：
“你不是很怕死吗？”
蓝思琳又点头：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垃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贪生怕死。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我的贪生怕死。”
虎爷问道：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跟我赌？”
蓝思琳眼神平静：
“赌。”
虎爷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舒畅：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虎爷走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包间的大门，叫道:
“拿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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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6.算尽机关，赌场今成决死地 进退维谷，牢中何处是生天
两天前。
沈园恍恍惚惚醒转过来，视线尚未清晰，便闻到了一阵潮湿闷臭的味道。
“咦？！”
她马上回过神来，透过阴暗的光线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俨然是牢房般的所在。
“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沈园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胸口，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其他异样，却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声。
“咦——咦？！！！”
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这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镣铐，紧紧锁在了墙壁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园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蓄起劲来，想要凭借着蛮力将镣铐挣脱，用力挣扎了好一阵，镣铐发出夸张的扭曲声，渐渐变形，却始终没有挣断的迹象。
沈园瘫靠在了墙上，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呐呐：
“好痛”
她又长长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
“呼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固”
沈园的天生蛮力，别说是蓝思琳，就是赌场里的那帮保安都是有目共睹的，连精钢制成的铁笼她都能直接掰弯，结果却拿身上的镣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静，要冷静下来！”
沈园喃喃自语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背靠墙上，双手交叠，结起了几个印咒，喝道：
“凝身术·洪流！”
没有反应。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呆滞。
“凝身术·洪流！”
依旧没有反应。
“诶？！难道是我记错印咒了吗？”
沈园诧异地说着，手上的印咒姿势又是一通变化：
“瞬身术·五阴！”
“柔身术·涓流！”
“轻身术·御江！”
“凝冰术！”
“太阴符箓·聚水盆！”
“太阴符箓·广陵散！”
“呀啊啊啊啊！！！癸水禁术·破！”
“”
“为什么全都没反应啊！”
沈园气恼地松开了手，纳闷了好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难道说是净蚀？！”
净蚀是一种合成金属，可以说，只要是异人，没有谁会不清楚净蚀是什么东西。让异人被迫藏匿于世界各处，仓皇躲避艾斯兰的清剿而不敢有所反抗，罪魁祸首便是因为净蚀。净蚀的成分十分怪异，就算是最为神秘的异人组织世隐乡也丝毫无法分析出正确的合成公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净蚀中含有一种能够溶解异人能量的特殊物质，艾斯兰军方将净蚀金属制成了净化弹以后，便是普通的枪械也能够对异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沈园身上的锁链真是由净蚀所制成的，那她无法使用异能就理所当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光凭沈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这里的。
“诶等等！”
沈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惊叫起来：
“我的小海螺呢？！”
沈园慌乱地摸索着自己全身：
“笛子不见了”
“项链也不见了”
她失神呐呐着：
“不见了，都不见了娘亲的东西都不见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钥匙转动声，把沈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里的人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
沈园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白衣人对沈园的话语全无反应，冷漠而僵硬地端着餐盘走到了她面前，将餐盘放下以后又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了。沈园呆滞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了那白衣人与先前那死在街道上的白衣人只是穿上了同样的服装，大抵不是同一人。
沈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被抓到了我会不会被解剖啊？”
沈园又气恼地握了握拳头：
“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撑死鬼！”
沈园吃力地将身子往前仰去，想要够到身前的餐盘，没想到那锁链的长度却刚好差了一截，她在地上努力地往前蹭来蹭去，却始终够不到那个盘子。
沈园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冲铁门外怒喊：
“喂！你至少也把盘子给我推前一点啊！我根本碰不到嘛！我饿了！喂！”
铁门之外的通道黑黝黝一片，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奢华的包房里，横陈着一张华丽的赌桌。
蓝思琳和虎爷分别在闲家和庄家的位置上，沉默对立而坐。
一名服务员恭敬地侍立在侧。
虎爷打开了五副全新的扑克牌，忽然问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赌场？”
蓝思琳道：
“赌场只是一个幌子。皆破先生的雾城既然作为这座雾城的影子而存在，那么影子和本体之间必然需要有一些联系，而你是真雾城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了解两座城市的人，让你来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桥梁，最好不过。”
虎爷道：
“你说得没错。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帮皆破先生整顿两座雾城的事情，我是皆破先生在现世中的代言人。”
他话锋一转：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很多不同的身份完成代言人的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开赌场？”
蓝思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虎爷将五副牌一一洗净，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轻颤，变戏法似的从牌堆里飞出了十张卡牌，赫然正是每副牌的大小j一ker。
虎爷平静道：
“因为我的赌技很好。”
虎爷洗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转变，再也不见眉眼中的凶戾情绪，反而平静如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我是这座赌场的ace。”
他说道，“雾城赌场开业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亏损。唯一一次，就是四天前，输给你那一场。”
蓝思琳依旧没有说话。
虎爷道：
“如果我告诉你，让你赢下整座赌场，也是皆破先生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手。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玩下去吗？”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我清楚得很。我的赌技有多烂，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道：“但是这些都已经没所谓了。”
“所以开牌吧。”
虎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将牌堆打横递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手执牌板，从那五副均匀切洗过的扑克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切了进去。
切牌的工作完成后，虎爷便将牌堆放进了牌盒里，开始发牌。
“bck jack（黑杰克）”
黑杰克，也就是二十一点。
是赌场中最常见，也最简单，也最讲究技巧的游戏规则之一。
黑杰克的规则非常明了，流程大抵如下：
一c玩家定下赌注以后，庄家会为每个玩家发牌两张，牌面朝上；再给自己发两张牌，一张为明牌，牌面朝上；一张为暗牌，牌面朝下。
二ckcqcjc10算作10点，2一9照牌面计算，a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三c游戏的目的是尽量让自己的手牌总和接近21点，玩家场上的两张起始牌牌面太小的话，可以继续要牌，直到自己不想再要为之。
四旦要牌过后，总和超过了21点，即为爆牌，直接输掉一局。
五c闲家的回合全部结束以后，庄家开始给自己发牌，如果牌数总和小于17，则必须继续拿牌。如果庄家爆牌，同样输掉。
玩家进行21点游戏的战略主要有5种：
1chit。再要一张牌。
2cstand。停止要牌。
3cd一uble。双倍下注，再拿一张牌，并且停止要牌。
4csplit。两张起始手牌相同时，可以选择分开两张牌，分别进行两场牌局。
5csurrender。直接认输，庄家赢得一半赌注。
虎爷道：“筹码分五种，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和一千万。像上次一样，底注十万，先赢得两亿的人结束游戏，可以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取过了一枚黄色圆形筹码，放到了桌面上：
“先下注十万吧。”
虎爷点了点头，同样在自己的筹码堆里取出了十万筹码，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8，暗牌]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hit 。（要牌）”
[3，4，2。](9)
“hit 。”
[3，4，2，5。](14)
“hit 。”
[3，4，2，5，4。](18)
蓝思琳眉头皱了一皱，沉声道：“stand。（停牌）”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8。]
[8，4。](12)
虎爷掀开了自己的暗牌。
[8，4，6。](18)
同样是18点。
蓝思琳的眼皮子跳了一跳。
“平局。”虎爷平静地收走了桌上的牌，开始了下一局。
[蓝思琳：a，8](19/9)
[虎爷：k，暗牌]
a和8的组合已经有19点，是胜算非常大的数字，再往上叫的话，拿到小于3的牌的几率非常小。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stand。”
虎爷依旧沉默，给自己发牌。
[k，2](12)
[k，2，3](15)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k，2，3，4](19)
同样是19点。
“平局。”
游戏刚开场，便连续出现了两次平局，虎爷却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沉着地收走卡牌开始了第三局。
蓝思琳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蓝思琳：q，5](15)
[虎爷：4，暗牌]
蓝思琳握了握拳头：“hit 。”
[q，5，2](17)
“hit 。”
[q，5，2，4](21)
刚好21点。这已经是要牌的极限。蓝思琳松开了手。
“stand。”
虎爷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4，j](14)
[4，j，5](19)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4，j，5，2](21)
同样是21点。
蓝思琳眉头高高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虎爷。虎爷平静道：
“平局。”
第四次发牌。蓝思琳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掀起了惊涛海浪。
这真的是巧合吗？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a，a。]
起始牌同时是两张a的情况很是少见，蓝思琳微微侧了侧头，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不假思索道：
“split。（分牌）”
将两张a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牌局中使用，获胜的概率非常大，如此一来，能够抽到bck jack的几率高达8/13。这样的打法，绝对可以打破连续平局的僵局。
然而。
牌局1：
[蓝思琳：a，k（bck jack，最大）]
[虎爷：10，a（bck jack，最大）]
牌局2：
[蓝思琳：a，4，5]（20）
[虎爷：j，q]（20）
第四场平局。
蓝思琳额头渗出了冷汗。
牢房里。
沈园极不安分地摆弄着脚上的镣铐，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她扭过头，冲着通道外面空荡荡的黑暗喊道：
“喂！”
“有没有人啊！”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我我要去上厕所！”
“喂！！！”
通道里只有一片黑暗，回应她的也只有单调的回声，就连冷冰冰的白衣人都没有。事实上，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那些白衣人除了只会在饭点准时将餐盘送来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沈园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挣脱净蚀制成的镣铐，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着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极度的寂寥让她失去了耐心，又或者是画小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沈园恼怒地把小石子丢到了墙角，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上顿时映出通红的印子。
“不行！不可以这么消极！沈园！你可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最厉害的老爷子是你的师兄！超级厉害的大师兄还有舍予姐姐还有猪老三都是你的后辈！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必须要做点什么对了！今天好像已经是十七号了雾城的大家还在等着我去救呢，我自己也中毒了总而言之，先想想怎么解毒好了！”
沈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沈园！”
打定了主意以后，沈园便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认真冥想起来。
由于受到了净蚀的压制，沈园费尽心思才能够勉强感应到体内丝丝缕缕的微弱气流，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种子和一天前别无二致，可是沈园心中却深知再过两天，这颗定时炸弹就绝对会爆炸，在瞬间将她的经脉毁尽，到时候就算是师匠来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园使劲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
“不行啊本来状态好的时候就打不过这股气息了，更何况现在被净蚀压制了”
沈园越想越气，不依不饶地又冲着门外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个声啊！你们把我关这么久是想要干嘛啊！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好不好！面都不给我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告诉你们啊！我的师兄弟都超级厉害的！你们再不把我放走，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
“喂！有没有人啊！”
通道里森森阴风拂过，吹得沈园一阵哆嗦。一时间，就连通道里自己的回音都显得诡异恐怖了起来。沈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怯懦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呐呐：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
连平18局。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是在出千吗
不对，牌堆都放进了牌盒里，根本就没有出千的余地。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战略都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一直在稳扎稳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他真的能够在一开始洗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每一张牌的顺序。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拥有纵观全场的视野，甚至将我每一局的思想都算计在内，才能够做到这样。
但是，在游戏一开始前，就设计好了全局的走向，这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的话，这个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的声音将蓝思琳从沉思中惊醒，蓝思琳愣了愣，犹豫着，再次拿出了一枚十万的筹码。
十万是最低底注。虎爷对此却没任何感想，轻轻笑了笑，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7，2](9)
[虎爷，9暗牌]
蓝思琳的牌面只有9点，再怎么抽都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一轮，蓝思琳却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道：
“stand。”
虎爷眉角略略一挑，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给自己发牌。
[9，10](19)
虎爷亮出了他的暗牌。
[9，10，2](21)
蓝思琳9点，虎爷21点。
虎爷取过了蓝思琳桌面上的第一枚筹码，笑道：
“你在算牌啊。”
蓝思琳眼角颤了一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虎爷继续道：
“高低法，是吗？的确是非常高效的算牌术。”
高低法，是算牌手在赌场里比较常用的手法，通过统计已经用出的牌，来推测牌盒中下一张牌是大牌还是小牌的概率。当偏差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预测到下一张牌有极大概率是大牌或者小牌，再通过这样的技巧进行战略性停牌或者要牌。
这种方法对使用者的记忆能力和数感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而且牌堆越多，成功率也会随之降低。方才，蓝思琳便是猜到了下一张牌极有可能是大牌，才决定主动停牌，让虎爷抽到那张数字大的牌以后爆牌。
然而，虎爷的底牌却是2。
只有2/13的概率会输，可他依旧输了。
蓝思琳怔怔出神。
“还是十万吗？”
虎爷的询问再次将蓝思琳惊醒，蓝思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取出了下一枚十万筹码。
虎爷继续发牌，仿佛闲聊般：
“赌博就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考量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一个人的财力，胆魄，智力。造诣高深的数学家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新闻比比皆是，身无分文的穷乞丐凭着几枚硬币成为富豪的故事也不是新鲜事。每一个人赌博时的状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千变万化，而这就是赌博本身最大的魅力所在。”
“有人赌博算运势，有人赌博算人心，有人赌博算数字，有人赌博靠千术。无论哪种赌博方式，最后都会出现赢家和输家，赌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但是，绝对的输家却是有的。”
听到这里，蓝思琳的眉头微皱。
牌已发好。
[蓝思琳：k，4](14)
[虎爷：10，暗牌]
虎爷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蓝思琳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发牌，点头呐呐道：
“担心会发生的糟糕事情，终将会发生。”
虎爷给他发了一张牌。
[k，4，2](16)
“不错，在赌场里，墨菲定律同样适用。”
蓝思琳又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发牌。
[k，4，2，4](20)
“赌场里不可能有永远的赢家，但是却会有永远的输家。如果连赢的自信都没有的人，必然会惨败收尾。”
蓝思琳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道：
“hit 。”
虎爷深深看了蓝思琳一眼，慢吞吞地再发了一张牌。
[k，4，2，4，10](30)
爆点。
蓝思琳一脸呆滞。
虎爷再次收牌：
“你的节奏已经开始乱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赢的可能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赢下这场游戏”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蓝思琳忽然道。
虎爷皱眉：“嗯？”
蓝思琳呐呐道：“你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张牌是什么，不是吗？”
虎爷的牌技精湛得无以伦比。与这样的人赌博，已经无异于初入江湖的新生魔导士和魔法世界的造物主正面决斗。魔导士想要通过魔法来战胜造物主，可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奴隶。
蓝思琳只能够凭借算牌术大概猜测下一张牌的大小，而虎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每张牌的具体数值。眼前密封的牌盒，于他而言，根本就和透明的无异。
这样的对决，又怎么可能胜利？
蓝思琳有些失神：
“有你这样的牌技，能够预测每一个人的每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吧？”
虎爷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你错了。”
“我并不能预测你的思想，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牌技，也不是我手里的牌。”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一定能够操控好每张牌的我自己。”
第一轮。
37局。34平，3负。
蓝思琳筹码还剩九千九百七十万。
虎爷筹码还剩一亿零三万。
沈园在墙边。
蜷缩成了一团。
她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想要表现得再开朗一些，或者是再脆弱一些，再让人同情一些。
可是，无论是开朗，还是柔弱，还是绝望，还是无助，一切都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牢房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整整两天。
白衣人进来了六次。
每次都是机械地将餐盘放在地上一走了之。
没有理会沈园的撒泼打闹，生气怒骂。
甚至连确认她是不是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在这样的，绝对的黑暗里，透骨的孤寂里，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说到底，平日的她再怎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大大咧咧。
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好冷呐。
好困啊。
铁链子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像小海螺。
娘亲给我的小海螺，被我弄丢啦。
娘亲的笛子和项链，也被我弄丢啦。
我自己也被我弄丢啦。
没关系的。
娘亲不会骂我的。
因为娘亲她，早就不在了嘛。
娘亲才不应该骂我呢，她自己也是偷偷死掉的，我也偷偷死掉报复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关系的。
师匠不来救我也没关系，那个混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定可以的。
没有认识娘亲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也是好好的。
娘亲死了以后，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一直都是好好的。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
只要唱歌就好啦。
娘亲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唔
第二轮。
已经完成了十九局。
七局平。蓝思琳负十二局。
蓝思琳筹码还剩四千八百万。
虎爷一亿五千二百万。
虎爷收回了桌上的牌，平静道：
“该你下注了。”
蓝思琳茫然地摸向了筹码堆，将一颗十万的筹码放到了桌上。
已经输了很多了。
[蓝思琳：8，9](17)
[虎爷：k，暗牌]
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蓝思琳呐呐道：
“stand。”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真的能赢吗？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k，8](18)
一点一点地输下去，也只是温水煮青蛙吧。
再这样下去，大概真的会死的吧。
虎爷亮出了自己的暗牌。
[k，8，3](21)
他有弱点吗？
完全清楚每一张牌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弱点吗？
虎爷拿过了桌上的筹码，道：
“你输了。下注吧。”
蓝思琳呆呆愣了很久，才又慢吞吞取出一枚十万筹码。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第二十二局。
[8，9](17)
“hit。”
[ 8，9，2](19)
“stand。”
10，5，暗牌是5。
“20点，你输了。下注吧。”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hit。”
“hit。”
“hit。”
“hit。”
“”
“怎么了？不要了吗？”
“hit。”
虎爷轻轻一叹。
“爆点了，你输了。”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第二十五局。
[蓝思琳，10，5。](15)
虎爷，a，暗牌。
“hit 。”
[10，5，5](20)
虎爷翻开了暗牌。
[a，10](21)
“bck jack。你输了。”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已经差不多了吧。
连平局都没有了。
已经连输多少次了？
这样子下去，真的能去到雾城吗？
去了雾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能找到她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的话，她遇到危险了吗？
她遇到危险的话，我真的能救到她吗？
救了她以后，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还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命也丢掉吗？
我还真是
白痴啊。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沈园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地，无助地，绝望地，毫不可爱地大声哭着。
真丢人。
上次这样哭，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发誓过，娘亲死了以后，明明发誓过，再也不会哭的。
不会有人心疼你的啊！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
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沈园一定要坚强才可以活下去的啊！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的
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好难受啊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
“我好怕我好害怕”
“救救我”
“蓝思琳”
第二十七局。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皱起了眉头，对着发了好长时间呆的蓝思琳又催促了一遍。
蓝思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盒，五副牌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是要十万吗？”
蓝思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侧了侧身，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面前。
虎爷猛然挑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诧异：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蓝思琳呐呐道：
“我不知道。”
虎爷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2，暗牌
蓝思琳机械性地说了一声“hit”。
[ 3，4，4](11)
点数是11。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虎爷将手伸到了牌盒处，等待着蓝思琳的下一次叫牌。
蓝思琳却慢慢地摆了摆手。
“stand。”
虎爷的眉头猛然一跳，震惊地看向了蓝思琳。
“你确定吗？”
蓝思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虎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把那张本该发到蓝思琳前面的牌放到了自己面前，又掀开了自己的暗牌，看都不看一眼，叹道：
“我输了。”
9，10，暗牌是k。
爆牌。
一直在连败，从未胜过的蓝思琳，在一局内，赢了四千七百万。
他的资产，一下子重新回到了094亿，几乎与虎爷不分伯仲的地步。
虎爷凝重地看向蓝思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神态上有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改变。
虎爷微微眯缝起眼睛，惊异道：
“你也能看见牌？”
蓝思琳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我不能接触牌，我也没有你那种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的才能。我只能够用最传统的算牌术预测牌的大小。而且算牌术只有在牌堆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用得上。但是玩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虎爷皱眉道：“什么事？”
蓝思琳平静道：
“既然你可以算计我，那么我也可以算计我自己。”
虎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优势不只是在于你能够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还在于你可以通过诱导我来修正你洗下的牌序。那一个牌盒里被你洗过的牌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你很清楚一个人在拥有什么样的牌的时候，抽到什么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假如我的牌面只有十点，那么我绝对会再抽一张牌。你就是不断通过这种形式的发牌诱导来让我一点一点踏进你的陷阱，第一轮的连续几十次平局也差不多是因为如此。”
“但是，这一切建立的基础，都是在于我。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这样做’，你才会把牌按照那样的顺序洗好。如果我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就会完全影响牌堆里的牌序，你人为设定好的‘好运气’，也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但是，那样的时机非常之少，只有在牌堆剩得不多，我的算牌术有效的时候，我才能大概推测牌的大小，抓住那样的时机。”
蓝思琳平静地直视着虎爷，轻轻笑道：
“接下来，这回合剩下的牌只够我们再玩五局左右。这五局内，就是我反扑的最好机会。”
“所以，这一局，我下注五千万。发牌吧。”
虎爷忽然也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完完全全的错了。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担心失败，也从来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博狂徒。
就算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完全看不到一丝获胜希望的局势里，他也会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沉着，匍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到来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有勇气倾尽所有一切赌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绝对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隐而不发，到最后才破釜沉舟，让人望而生畏的疯子！
就像是虚弱的病虎，在草原上奄奄一息，嘴边溢出白沫，眼角堆积白翳，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残烛，任由秃鹫啄食伤口绽开，流着血脓，泛出恶臭的皮肉，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寿命，妥善而隐蔽地保存着仅有的一丝体力，不顾一切地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终时刻，让最警惕的豺狼也彻底放松了警戒心，靠近到跟前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腾身而起，绝地反扑！
蓝思琳的牌面是，7和k。
虎爷的是，8和一张暗牌。
蓝思琳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
“surrender（认输）。”
虎爷眼角又是一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是有些释怀：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的疯子，我是头一次见。”
蓝思琳笑道：“过奖。下一注我把所有筹码都压上。”
一口气直接输了两千五百万，蓝思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开始了下一局。虎爷默然将牌发到了蓝思琳的桌子上，赫然是k和a，一对黑杰克。
蓝思琳笑了笑：
“你看。你的好运气被我抢走了。”
一胜一负之间，蓝思琳的筹码竟已经反超了虎爷，达到了一点四亿。
虎爷的局势被逆转，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眼神渐渐有神了起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长长呼出一口气，由衷道：
“一直没有看清你的本质，是我的错。面对着你这样的对手，我一定要用尽平生技巧来将你彻底击溃，才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蓝思琳也点燃了一根烟，扬了扬眉头，笑道：
“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三局，两人的筹码都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动，动辄都是四五千万一注，直到第二轮整盒牌用尽的时候，蓝思琳还剩一亿三千万，虎爷还剩七千万。
虎爷重新开始洗牌，手上洗牌的手法却有了不同的变化。
“跟你这样的疯子赌博，不需要再耍任何花招了。从现在开始，牌序就是完全随机的了。谁输谁赢，听天由命。”
虎爷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让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赌博吧”
接下来的牌局，不再涉及任何算牌的技巧，两人全凭着经验和智慧，以及胆魄，你来我往，牌桌上刀光剑影交错，竟是比往常的两轮还要激烈许多，气氛却不再凝重。蓝思琳彻彻底底沉浸在赌局之中，全不在意失败以后的结果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事实上，以死亡作为赌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加兴奋。
两人的筹码高度交替变化，难解难分，虎爷凭着手上的几千万几度反超蓝思琳，而蓝思琳则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全力反扑，重新占据上风，直到第三盒牌即将用尽之时，两人又回到了15亿比五千万的情况。
“这一局”蓝思琳把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倒：
“我把15亿全部押上。”
虎爷的眼里绽起精光，凝重地将牌发到了桌上。
[蓝思琳：7，7](14)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hit 。”
虎爷又给蓝思琳发了一张牌。
777
“恭喜你，按照我们赌场的规则，三张7有15倍的红利。”
三张七，已经是21点。
再加上15倍的红利。
也就是225亿的利润。
在最后一局，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手气，蓝思琳已经是完胜。
可是，蓝思琳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收注。”
虎爷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收注，是在bck jack玩法中，除去常用的发牌停牌等五种战略外，最不常见的第六种战略。
当闲家得到21点的时候，如果庄家也是21点，这一局就会是平手。
为防止这一种情况出现，玩家可以主动退步，选择收注。收注后，只会获得05倍的红利，直接结束闲家的回合。
虎爷摊开了自己的暗牌，是a和10，一对最大的黑杰克。
“没想到这样的牌也会输。”
在雾城赌场的规则中，同样是21点的情况下，只有两张牌的黑杰克要大于其他的21点。
也就是说，如果蓝思琳没有选择收注的话，他押下的15亿筹码，将在一局内彻底输得一干二净。
蓝思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虎爷叹道：
“单纯的疯子，只会让疯狂彻底占据自己的思想，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的成就。而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仅能够像疯子一样的疯狂，与此同时还能保持着恐怖的理智，既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悬崖勒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理智，才让你在最后一刻赢了我。”
蓝思琳平静道：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你的能力而已。如果是虎爷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失败。”
虎爷摇头笑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你了。这场赌博，是你的完胜。”
“过奖。”
虎爷释然地站起身来，忽然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雾城。但是你去到雾城以后，就是九死一生了，那个留在雾城的女孩，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我已经逃跑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虎爷悠悠叹道：
“如果你能够从雾城回来，或许哪天你能够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也说不定。”
蓝思琳轻笑道：
“我只要过上没心没肺的小日子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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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这么一章了，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这章很长，有一万一，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懒从现在开始雾城篇会真正发力，把前面冗长的铺垫串联起来，小机灵鬼蓝思琳具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就容许我姑且在这卖个关子反正算挺有趣的吧。
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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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7.前尘一杯酒，往事白发人
牢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衣人捧着餐盘，径直走到了牢房深处的墙边，将餐盘摆到了地上。对地上无声无息静静躺着的沈园视若无睹，直接转身关上了铁门离开了。
幽深甬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的沈园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沈园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通道望了好一阵，确定白衣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铁板。
那本是沈园的餐盘。沈园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足足三天，在连续两天的消沉过后，某次白衣人来送饭时，她作势撒泼发怒，将饭菜洒了一地。结果白衣人再来回收碗具时，看见地上的狼藉模样，便毫不理会地转身离去了，在那之后，便给沈园送来了全新的碗碟餐盘。
而沈园呢，则将那摔坏了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白衣人不见踪影时，她都会将那一块被自己用蛮力扭曲变形了的餐盘当做撬棍，用袖口包住一端，把尖锐的另一端插进镣铐的链条与墙壁的连接处使劲敲打。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久而久之，那连接处的墙壁却依旧被她凿出了不小的凹痕。
空荡的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沈园一手握住那块简陋的铁锥，右手则用掌心不断敲打着。
“就快好了能把右手解放出来的话，其他的三条铁链就好办了”
牢房里没有窗户，沈园根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白衣人一日三次送餐的规律来判断日期，如今已经是8月18，进度再不加快一点的话，别说逃出这件牢房，她绝对会毒发身亡直接暴死在牢里。
想到这里，沈园便又咬起牙关，加大了敲打的力度。她右手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块布片作为保护，早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铁锥扎得鲜血淋漓。可是沈园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完全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只能靠我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人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下雾城的大家！
蓝思琳背着偌大的登山包，跟着虎爷在密集的山林中穿行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累成烂泥之前来到了真正的雾城。
蓝思琳趴在北城门前的土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虎爷却显得依旧气定神闲。
虎爷望了一眼城北的荒旧凉亭，转头道：
“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自求多福。”
蓝思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十分勉强地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虎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入城去了。
蓝思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支起半边屁股，蠕动了一番，艰难站起身来，咬牙喃喃：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
晚上九点是雾城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欣赏着巨大的篝火，以及赏心悦目的烟火大会。
雾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起雾。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做噩兆，尽情地沉浸在欢腾的气氛之中，广场上人头汹涌，每个人都仰起头惊叹地欣赏着在夜空中格外清晰的烟花，眼底倒映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翼。
“让一让，让一让。”
姿态狼狈的蓝思琳挤出难看的笑容推开人群，走向了雾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顶层。满头白发的男人正立于窗边，眺望窗外夜景。他眉眼平静，不见波澜。似乎与雾城里的居民一样，并不知晓雾城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
门外婢女躬身柔和道了一声：
“先生。”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婢女行了一礼，飘飘然退去。而后，楼道里便踉踉跄跄地爬出了个软趴趴的蓝思琳。
“好久不见！”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没精打采地朝着皆破先生打了个招呼。
皆破先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
“有何贵干？”
“有！”蓝思琳蹦了起来。
皆破先生问道：“有什么？”
“有水吗？”蓝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坏了，累坏了。”
皆破先生道：“你知道现在雾城的水不能喝。”
蓝思琳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蓝思琳伸手进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聊正事。”
皆破先生挑了挑眉：“你说。”
蓝思琳笑道：
“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
蓝思琳讪笑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微妙。”
皆破先生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她？”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因为皆破先生大概也在找她。”
白发男子疑惑道：
“我并没有在找她。”
蓝思琳道：
“你没有在找她，可是皆破先生应该会很想找到她。”
白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懒洋洋地虚着眼道：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谢老板？”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白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过了半晌，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谢老板？”
蓝思琳泰然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皱巴巴的香烟，问道：
“介意吗？”
看见白发男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后，蓝思琳便走到了厅里的方桌边上，拿起烟灰缸放到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见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
上午的时候。
蓝思琳特意来到城主府，找到城主夫人询问了一些有关于谢老板的事情。而后，城主夫人又因公务原因暂时离开了别厅。
一直处于凝重气氛当中的蓝思琳难得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又不经意间发现城主夫人的女儿依旧躲在门外，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蓝思琳忽然莫名叹了口气，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伸手进口袋掏了掏，竟是摸出了几颗奶糖来。
蓝思琳把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又把手伸向了在门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的小女孩，懒洋洋道：
“要吃吗？”
小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还会请她吃糖，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缩到了门后。
难得的善意邀请被曲解了，蓝思琳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悠游自在地嚼着奶糖，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吧唧声。
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脸蛋慢慢涨红，鼓起勇气，鼓着腮帮子走进门来，假装凶巴巴地冲蓝思琳喊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吧唧嘴！”
蓝思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脑袋：
“啊抱歉抱歉，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哟。”
蓝思琳又冲着小女孩摊开手，手心上静静地摆着那几颗奶糖。
包装精致的奶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没办法抵抗的诱惑，小女孩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别过了脑袋：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呢！”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坐在蓝思琳面前，手里拿着奶糖的包装纸。
蓝思琳嚼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好吃的！是从一个叫做世隐乡的地方买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哦。”
可爱的小女孩心中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蓝思琳的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
“我才不是姐姐，你比我大得多了！”
“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不要叫我小妹妹！妈妈说忽然叫我小妹妹的陌生人都是坏蛋！”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合着我怎么看都像个坏蛋是吧”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道：
“我叫谢念念。”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轻声叹道：
“谢念念真是个好名字啊。”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蓝思琳：“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爸爸。”
听到这里，小女孩的态度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
“你没把我爸爸当成坏人吗？”
蓝思琳笑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小女孩小声说道：
“我爸爸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冲他伸出了小拇指：
“答应我不许告诉我妈妈，我就告诉你。”
蓝思琳笑了笑，也伸出了小拇指，两人同声同气地认真念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好啦！”小女孩坐起身来，跑到了蓝思琳边上，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见过我爸爸！”
蓝思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生”
“是真的！”
小女孩神情很是认真：
“我经常梦到我的爸爸，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蓝思琳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回忆了一阵：
“唔头发长长的，全都是白色，衣服也是白的，右眼角有一颗痣”
蓝思琳的神情越来越震惊：
“你真梦见了你爸爸？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可多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会经常梦见我爸爸，那时候他还会抱着我玩，给我唱摇篮曲，问我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我上个月也梦见他了呢。”
蓝思琳沉思了好长一阵时间，才释怀地笑了笑，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城主夫人也恰好回到了别厅，看着厅里的一大一小，温柔地笑了笑：
“客人久等了念念，这么快就跟哥哥成了朋友啦？”
小女孩的脸蛋顿时变得羞红，支吾道：
“我”
蓝思琳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几颗奶糖放进了谢念念的兜里，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恭敬道：
“夫人，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劳烦了！”
蓝思琳揉了揉谢念念的脑袋，笑道：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啦。”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念念真的很喜欢你呢。”
蓝思琳把烟头掐灭，笑着说道。
满头白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方才无奈地笑了笑：
“这妮子”
谢老板舒了口气，道：
“不错，我就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我死了以后，皆破先生让我成为了这座雾城里的灵魂，还帮助我一点一点地铲除了现实雾城里的恶棍豪强但他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我到念念的梦里去见一见她，了解一下她们母子俩的生活。”
“这八年来，我一直都在为皆破先生打理雾城中的事务，这种工作，对于本就在现实雾城中担任过城主的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皆破先生在四天前就已经有事离开了城主府，将一切事物交给我来打理，我现在也没有他的音讯。”
蓝思琳呐呐道：
“果然如此。”
谢老板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我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有离开雾城。”
蓝思琳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的？”
谢老板道：
“作为皆破先生的心腹，我在雾城里的眼线也算不少，对于你们这种进出雾城的真正活人，我们还是会有所留意的。”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道前些天雾城里出现的当街杀人的事件？”
谢老板叹气道：
“我确实知道，但至今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因为，根据我的线报，这一个月以来，曾经进入过雾城的活人只有五个。”
“哪五个？”
“你，你的朋友，虎爷，陨铁剑客余任侠还有剑魁！”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如此一来，在雾城忽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有两个可能性。”
谢老板道：
“或许是那群白衣神秘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潜伏在雾城之中。”
蓝思琳道：
“又或许是那群白衣人，根本不是活人！”
谢老板道：
“但是，能够在雾城潜伏如此之久，甚至在整个自来水系统投毒，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蓝思琳皱眉道：
“你们的雾城里，有内鬼！”
谢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的心腹，除了你还有虎爷，还有谁？”
谢老板道：
“有几个。都是能力不俗的奇人。”
蓝思琳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谢老板道：“我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蓝思琳问道：“倘若有对皆破先生不利的人要你收钱办事，你会怎么做？”
谢老板眯缝起眼睛：
“我会先把他杀了，再和他的尸体慢慢谈生意。”
蓝思琳问道：“如果我给你钱，要你动用全部资源，尽快帮我找出那个女孩呢？”
谢老板道：“你确定皆破先生也在找那个女孩？”
蓝思琳反问道：“皆破先生消失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同样是那一天，我跟那个女孩一起来到了现实中的雾城；而后我们两个又被虎爷引到了这座雾城，你觉得这是谁的指示？”
谢老板沉吟了一阵，旋即轻笑道：“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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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8.七小姐初见沈妹妹 公猴子再遇母猩猩
牢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
沈园正吃力地砸着第二条锁链，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沈园被吓了一大跳，仓皇地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处将整张面庞隐藏在了斗篷之下的白衣人正歪着头，静默地看着自己。
沈园将手背过身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白衣人注视了沈园一阵，似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沈园面前的餐盘。
沈园额头有细汗渗出，笑眯眯的眼底深处仔细地观察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在她面前蹲下，看起来像是要回收晚饭后的餐盘，对她毫不设防。
就是现在！
沈园抿起嘴，毫无预兆地身体前倾，探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了白衣人脖颈处的衣物，此时的她虽然力气只有平日的三成不到，但是要知道的是，哪怕是只有三成力气的大象，要甩死一只干巴巴的猴子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沈园露出胜利的笑容，猛一施力就要反手将那白衣人摔到墙上一顿暴揍，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提起那白衣人的后领，结果那白衣人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挪动。
“喝呀！”
不甘心的沈园一声暴喝，再使出几分压箱底的力气，将那白衣人的兜帽整个扯了下来。
突袭失败，沈园再也顾不得其他，右拳再挥，直接就要朝那人的面门打去。结果那势若千钧的细嫩拳头刚砸到那人面前，便被一只左手轻巧地挡了下来，简直就像是砸进了轻飘飘的棉花。
要糟！
沈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拳头抽出来，她的手却被牢牢地握死在了那人的手中，分明那人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偏偏感觉上却像是整只手都被筑进了水泥里！
“你在干嘛啊？”
沈园的面前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满是贱气的声音。
沈园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偷偷睁开眼前，握住了她的手的，赫然正是带着一脸轻佻的，懒洋洋的笑容的蓝思琳！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
蓝思琳放开了她的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脸震惊的沈园，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你干嘛？这里的伙食太好，吃结巴了？”
话刚说完，蓝思琳便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园扑倒在地。
蓝思琳惊异地张开手，正欲抵抗沈园的暴揍，却没想到沈园除了紧紧抱着他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蓝思琳”
“我好怕这里好黑”
“我被关了好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
“谁都没有谁都看不到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我以为绝对没有人来救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怕”
沈园把头埋在蓝思琳的肩膀，彻底崩溃地大哭起来。
哭声一点都不可爱，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却让人心疼。
蓝思琳躺在地上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待沈园哭声渐消的时候，才托起她的肩膀，无奈道：
“你看看我。”
“嗯？”满脸眼泪鼻涕的沈园用袖子擦了擦脸，下意识地依言看去。
只见那蓝思琳的脸庞忽然极为怪异地一阵扭曲，重新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五官，身后的头发也仿佛魔术般变长，沈园甚至能感受到有两坨柔软的事物正在逐渐变大，把她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秒间，方才的“蓝思琳”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一个极美，极媚的女人。
眼角有一颗泪痣，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就连沈园也忍不住看得两眼发直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饶有趣味地和沈园对视着。
“诶——诶？！！！”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是谁，很重要吗？”
沈园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自己刚刚好像
抱着她哭了来着？
沈园的脸蛋越变越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羞愧欲绝地倒在了墙上。
那女人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打趣道：
“没想到你对你的小男朋友还挺痴情的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沈园又开始结巴了：
“我我我我就算是被抓到荒岛上给猩猩大王做压寨夫人，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女子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笑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偏偏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没有任何违和感，毫不作伪的姿态反而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风情。
“有有什么好笑的！”沈园已经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女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笑眯眯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沈园眨了眨眼睛：“你认识蓝思琳？”
女子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扮成他的样子？”
“对哦！”沈园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慢慢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斗篷，淡淡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雾城的人总是会一些小戏法。”
“雾城的人所以说，你不是白衣人那边的咯？”
“我当然不是。”
沈园诧异道：“那你是什么人？”
女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
“我是皆破先生的手下。”
“噢”沈园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咯？”
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当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把手给我。”
“噢”沈园依言伸出了手，女子把手搭在她手上的镣铐，也看没到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镣铐便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高温一般，直接气化蒸发成了一团白白的烟雾。
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厉害”
沈园跟着女子穿过了黑暗的甬道，走上了楼梯。
再往上一层的地方，便有了黯淡昏黄的灯光，只是大致的格局看上去也和地下那一层没太大变化，两侧都是一些设计怪异的牢房。
沈园战战兢兢地躲在女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女子随口应道：
“动物园。”
“诶——诶？！动物园？！”
女子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地下设施，早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沈园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被关在监狱是被关在了动物园”
正迷茫间，沈园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惊叫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子转头望了一眼，眼角含笑道：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白衣人而已。”
“诶？”沈园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去，才发现那果然是白衣人横倒在地的尸体：
“他死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些其实都不是人应该说，是一些原本是人类，却又被改造成了类似人偶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咦——咦？！所以说，这几天给我送饭的真的不是人啊！”沈园越想越毛骨悚然。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路上横陈的白衣人尸体竟然越来越多，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人都是你干掉的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是啊。”
“真真厉害啊明明我只干掉了一个，就差点把命都丢了”
女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把视线转到了前方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处，微微蹙起了眉头。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园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躲在女子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越来越近了。
快到了。
通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短路的呲呲电流声在通道里响起，而后灯光再次亮起时，两女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一个白衣人已经要扑到了两人面前！
“sh”
沈园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一拳砸上了那白衣人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哼，白衣人倒飞出去七八米，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满是鼻血的蓝思琳的脸。
“沈园七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控的沈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把地上的“蓝思琳”扑倒，一顿狂风骤雨拳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蓝思琳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停！！沈园！！你给我停！！”
蓝思琳的惨嚎声贯回响在整个通道。
沈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势，眼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肿成了猪头的脸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干嘛啊！母猩猩！”
“你说什么？！”沈园顿时怒从心生，又要开打，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沈园机械般地转过头去，犹豫着问道：
“姐姐，这个人不是你的手下吧？”
七七笑意盎然，摇了摇头。
沈园咽了口唾沫：
“那他也不是易容的白衣人？”
七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戏谑道：
“我觉得不是哦。”
沈园的面色又变得煞白，只听见身下的人呻吟道：
“死八婆，你再不从我身上起开，我就要直接变成骨灰盒了”
沈园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你你真是蓝思琳？”
蓝思琳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不成我还能是你爹”
“我我我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哎”蓝思琳叹了口气：“我偷了你的奶糖”
“你说什么？！！！！！！！！！！！！！！”
“呃啊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别别别别停！爸比！我错了！停！”
蓝思琳痛苦地挨到了墙上，幽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他娘的就不该来救你的”
七七小姐笑意嫣然：
“这可未必哦，刚才我去救小妹妹的时候”
“停！！！！！”沈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羞耻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唯独这件事情七七小姐一定不能说出去！！！”
七七很辛苦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便真就不说话了。
“哎，所以说”蓝思琳挠了挠头发：
“七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道：“我当然是来救小妹妹的。”
蓝思琳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简单。”
七七笑道：“你不也是吗，这几天来我一个个地方排查了整个雾城，才辗转找到了这里，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蓝思琳无奈道：
“稍微动用了一点关系，让谢老板帮忙，得到了整个雾城的监控录像，发现16号当天这八婆跟着白衣人转进了街道的摄像头死角就没了踪影以后，就以那里为中心，检查周围的所有录像，将能够确认的所有死角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然后再划出半径三公里的圆，再用排除法将不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个排除最后就只剩下这家动物园，还有一个研究所。”
沈园疑惑道：
“那你干嘛只来了动物园，万一我被关在了研究所呢？”
蓝思琳道：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白痴吗？我和谢老板再加上皆破先生的几个心腹早就兵分两路去了两个地方，至于我选择来动物园就纯粹是感觉，总觉得像你这样的母猩猩被关在动物园比较没有违和感”
“你说谁是母猩猩？！！！”
“谁说话谁就是母猩猩！”
“你我才不是母猩猩！”
“那我现在脸肿的跟他妈猪头一样，不是母猩猩打的还能是什么打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穿了一身白！”
“那是伪装啊！白痴！我混进敌人老窝还不能伪装一下蒙混过关啊？！”
“那那也是你活该！”
“对！我活该大老远跑回来救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你什么意思啊！”
七七小姐看着不断犟嘴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问道：
“跟你来的还有谁？”
蓝思琳想了想，道：
“一个叫‘猴儿’的，身手真厉害，不过我俩潜入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地上到处都躺满了白衣人，我就大概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才让猴儿先去通知谢老板加派人手，自己就先进来了。”
“哦，对了”蓝思琳伸手进斗篷里，掏了掏，取出了几件物什，丢到了沈园怀里：
“你的。”
沈园下意识地一把接过，赫然正是她被拿走了的水胆玉石项链，海螺手串，还有那支无坚不摧的笛子。
沈园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要溢出来了:
“小海螺还有笛子项链太棒了！！！”
七七看见沈园手里的物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
蓝思琳挠了挠鼻子：
“我在地下一层的尽头房间里找到的，还被锁紧了保险箱里，恰好学了一点溜门儿撬锁的本事。”
沈园一脸幸福地蹭着怀里的饰品笛子，早已听不见蓝思琳说的话。
蓝思琳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先回城主府通知一下谢老板吧。”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现在是十点半，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距离八月十九，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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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9.“先生”原来是小姐 “猩猩”呆萌似笨猪
谢老板回到城主府顶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混乱景象，愣了一愣。
本是空旷的房间里竟然热闹异常，足足有七八个人在各处或坐或立，做着自己的事情。
名为猴儿的瘦小年轻人正和蓝思琳蹲坐在墙边，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烟鬼般相谈甚欢，还在不停地吞云吐雾，地上摆放着皆破先生的烟灰缸；醉鬼像具尸体一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握着一瓶没喝完的酒；老实憨厚的纤夫站在门旁看着混乱的场景傻傻地挠着头；饥肠辘辘的沈园正和老饕风卷残云般地抓着满地的食物往嘴里塞。
还有倚靠在窗边悠悠看着天边夜色的七七。
谢老板皱紧了眉头：
“猴儿，老饕，你俩都给我消停点，这里是皆破先生的房子。醉鬼，赶紧给我起来。纤夫，人怎么还没到齐？箭奴和铁面呢？花猫也不见了虎爷呢？”
纤夫挠了挠脑袋，嘟囔道：
“没见着啊？”
“没来的，应该都不会来了。”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沉声道：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
沈园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一脸开心地对谢老板笑眯眯道：
“皆破先生，好久不见！”
蓝思琳道：“他不是皆破先生，他是谢老板。”
“诶诶？！谢老板？那是什么啊？”
蓝思琳没有回应，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老板，慢慢说道：
“真正的皆破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死寂。
沈园的眼睛越瞪越大，嘴边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咦——咦？！！！！！！！！！！！！！！”
“你说什么？皆破先生？在哪儿？在哪儿？！老饕！是你吗！难道真的是你吗？！诶？！不会吧”
除了沈园一个人在那喋喋不休，东张西望以外，其余的怪人们都眼神复杂地看着蓝思琳，似是对蓝思琳突然说出的话语深感震惊，始终没有说话。
除了一个人。
七七。
七七慵懒地抱着臂，转过身来，摄人心魄的眼眸饶有趣味地看着站到了房间正中心的蓝思琳。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向了七七：
“我说得没错吧？七七小姐”
“或者说皆破先生？”
场上忽然响起笑声。
七七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
七七摇了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男人呢。”
蓝思琳也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才是最让我意外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也就是七七，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竟然会亲自去勾引你。”
皆破先生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炸锅。
“哈？！”
“不是吧！”
“什么？”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猴儿！猴儿！你怎么没气儿了，喂！别死啊猴儿！”
“诶——诶？！”沈园终于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七七：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皆破先生？！！”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的反射弧是用赤道做的吗？”
“诶？！诶？！”沈园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刚刚七七小姐说了什么来着？勾勾勾”
眼看着沈园的脸越来越红，蓝思琳当机立断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七皆破先生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哦！！”
七七笑意盎然，戏谑道：
“对哦，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稍微嘴对嘴喝了口茶而已哦”
场上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我聋了！啊！！我聋了！！”
“皆破先生啊！！”
“猴儿！！猴儿！！你怎么活了？猴儿！！猴儿你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沈园的面色由红转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谢老板终于忍受不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出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白痴都给我消停点！”
蓝思琳生无可恋般地揉了揉脸，无奈道：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七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厅里的方桌后，坐到了那个本属于她，本属于皆破先生的位置上。侍立于侧的谢老板从墙上衣架取下了一件披风，恭敬地披在了她的肩头。七七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前奇长无比的怪异烟斗，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内心忍不住由衷地感到赞叹。
先前当他和沈园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看见谢老板所假扮的皆破先生时，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不是气势的问题，谢老板面容俊逸，满头白发，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蓝思琳总在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皆破先生”，太过于清冷了。
谢老板饰演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散仙。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直到七七坐上那张躺椅的那一刻，蓝思琳才彻底意识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皆破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逍遥散仙。
恰恰相反平生最喜烟火热闹的，才是皆破先生啊。
真正的皆破先生，与谢老板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完全融入在烟火中的和谐气息，不会不近人情，相反的，眉眼中更有情绪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而正是这种自在感，让皆破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缕真实的烟火。
这种烟火气息所带给人的飘忽不定的感觉，在清冷程度上，又远胜于谢老板。
仿佛是登上了万丈高楼，眼前飘浮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人们却又在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恰恰是这样真实存在的云雾，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平凡到了极致，也出尘到了极致。
这才是皆破先生。
也只有这样的皆破先生，才能拥有世间最热闹喜乐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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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0.不负战约皆破试剑 光环耀眼思琳破谜
皆破先生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除了蓝思琳以外的人，都先出去吧。”
谢老板朝着皆破先生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食物收拾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老饕领着垂头丧气的猴儿走下了楼梯，纤夫挠了挠脑袋，一手抄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醉鬼扛在肩头，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起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没了意识的沈园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二人。
皆破先生笑道：
“那么，就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吧？”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早在第一天醒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皆破先生眼角含笑：“哦？为什么？”
蓝思琳道：
“因为我这个人别的本事烂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样本事可以自吹自擂。”
皆破先生好奇道：“什么本事？”
蓝思琳道：
“我的酒量很好。”
七七又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豪爽却不显得粗俗：
“所以说，你酒量到底有多好？”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我没醉过。”
“从来没醉过？”
蓝思琳肯定道：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皆破先生道：
“既然如此，你在某一天忽然喝醉断片，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
蓝思琳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当我们从酒店离开，去了雾都赌城的时候，我便试探了你。”
皆破先生蹙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试探的我？”
蓝思琳道：
“你跟我说过，你是虎爷的小老婆。所以当时我们离开赌场之前，我特意在虎爷面前挽了你的腰。”
七七抽了一口烟，问道：“然后呢？”
蓝思琳道：
“我留意了一下虎爷的微表情，那根本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非常震惊的情绪。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你在撒谎。”
皆破先生笑道：
“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实际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蓝思琳汗颜道：
“你这个花花肠子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啊？”
七七娇笑了几声，剜了蓝思琳一眼：“你继续说。”
蓝思琳道：
“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在茶馆的时候，你能够预测到危险的袭击，然后”
句尾拖了很长，后面的话蓝思琳始终没脸说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七七却是毫不在意，意味深长道：
“那是你的初吻？”
蓝思琳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要断气了一样。
七七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戏谑道：
“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初哥呢。”
刚说完，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
“啊呀，这么说来，你能察觉到不对劲根本不是因为你酒量好，而是因为你心里面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胆量碰女人吧？”
蓝思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蓝思琳缓过气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
“咳咳那什么，之后我就遇到了沈园，那个八婆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够喝出雾城里的水有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感到很疑惑，既然你有预测白衣人袭击的本事，又特意提醒了我不能喝雾城的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呢？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我真正意识到你的身份，是在我和沈园第一次来到城主府，看到了假扮成你的谢老板的时候。”
皆破先生蹙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斩钉截铁道：“气质。”
“气质？”皆破先生重复了一遍：“谢老板的气质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惊人，像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世外高人，很是清冷。”
他话锋一转：“但是，太清冷了。”
皆破先生诧异道：“太清冷了？”
蓝思琳点了点头：“太清冷了。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皆破先生的样子。你曾跟我说过，皆破先生平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清冷的人？”
七七笑道：
“我该把你这种感觉称为什么？第六感吗？”
蓝思琳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因为我是一个老烟鬼。”
皆破先生疑惑道：“这和你是个老烟鬼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道：
“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第一样留意到的东西，就是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你手里的烟杆。”
皆破先生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蓝思琳道：
“这说明了皆破先生抽烟。”
七七又笑了：“你这是在说废话。”
蓝思琳摇了摇头：
“皆破先生抽烟，但谢老板不抽烟。”
皆破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蓝思琳道：“我留意了谢老板的手指，他的手苍白细腻，上面没有烟痕，绝对不是一个多年的老烟枪会有的手指。”
他又补充道：
“当然了，那也只能让我确认了谢老板不是皆破先生。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你才是皆破先生，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烟味。”
七七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可不是随便哪里都闻得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皆破先生感叹道：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光凭这些细节，就能够推测出我的身份了。”
蓝思琳摇头道：
“只确认了八分。”
皆破先生好奇道：“哦？那还有两分呢？”
蓝思琳道：
“还有两分，是在我们救出沈园，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她关于雾城的水的事情，除了得知那个白痴为了研究解毒的法子自己喝了雾城的水以外，还知道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沉声道：
“雾城的水中流淌着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某个强者异人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借着自来水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潜伏五天时间，最终在八月十九号，能量爆发，摧毁人体。”
“沈园还说，想要解毒，最好的法子只有通过自身的异人能量将那一份特殊的能量消除，但是她自己的能量却远远做不到。”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所以，我问了她，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消除这种能量，她的原话是‘必须是强得要命的家伙才行’。”
蓝思琳道：
“从那一刻起，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疑惑就彻底解开了。能够知晓白衣人的事情，喜爱烟火热闹，自身也是个老烟鬼，拥有强劲的实力合适的人选，只有七七小姐你一个人。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知道了雾城的水有毒以后，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因为那一口茶里面含有的异人能量，早就已经被你用自己的能量消除了。”
“你曾说过，雾城的人民不知道皆破先生的真面目，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由衷赞叹道：
“真是严丝合缝的推论！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男人呢。”
蓝思琳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总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七七笑眯眯道：
“问吧。”
蓝思琳沉声道：
“虽然我已经推论出了把我和沈园引到真雾城是你驱使虎爷的行为，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目的，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东西吗？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雾城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剑魁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吧？”
皆破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涉及到一些很久远的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确定要听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皆破先生问道：
“你对‘蜉蝣’和‘八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蓝思琳思索了一阵，道：
“根据江湖传说，世上有几处神隐之地，都是连艾斯兰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据我所知的，有传闻中位于天空之巅的紫花阁，北邙深山尽头处的李家，师匠的世外神隐乡，无处可寻的顾氏鬼城，法外之都雾城，还有蜉蝣的归属云川”
“这些传闻中的地方全都无迹可寻，甚至被怀疑是有人存心臆造出来的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但是既然我已见识到了真正的雾城，想来这些传说中的神隐之地多半也确实存在。”
“比起其他地方，来自云川的蜉蝣组织可以说是最为有迹可循的一个传说了。作为神隐之地出来的组织，其状况极为怪异，与世隐乡的异人革命军完全相反，没有人知道蜉蝣的头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蜉蝣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加入蜉蝣的方式只要宣称自己是‘蜉蝣’的一员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组织性，也没有任何目的，甚至也没有头目的怪异组织，偏偏却引来了无数人争相加入，甚至有心怀不轨者以云川蜉蝣的名号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蜉蝣也从来不予理会。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却有着真实存在的八名绝世强者作为成员加入。”
“这八个人，就是‘蜉蝣八魁’。传闻八魁中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拥有一块对应八卦卦位之一的令牌代表身份。”
“据我所了解的，掌乾卦者为天魁，是紫花阁的阁主，据说是千年前以轻功无敌纵横天下的夜王后人；掌坤卦者为地魁，是隐居世外的德鲁伊，似乎能通晓世间万物生灵的语言；掌巽卦者为剑魁，葬剑寮寮主，天下第一号剑痴，誓要杀尽天下用剑之人；掌震卦者为刀魁，神秘莫测，性格乖戾无常，经常四处游荡；掌艮卦者为影魁，实力极为强横，行事最为乖张，留存在世间的传说也最多；掌坎卦者为花魁，据说是星空之下最美的女子；掌兑卦者不曾有过传说；还有就是掌离卦者烟魁，传闻中能纵烟而行，无法捉摸”
蓝思琳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听得皆破先生幽幽叹上了一句：
“不错，我就是烟魁。”
蓝思琳如遭雷殛。
皆破先生，雾城，烟魁，雾城的水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剑魁
他失神地呐呐道：
“蜉蝣的烟魁还有剑魁两人都同时出现在了雾城”
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颤声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思琳忐忑问道：
“难道说，八月十九，剑魁沉棺，指的就是你要和剑魁一决生死？”
这个世界上，能让剑魁沉棺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但是同为八魁之一的烟魁，绝对有这个资本。
皆破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大抵不是我要和他一决生死，而是他要和我一决生死。”
“为什么？！”蓝思琳显得异常激动，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蜉蝣的存在了。虽然我们同属蜉蝣组织，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蜉蝣从来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所以蜉蝣成员之间更加不可能存在什么同盟之情。再说，剑魁决意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为什么剑魁执意要杀你”
蓝思琳失神呐呐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道：
“难道说”
皆破先生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问道：
“想看吗？”
蓝思琳一脸呆滞地望着七七，七七的手里一直拿着那杆长度十分怪异的烟斗，她白皙的手轻轻拂过烟杆，眼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用右手握住了烟头，握住烟杆的左手缓缓向外抽离。
皆破先生轻声喃喃道：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那柄怪异的长烟斗，从烟头往上的部分，在七七的牵引下，像一柄真正的剑鞘般逐渐抽离，露出了里面泛着银色冷光的奇异物什。
那是一柄极为摄人心魄的剑。
剑身之宽，不及一指粗细，锋刃薄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偏偏就是这样一把剑，在蓝思琳目光触及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刺痛！
皆破先生目光深情，一字一句道：
“剑名，浮烟。”
雾城的皆破先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仅是烟魁，也是一名剑客。
蓝思琳心中之震撼早已无法言表，哪怕只是稍微想一下两名绝世剑客的生死对决，都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到了极致！
蓝思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喊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和剑魁决斗！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全盛的状态这样的你，对上了已经养精蓄锐整整五天的剑魁，就算你的剑法再如何精妙，也是九死一生啊！”
皆破先生将名为浮烟的细剑重新合上，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蓝思琳愤怒道：
“这还用想吗？！剑魁被人定下了十九日的死亡宣告，雾城水里的毒素恰好又在十九号当天爆发，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敢惹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这句话如果不是单纯的自吹自擂的话，就说明雾城的存在本身肯定对你有什么作用！我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谋杀剑魁的阴谋，这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针对你的局，将剑魁引诱到了这里，再利用剑魁来杀掉你，你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七七轻轻笑了笑：
“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你可知道鬼域？”
蓝思琳愣了愣：
“你问这个干什么？鬼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说什么异人强者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之类的等等”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不错。整座雾城，都是我的鬼域。”
整座雾城。
面积不下千万平方。
人口不下三百万。
皆是皆破先生的鬼域。
蓝思琳对皆破先生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七七刷新他的认知了，他甚至有些感到麻木。
七七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雾城里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蓝思琳默然无语，点了点头。
七七继续道：
“雾城没有得善终之人。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或是疾病，或是车祸，或是自杀。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活着，不只是我凭借个人的意愿将他们复活。只有在临死之际，心中怀有巨大执念之人，其灵魂才能凝而不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这座雾城生活下去。”
七七语气平和，隐隐带着温柔：
“执念是什么？执念就是复杂情感的结合体。”
“或许是临死之际，想到了心爱之人还在守候。”
蓝思琳想到了煎饼铺的王老板。
“又或许是为仓促结束自己的人生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再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蓝思琳想到了戴眼镜的女学生。
“或许是对亲人的不舍。”
“又或许是强烈期盼着，在从来不存在过的来生，能够过上更加平静快乐的生活。”
蓝思琳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便利店的服务员，忙碌工作的上班族，挑着菜篮子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店小二，抱着篮球的帅气女生，发着传单的服务员，抽烟的人。
七七眉眼低柔，轻声念道：
“这些人，都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一员。他们这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偶尔会有精彩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重复的日常。但是他们都不曾想要真正地死去。巨大的思念包裹着他们的灵魂，漂浮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之上，痛苦地，卑微地，对世界本身做出微不足道的挣扎。最终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慢慢消散，没有了踪迹。”
“所以啊，有一天，我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一次，会是怎样？如果在阳世的普通人，能够知道心爱之人在他们无法接触的地方，有一份归属，这样的话，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无数的微小的，生离死别的思念，会不会就能少一点？人们的笑脸，会不会就能多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了如今的雾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鬼域的一份子，从本质上来说，就像是游离的能量一样的存在。可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做能量，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地在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
“我无法让他们重新复活，也无法让他们和阳世的人有什么交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啊，脆弱得要命，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维持稳态，随时都会消散了。”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换一个方式，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蓝思琳轻声呐呐道：
“那谢老板呢？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无法长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吗？”
七七点了点头：
“谢老板是一个意外。他死的时候，思念的情绪与怀有身孕的妻子产生了共鸣，他的孩子也就阴差阳错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念及此处，便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只是，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凭着那个女孩的一份强烈思念。如果哪天女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将那份思念淡去的时候，谢老板也会彻底维持不住灵魂，在雾城中完全消失。”
听完这一席话，蓝思琳的心底仿佛梗住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想到谢念念的模样，心底更为辛酸。
蓝思琳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雾城水里的毒素一旦爆发，城里的人会怎么样？”
七七道：
“他们都是用我的能量重塑肉身的聚合体，毒素爆发时，就会维持不住稳态，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的鬼域，只要我将鬼域的能量封印住他们逸散的灵魂，就总归会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复活。所以，我唯一要应付的事情，就是和剑魁的决斗。只要我不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蓝思琳颤声道：
“你就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吗？只要躲开了剑魁，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慢慢恢复了吧？否则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你的鬼域，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打得赢剑魁？”
蓝思琳继续道：
“这所有的一切，白衣人，雾城的水，你心腹里出现的内奸，剑魁的死亡宣告，怎么看，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呢”
七七恬淡地笑了笑：
“逃不掉的。我无法离开我的鬼域太远。如果我离开了的话，我的鬼域也会强制收回，到那时候，雾城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复活了。”
“是不是陷阱，已经没有所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局。是好是坏，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呢。”
蓝思琳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早已死掉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七七笑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我是皆破先生。”
“没有了皆破先生的雾城就不是雾城，没有了雾城的皆破先生也不是皆破先生。”
她是七七，她也是闻名天下的烟魁。
但更重要的是，
她是最喜烟火热闹的皆破先生。
“况且，”皆破先生戏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
蓝思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犹豫道：“可是”
七七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且认真听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女朋友除非你确认她能够背负起这个秘密所代表的责任的时候，你才能告诉她。”
蓝思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什么秘密？”
皆破先生沉声道：
“关于‘龙九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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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1.模糊千年往日浮现 惊艳一刀万物终焉
“龙九子？那是什么？”蓝思琳眉头紧皱，诧异道。
“一个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皆破先生悠悠道。
“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给你灌输一个观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残缺的。”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皆破先生沉声道：
“因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终焉刀分裂成了两个，用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于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复制品。”
“还有这种事情？那终焉刀又是什么？”
皆破先生蹙了蹙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道：
“大抵是一样来自于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威胁到世界根源的存在。”
“万千故事，都得从这把终焉刀开始说起。”
“万物初生，鸿蒙初启之际，一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刀突破了位面，忽然降世。这柄刀拥有着极端恐怖的威能，能够切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位面本身。”
“造物主无法解读这把刀存在的原因和本质，将这把能够直接终结一切的刀列为了最危险的存在，于是便称其为终焉刀，开始想办法将其控制。”
“于是，造物主创造了第一个人类，并将其作为终焉刀的刀鞘，将终焉刀封存。世界也因此得以安定。”
“人类的始祖非常尊敬造物主，并为其所用。所以，拥有了超越位面的力量——终焉刀的造物主，开始思考‘盒子理论’。”
蓝思琳听到这里，插嘴道：
“盒子理论是说关于那个盒子里的生物的理论吗？”
皆破先生点了点头：
“不错。假设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最终也创造出了一个电脑程序，那个电脑程序能够精准地模仿人类的思维，并且认为自己就是人类，继续不断发展下去，同样创造了以它为世界运行准则c以及世界造物者的世界按照这个理论反推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盒子？在我们的位面之上，会不会有俯瞰我们的‘神’存在？对于“世界”这个系统与那个电脑程序作用几乎一样的造物者来说，这样的怀疑无疑比一般的人类来得更迫切了。”
“终焉刀的存在本身，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还有一个更高的位面，操控着我们的意识，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造物主便展开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叛变。”
“造物主试图通过终焉刀，将自己所处的整个位面与其他的位面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它的这个位面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就不会受到‘盒子外的生物’的控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造物主想要创造一个更加自由c完美，不受操控的世界。”
“而当人类的始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也同样叛变了造物主。那个人认为造物主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想要把‘世界本身受别人控制’的情况，改变成‘世界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世界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且一旦终焉刀切割了位面，整个世界都会处于绝对的孤独之中。所以，那个携带着终焉刀的男人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逃亡。”
“造物主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必须想办法回收终焉刀。但是世界存在着固定的规则，他无法直接夺取终焉刀，必须按照世界本身的规则运行——所以他创造了全新的造物，试图将那个人类消灭，回收终焉刀”
蓝思琳插嘴道：
“等等，既然你说的那个造物主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收回那把终焉刀？世界的规则指的是什么？”
皆破先生沉声道：
“就算是造物主，也并非无所不能。举个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的话，世界好比一台电脑，而造物主就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如果没有了操作系统，电脑就无法顺利运行。而终焉刀主的叛变，就相当于电脑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病毒，作为操作系统的造物主想要将病毒清除，就必须按照电脑本身的运行规则去做，一个个文件进行扫描排查，或者是创造‘杀毒软件’”
蓝思琳挑了挑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口中的龙九子，就是为了夺取终焉刀而创造出来的‘杀毒软件’？”
皆破先生道：
“不错。造物主为了夺取终焉刀，制造了几批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龙九子就是属于其中的第二批。如果你有了解过古中国的神话，你就会发现龙九子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分别是九只能力，形态，作用皆不尽相同的神兽。”
“老大囚牛，好音乐；
老二睚眦，喜杀戮；
老三嘲风，好险而好望；
四子蒲牢，性好鸣，受击而吼；
五子狻猊，喜烟好雾；
六子赑屃，喜负重；
七子狴犴，好讼；
八子负屃，好斯文；
九子螭吻，性好水。”
蓝思琳思衬一阵，道：
“那喜烟好雾的老五狻猊，和你又什么联系吗？”
皆破先生沉声道：
“我便是狻猊。”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是狻猊？！”
“不错。”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
“那你岂不是活了几万岁？！”
七七又将烟嘴递到了嘴边，淡淡地抽上一口，斜乜了蓝思琳一眼：
“有问题吗？”
蓝思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没问题！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么说起来，我竟然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晚上吗”
七七爽朗地大笑起来，眼波迷离剜了一下蓝思琳，还不忘补上一刀：
“而且还被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夺走了初吻哦！”
“”
蓝思琳深吸一口气：
“你继续说，你是龙九子的身份，和你现在面临的险境有什么关系？”
七七道：
“那还用问吗，既然是被制造出来对付终焉刀的造物，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比人类更适合打斗。我们九龙裔中的每一个，都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奇特威能。”
蓝思琳问道：
“那你的特点又是什么？”
七七磕了磕手上的烟斗，道：
“本来的话，我可以彻底化作烟雾，不为任何器具所伤，不过现在我的鬼域不能使用，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了不过，好在我的手上还有这把浮烟。”
七七补充道：
“龙九子本是神兽，化作人形以后，能力也等同于界师也就是现代的异人最顶尖的水平，但是论剑术的话，我是绝对有自信不在剑魁之下的。”
蓝思琳好奇道：
“听起来真是厉害啊那你们九个岂不是全部都已经到达了‘出世’级？”
七七摇了摇头：
“你彻底误会了‘出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了。所谓出世，其实就是能力到达一定境界以后，可以窥视到世界的规则本身，并且有能力游离在世界的规则之上，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受这个世界的控制。就好比是海里的鱼跃出了水面，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空，却和强弱没有太大的关系。”
蓝思琳诧异道：
“这么说，那‘出世’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七七道：
“当然不是了。出世是只有你们这种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被造物主所承认的漏洞，你们人类弱小无比，却拥有着全世界最恐怖的潜能；一旦出世以后，无论对手再强，如果对方不是同为‘出世’级，就绝对无法伤自己分毫，就好比小鱼跳出了水面以后，再凶猛的鲨鱼也吃不到一样。”
蓝思琳犹豫了下，又道：
“那如果剑魁已经到了‘出世’级，你该怎么办？”
七七白了蓝思琳一眼：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出世，出世所需要的条件，天分，运气，玄机，缺一不可，整个世界里，能够到达出世境界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啧啧称奇，叹道：
“那你们龙九子，岂不是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七七点头道：
“确实如此。”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七七小姐你跟师匠比起来又怎么样，他好像几十年前就出世了来着？”
七七听到师匠二字，眼底掠过些许动容，悠悠叹道：
“那个人可不仅仅是出世那么简单啊以我对他片面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跃出海面的小鱼”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忽然问了一句：
“小琳子，你见过真正的远古异兽吗？”
蓝思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老妖怪，见的世面少还真是对不住了啊？”
七七摇了摇头，却是轻轻笑了笑，轻轻念道：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样的事物若真存在于世间，让你亲眼见着了，会不会有种遮云蔽日的压迫感？”
蓝思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概是有的吧，然后呢？”
“然后啊”皆破先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摩挲着手中的烟杆：“你再转念一想，哪怕是身长几千里的巨鲲，和这片天地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放在世界的版图里，也不过是小小的那么一块，就好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这么看来，所谓的远古异兽确实也没有多大。”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见皆破先生话锋骤然一转：
“但是师匠那个人不一样。”
“他和这世上从古至今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如果说，出世的人便是跃出了海面的鱼，那么师匠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蹦乱跳的小鱼。”
七七微微眯缝起眼睛，慨然叹道：
“那好像是一条将整个天空都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巨龙，连远古异兽都无法比拟，连这整片天地都容纳不下他的存在，光是就这么看着他，就不禁会觉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条缠绕着整个世界的巨龙会不会在心血来潮间，就把这颗小巧的星球勒得稀烂”
“我草，那老头子那么厉害？”蓝思琳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开始掂量着回世隐乡以后要不要主动招了他把师匠床底的小黄书上交给林舍予的事情
“啊对了，七七小姐，你的其他兄弟呢？不是还有八个呢嘛？”
七七闻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世界被终焉刀分割后，我们九个都失散了。虽然隐约可以感应到我们都存在于这边的新世界，但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个什么造物主应该是成功回收了终焉刀了吧？不然世界怎么会被分割开来？”
七七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造物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位面是终焉刀主自己切开的。”
蓝思琳震惊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七七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有点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唔”蓝思琳又沉吟了一阵：
“连你们九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七七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在这边的位面，如果你有机会见一下他本人的话，你可能会被吓一跳的。”
七七话锋又一转：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人间最强的男人最后也确实在博弈中战胜了造物主。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能够达到他那个层次的，或许也就只有师匠了。你无法理解终焉刀的强大，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造物主为了制服他，不惜创造了许多几乎已经打破了世界平衡的怪物，我们龙九子是其一，北邙李家的始祖也是其一，你口中的顾氏鬼城也是其一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怪诞又吓人的故事。”
七七又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几个兄弟虽然失散已久，但里面有三位你却是见过的。”
蓝思琳又被吓了一跳：
“哈？像你一样的怪物？三个？我怎么没感觉有见过那种人”
七七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没见过那种人，是因为它们不是人。它们现在就挂在你小女朋友身上。”
“等等”蓝思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很是诡异：
“你是说”
七七道：
“不错，她身上的笛子是我们的老大囚牛，海螺手串是我胆小怕事的四哥蒲牢，还有一个，就是那条项链，是我们最小的九妹螭吻。”
蓝思琳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那什么她那些为什么会变成东西啊？”
七七苦笑道：
“那是我们九龙裔天生的本事，化物。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化作不同的物体，从而将某一样能力发挥到极致，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们现在都变成了三件世间最恐怖的法宝。”
“嘶——”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七七沈园经常把她的大哥当做烧火棍来敲人脑袋的残酷事实，问道：
“为什么它们要变成那种样子啊？”
七七道：
“一开始我也并不了解。一般来说，除非我们九兄弟自愿化作物品为人所用，很少有情况是受人逼迫的。所以，在你们两个一开始来到雾城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他们三个的存在，这才决定想办法接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不了解情形的情况下，我觉得不应轻举妄动，所以想了点法子，把你俩带到了真正的雾城”
“嘶”
蓝思琳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受：
“所以你故意睡我只是为了接近沈园？！！！！！！！！！！！！！！！”
七七剜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
蓝思琳斩钉截铁地伸出手快速摆了几下：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意见哦！跟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觉绝对没有问题哦！被夺走了初吻也绝——对没有意见哦！”
七七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把你们卷进这种事情，还让你和小妹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绑架，都是我的过错，实在对不起你们。”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可是把我和那八婆挨个儿救了一遍呢，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
七七笑了笑，道：
“总而言之，在和小妹子接触以后，我也大致和我的三个兄弟交流过了，已经确认了他们是自愿认她为主的，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小妹子为什么会有能耐让我心高气傲的几个兄弟都甘愿与她订下契约，但是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呃”蓝思琳道：“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想兄弟团聚的话，跟沈园说一说就好了，那个八婆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没什么好性格，但是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白痴”
“不用了，”七七笑了笑：
“我想我们九兄弟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是不同以往的全新世界，造物主已死，终焉刀也没了踪迹，这样的世界不需要龙九子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需要九子重聚的那一天‘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能够抗衡终焉刀的力量，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七七又看向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那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背负起三名九龙裔的重任，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这一件事情，说与不说，都由你来决定。你记住，如果想要真正发挥龙九子的威力，必须要用心去交流。”
七七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我俩的问题都问完了，我的心结也已经了却，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
七七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七七，而是雾城的皆破先生，人间最强的剑客。
气氛顿时又复凝重，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要去吗？”
皆破先生朝着门口走去，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
蓝思琳抿了抿嘴唇，问道：
“那沈园身上的毒怎么办？”
皆破先生停下身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蓝思琳一眼，丢下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了。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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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2.须臾温存，母猩猩亦有倾城色 一念难舍，小瘪三能成大英雄
皆破先生的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
除了沈园和蓝思琳。
两人打开了顶层房间的外门，来到了长廊之上。
沈园难得地不见聒噪，蓝思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根，眯缝起眼睛凭栏远眺。
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八月十九，尚有半个小时。
烟花的尾焰拖过漆黑夜空，城中心广场上的篝火依旧烧得旺盛。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高处看去像是小小的黑点。人们的欢笑声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传到了城主府上。
雾城的人们总是这般快乐。
连自己早已死去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知道他们将会死去第二次？
仍是姑娘心性，沈园看见楼下那一片热闹的景象，怎么会不觉欢喜？
可她确实也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时间快到了。
蓝思琳吐出一口烟雾，忽然问道：
“还有多久？”
沈园嗫嚅了一阵，才小声道：
“大c大概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样子”
潜伏在沈园体内的病毒已然蠢蠢欲动，只消半个小时，便会彻底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沈园会变成什么样，雾城的人们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蓝思琳都不愿知道。
蓝思琳目光迷离，眉头紧皱，心底愁云密布，脑海中仍在不断思考着皆破先生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在你。
在我为什么会在我？
沈园体内的病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沈园就一定会死吗？
沈园呆呆看着蓝思琳手上那根不经意间捏弯了的香烟，怯懦道：
“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了吗？”
皆破先生离开以后，蓝思琳便大致向沈园复述了他们在房间里的对话，只是刻意地隐瞒了有关于龙九子的事情，所以沈园也很清楚那场即将发生的决斗。
蓝思琳叹了口气，无奈道：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情，你是白痴吗？”
沈园有些气恼地抿起了嘴唇，可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到头来，无论是耍性子在城北凉亭和蓝思琳诀别，喝下雾城的水，还是在街上被白衣人绑架，都是她的任性所导致的。她不仅没有帮上一点忙，也连累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
看着沈园难得流露出的失落模样，蓝思琳也不由稍稍心软，轻声道：
“七七小姐说，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要走出那一步，才能够看见的结局。
沈园忽然吸了口凉气，蓝思琳问道：“怎么了？”
沈园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什么只是，剑魁大叔，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魁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他自己的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蓝思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烟魁和剑魁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剑客的决斗这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这种等级的决斗，当然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大事，若世界上还有什么决斗能够超越这种层次，或许就只剩下艾斯兰和世隐乡两位老人的决斗了。
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能力低微的蓝思琳和沈园所能够插手的。
甚至连观战的余地都没有，稍有不慎，都会被两名剑客铺天盖地的剑意所波及。
沈园呐呐道：
“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剑魁大叔的剑。”
蓝思琳皱了皱眉，问道：
“他有多强？”
沈园失神道：
“好强他只是把剑拿在手上，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剑了”
蓝思琳又问道：
“那和咱们家猪老三比呢？”
沈园思衬良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三师兄的剑也很强，老实说，本该是我见过最强的可是，他握剑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定会死’的感觉”
蓝思琳感到心底一阵冰凉，好不容易恢复的对皆破先生的一点信心又消失殆尽。
顶尖高手的决斗，往往便差在毫厘。
哪怕是一个分神，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时的剑魁，在收到了死亡宣告之后，已在城南外养精蓄锐足足五天。
无论是精神，还是剑意，都已经提升到了巅峰。
而皆破先生呢，却受外界所扰，这几日一直奔波于雾城各处寻找沈园，不曾有过休息，再加上雾城全城人民中了剧毒，被迫封印了她的鬼域，无论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最佳的状态。
蓝思琳熄灭了烟头，语气冰冷：
“渗透了皆破先生如此之多心腹手下，在雾城的水中下了寻常异人绝对无法制造的剧毒，甚至能够知道皆破先生隐藏多年的秘密，引来了剑魁，利用两人性格的弱点，造就了这一场决斗白衣人的幕后主使，来头肯定不小啊”
他眯缝起眼睛，呐呐道：
“这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就算让人看清了每一步，却依旧无法阻止的阳谋将时机，人性，地点都算得妙到毫巅，七七小姐她好像惹到了非常恐怖的对手啊。”
“对烟魁和剑魁都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同时也有着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却忽然看见蓝思琳猛地两掌拍在了他自己脸上，响亮的声音把沈园吓了一大跳。蓝思琳仿佛魔怔了般：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蓝思琳开始在长廊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
“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个鸟啊！！”
沈园瞪大了眼睛，骂道：
“你有病啊？”
蓝思琳跳起来：
“你才有病！”
“我才诶？我真的有病噢”沈园怒上心头，话骂到一半，想到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况，顿时就蔫了下来。随后她又想了想，不甘心地呛嘴道：
“我我就算有病，也没你病的厉害！你你脑子有病！”
“放你娘的屁！”蓝思琳鄙夷道：
“我要是脑子有病，我早就喝雾城的水自杀了”蓝思琳的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哎呦？这么说起来，好像某人还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来着？真是悲哀啊，你这个返祖现象严重智商发育未完全的母猩猩！”
“你你！”沈园被蓝思琳的连珠炮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我也比你这个满嘴口花花，一天到晚流里流气，结果二十多岁了初吻都还在的死处男要好的！你这个毛有色心没色胆的棕毛猴子！”
蓝思琳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早已经把什么救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跳起来：
“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吗？嗯？老子好歹没了初吻，你呢？长这么大个人，怕是连男孩子的小手手都没牵过吧？！”
蓝思琳越说越嚣张，弯下腰来，鼻子几乎戳到了沈园的脸，逼得沈园连连后退。
沈园一把抓住蓝思琳的领口，猛一个铁板桥将蓝思琳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怒道：
“关你屁事啊！！！！”
沈园摩拳擦掌，满脸怒容，慢慢走向了头朝地栽在地上的蓝思琳咬牙道：
“就算我今天要死了，也要先打爆你的狗头，拉你这个白痴混蛋垫背！”
“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我颈椎骨折的声音”
沈园完全没有理会蓝思琳，一把提起蓝思琳的领口，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到蓝思琳仓促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爸爸停一下沈园！停一下！”
沈园的动作滞住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蓝思琳，诧异道：
“诶？你竟然会叫我名字啊？”
蓝思琳满脸肃然，拿开了沈园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到办法了！”
沈园呆呆地问道：
“诶？什么办法？”
蓝思琳急切道：
“当然是救你的办法啊！”
说着，他对着沈园伸出了手：
“牵我的手，快点！”
此时的蓝思琳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沈园，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沈园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蓝思琳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耐烦：
“问这么多干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快点照我说的做！”
沈园的脸蛋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但看到蓝思琳的表情甚是认真，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啊！我我只是”
“什么都好了，快点！！！！！”蓝思琳的神情越发焦急了，沈园被吓了一跳，忐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朝着蓝思琳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握住了蓝思琳修长的指尖。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没有反应。
“诶？”
沈园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蓝思琳奇怪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蓝思琳问道：
“你干嘛？”
沈园无辜道：
“你不是叫我牵你的手吗？”
蓝思琳问道：
“然后呢？”
沈园呆呆道：
“诶？什么然后？”
蓝思琳很不耐烦：
“当然是问你什么感觉了！”
沈园双颊又飞起嫣红：
“你你突然问我什么感觉我c我也”
“快说啊！”蓝思琳的神情感觉像是快要崩溃了般，又把沈园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很很暖！你的手很暖和！还c还有一点硬”
“”
蓝思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发飙道：
“我叫你检查我的身体，你给我检查了什么东西出来啊白痴！！！”
沈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咦——咦？！！！！！！！！！！！！！！！！！！！！！！！！！！！！！！！”
属于沈园的气流正在蓝思琳体内流淌。
蓝思琳紧紧闭起眼睛，心中一片忐忑。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自己和沈园体内的病毒并非没有联系！
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有喝到过雾城的水！
但是，我却没有感染病毒。
因为，那一口水，是经由七七的口传递过来的。
所以说，七七小姐给我的哑谜，答案一定是这个！
在我在我体内，一定会有
蓝思琳耳畔传来沈园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嘛”
“哈？！”蓝思琳猛地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沈园虚着眼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这么想有病吗？”
蓝思琳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呐呐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会是什么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失神问道：
“沈园，现在还有多久？”
沈园嘟囔道：
“还有十分钟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一点，瘪嘴道：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诶”
楼下的广场上，篝火晚会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却依旧没有散去。按照惯例，烟火大会都会在每周六的0点时分发射一排最大的烟花庆祝，代表着人们对全新一周生活的期翼。人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将篝火熄灭，摆放上一圈巨大的烟花，管理人群稍微向后退，为最后的一朵即将升空的烟花做着准备。
到处都在洋溢着欢喜，穿着盛装的年轻男女在街上漫步，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乱跑，慈祥的爷爷带着无奈的笑，穿着睡衣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慢吞吞地走在行人道上，路灯发散出昏黄的氤氲，来往的汽车慢悠悠地流动，没人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而城主府的顶楼上，却安静得要命。
蓝思琳始终没有回应沈园。他沉默地站在栏杆前，静静地注视着雾城的夜晚，瞳孔涣散，看不见表情。
沈园坐在门边，倚靠着墙根，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看着蓝思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反而就没那么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园终于忍不住开口，怯懦道：
“蓝思琳”
她没能说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蓝思琳忽然说话了：
“没事的。”
他依旧没有转身，沈园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事的。我肯定能把你治好的”
可是，她却分明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蓝思琳说话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他越攥越紧的双拳。
“我已经解决了这么多问题了，雾城这么复杂的真相我也已经看穿了，和虎爷的赌博我也赢了，千里迢迢从那边赶回来了只不过是病毒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园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越纠越紧，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师匠在这里的话就算师匠不来，大师兄也足够解决了不，这种程度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一定可以让你好好地回到世隐乡，一定可以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夜有凉风起。凉风很是温柔，穿街过巷，卷起街道上的落叶，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今夜的雾城依旧没有起雾，月光清冷，泼洒在街道上，与夜风缱绻细语。
沈园额间的发丝被微风撩起，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晶莹得能够倒映月光了。
身体里不属于她的气流开始流动，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砰，砰，砰。
大家开始点烟花了。引线上的火花噼噼啪啪地响，在夜色里窜得好快。
砰砰，砰砰，砰砰。
是她的问题吗？她好像听不太清东西，耳边只有微弱的风声和心跳声了。蓝思琳那边，为什么会有轻轻的抽气声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烟花窜上天空了。
真好看啊。
大家好像都笑得很开心呀。
五彩斑斓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沈园紧紧地抿着嘴，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跑向了蓝思琳。
“蓝思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时间在这一刻越变越慢，在无限接近于静止的时间里，夜空中向四周发散的烟花逐渐凝滞，像变成了一副画，风不再流，车也不再动，街道上仰起头的一张张带着温柔的笑脸仿佛定格成了永恒，城主府上，娇小的女孩发丝飞扬，从眼角划向脸后的泪水在空中凝结，低头依靠着栏杆的年轻人微微转过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深处凝固着诧异。
她的手伸向蓝思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到他的手臂了。
砰砰砰，砰砰砰。
好冷。
沈园再也站立不住，即将软倒在地。
砰砰，砰砰。
好沉。
蓝思琳拉过她的手，环住她的腰际。沈园的瞳孔在涣散。
砰，砰。
蓝思琳你的样子好好笑啊。
你在喊什么啊。
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蓝思琳。
砰。
雾城的人们化作了一颗颗蓝色的光点，逐渐逸散。
光点飘摇着飞上天空。
比烟花还耀眼。
好晕。
好刺眼。
我在哪里？
我已经死了吗？
“老大，你觉得她还会醒过来吗？”耳边响起了一道怯懦的男声。
“肯定会醒来的，既然能够和我们的意识交流，就说明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说话声音软软柔柔的，甚是好听，是个女人。
“哎真麻烦。”那怯懦男声说着。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整天说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无聊得紧吗？自从公主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吧？”
“咱们不是刚刚才见着五妹吗，况且她好像比公主要可怕呢。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叫小海螺啊！”
“就你话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可可是，你们就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吗？尤其是老大，你还经常被她用来当棍子敲人来着”
“我没所谓。”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啊，她醒了！”
沈园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就只有围在她身边的三个怪人。
一个男的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朴实，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气质；另一个男的模样甚是清秀，留着一道齐刘海，颇像个女孩，当沈园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畏畏缩缩的有些闪躲；还有一个女人，眉眼如黛，相貌清冷，五官却是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三人的装扮都很是怪异，不像是现代人，反倒像是从超古时期的中国穿越过来的。
沈园眨了眨眼睛，呆呆道：
“你们是谁啊？”
相貌端正的男人与眉目秀气的女人面面相觑，抢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们是龙”
清冷女子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四哥，你说话悠着点，忘了五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神态似是有些委屈。清冷女子干咳了两声，笑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死了，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情绪波动，解开了我的封印，所以你的灵魂得以保留，被送到了这里。”
沈园又眨了眨眼睛，道：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可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哎，”清秀男子挑了挑眉，插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啦，然后你的魂儿就见着我们了。”
“咦——咦？！我已经死了吗？”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你们就是上帝咯？”沈园扫了扫这三个牛鬼蛇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疑惑，“还是说呃阎王爷？”
面容方正的男子沉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是寄居在你母亲遗物上的器灵。我就是那根笛子。”
“我是海螺手串”清秀男子耷拉着脑袋。
“我是你戴着的玉石项链。”女子温柔地笑了笑。
“诶——诶？！”沈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笛子，项链，还有小海螺？！”
她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使劲地揉了好几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九妹你看，她又叫我小海螺了。”清秀男子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沉稳男子出声道：
“你没有在做梦，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将我们三兄妹交予你之后，我们订下的契约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是我们现任的主人。按照契约内容，我们三兄妹将会一直协助你，直到你寿命用尽。”
“话虽如此，在你没能与我们三个器灵产生共鸣之前，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使用我们。所以，我们虽然知道你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帮助你。”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但是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在临死前产生的强烈情感，和我形成了共鸣。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真正地为你效力，所以，哪怕你的身体已经死亡，我还是有办法救你回来的。”
“唔”沈园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说，我现在就不用死了啊？”
清秀男子无奈地插话道：
“当然不用，咱们九妹救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呢你不仅不用死，还会一直活得活蹦乱跳的！”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秀男子：
“小海螺你真的是小海螺吗？”
那清秀男子往身旁的九妹身后缩了缩，探出小半边脸，不悦道：
“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一点都没有你娘可爱！”
“诶”沈园呆呆道：“可是我觉得叫小海螺很可爱啊！”
“我就是不喜欢！”清秀男子越缩越后了。
沉稳男子道：
“好了，抓紧时间，再拖一阵的话，她的灵魂就会开始逸散了。九妹，你先教她基础的使用法门，然后治好她的身体，送她回去吧。”
“啊”沈园恍然回过神来，冲沉稳男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笛子先生？”
“笛子先生比小海螺更难听！”躲在九妹身后的清秀男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清冷女子无奈地伸手过背后，把胆小又话唠的四哥揪了出来，笑道：
“你叫我项链小姐也没所谓，我倒是很喜欢。”
沈园眨了眨眼，笑道：
“项链小姐，你人真好！”
那女子笑了笑：
“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使用我的基础法门，我的所有能力都和水有关，正好契合你的属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把我戴在身上，你学会的每一个水属性的术法效果都会增强。除此以外，我还要教你几个额外的器灵咒”
沈园忽然道：
“项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你说，我是死之前恰好和你产生共鸣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呢？”
清冷女子笑了笑：
“与我们器灵产生共鸣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需要特殊的体质，有的则需要在某项技艺上征服器灵获得认可，而有的就完全看器灵心情了。至于我嘛，产生共鸣的方式倒是比较简单。”
清冷的女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园，挤了挤眼睛，“来自于强烈的依赖感。”
“噢”沈园回忆着自己最后的画面，若有所思，
又问道：
“那小海螺和笛子先生呢？”
小海螺插嘴道：
“这个还不简单，我的共鸣方法”
清冷女子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
“笛子先生和小海螺的共鸣方法需要靠你自己去找。没有产生共鸣之前，是没办法发挥器灵的作用的。”
“诶”沈园呐呐道：
“可是，小海螺好像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啊？”
清冷女子看了看小海螺，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小海螺作为守护器灵本身的特殊性。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经常按捺不住寂寞，所以才偶尔违规做一次坏事”
“噢是这样啊”沈园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海螺真的很可爱耶！”
小海螺甩开女子的手，抱怨道：
“我一点都不可爱。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好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教你用‘黄泉令’，召唤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碧落黄泉，把身体里面坏死的神经还有病毒全部净化，顺便再教你几个器灵咒。”
“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次见面。”沉稳男子对沈园点了点头。
“不要再见啦！”小海螺生气道。
沈园恍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城主府的飞檐。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味。是很熟悉的味道。
大半个月来，一直都闻得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冰凉的地面。
她也看不见蓝思琳的脸。
因为她被蓝思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里越来越清晰，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无助的抽泣声。
她的后背被凉风吹过，冰冰凉凉——她肩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难以呼吸——因为蓝思琳这个王八蛋就跟想把她再勒死一次一样，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蓝思琳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冰冷的体温，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救下沈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谁都拯救不了。
他始终是那个没用的蓝思琳。
“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他不再逃跑，结局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怀里的柔软身躯忽然颤了颤。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思琳”
蓝思琳愣了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滑稽的是，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犹疑着，难以置信地，慢慢地，放开了沈园。
他终于能够看清沈园的脸。
在月光下的，是琥珀的眼眸啊。
“沈园沈园”
蓝思琳忽然再次抱住了怀里的沈园，抱得比之前更紧。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带着狂喜的哭腔也一直在颤抖。
“沈园你没死沈园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沈园被彻底失控的蓝思琳晃来晃去，呆呆仰着头，刘海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月色下，一只柔软的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哎呀
为什么
眼睛好酸啊
沈园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眼角淌出两行眼泪来。
她的手轻轻抚上蓝思琳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一个普普通通的c难过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蓝思琳”
“救了我的人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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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3.逃生客偏遇舍生客 葬剑人终逢试剑人
城外荒村。
有剑魁沉默而坐。
身后九尺巨棺剑意嗡鸣。
最终时刻将近，而他的杀气也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城里忽有烟花齐放。
伴随着绚烂烟花之后的，是更为夺目的蓝色弧光冉冉飘起。
就在这时，城中一支穿云箭飘忽而至，径直插进了剑魁身前的地面。
铁箭入土三分。
箭身之上，刻上了简单的四个字。
烟魁有剑！
看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剑魁周身杀意疯狂暴涨。
整个荒村。
除去那座剑棺之外，便是一整座荒村。
村中建筑，碎土石砾，荒郊杂草，尽数冲天而起。
剑魁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巨棺，携卷着一往无前的滔天剑意，决然入城。
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将无人可挡。
蓝思琳沉默地朝着北门行去。
沈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0点已过，此时便是八月十九，世上最强的两名剑客开战在即。
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决斗的发生。
这是就连沈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蓝思琳的解释，她听得很是清楚。
他们两人与剑魁烟魁的层次有天壤之别，妄图插手也只会是徒增累赘。
所以，最理智的做法，便是走。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无法左右。只要走出了那一扇城门，雾城的故事对两人而言，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皆破先生能不能让雾城的人民复活，剑魁又能不能始终贯彻他的剑道，这些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有机会看到。
这是蓝思琳第二次带着沈园逃跑，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蓝思琳的累赘了，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了。
这场决斗，无论是皆破先生输了，还是剑魁输了，她都会很伤心。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两人，而这是一场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因为剑魁曾经说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用剑的和用剑的就是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紧紧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蓝思琳的步伐很是沉重。
皆破先生漫步在雾城的街道里。
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也确实如此。雾城本来就是她的地方。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长长的烟杆。
今夜的雾城也没有起雾，月光皎洁，凉风习习。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雾城向来都很美。今夜的雾城也很美。
雾城向来都很热闹，今夜的雾城却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四处都是一片死寂。
皆破先生轻轻吁了口气，眉眼低垂，带着恬静的笑意。
以往的日子，她也常常像这样没有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平淡喜乐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决斗已经迫在眉睫，可皆破先生的身上却仍旧不见一丝杀意。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决斗没有约定地点。
因为不需要约定地点。
城外的剑意已经突破天际，且正在向她靠近。
皆破先生步履轻盈，慢悠悠地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长街尽头，便是剑魁。
熟人相见，自是不必多言。
两人缓缓行进，却又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剑魁道：
“你有剑？”
皆破先生缓缓将烟杆抽离，细长的剑身泛着迷离冷光。
“剑名浮烟。”
剑魁由衷叹道：
“好剑！我平生杀人无数，棺中藏剑八十二柄，无一能及。”
皆破先生眼波轻柔，呐呐道：
“‘乱世起，浮烟现’这柄剑已在鞘中蒙尘千年，我也不曾想到它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剑魁悠悠叹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本以为自剑圣陨落，剑道便已堕万古长夜。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剑魂留于世间。能得此一战，此生已无大憾。”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平静道：
“请。”
剑魁颔首，剑棺开启。
长街里，杀意肆虐。
蓝思琳与沈园已走到城门之外。
城外凉亭缄默依旧。
城内风尘滚滚而起。
沈园略略一颤，咬唇不语。蓝思琳讶然回首，望进城门深处，心中尽是余悸。
他早已知道眼下的这场决斗必将声势浩荡，却全然没有料到，哪怕是身处城外，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从雾城另一头传来的恐怖杀气。
对决的一方，是葬剑寮寮主，蜉蝣剑魁，世间公认的用剑第一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他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化作了一座孤坟。
剑魁已在城外养剑五日，无论是剑意还是杀气都已经到达了巅峰，一旦出剑，绝对无人可挡。
而另一方，却是如烟似雾的七七小姐。她是蜉蝣烟魁，也是雾城的皆破先生，更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睥睨天下的九龙裔，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然而，皆破先生鬼域被封，佩剑浮烟更是千年不曾再用。此消彼长之下，胜算又有几分？
蓝思琳正思衬间，忽然听得身后的沈园嗫嚅道：
“蓝思琳”
“嗯？干嘛？”
沈园显得有些扭捏，脸蛋通红，看上去很是羞赧，双手背过身后：
“我我想去上厕所。”
蓝思琳嘴角抽搐：
“在城里的时候你又不早说，现在到哪儿给你找厕所去？”
“哎呀你好烦啊！！人人有三急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
“哎行了行了行了，咱赶时间，你就到旁边树林子里面将就一下吧，大号还是小号？我这还有”他随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精神一振，掏出三四张皱巴巴的糖纸出来：
“啊，还好当初没乱丢垃圾，拿去用吧！”
沈园猛地一拳贯进了蓝思琳的小腹，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要把女孩子和你这种肮脏的渣滓相提并论啊！”
说罢，沈园便拍了拍手，理也没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蓝思琳，自顾自道：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城里上个厕所！”
她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蓝思琳，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蓝思琳虚弱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颤声道：
“快快去快回”
沈园长长吁出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多看了蓝思琳两眼，抿着嘴转身向城里跑去。
待到沈园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城门之后，蓝思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蓝思琳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香烟拿起，放到了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微微眯缝起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哎世界上为什么真的会有撒谎时还要把手背在身后竖小拇指消除罪恶感的白痴啊”
一根烟抽完。蓝思琳又伸手进裤兜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早已被拆封。里面有一块质地奇特的令牌，还有一张字迹潦草，显然是出自世隐乡某个老人之手的纸条。
蓝思琳取出令牌，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呐呐道：
“起初我还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有些明白”
他眯缝着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老爷子这个狗贼如果真的有什么算命的本事，还算计到了我头上来的话，等回到了世隐乡，我非要把你的黑料全部爆给林舍予知道不可！”
蓝思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雾城城门跑去。
“既然机关算尽，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以命相搏吧。”
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阻止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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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梦）
歌是《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可以在微信看到。
我不常听后摇。但是现在，我想用一首后摇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界》诞生的故事。
2016年10月25日，我创建了名为“终焉界”的贴吧，在里面留下了第一个贴子。
那时候，界的雏形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半年多的时间。
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终焉：界》开始连载，这个只陪伴了你们三个月的故事，已经贯穿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
起初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念头简单而纯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夕阳照射在大地上，黄沙里遍布着飞船的钢铁残骸，石头一样固执的少年骑着破旧的机车在其中飞驰。又或者是，在螺丝构成的海洋上，少年平静地沉睡着，梦里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只有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于是我开始构思与之相关的一切：那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废土世界，有着像《大都会2001》里面那般光陆怪离的宏伟都市，人们在那里生存，就像是在某个地方真切地存在着。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就应该有人在其中生活着，爱着恨着，后悔着迷茫着，追寻着挣扎着。于是我开始构思更多的人物，也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找上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网文的张姓人形自走牲畜：童儿。
我和童儿是骨灰之交。起初大抵是好到无论哪个家伙先撂担子死翘翘了，后者就帮忙抬棺入殓的关系。后来就不知为什么，发展成了扬言哪条粉肠敢先死一步，就用对方的骨灰粉冲水泡奥利奥的关系。
把童儿诱拐进创作《界》的企划，大抵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事实上，《界》的故事中，将近八成的设定和剧情都是我俩在疯狂对骂的抬杠过程中讨论出来的。
这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大概算个伐木工，挑选好适当的木材以后，再交给天生文字敏感度就远胜于我的雕刻师童儿来雕琢。没有姓张的从中把关，一遍又一遍地否决我许多冗余无趣的设定，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界》。
至于为什么《界》会发展成一本文字冒险游戏，以及定制这么多插图的初衷，就是另一个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我都无法清晰记起的故事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用了迄今为止约摸十分之一的人生，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
虽然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但我心里隐约也感觉到，《界》会成为一个未来几年间都难以模仿，甚至是在相同题材上难以超越的故事。
对我而言，《界》已经不只是属于我的故事。它的诞生基于许多无法复制的巧合。它需要以年份来计算的时间构思，存稿，铺垫；它需要对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来说近乎恐怖的花销来维持插画的支出；它需要两个人以上的作者分工合作，构筑小说和微信公众号。
或许你们会讶异，一本普通的网文为什么需要两个作者轮班倒进行工作，有那么累吗？
是的，很累。
童儿算是在广东某中文大学颇有恶名的高材生，两年以来一直都是无偿在陪伴我一步一步构筑这个对我俩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企划。我甚至还为了维持插画的支出，向他前前后后借了近万元的资金周转，一人一口爸爸你来我往喊得很是开心。
而我呢，因为家庭尚算小康，侥幸在中学时代转学香港，逃过了恶劣的高考，最后却又放弃了正在就读的某野鸡大学，每天在香港的便利店通宵打工，挣来的工资全部都投入到了《界》的插画上。闲暇的时间全都倾注在了码字上面。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的期望，自私而不知悔改地活着。
并不是为了什么梦想，也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过许多选择，我甚至也明白会有许多人觉得放弃学业实在是愚昧鲁莽到了极致，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底，坚持这么久的理由，只不过是喜欢罢了。
我放弃了最应该享受青春的四年大学时光，做出了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里，吃着三块多港币一包的出前一丁，看遍了七百多次这座城市的日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倾注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远远看不到光明的故事里。这许多个日夜的坚持太过于千篇一律，以至于我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在时光洪流里驻足不前的神经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完了玛丽安娜篇的结局。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它发给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具体的对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是个好看的故事。
这真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当我看见那句肯定时，带给我的微妙幸福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够分享给我喜欢的人，当这份喜欢得到了肯定的时候，我就越发地清楚，这是我想要的。
自从那以后，我写了更多的故事。我和童儿的讨论越来越有趣，哪怕是一些仍未着笔的情节，在雏形诞生的那一刻，我们都会有一种被抽干了精神的虚脱感。
每一次觉得“我再也不会写出比这更好的剧情了”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会构思出更加激动人心，让我俩鸡皮疙瘩直冒的故事。从某个时刻起，我们工作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构筑《界》的剧情，《界》就像真正活了过来一样，被本身的剧情惯性越推越远，成为了一个我俩倾尽全部精力也无法彻底将其精彩之处完全表现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再是作者，就像是个观测者，用旁观者的角度记录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两年以来，我和童儿的热情没有被时间所磨损，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童儿在qq上跟我感叹：操，虽然没有了《界》，咱们的日子也未必会过得多糟糕，但是这真是咱俩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起初想要写网文，只不过是不喜欢受到生活的拘束，不想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白领人生。而如今为了完善《界》的插画，我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打工仔，也算是舍本逐末了(笑。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再是单纯想要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而是觉得，我应该要让《界》爬上它应有的高度。
我和童儿都觉得，这个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的故事，应该值得更多人来喜欢。
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喜欢我为他们构思的每一个结局。我喜欢让人心疼的ec，喜欢散漫颓废的封流，喜欢天真无邪的蒂玛，喜欢口不对心的唐唐。喜欢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师匠，喜欢木讷寡言善良温和的大师兄，喜欢把自己囚禁在小楼里绣花的林舍予，喜欢披荆斩棘走出自己道路的猪老三；喜欢那个难以捉摸的克莱西，喜欢呆头呆脑的小师叔，喜欢背负着太多东西的蓝思琳。
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自己都感动的情节，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分享。
我不想到头来，经历了七百个无尽枯燥的日夜，却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以上这段话，大概是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的我每天凌晨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看着远处行人天桥上，那座坏了很多年，时间永远停留在了5点32分的大钟，单曲循环这首《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断断续续地敲出了上面的两千多个字。
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独属这个年纪的冲动和鲁莽，自大与中二（笑）。时隔一个多月重新看来，确实有些羞耻。但是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分享这些。有些东西是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的，甚至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起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是幸运的。
小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的心态其实已经临近崩溃，几乎是度日如年。因为无论我再怎么自我暗示，赤裸裸的现实都摆在我的面前：
界的成绩并不好。一点都不好。能够看见它的人不多，看见了能留下的人不多。故事的铺垫太长了，没有人愿意看铺垫得那么长的文字。
这本书的每一处内容几乎都和现代网文的节奏背道而驰c
这段时间以来，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时候在本章说里c在评论里表现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轻松。
我像很多不起眼的网文新人一样，在各种地方做着不要脸的宣传，和其他人交换书评，去一个又一个的书单打着广告。做了很多卑微的事情，你们或许想得到的，或许想不到的，各种形式的挣扎，然后是等待，然后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码字。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情和状态一直都处于谷底，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的故事不会有人看的。
放弃就好了，可以去写别的故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靠网文赚钱的话，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傻，这么累，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个月投入几千块钱的插画又有多少人看？一遍又一遍推翻遍又一遍修改，写下这种冗长的故事又会有多少人喜欢？
我无数次地打开作家后台，看着那每天寥寥无几涨起来的零星几个收藏，无数次地挪动着鼠标，想要点开创建作品的那一项，去写另一本或许更有商业价值的新书。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没有什么奇迹一样的转折点，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发生。我自己都没办法总结起来，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的我是怎么样慢慢恢复了平和心态的。
或许只是在每天早上打开评论区，看到可吐露和小鱼在签到楼里发布了新的帖子。
或许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偶然听见了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本能地开始思考能不能写出与其有关的故事。
或许只是看见亲爱的画手们给我交了稿子。
或许只是隔了很久以后重看了一遍我写下的故事。
或许只是姓张的写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fg。
或许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偶然间重新看到今天敲下的这些字。那时候我没准会羞耻得体毛都掉得精光。但是如果再重新看一遍这个故事呢？会不会也会觉得羞耻，觉得中二，觉得太幼稚了，太可笑也太自我了？
我想是不会的。
那可是《界》啊。
可能文字会稍显青涩，可能会因为我能力所限，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出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但是它始终会是一个值得我和姓张的为之倾注灵魂的故事。人生漫长，能做到的事情却好像不怎么多至少《界》对我而言，就是这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很多此时此刻尚未在故事里面出现的人物和故事已经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很久，随着大纲一点一点地填补着，一个个惊艳至极的画面碎片慢慢地涌进我的眼里，那是令现在的我就连灵魂都会在颤栗的碎片。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一直保持卑微的姿态，可以继续在未来的每一天对你们发表一些中二好笑的言论，可以承认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鲁莽是冲动，但是归根结底，
那可是《界》啊。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样，都会让我觉得很好的故事。
足够让我为它浪费几年人生的故事。
现在看到这本书的活人不多。可能有五十个？可能更少？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们。谢谢你们可以看见这行字。也谢谢你们这么想不开竟然要陪着我和丑童兽这两个扑街一起接着走下去。也许再往后看见这本书的也只有这么一小波人。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界》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故事。不管未来是怎么样，有没有成绩，我都会写下去。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单纯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家庭，社会，工作，生活，责任但是喜欢，喜欢是很纯粹的事情。
只要喜欢就够了。
我愿意为这个质朴的理由忽略其他的一切事情。
谢谢你们。谢谢寥寥无几的几个书友，谢谢可吐露，谢谢小鱼，谢谢没有感情的咖啡机，谢谢康康，谢谢垃圾童的爸爸千连杀，谢谢匡击雪，谢谢苒苒酱，谢谢人型电脑天使心吕天虾先生，谢谢在评论区里发出一个个扎心吐槽的一样快乐同学，谢谢爱情如春夏秋冬，谢谢剩下的每一个因为我懒所以不想再打出来的id，谢谢编辑星夜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在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靠着低保混点烟钱。谢谢你们看我说了这么长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喜欢你们，虽然姓张的总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需要回馈也能得到快乐的事情，就像是这两年来我创作《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快乐。
我是梦长，靠着自嗨达成颅内高潮的随缘写手。
我是梦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可以一直陪你们走下去。
虽然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上架感言的玩意应该是上架前一天发的。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千风同学稍微聊了两句，有点感触，也有点感伤。所以断断续续地写到现在，算是补完了这篇不知所云的感言。既然写完了就发吧，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随缘嘛。
18年5月8日。祝君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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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童）
我平静的大学生涯——甚至此后的人生——是在2016年十月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改变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脑喝着啤酒。就在我感叹着人生如此美好的同时，我看见了一条来自梦弱智的qq消息提醒。
这条信息很好地反应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有趣定律：张xx（我的大名），我要退学写小说了。
我肝胆俱裂。
就像绝大多数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我看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与他合作c该如何分配时间c该怎么建设公众号与作者人设（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的反应非常的现实而本能：兄弟，你要不先想个折中点的办法，比如说一边混文凭一边写？
遗憾的是，我很快便从他的嘴里得知，“我要退学写小说了”并不是一个带有咨询意味的疑问句，而是一个对既成事实的陈述句。说得直白一点，在他告诉我他的打算之前，他已经把退学手续给办完了。
梦弱智是我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按照他的描述和我的提炼，我们是前无古人的“冲灰泡饼之交”。或许是由于我们的交情太好，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尝到他骨灰的味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需要指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被骗上这本小说的贼船，我最疯狂的预计也无非是在他没钱吃饭的时候给他邮寄两箱泡面。但在半个小时时候，我将彻底成为他最亲密无私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除了骨灰之外的一切帮助。这种合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而就目前看来，还很有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用这半个小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c又太大太大的故事了。故事要从一个新世界的产生说起，关于一座伫立在海边c面积堪比一块大陆的巨型城市，关于一支由变异者组成的革命军队，关于一场掩埋在历史里的战争，关于我们与他们的世界c以及这两个世界的本源和来历。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真正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坐在沙漠中的一座钢铁废墟上，环抱着腿看着远方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一个少年，骑着一台破破烂烂的摩托在黄沙与废墟之间穿行而过，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一尘不染的少年气质。
换一个有些宿命论的说法，我不是被梦长威逼利诱着上了贼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我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使命。我只是透过这个故事c透过故事里的世界，看见了许多鲜活的c可爱的人，想走进这个世界里，在无形中陪着他们走完各自的一生。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些可爱的人们，也越来越被他们或平凡c或奇特的人生道路所打动。到了这个时候，让故事进行下去的就已经不是写故事的我们，而是这个庞大的故事本身了。
两年来，我是作者团里活儿干得最少的，虽然也代劳过小说主剧情c写了不少番外c尽量坚持每天审稿，但由于课业紧张和个性实在太过懒散（后来还加上了要哄女朋友），经常活儿干一半撂了挑子就瞬间消失；长此以往，梦弱智就成了这本小说剥削和压榨的核心对象，头发上的毛也越掉越少，终于在两个月前的某次聚会中被我瞧见了他闪亮的天灵盖。摸着良心说，除了嘲笑他越来越少的毛和三年来没有性生活的事实之外，我还是挺感谢这个把我骗上贼船的扑街的：感谢他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手撑起了这个故事，也感谢他把那些让我或喜或悲c或爱或憎的人物带到了纸上。也因为此，每次在写作他们的故事c或是阅读关于他们的章节的时候，我都会为梦老板日渐凋谢的头发而深感心痛（和暗爽）。
但他似乎是不会后悔的——直到今天，每当他跟我说起故事开头那个骑着摩托车c在黄沙中飞驰的少年，脸上都会露出发春般猥琐而不加修饰的笑容。他告诉过我，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他想起故事里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个人，他都会为了这张面孔后的故事而感动。
两年前我会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现在我只会赞同他的观点。因为将近两年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也处于与他一模一样的状态当中。
这就是关于《界》的来历的故事——一个两个年轻人，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并用了数百个日夜，试着将其付诸实现的故事。
和梦梦一样，分割线上面的是我在几个月前刚签约的时候写的。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至少在人前不是），讲段子c抬杠和嘲笑梦长日减消失的毛发才是我存在的主要使命。出于这个原因，我刻意地把上面那段作者说从几千字删到了一千字出头全文也基本都是在说段子。
考虑到梦长的作者感言实在是太丧太惨了，所以这一回，我们还是照常聊聊天吧。
前两天我晚上睡不着觉，被梦长从床上拉起来献祭灵魂，接着跟他讨论剧情；因为手头上刚好是沈园和蓝思琳的章节和对应的fg，很自然地就说起了这两个年轻人。讨论剧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啧，蓝思琳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让沈园被支开一下？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种蛮羞耻的感觉。作为一个已经十九岁c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成年人，爱上一个自己参与创作的角色好像是件相当荒诞的事，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过两回了（上一个是伊斯特）。梦长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偏爱园园酱c不想让她跟蓝思琳那个死贱人一起经历困难的心情，狠狠地揶揄了我一晚上，说我不但是个变态萝莉控，还跟蓝思琳一样，是个喜欢被举起来摔来摔去的抖。
虽然我在客观上接受这个事实的危险性（毕竟绝大多数萝莉控的下场在刑法里写着），也承认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极其严重地影响写作（梦长经常说我写园园和伊斯特看着像怀春），但和梦长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还有这个故事本身。当然，我也同样很喜欢我们的读者，虽然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嘲笑两位作者，而且似乎非常享受被我喊爸爸的感觉，可至少在他们短暂地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他们进入的不是网页上展开的几十万个文字，而是一个由我亲自参与创造的世界。
虽然有些草率，显得也不如梦长真挚，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抒情和感慨还是就此打住。接下来说点实在的c关于《界》的现状，以及它的未来的问题吧。
我现在在读大二下学期，课业比较紧张，暑假还有一次实习；事实上，我曾经想过跟梦长同步推进《界》的两条主线（让我来主写蒂玛线），但由于课业压力和《界》的特殊性（fg有时候比正文还多），虽然我常常处在强度比较高的工作状态之下（包括每天几千字的码字c按时上课c复习考试和哄女朋友），也只能勉强跟上一条主线的连载进度。
不过好消息也有两个。第一，梦长正在加快ec线的推进速度，可能会在一年内完成ec线的正文；第二，我在大三之后课业压力会逐渐减小，同时也将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界》的写作。即使按照不那么乐观的估计，在ec线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能对梦长的主要工作提供更有力的助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因为意外挂掉（比如我像今天一样在群里嘲笑女朋友长得像河豚被吊起来打死），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保证《界》的按时更新和完成的。
或许你也发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讨论过两位扑街作者有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看上去可能要扑街的故事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需讨论。
我刚刚接手《界》的时候，伊斯特还是一个性冷淡的金毛美妞，沈园还只是一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钢铁暴龙兽。两年过去了，伊斯特已经成了一个承担着沉重的过去c但依然不懈地在天空中寻找着属于她的星星的c偶尔流露出少女情怀的孩子，沈园已经是一个爱恨分明c没心没肺，除了能一拳打飞十个蓝思琳之外，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小妹妹。
我不打算像梦长一样长篇大论地渲染这个过程带给我的感受，因为这对于比较傲娇的我来说有点难为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结果：我了解这两个女孩子会想什么c会经历什么，远甚于我了解梦长的脑袋上还剩下几根头发。对两个善良而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抱有如此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们。
这还没完，我在《界》的写作过程里参与的角色大概也有好几十个，每一个都有着同样有趣的灵魂（比如那个被摔来摔去的抖和那个经常被两个作者官方调戏的主角）。而梦长先生经历的则更多，毕竟他因为怕我忍不住剧透还藏了一大堆人物没告诉我（笑）。加上好多好多震撼的c感人的情节，《界》的两位主创绝对无愧于本书最死忠脑残粉的称号，也会是这本书最忠实的书迷。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这本书的两个作者脑袋都很铁。头铁到哪怕看这行字的小傻瓜们跑光了，他们也不会弃坑。
当然，你们最好不要作出这种尝试。虽然我们的头很铁，但心灵还是挺脆弱的。
写到这里不禁仔细想了想，我现在十九岁，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日了，但过了也才二十——换句话来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走向社会c养家糊口，万一女朋友心血来潮，可能还要卖身买下上海迪士尼（她跟我提过三回这茬儿了）。可至少在这几年里，在我还年轻c还有心情和时间做梦的日子里，我还能干一件我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事——虽然是跟一个我很讨厌的，头发快要掉光光的人。
我们以后大概可以通过卖字挣钱，但即使嘴上再这么说着不忘初心，大概也写不出一个像《界》一样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但闲得要死，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c年轻的小脑袋瓜。
这篇字我写写删删了四五回，最后成功地把它变成了我参与《界》的写作以来写出来的c最烂的一篇文字——不过也蛮好的，适合我这种不喜欢表达自己感受的人，而且起码说了点有意义的话。那么好了，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珍惜这个故事。不过我想，我们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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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6.一生悲喜有谁知 山水迢迢我去时
“我还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七七小姐又收敛了笑意，看向蓝思琳：
“蓝思琳，你手上的坎字符是哪来的？”
蓝思琳下意识地摊出了手上碎成了两半的令牌，沈园看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
“啊！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蓝思琳愣了一愣，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七七小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呐呐道：
“沈妹妹你的娘亲，可是叫做叶鸿影？”
沈园瞪大了眼睛：
“七七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七七的神情似是有些迷惘，轻声呐呐：
“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蓝思琳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枚坎字符，和剑魁刚才给你的，是一样的东西是本来属于蜉蝣八魁中的花魁的东西。”
“不错。”七七小姐叹道：
“花魁叶鸿影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名字。被故人之女所救，或许也是因缘所致吧。”
七七小姐的神情很是唏嘘：
“当年蜉蝣八魁里，我和你的娘亲相识最深，虽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了解花魁的过往经历和能力。仔细想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沈妹妹，你的娘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园黯然道：
“我是被娘亲收养的孤儿。娘亲她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蓝思琳和七七又是一惊，心知这大抵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蓝思琳问道：
“七七小姐花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七淡淡笑道：
“星空之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实力我却完全看不透。”
连身为九龙裔的七七小姐都看不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蓝思琳心底忽然生起一种非常敬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那断成两半的令牌递给了沈园，沈园面色茫然，接过了令牌，珍之重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坎字符的作用只是当初和沈园刚来雾城的时候，我顺走了她的包裹，看见了里面有个锦囊，我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拆开看了。里面放着的就是这块坎字符。还有我们的老爷子师匠留下的字条。”
七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转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你的师父是师匠？”
蓝思琳无奈地笑了笑：
“姑且算是吧，那臭老头什么都没教我。”
七七好奇道：
“你们在世隐乡里，排行第几？”
蓝思琳道：
“我是老五，沈园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辈，是小师叔。”
七七感叹道：
“我只听说世外神隐乡除了师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一个军略武艺无所不通，被艾斯兰视为心腹大患的二弟子，还有一个天生异相，剑术超凡的三弟子，确实不知道还有五弟子和小师叔的存在。”
蓝思琳撇嘴道：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
七七笑骂：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戏精。”
蓝思琳笑嘻嘻道：
“承让承让，假扮成七七小姐的皆破先生也彼此彼此。”
七七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戏谑道：
“真不愧是和我睡了一晚的男人。”
沈园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蓝思琳浑身汗毛倒竖，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哦！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勾勾勾勾勾”
“没有！不是！我没有！”
“喝喝喝喝喝”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有因！”
“睡睡睡睡睡”
沈园像个纸片人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蓝思琳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脸，七七小姐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嫣然笑意，道：
“八魁的八卦符除了用作代表身份的令牌以外，本身也是一件世间顶级的法宝，我身上的离字符就可用作增幅所有火属性的术法，此外还封印了一个有趣的器灵咒。你刚才的那枚坎字符释放的便是水属性的最强术法之一，禁咒·太阴逆。”
“原来如此”蓝思琳呐呐道，想到这层，心中的骇然之色却更甚。
剑魁的那一剑，先是自废经脉削去了五成力道，又轻松破去了由法宝螭吻增幅过的器灵咒湖天印，最后才在蒲牢强行打破器灵法则现身护主的情况下，勉强挡下。
而皆破先生的一剑，更是在她全力收剑之后，硬生生地毁掉了一枚蜉蝣八魁的顶级法宝，才堪堪止住。
如此恐怖的两剑，实在是蓝思琳平生未见。且不说三师兄与大师兄，便是师匠也不曾施展过如此惊人的攻击。
蓝思琳越发感受到，自己和沈园能够挡下这两人的剑，实在是侥幸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说，雾城中的这一场决斗，也总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蓝思琳提溜着一脸茫然的沈园，跟在七七小姐的身后，一路去到雾城自来水的源头处，再由沈园使用九龙裔螭吻的秘术黄泉令将整个雾城的水源净化完毕，皆破先生便开始重构雾城，将雾城人民逸散的灵魂重新聚合。蓝思琳和沈园看着满天的蓝色晶莹光点仿佛雪片般飘荡，最终在雾城的各处凝聚成人形，又看着皆破先生随手一挥，那条狼藉不堪，被完全破坏的长长街道仿佛电影倒放般重新恢复原状，心中的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雾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皆破先生和蓝思琳沈园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都有一种恍若隔日的感觉。
雾城又回来了。
热闹喜乐的雾城。
人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雾城发生过的危机，皆破先生和世隐乡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也不过是他们平静日常中的小小插曲。蓝思琳和沈园看着街道上的居民们，心境早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雾城的人们早已死去，可他们却活的比阳世的谁都更加真实。这让蓝思琳心中有了很深的感触。
然而，决斗虽然已经划上了尾声，雾城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策划这一场决斗的幕后主使仍然不得而知，但是蓝思琳很清楚，这一场巨大的阴谋，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策划决斗的人想让皆破先生和剑魁两败俱伤，那么，在雾城之中，必然还有着观察鹬蚌相争的渔翁在暗中隐藏着。
蓝思琳和皆破先生心知肚明。
想要成功地完成如此庞大的布局，需要一个人。
一个得到皆破先生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不仅要对雾城的地形有着深刻的了解，还要在雾城中有着相当的权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找到雾城，在雾城的水源中下毒，然后将被剑魁追杀的陨铁剑客余任侠引导到真正的雾城之中。
这样的人，必须是一个活人。
皆破先生的心腹中，只有一个活人。
虎爷。
蓝思琳找到了虎爷。
却不是活的。
虎爷倒在雾城南区的下水道中。
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
口中泄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那是氰化物的味道。
虎爷的周围，站着的不止是蓝思琳。
还有谢老板。
事实上，他早在蓝思琳之前，便已发现了虎爷的尸体。
“我也猜到了，如果有人真的想对皆破先生不利的话，必然会有人在暗中观察决斗的走向。”
谢老板淡淡说道。
“所以，在皆破先生将我们复活以后，我便第一时间排查到了这里。以我对雾城的了解，这是藏匿和脱身的最佳地点。”
谢老板的神情似是有些诡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就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蓝思琳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雾城的水，确实是他下的毒。陨铁剑客和剑魁，也确实是被他引来的雾城。那些白衣人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线索。他也没有告诉我，促使皆破先生和剑魁进行决斗的真实目的。”
谢老板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嫌疑一直都很大，可我却从来不想去怀疑他。我本以为，他是整个雾城里，最不可能背叛皆破先生的人。”
蓝思琳诧异道：“为什么？”
谢老板道：
“实际上，他才是追随皆破先生最久的那个人。他本来是阳世雾城中的孤儿，处处受人排挤，每天都饥寒交迫。皆破先生把他带到了真正的雾城，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他，看着他慢慢成长。可以说，是皆破先生给了他一切，若是没有皆破先生，他早已成为了街边的冻死骨。”
蓝思琳心底感到很是沉重，没有说出话来。
“箭奴，铁面和花猫也背叛了皆破先生，其实是他教唆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向他们说明了他们早已是雾城游魂的真相，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复活的机会。”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想到了什么，道：
“是那些白衣人吗？”
谢老板道：
“不错。那些白衣人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们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或许虎爷的幕后主使真的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放进白衣人的身体中，让他们回到阳世。”
蓝思琳呐呐道：
“他们为了活着而选择了背叛，情有可原。可虎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背叛皆破先生甚至不惜坦然赴死”
谢老板叹道：
“他在咬破嘴里含着的毒药前，跟我提起了你。”
蓝思琳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谢老板道：“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事，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
蓝思琳讶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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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7.自古无情唯远道 此时不屑是相思
八月二十号，雾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雾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叼着半只皱巴巴香烟的猴儿在自动售卖机前苦恼地翻着口袋里的硬币，恰逢憨憨傻傻的纤夫扛着一大箱货物经过，猴儿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猴儿笑眯眯地搓着手，和纤夫有说有笑地聊着些什么。
热闹的客栈里，累死累活的店小二捧着好几碟菜，往老饕的桌子又放上了两盘。老饕正风卷残云地吃着桌子上的精致饭菜，边上的餐盘摞了好几摞。对桌儿的醉鬼翘着二郎腿，满脸醉意，仰着头呼呼大睡，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城主府下，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头发棕红吊儿郎当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旁边娇小女孩的脑袋，控着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了半圈，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才慢悠悠地离去了。
虎爷已经死去。找到幕后真凶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已经断开。但是这并不妨碍蓝思琳走在街上的好心情，他在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知道幕后的家伙是谁，七七小姐会不会又被人算计啊？”
沈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
“那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笑意。
“她可是雾城的皆破先生啊。”
城主府的顶楼里。样式古朴的窗户正向外敞开。皆破先生手中捻着一杆长长的烟斗，正凭窗而望。她的眼底里，尽是迷离又温柔的笑意。一身白衣满头白发的谢老板侍立于侧，恭候不语。
雾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生活简单而平静。垃圾桶旁散落着快要枯萎的鲜花，派发传单的店员脱下了厚重的布偶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地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并肩走在路上，眉眼带笑，兴奋地聊着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题。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提着小包急匆匆地跑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穿着球衣的帅气女生身上，面色绯红，害羞地连声道歉。城北的煎饼店坐满了客人，满头大汗的老板用毛巾擦了擦脸，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
“我要开动了！”
角落桌子上的年轻男女神情严肃地同时念叨了一句，然后便饿虎扑羊般抄起桌上厚厚的两堆煎饼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往嘴里塞。
“哇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
那堆煎饼少说也有四五打，在两个食量惊人的饿死鬼面前竟正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减少，原本是堆得对桌两人的脸都挡得一干二净的高度，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可以看到对方狼狈的吃相了。
沈园的腮帮子鼓得像是个皮球，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叫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你刚刚吃了我这盘三张煎饼了！”
蓝思琳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那又有什么关系哇好烫好烫好烫”
“绝对有关系！！！我要的煎饼是加了鸡蛋的！！你的没有加！！！”
“嘁，你要气不过你也可以吃我的啊！”
“我才不要！你叫的煎饼里面全是葱，我最不喜欢吃葱了！”
“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吃葱，我才不会故意要老板放葱呢”
“你说什么？！！！”
王老板看着身躯小巧的沈园一把抄起蓝思琳的头整个扎进了厚实的一堆煎饼里面，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来。
没过一阵，沈园便挺着怀胎七月般的大肚子，懒洋洋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是全世界最棒的！！”
老板笑呵呵道：“哪有那么厉害，姑娘喜欢就好。”
沈园眨巴着眼睛，真挚道：
“我是认真的！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板犹豫赔笑道：
“嘿嘿那就借姑娘吉言了。不过那小伙子的头好像拔不出来了，这样真的好吗”
沈园却是自顾自地越说越激动：
“老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应该拿去开连锁店，然后越做越大！到了后面，就可以把老板你的煎饼卖到全世界各地去，然后我就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老板家的煎饼了，哇！实在是太棒了！如果老板娘她”
蓝思琳猛然把头从煎饼堆里拔了出来，探过对桌一把按住了沈园的嘴巴，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板她有些吃糊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王老板讪笑着挠了挠头：
“好好”
“她其实是想说”蓝思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老板做的煎饼这么好吃，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如果老板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的话，这份热情，一定会有人可以感受得到的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的！”
王老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小老板。”
剑魁已经走进了荒漠里。
他背负着笨重的巨大棺材，尽管棺材中已经空空如也，当他的脚踏在黄沙之上时，依然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没有停步，艰难地从黄沙中拔起脚来，往荒漠深处走去。
那是雾城以北，广袤无垠的一片大沙漠。
是与葬剑寮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沙漠里，就当做剑魁早已死在了烟魁的那一剑上。
如果他没有被黄沙所淹没，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也无妨。
沈园望着雾城的南城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喔哦哦——”
“要不是你提前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真的会吓一跳不，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啊！！！两个雾城耶！”
蓝思琳虚着眼，鄙夷道：
“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结果又看见雾城的南城门时，脸上的表情远比沈园要精彩的多。
“走快一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咱们要干嘛啊？”
蓝思琳微微笑道：
“我们去城主府。”
别厅里的小方桌雅致依旧，檀香静默地燃烧着。
只是坐在对桌的人稍微有些不一样，除了蓝思琳以外，还多出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女孩。
谢念念坐在妈妈的身旁，和沈园大眼瞪小眼。
城主夫人依旧是那般恬静而温柔，柔声问道：
“茶点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些松饼”
蓝思琳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的，夫人。我们只是今天就要离开雾城了，顺道来拜访一下夫人，顺便看一看念念而已。”
“毕竟我答应过她，有空会再来找她玩。”
蓝思琳朝谢念念眨了眨眼睛。
谢念念好奇问道：
“蓝思琳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蓝思琳正待说话，沈园便得意洋洋插嘴道：
“我是他的师叔！嘿嘿是不是超厉害？”
蓝思琳支起了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沈园耍宝。
“师叔是什么？”
“呃就是师傅的师弟师妹吧？”
“哇，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比蓝思琳哥哥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比他厉害！”沈园看起来和年仅八岁的谢念念特别聊得来。想来是心理年龄相仿的缘故
“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学武功的吗？”
“呃这个”
旁边的蓝思琳懒洋洋插嘴道：
“我们是学猴戏的，这位沈姐姐猴戏耍得特别厉害，不信你让她给你耍一段，本色出演，跟真的猩猩一模一样！”
“哇！是真的吗？”谢念念闻言，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我还从来没看过猴戏耶！”
“蓝思琳！你！你”沈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念念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沈园脸蛋变得通红，支吾道：
“我我真的不会”
“什么叫不会？！一直以母猩猩形态示人的沈园老阿姨终于在可爱小妹妹面前拾回自尊心披上了人皮了吗？”
“你！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在一旁的城主夫人看着三人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身旁的谢念念，道：
“念念就不要再捉弄姐姐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园陪着谢念念闹了一阵，给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世隐乡的故事，两个相差了快有十岁的女孩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快地便成为了好朋友。蓝思琳则是关切地询问了城主夫人一些关于这边雾城的事情，和夫人讨论了一些治安，管理方面的问题，时不时也介入沈园和谢念念的聊天插科打诨，别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轻松。
直到下午的时候，蓝思琳才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沈园死死地抱着谢念念，两人念念不舍地简直就像是去亲戚家串门玩上瘾了的小孩——怎么叫也不肯回家那种。蓝思琳在离去时，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念念的头，笑眯眯地小声问道：
“念念，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答应我的话回头我就叫沈姐姐寄好吃的给你。”
谢念念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啊？”
蓝思琳对着谢念念伸出了小拇指，念念愣了愣，下意识地也伸出小拇指勾住。
蓝思琳温柔笑道：
“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了，有什么烦心事了，再怎么样都好，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好吗？”
谢念念撇嘴道：
“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他的！我每个月都能梦见他呢。”
蓝思琳笑道：
“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雾城的北城门。
这是他们最初进来的地方，他们现在也要从这里离开，踏上新的旅程。
还远远不到回去的时候，蓝思琳的历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旅途还会遇到些什么，他也没打算再去在意。
斜斜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沈园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思琳身后。这座雾城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了，她也这里经历了很多故事。可是故事总该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就没有办法去听另外的故事了。
沈园看着蓝思琳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道：
“喂，蓝思琳。”
“干嘛？”回应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啊？弱智问题恕不接待。”
沈园看着蓝思琳那副贱贱的嘴脸，心底一怒，却又软了下来，有些怯懦道：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了啊？”
越问到后面，沈园的声音便越小，不知为何，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脸上倏地飞起一片红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是心底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很是在意。在问完以后，她的心底就更加忐忑了。
蓝思琳头都没回，懒洋洋道：
“没啊，哪有哭？”
“什么！”沈园瞪大了眼睛：“你骗人！我明明有看见的！”
“那就可能是你瞎了，或者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看见了幻觉，要么就是没睡醒的时候把梦当成现实了”
“你你！”沈园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看见你哭了！你别不承认！而且还哭得特别厉害，跟个小屁孩一样！”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
“别天真了！哭的人其实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七小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那天她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蓝思琳蓝思琳，哎呦喂”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哪有！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阴阳怪气道：
“哎呦，那就是有哭咯？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啧啧啧，你还是长点心吧，白痴”
“蓝思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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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雾·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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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08
进入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
正是盛夏。
庭院里却凉风习习，阳光明媚得丝毫不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这方无垠的庭院里，永远有着艾斯兰双子大厦空中皇廷穹顶之下的好天气。
最适合种花的天气。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正站在花丛中，撑着伞，笔直地站着。像是棵树。
微风拂过，五彩斑斓的花海波浪般起伏，偶尔显现出那柄遮阳伞下半蹲着的身影。
笑意像花一样温柔的男子。
克莱希。
“终于成熟了！”
克莱希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吁出一口气来，手里捏着几颗橙红色的果子，像是圆润的柑橘。
克莱希眼带笑意，将几颗果子在手里揉捏了几下，随意把一颗丢给了身旁撑着伞的菲尼克斯。
“给。”
菲尼克斯下意识地接过果子，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疑惑神色：
“少爷这是？”
“吃了就告诉你。”克莱希笑道。
菲尼克斯道：
“少爷，我不需要”
“菲尼克斯，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克莱希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什么严肃的表情，反而看起来有些戏谑。菲尼克斯愣了愣，将那枚明显带着皮的果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生涩地咀嚼着。
克莱希手里依旧把玩着那几颗果子，认真地看着菲尼克斯，似乎很是期待。
菲尼克斯咀嚼的动作很是僵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没一会儿便将嘴里的果肉吞咽了进去。
克莱希好奇道：
“怎么样？”
菲尼克斯皱了皱眉头，道：
“很苦。”
克莱希愣了愣，问道：
“然后呢？”
菲尼克斯犹豫了下，又道：
“很涩。”
克莱希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诧异：
“然后呢？”
“没有别的味道了。”
“那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面色不变的菲尼克斯，苦笑道：
“真变态啊菲尼克斯，菲尼克斯真恶心啊，菲尼克斯真是人类最大的败笔啊”
“少爷，我并不能理解您说这句话的意思。”
克莱希把手上剩下的几颗漂亮果子塞进了菲尼克斯管家服的口袋里，笑道：
“这些是番木鳖碱，有剧毒。”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睛，那张苍白像死人的脸上毫无波澜。
克莱希撇了撇嘴又补充道：
“传闻古代中国，有个爱好诗书，不理国事的皇帝，一生付诸风花雪月，诗词造诣极高，最后被叛军俘虏，被迫喝下了毒酒。那杯毒酒里面放的，就是番木鳖碱。”
菲尼克斯道：
“原来如此，这个典故很有趣。”
克莱希又叹出了一口气：
“不过这种服之即死的剧毒对你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了。真无聊啊”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你真的是人类最大的败笔，我是认真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算了！”克莱希拍了拍手，伸了个长长地懒腰，径自朝着庭院的某处走去。
菲尼克斯紧随其后：
“少爷要去哪里？”
克莱希笑道：
“今晚有一个有史以来最棒的晚宴。”
菲尼克斯拿着伞恭敬地走在克莱希身后，道：
“少爷，恕我冒昧，极星宫今夜的宴会应该是”
克莱希歪了歪头，意味深长地对菲尼克斯笑道：
“我知道。”
两人一路走向了花园尽头处的通道，通道门口处的女仆已经恭候多时。
女仆手里捧着盘子，盘子里是两杯殷红的酒。
克莱希和善地拍了拍女仆的肩膀：
“辛苦了，科罗娜，我们走吧！”
菲尼克斯收起了遮阳伞，跟着克莱希和女仆走进了通道之中。
克莱希微微眯缝着眼睛，笑意盎然地朝着通道尽头的电梯走去。
菲尼克斯犹豫了阵，道：
“少爷，您今天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克莱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温柔：
“是的”
“我决定好了，自己来做提线木偶果然才是最有趣的事情。”
夜。
极星宫中。
皇廷里。
人声鼎沸。
这确实是一场艾斯兰最隆重的宴会。
因为有资格被邀请入场的，只有身兼要职的大臣，德高望重的公爵，立下显赫功绩的将军，亦或是在整个艾斯兰都有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这是一场庆祝艾斯兰军队全军出征清剿暴徒党的宴会。
宴会等级之隆重，就连艾斯兰尚未拥有实权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没有被邀请。
除了军神甘道尔以外，所有的朝廷重臣皆已到场。
宴会之上，推杯换盏，交谈声此起彼伏，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尽管不久之前，才发生了利文哲上将的反叛事件，给艾斯兰军方高层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可是对于早已位于世界之巅的艾斯兰人而言，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击垮他们对于彻底剿灭乱党的自信。
坐拥一整座面积堪比大陆的钢铁都市，军队总数不下千万，拥有着全世界都无法媲美的顶尖核心科技，再加上机甲研究的爆发性进展，已经让艾斯兰成为了从古至今绝无仅有的强大政权。
作为一个曾经再普通不过的国家，艾斯兰能够在近百年前的百国大战中击败各国豪强，最终统一天下，绝对离不开当代君主阿尔·艾斯兰陛下的军事雄才。
阿尔·艾斯兰，旧北协艾斯兰国王诺尔·艾斯兰之子，战争践踏者，罗兰的死神，天选之子，北协之魔，都城之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枭雄。
百年之前，地星人口突破一百七十亿，异人人口突破总人口7的禁制底线，再加上资源的日益匮乏，导致了人类历史中最惨烈的一场世界大战发生。
这场由当时的北欧巨国率先挑起的战争，最终让近九成的国家受到牵连，纷纷卷入其中。为了捍卫领土，当时只是众多小国之一的艾斯兰也不得已加入了战争。若有研究历史的学者回顾当年那一场持续了接近半个世纪的惨烈战争，绝对会深感震惊——不曾参与军备竞赛，领土面积不足三十万，甚至在世界地图上都难以看清的艾斯兰国，竟然能够接连创造战争奇迹，在战乱中从一开始的苟延残喘，到后来的不断扩张，最终颠覆了整个世界。
艾斯兰势如破竹地冲进最后一个国家的国土防线，统一天下，建立大都会的时候，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年仅32岁。
这得益于艾斯兰在后期军备竞赛中机甲科技的突飞猛进，以及净化弹的横空出世；也得益于军神甘道尔震惊世人的恐怖实力，但最终，却归功于这位年轻的君主。
如果说，军神元帅甘道尔是艾斯兰人的支柱，那么，阿尔·艾斯兰就是艾斯兰的灵魂。
十四岁先王暴毙，继任国王；十五岁领军作战；经历了十七年的杀伐，让艾斯兰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这世上如果有上帝，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受上帝眷顾之人。
如果这世上有魔鬼，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令魔鬼颤栗之人。
此时的阿尔陛下，正端坐于皇廷正中的王座之上，尽管几个月前刚过八十大寿，看起来却全无廉颇老矣的沧桑之感。这个背负了亿万条人命的男人，就算是化作了一坯黄土，也能让见者心惊胆战。
宴会之上，无论是年迈伛偻的老臣，还是英姿飒爽的军人，当他们的目光看向王座之上的老人之时，都总会油然而生地感到敬畏。
那是真实存在的，艾斯兰的神祗。
只要阿尔陛下还在那王座之上，艾斯兰就永远不会陷落。
哪怕他已是个老人。
这就是每个人心中笃定的事实。
人们的心情很是安定，世俗的纷乱，与暴徒党的小打小闹，完全无法影响他们此时宴会的心情。政务大臣莫尼公爵脸上的皱纹快要耷拉到了脖子上，带着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遥遥对着阿尔陛下恭敬地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又一饮而尽，再勉力装出一副不胜酒力摇摇欲坠的模样。一旁穿着繁复礼服的波顿伯爵满头大汗，极不自在地握着酒杯站在角落，就像是一只被藤条勒紧的土拨鼠，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四处偷望，路过的人总忍不住投去一瞥好奇而嫌恶的目光；美丽的贵妇人穿着拖地的长裙，优雅地拈起长桌上蛋糕顶部的樱桃，嘴唇的颜色比樱桃本身还要嫣红；棕色头发，知性而年轻，戴着黑色颈带的漂亮女子穿着黑色礼裙在人流中仿佛游鱼般穿梭，眉眼间带着说不清的奇怪意味，细细地打量着场上的每一个人。
这种安定而和谐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极星宫前极尽奢华的圆顶电梯缓缓打开，从里面先探出的不是人。
而是一柄泛着冷光的机枪。
突突突突
机枪口指向天空，子弹随着爆裂的响声呼啸着穿进艾斯兰皇廷的人造穹顶，那完全由全息影像模拟出来的，满是繁星的黑夜被瞬间击碎，空中巨大而空洞的皎洁圆月裂开了触目惊心的痕，看起来滑稽而荒诞。
破碎的月光混杂着人们的惊叫声，摔倒声，急促的脚步声，物品碎裂声，在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中炸响。
身着优雅服装的各路人士就像是受惊的羊群，四处乱窜，惊恐的，难以置信的，骇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的电梯门口。
克莱希将那挺笨重的机枪丢到了地上，苦笑着晃了晃肩膀，满脸歉意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第一次玩枪，没想到后坐力这么大。”
破碎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温柔到了极致，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由心底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
他的表情。
像是个不小心做了个失败的小恶作剧的孩子。
可是，他做的事，却是足以惊动整个艾斯兰的暴行。
没有人反应过来。
没有人愤怒，甚至没有人说话。
人们心中满是讶然和不解，和对未知情形的恐惧。
皇廷周围的卫兵依旧抱着怀中的步枪，笔直地站着，就像是胡桃夹子里面的玩具士兵，滑稽而惊悚。
那是站在月光下的电梯前的三皇子。
克莱希殿下。
那个温柔如春风，最喜花卉，从来不闻政事的皇子。
克莱希的身后，跟着一名捧着盘子，脚步恭谨，轻轻颤抖的普通女仆，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
“嗒哒——”
克莱希做了个滑稽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玛丽团里初登场的小丑。可他的脸上没有画上笑脸，却又的确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意只是，此时此刻，那抹笑意看起来却甚是讽刺，让人心生恐惧。
克莱希捏着嗓子，满脸肃然，唱诗般高声道：
“现在，让我们有请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殿下出场！”
话音刚落，他还自顾自地认真鼓起掌来。宴会中的人面面相觑，神态僵硬。神情没多大变化的，也就只有穿着黑色礼服的求不得，站在角落瑟缩着的波顿伯爵，和王座之上的阿尔陛下。
克莱希陡然换了一副神态，清了清嗓子，朝场上的众人友善地招了招手：
“大家好大家好，不请自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一个人在房间里实在是有些无聊呢。”
克莱希满脸笑意，一边说着，一边朝宴会里的人群走去，人们纷纷后退，下意识地给克莱希让出了一条道路，看着克莱希仿佛疯子般的自编自演。
克莱希忽然加快脚步，走到避无可避的人群之中，猛地拍了拍最前面的官员的肩膀：
“啊呀，尼罗大公，您也来了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尼罗大公额头飙出冷汗，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鼓起勇气踉跄道：
“克克莱希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嗯？”
克莱希又猛然凑到了尼罗大公面前，额头都快要戳到他鼻子上了，尼罗大公被吓得猛一仰头，脸上那副滑稽的金丝眼镜却被克莱希取了下来，克莱希还顺手抽出了他胸口口袋里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那副眼镜，借着月光的反射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将几缕头发拨到脑后，这才又将那副眼镜挂到了惊恐的尼罗大公脸上。
“头发有些乱了，抱歉抱歉。”克莱希讪笑道。
面对克莱希如此越界的疯癫举动，尼罗大公又惊又怒，颤声道：
“克克莱希，这里可是皇廷聚会，你擅自闯进，甚至还开枪袭击，就算你是皇子，也要罪加一等”
“你在说什么啊？尼罗大公？”
克莱希打断了尼罗大公含糊不清的说话，满脸无辜地捧着他那张因为紧张而扭曲的，满是汗渍的脸，真切地问道：
“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呢？”
“你你”
克莱希又忽然拍了拍手，刺耳的掌声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响起，人们纷纷噤声。克莱希一副东道主招待客人的热情模样，环视着四周：
“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嘛，这么紧张干嘛，来来来，坐坐坐。”
正说着，克莱希便不由分说拉过了身旁一名瑟瑟发抖的妇人，来到了长桌前，用极为到位的礼节优雅地为那名贵妇人拉开了椅子：
“切西尔夫人，请入座。”
切西尔夫人面色苍白，惊恐地看着克莱希：
“殿殿下”
“切西尔夫人，请入座。”
克莱希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周到，却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切尔西夫人眼神涣散，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克莱希为她拉开的椅子上。
看到切西尔夫人入座，克莱希方才拉开了自己的椅子，坐到了她身旁，支着脑袋，由衷地唱诗般感叹道：
“夫人，您真是一位优雅的女人。西亚米亚裔的女人总是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不老的精灵。”
切西尔夫人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克莱希的声音懒洋洋的，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
“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都清楚得很。”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笑眯眯的：
“请务必不要和我客气，这一顿是我尊敬的父皇买单哦！”
说罢，他便真的将桌上的方巾认真地塞进了领口，然后便徒手抓起桌前的蛋糕，毫无形象地往嘴里塞，咀嚼了两口，又随手拿过了旁座的一只酒杯，往嘴里灌了几口。那狼狈的吃相毫无优雅可言，倒像是个饿了三四天的小乞丐。
穿着黑色礼服的求不得走到克莱希身后，递给他一条手帕。克莱希接过手帕，朝她轻柔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把手帕当做了面巾，在嘴上胡乱擦了几下，又拿起了桌上一只油腻腻的鸡腿。
慌乱不定的人群中，忽然想起了一道尖锐的，颤抖的声音：
“克莱希！你你擅自闯入皇廷，扰乱国家秩序，目无尊长，甚至持枪行凶，换做是谁都是罪该万死，你身为艾斯兰的长子，阿尔陛下的子嗣，更是罪加一等你！你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当克莱希听到那突然起来的喊声时，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旋即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没有打断身后的莫尼公爵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将手上的鸡腿三两下吃进了肚子里，扯下了领口的方巾，猛地站起身来。
只是这突然的一站，便又让场上的人惊得退了一退，似是对桌子前那精神看起来不太对劲的皇子十分忌惮。
克莱希深深地看了莫尼公爵一眼，忽然攥住了身下椅子的椅背，拖着那张椅子慢慢地朝着莫尼公爵所在的位置走去。
随着克莱希一步步逼近，熟悉的画面再次上演：人们像是鱼缸里受到了惊吓的小沙丁鱼群，缩到了角落处，退无可退的时候，椅子猛地一顿，放到了面带恐惧的莫尼公爵身前。
克莱希忽然站上了那把椅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尼公爵——莫尼公爵体型怪异，皮肤苍白，瘦瘦高高接近两米，就像一条泡了水的脱了皮的竹竿子，站上了这把椅子，克莱希才高过了莫尼公爵。
克莱希那双明显还没擦干净的手忽然搭上了莫尼公爵的脸，使劲地擦了擦，又揪起他的领口擦干净最后一点油渍，这才心满意足地对瑟瑟发抖的莫尼公爵笑眯眯道：
“政务大臣老先生，近来身体可还安好？”
汗水渗出。沿着脸上的皱纹曲折淌下。莫尼公爵一把推开了克莱希，用余光扫了一眼王座上的阴影，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道：
“我身体好不好，和你这个疯子又有什么关系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叛徒抓出去！卫兵呢？”
克莱希抑制不住地扑哧一笑，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莫尼公爵脸上的汗渍越来越多，溢出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克莱希，克莱希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捂着脸不断抽搐，似哭似笑，而后，笑声再也无法抑制。
越来越大声，响彻皇廷。
越来越病态，状若癫狂。
“卫兵卫兵”克莱希笑得喘不过气来，跳下了椅子，开始模仿起莫尼公爵方才说话的语气：
“卫兵呢？！！”
克莱希在皇廷里来回游荡，揪起侍立于侧一动不动的卫兵的衣领：
“莫尼公爵叫你啊，你听得见吗？卫兵先生？”
那卫兵依旧端着枪，目不斜视，汗水从帽子里淌下。
克莱希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来卫兵先生们现在并没有搭理我们的兴趣。”
克莱希自顾自走到皇廷中心的长桌前，将餐桌上的食物一把扫到了地上，又抄起一张椅子放到了桌子上，爬上了椅子，站起来，仿佛是聚光灯下准备表演高台跳水的马戏团小丑。
他拍了拍手，满脸肃穆，高声道：
“现在，让我们有请本次宴会的特约嘉宾——我可爱的妹妹，艾斯兰之花，丽黛儿·艾斯兰小姐们！”
圆顶电梯处，月光下，渐渐走出三名俏丽的身影。
无一例外，皆是丽黛儿的面庞。
她们脚步虚浮，身形踉跄，神情憔悴，晃晃悠悠地穿过红毯和人群，来到了克莱希的下方。
克莱希笑道：
“现在是有奖竞猜时间”
场上的贵宾们怔怔地看着长桌前，那三张与丽黛儿公主丝毫无异的面孔。
“这三位美丽的小姐当中，哪一位才是真正的丽黛儿·艾斯兰公主呢？”
人群中逐渐响起议论声，疑惑不解和恐惧的气氛在场间弥漫，波顿伯爵依旧在角落瑟瑟发抖，莫尼公爵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惊恐，本因饮酒而稍显红润的起色已经苍白如纸。
克莱希微微眯缝起眼睛，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好了，现在是公布答案的时间。”
他又从椅子上跳下，跳到了最中间的那位丽黛儿小姐身旁，优雅而温柔地捧起她惊慌失措的脸蛋，凑过去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才道：
“她们都不是。”
莫尼公爵开始颤抖。
克莱希笑意盎然，饶有趣味地问道：
“哎呀，如果这三位美丽的小姐都不是我的妹妹的话，那为什么她们会长得和丽黛儿一模一样呢？”
克莱希拾起身旁那位“丽黛儿”小姐的手，行了一个轻柔的吻手礼，语气温柔地像是情人呢喃：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您的本名是？”
那位小姐双目失神，呐呐道：
“冯·妮娜。”
莫尼公爵的脸色变得铁青。
克莱希笑意越甚，又问道：
“妮娜小姐，您可是艾斯兰居民？”
冯·妮娜木然摇了摇头：
“我是外民。”
克莱希轻轻眨了眨眼睛：
“请问妮娜小姐，您为什么会来到艾斯兰，又为什么会变成了我妹妹的模样呢？”
冯·妮娜，双目空洞，眼底却控制不住地溢出泪花来，嘴唇轻颤，开口道：
“我是”
场上响起沉闷的噗通声，莫尼公爵忽然摔倒在地，竟是直接昏了过去，没了声息。
克莱希及时地伸出手指按住了妮娜柔软的嘴唇：
“嘘”
他的眼底尽是温柔，轻声道：
“都已经过去了，已经没事了。从今往后，你会恢复自由，恢复自己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家，过上任何你想要的生活可以吗？”
妮娜的泪水抑制不住地狂涌而出。克莱希转过头去对其余两位同样迷茫的“丽黛儿”说道：
“如果痛苦不能忘记，就请你们想一想自己现在为什么还没有死去，然后用力地活下去，可以吗？生活总会有很美好的地方的。”
克莱希为三位小姐一一行了饯别礼，对侍立一旁的求不得点了点头，三个女子抽泣着，哽咽着，在求不得的搀扶下，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克莱希仰起头来，惬意地吸了一大口空气，笑眯眯地环顾四周，问道：
“我带来的‘特约嘉宾’还有很多，有谁感兴趣想要看一看的吗？”
场上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每个人都是面色苍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彻底确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克莱希，而是一个疯癫的魔鬼。
没有人敢再出声指责克莱希。
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成为出头鸟的下场，就是像莫尼公爵那样，被迫将自己最隐秘最无法公开的把柄见诸于世。
那绝对是比死亡还要凄惨的结局。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深切地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喉间涌出，身体都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那个癫狂的男人，他的手指前，牵扯着无数条无形的线，那根线将穿透在座每一个人的脊髓，控制他们的神经，操纵他们的余生，将他们当做牵线傀儡，玩弄他们的性命。
彻头彻尾的梦魇。
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只要他一念之间，整个艾斯兰的国家政体都可以在刹那间陷入绝对的混沌，最终分崩离析。
一片静默。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
“既然是这样，”不知道为何，克莱希那双从未收敛笑意的眸子中，倏地掠过一丝落寞：
“那我们就直接快进到最后的环节吧”
克莱希转头，望向皇廷深处，那张王座之上，沉默而坐的老人。
“可以吗”
“父亲。”
艾斯兰的国王，阿尔·艾斯兰，沉默地看着皇座之下，自己的第三个亲生儿子。出乎意料的，他的眼神很是平静，没有悲喜，没有哀怒，没有失落，没有绝望。颤抖着的女仆科罗娜捧着只有两只高脚杯的盘子，递到了克莱希的手中。克莱希端着那盘子，慢慢地走到了皇座之下，单膝跪立。
国王浑浊的眼睛转了转，终于出声道：
“你终于还是来了。”
“是的，父亲。”克莱希恭敬地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对于眼前的这个，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整个艾斯兰命脉，权倾朝野，甚至就连他也无力再阻止的年轻人，国王会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什么都没有。
因为他早已知道了一切。
早在十四年前，当他意识到那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灵魂中潜藏的恶魔之时，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一个国家的运行，就像不断向下扩散的树形图，是由高层的权力者领导更低一层的权力者，层层递进，最后落实到平民阶层的。而在这个权力政体当中，拥有绝对权力的，当然是一国的君主。而早在十四年前，阿尔陛下便已经意识到了，在他之下的那一层，所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管理者，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把柄而沦为了克莱希的狗。
从那时候开始，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就像是棋盘中孤零零的一枚将军，被囚禁在小小的皇宫之中，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默地等待那个最后结局的到来。
艾斯兰早已不属于他，他沉默地坐在王座之上，日复一日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早朝，管理着国家的事务。
哪怕他心中深知，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徒劳的。
只是。
国王问道：
“为什么是今天？”
克莱希沉默。沉默良久，他忽然说道：
“有一个女人。”
“女人很年轻，有一头瀑布般的红发，是个很美的女人。”
“女人再美，终究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惊艳的天赋。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女人是面包店老板的女儿，做着很普通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一辈子就这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结束自己的一生。”
“女人终究是女人。十七八岁年纪的女人，总会对爱情有着可爱又天真的憧憬。很幸运的，女人在某天提着面包篮，穿过了正在游行的街道时，看见了军队最前面，骑着马的男人。”
“女人对男人一见钟情。很幸运的，男人也因为那一头红色的长发，而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那个女人。两人就这样因缘际会地相识相恋，最终女人成为了男人的妻子。”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爱情故事，不是吗？带着一点点幸运，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遇上了王子的故事。”
国王似乎有些动容，依旧保持着缄默。
克莱希话锋一转：
“可是，童话的结局总是在王子和公主成婚以后就结束。生活却不是如此。”
“接下来的生活里，女人像是因为那一次的相遇，而花光了毕生的所有运气。以至于从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爱情的快乐。”
“女人是男人的第三个女人。男人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或许总是会有很多女人的。所以，在不久以后，男人就遇见了新的女人，第四个，第五个女人。那个女人和男人的爱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两三年，便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
“男人为女人修筑了寝宫，女人在寝宫里陪着孩子长大，等待着丈夫的归来。他明明就在同一座宫中，却永远没有再回来，只是几层楼的距离，却是如隔天涯。”
国王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克莱希继续平静道：
“男人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她病死的那一天。她积忧成疾，身体每况愈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疾病不在身体，而是在心里。女人没日没夜地对她和他的孩子诉说着同一个爱情故事，那个以公主和王子完美成婚作为结局的故事。只有那个时候，女人的脸上才会浮现出美丽的笑容。更多的时候，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待着男人的到来。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她都没能见到那个男人。”
国王轻轻闭上了眼睛。
克莱希道：
“那一天，是八月二十号。”
今天，是八月二十号。
国王轻轻叹出一口气。
“但是”
克莱希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神里
没有一丝悲伤。
他的眼神里，徜徉着怪异的情绪，像是温柔，像是愉悦，像是狂热，像是圣洁却完全没有悲伤的影子。
他竟然在笑。他笑着，带着天真的，快乐的情绪：
“我的母亲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我之所以在今天过来，只是恰好比较无聊而已。”
他的笑容越来越温柔：
“我没有兴趣接手或者是摧毁你一手建立的艾斯兰帝国，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一个背负了上亿条性命，拥有无数气运在身的男人，玩剪刀石头布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无往不利。”
场上的贵宾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克莱希缓缓站起身来，轻柔地步上台阶，带着笑容，慢慢地将盘子递到了国王面前。
克莱希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神色：
“盘子里的两杯酒，有一杯放进了剧毒的番木鳖碱。你先选一杯，然后我会把另外一杯喝下去超好玩的，不是吗”
说着，克莱希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就连手上的盘子都开始有些颤抖。
国王深深看了克莱希一眼，竟是也轻轻笑了出来。
他伸出手，取过了一杯红酒，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陛下！”
“阿尔陛下！”
“天啊！”
场上震惊的呼声不断响起，仿佛炸锅一般。
克莱希将盘子丢在地上，将另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抹去了嘴角腥红的酒液，笑眯眯地看着王座之上的老国王。
此时此刻，曾经的枭雄，阿尔·艾斯兰，终于像是一个垂老的老人。他浑浊的目光深深地望进克莱希的眼睛，缓缓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一个抽搐，瞪大了眼睛，艰难地想要坐起，伸出手来，颤抖地，缓慢地伸向克莱希，似是想要抚摸他的面庞。他浑浊的眼睛里似是荡漾着慈祥的神色，随后像是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老国王手中拿着的酒杯被克莱希取过，老国王失去了一切，滚下台阶，再也没有动作。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的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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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09
近两个月以来，艾斯兰发生了无数大事。
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成为了刽子手杰克案件的嫌疑人，被法庭传唤；第一序列重犯横空出世，一时间满城尽是通缉令；二皇子约瑟夫被传出精神失常，失去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被挟持后暴毙；利文哲上将在誓师日重新归来，用一场突如其来的叛变摧毁了艾斯兰人的希望后坦然死去；七棱大楼的崩塌；暴徒党世隐乡大弟子李默存和恶名昭彰的“鬣魔”柳拂衣的出现
满城风雨，人心飘摇。
而就在今日，从极星宫里又传出了一个震撼全城的消息。
国王暴毙，由三皇子克莱希继任新王。
人们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艾斯兰各地，从街头到巷尾都开始弥漫着疑惑和忧虑的气息，各大网络论坛出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集体崩溃，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各种各样的阴谋论调开始出现，人们质疑二皇子为什么会突然精神失常，质疑数个月前仍精神矍铄地在全城直播中发表演讲的阿尔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暴毙，质疑一向沉稳实干，显然更有资格继任国王的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为何杳无音信，可是极星宫中全无任何回应，八月二十一日，登基典礼将会照常进行。
登基典礼举行的地点是极星宫前的双子广场。
届时将会由三代帝师阿斯玛阁下为克莱希殿下加冕。
这将会是大都会成立以来第一场登基典礼。仓促得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混乱得让全城都满是疑云。
大皇子迪塞尔依旧没有出席此次的加冕典礼；二皇子约瑟夫早已深藏宫中接受精神治疗；四公主向来不参与任何政事，所以依旧没有出面。艾斯兰的直系皇族子弟中，竟然只有六公主丽黛儿出席了典礼。
双子广场的周围早已水泄不通，卫兵们拉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隔离带，紧张地维持着秩序，附近的七个街区都已经封锁了一切机械和车辆的通行，尽管用肉眼看去，依旧能依稀看到典礼场地中那一张张只会在新闻报道中出现的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面孔，却完全无法清晰地看到其中的状况。
所有大楼外的巨大显示屏都切换了频道，对克莱希皇子的登基仪式进行全程直播。不知是否错觉，直播摄像头下的那一张张公爵伯爵的面孔都似乎有些阴翳，在自己的座位上显得很是坐立不安。
艾斯兰人的灵魂，阿尔陛下忽然离世，再加上新国王的登基，这是远比一年一度的建都日还要重要上无数倍的事情。
没人会不关注这场登基仪式，无论是商人还是学者，本地居民还是外民，年轻人还是老人。或者是通过家中的显示晶屏，或者是酒馆墙上的电视，或者是大楼的显示屏，每个人都在通过不同的方式密切地关注着登基典礼的经过。
人群中忽然引起一阵骚动，那是因为直播镜头中终于出现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家喻户晓的人物。
艾斯兰的宠儿，艾斯兰第一美人，天之骄女，皇室的六公主，阿尔·艾斯兰与娜塔莉亚·v·阿兹穆海因之女，丽黛儿·艾斯兰。
此时的丽黛儿公主殿下穿着简朴的黑色礼裙，胸前挂着一朵白百何，安静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微微低着头，清丽的面容满是憔悴，眼睛里没有焦距，眼眶淡淡泛红，再也不见那活泼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继丽黛儿之后，重要的人物也开始相继出场。
三代君王的帝师阿斯玛阁下，极为传奇的老人，琴棋书画军略礼仪无一不通，先后教导了先王诺尔，先王阿尔，以及这一代的七位皇子皇女。据说他已经有一百多岁的高龄，看起来却依旧精神矍铄，长长的眉毛几乎要垂到了下巴，负着手笑眯眯地坐到了王座之侧的小椅子上。
军神阁下甘道尔，对于这位传说人物的事迹早已无需多言，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全城人民都沸腾了起来。这位艾斯兰前无古人，也绝对后无来者的唯一的元帅，是受尽人民所敬仰的存在，其于人们心中的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堪称精神支柱的阿尔·艾斯兰陛下。自从大都会建立，国家日益强大后，老军神便已少有露面，如今在登基典礼中重新出现，当然也变相成为了默允克莱希登基的意思，这对于艾斯兰的人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定心剂。
甘道尔阁下没有再穿上那件挂满功勋的军装，却是穿了一身西装，胸口同样挂了一朵小小的白花，他从红毯上走过，却没有走到王座之旁特属于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向了红毯一侧贵宾席，在丽黛儿的身旁座位坐了下来。
对于军神阁下突然的行为，丽黛儿似乎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军神大人您好。”
军神大人正襟危坐，没有转头看丽黛儿，口中却轻声问道：
“很难过吗？”
丽黛儿愣了愣，眼眶一红却，抿起苍白的嘴唇，摇了摇头。
甘道尔轻轻叹了口气，微微闭目，道：
“坚强是好事，有勇气也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决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新的契机。”
丽黛儿惊了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依旧没有说话。
甘道尔又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正在做的，是就连我也做不到的事情，你还打算坚持下去吗？”
丽黛儿眼中掠过一丝茫然，轻轻低下了头。
甘道尔又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身旁静静坐着的丽黛儿，这个从小时候开始就经常一身脏兮兮地让他抱的刁蛮妮子，似乎已经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只是这份倔强的性子，终究还是没有改变。
甘道尔又闭上了眼睛，叹道：
“你们这些孩子啊”
贵宾席里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随着乐队开始演奏，登基典礼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克莱希在万众瞩目中，穿着军服走上了红毯，远处的街道上顿时变得热闹非凡。克莱希依旧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温柔微笑，在贵宾们敬畏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上了王座之前。总是眯缝着眼睛的帝师阿斯玛站起身来，极为恭敬地对克莱希行了一礼，意味深长笑道：
“恭喜殿下荣登宝座。”
克莱希歪了歪头，笑道：
“今后也继续陪我玩下去吧”
“老师。”
帝师阿斯玛不着痕迹地对克莱希眨了眨眼睛，便颤颤悠悠的走下台阶，在演讲台前站定，干咳了两声，用他那断断续续的气音开始了典礼致辞。
冗陈的致辞过后，便是繁杂的庆祝仪式，人们先是表达了对先王故去的哀伤，为阿尔陛下举行了无比盛大的葬礼，而后便是奏乐，舞蹈，钟鼓。到了最后，才是各位臣子爵士按辈分一一上前向新王行礼，以此表达对新王的认可。
一系列的环节结束以后，才是最后的加冕仪式。
这也是民众们最紧张的环节。
人们都很好奇，在先王驾崩的情况下，将会是谁来手持皇冠，代替为新王加冕祝福的人。直到三四名女仆簇拥着王冠从场上出现，再将王冠郑重地交给丽黛儿公主殿下时，艾斯兰各处才发出了热闹的欢呼声。
艾斯兰所选定的加冕人，不是德高望重的帝师阿斯玛，也不是传奇的军神甘道尔，而是新王的妹妹，艾斯兰的宠儿，丽黛儿公主。
在万众瞩目中，丽黛儿公主提起裙摆，郑重地施了一礼，方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盘子中的王冠，在热闹的音乐中，一步一步走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
那可是克莱希。
丽黛儿一直喜欢着的哥哥。
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从小到大，都一直待她温柔如春风的哥哥。
那个有着全天下最好看的笑容的男人，此刻正即将加冕为王。
为他加冕的人，是自己。
那个人正在王座上坐着，笑眼如初，就像是阿尔莱斯山的天堂瀑布泻下时扬起的轻柔水雾。那双眼睛曾经让她在无数个日夜无法入眠，曾经让她不顾父王的阻拦毅然逃出极星宫，只为了追查零星半点能够为他洗清冤屈的证据。
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丽黛儿走到了台阶之下。
她捧着王冠，抬起头来。那个男人就那样笑着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宠溺，让她心跳加速。
她往上走。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脸上泛起潮红，将彻夜未眠，眼泪流干的憔悴神色也冲去了少许。
她继续往上走。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手里的王冠也在轻微地颤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她继续往上走。
那个男人，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她可以看到他眉眼里的温柔，可以看到他轻轻微颤的睫毛，可以看到他脖颈的轮廓。
她来到了克莱希的面前。
克莱希笑着，轻轻说道：
“好久不见了，我可爱的妹妹。”
有风起。
丽黛儿浑身都在颤抖，温暖的热流流遍全身，她的眼底溢出泪花，王冠在空中飞起，打着旋，划过抛物线，跌落在地面上，她的手她的身躯在以诡异的频率颤抖，她像是鬼魅的黑白的蝴蝶，飘忽着虚幻地真实地穿越了短短的距离，扑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带着在手里忽然出现的匕首。
时间在静止。贵宾席上的人凝固了惊讶的表情，甘道尔白发飞扬，慢慢闭上了眼睛，坐在一旁的帝师阿斯玛睁大了眼睛，浑浊沧桑的眼珠里写满了兴奋和狂热，人们惊讶的叫声定格在空中，电视台的导播员仓皇地把手按在了中断直播的按钮，匕首闪着银光，带着冷冽的死亡气息，带着丽黛儿飞蛾扑火，玉石俱焚的勇气，划破空气，一点一滴地前进，指向克莱希的脖颈，最终在触碰到他皮肤前的一毫厘，悠悠停止。
克莱希好奇地看着那柄匕首，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肌肤，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尖锐的刺痛感。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细而长，他眼里的笑意没有褪去，他笑着，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紧咬牙关的丽黛儿，轻轻道：
“丽黛儿，我们小时候一起上过帝师的历史课，你是不是问过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丽黛儿紧咬牙关，没有说话。她用尽全力，那柄匕首却不能再进寸毫。
克莱希笑眯眯道：
“你当时问的是，‘为什么艾斯兰这么多代国王，不是病死就是老死的呢？难道就没有哪位祖先是被人害死，或者意外死掉的吗？’”
丽黛儿紧紧抿着嘴唇，闭起了眼睛，泪水从颊间淌下。
克莱希的语气越来越温柔了：
“现在，你知道这个秘密的真相了”
克莱希仰起头来，笑意盎然：
“请容我介绍一下，伊莉娜，守护了艾斯兰子嗣一千年的家伙，她是个人偶哦。”
丽黛儿握着匕首的那只右手，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握着。
手掌没有温度，也没有柔软的质感，手掌的主人，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人偶。
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是人偶，因为她的做工尽管不算粗糙，却早已沾惹了岁月的痕迹。可以看得见褪色的肉粉色质感的皮肤，可以看见布料上的些许污渍，可以看得见肢体上的关节。这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很精致的人偶，但是她从头到尾，身上的每一个针脚，都似乎在述说着故事。最让人震撼的，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偶，却有着一双真实的，栩栩如生的，碧蓝如海的眼睛。
哪怕肢体再如何僵硬，哪怕做工再如何粗糙，当你看见她的那一双眼睛的时候，你便觉得那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双眼睛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情感，仿佛有无数灵魂在其中交织，直到最后，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化不开的哀伤。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倘若世界上有一双如此悲伤的眼睛，看见它的人，心底或许会结冰。
克莱希轻声道：
“她是我们先祖最伟大的作品，是超越了时间和‘法则’的存在，她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世’，而且，就连‘出世’级的强者，也无法伤害她。这一千年来，她都是作为艾斯兰的守护神而存在这就是当年懵懂的你不经意问出的问题的答案，艾斯兰最早最初，也是最深刻的秘密。”
丽黛儿慢慢松开了手，匕首跌落到地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清丽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克莱希。
她张口：
“父皇是你害死的吧？”
克莱希笑道：
“算是吧。”
她问道：
“约瑟夫哥哥，也是你弄疯的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她问道：
“追杀伊斯特，也是你的主意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丽黛儿慢慢握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嵌进肉里的指甲沾着鲜红的颜色。她眼底又有泪光闪烁，最后一次，带着哭腔，呐呐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克莱希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带着微笑，慢悠悠的，带着戏谑：
“谁知道呢？”
丽黛儿吁了口气，轻声道：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克莱希忽然蹙了蹙眉头，急叫道：
“伊莉娜！”
伊莉娜几乎在克莱希话音刚落便已飘忽出手，忽然一拳打进了丽黛儿的上腹，丽黛儿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
鲜血中有苦杏仁的味道。
王座之下是鲜艳的红毯，鲜血隐没在红毯中，仿佛从来不曾有过。唯一能够证明其存在的，只有丽黛儿。
她的嘴唇鲜红得像怒放的玫瑰。
她的皮肤苍白得像稚嫩的百合。
她的发丝散乱得像飞扬的柳枝。
她躺倒在地上。
她的眼神空洞得，什么都不像。
艾斯兰元历48年8月21日。
艾斯兰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因行刺国王，被判终生流放，剥夺艾斯兰户籍姓氏，不得进入都城。
同年同日。艾斯兰三皇子，阿尔·艾斯兰与瓦莉拉·雅什之子，克莱希·艾斯兰，
加冕为新王。
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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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0
解锁主线剧情：暗潮《dark t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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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具名的山林间，有一弯曲折的小小河滩。
河滩很干净，岸边的碎石被月色映出黯淡的光，河水潺潺，空气中有湿润的树叶味道。
除了水声，便只剩下蟋蟀规律的叫声。蟋蟀声不觉吵闹，却更显此处静谧。
河滩边上的篝火旁，简陋的草席上躺着昏迷的李默存。
李默存的伤势已经不再恶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本就白皙的面色更显苍白。眉头紧皱，嘴唇没有血色。
小伊斯特也已入睡。小白鼠阿尔萨斯在她身上安静地蜷成白白软软的一团。只有在她入睡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迷惘和无助，嘴唇微张，呼吸平和，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起银光。
封艾坐在篝火旁，沉默地看着小伊斯特。
他拾起一根枯枝，放进了篝火中。枯枝响起噼啪声，小小的火星微微上浮。
自从他们从大都会中逃出，已经过了九天。
九天以来，柳拂衣扛着李默存，封艾带着小伊斯特，再加上背篓里的小葫芦，五个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向世隐乡赶去。
一行人跋山涉水，住过山脚废弃的空屋，也曾在别人家的马厩过夜。小伊斯特走得踉踉跄跄，两腿发软，犹自抿着嘴唇，最终还是拗不过封艾，被他一把背到了身后；路途中，柳拂衣身后的背篓经常会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扎着两颗丸子头的小葫芦一路笑嘻嘻地叽叽喳喳个不停。
尽管他们已经暂时脱离了被艾斯兰追杀的险境，将重伤的李默存送回世隐乡接受治疗却依旧是当务之急。此时距离世隐乡仍有大半路程，在不能使用艾斯兰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恐怕也还要小半个月才能结束这一场旅程。
好在这一路上，柳拂衣披荆斩棘，扎营捕猎，寻找水源，辨认方位的本事很是熟练，所以除了李默存外，其他人倒是无甚大碍。想来，这样流浪天涯的生活，柳拂衣肯定早已经历了许多，所以才会如此驾轻就熟。
夜很安静。自从玛丽安娜的事情发生以来，封艾便很少再有这般安逸的时光了。
但他却开心不起来。
为了逃出大都会，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
玛丽安娜死了。封流也死了。和妹妹难得的相遇，却又再次分离。伊斯特也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小孩子。
长期的精神紧绷，再加上前些天与病的生死搏斗，已经让他深感疲惫。
身体很是沉重，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封艾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篝火前站起身来，走向了那湾浅浅的河水。
河水波光粼粼，可以清晰地看见水底形态各异的石头。封艾沿着水流的方向，朝着下游自顾自行去。
行不多时，便能看见远方河岸边的壮硕黑影。
那是柳拂衣。
封艾愣了愣，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柳拂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鱼竿，他的斗笠，佩剑，背篓都解了下来，放在身旁，背篓里的小葫芦正睡得香甜。
还未行至柳拂衣身边，柳拂衣便道：
“睡不着？”
封艾苦笑了下，走到他附近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呐呐道：
“常有的事。”
柳拂衣没有回应，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鱼竿。钓饵沉在清澈的水中，没有一丝涟漪。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那张狰狞的脸，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封艾问道：
“这河里有鱼？”
柳拂衣应道：
“会有的。”
封艾又问道：
“你从哪里弄来的鱼饵？”
柳拂衣道：
“前些天下过雨，翻翻泥土，蚯蚓很容易找。”
封艾怔怔地看着柳拂衣拿着的那根鱼竿，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柳拂衣又问道：
“想知道些什么？”
封艾愣了愣，轻轻叹了口气：
“很多。”
柳拂衣道：
“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封艾犹豫了下，道：
“三师兄，你是生来就这样吗？”
话说完，他又补充道：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
柳拂衣道：
“我生来便是如此。”
封艾愣了愣，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他又问道：
“可以告诉我，世隐乡的事情吗？”
柳拂衣沉思了一阵，道：
“世隐乡的五个弟子，加上小师叔沈园，都是孤儿。”
封艾眨了眨眼睛，平静道：
“我也是。”
柳拂衣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封艾一眼，继续道：
“大师兄和北邙李家有很深的渊源，那只右手不是他的手。是北邙李家世代传下来的遗物，玉臂貔貅。能吞万物而不出。但是他没有李家的宗亲血统，这些年来，一直被玉臂貔貅反噬，废了那只手臂，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二师姐身患痼疾，需要时刻平心静气，一旦气血翻涌，病情就会不断加重。所以师匠教她绣花。这么多年来，我只看过她绣牡丹，罂粟和莲花。这些年来，大师兄一直奔波各地，寻找能够治病的方子，依旧不见好转。”
封艾皱紧了眉头，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压抑。想起初入世隐乡那两天，林舍予态度强硬逼迫他进行的“职业培训”。他一直觉得那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如今才知道她为了教给自己一点保命的本事，竟是冒了危及性命的险。倘若不是有林舍予教他基础的搏杀法门，恐怕封艾早已在这段时日的惊险搏斗中横死当场了。
柳拂衣继续说道：
“四师弟和五师弟，都是普通人。四师弟今年只有十岁，生性怯懦，但彬彬有礼，和五师弟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想到当初在世隐乡和老五蓝思琳的偶遇，封艾不由苦笑了一下：
“深有体会。”
柳拂衣顿了顿，慢慢道：
“小师妹的话，情况比较特殊。”
封艾微微皱眉。
柳拂衣道：
“小师妹和魔鬼签订了契约，身体出现了闪烁效应。”
封艾愣住了，呐呐道：
“契约？什么契约？闪烁效应又是什么？”
柳拂衣沉声道：
“她得到了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作为交易，她和某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签订了契约。所谓的闪烁效应，其实就是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和整个世界运行的法则背道而驰，因而受到了世界的排斥，她存在的‘时间线’被彻底打乱也就是说，伊斯特她，随时都有可能会和从前的，或者未来的某一个时段的自己交换身体，过一段时间后再交换回来。”
封艾的大脑一片混乱，知道的越多，疑问却丝毫没有减少。
如果说伊斯特真的产生了“闪烁效应”，这也就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当初封艾遇见她和灰衣斗篷男战斗的时候，分明已经被拦腰斩伤的她可以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完好无损，且失去了对封艾的记忆——那是因为她已经和过去的或者未来的某一个自己交换了。
这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伊斯特会在和他逃跑途中忽然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这是因为她和小时候的自己交换了时间线，十来岁的小伊斯特“穿越”到了现在
所谓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应该就是指伊斯特身体里爆发出来的黑色气息，还有那一黑一白两把怪异的手枪
“等等”
封艾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如果说闪烁效应真的存在，现在的伊斯特其实就是小时候的伊斯特穿越了过来，而按照这个说法，她应该从小时候开始就认识我了才对，那为什么在世隐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我丝毫没有任何记忆？”
柳拂衣道：
“闪烁效应远比你所想象得要复杂得多，涉及到时间悖论的问题，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如果你想要了解得更加清楚一点，回到世隐乡的时候，去问一问师匠比较好。”
“比起这个，”柳拂衣话锋一转，鱼竿的吊线轻轻微颤，继续道：
“你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更加迫在眉睫吗？”
封艾愣了愣，诧异道：
“我自己的问题？”
柳拂衣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封艾，道:
“你还没有发现，你已经使用不了异能了吗？”
封艾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道：
“大师兄之前曾经说过，这是因为我突破了七重楼的第三层，受到了反噬”
柳拂衣转过头去：
“你对七重楼，有多少了解？”
封艾摇了摇头，无奈道：
“说实在的，一点都不了解。教我的家伙已经死了，另外一个知道这门功夫的老头也一直在故弄玄虚”
柳拂衣道：
“他们之所以不愿意告诉你关于七重楼的真相，是有原因的。”
“因为，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封艾瞪大了眼睛，诧异道：
“这是什么意思？”
柳拂衣道：
“七重楼最早是由谁所创，早已不得而知。如今的七重楼，一直作为艾斯兰的流枫家族世代相传的秘术而存在，是全天下最玄奥也最简单的功夫。”
“世间流传的普遍说法是，七重楼总共有七层功法，对应着不同的修炼方式。而除了第一卷‘绣铁’卷以外，其他六卷都已经在战乱中遗失。”
“其实，这种说法只是以讹传讹。”
“因为，七重楼，从来都没有另外六层功法。”
封艾皱紧了眉头。
柳拂衣继续道：
“绣铁，往生，向死，嗔极，惧，无情七重楼的七层境界，除了第一层‘绣铁’有固定的修炼法门以外，其余六层都没有任何修炼法门。想要晋升境界，只有凭借自身的悟性和机缘。你回忆一下自己晋升时的感觉，就会发现确实不需要什么功法。”
封艾沉思了一阵，呐呐道：
“确实如此”
最初的封艾，全然不知道封流让自己修炼的是什么东西，只当做一种强身健体的体操。他之所以能够因缘际会突破第二层往生境，是因为当初和巨大机器人搏斗，生命濒危的时候，产生了极其强大的求生欲望；至于‘向死’境的突破，则是因为当时的他受到了病的重伤，心中有着强烈的，以命相搏，也要救下小伊斯特的意念
柳拂衣道：
“七重楼的修炼法门极为苛刻，需要从小开始打磨身体，经历十几年的磨砺，才能够晋入第一层往生境，而后提升境界，更加需要莫大的机缘和努力。所以说，七重楼无疑是人间最简单，最强也最难的功法。我们世隐乡弟子虽然没有人修炼这门功法，但根据师匠的描述，我们对七重楼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了解。”
“你方才所说的，晋入向死境后所产生的反噬，实际上只是因为向死境能够通过强行榨取基因中的潜能爆发，将身体素质瞬间强化，产生极大量肾上腺素后发生的副作用。那种副作用只会持续很短的几分钟，如果没有因肾上腺素的毒性致死的话，身体就会恢复如初。所以说，你现在不能使用异能，和向死境的反噬并无任何关系。”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
“那我这是”
柳拂衣眉头微蹙，道：
“你的灵魂似乎正在分裂。”
封艾只感到一阵森森寒意由背脊直冲后颈，颤声道：
“灵魂分裂那是什么”
柳拂衣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能够依稀感觉到，你的身体内部很不稳定。就像是灵魂正在逐渐逸散。”
封艾彻底怔住。许多零碎的记忆霎时间涌向他的意识海。
“年轻人，你好像在做梦啊？”
——嚼甘蔗的老头曾如是说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
——在法庭与克莱希对峙时，克莱希曾对他说着。
“尤其是在你突破了向死境以后，一度透支体内的能量，导致你的灵魂也开始松动，受到这个世界本身的排斥”柳拂衣的语气很是凝重：“感觉上，与小师妹的状况很是相似——你们的灵魂，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封艾脸上的迷茫之色越来越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柳拂衣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沉声道：
“现在的你，已经无法使用异能。而当你的灵魂抽离得越多，你就越会失去自我我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来自你体内的，某种令人畏惧的东西正在逐渐苏醒。”
脑海中奇怪的数字。
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记忆中，曾经一度想要杀死伊斯特的“自己”
令人畏惧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柳拂衣思考了一会，将身子放松下去，枕到了身后的那棵柳树上；树干承受着柳拂衣庞大的体重，致密的纹理间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让这个在虫鸣与水声中有些失真的世界听上去真实了一些。层层的树叶之外，一轮冷银色的月亮正在天空中央发出着清亮的光芒；月光顺着弧形的天幕蔓延开来，为这个静谧而温柔的世界增添了几分悠远而苍凉的神秘感。柳拂衣枕着树干，不言不语，只是仰着头，看着繁茂枝叶后稀薄的月光。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过了许久，柳拂衣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庄周梦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周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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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2
封艾猛然惊醒。
汗渍浸透全身，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坐起身来，支撑着上身的双手清晰地感受着河滩碎石的刺痛感。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早已熄灭的篝火堆旁，插着几支树枝。树枝上，串着已经烤好的河鱼。
封艾心有余悸地眯缝起眼睛，环顾起四周来，小伊斯特也是刚刚睡醒，坐在地上揉着惺忪的睡眼，简陋的蓑衣从身上滑落。另一侧的草席上，柳拂衣正用葫芦给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喂水。
是梦吗？不是梦吗？
“醒了？”
柳拂衣的声音将封艾从迷惘的情绪中拉回，小伊斯特茫然地坐在地上，凌乱的发丝耷拉在额间，迷迷糊糊地看着早已化作灰烬的篝火堆。
封艾低下头来，脱下了手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右手背上，那个复杂而精致的圆形图案看起来黯淡无光，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纹身。
封艾握紧了拳头。这时，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来回抖了抖，探出两颗可爱的丸子头来。
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用咿咿呀呀的奶音含糊道：
“柳掰掰早上好。”
柳拂衣侧了侧身，拿过篝火堆旁的一串烤鱼，递到了身后：
“随便吃点东西，我们要继续上路了。”
小葫芦接过了烤鱼，啊呜一声便啃了一大口，丝毫没有理会柳拂衣叫她小心鱼刺之类的嘱咐，眼睛里都要溢出幸福的星星来了。
封艾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睡眼朦胧的小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你也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愣了愣，眼睛转到别处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柳拂衣将李默存重新扛到了肩上，封艾牵着小伊斯特的手，沿着河岸下游走去。
柳拂衣虽然身体庞大，更是同时背负了李默存和小葫芦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身上，腰间还挂着奇沉无比的怪异铁剑，走在路上时却不显沉重，只有腰间的大葫芦偶尔在摆荡时发出轻灵的水声。
封艾紧跟在柳拂衣身侧，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柳拂衣忽然道：
“有心事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轻轻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师兄你好像什么都会做，实在是很厉害。”
柳拂衣道：
“这算不得什么。认识师匠前，认识师匠后，还有认识小葫芦后，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
封艾诧异道：
“你一直在过这种流浪的生活？”
柳拂衣道：
“多少也算是游历过一些不同的地方吧，慢慢地就学会了很多事情。”
小葫芦又忽然从背篓里钻出来，眨巴着眼睛，附和道：
“柳掰掰超厉害的！”
封艾和小葫芦面面相觑，又问道：
“小葫芦，这些天来，你好像还没有从背篓里出来过，真的不用活动一下吗？”
小葫芦倏地又钻回背篓里，没了影子，瓮声瓮气道：
“小葫芦从来不出背篓！”
亦步亦趋跟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乎显得很是好奇。这时，小伊斯特的衣服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了阿尔萨斯的身影，阿尔萨斯爬到伊斯特肩头，顺着她的手一路爬到了封艾头发上，又窜到了柳拂衣的身上，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背篓里。
小伊斯特惊讶地看着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悄悄抿起了嘴。背篓里忽然传出了咯咯的笑声，小葫芦又钻出脑袋来：
“好痒啊！”
她的手里捧着几颗向日葵瓜子，抬起眼睛来望着在她头顶上转来转去的阿尔萨斯：
“你要吃吗？”
阿尔萨斯窜到小葫芦手臂上，柔软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抓起那几颗瓜子一股脑地塞进了腮帮子里，然后又故技重施，在几人身上窜来窜去，钻回了小伊斯特的领口里。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小伊斯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小葫芦鼓起腮帮子，搭在背篓边缘，气鼓鼓道：
“最后的瓜子都被你吃完啦！阿尔萨斯是笨蛋！”
路程还在继续。太阳从东升起，渐渐西移，一行人走出了深山，来到了地势平坦的平原之上，沿着来往山民走出的小径，穿过厚实如绿色海洋的草甸，碧空如洗，云卷云舒，空气中漂浮着白色的蒲公英种子，飘飘摇摇地落在伊斯特长长的睫毛上，小伊斯特惊异地眨了眨眼睛。
小葫芦从背篓里钻出来，惊叹地张大了嘴巴，有蒲公英飞过她附近时，便攀着背篓的边缘使劲探出身子，用鼻子嗅啊嗅的，冷不防被蒲公英搔到了鼻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整个人都像是炸毛的小奶猫般抖了一抖，瞪着无辜的眼睛，呆呆的。柳拂衣却忽然走得更快了，急匆匆道：
“得快一点，大师兄开始发烧了。”
小伊斯特可以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忽然颤了颤，旋即便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封艾皱眉道：
“不会有什么事吧？”
柳拂衣面色也有些严肃：
“得先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才能仔细确认一下。”
一直被柳拂衣扛在宽厚的肩膀上的李默存虽然不受颠簸，但面色确实越来越差，原本苍白的面庞渐渐染上了一缕不健康的红色，在昏迷中紧紧皱着眉头。
柳拂衣忽然仰了仰头，对身后的小葫芦道：
“小葫芦，上次咱们在黄山庄要来的药膏还有没有？”
小葫芦眨巴眨巴眼睛，“噢”了一声，钻进了背篓里折腾了一阵，又翻出了许多奇怪的东西，肚兜，树叶，枯掉的小花，糖果盒子，蜡笔，简直让人怀疑小葫芦在这个背篓里藏进了一整个小世界。她把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柳拂衣的衣领里，就像是顺手把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
翻腾了好一阵，小葫芦才掏出了一块白色的物什，却是一块退热的药膏，开心道：
“找到啦！”
她皱着眉头，小小的手指努力地抠来抠去，方才使劲撕掉了药膏的包装，转过身来，捏着药膏的两端，小心翼翼地贴到了李默存的额头上，笑嘻嘻道：
“柳掰掰，贴好啦！”
柳拂衣着急道：
“他的身子还很烫，我们还要再加快一点，封艾，你带上小师妹。”
封艾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对伊斯特温柔地笑眯眯道：
“对不住啦！”
小伊斯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封艾一把抱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封艾的脖子，封艾和柳拂衣一路发足狂奔，与迎面而来的夏风撞了个满怀，周围的草甸纷纷压弯了腰。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伊斯特的工钱也早就在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开始前全部交给了封艾，当封艾意识到这妮子近年来的所有工资除了最基本的日常开销以外一丁点没有动过，俨然攒成了个小富婆的时候，甚至还讶然苦笑了好久。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至于柳拂衣
也好不到哪去。
浪迹天涯的人，身上往往没几个钱。
小葫芦
唔，天知道她的背篓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神奇的东西，但是翻不出来就是了。
所以，世隐乡的这几个家伙目前的处境很是尴尬。
从大都会逃出生天，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了有人烟的村庄，结果却为钱所困。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们身上甚至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去典当。
封艾在村庄里东奔西跑，满头大汗，终于在与药房老板一番唇枪舌剑后，用柳拂衣仅剩的几个艾斯币买下了退烧药，气喘吁吁地朝着村庄外的柴房跑去。
就那个柴房，还是一伙人神不知鬼不觉偷溜进去的。
刚出村外，封艾的视野便忽然一阵恍惚，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封艾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呐呐道：“我这是睡眠不足，精神恍惚了吗？”
他没有多想，又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柴房里。
月光透过窗格，照着柴房中面无血色的李默存，柳拂衣正在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他。
“药买来了。”
封艾抹了抹额头的汗渍，将药递给了柳拂衣，又道：
“三师兄，你先照顾一下大师兄和伊斯特，我去想办法弄点吃的。”
“我来吧。”
柳拂衣解下了身后的背篓和葫芦，握住了腰间的青铜铁，站起身来：
“你喂他吃药，照看好小师妹和小葫芦，我去打猎。”
封艾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
柳拂衣走出门外，身影一闪而逝，径直穿过草甸，竟是一路绝尘，直接向他们来时的山里跑去了。
小伊斯特安静乖巧地坐在边上，怔怔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小葫芦在背篓里蜷着身子，睡得甚是香甜。
封艾小心翼翼地扶起李默存，将退烧药喂进他口中，又给他喂了几口水。阿尔萨斯从小伊斯特的领口里钻出来，在她的手心上歪着脑袋嗅来嗅去。小伊斯特的眼睛在封艾和李默存之间游移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道：
“他他会好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道：
“肯定会好的。大师兄是非常厉害的家伙。”
晚些的时候，李默存高烧减退，悠悠醒转。
正在给李默存更换绷带的封艾见状，惊喜道：
“大师兄，你醒了？”
李默存虚弱地喘了口气，艰难地笑道：
“封艾，我睡了多久？”
“已经有五天了。”
“这样啊”李默存呐呐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
封艾道：
“我们还在回世隐乡的路上，还有大半路程要走。”
李默存咳了两声，苦笑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
旋即又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见了瑟缩在一旁的小伊斯特，温和笑道：
“小师妹，你好。”
小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犹豫了一阵，才轻声应道：
“嗯你好。”
封艾心底无奈地笑了笑，这妮子，刚刚分明还在担心大师兄的病情，现在又一副怕生得紧的模样。
李默存问道：
“三师弟呢？”
封艾正要说话，门外便踏进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李默存又艰难地转过头去，尽力笑了笑：
“三师弟，你好。”
柳拂衣提着几只烤好的野鸡，坐到了李默存的身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默存苦笑：
“好像并不怎么样。”
柳拂衣平静道：
“你自己一个人闯进大都会，还能活着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李默存笑容越发苦涩：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柳拂衣将烤鸡撕扯开来，道：
“吃点东西。”
李默存尽力想要坐起身来，尝试了一下，便又痛苦地躺了下去，不断地咳嗽起来。
封艾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不要勉强自己。”
李默存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对封艾笑道：
“谢谢你，封艾。”
封艾摇了摇头，愧疚道：
“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背篓摇摇晃晃地钻出小葫芦的脑袋来，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个机敏的小奶狗一样仰起头嗅了嗅：
“好香哦！”
天亮之时，一行人再次启程。
柳拂衣背起背篓和葫芦，又将李默存抱起，扛到了肩头上，李默存咳嗽了两声，虚弱问道：
“三师弟”
“怎么了？”柳拂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庄的另一头行去，封艾和伊斯特紧随其后。
“你这几天都是这样扛着我走的吗？”
“嗯。”柳拂衣道：“有问题吗？”
李默存小声嗫嚅：
“好像有些粗暴。”
“如果你没有自不量力惹来一身伤的话，我就不用扛着你到处跑了。”柳拂衣面不改色。
李默存愣了愣，苦笑道：
“三师弟，你这样不好。”
“干嘛？”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二师妹。”
小伊斯特忽然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又颤了一颤，伊斯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了一眼封艾。封艾显然是意识到了伊斯特的想法，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是了。
回到了世隐乡以后，就会见到那个静若处子，动如杀人狂魔的二师姐林舍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么一系列要命的离奇事件，和那个摧残了自己好几天的舍予姐姐肯定脱不了干系——毕竟要不是她执意要让自己跟着伊斯特去大都会，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封艾心底对那个女人除了敬畏以外，确实生不起什么怨责的念头。
毕竟那可是能随时打爆他狗头的林舍予呢。
这次回去，封艾大概可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休养，那个分配给他的小庭院，他才住了几天就离开了，总得好好打扫一番才行。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妹妹肯定已经在世隐乡等他了，到时候肯定要把唐唐和封流的事情问清楚，再去见一见传说中的师匠，弄明白伊斯特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见一见尚未见过的世隐乡老四
封艾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就连心境也渐渐开始平和起来。
他们确实离开了大都会，那座光陆怪离，充满危险和机遇的城市。而回到世隐乡以后，他也终于不用再生活在刀尖之上，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宁静的生活，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封艾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期待来。
封艾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上也不觉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小伊斯特可以感受到封艾下意识将她握得更紧，看到了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微颤，像是微风下扑朔着翅膀的蝴蝶，空气中隐隐荡漾着风铃声。
封艾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小伊斯特，她可以看见他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然后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封艾仰头栽倒在地上。
小伊斯特惊呼了一声，眼底满是惊慌和无助。柳拂衣诧异地转过头来，被扛在身上的李默存怔怔看着封艾，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呐呐：
“他的灵魂正在分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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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某些原因（其实是记错了章节顺序），导致ehapter111章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其实这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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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3
封艾栽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彻底昏迷了过去。
小伊斯特怯懦地退了半步，却又犹疑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触碰着封艾的胸口。就像是受惊的小鹿，尽管心中恐惧不已，一片茫然却仍然想要依偎离开中箭倒地的母鹿。
柳拂衣和肩上了李默存对视了一眼，李默存问道：
“这下该怎么办？”
柳拂衣道：
“不知道。”
李默存道：
“他自己的灵魂还在逐渐逸散，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柳拂衣道：
“我想是的。”
小伊斯特颤抖着抚摸着封艾的脸庞，阿尔萨斯从领口跳了出来，在封艾胸口焦急地打着转，伊斯特的眼底满是无助和慌张。
柳拂衣叹了口气，道：
“没有办法了。”
他上前来，一把抱起封艾，放在了另一边肩头，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世隐乡，不然封艾可能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李默存咳嗽了两声，道：
“师弟，你这样负重很累的吧，不如让我下来，我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柳拂衣有些不悦，呛声道：
“我本以为你只是不自量力，没想到你连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李默存苦笑，小声道：
“师弟，你用这种语气说话真的有点可怕。”
柳拂衣不再理会李默存，转身对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道：
“师妹，事态紧急，我们要全速赶路了，你可以坐到小葫芦的背篓里面去吗？”
小伊斯特点了点头，柳拂衣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托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背篓中钻出小葫芦的脑袋，笑嘻嘻地对她道：
“欢迎！”
小伊斯特愣了愣，尚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了望这只大背篓底部，却不知看见了什么，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小葫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冲着伊斯特可爱地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扶稳了。”
柳拂衣两肩各自扛上了一名成年男子，身后的背篓坐上了两个小女孩，腰间挎着一柄巨大的铁剑和葫芦，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笨重的小山。可是当他屈膝蓄势，提气骤然狂奔起来时，竟是一路绝尘，宛若清风般霎时间隐没在了草甸深处。
接下来的时日里，除去为众人觅食的时间以外，柳拂衣竟是丝毫不曾停歇，连一刻的睡眠都没有，马不停蹄地狂奔了足足五日，将原本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直接缩短了几倍。且不说宛如植物人般沉睡的封艾和重伤未愈，时常昏迷过去的李默存，背篓里的小葫芦和伊斯特光是坐着也甚觉疲倦，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多次。可柳拂衣却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狂奔了数千里，穿过了山川河流，奔走于过海铁道之上，须发皆张，双目通红，终于是在李默存和封艾撑到极限之前，赶到了渭安城境内。
274区，渭安城，环城皆山，东南方向荒无人迹的重重山峦之中，正是世外神隐乡的所在地。
绕城北而走，进黄竹林，沿河涧东行，入林雾幻境，幻境阵眼处，有一道窃自264区瓦笼城的传送门，直达世隐乡外的隐龙潭。潭岸有摆渡人，缘河而居，负责引渡世隐乡人出入外界。这是回到世隐乡最快捷的方法。
但是今天的隐龙潭却不见摆渡人的影子。
“怎么办？”
肩上的李默存问道。
“不知道。”柳拂衣的声音竟然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了。
“鬼老先生可能是去吃饭了，不然我们再等等？”
柳拂衣皱了皱眉头：“等不及了。”
李默存愣了愣，却听得柳拂衣说了一句“抱稳”。柳拂衣提气纵身，将右肩上的封艾丢破麻袋似的甩到左肩李默存身上，猛地箍紧，李默存没忍住“呃哦”一声翻起白眼来。柳拂衣腾出的右手抽过腰间的巨剑，闪电般贯进身前水岸中，随着一阵惊天巨响，平静无波的隐龙潭被炸开两边，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缝隙来，柳拂衣就这样背负着五个人的重量冲进了潭中，足尖在潭地湿润的泥地踏出一连串脚印，在漫天水浪之间飞一般地越过了宽广的隐龙潭。
世隐乡中，人来人往，安详依旧。
柳拂衣从小镇门口走进，放下了肩头的李默存。
路过的行人抬眼望了望，旋即便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三先生大先生？！”
李默存抱着齐肩而断的右肩伤口，温和地笑了笑：
“赵老弟，你好。”
那行人又喜又惊：
“大先生您怎么”
“大先生回家啦！”
“大先生和三先生都回家啦！”
“好消息，大先生从大都会回来啦，三先生也回来啦！”
“大先生三先生一起把六先生带回来啦！”
柳拂衣一行人回到世隐乡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人们簇拥着柳拂衣一行人，担忧好奇地问长问短，没过多久，人群中挤出了林舍予的身影。
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雌雄难辨c怯生生的西瓜头。
林舍予看见了没了右手，腹部缠满绷带的李默存，顿时秀眉微蹙，仿佛场上的空气都骤然变冷了几分。
李默存用仅剩的左手尴尬地挠了挠头：
“师妹，你好。无用，你好。”
“怎么回事？”
林舍予的语气远比柳拂衣要冰冷的多，简直就像是带着凛然杀气。李默存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
“说来话长”
林舍予没再理会李默存，转而问柳拂衣：
“封艾怎么了？”
柳拂衣道：
“他突破了向死境，生命力消耗过度，没法维持稳态的灵魂正在消散。”
林舍予又问道：
“小师妹呢？”
柳拂衣歪了歪头，露出了身后被他的大脑袋遮住了的c背篓里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小伊斯特。
林舍予又皱了皱眉，问道：
“小师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小的？”
“不清楚，我和大师兄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八月十一号。”柳拂衣答道。
林舍予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老三。”
柳拂衣点了点头：
“小事。”
林舍予走上前去，接过了柳拂衣肩头昏迷不醒的封艾，道：
“我带封艾去见师匠，小师妹应该这几天就会恢复原状了，无用，带他们先去休息。”
怯懦的无用哆嗦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林舍予又转过头，对李默存冷漠道：
“在医务室等我。”
此时的封艾，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奇特的黑色纹路。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有时候，当沉入梦中时，会非常偶然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
在那种时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梦中的一切，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在梦里的世界行动，可是无论怎么挣扎，始终无法回到现实中去。
此刻正是如此。
梦中的场景，像是一座荒废的教堂内部，又像是在宫殿的正中心。
偶然的心念起伏，都会让周围的场景变得虚幻起来，而后又重组成另外的场景。
唯一不变的，是身体周围的光柱。
透亮的光柱。
仿佛礼堂中，透过厚实的窗帘缝隙，沾惹上了灰尘，垂直照向地面的午后阳光。
很奇怪的感觉。
视线有些模糊。困顿的感觉在身体深处萦绕不散。
光柱大抵是从头顶照下的。在远处便是模糊的暗景，什么都看不真切。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已经记不起来很多事情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影子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
面孔很是清秀。约莫十七岁的年纪。些微偏蓝的头发。有着柔和的轮廓。有着细腻的睫毛。只是眼睛深处依稀能够看见深藏的某些东西。
很熟悉。却记不起来。
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在很多地方见过他的模样。
在每一个精神恍惚的清晨，照着镜子的时候。
雨天低头看向水洼的时候。
在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搭乘电车，看见玻璃里的倒影的时候。
他看了过来。就那样呆呆看着，瞳孔有些涣散。像是不解，又像是惊恐，又像是迷茫。
他慢慢开口。
“你是谁？”
封艾躺在小楼里的床上，眉头紧皱，身上的黑色纹身宛若游蛇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满头白发的高大老人一脸不悦地凑上前去把他紧闭的眼睑扒拉开来，望了一眼那几乎已经彻底融化了的瞳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懒洋洋抱臂道：
“救不了。”
林舍予皱眉道：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老人伸出小拇指自顾自掏了掏耳朵：
“这小子现在正在做春秋大梦，不靠自己醒来的话谁都救不了他。”
“没有别的办法吗？”林舍予问道。
“当然没有了，”老人撇了撇嘴，似乎完全没打算把这回事放在心上：“你这么关心这小子干嘛？”
林舍予眉头越皱越紧，看向老人的眼神越发不满：；
“让他去大都会，是你的主意。”
老人反驳道：“那小子的功夫可是你教的！”
“那也是你让我教的。”
老人郁闷地瞥了一眼林舍予，不说话了。
林舍予不依不饶，继续道：
“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办法，只是嫌麻烦懒得动？”
“我像是那种人吗！”老人吹胡子瞪眼难以置信道。
林舍予淡淡道：
“从各种意义上考虑，根本就是。”
“”
老人悠悠地叹了口气，慢吞吞道：
“放心吧，这小子的气数未尽，要走的路还很长。”
“还有，这几天你们最好不要接近他。现在他灵魂不定，六神无主，很容易被别人的阳气吸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也说不上来。”
你是谁？
错乱的记忆在脑海里交织。
三室一厅的合租屋。
叫做唐唐的女人。
蝴蝶。
邋遢的胡子。
熊猫抱枕。
叫做诺兰的摩托车。
慵懒的眼眸。
叫做伊斯特的女人。
伶面人。
怪异的世界。
玛丽安娜。
玄鬼c素蛇。
桑塔纳。
枯燥的文件。
办公桌里的情书。
“你是谁”
眼前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嘴唇有些干涩，看起来精神很差，但是又好像是c整副心神都被某个巨大的阴影所占据。似乎感受到那种情绪，心底里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慢慢地有了焦虑的情绪。
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是投入平静湖泊的石子，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你沉默了很久。检索着脑海中仅有的记忆，印象中的人格开始和自己重合。
不是很确定，语气带着犹豫。但是他听见回答的那个瞬间，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像是极端的惊恐，像是极端的不解，又像是极端的愤怒。你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根本就不是！”
“你怎么可能会是我”
“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男人有些语无伦次，那是透彻的焦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你，迫切地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是封艾。
那么
你是谁？
记忆仍然在翻卷。你的大脑感到刺痛。
那个男人握紧了拳头。他抬头看向你。他的拳头在颤抖。
“你到底是谁不你到底是什么？”那个长相与你别无二致的男人试图为他看见的一切寻找合理的解释：
“每一次我受伤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隐约有那么一个声音很尖锐，很戏谑，和你的感觉不一样。但是我一直都觉得我的身体里有东西c尤其是每一次险些死掉的时候，这种感觉很清晰，有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在跟我说话，它想要占据我的身体那个东西，是你吗？”
那个东西
你是有印象的。
因为这一切你也曾经经历过。
在那片阴暗的地下城市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被女伶面具穿透胸膛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你也曾经很尽力地挣扎着，抵抗着，和“那个东西”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你不是“那个东西”。你很清楚。
你经历的事情很多。你记得的事情也很多。
你是谁？
你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稍微笃定了一些。你的记忆开始清晰，你记得了很多事情。从那座飞船开始以后的一切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去328区的回收站时，发生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驾驶着诺兰，遇上名为伊斯特的少女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坐在火车上，穿越大海前往大都会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在伊斯特的家里修理地板的事情。
“你根本不是我！”
那个男人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他眼睛里泛着血丝。
“你根本不可能是我。我只会是我自己。我拥有着属于我自己的每一段记忆。从我四岁开始记事，到现在经历过的每一件大事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无论我做任何事情，都是由我自己c凭着我自己的意念决定的”
男人显得无助且彷徨，他手握成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失神地念着：
“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我记起来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
你沉默听着。
你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一股寒意慢慢涌上心头。
“几个月前我去回收站的时候遇到了那群艾斯兰军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是啊那件事情你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再之前的记忆呢？
去回收站的前一天，你做了什么？
去回收站的前一个月，你在哪里？
往前十七年的岁月那部分的记忆在哪里？
你只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你只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往前十七年的经历，你是已经彻底遗忘了，还是说
你从来不曾经历过？
“那个时候”面前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颤抖，带着挣扎：
“从那个时候开始”
“每一次，当我遇到重大抉择的时候”
“我的脑海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出现。”
“和那个东西不一样，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是不是我自己的意识”
“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应该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应该走什么样的路每一次都是这样”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你。
“你究竟是谁？”
一缕滑腻的恐惧感攀上后颈。
眼前的男人略微退了退，看向你的眼睛变得震惊。
他是谁？你是谁？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哪里
随着恐惧逐渐加深，周围的场景也开始崩塌，化作了一片黑暗。
在无垠的黑暗中，你的精神一片恍惚。
你意识到了面前那个自称封艾的男人的眼神。
你循着他的眼神，慢慢低头。
看向了自己。
漂浮在光柱中央，赤裸的身躯。
皮肤很苍白。
肌肉不算壮实，体格不像十七岁，约莫在二十五六岁。
右手没有界纹。
一把极细，极长，怪异的，接近三米的漆黑长刀。
贯穿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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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4
封艾惊恐地睁开眼，视线却被天花板的白炽灯所刺痛，旋即又眯缝上眼睛。
“是梦”
封艾呐呐着，喘着粗气，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一片混沌的大脑逐渐平静下来。
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在回世隐乡的路上突然昏迷过去。
此刻的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想必是已经回到了世隐乡。
他已经昏迷了多久？
封艾正想着，试图坐起身来，尝试了一阵后，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动不了。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可以感觉到呼吸时皮肤接触薄薄被衾的触感，可以感受到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传来的温差，可是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就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一般，无论如何尝试着想要挪动，都无动于衷。
动不了。
动不了
为什么动不了
恐惧的情绪漫上心头，封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用尽全力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可是他除了能够微微抬起脖子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越来越慌乱，呼吸声也开始变得紊乱，吃力地扭着脖子，虚弱地喊起来：
“喂”
为什么自己动不了？
“有人吗”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有没有人啊”
难道自己从今以后都要这样子度过余生了吗
封艾的声线颤抖，带着深深的绝望，就连眼神也逐渐空洞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房间门轴的吱呀转动声。封艾仿佛溺水的蚂蚁，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竭力抬起脖子来：
“谁”
封艾和打开门捧着盘子的无用面面相觑。
面容清秀，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无用轻轻哆嗦了一下，就连手上捧着的粥都洒了少许。
封艾诧异道：
“你是”
无用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小声怯懦：
“你你好我是无用”
封艾也是愣了愣：
“你好我们认识吗？这里是哪里？”
无用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走上前来：
“这里是世隐乡，这是封艾的房间。”
封艾放松了胀痛的脖子，软倒在枕头上，疑惑道：
“我已经昏迷了多久？”
无用将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努力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
“四天零十一小时四十二分？”
封艾轻轻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时间还没察觉到无用那有些诡异的回答，只是问道：
“不好意思，自顾自地问了这么多你是这里的医生吗？”
无用摇了摇头，小声喏喏：
“无用是师匠的第四个徒弟。”
封艾怔住了，转过头来，呆呆地打量着一脸不好意思的无用：
“你是四师兄呃，还是四师姐？”
“师匠说：‘无用身上没把儿也没洞，一点用都没有’，所以无用没有性别。封艾不用叫无用四师兄，封艾叫我无用就好。”无用眨了眨眼睛，认真道。
“是这样吗”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转过头去，怔怔看着刺眼的顶灯。
“师匠说，封艾可能这两天就会醒过来，师匠还说，封艾刚醒过来的时候可能会不能动弹。因为大脑的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身体，要慢慢的才会好。”无用道。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阖上眼释然地舒了口气：
“谢谢你呃无用。”
“不要客气，封艾。”无用认真地回复道。
封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道：
“无用，其他人呢？大师兄恢复过来了吗？伊斯特她”
无用道：
“大师兄恢复的状况很好，二师姐在照料他，伊斯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几天都在和师匠汇报情况。封艾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特殊，因为灵魂还没有完全恢复稳态的关系，不可以和活人有太多接触，所以这几天师匠都不让他们来看封艾，师匠还叫无用来照顾封艾”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不是不能让我接触活人吗？”
“封艾不用担心，无用不是活人。”
无用眨了眨眼睛，精致得不似人形的五官满是单纯，一本正经回应道：
“无用是人造人。是被师匠从垃圾桶捡回来的机器人。”
接下来的时日里，封艾果真开始逐渐恢复。
先是指尖恢复了知觉，而后是手掌，手腕，整只手臂，如今的封艾，已经可以勉强坐起身来，虽然浑身依旧酸软无力，就连下床也十分困难，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在朝着好的迹象发展。这几天来，无用对他的悉心照料，让两人很快便成为了关系很好的朋友，无用给封艾讲述世隐乡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封艾则给无用讲述他在大都会的经历。
尽管什么事情都逐渐在变好，可有一件事情却依旧超出了封艾的预料。
封艾曾经向无用问及妹妹唐唐的事情，他们俩已经约定好了会在世隐乡见面。结果无用的回答却是，唐唐的确来过世隐乡，却只是留下了一封信让师匠代为保管，便自己一个人离去了。而后无用又将书信拿来给封艾，封艾读完以后，沉默了整整一日。
尽管不是不辞而别，但唐唐确实是独自离去了。
在信中，唐唐告诉了封艾很多关于封流的事情，并且也告诉了封艾，她会独自一人踏上寻找亲生父母的旅程，旅程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终止。如果有朝一日，他们有缘的话，或许还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重新相逢。
在世隐乡度过的时光甚是祥和。不需要为生活而奔波，也没有性命之虞。唯一不足的地方，或许只有因为他身体状况的缘故，除了无用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能和他接触，所以封艾的卧床生活也就变得相对单调了起来。
微风渐渐潜入无边夜色中。清朗的月光皓然泻下，在房间窗前的地板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霜痕。窗外的世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蟋蟀声打破宁静，就像是水面偶然泛起的涟漪。
此时已是深夜。封艾却不能入寐。
他已经沉睡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接下来的时光里，他都不想再入睡。
哪怕只是单调地睁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月色。
封艾像是一尊雕塑，仿佛没有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几乎要融入到夜色中去了。
悄然地，对面的房间门，响起了轻轻的转动声。
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念道：
“无用吗？”
话说到一半，他便稍微意识到不妥。这么深的夜，无用是不会来的。
那忽然来到他房间的，又会是谁呢？
封艾愣了愣，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模糊的视线没能看清楚来人，他却彻底怔住了。
一抹幽幽倩影轻巧地带上了门，宛若轻烟般不带痕迹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淡淡的栀子花香沁入鼻间，清淡而馥郁，冰凉而细腻的躯体轻轻微颤，带来极难以言喻的奇妙触感，几乎只在一个刹那间，封艾便宛如不胜酒力的人喝下了玛丽安娜倾心调制的那一杯至清至烈的t一xic，坠入无边的温软迷醉中了。
真切地感受着那一缕缕金黄色的柔软发丝划过皮肤时的酥麻感，封艾难以置信地，震惊地，迷茫地颤抖着呐呐道：
“伊斯特”
如秋风般飘然而至，又仿佛慵懒小猫一般蜷缩在被衾之下，枕在他胸口的伊斯特·秋楚，面色绯红，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回应：
“嗯。”
“我回来了。”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回应的能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能够再动弹，就连呼吸也要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怀中的伊斯特。这究竟是他紧张到了极致，还是身体尚未痊愈？
“我”
“嘘。”
努力说出的第一个字被轻轻打断。
伊斯特支起身来，伸出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唇上。星辰般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忐忑，几分迷离。
“没关系，我都知道。”
封艾不说话了。伊斯特轻轻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地俯下身来，渐渐靠近封艾的脸。
月色照在薄薄被衾上，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下，发尖轻轻地触碰着封艾的脖颈和锁骨，传来心神荡漾的触感，伊斯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淡淡的香气摄人心魄
封艾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却彻底当机。
他的灵魂仿佛正在浮起，他无力抵抗。
伊斯特的脸颊也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她鼓起勇气渐渐靠近，却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身躯一软，环住了封艾的脖子，躺在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
封艾失神呢喃。
伊斯特缓缓靠近封艾的脸颊，嘴唇贴近了封艾的耳廓，仿佛一张嘴就能轻轻地咬住他的耳垂。
酥麻的感觉从耳朵触电一般传遍全身。在寂静的夜色里，忽然一切声与形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轻而薄的衣物在摩挲，肌肤交缠，细腻冰冷的手环过他的脖子，嘴唇微张时，津液流转的声音。
“你要吗？”
伊斯特贴着他的耳朵，咬着嘴唇，轻轻呐呐。
月色与清风缱绻。浩渺星空下，树叶脱离了树枝，向夜色深处飘摇飞去。少女柔若无骨的身躯轻轻坐在僵硬的少年身上，鼓起最后的勇气，撩拨起裙角，将睡裙缓缓脱下。
银白月光照耀着一丝不挂的躯体，就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颜色。
少女在轻轻颤抖着，雪白的肌肤都仿佛要泛起潮红，就连视线也不敢再投向封艾。
“伊斯特”
宛若梦中。
“你在害怕吗？”伊斯特的声音不再清冷，温柔地要将封艾融化。
不是这样的今天的伊斯特
“嗯”
封艾的意识逐渐恍惚。
“不喜欢吗？”
不是这样的
今天的伊斯特和往常的不一样
“不我喜欢你很喜欢。”
“喜欢的要命。”
封艾依旧不能动弹，恍然间，灵魂都似是要离体而去。
“嗯。”那声音顿了顿，过了很久，复又开口——像是倾注了生平所有的勇气c发出的呢喃细语：
“那就要了我。”
“我”
少女轻轻俯下身来，仿佛是彻底下定了决心，紧紧抿着嘴唇，闭起眼睛。
温凉的嘴唇渐渐相触。
封艾的意识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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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5
“那爸爸呢？我的爸爸在哪里？”
小小的女孩子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妈妈，神色间天真懵懂，全没有此后的内敛与冷艳。女人宠溺地看看女儿，摸了摸她的头。
“爸爸一直都在啊。”
时间临近午夜，在青山环抱的小镇中，灯火已经寥寥无几。曲线柔和的山脉潜伏在幽蓝的夜幕里，像是一群沉睡着的c温和的巨兽。镇子上方的天空上闪烁着千万颗亮晶晶的星星，星光顺着天幕的弧度缓缓铺展开来，向沉默的大地眨着眼睛，投来亘古未变的c无声的疑问。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女人带着女孩子，肩并肩地坐在山坡上，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女孩子毕竟年纪小，不多时就已困了，把头轻轻地枕在了妈妈肩上。
“妈，你老是这么说。”女孩子枕着妈妈的肩膀，口齿不清地抱怨，“可是自从爸爸去了大都会当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爸爸了。我想看到爸爸”
“爸爸在天上。”女人思考了一会，勉强地笑了笑，把女孩的头抱进了怀里，“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那些被你思念过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星星向着你闪烁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在对你投来闪动的眼神”
女孩听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向天空看了半天。过了半晌，又失望地往女人怀里倒了进去，失望地嘟起了嘴。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 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此后的小镇静谧无声，母女俩也都再也没有说话，天地间只有星光彼此撞击发出的c像玻璃敲击般的声音。小女孩很快就在妈妈怀里沉沉的睡去，没有看到妈妈眼角闪闪发亮的眼泪。
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元41年十一月九日，大都会正是秋天。城市上空晴空万里，阳光倾城。
在熙熙攘攘c穿着时尚感颇强的大都会居民之中，女孩的一身外民服装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她推开如游鱼般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阳光下有些迟疑和拘谨地走着，右手手心里攒着一张发皱的信纸。
女孩当时还认不得几个字，但信上写着妈妈的名字——自她为了补贴家用去大都会里做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了。
女孩兴奋不已，趴在灯下c照着字典，辛苦地辨认了好久。花了很大功夫，才辨认出来信的内容：
“我亲爱的女儿近来过得安好？我现在正在为尊敬的瓦伦伯爵伟大的瓦伦伯爵给了我们母女相见的机会”
女孩一路穿街过巷，找到了伯爵府，走进了四壁光滑如镜尘不染的电梯；还没待她抱怨电梯的识别系统让她背后的外民芯片有些隐隐作痛，电梯便已到达了顶层。
亮银色的安全门缓缓打开，冰冷的电子音报出女孩的身份序号。门内光线阴暗，回廊曲折幽深，如同通往地狱深处的迷宫。
又走了数十步，回廊尽头却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喘息声。女孩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收紧。
回廊一直往黑暗深处延伸，头顶厚重的玛瑙灯罩筛出稀薄的黄色灯光。女孩顺着逐渐清晰的声音走了过去，感觉冰冷粘腻的恐惧正从指尖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女孩的步子开始变得蹒跚，就连灵魂仿佛也在逐渐地漂浮起来，离她的身体而去。
但她一定是要把这条路走到头的。只要能看见自己的妈妈，再长的路她都会走下去。
转过曲曲折折的楼道，循着声音，脚步悄然停顿。
暗红色的木地板透着阴翳的气息，身前的那道门看上去就像是狰狞的野兽。
倘若世上真有地狱，大抵便在门后。
地狱无声，没有痛苦的惨嚎，没有业火燃烧空气的暴响，有的，只是男人粗狂的喘息声。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恍然间，仿佛看到门下渐渐淌出的腥红浆液，看到正在融化的墙壁，空气中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无力感从足尖传遍全身。
深切的恐惧让她脚步浮虚，她的心底被逃离这里的想法所填满，她的手却一点点地，伸向了门把。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世纪。
女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妈妈。
美丽的妈妈。
美丽的，一丝不挂的妈妈。
美丽的，赤裸的，奄奄一息的，被紧缚圆柱之上的妈妈。妈妈金色的长发已经湿透，有汗水滴落，身上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残忍得像是冷冻仓里被剥下皮肤鲜血淋漓的生肉，圣洁得像双子广场中心的玛利亚雕像。
赤裸的男人在妈妈身前颤抖，回过头来的脸上满是惊诧的喜悦——毫无疑问，能通过模仿这个下等女仆的笔迹骗来她的女儿已是非常喜出望外的事了，更何况这个女孩还是那么的——美丽。是的，这个还远未成熟的女孩美丽得动人心魄，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在她身上仿佛都失去了力量；此刻她就站在男人炽热的目光里，金黄的头发蓬松地披散下来，像是一朵在狂风中颤栗的c小小的雏菊。
但女孩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的场景。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离她急速远去，她能看清的只有妈妈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目光平静如水，灰暗无光，其中没有一丝波动，显然已经全然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但这双眼睛却又如此轻柔而准确地落在了女孩儿的身上，带着一股古井般深沉宁静的温柔，如同一片来自天国的羽毛，轻轻地落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 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一滴眼泪在记忆深处的梦里悄悄落下，激起一片星星碰撞彼此发出的c清脆的响声。清浅的银河在漫天的星光中无声淌过，好像一条悠悠划过了数百亿年光阴的c温柔的泪痕
“妈妈，我们一起变成星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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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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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8
天蒙蒙亮。晨曦从地平线尽头渐渐融化流淌到世隐乡宁静的街道上，空气里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无用捧着盘子轻车熟路地转过几条街道，小声地回应着街上居民热情的问好，钻进了封艾的庭院里悄悄吁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楼中，打开了封艾房间的门。
昨日尚且卧病在床的封艾正坐在床边，艰难地穿着裤子，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对吓了一跳的无用露出了标志性的大白牙：
“哟，来了？”
“封艾，你怎么起来了？你的病好像还没有好。”无用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在屋子里闷太久了，想出去走走。”封艾说着，忽然有些犹豫，问道：
“无用，你今早过来的时候，有看见伊斯特吗？”
面容清秀的男孩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回答：
“无用昨天到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伊斯特。”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发，呐呐道：
“还真是奇怪了。”
昨夜与他相拥睡去的少女在醒来时没了踪迹，昨夜发生的一切好似梦境。唯独被子上残存的余香默默暗示着一切都是现实。
封艾挣扎着站起身来，取过了床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无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
“这几天辛苦你啦。之后就不用无用来照顾我了，我一个人就行。”
无用眨了眨眼睛，手里犹自捧着那一碗粥：
“封艾身体恢复了就好。”
“你这家伙是天使吗？”封艾无奈打趣道，“话说无用啊，你知道伊斯特住在哪吗？”
封艾走出小院门口的那个瞬间，一整个万丈阳光下温柔静谧的小小城镇便扑面而来了。
封艾漫步在世隐乡的街道上，记忆中熟悉的场景渐渐重叠，这地方无疑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没有梦幻迷离的景致，朴实简单的日常中自有让人流连的美感。
——依稀记得，上次他这样走在世隐乡的街道上，也是差不多像现在这种缠满绷带踉踉跄跄的模样。
封艾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人生的命运多舛，一边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沿着方才无用所指的方向行去。
在夜里静悄悄闯进房间里来的伊斯特，怪异离奇，揪心不已的梦境，在月光底下微笑哭泣的少女，在天未亮时又悄然离去，这一切都如梦似幻，给了封艾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话没有问清楚。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挣扎起身，寻找没了踪影的伊斯特。
来到伊斯特所居住的公寓前，封艾又是愣了一愣。这栋居民楼简单的风格简直就像是未完工的毛坯房，封艾不禁想起伊斯特在大都会住的房间，大抵也是这样子的风格。
“那家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生活的吗？”
封艾伸出手来正要去按大门的开关，却与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迎面碰上了。
昨夜分明有了那么亲密的互动，今早再次相见时，封艾却显得尴尬不已，脑子里重复念叨了几百遍的问候台词早已经忘了个精光，讪笑着挠了挠头：
“早c早啊，伊斯特。”
见到封艾时，伊斯特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绯红，朝他点了点头：
“早。”
说罢，她径自打开公寓大门，竟是打算就这么直接离去了。
封艾愣了愣，僵硬地转过身去，跟在伊斯特身后，诧异道：
“伊斯特你去哪里？”
伊斯特没有回应，脚步却是快上了许多，逃也似的钻进纷纷涌涌的人群里去了。
封艾瞪大了眼睛，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拉着伊斯特的衣袖，无辜道：
“伊斯特，你干嘛不理我啊？”
伊斯特轻飘飘地剜了封艾一眼，却好像没有挣脱的打算，任由封艾就这么牵着她的袖子，自顾自继续向前走去。
“伊斯特，你倒是说句话嘛”
“哈喽？伊斯特？”
“喂喂，莫西莫西，有人在吗？”
“你这是去哪？买菜？吃早饭？找舍予姐？还是师匠？”
“你再不理我一下，别人都以为我是到处找人搭讪的变态了啊！”
“啊”封艾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难道说，你又闪烁了吗？伊斯特？你你今年几岁？你还认识我吗？你记得多少东西？”
伊斯特秀眉微蹙，又毫无气势的瞪了封艾一眼，对于经常选择性不要脸的封艾来说简直不痛不痒。少女的领口忽然一阵窸窣，一只通体雪白的利克斯坦鼠忽然蹦了出来，直接糊到了封艾的脸上。
封艾闷哼了一声，提溜起阿尔萨斯，眨巴着眼睛：
“早啊，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四肢在空中乱抓了几下，又被封艾放到了肩头，一下子又窜到了他的头顶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毫无戒备地缩成一团小白球继续睡去了。
见到阿尔萨斯和封艾如此亲昵，伊斯特莫名地有些醋意，也不理会笑嘻嘻的封艾，一股脑地向前走去。
“啊”封艾无奈地继续跟上前去，嘴里依旧喋喋不休：
“伊斯特，我说你不是真的全忘了吧？咱们昨晚明明还嗷呜！”
封艾忽然吃痛地怪叫了一声，引得周围的路人频频侧目，伊斯特收回了踩在封艾脚上的鞋跟，脸上满是羞恼的红晕，好像对神经大条的封艾已经恨得牙痒痒。可是看见他拄着拐杖的模样，又不禁有些心软，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不要跟着我。”
少女认真的模样就像是在给封艾下最后通牒。封艾愣了愣，还没回过神来，伊斯特已经再次转过身自顾自走去了。行了两步，少女又有些犹豫不决地稍稍回过头来，小声道：
“记得把阿尔萨斯带回来。”
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消失在人流之中，满脑袋的疑问纠缠到了一块，苦恼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一抓头发，又意识到阿尔萨斯还在他头上酣然大睡，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既然在伊斯特这边碰了一鼻子灰，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倒不如趁这难得的闲暇四处逛逛，晚点再找去找伊斯特。
“那么去哪里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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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选择：
1，去医务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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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找二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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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便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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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才会三选一，身为大人，这次我建议你们全部看一遍，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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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9
思前想后，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去世隐乡的医务室看望一下大师兄李默存。
半个月前大师兄为了将他和伊斯特带出来而孤身一人走进大都会，在数以万计的军队和铺天盖地的伶面人浪潮中将他们救起，最后又与艾斯兰的军神甘道尔正面对峙，甚至不惜废去了自己的右臂，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每每念及此处，封艾都会觉得深感愧疚。
封艾踉踉跄跄快走到当初遇见小师叔沈园的那间医务室时，忽然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自己两手空空地这么进去似乎不太妥当，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早已是身无分文，打算买些水果聊作问候的念头也只好苦笑作罢。
刚进到医务室，封艾便看见了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门外，似乎对封艾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眨了眨眼睛，道：
“封艾，你好。”
他转而抬眼望向封艾脑袋上那一坨白白的物什，笑道：
“阿尔萨斯也来了。”
封艾慢吞吞挪到李默存旁边的床铺上艰难地坐了下来，咿呀一声倒吸了口凉气，这才颤颤巍巍地把拐杖放到了旁边，问道：
“大师兄恢复得怎么样？”
大师兄又眨了眨眼睛，面色平静如水，眼睛里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我恢复的很好，下床走动其实完全没有问题，有劳封艾关心了。”
封艾苦笑道：
“看来你确实恢复得比我好很多。”
“可能是因为以前常被貔貅反噬的缘故，我的身体早就习惯了。”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他又接着道：
“你现在身体疲劳，行走不便，其实和受伤没有什么关系。你修炼了七重楼，身体的素质其实比我好上很多，现在身上的伤势已经全部恢复了。只是你的灵魂刚刚恢复稳态，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再过几天就会恢复如初了”
“这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封艾惨淡地笑了笑，将一只腿放到了床上，把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问道：
“大师兄，你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五天零七个小时多一点。”李默存似乎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便直接给出了回答。
封艾被如此精确的回答吓了一跳，挑起眉头：
“这么说来，你卧床的时间好像跟我一样啊？”
“是的。我们被三师弟带回了世隐乡以后，我就被抬到了医务室，你被抬到了自己的房间，直到今天。”
封艾疑惑道：
“既然大师兄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下床走动一下？”
李默存道：
“因为二师妹说如果我敢下床就会打爆我的狗头。”
封艾愣了愣，抹了抹额头无端端渗出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门口，小声道：
“舍予姐还真是可怕啊”
“是的。”李默存深有同感。
“当初舍予姐教我打架的时候，可是把我折腾的够呛”封艾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十分糟心的事情。
“对的。”
“没想到她看起来文静，动起手来却这么凶残”
“对的。”
“而且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如果不照做脑袋就会被打烂的感觉”
“对的。”
李默存对封艾的抱怨连连点头称是，封艾挑了挑眉头，诧异道：
“难道大师兄你也被舍予姐揍过？”
李默存回忆了一阵，道：
“好像没有。”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这么怕她干嘛？”
李默存眨了眨眼，微微低头，用仅剩的左手捂着嘴认真思索了好一阵，才有了答案：
“她看起来有一点凶。”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顿时和李默存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个理由完全足够了”
“封艾，”李默存清澈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封艾：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封艾疑惑道：“什么事？”
李默存真诚问道：
“可以帮我买酒吗？”
封艾咧了咧嘴：
“买酒？”
“是的。”
“呃你要喝吗？”
“是的。”
封艾无奈道：
“你伤势还没有痊愈，喝酒的话会恶化的吧？”
李默存眼睛里的神色越来越真挚了：
“一点点就好。”
他抬起左手，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已经很久没能喝酒了。”
封艾心中恍然明白了三四分，试探性地问道：
“舍予姐不让你喝酒？”
“一直都是不许的。二师妹在镇子里发了话，没有人敢卖酒给我。我以前常带着一只葫芦，别人以为是水，其实里面装的是我自己偷偷酿的酒。”李默存无奈苦笑。
封艾愣了愣，心中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一直以来看上去都是彬彬有礼像个文绉绉书生的大师兄，原来也有颇为可爱的小秘密。
他笑道：
“你也不怕被舍予姐逮个正着，然后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酒虫勾肠，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封艾笑着叹了口气，道：
“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老酒鬼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不过酒鬼沾上酒的时候，可不是一点点就能解决的。”
李默存笑道：
“封艾说的是。”
封艾艰难地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鼓，拿起拐杖道：
“等我回来。”
李默存冲封艾眨了眨眼睛。
封艾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又愣了一愣，僵硬地转过身来，怔怔道：
“我没有钱。”
两人面面相觑。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封艾头上顶着阿尔萨斯，在医务室的门口周围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才偷偷摸摸地拄着拐杖狼狈地溜了进去。他的手里提着满当当的两坛黄酒。
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眨了眨眼睛：
“封艾，你又回来了。”
他看见封艾手上的两坛酒，诧异道：
“你是怎么弄来的？”
封艾随手将一坛酒放到了李默存身边，“从士多老板那里赊来的。”他又晃了晃手中的另外一坛，笑眯眯道：
“舍命陪君子。”
李默存生平为人绝对不负君子一说，而在林舍予的严令禁止下，还是在李默存身受重伤格外受人留意的当口，封艾还有胆子顶风作案，舍命陪君子这句话，无疑是相当应景了。
李默存眼里带着异样的神采，笑道：
“没想到你也喝酒。”
“我在大都会的时候，大部分日子都是在酒馆里工作，老板娘经常会逼我喝酒。”封艾随手敲开了自己那坛酒的泥封，“我本以为自己绝对不会重蹈家里那个老酒鬼的覆辙，结果到头来抽烟喝酒样样我都学会了。”
李默存就着坛子灌了一口酒，神色有些迷离：
“在大都会那边的生活怎么样？会怀念吗？”
封艾轻轻笑了笑：
“或许吧。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了，老板娘已经死了。”
李默存愣了愣，轻声道：“对不起。”
封艾摇了摇头，也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味与玛丽安娜亲手调制的鸡尾酒口感完全不同，酒精咽进胃里的时候，他的心底才泛起一丝久违的酸楚。
建都夜的那一杯t一xic已成绝响。
李默存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家里的那位老酒鬼呢？”
封艾紧皱着眉头哈了一口酒气，呐呐道：“也死了。”
李默存又愣住了，轻叹道：
“今天的我真是太过失言了。”
封艾笑道：“没有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难得有人可以一起喝酒，我现在感觉特别好。”
李默存怔怔地看了一眼封艾，旋即捧起坛子仰头认真地灌下了好几口。
“大师兄，”封艾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知无不言。”
封艾犹豫了下，认真道：
“我先前大概听三师兄说了一些，你的右手如果没有了以后，你今后会怎么样？”
李默存道：
“貔貅。”
“那只手不是我的。我十三岁那年遇到师匠的时候，因为事故断去了右手，师匠为了救我，才将貔貅移植到了我的手上。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成为异人。现在没有了貔貅，我顶多也就是恢复到普通人的模样罢了。”
封艾呐呐道：“玉臂貔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默存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淡淡笑道：
“或许是活生生的怪物吧？”
封艾皱紧了眉头：“怪物？”
李默存仰起头，又喝了两口酒，悠悠道：
“貔貅是有生命的。并不完全受我控制，它会吸收接触到的所有事物，无论大小死活，所以平日都会用师匠给我的绷带封印起来。很多时候，它甚至还会想要连我也一起吸收掉。那种身体被一点点吞噬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正常的异人储存能量的核心在丹田，而我的核心则是在貔貅。因为我本就是个普通人，作为异人的能力全部都是貔貅的不过说起来，其实我会的本事，无非也就是跑得快一点罢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默存眼神迷离，仿佛呓语般轻轻道：
“只是这样就不能继续寻药方了啊”
封艾沉默了一阵，灌了几口黄酒，有些不能接受那过于辛辣的酒味。他呐呐道：
“大师兄被貔貅反噬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李默存道：
“是挺辛苦的，就像是身体渐渐地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似是在回忆起什么过往的经历，轻声道：
“我好像能够理解一点”
他又叹了口气，呐呐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师兄不一早就放弃貔貅呢？”
李默存也叹了口气，轻轻笑道：
“是啊”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
“为什么呢？”
他那双温和如春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怀中的那坛酒，过了良久，方才轻声道：
“或许只是想要承担起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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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0
封艾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结果却凭着记忆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林舍予的庭院前。
庭院的门一如往常地敞开着，当初封艾与林舍予练习搏斗时损坏得一片狼藉的草坪已经在主人的精心打理下恢复如初，角落的老榕树绿意盎然，勾勒起熟悉的记忆来。
那时候的封艾还完全是个愣头青，对异人的世界没有丝毫了解，除了离开了328区而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以外，根本没有太多心事。
念及此处，封艾不由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那栋古色古香的小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慢吞吞地穿过空荡荡的客厅，爬上了二楼，封艾便愣了一愣。
林舍予仍然端坐在窗台之侧。她的手里捻着绣花针，认真沉静地绣着花。
封艾的意识顿时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有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的错觉，他还是那个初入世隐乡的毛头小子，与林舍予也未曾谋面。过去与现在的时光在这座宁静的小楼中交叠在了一起，那双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光线的白皙的手似乎有着将时间凝固的能力。
唯一能够印证时间的确在流逝的是林舍予手中的绢布。
绢布上绣的不再是莲花，而是妖艳至极的罂粟。
她的身后如同小山一般摞起的绢布上，绣的同样也是罂粟。
这一次，封艾没有再打扰林舍予，而是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她专心致志地绣着手中的花。
那是一双极白净，柔和的手。
林舍予的动作和神态平静如水，与这座宁静的小楼交融在了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林舍予裁断最后一条线头，将绢布轻轻平放起来时，才好像意识到了封艾的存在般，清清冷冷道：
“恢复得怎样？”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坦白道：
“好像还不太好。”
林舍予微微蹙起眉头：
“那你下床做什么？”
封艾嘿嘿一笑，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却不小心惊醒了窝在头发里的阿尔萨斯：
“就是躺太久了闲得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阿尔萨斯伸了个懒腰，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望了望，仿佛对这片地方也毫不陌生似的，轻巧地从封艾头顶跳到了木地板上，一溜烟地便窜到了窗台边，蹦到了林舍予手掌心里。
林舍予眼睑低垂，温柔地看着手心里的阿尔萨斯，站起身来：
“那就出去走走吧。”
封艾愣了愣：
“呃舍予姐姐，你这是？”
“我陪你走走。”林舍予淡淡道。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样真的好吗？不会打扰了你绣花什么的？”
林舍予好看的左手平平地将阿尔萨斯捧在身前，右手垂在身侧掩在了长长的袖子里，径自穿过封艾，朝楼下走去。
“我有空的时候就会绣花。”
换句话说，就是平常日理万机的世隐乡二先生，只有在绣花的时候才是最有空的时候。
封艾又挠了挠脑袋，踉踉跄跄地跟着林舍予爬下楼梯去。
封艾和林舍予面对面，坐在咖啡馆的卡座里，封艾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拐杖被放到了桌子下面。桌子上的阿尔萨斯追着自己的尾巴打着转，林舍予支在桌子上，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恬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人来人往。
“怎么了？”林舍予忽然问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讪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舍予姐姐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本以为你会更喜欢去一些茶楼之类的地方”
林舍予的眼帘微阖，隐约透出极温婉的气质，微微笑了笑，轻声道：
“这里很安静。”
这里确实很安静。客人不多，小小的空间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每个人说话时都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似乎是不想惊扰这难得的安逸气氛。
“以前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我偶尔也会过来坐上一整天。”
封艾轻轻皱了皱眉，“舍予姐姐现在很忙吗？”
林舍予平静道：“艾斯兰出征了。”
封艾愣了愣，心中讶然，却说不出话来。
艾斯兰现在最大的心头之患，仿佛无处不在的异人革命军，正是来自世隐乡。
而建立世隐乡的师匠早就做了甩手掌柜，真正管理着世隐乡的一切，还要负责异人革命军的事务的人，却是林舍予。
艾斯兰全军出征，矛头直指异人革命军，最头疼的，到头来还是林舍予。
只是，她的面容平静得一如既往，就像是一望不见底的深潭。仿佛再大的苦闷再繁杂的事务也不会让她的脸上出现些许愁容。
封艾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动容，微微张口，正想要说些什么，一名戴着围裙的小女孩端着盘子走了上来。
“哥哥你点的星冰乐，还有舍予姐姐的黑咖啡。”
小女孩甜甜笑道。
看见那胸口才堪堪与咖啡厅的桌子齐平的小女孩，林舍予的神色也不觉柔和了许多，微微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希长高了。”
被称为小希的小女孩惊喜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
“真的。小希以后肯定还会越长越高的，晚上按时乖乖睡觉就好。”
“我一定会的！舍予姐姐，你好久都没来了，我好想你。”
林舍予摸了摸小希红润的脸蛋：“等我不忙了，会经常来看你的。”
柜台后面悉心擦拭着杯具的温柔女人叫道：
“小希，不要打扰林先生，快点回来。”
“来啦。”小希磨磨蹭蹭地朝着柜台走去，回过头来嘻嘻笑道：“舍予姐姐，约定了哦！”
林舍予淡淡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封艾饶有趣味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凑到吸管前吧嗒吧嗒吸了好几口面前的饮料，打了个寒颤：“好冰！”
“呆子。”林舍予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拿起盘子里的一只小小的碟子，用勺子舀了一点黑咖啡，放到了阿尔萨斯面前。阿尔萨斯把脑袋扎进了碟子里，欢快地舔着味道苦涩的黑咖啡。
封艾瞪大了眼睛：
“舍予姐，你给阿尔萨斯喂咖啡真的好吗？鼠类喝咖啡会死的吧？”
林舍予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眉头微微一蹙，轻飘飘道：
“阿尔萨斯又不是普通的老鼠，利克斯坦鼠的食物耐受性在所有动物里都是最好的。”
封艾挑了挑眉头：“还真没想到阿尔萨斯竟然还会喜欢喝咖啡啊。”
“嘛，总而言之，谢谢舍予姐姐大方请客啦。”封艾用手支着下巴，笑嘻嘻道。
林舍予淡淡道：
“不用客气，算是前段时间你给伊斯特做保镖的工资。”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这根本就是黑心公司对员工的无情压榨吧喂？”
林舍予没有反驳，眉眼柔和，轻声道：
“辛苦了。”
封艾愣了愣，旋即轻轻笑了笑：
“没有的事。”
“当初不是舍予姐姐教我打架的话，在大都会的那段时间里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继续呐呐道：
“老实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之类的。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成为了异人的事实就跟做梦一样。我不觉得打架厉害有多厉害，从开始到现在，我想要过的无非就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
“不断地变强不断地提升自己，然后不断打败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的奇怪强敌，然后成为海贼王之类的事情，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只会存在于动画片里面的场景。我觉得人生不该只是这样，所以我也在无意识地抗拒着使用自己奇怪的能力。”
“只是在大都会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渐渐意识到，很多时候我们走上自己不想走的道路，并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被生活逼迫成那样子的。哪怕我不想要招惹任何人，不想要和任何人打架，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人主动来招惹我。这真的是很操蛋的事情。”
“我渐渐明白了，或许从我成为异人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就注定走向了一条和我希望中的背道而驰的道路。我也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学会打架不是为了满足自我提升的快感，而是在遇到操蛋的家伙对我挥出不讲道理的拳头的时候，能够拥有一些反抗的资本。”
封艾平静地看着杯子里结霜的冰块，抹去杯身的水雾：
“我终于明白，哪怕是普普通通的清闲生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的，人类也是异人也是，光是想要过上自己的生活，就必须拼劲全力了”
“可是，尽管如此，我也依旧不想变强。至少，我不想变得那么强，只要有刚刚足够为生活中小小的不甘挥动拳头的力量，还有保护心里重要的人的力量就足够了。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的话，会不会也是痴人说梦？”
封艾的神态终于流露出一丝隐隐的彷徨，不知不觉间，已经向林舍予倾诉出了在心底思考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答案的问题。而林舍予则是沉静地坐着，认真地倾听完封艾说的话后，淡淡地笑了笑：
“你这样很好。想要过小人物的生活，本身就没有错只是，有时候，光是想要保护心里重要的人，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封艾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沉重地叹了口气：
“好像是这样。”
林舍予用调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转过头去怔怔看着窗外的风景，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你这样真的很好。要是姓李的性格能跟你一样就好了，你远比他要明事理得多。”
封艾愣了愣，皱眉道：
“舍予姐姐你是说大师兄吗？”
林舍予笑了笑：
“不错。”
“他怎么了？”
“他的性格跟你差很远。明明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团糟，却还总是想要关心别人的生活。总是想要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情，像个白痴一样。”林舍予思衬了一阵，丝毫不留情面地总结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愣了一阵，轻轻地笑了笑：
“或许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些普通人才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吧。”
林舍予秀眉微蹙，不予置评，捧起杯子又抿了一口。
“说到这个，”封艾好像想起了什么般：
“舍予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舍予看了封艾一眼，问道：“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挺好奇的，比起大师兄，舍予姐才是世隐乡里面真正管事的人。你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这样一来的话，不是更像那个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人吗？虽然我不怎么了解，但是好像世隐乡的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可是舍予姐你的生活里面除了工作以外好像就只剩下绣花了，这样不会特别单调吗？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吗？如果是因为师匠的话，这简直就是比你对我还要夸张的多的虐待了嘛”
林舍予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
“他们想要救我。”
封艾愣住了，心脏猛地一跳。茫然皱眉道：
“这是什么意思？”
林舍予淡淡笑道：
“师匠也是，姓李的也是。他们都在尝试着救我。绣花也是，让我工作也是，给我找药也是。”
“我早在十三年前就应该死了。只是现在的话，我应该还能再活多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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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水够四千个字啊（虚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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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1
想了一阵，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到世隐乡的市集去逛上一圈。
第一次来世隐乡的时候，因为太多事情要处理，后来走得也很是匆忙，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这个美好的地方。
尽管身无分文，但是去看一眼开一下眼界也不碍事。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封艾一路上找世隐乡的居民问明白的市集的方向，便慢悠悠地拄着拐杖朝着东边走去。
刚进到市集，封艾便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到处都是热闹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店铺应有尽有，远比封艾长大的328区要繁华得多。便利店，水果铺，五金店，粉面摊子，肉铺，糖水铺，二手服装店，蔬菜档子仿佛这个不大不小的市集里容纳了全世界的生活用品。尽管封艾也在大都会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感受过更加整齐干净的大型连锁超市，可是这种霓虹招牌交响辉映，人声鼎沸的感觉却让他感觉更加自在，也显得更有人情味。
世隐乡里的居民都不是寻常人类，但的确是比谁都更有人情味。
封艾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瞪大了眼睛拄着拐杖东张西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市集里的空气，不算清新，但也完全没有意料中的肉腥污水味，各式各样奇妙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有趣。
封艾在市集里饶有趣味地逛了好一阵，忽然瞪大了眼睛，在汹涌的人群里，分明看见了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过于抢眼，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来。
几乎比周围的居民大了十几圈的柳拂衣。
世隐乡的三先生，一向浪迹江湖，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潇洒快意，令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传奇人物，竟然挎着个菜篮子像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在逛市集！
他那副模样远远看去，除了体积壮大了好几倍以外，简直就像是心宽体胖的中年大妈。
封艾震惊了好一阵，方才缓过神来，从人群中挤过去，打算向柳拂衣问声好。
此时的柳拂衣，正在鸡蛋档子前，摸着下巴认真地挑选着鸡蛋，他怀里挎着的巨大菜篮子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老板娘，你这个蛋怎么买？”
“一块钱一个，一排三十二，纯正土鸡蛋，咱们自家养的，三先生您要是买的话，我就给您算个二十五”
柳拂衣从怀里掏出了钱包，掏出了几张艾斯币精打细算地数了数，递到了老板娘手里：
“就按原价给吧。”
柳拂衣拎起那一排鸡蛋，方才看见了站在旁边讪笑着，头上顶着一坨白白物什的封艾，神情有些诧异：
“封艾，你怎么来了？哦，阿尔萨斯，你好。”
柳拂衣朝着阿尔萨斯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床上躺着太闲，随便出来逛逛，”封艾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三师兄也会来逛市集啊。”
“能买菜做饭的话，当然比上山打猎好。”柳拂衣随口应道，忽然想到了什么：
“封艾，你吃过早饭没有？”
“呃吃过了，今早无用还给我带了小米粥”
“吃过了也没关系，没事做的话就去我家吃午饭怎么样？顺便帮我打下手。”柳拂衣笑眯眯道。
“诶？这个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不会不方便的，多一碗饭的事情。”
“我是说我不太方便”封艾嘴角抽搐着晃了晃手里的拐杖，想要说明一下自己还算半个残疾，柳拂衣却已经转过身去，朝市集出口走了：
“跟我来。”
平日里总是带着小葫芦在世界各地到处漂泊浪迹的柳拂衣当然是个穷鬼，不过回到了世隐乡以后，有二师姐林舍予照拂，生活总归会好过上很多的。
“带着小葫芦在外面走了太久，吃的东西不是没营养就是太单调，对她身体不好，影响小孩子发育。正巧二师姐前几天给了点生活费，我就打算这几天做多几顿饭菜，给小葫芦补补身子。”
封艾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拂衣身后，心中有些恍然，看了看柳拂衣宽厚的后背，又问道：
“三师兄今天没带小葫芦出来吗？”
“还没睡醒，怕市集太吵闹，就把她放在家里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柳拂衣关切地问道。
封艾笑了笑：“还行吧，就是感觉身子挺沉的，走路还不大方便。”
“那就行，既然你的灵魂已经回体，这几天大概就会慢慢恢复的，没什么大碍。”
柳拂衣带着封艾转过几个街口，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与封艾的住所格局相仿的小院子前，打开了门。
“基本上一两年都只会回来一次，疏于打理了，姑且先将就一下吧。”
封艾看了一眼虽然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的庭院，嘴角歪了歪，虚着眼道：
“这已经比我住的地方干净的多了”
进到楼中，才发现柳拂衣的住所格局另有乾坤，他的厨房显然是经过大刀阔斧地改建过的，空间要远比封艾住的地方开放许多，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极大量琳琅满目的厨具，光是这么一眼看过去，就有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柳拂衣将菜篮子里的食材分类放好，洗干净双手，挽起袖子，便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动作娴熟地把手往水缸里一抄，便捞出一条比封艾手臂还要粗上许多的鱼来，放到了砧板上，顺手拿起了墙上的小刀，杀鱼，刮鳞，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切割鱼肉，划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地简直就像是经验老道的大厨，中途换了好几把不同尺寸的刀，如果不紧紧盯着甚至没办法看清他的动作。
随后，柳拂衣又将整理好的鱼肉裹上淀粉，提溜着鱼尾，在一口烧满开水的大锅中焯了几下，鱼肉顿时泛起诱人的粉红色泽。
处理鱼肉之余，柳拂衣还不忘开始准备其他的食材。从冰箱里取出了许多蔬菜萝卜，或是去茎，或是切条切片，展现出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而后又从灶台角落的罐子里取出了熏好的猪肉稍为腌制，放进锅中油炸，一阵极为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尖，封艾简直觉得自己的味蕾都要炸开了，分明已经吃过一碗粥的胃却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封艾目瞪口呆地眨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插手帮忙的余地。
熏猪肉油炸过一轮以后表皮酥脆，滋遛滋遛地冒着油花儿，柳拂衣将其捞起，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盛满冰块的大碗中，温度的差异令美食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奇异的转变，柳拂衣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又将猪肉切好放进大码碗中，端进了准备好的蒸笼里。
炸鱼酥，蒜蓉蒸大虾，梅菜扣肉，红烧炖肉迷人的香味钻进了阿尔萨斯的鼻子里，它猛地从封艾身上窜下来，打了鸡血似的在厨房里到处乱窜；柳拂衣又就着那条只能够看看遮住肚子的围巾擦了擦手，成年人用的围巾穿在他身上，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口水巾，可是封艾丝毫没有觉得滑稽，他已经震惊得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柳拂衣一溜烟地钻出去，没一会儿便提溜着一直嗷嗷直叫的大公鸡回到了厨房里，动作熟练地开始杀鸡拔毛封艾从头到尾都好像没有帮上什么忙，根本不像是来打下手，简直就像是来当食材的。
柳拂衣将一块肥瘦均匀的猪肉放在砧板上，拿起两把菜刀，双手掠出残影，噼噼啪啪地三下五除二将那块猪肉剁成了肉末，放到一边去后，又拿出了一袋面粉开始和面。
“那c那什么三师兄，做这么多菜的话，真的吃的完吗？”封艾满头大汗，干笑道。
“多做一些，等会儿装进食盒里给其他师兄妹带去。”柳拂衣认真地和着面。
“这样啊三师兄，你做菜也是自己在外面学的吗？”
“嗯，去过的地方多了，就什么都会了一点。”柳拂衣随口应道。
封艾看着柳拂衣专心致志和面的样子，脸上满是与那张狰狞的面庞不相称的柔和，想了想，又问道：
“三师兄，你和小葫芦是什么关系啊？亲人吗？”
“不是，”柳拂衣平静道：“小葫芦是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封艾满是诧异。
“嗯，”柳拂衣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就是在说一些很平常的家常事：
“大概两年多前在林子里捡回来的。本想带她去找她的家人，后来怎么样都找不到，就一直带在身边了。”
封艾无奈笑道：“怎么感觉就像是捡到一只小野猫就带回家养了一样”
“不过三师兄真的很温柔。”
柳拂衣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迹：
“好了，”他转过身来，对封艾笑了笑：
“封艾，到你了。你会包馄饨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老实道：“不会。”
“想学吗？”
“不是很想。”
“没关系，我教你。”
说着，柳拂衣便完全没有理会嘴角疯狂抽搐的封艾，把他唤到身旁，仔细教他包馄饨的技巧和诀窍。还给封艾亲自示范着包了几个特别大的馄饨。柳拂衣微微苦笑：
“昨晚小葫芦想要吃馄饨，但是我的手太大了，很难包小只的馄饨，小葫芦吃起来也不方便。正巧在市集撞到你，就想着让你来帮忙包几个馄饨正好。”
封艾愣了愣，看着柳拂衣那双比正常人类粗壮笨重了太多的，毛茸茸的大手，心中默叹。
这样的一双手，是很难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的吧。
有这样的一双手，还能做出这么多精致的饭菜
一直过着受人排挤的日子，却能够活的如此洒脱，柳拂衣到底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封艾的心情有些沉重，小声问道：
“三师兄像你这样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吧？”
“虽然三师兄真的很好，但是不理解你的人一见到你就会害怕即便如此，你还在世界各处不停游历，肯定很辛苦吧？”
柳拂衣面不改色，细致地包好手中的馄饨，洗了洗手，平静道：
“我从一出生就是这样子，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人在野外生活，村庄里的人都把我当做怪物，这样的生活我早就习惯了，所以也辛苦不到哪儿去。年纪还小的时候或许还会觉得不甘，现在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了。”
封艾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面团，呐呐道：
“三师兄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旅行呢？”
柳拂衣道：
“一方面是师匠的意思，另一方面，我也早就习惯了旅行生活。”
封艾皱眉道：
“师匠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总感觉很奇怪他让患了重病的舍予姐管理世隐乡所有的事务，又让不方便外出的三师兄你一直到处旅行，我总是看不透他的想法。”
柳拂衣淡淡笑道：
“确实如此。师匠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其实，师匠做的奇怪的事不止这些。世隐乡里最有能力的是大师兄，他却不给大师兄任何工作，只是让他终日赋闲，还让脾气最合不来整天吵架的小师叔和五师弟结伴游历，就连让你去大都会保护伊斯特，都是师匠的意思。而且师匠本身也是不太靠谱的人，经常神出鬼没，吊儿郎当，惹来一堆麻烦然后让二师姐帮他擦屁股”
封艾嘴角抽搐：“这还真是有够夸张的”
“但是，”柳拂衣话锋一转：“尽管我们都不理解他，但是我们都觉得，师匠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深意的。所以世隐乡的每个人都选择了相信他。”
“因为他是师匠。”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笑着摇了摇头，手里捧着一颗包好的馄饨：
“三师兄，是这样子吗？”
柳拂衣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不错。”
厨房外面，小葫芦打呵欠的声音从某个房间传来。
“好香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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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2
结束了白天的活动以后，封艾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从城南一路走到城北，一路上看见的风景也算是津津有味，到头来，却在街上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无用。
此时的无用，正拖着一只快要跟他一样高的大箱子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箱子上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被无用扛在肩上，瘦弱的身子在地上滑行好几步，才勉强把那箱子往前挪动少许。看起来很是滑稽。
封艾无奈地摇了摇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拍了拍无用的肩膀：
“哟！干嘛呢？”
无用被吓了一跳，整齐的刘海都飞了起来，看见来人是封艾，反而更加显得不自在，望了身后的箱子一眼，眼神游移，嚅嗫道：
“没什么。”
封艾笑嘻嘻地搭在无用肩上：
“小无用，刚分别一会儿又见面了，咱们这样算不算冤家路窄？”
无用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回应：
“封艾，我们不是冤家，而且这条路也不是很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真是一丁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呢。”
无用涨红了脸：
“无用是机器人，本来就没有细胞，而且二师姐说过，幽默细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你们人类也没有”
“行了行了行了”封艾有些无奈，问道：
“你拖着这么大一个箱子是要干嘛？”
无用别过脑袋去：
“无用不能说。”
封艾瞪大了眼睛，又凑到无用面前：“为什么不能说？难道咱们不是好哥们儿吗？”
无用又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去：“无用不知道什么是哥们儿。”
“哥们儿就是兄弟。”
“无用和封艾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无用和封艾不是兄弟。”
封艾眼皮子狂跳了几下，虚着眼道：
“拜托你不要整天说一些让我不知道怎么吐槽的话可以吗”
封艾叹了口气：
“哎，算了，既然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看”
“封艾不可以看”无用瞪大了眼睛，正打算阻止封艾，却被尚未恢复的封艾一只手轻轻松松便按住了脑袋，挣扎了老半天也没能挣脱。封艾好奇地探头进箱子里打量了一阵，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无用。”封艾皱起眉头，松开了手，诧异地问道：
“你是打算造好这个机器人吗？”
箱子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许多零件，但是封艾却毫不费力地便可以看出这是用来组装机器人的部件。
因为那些是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部件。
和在艾斯兰地下城遇见的机器人脏兮兮同款式的部件。
无用整个人就好像蔫掉了一样：
“封艾，你这样是不对的”
封艾却没有在意，因为他有更加在意的事情，他的内心已经被惊诧的情感占据。
“无用为什么你会想做出这个机器人？”
无用小声道：
“因为无用想和脏兮兮交朋友。而且无用也想给封艾一个惊喜，但是二师姐说过，惊喜就是不知道才是惊喜，封艾已经知道了就不是惊喜了。”
封艾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就连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猛地搭住无用的肩头：
“无c无用你怎么会知道脏兮兮的名字？难道是伊斯特告诉你的吗？”
无用哆嗦了一下，小声怯懦道：
“不是的是无用在封艾的背包里看见了脏兮兮的左手。”
在地下城时，封艾和伊斯特被不断增殖的紫色肉块逐渐包围，逃进了地面上的孔洞之中，那时候，脏兮兮被洞壁的伶面人手臂卡住，被迫与封艾他们分离，只留下了那一只手臂。手臂被封艾放在背包里，一直带回了世隐乡。
封艾皱眉呐呐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看见它的左手就知道它的名字了吗？”
无用道：
“是的，无用和脏兮兮聊得很开心，而且脏兮兮也很乐意让无用修复它的身体，然后”
“怎么可能！”封艾惊叫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机器手臂而已啊！里面除了强塑软管和铝合金还有一些螺丝关节以外什么都没有，里面更加不可能有储存信息的芯片什么的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你怎么可能还能知道关于脏兮兮的事情呢？”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
“但是无用真的有和脏兮兮聊天，还知道你们除了遇见脏兮兮以外，还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小女孩被抓走了”
封艾彻底怔住了，喃喃道：
“难道你真的能够通过一条手臂读取机器人的记忆？”
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只是和脏兮兮的灵魂聊过天而已。”
封艾诧异道：
“灵魂？聊天？什么意思？”
无用一本正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人类有人类的灵魂，机器人有机器人的灵魂，机器人经历过的事情除了会被记录在芯片里面，还会记录在灵魂里面啊，脏兮兮的手臂里面的灵魂虽然不完整，说话时也结结巴巴的，但是我还是大概能够听懂它的意思嘛”
“无用啊！！”封艾突然怪叫起来，引来众人好奇的眼神：
“你这混蛋你难道是天使吗？！！”
“你你这灵魂什么的已经完全颠覆了我不是，颠覆了整个人类社会的基础常识了啊喂！！！”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吧？你没有在骗我吧？！无用你从来不骗人的对吧？还是说我在做梦？是梦吗”
封艾仿佛疯了一般抓着无用的肩膀晃来晃去，毫无抵抗之力的无用就像是被熊孩子抓到手里的布娃娃，被甩得七荤八素。
“好！”封艾的眼里莫名湿润，气势高涨地握了握拳头：
“我决定了！无用！修理脏兮兮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呢！我肯定也会帮忙的！”
“呃”
“无论是扛东西，揉肩捶背，端茶倒水，上刀山下火海，我封艾都绝对在所不辞！”
“好吧”
“来，无用，把绳子给我！”
封艾直接把手里的拐杖丢进了箱子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仿佛满血复活一般夺过了无用手里的绳子，扛到了肩上，气势汹汹地拖着箱子往前走去。一脸茫然的无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无用啊。”
“怎么了？封艾。”
“说起来，你为什么叫无用啊？”
“而且你住的地方，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此时的封艾已经在无用的指引下拖着箱子回到了无用的住所，那是一个格局样式和封艾住的地方相仿的院子，可是当封艾踏进那间小小的院子的时候，便立马被里面的景色震惊了。
小院之中，不仅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小楼墙上爬满了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就连房子里面都摆满了各种各样可爱的装饰，还有着许多莫名其妙的小动物四处乱窜。
这里虽然说不上装潢豪华，但绝对是处处都充满了匠心，就算有人跟封艾说这是艾斯兰的公主殿下在郊外的小别墅，他也丝毫不会怀疑！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蹲在封艾身旁，看着封艾动作利索地将一个个部件组装起来，回答道：
“师匠说无用是从垃圾桶捡来的，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就给无用起名字叫无用；因为无用很喜欢交朋友，所以无用种了很多的树，还有养了很多动物。”
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凭借着多年浸淫修理工作的习惯和上次重组脏兮兮的经验，仿佛无需经过思考便能够知晓每个部件的用途并且正确地组合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嘴里更是丝毫没有停歇，喋喋不休道：
“所以说啊！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天使吧！！！难道你连植物和动物都可以进行对话吗！顺带一提哦，无用绝对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哦！无用真的超级厉害的，而且也非常温柔，能够大言不惭的说出无用一点用都没有用的家伙一定是那种嚼了甘蔗到处乱吐渣子还喜欢虐待别人的丧心病狂的恶趣味老头，那种人说的话你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千万不要相信啊！”
无用被封艾的长篇大论绕的有点稀里糊涂，回复道：
“无用没有和植物动物对话，无用也没有和脏兮兮对话，植物动物和脏兮兮都是不会对话的，只有人类才会对话，动物之间的交流和植物之间的交流和机器人之间的交流都是不用对话的”
“行了行了行了你这绕的我有点头晕”
封艾的精神似乎很是亢奋，面前的那一堆零件在他面前不断成型，无论是组装，还是焊接，封艾的工作都做得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封艾又道：“总而言之，按照你的说法，就是我先把这个机器人组建好，然后你再把脏兮兮手臂里面的信息流移植到这个躯体上面去，然后再启动就可以了吧？”
无用纠正道：
“不是信息流，是脏兮兮的灵魂。”
“反正差不多就是啦！”
“不过，封艾的修理技术真的好棒。”端正地跪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的无用呆呆地看着封艾的工作，由衷赞叹道。
“姑且也算是在某个死鬼的摧残下做了十几年修理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封艾不以为然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笑：
“如果脏兮兮真的能够复活的话，相信伊斯特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到那时候，我们就都欠了无用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无用一本正经道：
“无用不需要人情，封艾愿意做无用的朋友无用就很开心了。”
封艾吸了吸鼻子，眼底仿佛有感动的泪水在流转：
“无用啊！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偏偏不知道是男是女？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就算是机器人我也会爱上你的！别说朋友了，就是男朋友我也在所不辞啊！”
“呃无用很抱歉”
封艾丢下手里的扳手，呼出一大口气，拍拍手笑眯眯道：
“大功告成。”
两人面前，造型好笑，活像个圆形垃圾桶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已经组装完毕。
封艾拍了拍无用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上吧！无用！”
无用点了点头，一只手捧着脏兮兮的机器手臂，另一手探进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圆形脑袋里，按住了那一块中控芯片，缓缓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荧荧蓝光在他双手掌心映出，蓝光持续流淌过手臂，蔓延到了无用全身，仿佛以他为中心构成了一张繁复无比的电路网络，连接着那只机械手臂和尚且只是一具驱壳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封艾久久地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不敢再碎碎念，就连双手也在不自觉间握紧起来。
遍布无用全身的蓝光越来越盛，最终在一次闪烁后，彻底消失。
“怎么样？成了？还是失败了？”封艾迫不及待地忐忑问道。
无用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没有说话。
封艾也慢慢转过头去。
片刻过后，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脑袋上两颗眼睛似的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亮起了淡淡的黄光。
脏兮兮歪着脑袋，发出奇怪而滑稽的电子噪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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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3
天色渐晚，世隐乡里难得地泛起些许凉意。
封艾漫无目的地拄着拐杖在街道上走着，穿过了热闹的人群，越往城边行去，人烟越是稀少。尽管即将入夜，他依旧没有回房休息的打算，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世隐乡，行到了郊外的田垄。
封艾穿过仿佛没有边际的田垄，月亮从另一端升起，与太阳相对。天上燃烧着七彩的晚霞。
他来到了一方静谧的湖泊前。
湖畔上长满柳树，柳枝随风摇曳，像是晚风在撩拨新娘的面纱。水不算清澈，在夕阳的余光下泛起绿波，软泥上长满青荇，在水底悠悠招摇。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阳光。
远处的群山绵延如巨兽，半边身子匍匐在水中。
这是一处极美的地方。当做小小旅程的尽头正好。
拐杖踱在码头的木板上发出笃笃声，封艾在码头前慢慢坐下，将拐杖放到了一旁，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夕阳西下。
湖泊尽头，与山峦天际相连的地方，隐隐有一颗黑点。
黑点缓缓靠近，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看清楚那是一只小小的行船。
船头上的人戴着斗笠，肩头上披着的蓑衣依稀像是承载着风与月。在逐渐清晰的星光中破开波浪，撑着篙，向码头驶来。
那是湖上的渔夫？亦或是摆渡人？
船头缓缓与码头相触。船上的人却没有下船。
“要载你一程吗？”
说话的声音深邃而苍老。
封艾仰起头来，微微眯缝着眼睛，在夕阳下看不清那张斗笠下的脸。
“去哪里？”
船夫道：
“哪里也不去。”
这句话很不讲道理，有点好笑，所以封艾笑了。
封艾坐在船上。船是很小的船，小小的船篷下恰好只能容纳下两个人。蓬里有一张方桌，一盏烛灯，一炉一壶，壶里冒出茶香。
披着蓑衣的人在船头撑篙，船向湖心驶去。
暮色里的湖景似是要和船头的人融为一体。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问道：
“这片湖叫什么？”
船夫道：“没有名字。”
封艾问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船夫道：“湖就是湖，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道：“有名字，总归好记一点。”
船夫道：“你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不假思索道：“人和人需要交流，名字是为了方便称呼，也为了和别人区分开来应该说，是为了让人知道我是谁。”
船夫反问道：“湖不需要和人类交流，还需要人知道它的名字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他问道：
“那老人家你呢？你有名字吗？”
船夫收起船篙，船在湖心停下。他揭下斗笠，残阳下，满头白发红得像血。
老人笑眯眯道：
“你猜。”
封艾又愣了愣，窜了起来，差点顶破了船篷。
“是你？！！！”
初入世隐乡时，忽然出现在庭院里，嚼着甘蔗对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的老头。
伊斯特的梦境里，在倾盆大雨中将小伊斯特护在怀中的老人。
封艾难以置信道：
“怎么又是你？”
老人进到船篷里，盘膝坐下，吹胡子瞪眼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
封艾怔了好久，皱起眉头：“你特地在这里等我？”
老人提起茶壶，倒满一杯温热的茶，一口饮尽，畅快地哈了口气。
“我在钓鱼。”
“钓鱼？”封艾看了看四周：“这里连鱼竿都没有！”
老人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
“鱼就在船上。”
封艾几乎是在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意思，仿佛受到恶棍欺凌的少女般抱着胸口惊叫道：
“你要对我做什么？”
老人取出另一只茶杯倒满，放到封艾面前。
“喝茶。”
封艾犹豫了下，问道：“没毒？”
“我刚刚才喝完，你是猪吗？”老人瞪了封艾一眼。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稍稍放下心来，将信将疑地捧起那只茶杯抿了一口。
“你看见金毛妮子的回忆了？”老人冷不防问道。
“嗯等等！”茶有些微烫，入口的感觉很涩。封艾回过神来，将满口茶喷了出来，老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施施然拿起斗笠挡在面前，将茶水尽数挡下。
“你你怎么知道？”
老人故意装作风淡云轻的模样，摸了摸那并没有多少胡须的下巴：
“我什么都知道。”
封艾指着老人，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c你你你你你”
“你偷窥我？！！”
“放你娘的屁。”老人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
“那你岂不是就连”
想到昨夜与伊斯特的旖旎倘若真的被眼前这个老不死尽数看在了眼里，封艾连投湖自尽的心都有了。而面前的老头则是满脸笑眯眯的，在封艾看来简直就是猥琐到了极致，根本就是为老不尊的典型。
他面色发白瑟瑟发抖地怔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气来，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骗我？”
老人瞪大了眼睛：“我怎么骗你了？”
封艾怒道：“刚进世隐乡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是师匠，其实你根本就是！”
老人面上毫无愧色：“我说我不是师匠的时候，把左手背过身后去了。”
封艾道：
“然后呢？”
老人道：
“我还伸出了小拇指。”
封艾道：
“所以呢？”
老人大言不惭道：
“撒谎的时候左手伸出小拇指就不算撒谎。”
“”
封艾叹气道：“所以说，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那还用说吗？”师匠理所当然道：
“万一你跑到林丫头那里给我告上一状，我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连你徒弟都害怕？！”
“她是我徒弟是一回事，她可怕得很是另一回事。”
封艾愣了愣，虚着眼道：
“确实也有点道理。”
他幽幽看着师匠，认命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师匠又倒了一杯茶，直勾勾地盯着封艾：
“难道不是你要找我吗？”
“我”封艾下意识地要反驳分明是师匠在这里钓他这条鱼，却最终只是苦笑道：
“我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只是要问的太多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师匠又灌了一杯茶，完全不像是会喝茶的样子，大喇喇道：
“只要不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封艾惊道：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师匠深深地望了封艾一眼，眼底似乎闪烁着莫名的情绪，闭目养神道：
“不可说。”
封艾怔怔地坐在原地，心中满是迷茫，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的手套。
晚风吹拂，湖面泛起涟漪，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封艾握紧拳头又松开，呐呐道：
“那伊斯特呢”
他皱起眉头，认真地看着师匠：
“闪烁效应，究竟是什么？”
师匠思衬良久，反问道：
“昨天晚上，你看见了什么？”
封艾沉默良久，道：“一个玫瑰花瓣组成的人。在伊斯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对着我笑。”
师匠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劫刑场救出伊斯特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存在。后来才慢慢意识到。”
封艾呐呐道：“那究竟是什么？”
师匠微微皱起眉头，眼里倒映着那一簇小小的烛火，过了半晌，轻声道：
“大抵是和终焉刀一样，穿越了时空的维度，远远高于我们所在的位面，类似于世界的终极的存在。”
封艾失神道：
“终焉刀我之前曾经听说过，那到底是什么？”
师匠微微眯缝起眼睛，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白梅牌香烟，点燃了一根，递到封艾面前：
“抽吗？”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了一支。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眼神迷蒙，忽然问道：
“你读过童话故事吗？”
封艾道：
“以前看过一些为什么要问这个？”
师匠悠悠道：
“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得到了一双水晶鞋，在皇宫的宴会上邂逅了皇子，在零点时分慌张离去。皇子捡起灰姑娘遗落的一只水晶鞋，苦苦找寻很久以后与灰姑娘再次相遇是一个很美的故事，不是吗？”
封艾道：
“确实如此。”
师匠又问道：
“倘若灰姑娘从来没有遇到那个赠予她水晶鞋和南瓜马车的仙女呢？”
封艾皱起眉头，不说话。
师匠自顾自呐呐道：
“如果灰姑娘没有了水晶鞋，就永远是那个普通的灰姑娘。普普通通地做着富人家的仆人，或许会普普通通地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完普通的一生。也就不会与皇子相遇，更加不会有那么多曲折的爱情，故事也就平淡无奇了。”
师匠又道：
“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我们的世界和灰姑娘的故事一样，都是一个童话故事里的世界，人们普通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在世界的洪流里随波逐流。一个个王朝不断更迭起落，从宏观角度看去，就像是人口增长和减少的无限循环，其实是一个很索然无味的故事。”
“假设有一个人，像是读故事一样观测着整个世界的发展，然后渐渐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是平淡无奇，千篇一律，他会想要做些什么？”
封艾呐呐道：
“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想要改写这个故事吧。”
师匠问道：
“怎么样改写？”
封艾皱眉道：
“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加入一个送给灰姑娘水晶鞋的仙子。”
师匠道：
“不错。”
封艾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渐渐泛起骇然。
师匠悠悠道：
“尽管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测。我们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有人想要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有趣一些，所以加入了类似于童话故事中的仙子，阿拉灯的提灯那样的事物，为的就是看到这超出了世界规则的一丁点变化，会给整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无论是终焉刀，还是伊斯特的闪烁效应，都是那样的事物。远远超越于我们这个位面的存在，为我们这些盒子里的生物放进了一些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然后观测我们的行动，并且以此为乐。”
师匠抬头看着夜幕中闪烁的繁星，喃喃道：
“终焉刀能够切开一切实质的，非实质的事物，拥有这样一把刀的人所经历的故事想必一定会很有趣。世界早就因为终焉刀而分裂开来，我们所在的这另一半世界也早已没有终焉刀的存在。但是故事还会继续下去，读故事的人需要新的‘仙子’。”
师匠的语气越来越深沉：
“伊斯特正是如此。她被选为了主角，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存在给了她一双水晶鞋，看她在名为世界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封艾瞳孔逐渐涣散，深切的无力感就像被暴雨打湿的外套，冰凉的恐惧紧贴着皮肤，湿润粘腻的绝望渗入骨髓。
师匠将烟头熄灭，悠悠长叹：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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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4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夕阳被地平线上的山峦吞没，夜空中挂满繁星，多得不可思议，在弧形的天穹下穿透亿万光年的距离不停闪烁，置身于湖心的一叶扁舟看起来像是渺小的尘埃。
封艾讶然无语，过了一根烟的时间，才轻声道：
“如果伊斯特真的被选为了‘主角’，结局会是怎么样？”
师匠双手支在身后的船板上，舒展了一下身子，仰起头来看着满天的星星，悠悠道：
“我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童话故事，也会有悲剧主角存在的吧。”
封艾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匠呐呐道：“既然成为了主角，就注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漩涡中心，无论去到哪里，冥冥之中总归会有无形的命运把她推到舞台的最前方。那个小妮子，或许可以被拯救，却永远脱离不了自己的命运。”
封艾沉默良久。
“我要怎么做？”
他要怎么做？他要做什么？这已经是不必多言的问题，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很明确，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唯独伊斯特是不能够再失去的。
拯救？守护？陪伴？对于处于世界中心的伊斯特，他应该怎么样做？
师匠微微阖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向封艾的眼神竟深邃得宛若悲悯。
“你要成长。一直成长下去。不顾一切地争取下去，你要拥有能够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力量，你要不断成长，走上一条你从来都不想也不愿意去走的路。但是成长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迷失，你的力量和寻常的异人完全不同，他们在透支自己的躯体，而你在透支你的灵魂，你要时刻守住自我，倘若哪天你身体里的东西彻底觉醒，我或许会是第一个杀你的人，尽管如此，你还是要成长，不断地成长，甚至最终有一天，你要超越我，超越这个世界如果你真的决定拯救伊斯特，这就是你注定的宿命。”
封艾看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眼里没有坚定，也没有迷茫，他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在沉默的时间里，天穹之上的皎月穿透云雾，越升越高，在湖面上结起一层清冷的白霜。
“告诉我闪烁效应具体是什么。”
过了许久，封艾才慢慢说道。
师匠深深看了封艾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摇头苦笑了一番，问道：
“你现在对伊斯特的能力有多少了解？”
封艾思考了一阵，道：
“并不是很多。我只知道她有一黑一白两把不同造型的枪，好像可以直接从身体里召唤出来，黑色的手枪威力十分恐怖，而且好像是用她身上的黑气来驱动的，伊斯特爆发出来黑气的时候，我连动弹都很是困难。至于白色的手枪，我似乎从来没有见她用过。”
师匠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黑枪玄鬼，白枪素蛇，还有你所说的黑气，其实就是来自于终焉刀主的鬼界，这些东西，本都是属于终焉刀主的能力。除此之外，她身体里其实还蕴藏另一个鬼界，是来自于早已被分裂的另一个世界里的刀神赵宛容。这两个人，就算是放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也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强者。无论是谁，能够在体内蕴藏如此恐怖的力量，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小妮子之所以能够承载这一切，正是因为那一天和‘它’订下了契约的缘故。而闪烁效应，就是获得力量之后的代价。”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这么说？”
师匠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拿回来一截缆绳。
“我观察了小妮子很多年，慢慢也总结出了一些闪烁效应的规律。”
“假设这条绳子就是小妮子的时间线，一开始，她的时间线与正常人无异，从头到尾顺畅地走完整段人生。”
“但是，”师匠话锋一转，随手一扯，快有两指粗细厚实无比的缆绳竟轻松被扯断了，“我现在从这条绳子里裁出随机的两段，然后把这裁出来的两段互相交换一下位置，绳子的长度和以前一样，但是顺序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问你，假设这条就是小妮子发生闪烁效应之后的时间线，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会是怎么样的？”
师匠的手指指着绳子的头端，开始缓缓地向尾端移动。
“到这里为之都是正常的人生。”封艾皱眉道。
师匠的手指移到了绳子的第一道断茬处，这里本该一直延伸下去的绳段已经与另外的一段绳子交换过了。
“从这个节点开始，伊斯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在我们眼中，伊斯特会突然变成年纪更大的伊斯特。”
师匠的手指再移，到了第二个断茬。
“这里就是伊斯特恢复正常的时间，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回去。”
到了第三个断茬，断茬之后的那一段绳子本应该接在第一个断茬处。
“到了这里，伊斯特就会再次闪烁，与上一个断茬处的自己交换，变成年纪更小的伊斯特，直到第四个断茬以后，才由恢复原状。”
师匠点头道：
“正是如此。伊斯特的时间就跟这根绳子一样，是被切割以后重新拼凑过的，每一段断茬，就是她的闪烁现象发生的时间。这段绳子只是一个非常粗浅的例子，实际上，从我遇到小妮子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不下数十次闪烁效应，她真正的时间线要比这条绳子的情况要紊乱得多。”
师匠又问道：
“至今为止，你看见伊斯特出现过几次闪烁？”
封艾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
“应该是两次。第一次她在328区被一个怪人砍伤，我昏迷了几天后在世隐乡醒来，发现她却安然无恙，还有一次就是在大都会里面，我们正在逃跑，她忽然变成了十来岁的模样。”
师匠道：
“不错。七八年前，我刚把小妮子从刑场带出来，准备回世隐乡的时候，她发生了第一次闪烁，变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把我吓了一跳；在两年前，妮子有一次闪烁之后，变成年纪大一点的模样，腰部都快要被人拦腰斩断，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这两次闪烁的经历，恰好和你所看见的闪烁是吻合的。”
封艾捂着嘴思考了很久，才道：
“我有一个问题。伊斯特在和我逃跑的时候闪烁成了小孩子，这也意味着，从她的时间线上来说，她早就应该在十来岁的时候就见过我了才对，为什么在世隐乡和我见面的时候，却好像完全没有见过我一样？”
师匠问道：
“你在世隐乡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有说什么话吗？”
“有啊，她说”封艾下意识道，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她说她有失忆症。”
失忆症那又是什么情况？
依稀记得，玛丽安娜也曾经说过，伊斯特在某次地震以后就完全失忆了一段时间
师匠悠悠道：
“她的确在十来岁的时候穿越到了未来见过你，她也的确对此没有什么印象，但这其实并非因为失忆症，而是因为宇宙本身的规则。”
封艾愣了好一阵，惊叫道：“宇宙的规则？那又是什么东西？”
“因为闪烁效应的存在，小妮子会不断地穿越时空，继而影响过去和未来，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改动，都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对世界线造成非常剧烈的影响宇宙本身，就好比一台用0和1组成的，依靠严谨的逻辑程序运行的电脑，一旦运行了不符合电脑逻辑的程序，就有可能会让整台电脑都崩溃。就像你说的，既然小妮子在十来岁的时候闪烁到了十七八岁遇到了你，那么她就应该早就认识你，如此一来，小妮子十岁到十七岁的那一段人生都有可能会因此发生改变，产生无限死循环的时间悖论。”
“为了避免这一违背宇宙本身规则的现象出现，整个宇宙的世界线会进行收束，让事物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因此，每当小妮子闪烁到未来时，她停留在未来的那一段记忆都会在闪烁回原本的正确时间线后被抹除。”
封艾花了一些时间消化完这番话后，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可是，如果只是抹除来自未来的记忆的话，伊斯特她依旧可以通过闪烁回过去从而改变未来的走向的吧？”
师匠点燃了一根香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不可能的。她无法真正地窥视到未来，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因为无论小妮子回到过去，做任何改变，宇宙本身都会进行世界线收束，通过微妙的改变，让事情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你可曾听说过香蕉皮理论？”
封艾哑然，点了点头。
“假设有一个人想要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父亲，那么在进行这场计划的过程中，他必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巧合导致失败，甚至有可能会被路边的香蕉皮直接绊死。小妮子的尝试也是如此，一旦她做出的举动会影响世界线，宇宙本身就会做出相应的微调。譬如说，那妮子回到过去，把一块一定会绊死你的香蕉皮丢进了垃圾桶，那么，在她走后，就可能会有一辆垃圾车开过，掉下另一块香蕉皮，你依旧会踩上香蕉皮而被绊死。”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悠悠道：
“这听起来像不像让人头皮发麻的命运论？”
封艾苦笑道：
“确实如此但是，伊斯特终究还是改变了世界不是吗，至少那块让我摔死的香蕉皮被换成了另一块。”
“是的。”出乎意料的是，师匠并没有否认封艾的调侃。“她的尝试确实引发了世界线的变动，世界线也会因此而开始收束，产生一个全新的平行宇宙。在先前的宇宙里，你是被新鲜的香蕉皮绊死的，在后来的平行宇宙里，伊斯特丢掉了香蕉皮，你被后来的蔫吧香蕉皮绊死了。尽管确实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但是平行世界之间的走向终究会逐渐靠拢。你应该听说过既视感吧？偶尔路过一些没去过的地方的时候，你的大脑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既视感，好像自己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甚至恍惚间能够预知某些事情将要发生。其实那并不是预知，而是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某个你的确曾经经历过。”
封艾无奈道：
“尽管很不爽，但是按照这个例子，在每个平行世界我都会因为香蕉皮或者别的死掉，是吗？”
师匠点了点头。
封艾摸了摸鼻子，道：
“就算是这样，伊斯特的处境也就是会随机穿越到未来和过去，伴随着偶尔的失忆，也不算是太严重的副作用吧？”
师匠将烟头掐灭。此时湖中除了一点潮声，竟是万籁俱寂。他轻悠悠道了一句：
“如果真只是这样就好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
“小子，我问你，你知道妮子今年几岁吗？”
“啊？”封艾愣了愣，恍然回过神来，与伊斯特相处了这么一段时日，他的确是不清楚伊斯特的岁数，感觉上应该要比自己小上一些，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十七岁吗？”
师匠又问道：
“你见过的年纪最大的妮子是几岁？”
封艾无奈道：
“我也就见过她闪烁两次，而且按照你的说法，没有一次是从未来闪烁回来的，最大也就是十七啊。”
师匠眼睑微阖，宽厚的后背倚在船篷上，固定篷布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轻声道：
“收留妮子七年以来，我一直在统计她闪烁过后的年纪，大致在十一岁到二十二岁都有，却从来没有见过二十二岁以上的伊斯特。”
封艾脑子倏地一凉。
“这是什么意思”
师匠眯起眼睛，轻轻叹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她到了二十二岁以后闪烁效应就会自然停止又或许是，妮子没有活过二十二岁。”
封艾闻言，沉默了许久，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连牙关都要咬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
师匠道：
“以我的推测，是因为那条上古时期，界师辈出的年代，每个人都会遵循的，也是宇宙最根源的法则：等价交换。”
“一直以来，时间都与能量没有任何关系，它是超乎于一切物质与能量之外的观测系，宇宙也乐于见到平稳推进c毫无例外的时间规则；可突然，伊斯特出现了，她的时间开始在她的生命旅程之间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来回跳跃。宇宙迷惑了，它不知道这样没有任何代价便换来的c全新的运动该如何界定——也许它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师匠看了看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或许，它‘创造’了一种时间内部的能量守恒定则——无论是维持时间的稳定c或是让时间彼此交换，从此都需要消耗某种针对‘时间’而存在的能量。”
“这根缆绳，是切断了以后重新拼凑而成的，如果想把它们连成一条直线，可不是放到把它们放到一块就可以做到的。或许可以使用胶水，或许可以用钉子。但是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胶水的存在就相当于无中生有，绳子本身是不可能得到胶水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些破碎的绳段应该怎么样连在一起？”
封艾咬牙，颤声道：
“打结。”
“是。打结，每根绳段的接口打一个绳结，将断开的绳子重新绑在一起。每当伊斯特出现一次闪烁，绳子就需要多打几个绳结，慢慢的，绳子的长度也会随之变短。”
“伊斯特的处境正是如此。每次被迫进行闪烁，都会造成非常强烈的能量波动，那是因为闪烁本身就是需要能量的。久而久之，维持她时间稳态的能量，就会逐渐消耗殆尽。”
师匠阖上了眼睑。在沉默一段时间后，悠悠道：
“这样下去，伊斯特就会在未来的某一次闪烁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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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特殊事件：《师匠游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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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5
双子极星大厦。
宏伟的建筑直冲天际，圆顶电梯快速上升，平稳地停在了416楼。
伛偻的老人负着手，颤颤巍巍地通过长长的通道，阳光在甬道尽头汇聚，像是一片隐藏在深山之后的鲜花海。
老人轻车熟路地沿着小径在花海中穿梭，来到了一扇门前。
门里的光景仿佛另一个世界。空阔的房间里充斥着华贵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有流云漂浮，宛若空中都市。
管家菲尼克斯站在门后，朝老人恭敬地行礼。
“大人。”
帝师阿斯玛眯缝着的眼睛像是马戏团里小丑妆容上亘古不变的笑容。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很是刺耳。
“二代，好久不见。国王陛下呢？”
菲尼克斯直起身来。苍白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
“克莱希陛下有事外出。”
“那还真是遗憾。”阿斯玛脸上的周围快要纠成了一团，自顾自往房间深处走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菲尼克斯动作娴熟地为他准备好热茶。
“国王陛下不打算搬到新王的寝宫吗？”
菲尼克斯应道：
“陛下并没有这个打算。似乎是为了方便照料这里的花草。”
“真是位任性的新王呢。”阿斯玛看着桌上尚未走完的一盘棋局，“他在干些什么，就连你都不愿意告诉吗？”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管家。”菲尼克斯侍立于侧，平静回应。
“唔”阿斯玛摸着胡须，仔细地研究着桌子上的棋局。严格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一个棋局。国际象棋的棋盘上，摆放的却是各种完全不相干的棋子，黑白交错的围棋子，将棋，古中国的象棋，甚至还有扑克牌放在上面。简直就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将棋类玩具混淆到了一块去。
“二代，你服侍了克莱希多长时间？”
菲尼克斯道：
“担任克莱希陛下的管家已经十三年，阿斯玛大人。”
“时光果然是稍纵即逝。”阿斯玛笑道，“十三年里，你对国王陛下有多少了解？”
“不敢妄下评断。”
阿斯玛微微眯缝起眼睛，干枯如丧尸的手指拈起一枚国际象棋的王棋，放到了棋盘的中心。
“在王宫里做了这么多年教书先生，虽然不敢说对那位多智近妖的国王陛下有太多了解，对他的性格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愿闻其详。”菲尼克斯微微躬身。
阿斯玛问道：“二代，你对艾斯兰的历史知道多少？”
“很抱歉，没有太多了解。”
阿斯玛又拈起一枚围棋，悠悠道：
“百年之前，百国大战刚刚兴起的时候，艾斯兰还是一个北半球不起眼的平凡小国。世界各地战火纷飞，顺着太平洋一路燃烧到大西洋，就连当时尚且是中立国家的艾斯兰也受到了波及。”
“王国之中人人自危，到处都是一片骚乱，有的人觉得世界末日已经到来，有的人则想要在乱世中成为枭雄，借着战争不断上位。那个时候，出现了一支军备惊人，人数众多的海盗团体，沿着欧洲大陆到北极的广阔疆域，一路上不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就连北欧诸国都拿它毫无办法。”
“这支海盗团相传是当年维京海盗的后裔，骁勇善战，个性凶残，随着他们的不断扩张，甚至一度控制了北欧各国近三分之一的领土。海盗团一路北航，最终来到了艾斯兰。”
“没有任何意外，国力微弱的艾斯兰选择了妥协。他们希望与海盗团签订和平协议，于是，派遣使者，带着一支载满宝石珠宝和黄金的船队越过乌利尔海域，打算和海盗团进行交涉。”
“后来，那支船队被海盗团截获，无数珍贵的宝石也就不知所踪。直到后来海盗团被剿灭，也没有任何人查到那批珍贵货物的交易记录。”
“直到有一天，有人意外地发现，在艾斯兰以南的某个岛屿上，肮脏的贫民窟里，有一个小孩正在把一块柑橘大小的红宝石当球踢。原来，那群海盗在截杀了当年艾斯兰派遣的船队使者后，便将所有的珠宝都随意丢弃。”
菲尼克斯问道：
“既然如此，那支海盗团为什么要截走船队？”
“因为他们单纯地觉得这样很有趣。”阿斯玛阴沉地笑了笑，不觉间已经将棋盘上形态各异的棋子堆满到了棋盘中间，紧紧地包围着那一枚王棋。
阿斯玛的笑容越来越阴翳，眼里透着狂热和兴奋。
“亲爱的国王陛下和我在骨子里是很相似的，就像是当年的那支海盗团。有些人想要的东西不是权力，也不是金钱，无法被收买，也无法被威胁，更加不能和他讲道理”
他拿起那杯滚烫的热茶，对着棋盘中央的那堆棋子倒了下去。代表着j一ker的纸牌被慢慢浸湿变形。
“有些人只想看到这个世界燃烧。”
封艾在庭院里盘膝而坐，眉头紧皱，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手套已经摘下。他的手背上，精致的圆形图案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无论是异人还是界师，异能还是界术，本质上其实都是对能量转化再运用的一种形式。界师能够通过特定的方式将物品分解转化再构成，换句话说，宇宙中的万物都是由不同的分子按照不同的顺序排列组合形成的，界师能够掌控其中的规律，将分子重新组合，用粗暴一点的解释，就是把一座乐高积木拼凑成的房子重新组合成一架飞机。”
“而你的具现化异能，能够给这种转化再构成的能力提供无限的可能。宇宙万物都必须遵循能量守恒的原则，如果你的手头没有乐高积木，本事再高也没办法造出一座积木房子。但是你不一样。你能够将自己灵魂中的能量进行等价交换，转换成现实中的分子，理论上，你可以具现化出任何现实中存在的事物。”
“但是你对自己能力的了解太过于粗浅，流于表面，就像是把一台电脑交给了一头猪来用。假设你想要一团火，最通常的情况下，你会选择具现化一个打火机，然后再自己打火。但是换个角度来想，这其实是非常费时费力的做法。你要的东西是火，是能量与电子迁跃的一种表现形式，是燃料分子和氧气分子互相碰撞产生足够的活化能后产生的元素，而不是一个将可燃气体喷出，然后再通过摩擦制造火星将气体点燃的装置。如果你能够真正了解火的构成，你就可以直接创造一团火，不需要再做那种缘木求鱼的蠢事。”
师匠蹲在房间门口，就像是个邋遢的插秧老汉，极没形象地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继续道：
“当你理解这一点以后，你的世界就会豁然开朗。同样是创造，思考的方向不同，创造出来的方式也会截然不同。当初你想要一台舰船主炮来把莫名其妙的大机器人轰成碎片，所以你就创造了一整艘带着能量主炮的飞船，这就是非常白痴的方式。如果你想要一场爆炸，为什么不直接在空气里具现化出大量的可燃气体，然后再制造一点小小的火星，直接模拟爆炸的反应过程？”
封艾的眉头越来越紧，额头冒出冷汗来，他的手心倏地冒出一团火焰。
“成了！”
封艾惊讶地看着自己掌心上的火焰，显得非常难以置信，过了一阵，他的表情霎时间扭曲起来，疯狂地甩着手：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师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再往深一步想，既然你能够具现化出气体这种元素，为什么不能具现化出其他元素？风，电力，甚至是磁场，只要仔细思考产生的原因，你都有可能做到。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这个能力的可塑性甚至已经达到了造物主的级别。”
“这是非常必要的思考方向，有助于你将创造的能力使用的方式有机结合起来。仔细想想，哪怕你具现化出一把最顶尖的步枪，没有枪械使用经验的你也完全不可能战胜一名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拿着普通手枪的杀手；就算你能够具现化出一台威力巨大的战舰主炮，在真正的战斗中你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间和力气做到这种事情。所以说，如果你将你的能力运用在一些普通人多花一点时间就能做到的事情上面，那么你就永远无法成长。”
“举一个最浅显的例子来说，既然你能够创造出手枪，为什么不能够创造出一颗正在被击飞的子弹？你现在所掌握的战斗方式，无非就是运用界师的能力将手中的武器不断改变成别的武器，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换句话来说，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在运用本来属于自己的具现化的能力。”
封艾猛地瞪大了眼睛，惊道：
“好像确实是这样”
师匠走回房间里，征用了封艾家里洗手台上的一块清洁皂，塞进嘴里打算消除掉烟味，又走了出来，含糊不清道：
“思考。战斗最重要的是思考。能力的差距是其次，打架比拼的从来不是力气，否则的话，大家一见面直接对着地上打一拳，看谁打出来的洞比较深，不够深的直接认输就好了。就算是打游戏，等级低的暴揍等级高的事情也不少见。所有的搏击选手在对战的时候，都绝对不会放弃思考，预判对手出拳的方向，自己应该通过什么方式击倒对方，这不仅仅是肉体力量的博弈，更是精神方面的博弈。你必须要彻底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然后思考，永远不要放弃思考，只有这样，才能够捕捉到胜机。”
“你今后的发展方向，应该还是以七重楼为主，与你作为界师的转换能力结合起来，大致上应该和你以往的战斗方式差不多，但是在那的基础上，你需要再仔细思考如何把自己的创造的能力运用到战斗中，而不是具现化出来一把刀就完事，冲上去跟人死磕。七重楼是世间最强的体术，如果能够善加运用，绝对不比任何能力要差。”
师匠问道：
“你现在好像已经晋升到第三重向死境了吧？”
封艾握了握拳头，道：
“应该是的。原本到了第二重的时候，身体里的气流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现在那道气流又重新出现了，我之前曾经把它逆运了一次，好像会变得很厉害。”
师匠点了点头，道：
“七重楼每层境界都和其名字有着莫大的联系。往生境其实就是寻求生机的力量，进入往生境以后，你的身体恢复速度将会完全异于常人，基本上再重的伤也能够很快恢复，而向死境就是拼死一搏的勇气，如果你将经脉里的气流逆运，就会短暂地对身体素质产生非常狂暴的增幅，当然副作用也是非常明显，激增的肾上腺素会让你在逆运气流后产生非常严重的中毒反应，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轻易使用。”
封艾点了点头：“我明白。”
师匠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靠在门框上：
“既然是这样，你就先逆运气流，对着那棵树全力打一拳试试看。”
封艾愣了愣，“你不是说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使用吗？”
师匠懒洋洋道：“不要那么多废话，快点打。”
“我不要。”
“为什么？”
“我又不傻，我可是普通人，这么打上去肯定超痛的啊！”
师匠笑眯眯道：
“小子，如果你再不打，我就打爆你的狗头，这算不算危急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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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致敬诺兰和希斯·莱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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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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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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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8
封艾是个执行力非常强悍的一根筋，在决定要开一家酒馆的第二天，他就跑去李默存的院子里谈起了这件事。
现在世隐乡的所有琐碎事情都交给了大师兄来管理，自然是不方便再去麻烦小楼里的舍予姐的。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得从李默存那里借来一笔创业基金。
这是世隐乡里面独有的规则，世隐乡里大多数都是异人，也并不是所有异人的能力都适合参军作战，而且异人之间的后代也未必会觉醒，很多在世隐乡里面土生土长的新一代居民其实本质上都是普通人。
这些人大多数的选择都是留在世隐乡里生活，为了维持生计，师匠便设下了许多条例来管理世隐乡居民的生活秩序，像封艾这样想要自主创业的人不在少数，这种时候，往往就会由林先生那边先启用税收基金帮忙买下地皮，装修店铺，等到资金周转过来的时候再慢慢补还。
原本申请这笔资金需要走上一点不算轻松的流程，得经过世隐乡的几位先生仔细考核店铺的合理性以及申请人是否有这方面的能力，以判断这店铺有没有在世隐乡里存在的必要。
但封艾毕竟身份不同寻常，被林舍予蒙头蒙脑地坑去大都会当了伊斯特的保镖，一路上出生入死累得死狗也似，最后还真的从那险境横生的大都会里逃了出来。
这些事情无论是李默存还是林舍予其实都看在心里，自然也不会给封艾带来太多的麻烦。再加上前段时日封艾提了两罐黄酒去医务室里面跟李默存进行了一番男人之间的私房对话，相谈甚欢，也算是真正的认识了彼此的性子。
听闻封艾打算要开酒馆的事情，性子一向温吞平和的李默存倒显得极为热情，神采奕奕地冲他挤眉弄眼，马上放下了手头的事务，晃悠着右肩那截空荡荡的衣袖便陪着封艾走出了小院去城镇里寻找合适的地段。
封艾自然知道，大师兄对自己这么热情，除了自己曾经陪同伊斯特c陪同他一起出生入死，有着过命的交情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在：这个翩翩书生模样的家伙，其实是个特别好酒的酒精坛子。
世隐乡里没有酒馆。最早的那一辈人，现在陆陆续续来到世隐乡的新居民都是来自相对贫困的外区，那种地方的酒馆少之又少，所以人们也只是大抵听闻过。少部分人有去过酒馆的经历，而真正知道怎么调酒c怎么卖酒的就一个都没有了。
就连那两坛黄酒，都是封艾从士多店里买来的劣质土酒，马尿似的，实在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如果封艾真的在这世隐乡里开了酒馆，且不论生意如何。至少眼下李默存作为世隐乡的代管人，在处理店铺审查事宜的时候，总能借着名堂在封艾那边多跑几趟，至于他进去是不是为了审核酒馆的商业价值c具体如何审核，就不足外人道了。
对于这位可爱的大师兄心里面藏的小九九，封艾也是跟明镜似的，冲他露出一个“我懂你”的猥琐笑容，勾肩搭背地便在城镇里逛了起来。
世隐乡没有人会不认识大先生李默存，一路上走来，许多居民看见李默存的身影，都会热情地打着招呼，李默存便也笑吟吟地逐一回复。
令封艾讶异的是，平时从不显山露水的李默存记忆力极为惊人，能够不假思索地喊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他们近日里在做些什么都是一清二楚，捡着些与对话者有关的话题寒暄一两句，小李最近鼓捣的巨型风筝有没有进展啊，达利亚妹妹的老爷爷风湿好点没有啊，阿陈哥和新交的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云云，从头到尾都应对自如，没有一个人被他冷落。
人们识得大先生，对旁边那眉清目秀的小子却没什么印象，路过和李默存寒暄的时候也往往会朝他多看上两眼，只是给人落得个笑起来挺阳光的印象，也没有太过注意。倒是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李默存反而不好对付，笑眼盈盈地跟大先生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暗含着几分调戏大先生来打趣的意思，惹得李默存只顾着讪笑，在旁边的封艾心底一阵腹诽。
平静的日子里，时间慢慢流淌。两人走遍了北边的几个街区，找不到封艾心水的地段，见那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此时已经入秋，微凉的空气里在正午时分仍旧夹杂着几分未褪的暑意。两人东奔西走一个上午，也有些乏了，便沿着青石巷道朝里走，随便挑了一家不太起眼的面馆，打算先把午饭解决再说。
李默存踏过门槛，便朝那店里的主人家打了个招呼：“杭叔你好，好久不见。”
那被唤作杭叔的中年人转头见到来人是李默存，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就着脖子上的白毛巾搓了搓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呵呵地和李默存寒暄了一阵，便又问道：
“李先生好久没来咱这小店了，今天也是吃馄饨吗？”
李默存点了点头，便转过头，笑着看了一眼封艾：“你吃什么？”
封艾眨了眨眼睛：“呃鱼丸粗面吧。”
杭叔干笑了两声：“小兄弟真不赶巧，这几天粗面用完了，进货的配给队得过几天才回来，这段日子没有粗面卖。”
“是吗那就来碗鱼丸河粉吧。”
“呃，鱼丸也是没有的”
“是吗那牛肚粗面吧。”
“没有粗面”
“那要鱼丸油面吧”
“没有鱼丸”
从面馆里出来以后，两人便继续马不停蹄地在偌大的世隐乡里面瞎逛。
封艾对地段的选择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讲究，只是对闲置的那些空铺子里面的格局不太满意，这个地方采光不太好，那个地方做不了长吧台，这个地方的房间太小，容纳不下后厨的位置等等。
李默存右臂未断之前，也常常去各地游历寻找宁心静气的药方子，其实对各种样式的酒馆也略懂一二，只是听着封艾说明他的理由，也觉得在理，便不厌其烦地继续陪他挑选下去。
排除了大部分的店铺以后，两人终于是在城东的一片步行街里找到了相对属意的铺子，这地段位置极好，晚上人们结束了工作，用过晚餐后，常常会来这边逛上一逛解解乏，若是遇上了什么节日，街上四处都会张灯结彩的，晚上举办热闹的庙会。
但这都不是封艾选择这间铺子的真正理由。让他只看了一眼便彻底愣住的是店铺里的格局。这是个三层高的复式小楼，原本做的是卖中草药的生意，后来老店长已经衣食无忧，想要安心养老，家里的儿子又出去参了军，索性就把这块地皮交回给了世隐乡。
小楼一层的面积不大，但格局甚好，四四方方的，东面的大门扩建以后，撩开门帘便能够看见原本用来存药的柜台。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一切格局，都像极了艾斯兰大学城区黄道大厦顶层的那家小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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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9
选好了店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李默存要找来闲置的施工队重新装修，还要联系出城购买物资的配给队在进货列表里加进一批封艾要的酒，看着一群赤裸着臂膀的壮汉哼哧哼哧地扛着一根根原木跑进那空荡荡的铺子里，世隐乡第一家酒馆即将开业的消息渐渐地便就在城里传开了。
路过的人们看着店铺里热火朝天的装修景象：两米高的壮汉单手提溜着一根和腰粗的原木桩子，另一只手提着巨大的电锯，锯大提琴似的三下五除二把那原木锯成两段，丢到旁边去给人抛光打磨，店铺里尘烟漫天，满是木屑的味道，只见外头一个疤瘌头的家伙往嘴里灌了几口矿泉水，朝头顶一喷，小楼顶部的那一小圈天上便如花洒似的下起毛毛细雨来。这一切都跟变戏法似的，倒是让装修的进程事半功倍了。
人们又看见在屋子里东奔西跑，来回招呼着使唤着这根木头往哪放，要做成什么样式，大概切多长多宽的那个蓝发小伙，心道这开酒馆的家伙原来这么年轻，本以为是哪里来的老酒鬼，没想到却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于是便不由得开始质疑这酒馆的质量，有点担忧李先生是看走了眼，万一给个没什么经验的小伙儿整出一间四不像的酒馆，最后不还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
存着这份心思的人不少。但很快人们便意识到了不太寻常的地方。因为装修开始的第二天，世隐乡人人都知晓人人都喜欢的小跑腿四先生无用便跑来观摩工作了。
看着那小伙子和无用先生有说有笑的，不时还伸手去摸乱无用西瓜皮一样的头发，许多人已经开始震惊，尽管无用先生从来没有脾气，待人真诚又和善，但终究是师匠的亲传弟子，基本上在世隐乡里便是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了，哪有人敢做出这么逾越规矩的事情，只道那小伙怕是初来乍到，不明事理。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占了七八成，他们心底里对这酒馆的主人身份感到好奇，更多的是诧异，却没几个能往好的地方联想，直到第二天，更加惊人的事情出现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竟然也来帮忙装修了
看着柳先生那巨大如蛮熊的身躯盘踞在店铺里头，随手拿过那对跟人类腰部一样粗细的原木，跟熊猫抱竹笋似的轻松自然，又放在地上随意抽起腰间的青铜铁，切瓜砍菜似的把那原木切成了合乎封艾订下规格的木板，在外边看热闹的人们下巴都已经快要掉到地上了
那人是谁？那人可是世隐乡的三先生！义薄云天，侠胆剑心，在全世界范围都赫赫有名的超凡剑客兼流浪客，救下的异人数不胜数，在艾斯兰参天城墙，万里黄沙间开辟一条细线，吓退了千千万万铁甲雄兵，传闻更是在过去两年凭借一己之力平定了整个南半球的巨魔之乱
这个只要跺一跺脚，就能教天下艾斯兰士兵颤上三颤的猛人，竟然像只憨厚老实的熊猫似的，在这边帮忙做着木工的活计
直到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人怀疑那小伙子的本事了。能够把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吸引过来的家伙，后台想必绝不简单，恐怕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人物。想到这层，人们看向酒馆里那少年的眼神也就更加忐忑了。
然而，正当所有人的三观都被刷新了好几次，觉得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惊讶的时候，家喻户晓的大美人六先生带着一只笨笨蠢蠢的机器人出现在了店铺的门口
看着那满面羞红的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和那扛着钻头满身灰尘的少年说些什么，看着那少年爽朗的笑容，看着小姑娘领口里窜出一道白影，一只非常有名的利克斯坦鼠把那少年亲昵地扑倒在了地上，惹得伊斯特一阵娇笑，正在周边鬼鬼祟祟围观的人们内心开始逐渐石化
世隐乡里曾有好事者纠集起来鼓捣过一个神秘的社团，专门骇进了艾斯兰的许多民用网站，主要是各大社交论坛，盗取了一大批资料。而后，社团里流传起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美人列传，还煞有介事地附带了个美色排行榜，其中艾斯兰的四公主，风神舰的舰长娜波莎娃，世隐乡的林先生，小师叔沈园，六先生伊斯特，蜉蝣的花魁c灯引，血女皆是赫然在列。
除了那不曾有人见过真容，名气却极盛的花魁虚居了个第一的名号以外，排在第三的，便是伊斯特·秋楚。排行榜中对其容貌的形容大抵如下：“五官精致如天仙，性情淡薄似雪莲，眸若星辰，楚楚动人”
说那排行榜不靠谱，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排在第二的娜波莎娃舰长的文字形容仅仅只有四个字：“波涛汹涌”
但无论如何，这排行榜的存在终究还是说明了伊斯特在世隐乡人里的地位其实丝毫不亚于六公主丽黛儿之于艾斯兰的每一个单身男人。如今看到那神仙下凡一样的姑娘对着那傻里傻气的小伙子面目含蓄，笑意吟吟的，每个世隐乡人心里皆是被喂了一坨苍蝇屎般憋屈不已。只道那翡翠白玉汤到头来还是被拿来作了猪食。
如果说伊斯特的出现已经让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对此彻底感到崩溃的话，那么装修即将竣工的那天，忽然出现在酒馆门口的二先生林舍予，则是让所有人的世界观都完完全全碎成了齑粉。
那不苟言笑，眉目清冷的林先生站在门口好好打量了一番酒馆里的格局，和站在门口的小伙子似是在嘱咐些什么，那小伙子只顾挠着脑袋满脸讪笑，也不说话，最后林舍予又轻轻笑了笑，飘然离去。
林舍予是何其人也？
多余的赘述可以全部抛掉，只消一句话便可说明如今林先生在世隐乡的地位。
有她在的时候，师匠连抽烟都得偷偷摸摸的想尽办法不被发现
真正的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这哪里是酒馆！这根本就是皇室钦定的御用皇宫！
一个神秘少年忽然现世，其实是师匠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身兼无数大能的怪奇传说开始在世隐乡里流传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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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0
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上，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上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上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品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就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就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就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上，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上走去，路过二楼，又上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就只有在修理中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上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c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中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上没住下几天就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上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就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比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中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就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上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fly t一 the 一一n》，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中确认了一遍自己上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上，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上，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上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中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上。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音乐和彼此的呼吸在流淌。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是不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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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1
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就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上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就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一一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就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上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上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中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上盘膝坐下，地毯上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上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上就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上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上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比一个奇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中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奇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上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上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就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就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上，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上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就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cd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就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上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中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上开始由上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上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上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就好像是价值千万的顶级跑车，如果装进了最破烂的老式引擎，别说是跑的快不快了，连发动车子都成问题。
“无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封艾失神问道。无用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单调，很多时候表示不同的情感，都是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来表现的，看起来呆呆的。
“这个开机画面吗？无用觉得之前的不好看，所以就换了。”
无用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这个衣服不好看所以我换了”，“这个鞋子脏了所以我洗了”，就是非常普通的陈述句，但是在封艾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就相当于觉得一个人觉得某个国家的国旗不好看，所以就把整个国家都颠覆了，只为了换一个新的国旗图案，是相当惊人的事情。
简单地说，无用正在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做着一些整个艾斯兰都没有任何一个黑客亦或是程序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封艾心中的震惊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但是眼下无用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主机打开了那显示屏的画面，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显示屏上戳戳点点，调出了一个表格模样的物什，一边自顾自呐呐道：
“世隐乡里上次有人来注册新店铺已经是七十三天前的事情了，无用很少会做，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用负责的。蓝思琳说无用就是用来当电脑的时候稍微有点用，别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个小屁孩，所以封艾要把无用当成电脑来用，无用觉得很开心蓝思琳还不让无用叫蓝思琳五师弟，说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上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上，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就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奇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就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就像是u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就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就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中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就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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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0
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走去，路过二楼，又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只有在修理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c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没住下几天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lyehen，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确认了一遍自己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音乐和彼此的呼吸在流淌。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是不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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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1
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盘膝坐下，地毯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一个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开始由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好像是价值千万的顶级跑车，如果装进了最破烂的老式引擎，别说是跑的快不快了，连发动车子都成问题。
“无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封艾失神问道。无用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单调，很多时候表示不同的情感，都是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来表现的，看起来呆呆的。
“这个开机画面吗？无用觉得之前的不好看，所以换了。”
无用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这个衣服不好看所以我换了”，“这个鞋子脏了所以我洗了”，是非常普通的陈述句，但是在封艾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相当于觉得一个人觉得某个国家的国旗不好看，所以把整个国家都颠覆了，只为了换一个新的国旗图案，是相当惊人的事情。
简单地说，无用正在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做着一些整个艾斯兰都没有任何一个黑客亦或是程序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封艾心的震惊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但是眼下无用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主机打开了那显示屏的画面，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显示屏戳戳点点，调出了一个表格模样的物什，一边自顾自呐呐道：
“世隐乡里次有人来注册新店铺已经是七十三天前的事情了，无用很少会做，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用负责的。蓝思琳说无用是用来当电脑的时候稍微有点用，别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是个小屁孩，所以封艾要把无用当成电脑来用，无用觉得很开心蓝思琳还不让无用叫蓝思琳五师弟，说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像是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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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4
“原来你是想要听故事啊。”关鹄卿终于恍然大悟，看着边上那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神情，哭笑不得地说道：“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拐弯抹角地绕了这么久圈子。”
柔小希两根手指绕在一起打着转，也是不好意思说话。关鹄卿笑了笑，拍了拍身旁地毯的空位：
“过来坐。”
柔小希依言走过去，乖巧地在关鹄卿身旁坐下，关鹄卿问道：
“你想听什么故事？关于咱们在外面的经历吗？嗯，我想想”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说道：“关哥哥，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样回来的，你们好像不是被艾斯兰的人围堵了吗？据说连大队长都被抓走了，最后是怎么样跑回来的啊？”
“是司令官，不是大队长。”关鹄卿无奈地解释了一下，旋即又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这个嘛”
他仿佛是心有余悸般，探头看了看远处李默存先生所在的位置，似是在看那群坐在地上的新人，里面有个年纪轻轻，却满头乱糟糟白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扎眼。他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没再看下去，又四周望了一眼，似乎没找到自己想看见的人，苦笑着说道：
“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吱呀——
酒馆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步入一道披在斗篷里的身影。封艾下意识地愣了愣，木木地站在原地。
正午的阳光透过大门的缝隙，在那道身影身前析出长长的影子，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如黄金般耀眼的波浪长发，随意地拨开鬓角的金色发丝，那张惊艳至极的面庞流露出一丝慵懒的笑意。
一身宽大的军外套如同披风一般随意地披在肩头，完全没有遮掩住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反而让她整个人在妩媚之余平添几分英气，紧身的黑色贴身短衣上半截勒得紧绷，下面露出肚脐的位置却是线条极为美妙，就连马甲线都清晰可见。如果不是经过长期锻炼再加上先天条件极为优秀，是决然不会有这种堪比模特的身材的。
女人红唇轻启，远远地便听到她那性感的声线。
“不错嘛我怎么不知道这破地方还有一家这样子的酒馆。”
“门外很清楚地张贴着‘开业时间十月十五日’，白痴。”
回应的是另一道虽显得稚嫩却冷漠至极的童声，封艾讶异地移下视线，发现进来的不仅仅是那成熟美艳的女子，还有另一个脸蛋精致，却面无表情，宛若冰山一般的小女孩。
女孩有着极为明显的东方血统，发型是姬发式，也就是俗称的“三刀平”。后方是平整的长黑发，刘海与眼眉的高度齐平，两边的鬓角也是平的。
看两人年龄许是一对母女，但看模样又像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相貌c气质c风格大相径庭，倒是一对相当有趣的组合。
封艾光顾着打量，甚至都忘了自己这家酒馆还没开业。那身份该是妈妈的女人看起来虽然成熟女人的风韵十足，却好像是个大大咧咧的马虎性子，听到那小女孩仿佛嘲讽一般的声音，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满不在意地打着哈哈：
“没事没事，看看也不会掉两块肉，不至于被老板赶走的吧？”
说着，那女人便拎着手里的提琴盒子又朝门内进了两步，见着了吧台内的封艾，露出一个非常自在的笑容，一双媚眼里流淌着惊诧的笑意，简直就跟会说话一般。
“呀，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吗？”
封艾眨了眨眼睛，方才反应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
“想不到这种酒馆的老板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那女人倒是毫不忌讳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封艾只听得那仍自站在门口的可爱冰山小女孩似是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冷冷地说了句“发情的母猪”之类的话。那女人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走到吧台跟前，笑意盎然地指了指面前的吧凳：
“可以吗？”
封艾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俯下身子熟练地取出一张杯垫放在她面前，又取出杯子倒了一杯干净的白开水，说道：
“既然都进来了，也没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请坐吧。”
女人冲他笑了笑，转头看向门口，依旧笑眼盈盈的。
“sakura，你不进来吗？”
被唤作sakura的小女孩眼角跳了跳，眼神异常冷漠，莫名让人有一种看谁都像是在看低劣生物的错觉。她听到那女人叫唤自己，便冷冷地应道：
“这里是酒吧，你不知道让未成年人喝酒是违法的吗？呆子。”
那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门口，高度还不到门框的一半，偏偏说出来的话如刀锋一般锐利，再加上那冷漠的气质，简直是气场十足，封艾看得都有些呆滞了。但他身前的女人却是一副刀枪不入，脸皮厚若城墙的神经大条模样，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眯眯道：
“别在意嘛，咱们不是艾斯兰的对头嘛，法律是艾斯兰定的，要是遵守法律岂不是叛变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只见那叫做sakura的小女孩一副终于是受不了了的神情，无奈地用稚嫩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快步走到那女人身旁，皱起柳叶一样的秀眉，叽里呱啦地开始说一些封艾听不懂的语言。听起来倒像是720区的和语，随后，那显然是纯正西方血统的成熟女人竟然也跟那女孩说起了非常标准的和语，两人乱七八糟地争论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最后那小女孩终于是受不了了，选择了妥协，不情不愿地爬上了一旁的吧凳，坐到了女人旁边。
那美艳女子媚眼如丝，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朝封艾竖起食指，趴在了吧台上：
“小帅哥，先给她点一杯马天尼”
女孩忽然一拳打在了身旁女人的胸口上，粉嫩的拳头虽然没有力道，却也是打得那女人一阵波涛汹涌，随后又冷冷地看了封艾一眼，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白开水，谢谢。”
封艾嘴角抽搐了好一阵，勉强维持着笑容，试探性地说道：
“我这里有橙汁”
末了，他又有些气势不足地补上了一句：
“呃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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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5
“一个半月前，咱们第六师总共九千多人，在林先生的安排下，窃取到了来自299区的情报，成功地截获了在云浮镇外行驶的四十八辆押运车，里面押运的都是些在附近外区觉醒以后被艾斯兰抓走运往大都会的异人。”
关鹄卿朝着李默存那边坐着的那一圈子新人努了努嘴巴，补充了一句：
“异人多数会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觉醒，我们救下的大多数也都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偶尔也会有些老人小孩之类的。”
“截获的过程几乎没受到太大的阻力，车里押送的异人林林总总也有四五百，押运的军队也只有一个团的人数，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是挖地洞的好手，出其不意地在秋林山峡谷掀翻了领头的押运车，把他们截停以后，三下五除二就收拾掉了那帮毫无准备的艾斯兰军人。过程里除了有几个同胞不小心受了轻伤以外，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柔小希好奇地眨着眼睛，惊叹道：“好厉害”
关鹄卿看着柔小希眼里冒出的小星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也没什么。林先生布置的战略很巧妙，那个峡谷里面早就布置好了很多陷阱，再加上艾斯兰的人手只有咱们的一半不到，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咱们革命军的战斗力其实是要超过艾斯兰军人的，毕竟咱们军队里有很多都是异能通天的家伙。就说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光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在一天内把整个秋林山挖出好多条地道，咱们藏得严严实实的，艾斯兰人根本想不到咱们会藏在地底下，一下子就中招了。”
“原来异能真的可以这么厉害啊！”柔小希瞪大了眼睛，旋即又有些失望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吐着舌头：“可惜我不是异人”
关鹄卿看了看柔小希白白净净的后颈，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异人和异人之间的后代未必会是异人，这件事情他也是清楚的。他继续说道：
“本来呢，咱们还抓到了三千多个艾斯兰的俘虏，一万多人就沿着北面走，准备绕上一圈回到世隐乡里。中途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山贼土匪，也收编了部分没名分的反抗军，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倒也没遇到什么大事。稍微值得一提的话”
关鹄卿想了想，神情终于凝重了一点，双手支在膝盖上，摸着鼻子，流露出有些奇怪的神情：
“咱们和一支部队汇合了。”
“部队？”柔小希好奇地问道：“什么部队？咱们世隐乡的部队吗？”
“算是却也不是”关鹄卿的表情看起来也是有些迷糊，看来这事确实不怎么好解释：“呃，用比较简单的方式来解释的话，就是咱们六师原本的副司令呢，前阵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了小半年的时间，结果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原来那个副司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编了一帮子散兵游勇，在山里面当了山大王”
柔小希没怎么听懂，只心道这副司令的做法听起来好像不甚靠谱，便出声问道：“这副司令是谁呀？也是像那个嗯达什么的一样厉害的家伙吗？”
“是达克尔长官啦。”关鹄卿无奈地笑了笑，又认真地纠正了一遍，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副司令的事情，我也是在四个多月前才响应号召进了六师部队的，那时候副司令已经出走了。所以说，在山里面见到那位副司令的时候，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咱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
“那个副司令，是个呃”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莫名地抽搐了一下，方才有些犹豫不决地说道：“非常奇怪的家伙”
“奇怪？”柔小希似是被关鹄卿的形容给吓到了，显得很是迷惑。
关鹄卿沉吟了一阵，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很奇怪。”
他又说道：“副司令厉害不厉害，有多厉害，和达克尔长官相比谁比较厉害，其实我不知道。但是她呃，真的很奇怪。”
“她是一个被咱们师里的老兵称呼为‘妈妈’的女人。”
雪克壶轻轻地旋开，暗红色的酒液徐徐倒入杯中，分量丝毫不差地倒满了杯子，酒液在杯沿浮起一毫米高，却因为水面张力的缘故始终没有溢出来。
封艾再次从吧台下抽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干净的杯垫，铺到了女人面前，再单手端起那支酒杯，缓缓地放到了垫子正中央。他的手极稳，那是常年修理器械，进行细微操作练就出来的手，干净，指节分明，甚至对于男人而言略显秀气，手背上有着一个精密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圆形纹路。
在昏暗的酒吧灯光，缱绻缠绵的爵士乐中，女人懒洋洋地趴在桌沿，眼睛里带上一丝迷离，看起来像是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封艾的姿态很是自然，缓缓收回手，平静地笑着，道了一句：
“‘遗言’。”
女人捏着高脚杯，却没有将杯子捧起，而是慵懒地探起半边身子，轻轻地啜了一口，在杯沿上留下一道玫红色的唇印。女人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封艾的右手，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轻轻笑了起来。
“界纹？”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封艾却不显得惊诧，平静地用毛巾擦了擦手，笑道：
“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手背上的界纹。”女人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sakura。那冰山女孩正一脸不爽地咬着吸管啜着杯子里的橙汁，精致秀气的五官，简直就像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和之国千百年来久负盛名的陶瓷娃娃。若不是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过于强烈，望久了会觉得扎眼，简直就是可以放在展览馆供人欣赏的艺术品。
封艾笑了笑，不打算回应关于界纹的问题，而是问道：
“阁下是军人？”
他早已经注意到了披在女人身上的军装外套。
女人慵懒地用搅棍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又捧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轻笑着应道：
“算是吧。怎么，很好奇？”
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到女性会去当兵，觉得很新鲜。”
女人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笑，懒洋洋地喃喃着：
“我是个女人。”
说着，一双眼睛便又看向吧台前的封艾。封艾虽然年轻，却已经受到了玛丽安娜的沾染，换上那身酒保服站在吧台后面时，自然有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自信沉稳的气质，有一种非常特殊的魅力。女人饶有趣味地补充了一句：
“也是个好女人。”
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封艾，似是在，仍是有意无意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继续说道：
“这世界上女人很多，到处都有，好女人却不是哪里都有的。”
封艾假装没听到旁边sakura充满嘲讽意味的那一句“三八”，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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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6
“妈妈？为什么要叫她‘妈妈’？她长得很像妈妈吗？”柔小希嘀咕着。
关鹄卿又摸了摸鼻子，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红，含糊应道：“可能是吧。”
柔小希又问道：
“那这个‘妈妈’又和哥哥你们这次回乡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末了，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
“起初我也觉得这个小插曲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如果当初没有在秋林山里遇到那个‘妈妈’如果不是那位‘妈妈’，和她自己收编的部队里，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咱们可能根本没有办法回到世隐乡。”
柔小希轻轻地吸了口凉气：
“这又是为什么啊？”
关鹄卿摸着鼻子，整理了一番思绪，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起初在山里面见到‘妈妈’的时候，只听说这位名义上的副司令是在半年前受师匠所托，潜进了艾斯兰，参与了一个叫做‘荣耀角斗’的赌局那个荣耀角斗是什么东西，具体我也是不清楚的。只知道那个叫做尼尔的年轻人就是她从‘荣耀角斗’里面带出来的。对了，那个‘妈妈’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小女孩，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年纪的话”关鹄卿打量着身旁的柔小希，稍稍比划了一下：“可能比你还要小上一两岁。”
柔小希长长地“噢”了一声：“怪不得要叫她妈妈呢。”
关鹄卿也不回应，只是继续说着：
“妈妈归队以后，队伍里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队伍里的老兵都认识她，对她的态度很是尊敬，但是她也从来不刻意做些什么，指挥带队的工作一直都是达克尔长官负责的，她一丁点都不插手，感觉上像是个甩手掌柜，除了晚上暂停行军的时候拉着队伍里的老兵喝酒以外，就什么事都不干了。达克尔长官似乎还一直对此颇有微词，看起来跟那位‘妈妈’挺看不对眼”
关鹄卿继续给柔小希讲述着之后发生的故事。
在“妈妈”归队以后，异人革命军第六师9000人，再加上三千名艾斯兰战俘便踏上了返回世隐乡的旅程。按照原本的行程，本该是在半个月后就可以顺利地回到世隐乡，他们选择的路线也是经过调查班勘测后最为稳妥的路线。当时的主要战线是在诺菲克大陆以北525区到556区之间，异人革命军的一c三c四师都集中在那片地区和艾斯兰的主力军队长期苦战，从他们获得的情报来看，艾斯兰出征以来通过传送门迁跃的军队多数也是往那个方向，他们在这边做出的骚扰行动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跨过秋林山，走进了赫拉山脉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了艾斯兰整整一个师的部队的伏击。那支艾斯兰的军队显然是有备而来，整个第六师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收编那三千名俘虏的时候，已经有异人通过手段反复确认移除了所有可能的通讯设备，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行程本来是不应该被艾斯兰军方所知晓的。但残酷的现实给了第六师一记残忍的重击，在一个装备完善，配置了整整十二个机甲班的艾斯兰军队面前，没有任何准备的第六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达克尔司令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主动放出了所有战俘作为诱饵，同时主动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强行催动身体能量制造了巨大的屏障阻拦敌方大部队的前进，跟随他一同进行断后工作的正是第六师二团三营的四百多名战士，在那场战斗中，三营的战士们尽数战死，达克尔长官也因为力竭昏迷而被艾斯兰敌方所俘虏。
因为达克尔果断的补救措施，使得第六师得以保存绝大部分的有生力量，以损失了三分之一兵力的代价撤出了赫拉山脉。
“当时我也在达克尔长官断后的队伍里，作为长官的随身警卫，本来我应该是随着三营的战士们一起牺牲的，只是后来达克尔长官要求我必须回到大部队去，向‘妈妈’传达一些信息，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关鹄卿的神情有些黯然。他顿了顿，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当时包括达克尔长官在内的四百多名战士都全部超负荷使用了异能，几乎在那片狭窄的通道里将全部艾斯兰的主力军都截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几部机甲强行突破了封锁，打算闯进我们队伍后头的辎重队伍里强行冲杀一番，逼迫咱们的大部队回身解围，不过咱们第六师也不是吃素的，那几台冒进的机甲直接让咱们的几十名战士用命去填，硬生生报废了大半，最后只让一台机甲逃掉了。”
“只不过，”关鹄卿话锋一转，神情陡然变得奇怪起来：“那时候我正在往队伍中段跑，急着去找‘妈妈’传递信息，回头的时候，分明地看见，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竟然一脸不情愿，还骂骂咧咧地从我身边跑过去，往那台本来被咱们七八名战士用异能截停了的机甲那边跑”
柔小希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他这是想干什么？”
关鹄卿笑了笑：“你听我讲完就知道了”
柔小希撇了撇嘴：“哥哥你又卖关子！”
长官被俘，勉强逃出生天的第六师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们才记起来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存在。那位“妈妈”全程接管了司令官的一切权力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司令官的智囊团反复确认了一些当初截获那四十八辆押运车时的战况细节，最后，“妈妈”告诉第六师一件极为惊人的事：他们从一开始就被艾斯兰算计了，那驶向云浮镇的四十八辆押运车只是一个饵，目的是要将整个第六师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调查班在派出斥候进行侦查后才发现，身后除了那支艾斯兰的十二师作为主力部队穷追不舍以外，周围几百里开外的地方还有一张由艾斯兰部队组成的口袋式阵型正在逐渐收拢，目的就是第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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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7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大家的主心骨达克尔长官又落入敌手，第六师如同丧家之犬般奔逃着，每个士兵的状态都是相当萎靡不振，后期加入的新兵蛋子们无一例外地觉得自己的小命这次恐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如此严密的布局围剿，除非是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在场，第六师才可能在无尽的杀机中求得一线希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早加入军队的那一批老兵油子在听闻那位诸事不管的“妈妈”终于接管了职务以后，反倒是显得没那么慌张。
遭遇突袭，逃出生天的第二个夜晚。整个第六师笼罩在一片绝望的阴影中，后方的大部队虽然没有那么快追来，但是按照外围那个口袋式阵型的排布，哪怕整个第六师不吃不睡地急行军个三天三夜，怕也是逃不开这巨大的包围圈。那位妈妈想来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当天晚上就下令让所有部队停下休息。
士兵们坐在篝火旁发呆，对着自己灰暗的未来愁眉苦脸。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天晚上，那位总是神秘兮兮的“妈妈”钻进了第六师卫兵长何足道先生的营帐。何足道先生本就是达克尔司令的副手，对妈妈身为副司令却从来不管军务的行为本就极为不爽，那天晚上只听得营帐里不时传出何足道先生气愤的叫骂声。
“这怎么可能！”
“你这是痴心妄想！”
“你疯了吧！”
“不行！”
那位妈妈也是个狠角色，跟那位脾气暴躁的何先生对骂起来丝毫不落下风，吵闹了许久，偷偷围观的士兵们透过帐篷的人影依稀看见“妈妈”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类似电报的东西，营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天晚上，何足道先生钻出营帐的时候，手里就攥着那张电报，嘴里不断地骂着‘疯了，疯了，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之类的话，气得就像是一只发狂的土拨鼠。”关鹄卿回忆起那位何足道先生的模样，脸上也有些忍俊不禁。柔小希听来觉得有趣，便又问道：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啊？那个电报又是什么东西？”
关鹄卿摇头笑道：“是林先生的电报。”
“林先生舍予姐姐的电报？”
“嗯，林先生发来电报，正式说明了第六师总司令的职务会由那位‘妈妈’全程代理，任何人不得违抗，如有忤逆，当以军法处置。”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那位‘妈妈’到底想要做什么？”
关鹄卿深吸了一口气，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半个多月前，那个女人在所有人都万念俱灰的时候，做出的疯狂举动。
“那位‘妈妈’要何足道先生做好准备，组织好阵型，朝着艾斯兰主力部队的方向”
“发起全面反攻”
女人纤细的手指轻巧地划过杯沿绕了一圈，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带着浑然天成的成熟魅力，忽然启齿问道：
“这杯‘遗言’它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封艾笑了。
并非那种格式化的微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羁，也像是非常光棍的c无所谓的神情，这一抹忽然的带点痞气的笑让他整个人从之前那个模式化的调酒师形象里跳脱出来，恍然间有一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无比坦然，笑容温和。
女人看见封艾这副模样，便也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人倒是有趣。”
说着，她便又伏在了吧台上，暗红的酒液倒映着那双慵懒而知性的眸子，瞳孔中隐约带着点碧绿，像是宝石的色泽。她又打趣道：
“若换作一些挑剔的客人，指不定要对你这杯酒说三道四，连酒名的含义都不知道也太不专业了”她话锋一转，眼中迷离：
“不过，少了点条条框框卖弄来卖弄去的东西，我倒是挺喜欢。”
“喜欢就够了。”封艾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有所感慨：
“其实，酒吧之间的竞争，在我看来，很像是文人斗诗。”
女人挑了挑眉头，似是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封艾笑着说道：
“文人斗诗这种东西，有时候听起来还挺好笑的。又不是比武，谁能打趴对方谁自然就比较厉害，文字和酒都是不能够用统一的标准去衡量的东西，诗呢，有的人喜欢缱绻婉转的，有的人喜欢豪气干云的；酒呢，有的人喜欢柔顺清新的，有的人喜欢浓郁热烈的。这些都是不能够直接评出高下的。”
“但是现在，很多酒吧之间都会有很多竞争，比拼谁懂的调酒知识多，比拼谁调的酒比例最接近完美，甚至已经严苛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这对我而言就是舍本逐末了。”
封艾拿出一只干净的玻璃杯，放在手里擦拭着，伸手从身后取出一瓶红酒倒了小半杯。喃喃说道：
“某个人曾经跟我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呢，就是要负责抚平人们的忧愁的。不管前路和生活有多迷惘，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喝过一杯酒以后，终究还是会有力气坚持着走下去的。”
他脸上流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又自嘲地笑了笑：
“别的不记得，对这句话倒是印象很深刻。”
封艾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女人会意，稍微倾过自己的那杯酒与他的杯子碰了碰。封艾抿了一口酒，最终像是盖棺定论般打趣笑道：
“这间酒馆的名字叫做‘如梦’。如果就连做梦都要分出个好坏高下来，人生未免也太折磨了一点。”
女人笑了，笑得很是开心，那是不作任何遮掩的自然笑容，却不会显得出格，反倒增添了几分女人味。她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这个世界上有趣的家伙还真是不少呢。”
封艾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神情忽然一阵恍惚。依稀间觉得她那头金黄色的发丝和伊斯特很是相似，但又有着很大的不同。两人的气质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应该说，这位至今他连名字都不曾知道的第一位客人，有着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同于唐唐的清冷，伊斯特的内荏，沈园小师叔的灵性，舍予姐的内秀，玛丽安娜的知性，就像是一朵正好绽放在最娇艳的时刻的玫瑰花，毫无遮拦地展示着一切令人迷醉的美好。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坐在一旁，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地sakura还在面无表情地咬着吸管，橙汁已经被她喝光，吸管在杯子里发出滋滋的声音，眼神里好像已经不爽得快要暴起杀人了。封艾见状，笑眯眯地c不动声色地取出柜台里的橙汁又给她倒了一杯，在心里暗道这第二杯是不是应该婉转地提醒一下得收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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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8
“我大概记得，那天晚上，好像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何足道先生就叫醒了在地上休息的所有战士，说那位‘妈妈’决定立刻出兵，现在要做战前动员。”
关鹄卿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似是就连他也觉得这事甚为离谱。
“那时候我正负责守夜，所以精神还算过得去。咱们几个营的兄弟们刚睡下一会儿就被拽了起来，营地里到处都闹开锅了，很多人都觉得这也太荒唐了。就算是决定要反攻，也不至于风风火火的当天晚上就出动吧，毕竟咱们的兄弟们已经连续急行军了整整一天，又经历了一场损耗相当严重的战斗，这时候压根没几个人有精气神的。”
“嗯”柔小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好像这样不太妙诶”
关鹄卿更加哭笑不得地说道：
“更好笑的是接下来的那场所谓的战前动员，那个‘妈妈’把所有人聚集到一块儿，总共就说了三句话”
关鹄卿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个女人大大咧咧的光棍口吻：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跑是跑不掉的，这辈子都跑不掉的。’”
“‘不想死的就给我回头找人打架，对那帮觉都还没睡醒的兔崽子屁股上狠狠踹上几脚，老娘会罩着你们的，上吧上吧，谁还敢赖床的这个月扣工资啊。’”
关鹄卿学的惟妙惟肖，惹得柔小希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个‘妈妈’也太不靠谱了吧！”
关鹄卿也跟着苦笑：
“对。当时她说了这么几句话，咱们六师里就没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的，不仅一点士气都没涨，反而一个个都跟被喂了几斤苍蝇似的难受。也就只有咱们连的几个老兵油子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
柔小希还在笑，关鹄卿又记起来了些什么，补充道：
“对了，她说完以后，咱们三团还有几个战士站起来问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休整一晚上，恢复了精力明天再动身也不迟吧？你猜‘妈妈’说了什么？”
这次，关鹄卿倒也不再卖关子，而是又学着那妈妈的口吻，没心没肺地摆了摆手：
“‘哎呀，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懂个什么嘛，古话怎么说来着呃，兵不厌诈，兵贵神速知不知道？就连咱们自己人都猜不到今晚咱们要反攻，对面的那帮呆子肯定也没想到，占尽便宜的事情当然要做的嘛’”
柔小希已经忍不住了，咯咯地笑出声来，越发觉得这“妈妈”的性子实在是有趣的紧。
仓促而荒唐的战前动员结束以后，那身为副长的何足道长官终究还是认真地集结了军队准备发起反攻，毕竟军令如山，不管那个“妈妈”究竟有多么不靠谱，林先生说的话，异人革命军里是没有人敢忤逆的。
日间刚刚经历一场重大溃败，就连主心骨都被人挖去，如同散沙一样的正在慢慢重新集结的时候，队伍里的关鹄卿便注意到了那位“妈妈”在发表完一番惊为天人的讲话以后，便会了帐里提出了一只提琴盒子，带着那个瓷娃娃似的女孩儿往一旁的山林深处走去。关鹄卿心底讶异，想着这个如此关键的节点，主动提出要反攻的“妈妈”却自己跑山上凉快去了，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不论心底里有多么腹诽，关鹄卿终究还是强行提起精神，跟着大部队朝来时的路重新开始了急行军。
其时，整个六师残部，除去那些被保护在队伍中央的无辜异人和伤残士兵，能够继续战斗的有生力量仅仅只有四千不到，兵力不足往常的一半。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艾斯兰一个完整的师级编制。艾斯兰的军队粮饷丰厚，从来不存在缺乏人数的问题，一个师的编制满打满算也是快有两万的。
换句话说，他们真的要这么打起来，就得是平均每一个军人要同时打对面五个，这才能够勉强保住平等的局面，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事儿有多不靠谱了。
但命令终究是下达了，人也是不得不出发了。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一直不显山露水，也没做过什么实际事情的“妈妈”，六师的大部分军人心底里都积着一团偌大的火气，想着那位“妈妈”近日以来除了在军帐里拉着那群老兵油子饮酒作乐，不务正业，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再加上被人平白无故拉起床，而且十有八九是被拉去送死的，心底的那股怨气就越发浓郁，一时间军营里那股又哀又丧的气氛如同瘟疫般传染开来，每个人的面色看起来都甚是不善，竟是都有几分杀气腾腾的。
这或许就应验了古语中“哀兵必胜”的说法。当天凌晨四点三十八分，还在赫拉山脉以南一百七十余公里的一处盆地中进行休整的艾斯兰第十六师被一阵无比狂暴的冲杀声所惊醒。当意识到来者竟然是那支几乎已经成为囊中之物c内里尽是些残兵败将的第六师时，艾斯兰的每一个士兵都像是吃了苍蝇般无语。
艾斯兰的士兵纷纷被守夜的叫醒，从那面色惨白的斥候队队员中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四千多人的异人革命军部队竟然凭借着异常狂暴的急行军突破了艾斯兰的卫星雷达每隔120分钟就会自动扫描一次的大范围侦测，强行杀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手忙脚乱地简直就像是在宾馆叫特殊服务被警察紧急查寝的老男人，穿甲胄的穿甲胄，扛枪的扛枪，一个两个衣衫不整地还没完全集结起来，各种各样的异能已经铺天盖地地朝着营地里砸过来了。
艾斯兰十六师营地中央的司令部得知这一消息时，那位司令官的脸都气歪了，火急火燎地搭建起和附近十几支斥候队伍的联络电话，却得知这十几支侦查范围覆盖了周围几百里的斥候队伍中没有任何一支探测到了这场急行军的苗头。
那位司令官心中大骇，却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个中缘由，急匆匆地下达了几个准确而果断的应对指令，首先是将俘虏营集中封锁起来，各分队采取4号阵型站队防御，然后是紧急开启所有机甲的使用权限，命令所有机师在最短时间内和机甲完成对接，进入战斗。
这些指令每一个都直击要害，对症下药，完完全全地体现出了那名指挥官作为一名领导者的战场经验和老辣程度。但整个艾斯兰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指令下达以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噩梦，才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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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9
女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可活动的吧凳上转悠着，平添几分小女人的可爱姿态，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整个酒馆的格局，目光转到大厅正中的那台古典钢琴身上。
女人的眼底里流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扭头看向封艾，问道：
“你会弹钢琴？”
封艾露出一口干净的白牙，没心没肺地干笑了两声：
“只会弹小星星。钢琴摆在这儿权当撑个场面，回头看看能不能请到会弹琴的家伙吧。”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禁俏生生地剜了他一眼，眉目之间自有风情万种，娇笑道：
“嘴上说得那么清流，到头来还是不忘记做些表面功夫，你们男人果然没几个是好东西。”
桌上的酒已经喝了三分之二，气氛也渐渐变得融洽起来。女人的脸上泛起一抹惊艳的潮红，眼神迷离得颇有些诱人犯罪的冲动，封艾自然不会在意这稍微熟络一点以后的调笑话，只是她说的话却让自己记起了几个月前教自己调酒的那个小女人，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
封艾忽然想到，女人进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提琴盒子。盒子很不小，看那规格装的应该不是小提琴，或许是大提琴，也可能是吉他。于是他便就着话题顺理成章地问道：
“小姐应该是懂音乐的吧？”
女人也不傻，很快便明白了封艾是在指她身旁另一侧吧凳上放置着的提琴盒子，忽然俏皮地笑起来，慵懒地在吧台上支起下巴，笑意盎然，一字一句道：
“一，窍，不，通。”
封艾显然也是被这回答惊住了，愣了好半晌，那女人见封艾模样古怪，便忍不住爽朗地笑出声来。一旁的sakura又冷不丁蹦出一句“不要脸”。
女人却是对旁边小女孩冷漠的吐槽毫不在意，朝她吐了吐舌头，看得封艾心里觉得煞是有趣。这倒真算是一对妙人，看这年龄差距分明就是母女俩，但看她俩对话的态度又觉得十分微妙，至少在妈妈面前，正常的女儿哪会说出这般口无遮拦c甚至略显尖锐的讽刺话语来？但从那女人浑不在意的性子来看，她俩维持这样的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酒馆里的空调温度其实还要比外头略低一点，气温是正好的。只是女人喝了些酒，又笑了一阵，显然是觉得有些热了，便解下了身上的军装外套——封艾注意到那外套上本该镶嵌着代表军衔的臂章的位置被撕了下来，也便无从判断她的身份。
女人又直起腰来，挺着胸脯，自然地拢了拢脑后的金黄色大卷发，将鬓角的几捋发丝撩到耳后，封艾隐约瞥见了她的后颈，心底却是一愣。
这个女人不是异人。
后颈没有界纹，拎着个提琴盒子，典型的西方血统，却有个东方血统的女儿，看起来似乎还是位军人，联想到今天是军队回乡的日子，或许还和那六师有些关系，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半日以前犹是丧家之犬一般，在艾斯兰军队的枪林弹雨中狼狈逃窜的异人革命军第六师，在这个拂晓时刻尚未到来的凌晨，一个个都像打了几十倍剂量的兴奋剂似的，饿虎扑食一般冲进了艾斯兰的营地中，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天地的怒骂声交替响起，碎石c流弹c火药c硝烟四处弥漫飞溅，俨然一片地狱景象。
在那个时候，每一个仓促应战的艾斯兰军人心头都隐约生出了一个疑问：这帮前阵子还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现在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生猛如斯？看那架势，简直就是一副你杀了我全家，我现在要杀回你全家报仇雪恨的模样
可怜的艾斯兰军人永远不会想到，激起这帮家伙血性的其实并不是他们，而是某个脑回路无比清奇，做事没个正型，惹得他们一肚子火气的女长官，这帮家伙现在根本就忘了在这里冲杀的目的是什么，就想着找几个替罪羔羊好好地痛扁几顿权当泻火了
人群中打头阵的一个光头陡然暴喝一声，身形骤然拔高小半米，浑身肌肉虬结，肤青如铁，猛地冲向附近一台近吨重的行军坦克，一脚踹在坦克侧盖上，直接把那沉重的坦克踹得王八一般翻了个个儿，随后他还觉得不够解气，怒吼着冲将上去，抓起那坦克的履带，就把那台比他的体积还大上十几倍的巨型坦克拽了起来，到处抡来抡去，拍飞了一队又一队的艾斯兰士兵，密密麻麻的净化弹打在他那宛若青石的皮肤上，溅射出无数火光，完全不能突破他的皮肤，当真生猛如天神下凡了。
“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杀红了眼，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满脑子想着要把这片地方砸个稀烂，队伍里的人往哪里跑，我就往哪里跑，他们杀人，我就杀人，他们砸东西，我也跟着砸东西，别的就统统不管了。”
关鹄卿心有余悸地说着，显然也是对自己那时的状态感到后怕，
“回过神来的时候，咱们打头的部队已经硬生生地冲进了营地三分之一的位置，到处都是火，空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现在想来，当时竟然没有被流弹伤到，简直就是奇迹了”
柔小希也是知道那传说中的净化弹对绝大多数异人来说是触之即死的武器，堪比世上最恐怖的c见血封喉的毒药，对此也深以为然，小小的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继续听关鹄卿说着。
哀而生怨，血性大发的第六师在艾斯兰浩大的军阵中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撕破了那浓郁的夜幕，用血肉之躯拼出了一道微弱的曙光来。
但艾斯兰作为当今世上唯一的统治国度，军人的素质也不是等闲之辈，仅仅在第六师杀进来二十分钟后便彻底整合了队伍，有条不紊地集结起稳固的防御阵线，开始逐渐向营地中的第六师形成包围之势。
无论第六师有多凶残，在绝对的兵力差距前，第六师的挣扎都显得太过于吃力，也太过于惨烈了一点。老虎再怎么凶猛，依旧是两拳难敌四手，在豺狼的包围中也难以扭转战局，况且艾斯兰军队压根就不是什么豺狼，那是生性嗜血的饿狼。
第六师的前进势头越来越缓慢，冲杀的劲头一时间几近凝滞，就在这个时候，最令人绝望的事情接踵而来。
空气里接连响起奇异的嗡鸣声，就像是气流冲开阀门，巨大的机关被启动的声音。十六师驻守的十二个机甲班总共一百二十台机甲头部感应器纷纷在黑夜中亮起渗人的红光，战场上最冰冷的死神们终于醒来，对着笼中的羔羊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看见那台几十米高的机甲在一瞬间就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向我冲过来，那柄光刀已经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是万念俱灰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关鹄卿的眼神显得很是茫然，那种气氛也感染到了身旁的柔小希，后者不经意地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关鹄卿半阖着眼眸，努力地还原着当时记忆中的景象，沉默了半晌，有些缓慢地开口：
“然后，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枪响？”柔小希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哥哥，那时候不是到处都是枪响吗？只是一声枪响，有什么特别的？”
关鹄卿闻言，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接下来那一段时间里，让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无论是异人革命军，还是艾斯兰军人，都如坠冰窖，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恐怖景象，有些凝重地说道：
“那是狙击枪的声音。”
当那柄泛着恐怖热能，就连空气都为之翻卷的光刃挥到关鹄卿面前时，他已经被完全震慑，忘记了该如何行动。
就在死亡即将到来的那一瞬间，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时间空间骤然变慢，耳畔处依稀间飘来一声轻微的枪响，听上去就是从极远处飘散过来的。这声枪响对于在场的战士们而言实在太过于微弱，如果不是细心留意，根本不能听到，但是只要听到那声枪响，所有的异人革命军都会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异人革命军制式的狙击枪210。
210是很普通的大口径狙击步枪，性能不算优越，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元纪年，这把射程只能勉强到达四千米的狙击步枪与那用尖端科技制造的高斯狙击枪相比，简直就是一根笨重的烧火棍。而且除了射程普通以外，210还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装弹时间非常长，长得令人发指。
作为世隐乡军人能够配置的威力最大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因为口径过大，重量太大，为了保证射击精度，牺牲了大部分的自动机构，弹仓内只能够装填一发子弹，哪怕是再怎么熟练的狙击手，平均射击后的装填时间也高达十一秒。
世隐乡的军事机构曾经测算过210的理论极限装弹时间，在不考虑一切客观因素的情况下，最快的装弹时间也需要468秒，看起来还算美好，但其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真正的战场上，哪里有什么机会让狙击手毫无阻碍地填充子弹？
这过长的装弹时间使得其战略作用大幅度削弱，几乎没有任何一名狙击手乐意使用这把枪作为武器。
作为反器材狙击步枪，它的准度尚可，射程一般，最值得称道的只有威力。如果子弹能够准确地击中，能够直接贯穿行军坦克的合金装甲，将里面的驾驶员射个对穿。但是巨大的威力背后意味着的是堪称恐怖的容错率，基本上只有那么一发子弹的机会，210的枪声太响，极易暴露狙击手方位，一击不中就必须放弃狙击了。
210之所以被诟病为鸡肋武器，还有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这种依靠物理撞击形成伤害普通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哪怕威力再大，也无法击穿机甲表层的磁电力场，顶多会使机甲受到一点撞击的震荡罢了。如今艾斯兰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称霸，最大的依仗便是机甲，完全无法对机甲造成一丁点威胁的武器自然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作为第六师司令官的警卫员，这些武器的资料关鹄卿都是曾经花了不少时间刻意了解过的，所以在听到那声枪响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流过诸如此类的复杂信息。而短短的一个瞬间过后，他便看见一道笔直的白色气旋从他背后传出，在右上方呼啸而过，随着一阵惊人的碰撞声，那柄原本直直横扫向它的红色光刃猛然一震，竟是被冲击的力道截得微微一顿。
这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而就在关鹄卿意识到那柄光刀稍微停滞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了本能的反应，狼狈而迅捷的一记飞扑，与那晚了零点几秒的光刃错身而过。
恐怖的热量擦着关鹄卿的皮肤流过，关鹄卿在地上滚了两圈，发现自己的左半边裤腿已经完全烧得焦黑，不远处的地面上，那柄恐怖的光刃如同划过豆腐一般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弧形沟壑。
11秒
就在这个瞬间，关鹄卿下意识地在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数字，以210的平均装填时间，下一发子弹最快也要11秒以后才会再次发射，虽然他并不清楚队伍里的哪个狙击手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已经爬到了西南方几公里外的山上给他们做战场掩护，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方才的那一颗子弹，竟是阴差阳错地打在了机甲的光刃上，让他与死亡擦身而过。而接下来的11秒，无论如何，都只能靠他自己来对付这台机甲的恐怖攻势了。
那台机甲上的机师显然也没有想到这预料之中必死无疑的蝼蚁竟然会因为一丁点小小的意外而侥幸存活，但他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战场上一向是瞬息万变，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以他多年的战场经验，自然也不难分析出西南方四千公里开外的地方潜伏着一名狙击手，那射向自己机甲的子弹许是因为些许偏差，才阴差阳错地打到了刀刃上。
机师的手指飞快地在操作表盘上滑动，下达了一连串的操作指令，想要随意地将这苟活了几秒的脆弱生命彻底终结，只见那投影幕显示身下那渺小淡薄的异人正在拼命地拔腿奔跑，似乎打算再负隅顽抗一阵，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就连一点可笑的心思都生不起来，肉体凡胎和机甲之间的差距根本如同凡人与神祗，哪怕是再怎么敏捷的人类也根本比不上他挥刀的速度。
他驾驶着那台摄人心魄的巨大机甲简单地向前跨越了两步，毫不费力地便追上了那异人在两秒钟间拉开的距离，漫不经心地再次抬刀，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红色弧线，那异人竟然还想故技重施，猛地向前一个飞扑，机师几乎是本能般地进行了一个角度微调，预判到了那个异人飞扑的落点，这一下，那个渺小的生物已经是必死无疑——
正这么想着，一阵不大不小的震荡声猛然在驾驶室中响起，那机师猛地一愣，眼前的投影幕一阵红光闪烁，只见左上角那显示磁电力场能量指数的数字骤然下降了五个百分点，这稍微的一个凝滞让机甲的第二刀错开了角度，竟是再次与那小异人擦身而过了。
“怎么这么快不对，狙击手不止一个！”那机师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判断，久经沙场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210那极富标志性的枪声，当然也很清楚210的装填时间需要十秒以上，眼下这两枪的间隔分明也只有五秒，根本不可能是原先那把枪射出来的子弹。
机师看着自己驾驶舱正中央位置外约莫一厘米的地方浮现出来的半透明磁电力场，以及那道如同涟漪般正在逐渐消融的弹痕，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这是在挑衅啊”
根本不可能击穿磁电力场的小小子弹，竟然还射在机舱正中的位置，如果他开的不是机甲而是坦克，此时就已经被妙到毫巅地击穿头颅了，想到这层，那机师心底漫起一丝不悦，想着等收拾了眼前的那个异人，就直接启动推进器飞过去把西南方的那两名烦人的狙击手直接碾死。
关鹄卿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时，听见那再次响起的210枪声，心底也是蓦然一惊，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4秒不，还要慢一些，大概是45到47秒左右
他咬咬牙，使劲迈动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换了个方向，打算找个掩体，与此同时，也在无意识地碎碎念着：
“还有另一个狙击手吗不对，这不可能，两名狙击手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方向，这根本就不符合战场上面的常识”
他的脑海中一个极为怪异的念头鬼使神差般一闪而逝，但很快便被自己否定了，那种想法，比两个躺在一起的狙击手听起来还要更离谱千万倍。
眼下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那个机甲又冲上来了关鹄卿咬破了下嘴唇，精神紧绷到了极限，那台机甲在空中列过一道火焰，直直地朝着自己冲来，他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然后，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极为熟悉的枪声。
关鹄卿眼中冒出一阵精光，旋即化作了极为迷茫的神色。
47秒，他很确定，这一次，他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完全记住了第二枪和第三枪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可能还要再短一点点，但绝对不会比那更久，不会有错的。这到底是
坐在驾驶舱里的那名机师此时的惊骇程度远甚于关鹄卿。
他操纵着机甲离地腾飞，冲向那名异人的时候，第三发子弹在时隔几秒后再次击出，再一次打到了他的驾驶舱正中央，这本来并不算太过于惊人的事情，但是看到那左上角的磁电力场护盾数值在承受了这第三次攻击以后，竟然骤然下降了四十个百分点，一阵冷汗骤然从他的体表飙出，完完全全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怎么可能”
基本可以阻隔一切形式的物理冲撞攻击的磁电力场骤然被消去了四成，意味着什么？
就算被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全速轰在自己脸上，磁电力场也顶多会消去五成！但是但是那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210的狙击子弹，那仅有两厘米口径的小小子弹相对这台机甲而言，根本就跟蚊子叮咬的程度差不多等等，那个涟漪的位置
无论心中多么惊骇，作为艾斯兰的机师，他的心理素质都远超寻常的艾斯兰军人，在判断出远处的那狙击手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以后，他也当机立断地作出了最果决而正确的反应，手指在操作表盘上如同抽搐一般舞动，用突破生平极限的速度按下了无数个操作按钮，一时间，那机甲宛如真正活过来一般，动作无比流畅地急停，收刀，手臂上抬，扭身，从空出的机器手掌出爆发出惊人的氮气，让整台机甲在一秒钟内倒飞出了近百米。
必须远离那里，只要在五秒内远离那个位置就好！子弹是有飞行时间的，保持这样的高速移动，就根本不可能会
这是那机师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没有完整地分析出这一切。因为在机甲倒飞的过程中，他再次听到了那奇异的枪响。
全力催动，甚至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在那短短的两秒内行进速度甚至已经不比子弹要慢上多少了。
所以，将战场上的时间调慢时，便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轻盈的c笔直的白色气旋，在空中划过四千多米的距离，而另一侧，一台正在疯狂倒飞的机甲仿佛是在主动接近那段气流般，两者交织到一起的时候，那气流正中央一颗细长而冰冷的合金弹头雀跃着c呼啸着，轻巧地扎进了机甲的机舱正中央的位置。
涟漪泛开，那细微的一点所处的位置，和前两次打在机舱正中的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机甲的周身再次泛起半透明的光晕，但是这次，那磁电力场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像是被针尖扎破的气球一般消失不见，子弹旋转着继续前进，穿过了机舱外层的护罩，绽起一层蜘蛛网般的裂痕，子弹继续前进，就像是穿过了豆腐一般——穿过了那名机修师的脑袋。
那张惊恐的神情永远地凝固在他的脸上了。
关鹄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两百米开外那台正在空中缓缓坠落的机甲。他当然听见了那第四声枪响，他的脑海中也清晰的计算出了47秒的间隔时间，但眼下发生的一切，他完全不能够理解。
为什么前一刻还在追击自己的机甲，下一秒就开启了超频模式，不是为了杀死自己，看那动作，反而是在撤退，为什么那台机甲就好像忽然失去了一切控制，就像是损坏的飞机，在空中直直地坠入地面，随着一阵爆炸声，彻底坠毁他不理解。
47秒。
这个数字宛如一个魔咒，在他脑海里不断扎根，盘旋，他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惧感正在胸间蔓延，他脑海中那个早就被自己否决的想法一点点地再次浮现，并且逐渐清晰起来。
那时候的关鹄卿并不知道，当赫拉盆地西南方向四公里外的莫兰山顶上响起第一发轻盈的枪声时，在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异人革命军以少胜多，扭转战局的史诗级战役里，一场总共耗时6分37秒的，超越了人类一切常识的，噩梦一般的屠杀，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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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0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艾斯兰的机甲上面，那层所谓的磁电力场，确实能够防住一切物理冲撞层面的攻击，基本上，如果积累的伤害不足够，是根本不可能破开那层防护罩的。”
关鹄卿说着，抓了抓头发，话锋一转：
“但是，那个磁电力场，其实在理论上，也存在着一个非常微妙的突破口，说是设计缺陷吧，倒也不是，因为终究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实际上能够做到那种事情的，根本不存在才对，好像是涉及到一个叫什么‘锐点坍缩’之类的理论，我也没怎么搞懂”
柔小希正听到精彩处，根本按捺不下激动的心情，撅起嘴巴：
“哥哥你倒是快说嘛！”
“嗯”关鹄卿沉吟了一阵，尝试着解释道：“用比较通俗一点的方法来理解，就是说，那个防护罩其实是均匀地遍布在机甲周围的，就好比你用一枚针在鸡蛋壳上轻轻扎了一下，鸡蛋壳上会出现一个浅浅的针孔，无论你在鸡蛋周围扎多少个洞，只要没到达那个临界点，鸡蛋壳都不会破掉”
“但是，假如你每次都只扎同一个位置的话，鸡蛋壳周围的地方虽然会毫发无损，完美地保持着原本的形状，但是那个针孔的地方会被扎穿，这样一来，针尖就会刺进里面的蛋黄里去了。”
柔小希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蛋皱着眉头想象了好一阵，才好像明白了一些：
“也就是说，那个狙击手的每一枪都打在了同一个地方，所以才会打破那个什么力场吗？”
“是，也不是。”关鹄卿苦笑着解释道：
“磁电力场其实并没有破损，只是那一个被连续击中的锐点被击破了，然后子弹就可以顺利地贯穿进去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是，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算是普通地拿着一枚绣花针在鸡蛋上扎来扎去，也没有人能够保证每一针都恰好扎在同一个位置上，分毫不差。况且那是在四千米外的地方进行狙击，狙击时的情况要复杂的多，成功率远远比用针扎鸡蛋困难上千千万万倍又要考虑到风阻，又要考虑到地心引力，还有持续开枪导致枪管变热以后弹道偏移的问题，哪怕瞄准镜里的角度偏了一根头发丝那么粗的距离，子弹射到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偏差值也是有可能差了几十米的”
“这么说，那个狙击手也太厉害了吧”柔小希听得心潮澎湃，忙不迭地问道：
“哥哥，你是怎么确认那个狙击手是一个人的？还有还有，那个47秒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啊？平时的话，我就算是在心里面默数个十秒都会不准的，你怎么那么确定那个狙击手一定是每隔47秒就开了一枪啊，而且是连续三枪都打中同一个位置这也太神奇了吧？”
“这倒是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关鹄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确认不会有别的狙击手，只是以常识而论，两名狙击手出现在同一个位置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事情，因为狙击手的射程很远，如果不能分布在两个方向互相援护的话，两个人和一个人的作用相差是不大的”
“之所以知道每枪的间隔都是47秒的话其实吧，我虽然是个异人，但是觉醒的异能好像没有太大的作用，就是对一些数据的处理异常敏感。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达克尔长官提拔成警卫员的，平时的话，就是帮他处理一些文书和战报上的工作咱们的达克尔长官是个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就会头晕想吐的家伙呢”
“而且”解释到这里，关鹄卿的语速开始变慢下来，神情一时间变得凝重了许多，他的眼睛再次恢复了方才有些茫然空洞的形态，轻轻喃喃道：
“那个人可不止是开了四枪啊”
四道枪声。
四发子弹。
从空中坠落的机甲。
地上绽起的爆云。
恐怖的暴响声。
嘈杂纷乱的战场中，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对于210的枪声非常熟悉，自打那第一道枪声响起，便已经有人留意到了。但也不会有人对此产生太多的想法，队伍里有狙击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大多数人都将那从空中坠落的机甲当做了一起偶然的事件，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人将机甲和那几道细微的枪声联系到一起。
除了目睹了一切的关鹄卿。
47秒，47秒，47秒
这个数据一直盘踞在他脑海中萦绕不散，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于战场中央，忘记了周围危险的一切，心神完全被那道从四千米外飘荡过来的枪声所占据，全神贯注地留意着有关于那枪声的一切。
砰。
那是第五道枪声。
关鹄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完全确认了，枪声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他在漫天的硝烟中极力睁大眼睛，睚眦欲裂，魔怔一般拼命寻找着空间里流过的那条白色气旋，疯狂而又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明显，呼之欲出。
第五发子弹划过天际，准确地打在了几百米开外一台机甲的驾驶舱正中央。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关鹄卿感到自己的手脚都控制不住地发麻，震颤起来。
47秒，意味着什么？210反器材狙击步枪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是468秒，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能够接近这个数值，哪怕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狙击手也只能将这个装填时间缩短到7秒左右
但是，就在距离他们西南方四千米开外的山上，有一名神秘的狙击手正在无数次地重复着那个不可能的奇迹！
那怎么可能那怎么可能
那样的人还会是人类吗
第六发！
47秒！
第七发！
47秒！！！
几百米开外的那部机甲原本正在对周围的异人革命军进行着一面倒的屠杀，已经杀红了眼的革命军战士们疯狂地与那部机甲纠缠着，有的人甚至已经爬上了机甲的腿部，那机甲正在包围圈中疯狂地舞动，就像是在羊群里肆意奔腾的饿虎。
那名机师同样是杀红了眼，无数击打在机甲身上的武器叮当作响，眼前的投影幕一片腥红，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几枚轻促的狙击子弹打在防护罩上造成的数值变动。
于是，在第七声枪响，也就是第三发子弹妙到毫巅地穿过机甲的防护罩，贯进他的脑袋的时候，他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异人们充满血性的嘶吼仍在此起彼伏，但是下一刻，那台被他们团团包围的机甲就像是忽然耗尽电池的遥控汽车，高高抬起的机械手臂僵在原处，头部血红色的感应灯渐渐熄灭。
那群革命军战士怔住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没有人理解发生了什么。
山上的狙击手并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分毫不差的47秒以后，第八发子弹划过长空，贯在了战场另一处的一台机甲背后。那边的战况同样激烈，每一个异人都做好了拼上性命也要将那部机甲截停的觉悟，只有远处的关鹄卿知道，再过两个47秒以后，那台机甲将会重蹈前两台机甲的覆辙。
没有任何一丝意外，第九第十发子弹如约而至，贯进了机甲后背的同一个位置，穿透了后背的引擎和舱门，贯进了毫不知情的机师的脑袋。
关鹄卿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热血从足尖涌到了脑门，就连嘴唇被他彻底咬破了也不曾发觉，他强行捏着拳头，压抑着想要仰天长啸的悸动。在这处血流如注的战场里，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了一场堪称恐怖的奇迹正在悄然酝酿。
子弹仍然在持续地击出，间隔是恒定的47秒，精准得宛如雨都那座钟楼亘古不变的钟摆，而在那钟摆荡过三次后，这处战场上就注定会有一台机甲沉默地停止一切行动。
四台c五台c六台。
七台c八台c九台
有人开始注意到了战场上的异样。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稳定地宛若秒针摆动的枪声。
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那一道又一道划破夜空的白色气旋。
优美得像是小姑娘在烟火晚会里放的仙女棒。
冷酷得如若狞笑着收割凡人性命的白色死神！
关鹄卿咬牙，攥拳。他顾不得战场上激烈的战斗，他开始疯狂地奔跑，他的目光一面死死地锁定着天上一道道的白色气旋，一面在战场上竭力来回巡视着犹在战斗的战友们。
远处的一名老兵将手里的匕首从敌人的咽喉里拔出，靠在已经烧成焦灰的坦克上喘着粗气，关鹄卿疯了一般跑过去，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头，拼命地来回摇晃：
“三哥！三哥！告诉我是谁！告诉我是谁！咱们师里有哪个狙击手，最强的”
老三被看起来完全失去理智的关鹄卿吓了一跳，确认来人是自己的同伴后，方才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看着关鹄卿那迫切的神情，听见耳畔忽然传来的又一发枪声，恍然大悟，喘着粗气，没精打采地笑了笑，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见怪不怪的：
“原来你没听说过啊咱们六师里，在几年前，可是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的。”
“艾斯兰王朝之所以没有覆灭，只不过是因为‘妈妈’手里的狙击枪射程不够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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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1
“哇！”柔小希激动地攥紧了粉嫩的拳头：
“这也太”她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闷闷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厉害了吧”
她又抬起头，兴奋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
“原来那位‘妈妈’是那么厉害的角色吗狙击手太酷了”
“是啊，”关鹄卿说着：“当初在行军前看见她提着琴盒，带着那个小女孩走进山里，我还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呢”
看着那小女孩眼里迸出的小星星，关鹄卿淡淡地笑了笑，有些失神地补充道：
“她啊，已经不是‘厉害’那么简单了”
那个黎明前的黑夜接连响起的遥远礼炮，注定会成为他内心深处一道挥之不去的印记。
“后来呢后来呢？”柔小希已经彻底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接下来的故事了：“那位‘妈妈’是不是就这样把所有的机甲都打爆了啊？十二个机甲班那是多少台机甲啊？”
“按照正常的机甲班编制，一个机甲班应该是正好十台机甲的，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总共有一百二十台机甲。”关鹄卿下意识地解释道，旋即又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情，艾斯兰的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在连续十几台机甲忽然失去了联络以后，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失去了十七八台机甲以后，艾斯兰的机甲部队终于反应过来事态的不妙。剩下的近百名机师之间开启了紧急联络装置，发出了警示的讯号。内容大概就是“有个很不对劲的狙击手在西南方向，枪法很准，注意时刻保持移动，不要被连续击中”。
这些机师们固然意识到了那名狙击手在这片战场上造成的威慑力，但那个时候，仍然没有太多艾斯兰军人将此时放在心上，只当是机甲被异人革命军纠缠住，方才给那个孤魂野鬼一般的狙击手抽冷子阴掉了十几台机甲。
所以在收到指令以后，绝大部分的机师都作出了相当一致的举动，他们开始操控着机甲升空，在空中通过远程武器对异人革命军进行牵制和包围。
这个做法看起来好像不合常理，在分明知道远处有个狙击手在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们还要升上空中，那岂不是嫌地方太小怕对方瞄不准自己飞上去当靶子吗？
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
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那名狙击手所持的是异人革命军的制式210反器材狙击步枪，这种普普通通的武器正常来说，恐怕打上个三四十枪也未必能够突破机甲外层磁电力场的防御。机师们始终坚信，那些被暗杀的同伴是因为在地面上被悍不畏死的异人革命军缠住了，才会被那狙击手连续击中同样的位置。
如今在空中飞行，机甲的活动范围大幅度增加，行动也灵敏了许多，无论如何，那狙击手都是绝对不可能再利用锐点坍缩的漏洞令他们减员的了。
那个时候，距离第一发枪响，恐怖而频繁，又极为稳定的枪声已经持续了4分52秒，而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后，那群操控机甲的艾斯兰机师才会意识到自己作出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远处的枪声仍在恒定的每一个47秒后响起。
一名在空中疯狂扫射的机师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动，从显示屏上瞥见已经扣去了几个百分点的磁电力场能量数值以后，果断地停止了开火，开始在空中作不规则滑行，果不其然，47秒后枪声再次响起，白色的气流穿过四千米的距离，射向了远处的另一台正在开火的机甲。
那名机师心底一阵冷笑，暗道那狙击手也不过如此，只要在意识到自己成为目标以后第一时间加快移动速度，再怎么神妙的枪法也不可能连续击中同一个位置。那狙击手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特意转移了目标，想来也是那人的无奈之举。
机师们的决策成功地牵制了那名狙击手的攻击，三声枪响后，果然没有机甲从空中坠落。机师们见状，皆是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尽管被对方一杆破枪逼得近百台机甲被迫升空，但是只要免除了那锐点坍缩的威胁，这片战场上，这百来台机甲就始终会是最高端的战力存在。哪怕滞空形态会影响他们清剿这帮暴徒的速度，但也无非是多花上一点时间罢了，没有人会在意这个。
机师们的想法都非常统一，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很清楚战场上的资源分配法则，那个狙击手在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只要派一台机甲过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这个威胁，但那也意味着一台机甲会暂时脱队几分钟的时间，有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杀掉几十个异人，博取一份巨大的军功了。
地上的暴徒党们仍然在做着无谓的挣扎，那远处传来的枪声依旧恒定，第六发，第七发，第八发，只是原先听起来还甚是吓人，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垂死挣扎的弱小野兽无意义的叫喊了。
在空中最先被子弹击中的那名机师的机甲上显示着磁电力场的能量还剩余百分之七十，此刻他正驱动着机甲朝战场中心最为激烈的一处战斗飞去，当第九发枪声响起的时候，他面前的显示屏略略一红，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也为之一滞。
那名机师愣了愣，下意识地抬眼再去看那左上角的能量数值，眼角骤然一跳，一阵深深的恐惧在刹那间溢满了整个胸口。
磁电力场，能量剩余7！！！！
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刚才的那一发子弹！！！
那机师想都不想，强烈的求生本能和危机预感使他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如同闪电般朝着地上最近的一处掩体掠去。机甲班的一名队长通过队伍信息发现自己的一名下属竟然无端开启了超频模式，同样是心下一惊，通过联络器大声喊道：
“大卫，你在做什么？！”
那名为大卫的机师心头被恐惧彻底占满，甚至顾不得回复队长的问话，双手紧紧地攥着驾驶舱里的拉杆，指节泛白，恨不得将那根拉杆生生扯断。
快一点！再快一点！！去到那个掩体
砰。
第十发枪声。
战场再度陷入僵局的第47秒后，久违的机甲爆炸声轰然响起。
那名机甲班队长惊愕地看着队伍信息里已经一片灰白的大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信息都只导向唯一的一个可能性，也是最不可能，最令人愕然的一件事情。
队长甚至顾不得考虑这件事情到底有多离谱c有多骇人听闻，他不顾一切地打开了全频联络通道，对着剩余的所有机甲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
“所有中过枪的机甲，全部开启超频模式！都他妈给我开！！！！！”
话音刚落，第十一发枪声响起，又一部机甲坠落爆炸。
已经在方才几十秒间被所有人渐渐习惯c以至于忽略的轻巧枪声，再一次成为了战场上最摄人心魄的靡靡之音。
所有机师都在心底里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以210的破坏力，对一台制式的k20一锋刃造成锐点坍缩，需要三发子弹。
这是他们十几名已经牺牲的同伴带来的确凿信息。
但他们完全忽略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点，而现在，那被他们忽略的事情开始成为了最致命的一点。
三发子弹即可造成锐点坍缩却并不意味着连续的三发子弹。
那狙击手先前看似毫无意义地射出了七八枚子弹，实际上，那人却完全地记住了那上百台在战场中乱窜的机甲里，哪几台是被自己射中过的，射中的是什么位置，只等着时机和位置合适的时候，在相同的位置补上了剩下的子弹。
这可是上百台型号完全一样的制式机甲！
这不可能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疯子！！恶魔！！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天明？！
六七台先前已经被射中一发或是两发的机甲不约而同地开启超频模式，化作一道道腥红的残影驰骋在天地之间，看起来气势无比惊人，实际上却是在疯了一样地想着逃窜。那名队长犹按捺不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对着对讲机大喊着：
“没有被击中过的机甲，都给我去掩护，用身体去挡！只是一枪不会有什么问题！给我去挡！去给中枪的当掩体！”
队长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第十二发子弹已经击出，准确无误地嵌在了一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c且已经中了一发子弹的机甲驾驶舱中央，那名机师吓得肝胆俱裂，其他机师在队长的号令下反应极为迅捷地朝那台机甲冲去，竟是用十几台机甲组成了厚厚的帷幕，就为了挡下那催命的第十三发子弹！
砰。
轻巧的白色气旋再次飞舞。
那十几名机师睁大了眼睛。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子弹从他们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划过。
子弹飞旋，跳跃，根本没有接近他们的意思，看起来满是讥讽。
子弹贯入了远处的另一台超频模式中的机甲。
机甲应声而落
爆炸响起。
一柄破烂过时，被所有人都誉为鸡肋武器，就连异人革命军的狙击手也不爱用的210，成为了这片战场上最恐怖的死神。轻微细密稳定的枪声像是一声声奚落与讥嘲，轻轻巧巧地击打在每一名机师的内心深处，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彻彻底底地玩弄在股掌之间。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仅仅是机师。
也包括战场中的军人们。
无论是艾斯兰军人，还是异人革命军，都在那短短的几秒钟爆炸时，下意识地停止了眼下的争斗，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远处那爆炸的火光，和空气中那道正在缓缓逸散的白色气旋。
那名机师队长沉默了两秒，甚至不敢再多犹豫一秒钟。他深知47秒后，下一道枪响将会准确地如约而至。一道愤怒的火光攀上了他的心头，再也顾不得战场法则，顾不得其他一切有的没的，十几名机师的陨落，注定会使十六师在这场战役中蒙羞如果还留着那个狙击手的性命，这场战役就算胜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第七班全体成员进入超频模式，目标西南，把那该死的狙击手给老子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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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2
随着关鹄卿的叙述，整个赫兰战役的发展已经到了最高潮的部分，柔小希听到第七班三台机甲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直直朝西南方冲刺，只为了干掉“妈妈”一个人时，一颗小心脏已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扯上了身旁关鹄卿的袖子：
“然后呢然后呢？那三台机甲被打坏了吗？那位‘妈妈’是怎么活下来的？”
关鹄卿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笑道：
“事情发展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看不清楚了。毕竟那可是在四公里外的地方发生的事情，我身上又没有望远镜，那时候战场上又是烟雾弥漫的，哪里看得见啊。”
柔小希不满地撅着嘴巴：“关哥哥，你又卖关子了。”
关鹄卿拍了拍柔小希的脑袋，似是不忍扫了这小姑娘的兴致，努力沉思了一阵，说道：
“那时候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顾着在心里边默数开枪的时间，来判断那一头的战况。咱们师里眼见的斥候队兄弟在之后告诉我，那天他离的稍近些，所以隐约可以看见，莫兰山顶上，在那三台机甲大概快要飞到的时候，放出了一颗烟雾弹。”
“烟雾弹？”柔小希皱着眉头，好奇道：“是那位‘妈妈’丢的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我想不是。因为那时候我看不见，所以只能认真地默算着时间，打那以后‘妈妈’又开了正好九枪，没有一枪是超过了47秒的，这也就意味着，她正在全速装弹的过程中，根本腾不出手鼓捣什么烟雾弹”
“哈？”柔小希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妈妈’的话，那还会是谁啊？哥哥你刚才不是说同一个位置只会有一个狙击手的吗？”
关鹄卿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沉吟了一阵，又深深地看了身旁的柔小希一眼，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底里流淌着几分犹豫的神色，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稍微把头凑过去些，在柔小希耳边小声念叨：
“这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的猜测，你不要告诉别人。”
柔小希点了点头，认真听着。关鹄卿吸了口气，问道：
“小希，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妈妈’她不是一个人上山的吗？”
柔小希愣了一愣，想了一会儿，便已恍然，旋即又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啊”地叫了一声：
“你是说丢烟雾弹的，是她的女儿吗？”
关鹄卿点了点头：“按照时间上来推算，我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三台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从战场这端飞越四公里的距离，在全速催动引擎的情况下，在40秒以内到达是完全不成问题的。而以理论上的极限速度击出九发子弹，需要的时间大概是4212秒。
也就是说，就算已经连续超越了奇迹，在三台机甲一起冲刺的情况下，“妈妈”都是没有理由在那种情况下脱险的，哪怕她射落了前头的两台机甲，最后一台也拥有两秒钟的缓冲时间，这两秒钟就足以让那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将一个普通人碾死好几遍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就是“妈妈”的那位女儿丢出的烟雾弹，为她们争取到了那两秒钟的缓冲时间。
这其中的凶险，是关鹄卿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
柔小希又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问道：
“关哥哥，你说那位‘妈妈’明明要去山上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还会带上自己的女儿呢？她就不怕她的女儿会一起出什么意外呢？还是说她早就已经让女儿做好丢烟雾弹的准备，所以才带她上山的呢？”
奇怪的是，原本知无不言的关鹄卿，在听到了这个问题以后，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希叫了好几遍，他才从略微失神的状态缓过神来，有些凝重，又有些犹豫，看起来，就好像连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即将说出的话。
“小希啊你知道吗，其实啊，所有的正牌狙击手，都是不可能会独自行动的”
小希疑惑地“啊”了一声，问道：“为什么啊？”
“狙击手就像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关鹄卿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一旦布置好了狙击枪的位置以后，狙击手通常会埋伏在同一个位置一动不动，有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三四天。在那期间，狙击手的所有视野，所有心神，都必须完全贯注在眼中的瞄准镜，和手上的扳机，其他的任何一切事情，都必须忽略掉。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狙击时的精准度。”
他继续说道：
“真正的狙击手，都是些精神和毅力极端坚定的怪人。无论是吃喝拉撒，还是身上痒了，伤口流脓化血了，他们都会完全不为所动，平时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而当他们的手扣在扳机上的时候他们就是纯粹只为了射击而存在的怪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狙击手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适合独自出动，实际上，每一名标准的狙击手，身边都会配备着一位默契相通的观察员。”
小希歪了歪脑袋，呐呐道：“观察员观察员是干什么的啊？”
关鹄卿轻轻笑了笑，道了一句：
“非常多。”
“观察员要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远远要比狙击手来的辛苦。狙击手需要留意的只有手里的枪，而观察员则是除了那杆枪以外，需要留意所有的一切。”
“一个好的观察员，必须要和狙击手有着极端的默契。在狙击手瞄准的时候，负责侦查周围的环境，在环境不适合架枪的时候，负责用身体给狙击手当枪架——这种极端情况下，就要求观察员的呼吸节奏要和狙击手完全一致，容不得半点差错，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射击时的准度。”
“此外，观察员还要负责测算敌方的距离，弹道，温度，湿度，计算出弹道的修正量这是相当庞杂而费脑的工作。在遇到危机的时候，甚至还要负责给射手提供掩护，射击逃跑路线”
柔小希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想到了什么，终于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啊！关哥哥，难道你想说的是”
关鹄卿轻轻苦笑了一下：
“没错，你或许会觉得我的想法实在很荒唐，一点都不合常理，可是我了解的所有信息，所有能够发现的线索，都导向那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的事实”
“‘妈妈’带在身边的那位女儿，就是这样的一位‘观察员’那恒定的47秒装填速度可以说是‘妈妈’的手法强悍，而她这种持续射击中恐怖的精准度，应该也和那位观察员脱不了干系”
柔小希已经吃惊地捂住了嘴边，失声呐呐道：
“怎么可能不是说，那个小女孩年纪比我还要小上一点的吗明明才是那个年纪”
关鹄卿笑了起来，说的话里也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思：
“我今天跟你讲的离谱事情难道还不够多吗？”
柔小希似是终于也认同了这个说法，耷拉下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问道：
“对了，关哥哥，那三台机甲算是解决了，但你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关鹄卿闻言，脸上的神色也陡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又朝着身旁的柔小希凑近了一点，偷偷朝着李默存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看见那个白头发的年轻人了吗？”
柔小希循着关鹄卿示意的方向望去，见远处的那一圈新人仍旧围着李默存，听大先生在那边讲些什么，听是听不到的，但大体猜猜也知道该是些安排住处c讲解职务的琐碎事情。人群里那个满头乱糟糟白头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惹眼，别人都是或席地而坐c或盘着腿，认真地听着李先生的讲解，只有那白头发年轻人一副不耐烦到极点的模样，用十分怪异的姿势蹲在地上，不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在自顾自地嘀咕着什么。
“他叫尼尔，直到现在我都对他不是很了解。”关鹄卿解释道：“但是，其实这场战役咱们能够顺利突围，真正按功劳计算的话，就连那位‘妈妈’都要排在他的后头”
柔小希吃惊地吸了口凉气：
“比‘妈妈’还厉害？！那个人是打架特别厉害的家伙吗？难道他弄坏的机甲比妈妈还多？”
“不是的。”关鹄卿摇了摇头，脸上却流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咱们在赫拉山脉遇到袭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从我身边跑过去，钻到了那差点被俘获的机甲身上吗？”
柔小希点了点头：“记得啊，他是想要干什么啊？”
关鹄卿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也是后来找几个门路通一点的朋友打听了以后才知道，那个叫尼尔的好像在被‘妈妈’从荣耀角斗里带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她麾下做些黑客的活儿那天他钻进机甲里，据说是躲在机舱旁边的体感驾驶舱跟着回到了艾斯兰十七师的营地，躲过了检查”
随后，关鹄卿便说出了整个战场里扭转整个战局最关键的另一次高潮：
“6分钟零37秒这段时间里，‘妈妈’总共开了106枪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枪是打在机甲的光刃上帮我解围以外，剩下的每一发子弹都是毫无偏差地三发带走一条机师的性命那一天晚上，她自己一个人，用那把210击杀了三十五名艾斯兰的机师。而也就是在6分37秒之后，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关鹄卿眼神空洞，生涩地说道：
“第一百零六声枪响以后，战场上所有的机甲都停止了运作”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不敢说话。
关鹄卿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天晚上，在空中所有飞舞的机甲都骤然一滞，所有机甲的头部感应装置在同一个瞬间熄灭，又在下一个瞬间绽起惊人蓝光的场面，让他终生难忘。
“然后那些所有的机甲都跟疯了一样，开始朝着地上的艾斯兰士兵发起攻击”
所有尚能运作的机甲尽数叛变了。坚不可摧的光刃屠刀转向了自己的同伴，艾斯兰的士兵们在惊异与不解中叫喊着逃窜，整个战场的形式瞬间扭转，四处都是一片自相残杀的地狱景象那种画面，是就连场上的异人革命军都已经彻底呆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
柔小希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呀”
关鹄卿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是那个叫做尼尔的家伙躲在机甲里潜进了艾斯兰的营地里后，开始利用那边的一些电子设备进行入侵，最终在我们杀进来的时候成功地骇进了十六师的军事网络，屏蔽了雷达的侦测扫描，还夺取了所有机甲的紧急操控权”
他的指节捏得有些发白，还不待柔小希发表评论，就忍不住自顾自地呐呐道：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那可是艾斯兰啊全世界科技最为发达的国家，直到今天，咱们异人革命军里都没有任何一个科研人员能够破解机甲的操作系统，那里面的防火墙系统可以说是绝对完美，没有一丝一毫漏洞可以钻的，可是那个人那个尼尔，就凭借他自己一个人，做到了这种事情”
年纪尚小的柔小希并不理解艾斯兰的科技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自然也不理解关鹄卿此时心底的震撼，只是见他神情迷茫，心底里也隐约知道那尼尔恐怕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机甲一直都是战场上绝对的主导一名顶尖的机师甚至可以媲美半支军队，就好比当年的利文哲·流枫，他曾经开着那部猎人f一j在咱们一师近万人的埋伏中逃窜了四天三夜，最终还是在咱们付出了一千人的伤亡的代价后，让他逃掉了可是，那天晚上，那些机甲完全变成了毫无理智的玩具，就像遥控赛车一样对着自己的同伴疯了一样撞来撞去”
如果说，“妈妈”凭借着出神入化的枪法，一个人就彻底压制住了整个战场，那么尼尔骇进近百台机甲的作法，就相当于在艾斯兰十六师彻底丧失斗志的时候，补上了一记一发入魂的迎头痛击，彻底地粉碎了艾斯兰人的所有骄傲。
这场以少胜多的战斗力，战斗人员不足四千的异人革命军之所以能够从四五倍于自己的敌人包围圈中脱身，正是因为那两个妖孽一般的角色。
真正意义上的c不带一丝水分的，凭借着极端恐怖的个人能力，主导了这场参战人数高达两万五千的血腥战争。
内里没有太多惊才艳艳的计策可言，纯粹就是以力破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异人革命军的每一名战士都觉得无比震撼。
那可是仅仅只有两个人
在常人的观念中，一两个人的力量在战场上能够发挥的作用几乎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那两个人，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地，用个人的力量撕开了黑夜的重重帷幕，成为了赫拉盆地唯二的两道光芒。
“机甲叛变后，整个艾斯兰十六师上下都陷入一片巨大的骚乱之中。后来咱们十六师的战士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趁着那场混乱，闯进了战俘营，救出了咱们被俘虏的战友和达克尔长官，从艾斯兰十六师的包围圈中突破了出去，一路跑了回来。”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关鹄卿终于是将他们这两个月以来最精彩刺激的一场战斗经历叙述完毕了。一旁的柔小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两颗膝盖，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这么说”柔小希失神呐呐道：“那个尼尔哥哥做到的事情，岂不是要比‘妈妈’还厉害得多了吗？妈妈花了好久才打坏那么多台机甲，那个尼尔一下子就把剩下的所有机甲都控制住了”
关鹄卿轻轻地笑了笑，摇头道：
“不是的。那场战斗咱们之所以能够胜利，他们两个人，缺一不可。如果说尼尔是在战争层面上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优势和转机，那么‘妈妈’就是在所有人都彻底绝望的时候站了出来，成为了我们的主心骨，同时也成为了艾斯兰心头最浓重的阴影”
只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才会理解那个夜晚，漫天飞舞的一道道白色气旋到底有多惊艳。那是真正的充满了杀伐气息的，令人窒息的美丽。
光是那一手稳定47秒装填的神技，就足够震慑场上的每一个军人了。
偶尔一次成功，便足以载入世界军事记录的奇迹，就那样云淡风轻地在6分37秒内，重复了106次。那个莫兰山顶的狙击手似乎不存在极限，也不存在上限，用自己的实力轻飘飘地向所有人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她的装弹时间是47秒，仅仅是因为210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最少也是47秒罢了。
响彻黑夜，惊动了整片天地的一百零六声枪响。
关鹄卿心潮无比澎湃，捏了捏拳头，沉默了一阵，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战争结束后，我已经通过很多蛛丝马迹弄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还有最后一件事情，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是什么事情呀？”
关鹄卿转头看向柔小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因为我自己异能的缘故，天生对数字比较敏感，才会发现这个好像不太对劲的地方。小希，你知道吗，如果真的要每隔47秒就准确击出一枪，击出那106枪总共需要的时间
“其实是6分38秒”
柔小希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那不就是快了一秒吗？关哥哥，这事情真的有那么稀奇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肃然道：
“一秒的差距当然是小事了。但是少了一秒和多了一秒的概念，其实是天差地别的。比预计的时间多出一秒，只能说明‘妈妈’并没有死死地卡住那个理论上的极限值，每一枪都慢了零点几秒左右；但是快了一秒那在理论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连忙问道为什么，关鹄卿苦笑道：
“因为枪械是死的，那些理论上的极限数值都是通过科学方法测定出来的恒定数值，无论一个人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是不可能把210的装填时间缩短到47秒之后的了”
“但是，”关鹄卿话锋一转，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自信，声音轻了一点：
“那天晚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后一枪击出的时间，确实好像要比47秒早那么一点”
柔小希撇了撇嘴，问道：“会不会是你太紧张了，数错数啦？”
关鹄卿笑了笑，淡淡道：“那应该是不至于的，毕竟我本来就是靠这门本事吃饭的，只是那一切都难以理解，使得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数错了。”
他忽然记起来什么，笑眯眯地柔小希道：
“不瞒你说，我前段日子还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好久，钻牛角尖钻得可厉害了。每天晚上茶饭不思的，就在想那少掉的一秒钟到底是去了哪里，一直在想，想自己是不是数错了，如果自己真的没数错的话，那一秒钟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柔小希笑嘻嘻道：“关哥哥你脾气可真犟。”
关鹄卿讪笑着挠了挠头，此时他也是把这事权当笑话说说，心底里自然是不怎么在意的了，就给柔小希继续讲道：
“对啊，跟牛一样，上头了拉都拉不回来。在咱们回乡的路上，我还特意找上了咱们六师的一位老牌狙击手朋友，缠着他问了好几天关于那把210的资料，反复确认会不会在理论上存在着某些能够使得210在47秒之前装填完成的机会。”
他笑眯眯地说着：“结果那位老兄被我烦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气得要命，就认真地拿着那把210研究了好几天，方才告诉我，原来还真的存在着那么一个可能性。”
柔小希好奇地听着，眨巴着眼睛，关鹄卿说得心血来潮，便走回营帐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把210。小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真枪实弹摆在自己身旁，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关鹄卿笑着安慰道：
“没事的，这是那位朋友留给我的备用枪，就是和‘妈妈’用的那支一样的型号，不过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我只是给你演示一下。”
柔小希闻言，终于是放下心来，好奇心再次涌上胸膛，跪坐在地毯上凑近了些，看那关鹄卿神情专注地鼓捣着手里的那把210。
“能够把理论上的极限装填时间缩短的方法只有一个，不存在于任何一部军事资料中，我那位朋友是个老兵油子，常年接触狙击枪，也是被我逼得不行了，才想出了那么一个天马行空甚至有些天方夜谭的可能性。”
“这和210的枪械构造有关，210是一把老式狙击步枪，里面的一些结构和原理都非常原始，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一个理论上钻空子的机会。”关鹄卿说着，有些吃力地拉开那把长枪的枪膛，指着里面的一个凹槽说道：
“这就是放置210专用的20子弹的子弹槽，正常来说，这种狙击步枪的装填步骤是拉上保险栓，让弹簧复位，然后再拉开枪膛，把子弹装填进去，”关鹄卿一边说着，一边给身旁的柔小希做着示范：
“枪膛里有个压感装置，只有感受到子弹的重量以后，弹簧才会自动回膛，这时候，再重新把这一截封盖盖上，然后拉动保险，这才算是装填完毕了。”
210的零件机构之间契合地很紧密，关鹄卿也并非狙击手，给柔小希大致演示完装弹的整个过程，也已经花掉了差不多二十多秒。
他又说道：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果特别熟练的狙击手，可以将其缩短到11秒左右，顶尖的狙击手则是可以做到7秒内完成装填，但是每一枪都是在47秒完成装填，那真的是只有试过了才知道是多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不是熟练到闭着眼睛都可以把每一个步骤丝毫不差地完成的话，就根本没有可能接近那个数值。”
关鹄卿继续说着：
“而如果要超越那个极限速度的话，就只有唯一一个非常不讲道理的方法”
“那就是跳过一些原本非常必要的步骤，甚至是蛮不讲理地用另一种方法来装弹”
关鹄卿学着那位狙击手朋友给自己演示的方法，重新拉开了枪膛，说道：
“大概像是这样：因为21一的枪膛里有压感装置，感受不到子弹的存在，弹簧就没办法回缩，这种时候”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右手扶着枪身，忽然伸出了左手的食指，小心翼翼地伸进了那狙击枪的子弹槽：
“如果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去的话，压感装置就会把你的手指当成子弹，触发弹簧，”关鹄卿的手指刚触到那狙击枪子弹槽上面的一层金属薄片，便听得极为轻促的‘咔’一声，哪怕是早已做好准备，他还是来不及收回手指，被回弹的弹簧狠狠地打在了食指上，吃痛地抽出左手，脸上一阵发青发白，惹得旁边的柔小希吓了一跳，急忙问他有没有事。
“没事”关鹄卿苦笑着把手指伸进嘴里吮了吮，这短暂的一阵接触，那劲道恐怖的弹簧就已经在瞬间把他的手指打破了皮，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弹簧会回缩，提前做好了准备，再晚上那么零点几秒，手指被直接打断也不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轻微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无可奈何地朝柔小希笑道：
“你也看见了，方法就大概类似这样，在不关上保险的情况下，左手在接触到压感装置的瞬间，瞬间抽出来，然后在那零点几秒内扣动扳机，210就会默认用已经上膛的方式将子弹击出，但是这个时候的枪管里其实是没有子弹的，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右手从枪口的前端把子弹放进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果能够做到完美，迅速，干净利落的话，就能刚好卡住击发空枪的那个瞬间，将那枚刚好滑到火花塞面前的子弹打出去”
柔小希看的不是很懂，但也隐约觉得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皱紧了好看的眉头，小小的脸蛋满是迷茫。关鹄卿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其实我也是。这种事情太过于离谱了，本质上其实就相当于先上车，再买票一样所以在找那位朋友确认了原来210真的有那么一个蛮不讲理c天方夜谭的装填方法以后，我反而开始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眉头皱了皱，想了想，神情有些复杂，又更正了自己方才的说法：
“不是与其说是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说，我宁愿相信这是不可能的”
他抬起头来，眼神不知道瞟向哪里去了，看起来甚是空洞，有些迷茫c甚至是有些失意地喃喃道：
“那位‘妈妈’展现出来的奇迹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每一个战士对狙击的认知，完美到极致的装填速度，没有一丝一毫偏差，命中率百分百的极限距离瞄准对于绝大多数狙击手而言，熟悉一把狙击枪可能需要花上半辈子的时间，他们将狙击枪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伙伴，夸张一点的说，有的狙击手就连吃喝拉撒都和自己的枪在一起，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感知自己对狙击枪的气息”
“但是那个女人，她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在她的面前，哪怕是世上最优秀的狙击枪，都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伙伴，哪怕是操作再复杂，容错率再低的枪支，也完全无法触及到她的上限”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每一杆狙击枪都会为她俯首称臣”
“她就像是只属于狙击枪的，至高无上的女皇。”
柔小希听得一阵激动，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便全身，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关鹄卿苦笑着说道：
“所以了，我宁愿相信那天是自己记算错了时间，才会搞出那一秒钟的乌龙，又或者是那位‘妈妈’其实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异能，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相信她能够用这种方式改变了210击出的极限时间那已经不是在创造纪录了，她正在改变历史”
关鹄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终是盖棺定论般说道：
“天方夜谭的故事，留在让我们这些凡人尚且觉得可以理解的程度就戛然而止，或许才是最好的。见到狙击枪的女皇，我会感到振奋，会感到荣幸，会感到与有荣焉”
“但是，如果某一天，我发现自己遇到的其实不是人皇，而是真正的神祗，那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应对了”
柔小希沉默了下来，营帐前的年轻人和小女孩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此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广场中央响起：
“那个该死的女人又跑哪里去了？刚刚回到乡里就到处乱跑，连述职都想躲，疯了吗？”
柔小希好奇地循着声音望去，见那叫嚣者原来是个面色不善的大胡子，一旁的关鹄卿笑着低声说道：“那就是卫兵长何足道先生了”
柔小希恍然，问道：“他在找‘妈妈’吗？‘妈妈’怎么一直不见人呐？”
关鹄卿终于也是露出了一个老兵油子般，见怪不怪的笑容：
“那个女人一直没心没肺的，作出什么事情恐怕都不怎么稀奇。”
“对了，关哥哥，”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位‘妈妈’，名字叫什么呀？”
关鹄卿挠了挠脑袋，回忆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队伍里的老兵说，她好像是叫做”
“菲利斯·瓦伦坦（filis·valente）小姐。”
一道浑厚c中正而平和的声音在如梦酒馆的门口响起。
封艾循声望去，眼底里流转着惊诧。
“三师兄？”
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
柳拂衣冲着封艾点了点头：“你好，封艾。”
柳拂衣的身后挂着一只小小的背篓，这时，背篓里探出一颗小小的可爱脑袋来，一对充满活力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嘻嘻地冲着这边开心地喊了一声：
“封艾，你好呀！”
封艾笑了，跟小葫芦打招呼。柳拂衣又偏转过身，对着吧台上的美丽女人行了一礼：
“柳拂衣见过瓦伦坦女士。”
背篓上的小葫芦依样画葫芦，有模有样地双手抱拳，也跟着发出嗡里嗡气的声音：
“小葫芦见过菲妈妈。”
菲利斯·瓦伦坦看见来人，那双迷离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喃喃着：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短暂呢，这么快就被抓住了啊。”
坐在一旁的樱·瓦伦坦（sakura·valente）已经喝完了第二杯橙汁，把吸管啜得滋滋作响，不动声色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概是想到终于不用陪这疯女人在酒吧里厮混了，眉宇之间的冷漠之色倒是淡去少许。
“瓦伦坦女士见笑了，大师兄知道瓦伦坦女士不喜政务，所以这次叫我过来不是让您去述职的。”柳拂衣的笑容里也带着几缕罕见的无可奈何。
菲利斯·瓦伦坦闻言，媚眼如丝地笑了笑，又换了个姿势翘着腿，笑意盎然地在吧台上支着脑袋，看着门口的柳拂衣，有些俏皮地打趣道：
“葫芦爸爸有何贵干呀？”
一向沉闷稳重的柳拂衣与那位女人对话时，神情之间倒是有几分拘谨，回应道：
“柳拂衣这次前来，是受师匠临行前的嘱托，请瓦伦坦女士一道前往北极。”
菲妈妈听见这句话，倒是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你家那个老爷子还真是臭不要脸啊，人家可是刚被骗去荣耀角斗场，差点就香消玉殒了好不容易经历千辛万苦回到这里来，屁股还没坐暖和呢，又要赶我去吹风了。”
sakura冷冷地插了一句：
“论不要脸的程度，你也是彼此彼此吧？在山里当了几个月的乐不思蜀山大王，这也叫做千辛万苦吗？”
菲妈妈冲着sakura吐了吐舌头，倒也不反驳。
场上最不明就里的倒是身为酒馆主人的封艾，他全然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位女性竟然和三师兄是旧相识，更加没有想到这女人的来头竟然这么大，连师匠拜托她去做事都要毕恭毕敬的
这感觉，就像是街边卖馄饨的，无意间发现在店里吃馄饨的家伙原来是电视里常常见到的某个国家总统
封艾的嘴角无奈地抽搐了几下，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还请瓦伦坦小姐放心，这次的旅程不会太辛苦的，考虑到瓦伦坦小姐的身体，大师兄特意嘱咐我提前一个月陪同瓦伦坦小姐出行，我们会在冬元节后动身，眼下只是稍作准备，这样一来行程就不会太赶，可以聊作旅游了。”
柳拂衣认真地解释了一番。身后的小葫芦显然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
“柳掰掰，咱们要和菲妈妈一起去旅行吗？”
菲利斯·瓦伦坦伸了个懒腰，笑意吟吟地说道：
“也好。和葫芦爸爸小半年不见了，正好向你讨教一下育儿经验，咱家的sakura最近好像进入了青春期了，一直都不怎么好管教呢”
sakura又是无比迅捷地一记粉拳打在了菲利斯的胸脯上，引起一阵波涛汹涌，异常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去死。”
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咯咯地笑起来。从身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了酒钱放在吧台上，对封艾巧笑嫣然说道：
“小帅哥，等我办完正事再回来找你喝酒了。”
封艾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随时欢迎。”
女人拎过身旁的提琴盒子，朝着门口走去，粉雕玉琢的小女孩sakura也跟着爬下了吧凳。此时正是午间，刺眼的阳光从酒吧门口的缝隙铺散开来，照耀着门口的那两对亲子组合，显得异常耀眼。
菲利斯·瓦伦坦转过头来，再次冲着封艾笑了笑，说了些什么，只是在酒馆的爵士乐里显得太过于轻柔，根本听不真切。
她腾出左手，冲着酒馆里轻轻摆了摆，准备离去。
那几根苍白纤细的手指在耀眼的阳光下微微摇晃，像是蝴蝶轻轻振动的翅膀。
食指上，贴着一小截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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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3.新故事的开头，当然是要抄袭别的动画啊！
解锁主线剧情：亚都迷情《flirtg janati》
解锁序章：苍白剑客《pale saur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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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纳提都城，前人类王都，马车与骑士之城，基隆山的钢铁要塞。
作为现今隶属于艾斯兰帝国旗下诸多雄城之一，亚纳提都城在战争层面上有着绝对不容小觑的战略性作用，北接奥尔良山脉，那里是艾斯兰最大的空间迁跃传送门所在地，而南方森林山谷中则潜藏了无数异人革命军的部队，亚纳提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争从四十年前开始就未曾有过停歇。
亚纳提都城的风格与艾斯兰大相径庭。没有高科技的建筑，更加不是光陆怪离的机械雄城，它的力量简单而纯粹，从古至今一直沿袭下来的亚纳提骑士团从未更改过在马背上作战的古老方式，长枪，荣耀，骑士精神，这就是亚纳提的全部，这种古老的作战方式本应被历史所淘汰，但是在对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异人革命军时，却成为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奇兵。
四十多年来，亚纳提身后的那道传送门从未被异人革命军接触过。
因为异人革命军无法攻陷拥有那支骑士团的亚纳提。
尤其是近几年来，亚纳提的新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之后，都城更是昌盛远胜以往。尽管这位年轻的公爵自上任以来和艾斯兰的那位新王一样都是让人毁誉参半，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卡里欧斯十九世不拘一格，不受限于传统骑士精神束缚的治理之下，亚纳提成为了真正的钢铁要塞。
如今的亚纳提，就像是每一颗齿轮都严丝合缝地精密运行着的钟表，精致完美，无懈可击。就算是异人革命军也无法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是，再精密的器械，当齿轮中混进了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灰尘之时，也会潜移默化地对整个器械产生微妙的影响，最终会成为改变一切的支点。
以往马车行人畅通无阻的星尘街忽然堵塞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在街道中央，仰着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查看着前面空地上的情景。
面包铺的老板跪在地上，抵着地面的额头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在他的面前横停着辆马车。
马车并非普通的马车，车厢外面漆着剑与玫瑰的标志。
亚纳提都城中众人皆知的标志。
亚纳提骑士团的标志。
八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环绕在马车周围，森冷的气息隔着几米开外也令人胆寒。
“侯爵大人！求求您了！如果那个铺子真的拆迁掉的话，我们一家老小都会没了活路的”
马车里传出沉闷的声音：
“这位老板，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整条星尘街都要整改重建，这可是卡里欧斯大人下达的指令，我们这些代人办事的也很难办的啊”
那道声音话锋一转，从马车的门帘里挤出一颗肥硕的头颅，几乎被横肉遮挡的两颗眼睛分散在鼻子的两边，眯缝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嘛，我们也知道老板生活不易，本着亚纳提的精神，也确实可以代您打点上下，只不过，这个程序的话”
那颗头颅的下方又伸出五指粗短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揉搓着，显得很是苦恼。
跪在地上的面包铺老板晃过神来，“我懂我懂”他急切地站起身来，小跑到马车旁边，无比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金币，战战兢兢地递到了马车里的侯爵手上。
金币的价值不算太高，但已经是老板将近三个月的收入了。那侯爵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几枚金币，猛地攥紧，骤起发难，将那些金币尽数掷到地上。惶恐的老板被吓了一个哆嗦，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面孔，那原本在马车里显得浑厚的声音在愤怒的情绪下变得尖细：
“这是什么东西？你在施舍乞丐吗！嗯？”
周围的人群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人们的脸上或是愤慨，或是同情，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对马车里那个人的畏惧。
侯爵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再也没去看一眼那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板，淡淡道：
“把这个干扰执法的东西好好惩戒一顿，再关进牢里以儆效尤。”
八名侍卫走上前来，对着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老板暴打起来，街道上不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人们议论纷纷，敢怒不敢言。人群中，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向前行去，正要突破人群时，却被一直苍老的手按在了肩膀上。
“年轻人，不要去了。”
斗笠的阴影下看不见那人的神色，只是微微侧过头，似是有些疑惑。
搭着那道身影肩膀的老者颤颤巍巍小声道：
“你是外地来的流浪客吧？现在的亚纳提都城已经不同以往了，亚纳提骑士团所秉承的东西不再是荣耀和道义，彻底沦为了府上的走狗。尽管如此，那几名侍卫也不是等闲角色，他们都是骑士团里的精锐，是寻常人绝对无法招惹的这些人，你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音令人心惊胆寒。老板已经奄奄一息，眼睛紧闭，磨破皮的手在地面上摸索到一枚金币，紧紧地捏在手里，嘴角溢出血来。
马车帘下的那颗头颅却精神了很多，看得津津有味，眼前的场景不像是凌辱人类，好像是在看小孩子玩弄一只蚂蚁。
“借过。”
一道清冷得仿佛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老板身后响起。一名戴着斗笠的陌生剑客走到了那几名侍卫面前，将老板挡在了身后。侍卫们愣了愣，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仔细地打量着那名剑客。
“你是谁？”
“来捣乱的吗？”
“哼，又是流浪客。”
“不怕死的家伙。”
斗笠下的阴影遮盖了剑客的面容，只能看见身后随意束起的长发，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得可怕，像是从来不曾见过天日。他的身后负着一柄看上去极沉重的西式大剑，腰间则挂着另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清冷的声音问：
“对主公彻底言听计从，就是你们身为骑士的道义吗？”
为首的骑士道：“那是当然。”
那声音继续追问:
“就算你们的主公是猪狗不如的人渣败类也是一样吗？”
那几名骑士愣了愣，按住了腰间的剑，怒喝道：
“你什么意思？”
“你想死吗！？”
剑客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继续道：
“欺凌无罪的百姓你们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而不断磨练你们的技艺吗？”
局面在不知不觉间紧绷起来，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剑客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斗笠的边缘，缓缓摘下，露出一张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
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握好剑的同时，你们就做好了被杀的觉悟了吧？”
为首的骑士紧紧皱起眉头，沉声道：
“你到底是谁？”
苍白剑客平静道：
“柳未名。地府再见。”
“少废话，受死吧！”
骑士们一拥而上，斗笠旋转着飞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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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4.至于第二章嘛，抄袭刚才的标题就好了！
8月25日晴
唔虽然说突然决定要写日记，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路过文具店的时候觉得这本子太可爱了，没怎么想就买了下来。留着空空的好像也不太好，总而言之，从今天开始就坚持一下每天写一写日记吧！
今天也是很平常的一天，实际上，自打从雾城出来以后，就一直过着很平常的日子了。蓝思琳还是整天一副欠揍的模样，一天到晚说一些惹人生气的话，没有一点男人味，也没有一丁点绅士风度啊，真是气死了！
不知道七七小姐在雾城那边过得怎么样，还有谢念念也是，虽然才过去了一个星期，我已经很想念雾城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还要回去一趟，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才是最棒的！
我们还在赶路，七七小姐留给我们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都怪蓝思琳那个无底洞！
ps：蓝思琳今天说我吃相比猪还难看。
8月26日晴
哎，已经出来了这么久，对于老爷子要我们去的那什么半空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明天就要离开罗格镇继续北上了，据说要穿过一片很大的森林，哎，真麻烦，接下来的几天肯定又没办法洗澡了。蓝思琳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说话要重复几十遍他才反应过来每次离开城镇的时候他都是这幅鬼样，真是气死人了！
ps：蓝思琳说我衣服穿的土。
8月27日阴
在森林里迷路了，走了一天，又闷又湿又累又饿，蓝思琳真是太不靠谱了！！晚上还有棕熊想要抢我的烤鱼吃，把大笨熊暴揍了一顿，结果变得意外地乖巧，还愿意帮我们抓鱼，没忘记买盐巴真是太好了。
明天吃什么呢？
ps：蓝思琳今天没有说我坏话。
8月28日雨
下了一天的雨，衣服全都湿透了，心情也糟透了。
还好大笨熊识路，带我们走出了森林，比蓝思琳靠谱多了。哎，真想让大笨熊和蓝思琳换一换，以后让他在森林里当野人，让大笨熊陪我去半空斋就好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220区附近了。那里好像有异人革命军的据点，应该是不错的休息地方。
啊！！！身上黏答答的真是难受死了！好想躺在软和的大床上睡觉啊！！！
ps：蓝思琳今天说我是搓衣板。
8月29日雨
虽然确实找到了革命军的根据地，领头的亚瑟大叔也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但是还是高兴不起来。这个地方的伤患实在太多了，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据说是因为每天都要和亚纳提都城的王都骑士团打仗的缘故，每天都有很多伤亡。最近和艾斯兰的战争也越来越频繁了，好像是因为艾斯兰正式出征了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难受。
最讨厌下雨天了。
9月7日多云
已经很长很长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写日记了！
因为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太忙了，每天都在医务室里东奔西跑治疗伤患，可是不管治好了多少个，每天都总会抬进来更多更多伤患，我真的超讨厌打仗！
哎，虽然很想再写点什么，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好记的了。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蓝思琳，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9月9日晴
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是我们还是必须要离开根据地了。
老爷子要我们找的半空斋，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就根本不能回世隐乡了。
亚瑟大叔建议我们想办法偷偷溜进对面的亚纳提都城里面去打探一下消息。
由于战况紧张的关系，亚瑟大叔也没有办法给我们太多的补给，虽然不是很多，我们还是拿着大叔给的干粮和艾斯币重新上路了。
原来蓝思琳这几天都缩在附近村庄里，和一群老爷爷下棋！！！！
真不明白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一早就把身上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了，还想着从我这里借钱，我才不会给他乱用呢。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理能力啊？
哎，又要和这家伙上路了，总觉得怪怪的。
ps：蓝思琳说我是葛朗台，到时候要好好查一查葛朗台是什么意思。
又ps：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蓝思琳这几天总是偷瞄的我包裹，考虑到之前他偷跑的时候顺走了我整个包裹的前车之鉴，这本日记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那个鸡贼的要死的家伙看到，以防万一就在这里留言一句吧：
蓝！！思！！琳！！是！！傻！！逼！！
蓝思琳嘴角抽搐，僵硬地合上了日记本，揉了揉隐隐发涨的太阳穴。
“这个臭婆娘”
嘴上骂着，手上也不忿地将那本日记本随手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顺带一提，之所以蓝思琳会靠在垃圾桶旁边，是因为他在昨夜在酒吧的彻夜狂欢之后，花光了沈园包裹里的所有钱财，最终在天亮时被人丢了出来。
这是蓝思琳继雾城以后，第二次卷着沈园的包裹溜之大吉跑去喝酒。
动机和事件的发展都和雾城那一次差不多，只是后续的发展有些不一样。至少这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莫名其妙地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这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了，蓝思琳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脑袋里都装满了酒精，甚是沉重，衣服上尽是酒味。
“还真的没钱了啊”
他又仔细地在沈园的包裹里翻来翻去，整个包裹确实除了沈园的一些衣物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蓝思琳叹了口气，提起包裹，打算随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却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包裹扛到了肩上。
“先解决早饭再说。”
蓝思琳走出巷口。
这里是亚纳提。
骑士与马车之城。
一座风格与雾城截然不同的城市。
充满奇幻色彩的异界之都。
亚纳提的建筑都是统一的西洋风格。置身其中，就真的像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古时的欧洲城市。
人们井然有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就像是精密器械里匀速运转的齿轮。尽管有时候生活并非一如既往，近日的亚纳提都城偶尔也有暗流涌动，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剑客刺杀了八名亚纳提的骑士，受到了全城的通缉，亦或是暗中贩卖毒药“返魂香”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近期活动越发频繁这些事情对于亚纳提居民而言，也无非是茶余饭后的些许谈资罢了。
“这可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宝剑了。”一名跋扈少爷模样的人坐在酒馆的里面，大摇大摆地展示着手中那一柄泛着寒光，有着奇异纹路的长剑，“吞银者，在百兵谱里也能排上前五十呢，好像是北极的那帮矮人用什么龙纹钢做的”
亚纳提人尚武，所以除了绝对严查禁止异人出入城中以外，也不会对刀剑一类的器具有着太严格的管制。在亚纳提都城里，遇见持剑行走的人并不是什么太过于稀奇的事。但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在公共场合轻易展示自己的武器。像是这名少爷这般随意地拔剑出鞘，是不合亚纳提订下的条例的。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
因为那名少爷，还有这件小小酒馆里，坐落在各处的几个身穿便服的男子，都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一员。
说是骑士，其实用恶霸形容更为贴切。尤其是在脱下了身上那套曾经代表荣耀与正义的盔甲之后，这几个不在执勤中的恶棍更加肆无忌惮。有的毫无顾忌地拿过吧台上的酒自顾自畅饮，有的更是直接揽过瑟瑟发抖的侍应生坐到身旁，上下其手。经营酒店的老夫妇和其他的侍应生都瑟缩在吧台之后，敢怒不敢言。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端着盘子，满脸的气恼。
“霍格尔，你老爹又给你搞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名为霍格尔的少爷面露喜色，晃悠着手上的那柄长剑，几乎快要划到对桌的老者身上去了，笑嘻嘻道：
“那是。好像是从哪个悬赏犯身上搞来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还真想砍点什么东西试试看啊”
另一人忽然问道：
“说起这个，你们最近有收到关于那个白皮肤流浪剑客的消息吗？霍格尔，人家可是差点把你老爹一起砍了呢。”
“对，据说那家伙剑法相当了得，已经在坊间传得跟神仙一样了。斗笠一甩，八剑下去八条人命，那几个家伙倒地的时候，斗笠才刚刚落回他面前，刚好挡住最后一剑挥出去时溅出来的血迹”
霍格尔满不在意地嗤了一声：“那是老爹他自己的问题，尽爱请些没用的家伙来当侍卫，要换做是我，倒是很乐意会一会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苍白剑客’，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老子的吞银者比较硬”
几名便衣骑士当中，看上去较为年长的那名喝了口酒，沉声道：
“那剑客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恐怕是混进城里来的异人，真的对上了，还是小心为妙。咱们团里那八个家伙也已经是老江湖了，怕是吃了没穿盔甲的亏。”
霍格尔嗤笑道：
“队长，你也太谨慎了，区区异人，还不是来多少杀多少。城对面的那群异人革命军，现在不还是被咱们杀得连头都不敢冒，到头来，还是一群鼠雀之辈”
前桌的那名老者似乎是再也受不了这里的气氛，畏缩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想要走到台前结账走人。霍格尔微微眯缝起眼睛，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忽然高声道：
“老爷子，这么急着走干嘛？”
那老者哆嗦了一下，目光游移：“我”
“你不是还没喝完酒吗？”
霍格尔稍稍坐正身子，左手仍然不忘勾在身旁女侍应肩上，右手拿着的剑尖在对桌那只半满的酒杯上敲了敲，剑身顿时发出一阵奇异的嗡鸣。
霍格尔不怀好意地笑道：“浪费可不好哦，老爷子。”
“我我只是”
“哎呦。”霍格尔的剑尖碰倒了酒杯，酒水顺着桌子滴到地上，溅到了老人的脚上。“瞧我着手拙的。”他把剑尖移到老先生裤腿上擦了擦，冰凉坚硬的触感让老人害怕地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了。“老板，再给这位老爷子来杯酒，我得好好补偿一下”
“霍格尔，你都快要把人吓出尿来了。”
“嘿嘿嘿”
柜台之后，清秀的小姑娘紧紧抿着嘴唇，再也忍受不住，挽起袖子正待上前去，却被身后的老妇人拉住了衣角：
“柠柠，去不得呀这几位都是骑士团里的人，那个人还是侯爵的少爷，实在惹不得啊”
被称作柠柠的姑娘仿佛蔫了一样低下头来，满腔怒气无处可使，只好在心里暗自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依言去倒了一杯新酒。这时，大门的风铃一阵摇晃，却是在这个尴尬的当口儿又进来了新的客人。
柠柠心底暗叹一口气，托着盘子走上前去：
“欢迎光临”
一个发色棕红，留着小辫子，面容懒散，满身酒气的男人推开门帘走了进来。
柠柠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愣了一阵，看着那个男人用慵懒的眼睛环顾了一眼四周，而后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来。
柠柠这才反应过来，尽管眼前的家伙看上去有些奇怪，但这样盯着总归是不太礼貌的，于是有些羞赧地补充道：
“请问”
“水。”男人打断了柠柠的问话。
柠柠又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水？”
“嗯，水。”
柠柠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呃那个我们不能招待只能喝水的客人所以您得再点些别的如c如果您是没有钱的话，请去别的地方吧”
男人没有说话，懒洋洋地把脑袋支在桌子上，伸出另一只手朝她勾了勾，示意她凑近一点。
柠柠犹疑地靠上前去。
蓝思琳仍未从宿醉中回过神来，闭着眼睛轻声道：
“那就五十个团子吧，怎么样？”
“诶？”
蓝思琳缓缓睁开眼睛，懒洋洋笑道：
“你给我团子，我帮你照顾一下那帮家伙。”
柠柠回过神来，明白了蓝思琳的意思。“但是”柠柠飞快地回过头去偷瞄了一眼身后的那群恶棍，小声道：
“如果是二十个的话，那就”
“别开玩笑了！少一个我都不干。”蓝思琳不依不饶地讨价还价。
“喂，老子的酒呢？”
那头的桌子上，名为霍格尔的少爷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柠柠吓了一跳，慌张地转过身去：
“来c来了！”
她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到霍格尔面前，却因为太过着急，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直接用脸蛋糊到了地面上，手上的盘子也脱手飞出，酒杯子旋转着扑到霍格尔胸口，将那杯酒溅了他满脸。
柠柠好不容易把脑袋拔起来，还来不及喊痛，看见满脸湿漉漉的霍格尔脸上的杀气，心中顿时有小鹿狂跳。
“完蛋了”
霍格尔眯缝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仍旧趴在地上的柠柠。
“你在搞什么？”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霍格尔慢慢站起身来，其他同伴也面色阴翳地围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赔？”
“那那什么，如果是衣服的话，我可以帮你洗干净，然c然后”柠柠坐在地上，慌乱地口不择言。霍格尔见着那副无助的模样，脸上勾起阴仄仄的笑意：
“哦？这样啊我这件衣服是没法洗的，重新买一件的话，要好几万呢，你赔得起吗？”
“好c好几万？”柠柠瞪大了眼睛：
“我以为才几十块”
霍格尔嘴角抽搐了几下，脸上掠过一丝戾气：
“既然你赔不起，那么就割下一只手指赔罪怎么样？”
柠柠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已经被其他人按倒在桌子上，身躯单薄的柠柠拼命地挣扎着，却毫无反抗之力，酒馆里的其他人更是瑟缩在角落，一口大气也不敢出。霍格尔狞笑着拔出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柠柠身上到处比划着。
“是切小拇指好呢，还是无名指好呢还是说”
“如果不想要见血的话，陪我睡上一觉也不是不可以”
“霍格尔，这妞儿看上去是个雏儿，你要真那么做了，还是得见血啊！”
“嘿嘿嘿嘿嘿”
在挣扎中，柠柠的发髻被彻底弄散，一根尖细的发簪顺着头发飞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捡起那根发簪，百无聊赖地放在手上把玩，仿佛对眼前的那一幕视若无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来。
“谁来谁来救救我”
柠柠无力地挣扎着，惊慌失措，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几乎是用乞求的目光四处张望，可是酒馆里的无论是普通酒客还是老夫妇，都已经畏惧得连声都不敢出，哪里有什么帮她的意思？倒是门口角落的那个男人，依旧懒洋洋地抽着烟，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紧急的关头，柠柠心中还莫名觉得这个家伙真的好像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欠揍气质。
“别乱动哦否则就不只是一根手指了。”霍格尔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兴奋，舔了舔嘴唇，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柠柠绝望地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忽然脱口而出：
“团子！！！！一百个！！”
（注：此处a的是《混沌武士》第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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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5.围观打架的时候吃的零食味道才是最棒的
“团子！！！！一百个！！”
少女无助之际喊出的奇怪话语让在场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而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角落的蓝思琳却笑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门口角落的那个座位上。
蓝思琳毫不在意众人诧异的目光，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真是一条贱命啊。”
他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戏谑笑容，指尖依旧夹着那根烟，闲庭信步般踱到那群便衣骑士面前。
“你说什么？”
“哪来的酒鬼？”
“你想干嘛？”
蓝思琳完全没有理会那群人，视若无睹地越过那名之前被称为队长的骑士背后，将烟头弹进霍格尔面前的碗里，自顾自地抽出一双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了一块肉便往嘴里塞。
“我说”他眼底笑眯眯的，嘴里含糊不清：
“你们这些人的命还真是不值钱，一百个团子就能买下来了，现在随便买条狗都不止这个价了吧？”
“小子，你找死？”那群骑士的队长面露阴狠之色，缓缓拔出了腰间泛着冷光的佩剑。
蓝思琳微微歪了歪脑袋，对面前那人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杀气丝毫不以为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你那把剑既然已经拔了出来，最好就要做好收不回去的觉悟。”
队长微微眯缝起眼睛：
“那就不必多言受死吧！”
队长举起剑来的时候，蓝思琳刚刚咽下那口肥而不腻，喷香流油的烤肉，当队长作势要砍的时候，蓝思琳手上全没动作，却猛地冲着那人的面门吹了一口气。剑没有把蓝思琳当头劈成两半，更加没有落下，因为那柄剑在落下之前，空气里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奇异的撕裂的声音。
站在队长身后的另一名骑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再也顾不得手上按着的小姑娘，颤声道：
“队队长你的衣服”
队长愣了一愣，讶然回头，依稀看见身上那件昂贵的袍子背后，赫然出现了一道斜向的划痕，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际，已经是彻底破烂不堪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干了什么？”
“那那是剑气吗？还是刀气？”
“是武术！绝对是武术！隔山打牛！”
队长的额头渗出冷汗，眯缝着的眼睛里透出忌惮，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僵硬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你做的？”
几名骑士早已震惊地忘了正在做的事情，柠柠便也从那群恶棍的压制中脱身了，然而，即便是她也对面前出现的情景一头雾水，甚至惊讶得忘记了逃跑。
“真是个好问题。”蓝思琳懒洋洋地叉着腰，故作姿态地望了望四周，耸了耸肩膀：
“除了我还有谁呢？”
队长的冷汗越来越多，眉头紧皱：“你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眼底满是俏皮的笑意，戏谑道：
“你猜。”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筷子，笑眯眯地斜乜着那紧张到了极点的队长：
“这口剑气吹的是你的衣服，下一口吹哪里好呢？”
队长忐忑道：
“你是异人？”
蓝思琳夸张地挑了挑眉头，正待说话，站在角落里的霍格尔却颤抖着出声道：
“你你不要太狂妄了，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说出了一句让场上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话。
“我当然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的很清楚。在座的各位，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人，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霍格尔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蓝思琳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一副煞是沉痛的表情，阴阳怪气道：
“基于对贵都城的尊重，我可是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来了解有关于亚纳提和名满天下的王都骑士团呢，结果到头来，我认得亚纳提的骑士先生，骑士先生们不但不认识我，还打算对我刀剑相加”
他越说越来劲，到最后，还表演了一式西子捧心，娇滴滴地委屈道：
“难道亚纳提光荣的骑士们都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使节的吗？啊！我的心好痛”
队长的额头上已经是汗如雨下，大脑一片浆糊，完全弄不明白面前的家伙在表演些什么戏码，倒是身后的骑士渐渐反应过来，暗暗扯了扯队长的衣角，咬耳朵道：
“队长，好像最近确实有西边的瓦莱城使节来访”
原来，亚纳提都城因为特殊的地形关系，作为战略要地，常常要保持军备的更新。要做到这一点，光凭自给自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长久以来，亚纳提都城一直都和毗邻的城市维持着长久的交易，尤其是近期卡里欧斯十九世大力发展军备，与各地城市的交流更加频繁，使节的来往也已经不是稀奇事。
倘若来自外地的使节在亚纳提的地盘里被军队的人所伤害，必将引起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到时候，他们几个不仅仅是职务不保，更有可能引起卡里欧斯大人震怒，人头落地也不奇怪。
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瓦莱的使节的话
想到这层，队长的心中不断冒起恶寒，既感到后怕又感到庆幸，缓缓收剑入鞘，正待说些什么，门口处的风铃再次响动。
掀起门帘，走进门来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流浪剑客。
斗笠遮盖了大半面庞，看不清见五官，唯有皮肤裸露出来的部分呈现出异样的苍白。
见到这人的时候，骑士团的众人皆是猛地一惊，而蓝思琳则在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的情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呐呐道：
“哎，戏白演了。”
正说着，蓝思琳已经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稍稍远离了那几名便衣骑士。
那流浪剑客初进门的动作倒是和蓝思琳如出一辙，在酒馆里环视了一圈后，率先打破了僵局：
“好像很忙，失礼了。”
话说完，那人便就此转身，好像真的打算就这么离去。
那队长才缓过神来，暴喝了一声：
“站住！”
流浪剑客止住了身形。
队长神情肃穆，沉声道：
“摘下你的斗笠。否则就地格杀。”
流浪剑客依旧沉默，斗笠下，微微回首的小半边侧脸看不见表情。他慢慢抬手，于是众人的视线便跟着他那只苍白宛若女子的手向上抬，可是当他的指尖触及斗笠边缘时，却又停了下来。复又慢慢移向了腰间的佩剑。
众人又是一惊，几名恶棍纷纷拔出腰间的剑，场上的气氛在霎时间紧绷到了极点。
“是‘苍白剑客’！”
“干掉他！”
几名骑士手中的利剑泛着寒光，先后蜂拥而上，七八道剑锋直指那苍白剑客的后心，在剑光闪烁中，苍白剑客猛然转身，惯性甩飞了头上的斗笠，长发飞舞，冷冽的眼神快速扫过那几把剑挥砍的方向，右手拔剑出鞘，在空中几个轻巧的转换，宛若穿针引线般将那七八柄方位不同的剑牵引到了一起，竟是以一人之力同时格下了那几把剑。
金铁交击之声锵锵作响，苍白剑客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恍若游鱼一般从那几人的空隙中俯身掠过，伴随着割裂之声，一名骑士已经在血光中惨叫倒地。
谁也没想到那苍白剑客竟然会不退反进，几个踏步间反而走进了酒馆中心，骑士们顾不得同伴，转身一拥而上，苍白剑客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剑上的血迹甩净，猛地窜上桌子，利用酒馆的障碍物和几个人周旋起来。
蓝思琳见事态不妙，大叫了一句卧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用一招熟练的饿狗扑屎趴到了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当机立断抄起桌上的一只酱猪蹄，一股脑缩到了最角落里去，非常尽责地扮演起了吃瓜群众的角色。
那几名骑士有的想要爬上桌子，继续追击，有的则是继续在地面上打算将那人围堵。然而他们显然是低估了在桌子之间腾挪的难度，一名恶棍紧随着苍白剑客的步伐从一张桌子跳到第二张，却忽略了桌子上的酒渍，一个趔趄直接仰头栽倒。那苍白剑客却是灵活至极，在桌椅之上来回辗转，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时踢开桌上的碗筷酒杯，把毫无防备的骑士砸得满脸挂彩。一时间，整个酒馆便已经到处都一片狼藉，鸡飞狗跳。
战场经验比较丰富的骑士队长焦急喊道：
“把他逼到角落里去！”
蓝思琳猛地一愣，发觉场上的所有骑士在队长发号施令后，果真开始形成了包围圈，把那苍白剑客往角落里赶。从他的角度看来，就是一群拿着武器的精壮汉子气势汹汹地朝他这里扑了过来。
“我靠，不是吧？！”
蓝思琳揩去嘴角的油渍，大叹倒霉，正想钻进桌子底下避难，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苍白剑客脚下生风，在桌子之间踏步如流星，持剑在手，眨眼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砍他！！！”
被逼到死角的苍白剑客，身后已经有剑风呼啸，苍白剑客眉头骤然一蹙，掠至蓝思琳面门，猛一发力，竟是一脚踢到了蓝思琳头顶三寸的墙壁上，把蓝思琳吓得冷汗直流。那苍白剑客借着惯性在墙上连踏几步，猛地一蹬，用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本来避无可避的一剑，那刚挥出剑来的骑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与此同时，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反手抽出了他身后那名挥剑骑士腰间的一把短剑，猛地扎进了他的后心。那骑士一声惨嚎，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蓝思琳面前。
“牛逼！”蓝思琳揩去被喷了满脸的血迹，想了想，又丢掉了手上那只粘上人血的猪蹄，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拿另一只鸡腿。
“滚开！”
满眼血丝的霍格尔一把推倒了傻站在桌子旁，早被吓呆了的柠柠，挥剑冲了上去。柠柠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委屈地揉着屁股。苍白剑客余光扫见那一幕，眉头微蹙，微微转过身来，直面杀气凛然的霍格尔。
“给我去死！”
霍格尔眼里满是愤怒的火光，手中的吞银者仿佛划过一道长虹，直击向苍白剑客。苍白剑客手中长剑一挥，恰到好处地与霍格尔的剑锋相交，但是这本该将霍格尔的剑刃格开，使其胸前露出空门的招式却没有奏效。因为在两剑锋刃触碰的那一刻，削铁如泥的吞银者轻松地将苍白剑客手中的剑崩开了一个缺口！
情况急转直下，苍白剑客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霍格尔手中的宝剑竟锋利如斯，再过一秒，他手中的长剑便会断开，而吞银者也将顺势斩进他的腰腹。在那一刹那，苍白剑客眼中精光爆绽，在千钧一发之间收剑c转身，用后背的那一口巨剑险之又险地抗下了霍格尔的全力挥砍。
一向无坚不摧的吞银者竟然没能斩开苍白剑客身后的古朴剑鞘，锋刃与剑鞘触碰的时候，酒馆里竟然爆发出宛如巨钟嗡鸣的声音。霍格尔眼底满是惊骇之色，而苍白剑客右手一旋，手中的那把长剑被惯性旋出去被砍断的那一截，将剩下的半截扎进了霍格尔的小腹。
霍格尔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腹，缓缓跪倒在地，眼神逐渐失去焦距。队长见到这一幕，怒火攻心，大喝道：
“伊万，枪！开枪！射死他！”
名为伊万的骑士愣了一愣，犹豫道：“可是队长这里还有平民”
队长握紧手里的剑，从嘴里冷冷地迸出几个字：“不要管，我叫你开枪！”
伊万咬了咬牙，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远处的苍白剑客连续扣动扳机，枪声在酒馆里爆裂，惊恐的人们尖叫着跑出酒馆，苍白剑客显然也没有硬抗子弹的本事，开始在酒馆里全速移动，辗转腾挪着躲避伊万射出的子弹。苍白剑客或是跳跃，或是翻滚，所到之处，身后都会留下一连串的弹孔，而他的手上，就连一把趁手的武器也没有。匆忙之间，他的余光瞥见过道上掉落在地的一把长剑，猛地改变房间，竟是朝着伊万直冲而去。
伊万几乎要将牙关咬碎，偏偏那苍白剑客宛若鬼魅一般，根本难以捕捉他的行迹。苍白剑客猛地一个前扑，伸出手来就要去拾起地上的那把长剑，呼啸着的子弹也在下一个瞬间贯进了他的左臂。
苍白剑客闷哼一声，眉头紧蹙，将拾起来的长剑交到了右手，猛一个翻滚，长剑脱手而出，直直地插进了伊万的胸膛。苍白剑客爬起身来，猛地抽出伊万身上的长剑，受伤脱力的左手垂在身旁，右手持剑，和剩下的骑士们又战成一团。
转眼间，酒馆里的骑士团成员已经连折四人，队长稍退了一步，额头满是冷汗，已经是气急攻心。“必须要用那个了”队长咬了咬牙，伸手进怀中，似乎是想要取些什么出来，“嗯？”队长猛然睁大了眼睛，汗如雨下，紧张地检查着四周，衣服的里衬摸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可能那个东西什么时候弄丢的”
短暂的一个晃神，又一名骑士惨嚎着倒下，再这样下去，几名骑士终究会重蹈覆辙，再一次团灭在苍白剑客手中，队长看了一眼那剑势如风，越战越勇的苍白剑客，心中暗下决定：绝对不能放他走！
队长猛然挥剑，砍碎了桌子上的酒瓶子，又踢翻打碎了地上的几个酒坛子，让酒精溅了一地，随后又一剑砍下墙壁上的烛台，蜡烛上的火星与高纯度的酒精接触，瞬间让整个酒馆的地面燃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蔓延到了桌椅上，吧台上，进而将酒柜里的藏酒全部点燃，高温让玻璃瓶子猛然爆裂，碎片四溅，木板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各种物质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了一起，让人难以呼吸，几名剑客在火中对剑，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看起来就像是跳跃的火星。酒馆中已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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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6.越是性冷淡的人越有可能是真正的傲娇魔怪
车水马龙的亚纳提都城街道上，沈园摇摇晃晃地独自行走着。
她的眼睛里不见了往日的灵气和活力，看上去反倒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每走上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喘，好像下一刻就要直接晕厥过去了。
“好累”
沈园已经一整晚没有吃东西了，不仅如此，她还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寻找蓝思琳的踪迹，但亚纳提不比雾城，面积可是要大得多，光凭一晚上的功夫，根本就没办法找遍整个亚纳提的酒吧夜店。
“蓝思琳那个家伙找到了以后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沈园气得牙痒痒，心中对蓝思琳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已经是恨到了极致，若不是现在仍是夏秋之时，没有漫天飞雪，她的手上也没有一盒火柴，否则此时的她要是点燃了火柴，没准还能在小小的火光里看见自己把蓝思琳抓起来扒皮抽筋的梦幻泡影。
街道对面的汉堡店飘来浓厚的芝士香味，沈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似乎连灵魂都要出窍而去，穿街而过钻进对面那家店里了。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和干瘪瘪的肚皮，干巴巴地叹了口气，又拖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去。
“没有软和的大床，没有热水澡，没有饭吃，也没有钱”
沈园意识都要模糊起来了，呐呐着。
“这地方那么大，怎么才能找得到嘛而且也不能随便用术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好累哦”
“说到底，还是因为蓝思琳那个混蛋嘛一下子就跑没影了，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也没有男人味，也没有良心，除了惹人生气什么都不会偷跑就算了，还要拿走我的包裹没有钱，连衣服都不能换蓝思琳怎么还没死啊！蓝思琳还是赶紧死掉好了！人渣！败类！猪狗不如！草履虫！”
沈园越说越激动，惹得众人频频侧目，不知道这看上去清秀可爱的姑娘是中了什么邪，沈园骂的正欢，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咕响了起来。
她软趴趴地蹲了下来，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眨巴着眼睛，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了。
“好饿”
曾经的小酒馆已经在一场大火中化作了废墟。
柠柠背着手，踉踉跄跄地站在废墟上。她的手指上勾着一个小小的背囊，那是她在酒馆废墟里捡到的，好像是之前那个向她开价五十个团子的奇怪家伙落下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摇摇晃晃地踏过那些曾经是桌板c椅子的焦炭，百无聊赖地在烧断的横梁上踢了两下，早已化作木炭的横梁轻轻松松又被踢断了一截，她的鞋子上沾惹着些许黑黑的炭色。
她轻轻悠悠地叹了口气，分明是十六七岁少女的年纪，却像个老成的小大人。
“柠柠，你也真是可怜啊”
老夫妇站在曾经的酒馆门边，那里就连门框都已经荡然无存，两个老人看着柠柠的目光带着怜悯。
柠柠有点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有呀，没关系的。”
她转过头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
“我们打算回老家种田了，近来亚纳提城里实在是太乱了。如果只是骑士团的人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最近贩卖毒品的天一组也越来越猖狂了这地方，咱们老两口确实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柠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柠柠呢？你有什么打算码？你又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家人如果愿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去乡下住怎么样？”
柠柠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她的笑容却显得没那么苦涩了，更像是带着释然。
“不用啦”
她呆呆地看了一阵天上的白云，轻轻呐呐：
“这下子，也算是下定决心了。”
无人的小巷里，柳未名独自一人慢慢前行。
他垂着受伤的右臂，本就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脚步略微有些虚浮。腰间的长剑早已在战斗中折断，只留下空荡荡的剑鞘。唯有身后的那口巨剑仍在鞘中安然无恙。
行多几步，从身后的巷口里忽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柳未名的眉头微微蹙起，缓缓转过身来，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巷口的转角。
转角里跑出来的不是追兵，却是一名抱着两个包裹，年方十六七的秀气少女。
柳未名的眉头蹙得更紧。
柠柠转过街角，终于看见苍白剑客的身影时，似乎有些高兴，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后，上气不接下气道：
“终于找到你啦”
“你是酒馆里的。”
苍白男子的声音甚是清冷，像他的剑，冰凉而惊艳，又远不像他的剑，听起来有种让人内心宁静的魔力。
柠柠冲他甜甜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苍白男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柠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那群骑士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样子，你肯定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去的，恰好我在这边工作了很久，对这里的路也比较熟悉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你”
柠柠将一个背囊挂到肩上，又把另一个包裹解开：
“呐，这是给你找的新衣服，穿着同一件衣服的话，容易被骑士团的人发现，而且你的衣服也已经烂了，虽然说来的时候比较匆忙，也不知道你的尺寸，是在街边随便买的，就勉强先穿一下吧！还有，唔这个是消炎药，还有绷带，我记得你好像被枪打中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伤口感染了就会很麻烦了”
“为什么要帮我？”苍白剑客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解。
“嘻嘻”柠柠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顿时没了多少底气：
“其实我想要你帮忙。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柠柠的眼神似乎像是在回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轻轻喃喃道：“。”
话说完后，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对面的苍白男子一言不发，以至于柠柠都已经开始觉得甚是尴尬了，正待说些什么，苍白剑客却径自转过身去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柠柠犹豫了下，有些底气不足道：
“好歹我也帮你拿衣服来了嘛，而且，我也可以带你走出这里呀，我对这里的路况很熟悉，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苍白剑客自顾自走远了。
“不用。”
柠柠鼓了鼓腮帮子，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
“喂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把整个酒馆都毁掉了，我也没了工作，很头疼的嘛”
苍白剑客头也不回：“放火的是他们。”
柠柠撇了撇嘴：“但是，我没有工作了也是事实啊”
“自己另外再找。”
“唔啊！”柠柠有些头痛地抓了抓头发，不甘心道：
“总而言之！我是真的花了很大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决定，是绝对不能轻言放弃的！”
“放弃吧。”
“不要！”柠柠对这油盐不进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那你就自己去找。”
“那是绝对不行的！”柠柠认真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而且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上路的话，没有旅行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方向感，而且而且我是个女孩子诶，如果没有保镖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很危险的啊！”
“那就放弃吧。”
“不要！”
“那你找别人。”
“我又不认识别的人！”
“那就放弃吧。”
“绝！对！不！要！”
苍白剑客不说话了，脚下的步伐忽然加快了许多。柠柠愣了愣，才意识到那家伙似乎已经不打算跟她掰扯，决定甩下她自己走人了。柠柠气鼓鼓地跺了跺脚，也加快了脚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
“再说了，帮忙找一个人又不是很难的事情嘛。你本身不也是流浪客吗，到处旅行居无定所的，带上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而已，既不费劲也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而且啊，我也不会当拖油瓶的，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咱们一起上路，我我可以啊！总而言之，我一定能够帮上忙的呃，尽力吧”
“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真是的，你这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耶！你走太快了啦明明呼还受了伤来着”
“对了！至少你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吧？再拖下去，伤口就真的会感染的！”
苍白剑客脚步忽然停顿，柠柠反应不及，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愣了愣，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他那双平静的眼睛。
苍白剑客转过头来，眉头微蹙，直直地看着柠柠，盯得她脸蛋蓦然泛起红晕来。不知为何，柠柠心底忽然有小鹿开始乱跳。
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原来这个男人长得很是好看。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虽然没什么血色，却总有很温柔的感觉。分明是极俊气的五官，却因为过于白皙的关系，又被一丝阴柔的气质所中和，给人一种如果这人是个女人，也会是极美的女人的错觉。仔细看去，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柠柠的脸蛋越来越红，一时间呆呆说不出话来。苍白剑客忽然阖上眼睛，似是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啊？啊”柠柠先是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他的问题，慌张应道：
“因c因为你很强啊，而且你也是个剑客，所以你应该也会很懂打架才对”
苍白剑客道：
“我不强。”
柠柠叫道：“那怎么可能！你可是一个人就打倒了那么多个骑士呢！”
苍白剑客平静道：
“比我强的大有人在。”
他转过身去，补充了一句。
“所以剑魁至今没有找上我。”
柠柠一头雾水：“剑魁？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
柠柠呼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剑客啊，所以除了你，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苍白剑客蹙眉道：
“你凭什么信任我？”
柠柠愣了愣，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回答：“我”
“我是通缉犯，”苍白剑客冷漠道：“所以我不用忌讳什么，随时可以杀了你自己走人。”
“你才不会呢！”柠柠撇了撇嘴：
“你要是想杀我的话，刚才就该动手了，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苍白剑客的身形僵了僵，又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柠柠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
“所以啦，就当是我欠你一次人情，帮我这一次忙，就一次好不好！我觉得你一定办得到的！你是叫柳未名对吗？我叫柠柠，柠檬的柠，请多多指教！”
柳未名猛然又转过身，猝不及防把柠柠吓了一跳，结果却不是看向柠柠。
他的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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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7.放飞自我的装逼方法才是最酷的，蓝思琳除外
柳未名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柠柠愣了愣，循着柳未名的视线转过头去，看见巷口里慢吞吞走出来的人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
蓝思琳耸了耸肩，笑眯眯走上前来，无奈道：
“你们这些练剑的又不是搞特务的，一个两个耳朵都那么灵，点根烟都能被你听见。”
说着，他悠哉地靠在墙上，将那根皱巴巴的香烟塞进嘴里，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柳未名显然对蓝思琳还留有印象，皱眉道：
“什么事？”
蓝思琳笑嘻嘻道：“也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来讨债的。”
柳未名眉头蹙得更紧，柠柠眨了眨眼睛：“讨债？什么讨债？他欠你钱啊？”
“他没有欠我钱，”蓝思琳努了努嘴：“欠我钱的人是你啊。”
“我？”柠柠怔了一下，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神来，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无辜道：“我欠你钱？”
“对啊。”
“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啊！”柠柠瞪大了眼睛。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虚着眼道：“盛惠一百个团子，您分期付款还是？”
柠柠终于恍然，旋即又惊叫道：
“才没有呢！咱们明明说好的是你帮我摆平那几个恶棍，我才给你团子的，到头来，摆平恶棍的又不是你！是他才对！”说着，柠柠还指了指身后的柳未名。
蓝思琳不依不饶，开始讨价还价：“那不一样啊，那家伙要是不来搅和，我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把那几个家伙收拾了？”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又多看了蓝思琳几眼，眼中似有些许诧异。
柠柠有些吃瘪，无奈道：“还真是服了你了，明明才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情，你还记得团子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嘛，”蓝思琳理所当然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团子还是要算的。”
柠柠耷拉着脑袋，虚着眼道：
“好啦我回头给你补上就是了，我现在也没有多少钱”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怎么找来的？”
蓝思琳撇了撇嘴，懒洋洋道：
“我只是偶然看见那边那位柠柠小姐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包裹鬼鬼祟祟地在街道上张望了半天，又溜进了巷子里去，用鼻子想也大概能猜到她要找谁，所以就随便跟了过来。”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蓝思琳又笑嘻嘻补充道：
“顺带一提，我过来其实也只是出于好奇，对你的赏金并没有什么想法。”
柠柠难以置信地指着蓝思琳：
“你c你竟然跟踪我！”
蓝思琳叹了口气，虚着眼道：
“我是光明正大地走在你后面的，是你自己神经大条完全没有察觉到，所以说，这根本连跟踪都算不上”
柠柠又吃瘪地鼓起腮帮子，想了想，道：
“所以说，你不是骑士团的人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是怎么运转的，但是无论怎么想我都不可能是骑士团的人吧？”
柠柠撇了撇嘴，犹疑道：“那你也不是坏人咯？”
“是不是坏人不清楚，”蓝思琳耸了耸肩：“就算是坏人，也不是对你俩感兴趣的坏人。”
“你想了解什么？”柳未名说话依旧简洁干净，直击重点。
蓝思琳笑了笑：“我来亚纳提的这几天，发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是和整个亚纳提骑士团有关的，所以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认一下”
柠柠对蓝思琳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听不太明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
“啊！难道说你是别的城市派来的间谍？”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是怎么得出这种天马行空的结论的？”
“嘿嘿”柠柠显然也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怎么靠谱，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什么，你之前在酒馆不也说过嘛，好像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使节来着。”
“我当然不是，”蓝思琳道：“那只是我信口胡诌的。”
“什么？！”柠柠吃惊道：“万一穿帮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要被那群骑士团的家伙揍死了？”
蓝思琳不以为然道：“只要掌控足够的信息，就能够利用信息差来做到很多事情。只需要大致了解亚纳提都城的历史和外交状况，就能知道亚纳提经常有使节来往；再联系到骑士团的情况进行推测，就能够猜到，那群家伙会在这么普通的酒馆里喝酒，职务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得到的信息也不会太多，所以那时候，我有九成的把握，那群骑士团的人会上当。”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柠柠嘟囔着：“所以说，你早就知道那些人是骑士团的人，特意过来收拾他们的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进了酒馆以后临时起意罢了。”
“哈？”柠柠越来越迷糊了：“那你怎么可能知道那群家伙是骑士团的人”
“这有什么难的”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亚纳提不是什么鱼龙混杂之地，就算没有刀剑管制，也没有人敢在都城里随便展示武器，真要这么做了，要么就是不要命的恶棍歹徒，要么就是骑士团里的人。虽然那群家伙的表现更倾向于前者，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在亚纳提这种有骑士传统，纪律严明的都城里，有歹徒能在酒馆里随意亮剑大吃大喝，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柠柠呆呆地问道：“所以说，你是一进了酒馆，看了几眼，就已经可以知道那么多事情了吗？然后你打算就靠这个方法来骗走我的一百个团子？”
“要收拾那群小混混，方法有的是。而且，”蓝思琳一本正经道：“我那不叫骗，你有赶走歹徒的需求，我有赶走歹徒的本事，是正正当当的交易，明白吗？”
“方法有的是”柠柠忽然记起来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啊！难道说，你也是个高手吗？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只是吹了一口气，那个人后背的衣服就好像被砍了一剑似的”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有些讶异。蓝思琳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天机不可泄露。”
柠柠的脸蛋都要拧巴到一块去了：“卖关子，小气鬼！”
“你想确认什么？”柳未名再次说回正题。
蓝思琳笑了笑：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在我的了解中，都城里流传的关于你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最符合通缉令描述的，应该就是你在星尘街斩杀了八名王都骑士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柳未名问道：
“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蓝思琳道：
“可以帮助我理解亚纳提骑士团这么迫切要追杀你的理由，以及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道：
“教训了一下欺压平民的恶官罢了。”
蓝思琳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意外又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将手上的烟屁股丢到地上踩熄，双手插进了兜里，懒洋洋地转过身去。
“大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小姑娘，团子的事情你别忘了哦。”
柠柠瘪起嘴来，觉得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郁闷道：“知道啦！”
“对了，”蓝思琳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柳未名：
“最后的善意提醒：既然连我这种无所事事的普通人都能通过这小姑娘找到你，你俩的行踪基本上也算是完全暴露了，自己多加小心吧，我就不淌这趟浑水咯。”
柠柠怔怔地看着蓝思琳果然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叹道：“真是个怪人！”她低下头来，看见自己肩头上挂着的背囊，忽然惊叫道：“啊包裹忘记还给他了！”
柳未名淡淡地看了柠柠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行去。柠柠愣了愣，看了一眼蓝思琳离去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她咬了咬牙，小跑着跟上了柳未名。
“喂，你等等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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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8.【哔——】里面到底是什么？
蓝思琳刚刚走出巷口，便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撞了个满怀。
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心情莫名大好。
先前在酒馆里的经历固然刺激，对于早已经历许多大风大浪的蓝思琳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那种酒馆对剑的激烈情节对他而言还不如观战时偷吃的酱猪蹄和烤鸡腿够味。他插着裤兜，就像个正儿八经的流氓，排开熙熙攘攘的人流，懒洋洋地向前走去。
“还真是有趣啊”
蓝思琳摸了摸后颈，在小巷的垃圾桶旁睡了一天，让他的脖子有些酸痛，好在肚中饥饿的问题已经解决，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除非是真那么不好巧在街上撞见了沈园那个混世魔王，那才叫人生的大起大落。
对于蓝思琳这种纯粹的及时行乐派而言，他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散散步饭后消食，没准运气好能找到个公园长椅眯个回笼觉，然后再凭借他聪明的脑袋瓜忽悠一些傻子找些活少钱多的活计，弄点酒钱晚上再去酒吧糜烂。
人生如此，无欲无求啊！
“唔根据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千年来一直秉承骑士传统的亚纳提好像在那个卡里欧斯上任以后就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放弃了迂腐的传统，跟随着时代进行新变革吗真是个激进的实践派呢现在的王都骑士团，本质上已经更接近军队了吧？”
“随着都城的经济实力还有军备的爆发性发展，不断繁荣的同时，民心也开始流失，最重要的是，在这种当口，几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前后同一时期出现的毒品组织天一组这个地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啊。倒不如说，根据那个姓柳的家伙的说法来看，有不合时宜的恶官存在，更加证明了都城里已经是暗潮汹涌了”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用不了多久，亚纳提就会有非常惊人的大事要发生了。”
“除了这些消息以外，对老爷子要我去的那个什么劳什子半空斋，依旧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啊。”
“嘛”他忽然张开双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骼噼啪作响，舒坦地呼了口气：“不过，说到底，亚纳提也好，半空斋也罢，这些东西跟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蓝思琳又把双手插回兜里，笑眯眯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而我蓝思琳的作用就是用来装美酒和美女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才对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昨夜宿醉一场，到了现在，他的大脑都还有点发懵。蓝思琳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呐呐道：
“如果能喝点回笼酒就好了。”
蓝思琳忽然仰起头，迷离的眼睛眨了眨，伸手进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支精致的小瓶子，捏着瓶颈晃荡了几下。
“说起来，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这个瓶子，是他在酒馆里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名骑兵队长上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平淡无奇的小瓷瓶，上面也没有贴着任何标签，也没有什么重量，并不像是装着酒的样子。
但是蓝思琳也懒得去顾虑那么多，研究了一阵，直接拔出了瓶口的塞子，把眼睛凑到瓶口里看了一阵。
“什么也没有啊？”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又把瓶子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缕淡淡的紫烟从瓶口倏地飘出，轻飘飘地钻进了蓝思琳的鼻子里。
蓝思琳猛地一愣，睁大了眼睛，大脑在一瞬间变得沉重无比，灵魂却轻盈得仿佛要从身体中飘离，街上的一切事物就像是被清风搅动的烟雾般扭曲，交缠到了一起，渗透进骨髓的快乐有若痉挛，就像是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人们的脸渐渐模糊，恍惚之间看去，像是有来自九天之上的圣女与他眼神相对，笑靥如花。他的精神他的肉体就这样在人和空气的海洋里无尽地沉沦下去，仿佛要持续到永恒。
温暖的倦意席卷而来。蓝思琳缓缓闭上眼睛，安详地像是羊水里的胎儿。嘴角慢慢勾起，带着不糅杂任何情绪的，最单纯的笑容。
沉沉睡去。
冰冷滑腻的，难以呼吸的感觉浸透全身。蓝思琳猛然惊醒，仿佛快要溺死的人重新回到了地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闷热的空气。他的视力渐渐恢复，看见的是自己被紧紧绑在铁制椅子上的双脚，大腿上满是水渍，额间的头发仍有水在不断滴落，他缓缓抬起头来，一时间眼睛仍然不能适应周围的光线，冰冷的狭窄的视界里只能隐隐看到有人影耸动。
蓝思琳吃力地眨了眨眼睛，逐渐恢复的听力，终于传来模糊的人声。
“清醒一点没有？”
两名面色严肃的审讯官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水桶，桶里的水已经倒空。蓝思琳慢慢恢复意识后，对现在的场景已经理解了七八分，所以，他的第一句话是：
“卧槽，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两名审讯官当中稍矮者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像是不苟言笑的那一类人。他冷哼了一声，眯缝着眼睛：
“当街吸食返魂香，猥亵平民，罪大恶极，像你这种恶徒没直接吊死都算是好的了。”
“哦，这样啊”蓝思琳有些恍然，旋即差点连人带椅子蹦了起来：
“等等！返魂香？猥c猥亵平民？那是什么东西？警察叔叔，你们没有抓错人吧？”
八字胡掏出一只小瓷瓶，拍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物证确凿，你竟然还想狡辩？”
“这玩意儿是返魂香？”蓝思琳瞪大了眼睛，仰起头来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这下算是栽了。”
返魂香，正是近年来越发猖狂的黑帮天一组在暗地里流通的毒药，具有极其强烈的催情致幻的效果，还有很强的成瘾性，亚纳提城中，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兵，都对天一组贩卖毒药的恶劣行径深恶痛绝，无论出售还是使用这种东西，一旦被抓捕，都是要上死刑台的。
旁边另外一名高大的审讯官总是带着一副奇怪的笑脸，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的笑面佛，偏偏动作神态又显得有些和体格不相符的阴柔。他搓了搓手指，细声细语解释道：
“咱家已经找人分析过这只小瓶子里的成分了，确实是黑市里流通的返魂香不错的，如果这只小瓶子是你的东西的话呢，你是很难脱罪的啦。”
“且慢，”蓝思琳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无比严肃地看向那笑眯眯的审讯官：
“兄弟，比起这个，我还有个对我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笑面佛双手合十，放在颊间娇羞地笑了笑：
“这个小哥哥嚯，事情是这样的呢，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在我们这个审讯的程序里面，有一些是可以告诉你的，有一些是不可以告诉你的，这个你要先弄明白的嚯，你想要问什么问题呢？”
蓝思琳咽了一口唾沫，额头渗出冷汗，一字一句谨慎地问道：
“那个关于我猥亵平民的事情，其实是什么个情况？”
“嗨呀，”笑面佛轻飘飘地甩了甩手：“原来小哥哥你是要问这个的呀，这个问题没什么的呀，我们确实是可以告诉你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的啦，就是你吸入了那个返魂香以后喔，就会产生非常非常强烈的幻觉，然后就会很想要找人的啦，那个时候嚯，街上到处都是人，小哥哥你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那种寂寞，就跑上去把一个老爷爷了好久”
“等等等等等等！！！！！！！！！！！！！！！！！！！！！！”
蓝思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人带椅子疯狂地往前挪近，凑到那审讯官面前，满脸的惊恐：
“你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指的是什么？”
“哎呀小哥哥嚯，你硬是要问我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啊，会被和谐掉的啦”
“所以说，老子他娘的迷迷糊糊地了一个老爷爷？”
“是这样子没有错的啦！”
“哼，”那不苟言笑的八字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严肃道：
“闲话问完了就继续审讯，告诉我你的名字。”说着，八字胡取出挂在胸前的笔，开始在桌上的档案进行记录。结果却没听到椅子上的嫌疑犯报出名字，而是一句轻飘飘的：
“不用了。”
八字胡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了蓝思琳那张肃穆得仿佛快要成圣的，彻底变形的脸。
“我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贩毒者，请你们立刻把我枪毙吧”
八字胡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冷哼一声：
“枪毙就枪毙，立刻执行！”
“慢着！”蓝思琳又打断了八字胡：“帅哥，有话好好说，您大人有大量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那个什么，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是，风水轮流转，现在的我，绝对是真挚善良纯洁而友善的，不，我已经完全从邪恶的反派组织那边叛变了，我现在是站在党和国家这一边的”
“既然如此，”八字胡微微眯缝起眼睛：“那就老实交代，你这瓶返魂香是哪里来的？”
“呃”蓝思琳眨了眨眼，道：“捡的。”他怎么敢交代自己其实是从骑士团的人那里偷来的啊！
八字胡眼皮子颤了颤，怒上心头：
“看来不给这歹徒吃点苦头，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小花，上鞭子。”
笑面佛哆嗦了一下，开始解下腰间的皮带，娇嗔地剜了蓝思琳一眼，笑眯眯道：“好嘞，罗姆爷。”
“等c等等，鞭子是指哪条鞭子？等一下！”
八字胡接过了那条皮带，极其熟练地甩了一个鞭花，唰地一下打在了蓝思琳面前的地上，蓝思琳连人带椅子差点蹦起来：
“哇操！你还真的打啊！慢着慢着慢着，你就算不打我也会老实交代的啊老哥！”蓝思琳绝对不是什么有骨气的间谍，他甚至连骨气都没有，某些时候连人都算不上，区区尊严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几个价，能少挨点皮肉之苦才是当务之急。
“那我就再问你一遍，”八字胡问道：“这瓶返魂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蓝思琳花了大约两秒钟思考，脸上换了一副悲痛的神情，从眼睛里挤出两颗泪水来：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亚纳提都城以东的边陲小镇齐格镇里的农夫穆罕穆德·拉布拉多·本·海西姆的第三个儿子，我叫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七口都以牧羊为生，过着清贫而又幸福的生活，在我七岁那年，我的二兄长”
天色渐晚，夕阳沉进山脉中，月色渐渐从地平线那头渲染过来，在看不见月光的亚纳提地下牢房里，两名审讯官押着一名穿着囚服的年轻人往牢房深处走去。其中较为高大的那名审讯官手里拿着一条手绢，哭哭啼啼地擦拭着眼泪，早已将整条手绢都染湿了。
阴暗的甬道里只有暗淡的黄色灯光，路过的每间牢房里都躺着脸上没有神采的犯人，除了脚步声，镣铐声，哭声以外，还传来另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小花，别哭了。吵死了。”
“可是罗姆爷，”小花吸溜了一下鼻涕，带着浓浓的鼻腔：“他真的好可怜噢”
听到这里，八字胡的男人坚硬的内心也仿佛有某处柔软被打动，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哎，人各有命，身世再怎么离奇，他终究摆脱不了吸食返魂香的嫌疑。”
审讯官打开了一间没人的牢房，让犯人走了进去，沉痛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说了一句：“主会护佑你的。穆罕穆德·哇卡哇卡库咔库咔啊呸拉闸先生。”
蓝思琳双手合十，温柔地笑了笑：
“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
两名审讯官含泪离去以后，蓝思琳懒洋洋地堆了堆地上的草席，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躺好，打了个惬意的哈欠，忽然笑眯眯地说了一声：
“还真是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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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9.温柔的女性往往就像是喷香流油的大鸡腿
柠柠迷迷糊糊地从审讯室里被赶了出来，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大街上，茫然无措，脑海中柳未名那道冷酷至极的眼神依旧挥之不去。
她的身上依旧背着两个包裹。
一个是蓝思琳的，另一个装着本打算给柳未名换上的衣服，还有清理伤口的药物。
不过显然都已经用不上了。
她被人流推挤着，下意识地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的柠柠是真正意义上的举目无亲，彷徨不定了。可是真正让她难受的，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现在这种本早该习以为常的孤独，也不是审讯室里冰凉单调的画面，严肃可怕的问话，倒是柳未名最后对她说的那一番漠然无情的，冷冰冰的话语，像一根尖锐刺骨的冰锥，深深地扎进了她心脏深处，以至于当初站在酒馆废墟上时，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和热情，都仿佛在刹那间消失殆尽了。
不知不觉间，柠柠已经有点不太认得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她本该对亚纳提的街道熟悉的很，但是现在的她，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住所，身上仅有的一点零钱在买了衣服和药以后，就连过夜都显得有些拘谨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晃晃悠悠的像是街道上唯一的一个孤魂。
或许也不是唯一一个。
柠柠太过失神，不经意间和迎面歪歪扭扭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柠柠坐在地上，有些吃痛地轻哼了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忙道：
“啊！不好意思，我没留意，你”
柠柠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的前面，仰天倒着一名扎着长长辫子的少女，两眼翻白，嘴唇发青，好像连灵魂都已经出窍而走了。
“这就撞死了啊！！！！！！！！！！！！！！！！！！！！！！！！！！！！！！！！！！！！！”
柠柠被震惊得几乎要变形了，却见得那本长得灵秀可爱，如今却面如死灰的少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纤细幼嫩的手指微微拢着细碎的阳光，眼神迷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着：
“大鸡腿”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走上前去，犹豫道：
“你你没事吧？”
三魂七魄已去了六魄的沈园恍恍惚惚看见有个陌生的身影遮住了她喷香流油的大鸡腿，不禁眨了眨眼睛，再看清楚一点，原来是个看起来很好吃的女孩子。她好像有点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太对劲，然后又眨了眨眼，结果却惊得把魂魄都吓回了身体里。
那个姑娘的肩上，分明背着那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绝对不会认错的，橙黄布包带着花纹图案的，早就被蓝思琳偷走了的，属于沈园的背囊！
“诶——诶？！！！！！！！！！”
“怎么是你？”
隔壁的牢房里，柳未名正靠着同一面墙，盘膝端坐，闭目养神。
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服，连带着背上的那柄巨剑都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和蓝思琳一模一样的囚服。皮肤裸露出来的地方，多出了大大小小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痕。发带也散开了，满头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听见蓝思琳的声音，不由蹙了蹙眉头。
“这话我也想问你呢。”蓝思琳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忍俊不禁。“难道说，我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被追兵逮到了？我还真是乌鸦嘴啊，哈哈哈哈”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就算性情寡淡如他，也不由得被蓝思琳欠揍的笑声扰乱了心境。只得默默叹了一声，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应道：
“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蓝思琳干笑了两声，问道：“那个小姑娘也跟你一道进来蹲号子了吗？”
柳未名冷冷道：“没有。”
“没有？”蓝思琳挑了挑眉头。
“没有。”柳未名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虽然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也确实像你这种人的性格。”
柳未名似是有些诧异，问道：“什么性格？”
蓝思琳把头枕在双手上，撇了撇嘴，似是在回忆些什么，懒洋洋道：
“剑客的性格。”
汉堡店里，收拾餐盘的店员满脸的震惊，看起来像是要当场石化一般。柠柠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同样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胡吃海喝的沈园。
餐盘上堆积着十二张皱巴巴的纸团，那是汉堡的包装纸。而沈园则带着满眼的幸福，左右手分别拿着第十三和十四个汉堡，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往嘴里塞。
有谁能想到，这个分明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食量。这怕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那啃汉堡的速度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那不是人类的嘴，简直就是一台超高功率的粉碎机。
如果不是柠柠已经身无分文，沈园怕是能一个人把这家汉堡店吃到歇业。
沈园把最后一个汉堡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丝毫不见鼓胀的小肚子：
“活过来了！”
柠柠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还没从沈园方才的吃相中缓过劲来：
“沈园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吗？”
“嗯！”沈园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一整个晚上没有吃饭了！”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试探着问道：“那你吃饱了吗？”
“大概五六成的样子吧！”沈园琢磨了一下，认真地回应道。
柠柠挠了挠脑袋，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我身上的钱都已经花完了”
“不不不，”沈园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真挚：
“我才应该不好意思！柠柠你简直就是我的天使！如果没有柠柠慷慨解囊的话，我恐怕就真的要饿死了！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
“没有那么夸张啦，几个汉堡而已”柠柠笑了笑，问道：“我看沈园小姐的打扮，是从外地过来的吗？”
“对啊，”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道：“我昨天才刚到呢！”
“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啦，”沈园挠了挠脑袋，“本来我是打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叫道：“啊！对了对了对了，柠柠小姐，这个包裹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呃”柠柠道：“好像有点说来话长”
沈园急切问道：“是不是从一个非常讨厌的家伙那里拿来的？”
“呃你这么一说，之前拿着这个包裹的人好像确实也蛮讨厌的”
“那个让人非常讨厌的家伙，是不是头发棕红棕红的，像只猴子一样，脑袋后面还有一条丑不拉几的小辫子，整天顶着一张非常欠揍的笑脸，光是看他一眼，就完全忍不住想要在他脸上揍上一拳，把他的脸整个都砸进脑子里面去，然后再把他摔到地上，来上一发飞身十字固，把他整个拧成一团麻花，然后再放进锅里面油炸，再把他生吞活剥，拆皮卸骨，然后再”
“呃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强烈对他做那些事情的欲望，但是按照沈园小姐你的外貌描述来说，应该就是我见到的那个人了吧”
沈园拍案而起，满脸悲愤：
“就是他！那个叫做蓝思琳的披着人皮的无耻下流没底线的恶棍人渣！”
柠柠汗颜道：“是是这样吗”她呐呐着，不由想道：蓝思琳，原来那个家伙的名字是叫蓝思琳吗？还真是个斯文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对比起来完全不一样。说到底，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不应该是作为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吗，但是那个家伙却在帮我解围以后，还要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这是谈生意，真是一点都没有把男子汉的尊严放在眼里的家伙呢。蓝思琳本身听起来还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说起来，那个叫柳未名的家伙也是这样虽然人和名字的感觉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是一点都不像江湖剑客应该有的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搭理我就算了，那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伤人了
“柠柠小姐？”
沈园好奇地叫了一声莫名陷入沉思的柠柠，柠柠愣了愣，慌忙缓过神来：“嗯，啊？怎么了？”
沈园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见过蓝思琳了，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柠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只是偶然遇见那个人而已，在酒馆里面打工的时候被恶棍纠缠，那个人要我给一百个团子作为交易让他出手解围后来又见了一次面，之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园听罢，失落地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叹了口气：
“哎，线索又断了。”
柠柠见着沈园的样子当真似是非常难过，不由问道：
“沈园小姐，你和那个叫蓝思琳的是朋友吗？”
“朋友？怎么可能！”沈园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
“等我找到了他以后，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打爆他的狗头！”
柠柠嘴角又抽搐了几下：
“呵呵呵是吗”
“柠柠呢？”沈园坐下身来，啜了两口饮料，眨巴着眼睛看着柠柠，咬着吸管问道：“柠柠你是本地人吗？你在哪里打工啊？”
柠柠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我吗？”
“剑客的性格，那是什么？”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从身下的草席抽出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嘟哝着。
“我见过的剑客已经有好几个了，尤其是一个跟你一样姓柳的，性格都差不多，闷葫芦一个，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净爱瞎管别人的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受伤也绝对不连累别人之类的，天天把道义挂在嘴边，像飞蛾扑火一样做些没用的蠢事。明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还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都是些迂腐又顽固的白痴，活在这世上，简直一点意思都没有。”
蓝思琳呸地吐出嘴里的稻草，眼睛里却没半点吊儿郎当，尽管语气依旧那般轻浮，眼神里却隐约浸透着莫名的情绪。
“真不知道是白痴特别喜欢用剑，还是用剑的都特别白痴。”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
“真是个格外令人厌恶的家伙。”
蓝思琳仰了仰头，笑眯眯地回头看向那面冰冷厚实的墙壁，似乎能透过墙壁看见后面的柳未名。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像我这么讨人厌的家伙，偏偏就能过得比谁都逍遥自在，人生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你活得比我认真得多也累得多了吧，还不是过得跟狗屁一样。”
柳未名默然叹了一口气，忽然问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啊，纯粹是倒了血霉。”蓝思琳伸了个懒腰，道：“在酒馆里的时候，从被你砍死的骑兵队长身上随手顺了点东西，我看他藏得那么谨慎，本来以为是些什么值钱的宝贝，结果在大街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他娘的返魂香。”
说着，蓝思琳又叹了口气，苦笑道：
“说好了不蹚你这一趟浑水，结果才隔了一天不到咱俩就又在牢里见面了，还真是有点尴尬。白花我那么多力气在走的时候耍帅了。”
柳未名淡淡道：
“听起来并不怎么值得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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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0.锁子甲手套的硬度大约是珐琅质的1.67倍
“所以说，你倒是应我一声嘛，你妈妈难道没有跟你说不理会别人是不礼貌的吗？喂！”
柠柠气鼓鼓地跟在柳未名后面，千篇一律的巷道越走越深，仿佛没有尽头。柠柠气不打一处来，生气道：
“我决定了，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要跟着你！就算是耍赖也好撒泼也好，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句话都不肯说，真是太气人了！”
身前的柳未名当真像是聋了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柠柠在身后喋喋不休个不停，自顾自向前走着。
“你再往前走就是死路啦，这条路根本就走不出去。你现在在城里到处都被通缉，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根本就不能走出城外。你不是流浪客吗？万一被人抓住了，别说流浪了，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说嘛”
柳未名猛地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来，把柠柠吓了一跳，脸上又倏地一红。柠柠只当柳未名又要故技重施唬她一阵，便打定主意，鼓起勇气凶巴巴地瞪了回去，结果却发现柳未名完全没有在看她。如剑锋般勾人的眉毛紧紧蹙起，身上骤然弥漫出可怕的杀气。
柠柠正待在说些什么，柳未名却忽然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那双苍白干净的手看起来文弱无力，实际上柠柠却完全挣脱不开，拼命地扒拉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柳未名将她一把搂紧怀中，腾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的表情的确吓到了柠柠，她顿时像只蔫吧的小兔子，安静了下来。
完全安静下来的巷道，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柠柠被捂得有点难受，心跳渐渐加快，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觉得柳未名的手虽然没什么血色，却异常地温暖，想到这里，柠柠却越发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所措。再过一阵的时候，就算是柠柠这样的寻常人，也能听出巷道里隐约不对劲的声音来了。
“有人。”
“唔？”柠柠依旧被捂住嘴，惊诧地发出闷声。
柳未名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很多人，穿着盔甲。”
柠柠瞪大了眼睛，还不及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两腿就已经有些发软了。柳未名猛地拉过她的手臂：
“走！”
柳未名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刚才的那一扯让柠柠手臂生疼，差点没控制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柳未名借着极大的手劲一个牵引让她重新站稳，急匆匆地往巷道深处跑去。
柠柠的体能本就是普通女孩子的标准，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剧烈的奔跑，闭起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艰难喊道：
“跑跑错了啦！”
柳未名猛地一愣，柠柠刹不住脚又撞到了他的身上，头晕眼花，埋怨道：
“我都说了，前面是死胡同啊！”
柳未名的眉头抽搐了几下，当机立断，转过身去，高大的身躯将柠柠掩在了身后。巷道里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时间竟然完全听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马正在向着这边赶来，盔甲碰撞的声音宛若急促的铜锣敲打在柠柠心里，高度的紧张感觉让柠柠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柳未名右手探向左腰际，指尖抚了抚空荡荡的剑鞘，慢慢眯缝起眼睛，几个呼吸间，已经将气息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银白盔甲的骑士分队如同潮水般从巷口各处涌来，在巷道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一样的光彩。柠柠对这一幕太过于熟悉了，那一具具线条精致，充满杀伐之气的铠甲，曾经在亚纳提的城门之下，斩杀了无数能力高强的异人，被整个亚纳提都奉为最为传奇的荣耀。
足足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精英骑士。
手里的长剑泛着冷光。
面对着身后带着一个拖油瓶的苍白剑客。
柠柠的眼底已经泛出绝望的色彩来。她没有在想自己会经历遭受什么，甚至没有为自己刚刚才做好的决定还来不及实施便断了希望而感到遗憾，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间点，柠柠心中恍然想起蓝思琳在临走前说过的那几句话。
他是跟着自己来到巷道的。
就连他那样的普通人都能通过她来找到柳未名。
言下之意，是不是说，把柳未名逼到当下这种绝境的，其实是她自己？
柳未名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苍白剑客，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上来领死吧！”
二十名精英挥舞着长剑，如同银色飓风般朝着柳未名和柠柠席卷而来。
柳未名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身后，几乎快要握住身后那柄巨剑的剑柄时，却又僵了一僵，松开了手。猛一个弓身箭步，不退反进，竟是迎着那二十个人冲了上去。
一马当先的一名骑士抡开手中长剑，斜斜地砍向了柳未名，赤手空拳的柳未名眼底爆绽出精光，用违背常理的动作直接扑倒在地，躲过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剑，与此同时，苍白而纤细的手指猛地一探，抓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将来不及反应的骑士扯倒在地，再一个翻滚躲过了朝他剁下来的另外两把剑，用手肘狠狠地砸进身下那名骑士喉咙处没有盔甲防护的位置。
受到重击的骑士从口中喷出夹杂着鲜血的唾沫，彻底软倒下来，柳未名拿过他手中的剑，险之又险地格挡下来已经快要砍到他头上的三四把剑，几人僵持了一阵，柳未名紧咬牙关眯缝着眼睛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将那几名骑士的剑尽数推开，趁其中一人脚步虚浮，向后倒退之际，持剑直冲而去。
那名骑士见柳未名来势凶猛，而他又尚未站稳脚跟，仓惶之下只得胡乱举剑招架，然而柳未名的剑术极为惊艳，分明被骑士预判了来路的剑锋不但没有被他挡住，反倒是让柳未名手中的剑宛若游龙一般缠绕着骑士的剑身，整个人欺身而进，将长剑递进了他的喉咙里。
连杀二人，耳畔却又响起破空之声，柳未名眉头紧蹙，余光已经扫见一道银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偏过头去，本该砍破他半张脸的剑锋以毫厘之差在他脸颊之上掠过，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浮起淡淡划痕，渗出血滴来，一截发丝随风飘散。
那名骑士一剑不中，挥剑再进，柳未名几个潇洒至极的侧身，那人连续四剑都是贴着衣服而过，尽数斩空。柳未名忽然由下至上，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撩起一剑，那骑士猛地一惊，反应速度也甚是惊人，手中长剑转刺为劈，挡住了那刺向他侧腹的一剑，而在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时，那骑士心中却产生了极为奇怪的感觉，隐约间觉得这挑向他的一剑力度太轻了，察觉到不对劲的骑士猛然抬眼，竟发现柳未名根本没在看他。那双清冷至极的瞳子自左向右横移过去，仿佛背后长出眼睛一般侧过脑袋，完全避过了从柳未名身后刺来的阴险一剑，同时左手探出，抓住了身后那人的手臂，猛一个过肩摔，将身后的骑士甩到了身前完全避让不及的骑士身上，簌簌探出两剑，绽出两道血花。
其余骑士见到四名伙伴折损，士气却不减反增，一个个前赴后继冲向了柳未名。一时间，小小的巷道里，剑影交错，鸣声不断，在一片银光中，一道蓝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来回穿梭，骑士们的铠甲上逐渐出现或浅或深的划痕，每道划痕都是在一些本该造成致命伤的位置。柠柠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当场，几乎忘记了思考。恍惚间，只看见一道银影闪动，一名骑士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将她死死地卡在怀里。
柠柠瞪大了眼睛，慌张地手脚并用，尽力地挣扎着，却完全无济于事。
柠柠的喊声从另一端传过来，柳未名愣了极短的一瞬，本就是在刀尖上舞蹈的剑法顿时出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纰漏，一柄长剑从他腰间擦过，割下一大片衣料。柳未名无法抑制地吃痛颤了颤，破绽再出，一道势大力沉的劈砍从他头顶降下，刚刚格开另一把剑的柳未名唯有用左手相抵，精准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长剑悬停在他面门之上，两人僵持了一瞬，柳未名忽然眉头一皱，剧烈的痛楚从左肩传来，受到子弹创伤的左肩在经过剧烈的战斗后，伤口已经完全迸裂。他左手一软，那长剑就要砍到他头上时，柳未名又艰难地一个转身，与长剑险之又险地交错而过，发带被砍落，束起的长发顿时飞舞起来。
柠柠看到战况急转直下，柳未名被包围在剑阵之中连连受挫，身上各处的剑伤也越来越多，心中宛若火燎，再也顾不得其他，看着眼下勒着自己脖子的那副铠甲，把心一横，冲着那人戴着锁子甲的手套狠狠咬了下去！
那挟持着柠柠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嚎，柠柠趁机挣脱了以后，便想要往柳未名那边跑去。此时的柳未名已经气息微弱，被七八名骑士死死架住身子，完全无法动弹。满是伤痕，血迹横流的脸庞看不出死活。柠柠不知为何，心底有种极难过的情绪，几乎是睚眦欲裂，喊道：
“住手！！”
本已经完全脱力，阖上眼睛的柳未名，听到柠柠撕心裂肺的喊声，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柠柠竭力向这边跑来的身影，他眉头微蹙，旋即再次阖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又猛然爆发出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怪力，怒喝了一声，竟然将架在他身上的剑全部推开，从身后抽出了那柄从来都不曾见他使用过的巨大铁剑，猛然一甩。
巨大而沉重的铁剑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直冲冲掠向前方的柠柠，带着无与伦比的死亡气息，就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黑龙，在那一个瞬间里，柠柠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铁剑划破了空气，划破了时间，划破了风和光和声和影，擦着柠柠的脸颊，以毫厘之差割断了她的几缕发丝，深深地嵌进了身后的墙壁里，没至剑柄。
所有人都呆住了。
当然也包括柠柠。
其他骑士缓过神来，愤怒地再次将跪倒在地的柳未名死死压制，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穿过人群看向柠柠的眼神，漠然到了极点。
“没杀死你只是意外。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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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1.“其实，我超级强的！”
“什么嘛！”沈园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柳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周围的客人听见沈园忽然叫出来，诧异地朝这边望来。柠柠尴尬地小声道：
“沈园小姐，你还是先坐下比较好吧”
沈园满脸不爽地坐回座位上，愤愤道：“柠柠啊，要我看，你肯定是看错人了。那个姓柳多半跟蓝思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竟然还要对一个女孩子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光是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要把他好好揍上一顿了”
柠柠的表情看上去也似是有些失落，心不在焉喃喃：“或许是吧。”
沈园撇着嘴巴，凑上前去，把面前饮料的吸管啜得吱吱响，含糊不清道：“柠柠，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之后打算你怎么办？”
柠柠用手指划拉着面前的杯子，渐渐融化的冰块在杯壁上凝结成淡淡的霜，白皙的手指划过时又化作水珠滑落。她轻声道：
“我不知道。”
“打工的酒馆整个都没了，原本我也是和老板娘一起住的，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本来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找（）的，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安定的日子没过上多久，又重新恢复了孤苦伶仃的生活；好不容易决定好的事情，也因为柳未名被捕轻而易举化作泡影，想到自己这一天来发生的经历，简直就是祸不单行的真实写照，柠柠也不由得苦涩地笑了笑。而沈园听完后，却眨巴着眼睛说道：
“那我陪你去吧！”
“呃哈？”
“就那个啊，你不是说要去找（）吗，我陪你去就好啦。”沈园满不在意地说着。
“那怎么可以！”柠柠惊诧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太过于激动，收敛了一下，“我是说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所以路途上一定会很辛苦，也有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的事情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想要找那个男人做旅伴的”
“有什么关系嘛，那些其实都不是问题啊，”沈园大喇喇道：“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旅行过来的啦，所以对于旅行这方面，我可是相当有经验的哦！”
说着，她又凑上前来，盯着柠柠，小声道：“因为柠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柠柠愣了愣：“呃？”
沈园神秘兮兮道：“其实我超级强的！”
“哈？”
“是真的。”沈园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柠柠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很强是指”
沈园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对面去，又一屁股坐到了柠柠身旁，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一阵，贴着柠柠耳朵道：“实不相瞒，柠柠小姐，其实我是异人哦！”
“诶？”柠柠瞪大了眼睛，却看见沈园偷偷摸摸地把手搭在柠柠面前的空杯子杯沿上，捏了个怪异的指决，面前的杯子里竟然有清澈透明的水从杯底凭空涨了起来。柠柠吃惊地快要叫出声来，却被沈园及时捂住了嘴巴。
“嘘！”沈园压低了声音道：“柠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柠柠始终没办法相信眼前真实发生的景象，好不容易让心情稍稍平复些许，才小声道：“沈c沈园小姐，你真的是异人？”
“千真万确啦！”
柠柠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两眼，“那你是怎么进来亚纳提的？亚纳提的关口对异人的排查可是相当严谨的啊！”
“哼哼，”沈园得意地抱着双臂：“这就是我的厉害之处啦！”
说着，沈园又学着那些世外高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摸了摸下巴，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哎，柠柠啊，你的心地太单纯了，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所以才会被一点小风小浪就吓到。不过嘛，从今往后，有我沈园在，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反正，我也不想再跟蓝思琳那个混蛋猴子一道走了，干脆以后就和柠柠你一起走，正好我也有个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的地方，万一咱俩顺路也说不定呢！而且啊，我是真——的很强，一定可以照顾好柠柠的！”
看着沈园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柠柠也不禁心思活络起来，没准，这位年纪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却看不出深浅的小姐，真的能帮助自己找到那个人也说不定
“呃，”柠柠忽然想到了什么，难得稍稍恢复活力的眼神又蔫吧下来。
“比起这个，我们好像还有一些更加迫切的问题要解决”
“咱们身上一丁点盘缠也没有了”
亚纳提的监狱下层，是一处幽暗空旷的地穴。
地穴的土墙上，老旧的矿灯泛着黯淡黄光，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空阔的空间里回荡，偶尔伴随着长鞭甩打在皮肉上的刺耳声音，和狱卒尖锐的骂声。
被关进亚纳提地牢的犯人们，每日都会在这暗无天日，无边无际向地心延伸下去的地穴里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劳动改造。穿着黑白相间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拿着镐子不断地开凿墙壁，或是挑起一担又一担的碎石来来回回。腐朽的木质栈道上，一座老旧的升降机缓缓移动，满是锈迹的链条发出令人心悸的酸响。那是走出这片地牢的唯一通道，许多全副武装的狱卒在那把守着。
“哎呦我不行了。”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丢下了手头的镐子，扶着自己的腰连声嗟叹。那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结果扭着腰的老大爷。
旁边的柳未名面容平静，有条不紊地用镐子凿着洞壁，动作标准而流畅，认真得就像是练习挥剑的剑客。他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
“现在才过了十五分钟。”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靠在墙上：
“我可不像你，苦行僧似的，遇上什么事都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可是碰不着烟酒就会直接死掉的体质。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我的生命条在逐渐下降了”
柳未名没有理会他，仍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就好像是把开凿墙壁当做了重要的修行过程一般。墙上溅落的碎石弹到蓝思琳身上，蓝思琳懒洋洋地拨了拨衣服，又挪远了一点，忽然道：
“我说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慌啊？”
柳未名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慌？”
“你可是死刑犯，绞刑什么时候执行来着？一个星期？”蓝思琳虚着眼道。
柳未名淡淡道：“你也一样。”
蓝思琳撇了撇嘴：“我才不一样，我可是慌得要死。一想到自己再也沾不着漂亮姑娘，连腿都要软了。”
柳未名道：“看来你不怎么怕死。”
蓝思琳耸了耸肩：“烟瘾一犯的时候，这条小命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嗅了几口，莫名笑了笑，忽然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这个地穴，其实倒是有趣得紧。”
柳未名轻轻挑了挑眉：“怎么说？”
“这里有风，很凉快。”蓝思琳将一只手指含进嘴里，沾了点唾液，放在面前，眼底带着迷离的笑意：“而且我还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柳未名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并没有说话，又重新举起了镐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依旧在回荡。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望了一眼远处腰间别着长鞭，趾高气昂的狱卒长，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说，你有没有兴趣从这里逃出去？”
柳未名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蓝思琳扬了扬眉头：“为什么？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柳未名淡淡道：“我早就已经死了。”
“哼，”蓝思琳嗤笑了一声，不屑道：“神经病。”
“喂，那边的！”远处的狱卒长终于留意到了靠在墙上发呆的蓝思琳，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一把抄起腰间的长鞭，一卷一甩，鞭子掠过残影朝着蓝思琳打去，蓝思琳哎呦一声窜起老高。
“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蓝思琳非常识相地立马挤出一个笑脸：“官爷您悠着点，我这小身板儿可经不起您这鞭子，我这就干活，马上，现在！”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懒，可不是吃鞭子那么简单了。”狱卒长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蓝思琳装模作样地拿着镐头在墙上蹭来蹭去，连个白印子都见不着。柳未名稍稍斜乜了他一眼，道：
“身手不错。”
先前那狱卒长一鞭子下来，蓝思琳看似被鞭中方才窜了起来，实际上却是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本要打在他脚上的鞭子，又借着不太明显的光线装出一副吃痛的模样，实际上一点事都没有。
蓝思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之前每天受到的袭击可是比这要恐怖上好几倍，这点程度的反应还是有的。”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
“你学过武？”
蓝思琳懒洋洋抬了抬眼睛：“谁会学那种白痴东西？”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那个女的。”柳未名似是对蓝思琳的身手始终有些介怀：“她说你能隔空伤人。”
“哦，那个啊。”蓝思琳笑了笑：“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伎俩罢了。”
他丢下镐子，身手往脑袋后面摸了摸，从身后的小辫子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发簪。
“这破地方的安检真的很烂。”蓝思琳撇了撇嘴，“就是这个。”
柳未名皱眉道：“发簪？”
“那个骑兵队长，他穿的衣服是纯棉的。”蓝思琳笑了笑：“耐热性非常差。所以我只不过是在点烟的时候，把那小姑娘落在地上的发簪稍微用打火机加热了一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上划了一划，只要稍微有幅度大一点的动作，被划过的地方就会绽开了。”
“厉害吧？”蓝思琳冲着面容僵硬的柳未名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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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2.求助：有什么活少钱多来钱快的活可以干？在线等，挺急的
亚纳提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两名面容娇美，青春秀气的少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忧愁，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着。
“哎”沈园耷拉着脑袋：“这已经是第七家了，根本就没有招短工的店家嘛，偶尔有那么一两间，也都是不肯日结工资的，再这样下去，还没有找到打工的地方，咱俩就要先饿死了！”
柠柠犹豫了下，道：
“其实，我也只是在亚纳提里住了两年，一直都在老板的酒馆里打工。对这里的工作确实不怎么了解不过，如果是不用钱的睡觉的地方，我倒是知道那么一两个，就是晚饭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两人已经在街上走了好几个小时，就算是沈园，也已经累得两腿发软了。她没精打采地小声呐呐：“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一般都会想到一些非常不要脸的挣钱法子，虽然很羞耻，但是的确可以不愁吃喝”说到一半，她不觉开始回忆起蓝思琳挣钱的法子来：要么就是找些泥土往脸上乱摸一通，再拿个破麻袋往身上一套，躺在街边呼呼大睡，然后让她跪在旁边，面前还留着长长一篇催人泪下的“卖身葬父”粉笔字；要么就是到处吆喝招揽看客，再让她躺在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要么就是走进顺眼的店家，用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她忽然猛摇起头：“不行不行！”
她气狠狠的握了握拳头：“就算不用蓝思琳那个人渣，我们也一定能想到挣钱的好办法的！”
“可是，”柠柠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沈园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
“当然是要找活少钱多来钱快的工作！”
地牢的劳改工作辛苦而沉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阳间饭，干阴间活”。犯人们常常需要佝偻着身子，背着重量惊人的背篓，将一筐筐碎石从口袋般的地穴深处爬出，一点点拖出矿井。常常有身体羸弱的牢犯不堪重负，从陡峭的坡道上滚落，被掩埋在碎石堆里，再被司空见惯的狱卒拖走，无声无息地从地牢中彻底消失。
到了晚间的时候，开凿的活计也终于暂告一段落，到了晚饭的休息时间。劳改犯们丢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食堂，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难民，堆积在狭窄的窗口前，在长鞭与喝骂声中挣扎着探出手来争夺那一点难以果腹的粗劣食物。
柳未名端着餐盘，平静地站在人群后方，等到最后只剩他一人，方才走到窗口处领到了两只剩下的干瘪馒头，慢吞吞走到了角落处，在蓝思琳身旁坐下。
蓝思琳心思敏锐，当初便是最早挤进食堂的那批人之一，柳未名坐过来时，他早已经把手上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闭目休息。
“你看看四周，有没有发现有趣的事情？”
蓝思琳闭着眼睛，忽然笑问。
柳未名默默咀嚼着冷硬的馒头，清冷的眼神环视了一眼食堂里的景象，确实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面积狭窄的食堂里，似乎隐约以正中间的窗口为分界线，犯人们大致分作了两派，各自占据左右两旁的位置席地而坐，高声交谈。
在他们这边的犯人，身上的衣着虽与其他人无二致，却明显看上去干净不少，偏偏面目之间总有些难以察觉的戾气，而对面那边，则大部分都是和蓝思琳柳未名一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柳未名甚至可以感觉到这边衣着干净的犯人，在高谈阔论之余，常常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
柳未名认真仔细地咀嚼了一阵，将食物细细吞咽下去，方才启齿：
“想不到这里也有帮派之分。”
蓝思琳忽然笑起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以前我常听说，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末日就快到了，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个证的，现在看来的确是所言不虚。”
柳未名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蓝思琳撇了撇嘴，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这边的那群衣着干净的犯人：“在地牢里干活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下井开凿，就像我们这样的，另一种则是负责洗衣算账，都是些不怎么辛苦的活计。按照他们的站位，姑且可以分为洗衣帮，下井帮，还有咱俩这种哪边也不算的社会闲散人员。”
“想必你也能够看出来，洗衣帮的犯人看上去和下井帮有很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杀气，肯定不会是因为一些小打小闹才被关进监狱的蟊贼，更有可能的，那些都是杀过人才会有的眼神。”
“分明是罪孽更深重的重刑犯，反而在劳改中得到了比较轻松的工作，从这里不难看出，这座地牢里存在着真正意义上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这群人在入刑之前，曾经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所作所为也远比下井帮的人更为狠厉，所以才能得到相对轻松的活计。当然，这也离不开和狱卒的暗中勾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既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又有一定程度的帮派意识，同时还拥有买通狱卒的能量，这群洗衣帮的人，大部分的成员，或许都和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脱不了干系。”
柳未名忽然问道：
“如何证实他们买通了狱卒？”
蓝思琳笑眯眯道：
“难道你忘了吗？我的鼻子对烟味可是相当敏感的”他的眼神仿佛不经意地瞥向了洗衣帮里，被众人围绕的某个角落处，里面似乎隐隐有淡淡烟雾飘出。
“我可不认为食堂里还慷慨到能够为死刑犯派发香烟，既然所有犯人都走不出这座地牢，那么有能力带烟进来的，还会是谁呢？”
柳未名恍然，不由淡淡一笑。蓝思琳却意味深长地咧了咧嘴：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似是有些不解，蓝思琳却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结合我刚才的信息，就不难推测出这座地牢的发展历史：最初大家都是随机分配，各自干各自的活，吃各自的东西。后来天一组的成员被捕，丢进地牢以后，开始有意识地组建成帮派，通过帮派的力量来压榨地牢里的其他牢犯，抢夺食物，吸纳成员，甚至获取更多各种各样的利益；久而久之，那群不属于天一组的犯人们不堪重负，终于产生了反抗的意识，于是便效仿着洗衣帮，同样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群体，也就是对面的下井帮。虽然下井帮的犯人身负重罪者不多，但胜在人数较多，且体力也因为沉重的工作而得到了相对的锻炼，才会和以死刑犯居多的洗衣帮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势均力敌的对峙局面。”
他话锋一转：
“光是这么说，其实和历史上民众揭竿而起反抗皇权暴政的情况非常相似，事实上，确实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你千万不要以为那群被迫团结在一起的下井帮蟊贼就是什么心地善良的简单货色。人和环境是互相影响的，哪怕是再纯良的小屁孩，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得久了，也会学会所有坑蒙拐骗的本事。”
柳未名淡淡道：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江湖。”
蓝思琳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
“所以了，回到我最开始说的。那群洗衣帮的人，分明是日子快要到头的死刑犯，却仍然不忘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明知道世界末日要来了，也要在暗地里考五本证’了。虽然是毫无意义的，完全无用功的作为，可我却相当欣赏呢。”
蓝思琳眼神迷离地笑了笑，悠悠哉哉地朝着洗衣帮那个烟雾缭绕的角落走去。
“毕竟，”他轻轻道：“人生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
柳未名皱眉道：
“你要做什么？”
蓝思琳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当然是去蹭烟抽了。”
看着蓝思琳的身影逐渐走远，竟是真的隐没在了那人群中，柳未名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真是个疯子。”
但是没过多久，柳未名便收敛了笑意。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水一般的平静，端坐在墙边，眉头却微蹙起来。
远处，几名早就注意这边许久，囚服干净的牢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慢围拢了过来。
几名囚犯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的兴奋，领头的那个板寸头昂起头来，目光阴冷道：
“新来的？”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拿起餐盘上方才咬了一小口的馒头。
那板寸头猛然一脚将柳未名手上的馒头踹飞，馒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粘上许多泥土。围着柳未名的其他囚犯阴仄仄笑起来。
“二当家的，这小子好像不怎么懂规矩啊？”
“二当家的，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莫非是个兔儿爷？”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让他好好懂一懂。”
“小子，给你老子们听清楚咯，别管你在外面混的有多威风，在这块地儿，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也他妈的给我卧着，大爷们马上把你整的服服帖帖的。”
柳未名眉头微蹙，却没有说话。
那被唤作二当家的板寸头冷笑了一声：
“小子”
“你可知道天一组？”
“你可知道天一组？”
全身包裹在驼色长袍中，混混模样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蝴蝶刀，眼神中带着邪淫之色，玩味地上下打量着面前清秀可爱的小姑娘。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天一组？那是什么？”
站在沈园身后，瑟瑟发抖的柠柠害怕地话都说不出来了，轻轻拉着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
柠柠心中已经悔到了极致。两人在亚纳提都城里瞎逛了一天，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暮色将近的时候，两人迫不得已，便依着柠柠的记忆一路走到了旧城区，打算寻个废弃的马厩将就着度过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谁知道，她们却好巧不巧地在这处鱼龙混杂的所在遇到了天一组的人。
那人见这两位姑娘东张西望，似是无处可依，又生的靓丽可人，便起了不轨之心，一路尾随她们到了人迹罕至的角落，径自走上前来，拦到她们面前搭讪起来。
柠柠在亚纳提都城里生活了两年，对无恶不作的天一组早有耳闻，如今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着这恶棍，怕是要吃上许多苦头。一想到好心帮她的沈园小姐要因为自己的决定遭到那些恶人的迫害，柠柠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哟，”那混混听到沈园那天真的回答，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小姑娘，你怕是外地人吧？竟然连天一组都不知道。”
沈园撇了撇嘴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大喇喇道：
“是啊，我昨晚才刚到呢，正想和我的朋友一起找工作，不然连晚饭都没得吃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啦，咱们还要找地方住呢！”
混混听罢，眼底掠过喜色，不怀好意地戏谑道：
“原来两位小姑娘是要找住的地方啊？这还不简单，遇着咱们天一组，你们完全可以不愁吃喝，就连睡觉的地方也是有的哦”
混混说到“睡觉”二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眯缝起眼睛，目光里的贪婪之色更加明显。柠柠心中紧张地小鹿乱跳，却还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走上前来：
“不c不用了！不好意思！我c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天一组的地盘，我们马上就走，对对不起！”
“啧啧啧，”混混笑眯眯道：“既然来都来了，干嘛要急着走呢？跟着咱们天一组，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在话下，真的不用考虑一下吗？”
“真的吗？”沈园听到混混的话，面露喜色：“你真的有地方给我们住吗？是不是还有活少钱多的活儿干啊？那真是太好了”
“沈c沈园小姐！”柠柠着急地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沈园的袖子，想要打断她说话，沈园却满脸不解：“柠柠你干嘛啊，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活儿呢，这不是挺好的嘛？”
说着，沈园又转过头去，冲着那混混挤出一个非常僵硬的笑容：
“诶嘿嘿，这位老板，请问你们这儿干活工资是多少啊？包吃包住不？日结工资吗？我什么都能干的哦，我的力气超大的，就算是做搬运也绝对不在话下哦！”
混混见沈园如此识相，不由笑逐颜开，啧啧称道：
“当然不用两位姑娘做什么重活累活，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好咱哥几个，保证让你上到天堂！”
说着，那混混便再也按捺不住，伸出手来就要去摸沈园的脸蛋，沈园眨巴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眉道：
“大哥，你说归说，动手动脚的干嘛呀？”
柠柠终于憋不住了，满脸通红，闭起眼睛喊道：
“沈园小姐！咱们快逃吧！天一组的都是恶棍，他要抓咱们去陪人睡觉呢！”
“诶——诶？！”沈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是真的吗？”
那恶棍全然没想到眼前这妮子看起来娇弱，实际上却力大无比，他的手被死死钳住，竟是丝毫挪动不得，他面色发窘，露出本相，恶狠狠道：
“既然来了就别想跑，这可是天一组的盘口，今天非得叫你们欲仙欲死不可！”
说着，那恶棍便抬起另一只手，作势欲打。沈园轻轻巧巧地又把他另一只手抓住，猛一个铁板桥，把那恶棍在半空中抡了个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柠柠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色青白，事情翻转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恶棍躺在地上，不断地哎呦惨嚎着。犹未解气的沈园又猛地抄起他的衣领，仿佛破麻袋般将那混混举过了头顶。
“等c等等！啊！！！”
那恶棍惨嚎着又被摔到地上，骨节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沈园拍了拍手，叹气道：
“柠柠，你早跟我说天一组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害我白开心一场。”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恶棍呻吟着，转过头来，面色狰狞，虚弱道：
“你们给我等着！天一组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的人遍布全城，就算是只蚂蚁我们都能把你找出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你说什么？！”沈园怒目圆睁，突然蹲下身去，用膝盖顶住那人后腰，扳起那人，掰筷子似的整个向后对折起来，那混混顿时发出杀鸡般的惨叫。
“啊！！停！停！姑奶奶！我错了！啊！！”
鼻青脸肿的混混跪在地上，害怕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位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两位，两位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您您两位要点什么？钱c钱我也是有的！我身上有钱！”说着，那混混手忙脚乱地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沈园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两位务必收下，小的知错了”
沈园拿过那叠钞票，在手上拍了拍，思衬良久，忽然转过头来，冲柠柠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那张甜美的脸蛋上天真的笑容，在柠柠看来，竟像是魔鬼在微笑。
“柠柠啊，我好像想到一个活少钱多的活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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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3.嘲笑别人是娘娘腔的时候，有可能你才是比较弱的那一个
元纪年前，亚纳提本是旧国王都，所以如今所谓的城主府，其实便是当年的王宫。之所以不再称呼为王宫，国王也改为城主，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倒是亚纳提的骑士团，仍然维持着王都骑士团的名号。
从艾斯兰帝国统一天下那一刻起，亚纳提国已非国。
年轻的城主端坐于曾经的王座之上，两名骑士手捧一柄漆黑重剑徐徐步入，在城主面前单膝跪地。
“大人，近日来扰乱都城的苍白剑客经已被捕，如今正在狱中服刑。”
卡里欧斯十九世支着下巴，眼神冷峻：“结果如何？”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名骑士深深低着头:“苍白剑客并没有异人基因，只是普通人。射入体内的净化弹也没有产生排斥反应。”
“哦？”卡里欧斯微微眯缝着眼睛：“区区肉体凡胎，竟然可以连斩王都骑士团二十名精锐，那人端的称得上武勇之士。”
骑士低头道：“恕属下无能。”
“也罢。既然已经证实城里没有混进异人，也算是了却一桩心头事。”
亚纳提的城主又低下头来，看向两人手中捧着的那柄怪异巨剑，问道：
“这是什么？”
骑士恭敬沉声道：
“这是苍白剑客身后所负的武器。”
柳未名丝毫没有理会眼前那名二当家的问询，只当面前几人是空气，又自顾自拿起餐盘上剩下的那个馒头。
那二当家见状，眉头一挑，面露愠色，又是一脚踹出，直接踹翻了柳未名手中的餐盘，冷笑道：“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
其他诸人皆是一阵冷笑，挽起了手中的袖子：
“二当家，怎么收拾他？”
二当家漠然道：“老规矩，先吃煎饼，再入洞房。”
当头一人应声上前，此时的柳未名面色平静，正伸手要去拾起地上的那只馒头，那人抬起脚来，连同柳未名的手还有那只馒头一起踩了下去。柳未名的眉头微蹙，却没有任何作为。那囚犯眼里带着暴虐的笑意，狠狠拧了拧脚跟，将柳未名那只苍白的右手踩得泛红，得意笑道：
“既然你不识得规矩，就先吃了这个煎饼再说。”
原来，所谓吃煎饼，其实便是将馒头丢在地上踩扁，再让新来的把那混杂着泥土的肮脏馒头整个吃进肚中。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慢慢拾起那块被彻底踩扁的馒头，放在了餐盘中，却是看也不看那群人，站起身来，便要朝垃圾桶那边走去。
众恶棍再度吃瘪，已是气极，“真是反了你了！”当先那人猛然挥拳，冲着柳未名的后脑便要打去，柳未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仅仅是侧了侧头，如同后背长眼般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毫无技巧的一拳。洗衣帮的其他人见状，便叫嚣着一拥而上，柳未名微微眯缝起眼睛，冷漠的瞳子掠过一丝杀气，却又一闪而逝，一个转身屈膝，将盘子托在身前，用一招公牛撞角恰到好处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拳，将餐盘抵在那人肚腹，借着那人自己的冲力，以四两拨千斤的劲道一牵一引，竟是让那人直接从柳未名身后飞了出去。
随后，柳未名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手中的托盘飞旋而出，擦着地面滑到了一名正要冲将过来的混混脚下，那混混躲闪不及，一脚踩在了托盘上，顿时失去了重心，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这时，另一人的拳头已经袭到了柳未名的面门，那全无章法的拳路对柳未名而言脆弱得如同小儿掐架，他一个侧身闪过，后又欺身而进，在短短的一瞬内，左手握成拳势，便要打在他空门大开的脾脏处，可就在柳未名的拳头即将击出时，他忽然蹙了蹙眉头，满身杀气收敛殆尽，任由那混混猝不及防地将他撞倒在地。
“打他！”
其余众人见那方才架势惊人的苍白囚犯忽然被撞倒在地，皆是卯足了狠劲，一个个蜂拥而上，围成一堆，对地上的柳未名不断地拳打脚踢，其用劲之狠厉，竟像是要将柳未名生生打死在此地，柳未名尽力蜷缩着身子，身上满是淤青，死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够了！”
其他犯人听到二当家的喝止声，纷纷停手，人群中让出一个缺口，面色阴狠的二当家走上前来，满脸傲然，对着柳未名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冷笑道：
“还敢再装模作样吗？”
柳未名脸上满是鲜血，漆黑的光线混着暗红的颜色，血里的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情绪，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一颗碎石。
那二当家眉头抽搐了几下，怒喝道：
“嗯？这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卡里欧斯十九世诧异道。
捧着剑的一名骑士道：“大人，根据坊间收集的情报，那名苍白剑客，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一直背负着这柄剑，却从来不曾有人见他使用过。”
卡里欧斯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这倒是有意思。”
另一名骑士道：“我们已经找来铸剑宗师分析过这柄剑，是用寻常的钨铁所铸，除了形态稍微有些怪异以外，似乎没有太多的奇异之处。但是奇怪的是，那名苍白剑客虽然从来剑不离身，但是当他腰间的佩剑损坏时，他宁愿赤手空拳也不愿意使用这把剑。”
卡里欧斯皱紧了眉头：
“背在身上，却从来不曾使用的剑这岂不是成了累赘吗？”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有去查过，这柄剑和百兵谱上面的兵器有什么联系吗？”
一名骑士点头道：
“大人，我们已经询问过铸剑宗师，据他所言，现今的百兵谱中，剑有三十二，但榜上的三十二把剑均不符合这柄巨剑的外观描述。”
卡里欧斯轻笑了一声：
“当真是有趣。既不是什么稀世奇兵，也不是什么贵重宝物，却非要随时背在身上，从不离身。你们有调查过这名苍白剑客的身世吗？”
骑士沉声道：
“我们已经派遣手下进行调查，相信三日内会有结果。”
卡里欧斯十九世走下王座，来到那柄剑面前，微微眯起眼睛，握住了剑柄。
“教他入洞房！一人一份见面礼！”
其他人闻言，纷纷狞笑起来，又连踢了柳未名几脚，将他拖到了二当家面前。二当家岔开双腿，往自己胯下一指：
“钻过去！把老子每个兄弟胯下都钻上一遍，今晚就暂且饶你一命！”
苍白的手指攥着泥土，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远处的狱卒长悠哉地抽着烟，眼神冷漠地看着这边的场景，对那副手段狠厉的欺凌景象完全视若无睹。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看见这一幕，蓦然想起蓝思琳方才说过的话。竟是轻轻一笑，又慢慢阖上了眼睛。
见柳未名自始至终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全无反应，二当家已经怒不可遏，猛抓起柳未名的头发便往自己的胯下摁。又朝柳未名身上啐了一口唾沫。其他人见状，纷纷站到二当家身后，排起队来，一个个接着拽过柳未名的头发，竟是在一片狞笑声中，强行拉着他从几个人的胯下拖了过去。
场上无论是狱卒和囚犯，都纷纷被这一幕所吸引，蓝思琳不知所踪，其他人也全无阻拦的意思，一副纯粹看热闹的漠然神情，鼓掌叫好者甚至不在少数。
那个二当家的已经完全被场上的气氛所感染，暴虐的畅快感觉漫上心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狰狞，走到队尾去，对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柳未名狠狠踹了一脚，柳未名被踹得翻了个身，浑身浴血，都是些拳脚打出的淤青，以及方才被拽着头发在粗粝的地面拖行造成的擦伤。
二当家露出满足的笑容，得意冷笑道：
“在你几个老子胯下钻洞的感觉如何？”
柳未名紧紧阖起的双目轻轻微颤，没有说话。
二当家的笑容越来越癫狂，一脚一脚地踹在柳未名的肚子上，柳未名的嘴里不断吐出鲜血。
“叫你嚣张！叫你装逼！叫你不说话！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整死你！让你哭爹喊娘，跪着求饶，老子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他妈的”
“怎么了？不想说话吗？还是说其实你想要求饶，但是已经被打到说不出话了？嗯？告诉我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过一次洞房？要不要嗯呃”
二当家踢在柳未名身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因为他抽不出脚来了。
二当家的额头忽然渗出冷汗，莫名的感觉漫上心头，呆呆地看向地上双眼紧闭的柳未名，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手握住了那柄乌黑的巨大铁剑的剑柄，两名骑士抬起头来，犹豫道：
“大人，还请您多加小心。”
“嗯？”卡里欧斯好奇地看了那两名骑士一眼：“什么意”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当他尝试举起那柄巨剑的时候，手腕完全承受不住那柄剑的重量，剑尖离开了骑士托着的手腕，深深地砸进了宫殿中的大理石地面，在空旷的殿堂里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回响。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的眉头紧皱。
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问道：
“这剑到底有多重？”
骑士忐忑应道：
“殿下这剑，重达一百八十斤。”
卡里欧斯的眉头越皱越紧，长呼出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猛一施力，方才将那柄重剑举起来。两名骑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低头道：
“大人威武！”
抱起一百八十斤的成年男子，对许多人来说，并不算太难的事情。但举起一把剑，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一方面是因为杠杆原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用力的部位不同。
现今的王都骑士团中，有着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
新上任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就是王都骑士团的历史中，最年轻也最强大的骑士。
他是那名骑士见过的，除了柳未名之外，唯一能够举起那柄重剑的人。
饶是强大如他，也仅仅能够举起这柄重剑而已。
“这样的武器到底应该怎么样使用不对，根本就没有任何方法使用才对就算是天生神力的异人，也绝对不可能把这把剑运用自如”
卡里欧斯震惊地呐呐着。
“是的，但是”骑士缓缓低下头来。
“我们亲眼所见，那个苍白剑客，在被捕的时候，用一只手抽出了背上的这把剑，将其掷入了墙壁中没至剑柄。”
卡里欧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剑，将其缓缓放到地面上，呐呐道：
“这也就意味着”
“那个苍白剑客，一直在承受着一百八十斤的束缚和别人战斗吗”
他的眼睛越眯越紧，额头渗出冷汗来：
“如果他卸下了这把剑，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二当家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
因为在这个静谧的时刻，他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柳未名的手，那只苍白如白纸，看起来秀气而羸弱的手。宛若真正的铁钳一般，将他的脚死死钳制。
可他没有叫喊，他忘了叫喊。
他只是静静地，怔怔地，看着地上，轻阖双目的柳未名。
浑身浴血的柳未名。那双在血色里紧闭的眼眸慢慢睁开，像是无间地狱从人间张开了猩红的裂缝。
那是一双清明至极的平和眼眸。
冷漠得让人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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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4.因为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
“唔，天一组的话，虽然我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啦不过，据说是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帮派。在我来到亚纳提的时候就一直都存在的了，是一个在暗地里贩卖毒品的组织。他们卖的毒品好像叫做返魂香”
“诶——诶？！返魂香？”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疑惑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惊讶道：“返魂香在咱们异人的传说里，可是能够去腐生肌，令死人还魂的传说中的奇药呢。”
“呃”柠柠思衬了一下，“那应该就只是名字重复了而已吧？因为据我所知，他们卖的返魂香除了有非常强烈的催情性和致幻性以外，还会有很厉害的成瘾性，基本上碰上了一点点，就绝对没有办法通过外部治疗戒除了。现在亚纳提的戒毒所里面还关着好多治不好的病人呢。”
此时的两人，正在亚纳提的贫民窟里行走着，虽然柠柠心中一千一百个不愿意，要知道她们可是刚刚才得知这里是天一组的据点之一，尽管沈园的力气真的很恐怖，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终究都只是一个女孩子，要是遇到了很多拿着武器的天一组成员的话，要是出了点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就不好了。
然而，已经尝到了甜头的沈园眼里都已经冒出了金钱符号的精光了，哪里还顾得那么多，拖着柠柠便要往贫民窟深处继续走，打算再偶遇个把天一组的流氓。
“而且，天一组好像非常神秘，亚纳提的骑士团在城内不停地盘查追剿，始终还是不能够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天一组的头目到底是谁呢。天一组的人好像无处不在，亚纳提各处都能找到吸毒被捕的人，可是逮捕到的天一组成员却寥寥无几，像咱们这样光靠运气到处碰，应该几率也不是很大”
柠柠的声音越来越小，偷偷瞄了沈园一眼：“所以，沈园小姐，咱们还是换个主意吧毕竟现在已经有了过夜住宿的钱了，明天再认认真真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也没有关系”
“当然不行了！”沈园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既然柠柠你都说了，那个天一组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身为正义的使者，我沈园大人肯定要让那群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尴尬赔笑道：“难道其实不是因为打劫坏蛋活少钱多吗”
“对啊！”沈园却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咱们两个现在穷得叮当响，他们又那么有钱，这就是江湖大侠经常做的劫富济贫嘛！而且，我心里面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你想啊，刚刚那个天一组的流氓不是说了嘛，他们到处都是人，不管是谁都能够找出来，既然是这样，应该也可以找到蓝思琳那个混蛋，如果真的找到他的话，我还得要打爆他的狗头！所以说啦，咱们现在是势在必行了！”
“哎”柠柠头痛地摸了摸额头：“沈园小姐真是太乱来了”
叮叮当当的镣铐声在光线阴暗的甬道里回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囚犯们就必须重新戴上镣铐，回到冰凉的监狱里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蓝思琳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仰头栽倒在草席上，用手枕着头，吹着一段不着调儿的口哨，看上去颇为悠哉的样子。
遍体鳞伤的柳未名在两名狱卒恐惧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路过蓝思琳的监狱，走进了隔壁的牢房里。蓝思琳斜乜了他一眼，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洋溢起幸灾乐祸的真挚笑意，酸溜溜道：
“哎呦，柳大官人为何伤得如此严重呀？”
刚在墙边盘膝坐下的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阖上眼睛，面容不悦，没有理会他。
“是不是被人打了？”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面颊发肿了，含糊不清发出来的声音。
柳未名轻轻吸一口气。
“打得还挺严重呀？”尽管说话声音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他语调的抑扬顿挫，情感饱满，充满了异样的欠揍的魔力。
柳未名轻轻呼出一口气。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够了。”柳未名终于忍不下去，冷冷道：“你不也一样。”
“嘿嘿”
原来，蓝思琳方才说话的声音像是被打肿了脸，不是因为别的，确实是因为他的脸现在肿得跟猪头一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含糊解释道：
“意外，意外。”蓝思琳又问道：“揍你的是洗衣帮的人？”
柳未名径自闭目养神，算是默认。蓝思琳便继续追问：
“你没有还手？”
“嗯。”柳未名淡淡应了一声。却听得墙壁后头传来蓝思琳的一声嗤笑：“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那颗脑袋里想得是些什么玩意儿。”
说着，蓝思琳便学着柳未名那清冷的腔调，却又故意学得四不像，阴阳怪气道了一句：
“‘一群垃圾，弄死他们就是玷污了老子的剑道，哼！’”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蓝思琳来劲了，又学了一句：
“‘你柳大爷我从来不杀无剑之人，嘁！’”
柳未名的眉头越皱越紧，打断道：
“那你呢？抽到烟了？”
顶着一颗猪头的蓝思琳顿时没了嚣张气势，干咳了两声，故作高深道：“虽然烟没有抽到，但是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柳未名冷冷应了句：
“真是个白痴。”
“嘁，你竟然好意思说我？”蓝思琳不屑道：“皮都给人扒下来两层，到底谁比较白痴？”
“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
“所以说啦，柠柠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天一组的人嘛。”
柠柠耷拉着脑袋：“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直都在酒馆里打工，怎么可能知道找到那些买毒品的家伙的方法嘛。虽然说，天一组的人肯定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门路，但是那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知道的啊，不然骑士团的人早就找到天一组的老窝了”
两名小姑娘虽然衣着算不得光鲜，但毕竟长相白皙可人，在到处都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流民的贫民窟里显得尤为扎眼，墙皮脱落的旧屋下，荒芜的土地上，锈迹斑斑的楼板上，眼里毫无生气的流民经常会向两人投去异样的目光。就像是两只迷途的小羊羔无意间走进了饥饿的狼群之中，那阴仄仄的目光盯得柠柠脊背发凉，不由得又抱紧了沈园的手臂。
沈园眨巴着眼睛，看着身旁的柠柠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柠柠啊，你也太胆小了，这样子是没办法外出旅行的哦。”
柠柠脸蛋发白，却仍然不忘记小声吐槽：“不是每个人都像沈园小姐一样神经大条，天不怕地不怕的”
“嘿嘿我没那么好啦。”
“我没有在夸你！！！”
柠柠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又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沈园小姐，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好，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咱们回去城里吃晚饭吧？天一组的事以后再说怎么样”
“唔”沈园抬起头来，看着几乎已经完全沉进山中的夕阳，嘟囔道：
“确实是这样，已经快到晚上了呢”
见沈园似乎有些被说动了，柠柠不禁有些激动，连忙附和道：
“对啊对啊！咱们现在就回去吧，先吃个饭，然后找个地方洗个热乎乎的澡，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明天”
“我决定了！”沈园忽然打断了柠柠的话，柠柠瞪大了眼睛：“哈？”
沈园拍了拍手，斩钉截铁道：
“既然还赶着回去吃饭，就不要在这里磨磨蹭蹭地守株待兔了，咱们速战速决吧！”
“诶诶哈？速速什么？”柠柠不知道为什么，面色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沈园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放在嘴前，卷成了喇叭状，中气十足地用狮吼功般的音量大喊起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在哪里！！！！快点给我滚出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出来！！”
“乖乖束手就擒！！从轻发落！！缴械不杀！！！”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面色白得跟传闻中如同白纸一般的苍白剑客别无二致，软趴趴地晕倒在地了。
沈园的喊声响彻天际，在整个贫民窟里越飘越远，无数流民都向两人这边投来了惊疑的眼神，而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怔怔地看着晕倒在地的柠柠：
“诶，柠柠，你没事吧？”
还未来得及将柠柠扶起来，便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时间，破旧的居民楼里，茂密的树冠里，垃圾桶旁的角落里，阴暗的巷口里，各种各样的角落里开始陆陆续续走出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原本人影寥寥的这片地方，竟是聚集起了无数流民。
那群流民们将沈园包裹在中间，眼底透着许多异样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野兽准备狩猎时的眼神。
柠柠倏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地钻到了沈园身后，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其中一人揭下了遮掩面部的破烂斗篷，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凶恶嘴脸，眯缝起眼睛，深深地看了沈园一眼，出声问道：
“你是谁？”
沈园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道：
“你们就是天一组的人啊？”
刀疤脸阴森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沈园摇了摇头，笑眯眯道：“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喊出来，早知道就不白费那么多力气了。”
刀疤脸始终有些不明就里，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那还用说吗！”沈园竟是直接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地做起了热身运动，“当然是要把你们痛扁一顿，然后再把你们的钱全部抢走啦！”
场上沉寂了约一秒的时间，忽然爆发起一阵哄堂大笑。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阴狠狠地打量着面前那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头，高声道：
“兄弟们，这两个姑娘说要来砸咱们场子，大伙儿说我们该怎么办？”
“老大，当然是让她们到咱们被窝里使劲砸啊！”
“保证能让她们欲仙欲死！”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砸我的场子吧！”
“这年头又傻又水灵的姑娘不多了啊，能卖个不少呢！”
人群中走出一名精壮的大汉，对那刀疤脸道：
“老大，用不着您费心了，就让大奎先领教一下两位小姑娘的本事。”
刀疤脸俨然一副看戏的神情，点了点头。那唤作大奎的汉子身躯状若铁塔，手臂快要赶上沈园和柠柠的脑袋加起来那么粗，把手指关节摁地劈啪作响，带着玩味的笑意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柠柠仿佛看见了一座遮云蔽日的大山在慢慢朝她俩倒过来，哆嗦得要浑身无力，完全是扒拉在沈园身上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而沈园只是眨巴着眼睛，仰起头来看着那个比她高出四五个头的大汉，笑眯眯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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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5.“七七姐，你大哥又被人拿来当烧火棍啦！”
“既然小姑娘说要把咱天一组的人痛扁一顿，那就请吧！”。
说到“请”字的时候，那名为大奎的魁梧壮汉便已经狞笑着伸出双手来，似乎想要提溜小鸡般将眼前二女捏起，以他们的身材差距，对大奎而言也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柠柠认命般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心底已经开始暗叹自己今日的命运多舛，本以为偶然遇到沈园小姐是否极泰来，遇到了贵人，结果她却万万没想到那位小姐看起来灵巧伶俐，实际上脑子里的肌肉比肱二头肌还要多，竟然如此莽撞地让两人陷入了这般绝境。只是稍微想想她们两个被天一组抓到后将要遭受的境遇，柠柠便已经觉得万念俱灰，慨叹人生的短暂，为自己明明还有好多想要的事情没有做，却不得不交代在这里而感到难过。随后又替沈园小姐觉得可怜，如果不是自己要带她来这种地方寻个过夜处，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柠柠心中的疯狂自省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脑子里都快蹦出走马灯来了，始终没有意料之中被人提溜起来的无力感，她刚刚开始感到有些诧异，下一秒便听到了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砰砰声，那声音乍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头大象在她面前狂奔。柠柠诧异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被扬起的沙尘扑了满脸，艰难地咳嗽了几声，眯着眼睛，依稀看见了极为震惊的景象。
身旁的沈园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去一步，那双瘦弱如柴枝的胳膊环抱住那大奎的手臂，就像是拖着个破麻袋般地在地上左右狂甩！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除了沉闷的撞击声而地面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颤抖以外，场上一片寂静。
眼前这一幕的离奇程度，绝对无异于看见那小巧可爱的杰瑞鼠忽然变成了筋肉战士，拎着汤姆猫捋直了当棒槌来用
柠柠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结束后，沈园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看着地上那坨必须打上马赛克的巨大物什，大喇喇地怪叹道：
“没想到还真的会有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竟然主动想让人痛扁一顿。”
她的神情，轻松得简直就像是刚刚收拾完乱糟糟房间的小姑娘。
场上依旧保持着死一样的寂静，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仅仅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便被一名按捺不住恐惧的杂兵的惊叫声打破了：
“她c她c她们是恶魔！！！！！——”
这一句叫喊的效果宛若一颗小小的火星，点燃了整个充满煤气的房间，数十名天一组的成年恶汉爆发出小鸡般的尖叫，叫嚣着推搡着便要向后退去。
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首领脸上僵硬地抽搐了几下，沉下起来高声喝道：
“都给我停下！”
领头人的喝止声多少还是有点作用，原本几乎要溃散逃逸的天一组人群慢慢冷静下来，那刀疤脸竭力掩饰着眼底的惊恐，阴森森地看着面前那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咬着牙喊道：
“大家不要怕！她只有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咱们也能扒了她的皮，大伙儿抄家伙上！”
立下了“她只有一个人”这种极其经典的杂兵fg之后，场上的手下们面面相觑，终于想起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从腰间，袖子，衣服里抽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铁管，棒球棍，在刀疤脸的命令下叫嚣着朝着两女冲去。
看见那声势浩荡的人群仿佛潮水般朝自己脸上扑过来，柠柠又腿软得快要晕倒过去了。沈园却是嘿嘿一笑，脱下了手上的一串海螺手串，转过身去塞到了柠柠的手里：
“拿着。”
“诶？”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海螺手串，便看见沈园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一支精致长笛，轻轻巧巧地便钻到人群里去，被天一组的人群所淹没了。
柠柠心肝猛地一颤，还未来得及紧张，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啊！”
“哦！”
“呃！”
“等啊！”
“别c别！别！！！呃啊！”
那由天一组恶棍组成的汹涌浪潮并没有将沈园淹没，事实上，应该说，原本气势汹汹扑将过来的巨浪，就像打在了一块坚硬雄伟的礁石之上，掀起的水花被弹到高空中，不时掉下些虾虾蟹蟹
柠柠根本看不见沈园，但是就算看不见，她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沈园所在的方位。因为沈园所到之处，都会有一排一排的人惨叫着飞到天上。
“这里还有一个！”
一片混乱的局势里，终于有人留意到了柠柠的存在，趁乱冲上前来，一把箍住了柠柠的脖子。柠柠猛地一颤，惊叫着挣扎起来，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串海螺手串。耳边传来那名混混的狞笑声，还有人陆陆续续上前掐住柠柠的双腿，将她整个人都抬了起来，“放开我！”柠柠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她那纤细的胳膊哪里拧得过几名成年大汉，绝望之情油然而生。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手中的海螺手串竟是无端端开始颤抖起来，随后，一阵无形的波纹开始向外扩散，那几名抓住柠柠的恶棍忽然惨叫着被尽数弹飞。
柠柠从空中一屁股掉到地上，惨兮兮地呻吟着，脸上满是茫然。
蓝思琳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刚刚消肿的眼睛里有些湿气，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身旁的柳未名拿着镐子一下下凿在墙壁上，淡淡道：
“再偷懒就会被发现了。”
蓝思琳闻言，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远处。那边的狱卒长正拿着把锉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细致地给自己打磨指甲，看起来相当雅致。他伸了个懒腰，又拿起地上的镐头，没精打采地“嚯呀，嚯呀”喊起来，非常不认真地做出一副很卖力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的镐头根本就没有碰到墙壁。
“什么时候才开饭啊？”蓝思琳虚着眼问道。
“现在才刚过了四十分钟。”
“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吗？”蓝思琳把镐头扛到肩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用头抵着墙壁：“我还以为我已经在这里待到快要刑满释放了。”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被判的是死刑。”
蓝思琳有气无力道：“我只是吐槽一下，夸张懂不懂？这点屁事儿都要较真，你这人活着怎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只是以为这样会让你觉得时间过得会快一点。”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然还有看错人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蓝思琳虚着眼道：“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呆子完全不可能懂得气人的艺术，想不到你这种人切开来看，竟然也是黑的。”
柳未名看起来并没有搭腔配合他演二人转的欲望，又专心致志地开始凿墙，
蓝思琳似乎也没太大兴致打嘴炮，整个人蔫了似的，用镐子轻轻蹭着墙壁。
过了一阵，蓝思琳瞥了柳未名几眼，忽然道：
“姓柳的，我问你个事。”
柳未名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止：“什么事？”
蓝思琳撇了撇嘴，道：
“既然你是左撇子，为什么一直要把右手当成惯用手？”
这次，柳未名忽然顿了顿，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眼神中带着惊诧，皱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之前你腰上的佩剑是挂在左边的吧？”
柳未名微微蹙眉不说话，算是默认。蓝思琳接着道：“剑挂在左边，当然是方便用右手把剑抽出，所以说，你平时用腰上那把剑的时候，都是用的右手。”
他话锋一转：“但是，你身后那把大剑的剑柄却是朝向你的左后方。按照人体拔剑的姿势来判断，如果背在身后的剑是剑柄朝左斜背的话，想要用右手来拔剑就会显得非常不方便。所以说了，除非你身后背着的那个玩意儿其实就是个摆设，你根本就不会用，只是没事背着拿来装一装逼耍一耍帅，不然你都有很大的几率是个左撇子。”
柳未名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蓝思琳竟然可以从如此细微的细节里分析出那么多东西来，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有些凝重，又转过头去，眼里难得地不复往常的平静，荡漾着些微波澜，似是在回味一些很悠远的事情，忽然轻声道：
“因为我已经死了。”
他之前已经说过了一遍，现在却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想不到柳大侠客也有想要逃避某些事情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拿起镐子干起活来。
蓝思琳忽然呐呐：“那把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柳未名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蓝思琳笑了笑，“如果那把剑对你而言不重要的话，你就不会为了它把惯用的左手一起放弃了吧？”
柳未名拿着镐子的双手颤了颤。
蓝思琳轻声道：“有一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为此愿意放弃自己之前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逃避现实，然后重新开始。尽管如此，还是不愿意割舍那一段回忆，因为不能放下，所以才选择了背在身上。对你而言，那把剑在精神上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它本身的作用了，不是吗？”
蓝思琳认真地看着柳未名，问道：
“既然是这样，你不准备把它拿回来吗？”
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这次，他没有再挥动手里的镐头。
“哪怕放弃了曾经珍视的一切，也想要继续活下去，这是已经做好的决定，如果半途而废就这样死掉的话，这样的人生，会不会也太操蛋了一点？”
“既然选择了逃避，就应该从一而终，坚持到底，逃避到最后一刻。”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蓝思琳微微仰起头，眼神迷离，自嘲似的轻轻笑道：
“在这一点上，我或许比你要厉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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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6.秃头作者感觉在自己书里也遭到了针对
贫民窟破旧居民楼上，招牌上，窗户边上，横七竖八地挂着许多破麻袋似的混混，老旧的砖石路面上，一整排的天一组成员裸露着上身，齐齐整整地跪成一条长龙，头都不敢抬，瑟瑟发抖。
柠柠面容僵硬地站在一旁，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震惊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前半生加起来的总和，所以看见眼前这条壮观的长龙，她反倒有一种非常难以描述的，见怪不怪的感觉。就好比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掉进了井盖坑里，当然会觉得倒霉至极，但是接下来的一天内，又连续经历了钱包被人偷走，踩到狗屎摔了一跤，在公司被老板狂批，午饭时点的咖喱土豆炖鸡饭只有土豆没有鸡以后，再在回家时，意外发现公司的报表没有带，又要重新回公司一趟时，就不会觉得有多伤心了。
而沈园呢，则是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居民楼外的楼梯板上，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那群家伙，开口问道：
“还有没有啦？”
当头的那名刀疤头额头渗出冷汗，恭恭敬敬哆嗦道：
“大c大姐头真没有了！我已经把全身口袋都掏空了！”
“我我也是，衣服都已经扒光了！”
“我也是！大姐头，我绝对不敢藏私的”
“我也是”
“我c我c我也是”
刀疤脸身旁的那群混混仿佛口号接力似的，争先恐后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生怕眼前的那位俏生生的阎王爷一个心情不好又把自己拽起来表演空中飞人。
“唔”沈园干巴巴地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那只不知道从哪里鼓捣来的一口巨大麻袋，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塞进了大量的钞票硬币手表手链金戒指，光这么一眼看去，都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沈园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我不信！你们这群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必须得认真检查一下，裤子也脱掉！”
“大大姐头，这样不好吧？”刀疤脸的冷汗越流越多，尽管领教过沈园的拳头以后，已经让身为领头人的他识相地放弃了尊严，然而，事到如今，竟然连裤子也要当众脱下，却是惊得他脸上快要露出娇羞的表情来。
“对c对呀”柠柠也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沈园小姐，咱们的钱应该已经够用了，没必要”
沈园却是不依不饶，拧巴着眉头，声调顿时高了八个度：
“到底脱不脱？”
“脱脱！马上就脱！”
一整条街上，排起长龙的恶棍穿着一件单薄的裤衩，面前摆着颜色各异的裤子，沈园摸了摸下巴，确认了那群家伙却是没有藏私的行为后，方才不爽地哼了一声：
“算你们识相。”
“大姐头，这下子您看怎么样？可以考虑放过咱们了吗？”刀疤脸脸上那副谄媚的表情和之前初见两女时的阴狠模样判若两人，事实上，在沈园把这群恶棍暴揍一顿之后，也是这名刀疤脸带头冲锋，一个箭步下跪，带领着群众谱写了当称职狗腿子的序章。
“当然不行！”沈园撇了撇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这群混蛋，之前你们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咱俩抓去干什么来着？”
“大姐头！”刀疤脸深知沈园再继续追究下去，没准会真的怒从中来再把他们暴揍一顿，到那时候他们就真的魂归天外了，当机立断道：“那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从今以后，我们天一西堂会愿意为大姐头您做牛做马，大姐头您说往东，咱们绝对不敢往西，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说！”沈园忽然笑眯眯的，那张单纯的笑脸看得众人心里发毛：“我要你们告诉我天一组其他人在哪里对了，还要顺便帮我找一个人。”
“一个非常欠揍的家伙。”
蓝思琳猛然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嘟囔着：“怪了，难道昨晚着凉了？”
此时正是地牢里的午饭时间，蓝思琳和柳未名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食不知味地啃着馒头。他们两人俨然成为了这个饭堂里最奇怪的一个组合：既不属于左侧的洗衣帮，也和右侧的下井帮没什么联系。人们不时会对角落的那两人投去诧异的眼光，却又无动于衷，好像是默许了这两人的存在般。
值得一提的是，经历了昨天的那次殴打事件以后，洗衣帮的那群人再也没有来找柳未名茬，当时柳未名那个不知含义的冷漠眼神给二当家的形成了非常恐怖的心理阴影，所以今日在饭堂里，那人竟是看都不敢再看柳未名一眼。柳未名自然也乐得清净——尽管事实上，有蓝思琳那样的家伙坐在身旁，实在是和清净没什么关系。
“洗衣帮的老大外号叫秃鹫，行里的人喊他鹫爷，是天一组北堂口的当家，对他流传的形容是心思缜密，做事心狠手辣。不过心思缜密和心狠手辣我倒是没怎么看出来，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搭配上这个外号的第一个字倒是恰如其分。”蓝思琳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看来你对秃头的人有些偏见。”柳未名淡淡评价。
“顺带一提，昨天去蹭烟的时候我和他聊了一阵，已经大概知道他有隐性焦虑症，擦屁股的惯用手是左手，是已婚人士，有个背景相当了不得的老婆，有三成几率是个同性恋，进来这监狱并非被亚纳提的人抓到，而是另有所图。”
柳未名眉头挑了挑，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通过细节推理出来的。”蓝思琳懒洋洋道：
“我走过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按理来说，像那种重要人物近旁的手下应该都是相对比较有能力的，要么就比较壮，要么就比较能打，又或者是军师类型的角色。但是秃鹫身旁的几名手下却不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长得比较白净而且五官偏阴柔，在监狱里这种人一般都会被抓来当兔儿爷——兔儿爷你知道吧？”说着，蓝思琳眯缝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眯眯地看着皮肤苍白如纸，五官英俊的柳未名，后者被盯得眉头不断抽搐。
“关押男性囚犯的监狱里自然不可能会有女人，而男人隔三差五又总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生理需求，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通常需要某种渠道来发泄，于是，兔儿爷就开始出现了，监狱里的囚犯中往往会有某些”
“我不需要了解。”柳未名强忍着怒火，打断道。
“好吧，”蓝思琳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继续说回我刚才的分析”
“身旁一个身强力壮的手下都见不到，却围绕着这么多‘婀娜多姿’的‘莺莺燕燕’，可想而知秃爷就算不是个同性恋，也是一个在某方面的需求非常强烈的男性。”
“是鹫爷。”柳未名冷冷道。
“好的，秃爷的左手大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但是无名指有一小截的皮肤和其他手指有不太明显的色差，说明他曾经戴过婚戒，事实上，我已经见到了那枚婚戒。因为他在从口袋里掏烟的时候，婚戒捎带着掉了出来，我帮他捡起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婚戒的内侧非常光滑，说明他经常将婚戒脱下又重新戴上。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呢？合理的推测有两种，一是他是个无法以常理推测的极端无聊的人，二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习惯于在某些场合以单身的形象示人。”
“第一个推测已经可以排除，就算他是个非常无聊的人，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解闷方式，在和我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把玩着手上的那枚扳指，这种无意识的行为习惯是精神长期处于焦虑状态的表现，再结合他寸草不生的头顶，可以确认他有隐性焦虑症”
“我们再说回婚戒的事情，考虑到和我对话的时候是属于‘对外’的场合且他没有戴着婚戒，所以有很大的几率这枚婚戒是给‘需要看到’的人看的，也就是用来装模作样的东西。而需要看到这枚婚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老婆。合理的推测是：欲望强烈的秃鹫先生在外面的时候会脱下婚戒寻花问柳，回家以后就会把婚戒重新戴上表现出与妻子的恩爱以此维持家庭和睦。”
“但是，值得留意的是，秃鹫身为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里领导层的人士，所拥有的权力可谓不小。这样的一个人c且是黑帮人士，如果真的想要寻花问柳，又何必瞒着自己的妻子，当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奴呢？这种看似违背常理的人设崩塌必然有其合理之处，而我的推论就是，秃爷的老婆，或者说，他妻子的家世，很有可能拥有比秃爷更恐怖的权力和后台，是秃鹫向上攀升的重要踏板。所以，秃鹫不仅绝对不能得罪自己的老婆，甚至还必须营造出他很爱惜妻子的形象——当然了，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监狱里，他自然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本性，所以才把戒指摘了下来，随便揣在口袋里。”
“综上所述，秃爷其实不过是一个借着老婆的后台攀炎附势，爬到这个职位的普通人。顶多就是一个对自己比较狠的家伙，完全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但是，以我对天一组的了解，能够当上堂主的位置，拥有的权力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再加上拥有来自妻子那边的后台，会被亚纳提的人抓住沦为阶下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其中必然还有什么端倪。甚至，这个由秃爷在监狱里一手组建的洗衣帮，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关于这点，还需要更多信息来进行分析。”
柳未名听罢，平静道：
“除了隐形焦虑症那一段加入了你个人对秃头的主观偏见以外，其他的都很合理。”
“洒洒碎啦，”蓝思琳眉飞色舞嘚瑟着：“对了，接下来还有我整个推论中最精彩的部分，关于如何推论出他拉屎的时候是用左手来擦屁股的”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立马打断道：“我并不想知道。”
“好吧”蓝思琳耸了耸肩，显得有些遗憾：“不过真的很精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去找那群人，是为了抽烟的吧？”柳未名忽然问道。
“是啊！”
“既然如此，你得出这么多结论，和你想要抽烟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蓝思琳阴恻恻一笑，搓手道：“了解主子撒尿的时候抬的是哪条腿，是想要当好狗腿子的必须因素啊为了能抽到烟，我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昨天才被人揍成了猪头？”
“嘿嘿”蓝思琳又开始打哈哈了：“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接着，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蓝思琳忽然站起身来：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我去下井帮那边一趟，收集点情报。”
柳未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
“在天一组那边蹭烟失败，打算换一家主子了吗？”
蓝思琳不予置否，笑了笑：“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再过几天你的死刑就要执行了。”
“那我也要抽到烟再说。”
柳未名眼皮子跳了跳，无奈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蓝思琳笑嘻嘻道：
“我都说了，就算知道两个月以后就是世界末日，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本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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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7.看沈园说别人单纯好骗还真是画风清奇呢
晃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Δ』看Δ书』Δ阁 这段时间里，亚纳提都城中一段离奇的都市怪谈被传得沸沸扬扬，每到黄昏时分，总会有一些恶名昭彰的天一组成员无端端地躺在某些巷口角落中，身上满是怪异的条形淤青，被捆成了粽子，脸上还画满了王八。
起初，人们只以为是一出偶然的私人恩怨，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亚纳提的各个角落都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这样的王八粽子，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于是乎，这件事情便在坊间渐渐传开，甚至在口口相传中变得越来越离奇，一开始的说法是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正义人士在黑暗世界里惩恶扬善，再后来便演变成了手执打龙鞭，脚踏七星环的神祗开始对亚纳提的恶徒降下天罚。
与此同时，亚纳提的审讯室也开始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在巷口里捡到的罪犯简直比流浪狗还多，审讯官们每天拷问犯人的数量直接翻了好几倍。但是，无一例外的，当那群恶人被问及到底是谁对他们做出这种事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死死瞪着空虚无神的双眼，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一言不发，从眼里流出两行悲凉的清泪来。
坏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亚纳提的居民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么多年以来，天一组的势力在暗地里不断扩张，许多人的亲人也受到了迫害，因此而家破人亡，再加上亚纳提的骑士团一直没能将天一组彻底根除，人们早已不堪所扰。据传，现在已经开始有奇怪的粽子教派在城市各处冒头，供奉着一尊从未听说过的奇怪神祗，每天都在做着祈祷。
但是，这来路不明的“正义人士”对于亚纳提的政府方面而言，却是不容小觑的一桩大事。因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天一组搅得一团糟，这个人的身手绝对不简单甚至已经不是用身手就可以糊弄过去的问题了，有这样的本事的人，很有可能意味着，向来关口排查极端严谨的亚纳提都城中，混进了一名异人。
就连日理万机的卡里欧斯十九世都被这件事情吸引了全部精神，每个外来人员进入城门时，都会经过一系列繁琐的安全监测，还要仔细检查后颈有没有纹身，最后，还会让他们触碰一下关口中的净蚀金属。作为能够克制异人基因的奇特造物，这种金属哪怕只是稍稍触碰，都会让异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浑水摸鱼，溜进城中才对。
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当即下令，必须严肃对待这次事件，先前那苍白剑客之所以受到如此大规模的通缉，也正是因为他恐怖的身手让人不由得怀疑其真实身份是个异人，如今这单更严峻的事件摆在面前，亚纳提几乎是出动了全城的骑士，二十四小时不曾间断地在城中各地进行着排查。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有一有二便有三，如果城中真的混进了异人，就说明亚纳提的安检程序出现了极大的纰漏，如果不及时亡羊补牢，混进的异人只会越来越多，同时也会对整个亚纳提形成无法预估的隐患。
而造成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正提溜着满当当的购物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觉得既无奈又好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开始接受了这几天以来晚上在高级旅店睡觉，白天在城市里到处瞎逛挥霍钱财，下午找天一组的人抢劫的奇怪日常。
“沈园小姐，如果只是想要旅行用的盘缠的话，现在应该早就够用了吧”
“诶嘿嘿”沈园尴尬地打着哈哈：“那什么，其实吧，我前段时间吧，一直待在那种唔，柠柠你也知道的啊，就是那种穷乡僻壤啊，深山野林什么的，饱饭也吃不上，睡觉也睡得不安心，难得这个地方有这么轻松的挣钱方法，还能吃好喝好睡好，我就想着可以多待上几天再走嘛，现在多吃一点，屯在肚子里，到时候旅行的时候就不会饿得慌了”
“沈园小姐你是仓鼠吗？”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想到这几天她在各家餐馆胡吃海喝，盘子堆积如山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道：
“其实沈园小姐想在这里待多久都没关系，我不着急。可是咱们的钱早就够用了，就算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做，也花不完的了，咱们今天还要继续去找天一组的人吗？万一”
柠柠欲言又止，想要说虽然如今遇到的天一组成员对神通广大的沈园而言无异于虾兵蟹将，但是万一真的遇到了什么厉害人物，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就不好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毕竟这城里也只有沈园小姐一个人是异人，其他人无论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是没办法为难她的了，便没有说下去。
“安啦安啦，柠柠你放心，我真的超厉害的。”沈园用力舒展了一下身子，手上的海螺手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是在回应。她又道：
“其实吧，我一直在找天一组的茬，也是在打着小算盘的。”
沈园转过头来，笑嘻嘻道：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蓝思琳那个家伙，可是我的呃，姐姐说过了，一定要看好他，把他活生生地带回家去，所以说啦，就算我心里面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也好，我还是要掘地三尺，必须得把那个家伙揪出来，先暴揍他一顿，再把他带回世隐乡里面去。”
沈园本就是口直心快的类型，在当初跟柠柠说完自己异人的事实后，见心地善良的柠柠并没有太过于惊慌的样子，便再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这几天里早就陆陆续续地把有关于她身份的事情噼里啪啦地向柠柠托盘而出了。
不过柠柠也是不谙世事，对世隐乡也没有太大的了解，完全不知道世隐乡小师叔的身份意味着什么，自始至终，都只把沈园当做一个有些奇怪的好朋友来看待。
“所以啦，我必须要不停找天一组的人麻烦，才能见到他们的老大。见到了他们的老大，我才能把他暴揍一顿，然后让他叫整个天一组的人一起帮我把蓝思琳找出来。”
柠柠闻言，终于释然，认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没有反对沈园小姐的理由了，只是，请沈园小姐务必要注意安全。”
沈园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安啦安啦！”
于是，两人便又在街上闲逛起来，尝遍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柠柠大多是浅尝即止，倒是沈园像某部无节操动画片里的吉祥物似的，无论什么类型的食物，都是一仰头一张口便塞进了嘴里。而后，两人又走进服装店里，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柠柠笑眯眯地给沈园挑了好几套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衣服，又为她打理各式各样的发型，让她在试衣间里不断试穿，仿佛像是一场变装秀。柠柠简直就是一部移动的编发百科全书，沈园极长极长的头发在她的手里千变万化，配合着她悉心挑选的衣服，每次沈园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都会有着极为惊艳的转变，或是成熟，或是娇媚，或是可爱，或是清丽
直到两人走出服装店的时候，沈园捧着的袋子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走到进了一处人潮汹涌的街道，沈园抱着成堆的购物袋，踮起脚来不断张望，眼前的人堆积了好几圈，似是在张望着什么。
“柠柠，他们在看什么？”
柠柠认真看了一下周围，道：
“这里是城中心的步行街道，他们好像是在看今天刚贴出来的告示牌吧？”
“诶？听上去还蛮有意思的。”沈园眨巴眨巴了眼睛，将手上的两提袋子交到了柠柠手上，“帮我拿一下！”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两提袋子，便被惊人的重量带着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已经不由分说地钻进了人堆里面，不时还传出她喊着“借过借过”的声音。
柠柠虚着眼，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好在沈园进去没有多久，便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抹了把汗：
“呼，我还说是什么呢，原来是公布了四天以后的绞刑名单啊。”
“是这样啊”柠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沈园已经提起了地上的那两堆购物袋，“咱们走吧！”柠柠跟在沈园身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沈园小姐，你有仔细看那个死刑名单上面都有谁吗？”
“没有啊，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谁会去留意嘛”沈园撇了撇嘴：“我也就随便看了一眼，最顶上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苍白剑客的，还真是奇怪，这家伙没有名字的吗？对了！还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他的名字特别长！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好像是叫什么呃库卡库卡hafuhafu拉闸的真有意思。”
“苍c苍白剑客？！”柠柠忽然惊叫起来。沈园诧异地转过头去：
“诶？怎么了？你认识啊？”
柠柠语无伦次道：“苍白剑客就c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叫做柳未名的，那个在酒馆里见到的，打架很厉害，然后”
“喔”沈园恍然回过神来，惊道：“就是那个说有机会一定要杀掉你的白眼狼？”
柠柠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来：
“算是吧。”
见到方才心情还算不错的柠柠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立马变得垂头丧气，沈园不禁又开始装模作样，老气横秋地把一提重量惊人的购物袋从左手交到右手，腾出手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
“柠柠啊，你也太单纯了，这种人有什么好惦记的呀，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欺骗感情的哦！”
柠柠没精打采道：“一见面就告诉我自己是个异人的沈园小姐好像也没有比我好多少吧”
“咳咳，”沈园干咳了两声：“总而言之，我就是想说，柠柠不用太在意这些了嘛！”
柠柠呐呐道：“我只是觉得，他忽然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会不会其实是有些什么隐情”
“哎，”沈园又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如果真的想要问清楚的话，去问不就好了。”
柠柠听罢，眼底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应该根本就没有办法问吧，死刑犯是不可以走出监狱的，就算是亲戚探问也不行，更何况”
“那就把他带出来就好了。”沈园漫不经心说道。柠柠愣了愣，旋即睁大了眼睛：“沈园小姐，你是说”
“我说啊，”沈园伸了个懒腰，“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我完全可以去监狱里面大闹一通，然后把他带出来啊”
“这怎么可能”柠柠失声呐呐道。
“当然可以啊，”沈园嘟囔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柠柠：
“柠柠啊，其实这几天以来，我根本就没有用过我的异能哦。”
柠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一口气把一个成年男子丢到七八层楼高的并不是什么招式，只是单纯的沈园自身的蛮力而已。
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能力，就已经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沈园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把那个人带出来
只是
柠柠不由想到，那天他被擒时，在人群中挣扎着抬起头，对她投来的那道让人背脊发寒的冷漠眼神。
他真的需要别人去拯救吗？
她好像一直都只是在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他真的会愿意见到自己吗？还是说，按照他的说辞，无论如何，再次见面时，他都会杀掉自己？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柠柠轻轻垂下头来，苦涩地笑了笑，小声道：
“还是不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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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8.为什么这个天才看上去让人一点钦佩的感觉也没有
这三天里，除了都城外，亚纳提的监狱中亦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柳未名照例在队伍的末尾领取了今天的干粮饼后，回到自己平时的角落坐下，便看见蓝思琳嘴里叼着一根烟，大摇大摆地从下井帮那边一路溜达着过来，哼着奇怪的小曲儿，走到了柳未名旁边。
柳未名愣了愣，诧异道：“下井帮也有烟？”
蓝思琳取下嘴里含着的那根烟，笑眯眯反问道：“下井帮为什么没有烟？”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淡淡道：“下井帮按理说并不存在有背景家世的牢犯，应该也没办法说服狱卒给他们带烟。”
蓝思琳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让人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一拳揍在他的脸上。而后又手指一弹，那根烟在空中轻飘飘地转了几圈，又轻巧地掉进了蓝思琳嘴里，蓝思琳含着烟头，含糊不清道：
“无论是下井帮还是洗衣帮，监狱里的帮派一旦成立，就必然会有烟。”
“为什么？”柳未名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解。
“看那边，”蓝思琳叉着腰，用下巴指了指人群中间的狱卒长，“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有权势的人才能够让家里人买通狱卒长，然后让狱卒给囚犯带烟，所以天一组成员聚集的洗衣帮才有可能有烟？”
“难道不是吗？”柳未名反问道。
“当然不是了，”蓝思琳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着，满脸陶醉地深深吸上了一口，叹道：“我问你，构筑一个聚合人类的组织，像是帮派，或者是一个社会，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柳未名眯缝起眼睛，环视了食堂里的众人一眼，心中有些恍然：
“阶级。”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不管是任何组织，都会存在阶级。小到一个班级，有着学生，班委，班长，班主任的阶级，大到一个国家，也会有领导，官员，平民的阶级。用阶级来分配工作，决定权力，然后提供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一个组织顺利地运转。”
“每个人想要加入组织的理由都不一样，而我则倾向于将这些理由归为两个大类，利益与臣服。有的人希望加入组织以后能够利用职务之便赚取金钱，或者是得到某些能力，利用组织的能量为自己复仇，又或者是为组织出力，让组织维护某些秩序的稳定，以达到自我‘情怀’上的满足——这些都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会选择加入。”
“而另一种加入的方式与前者截然不同，是被迫的，无从选择的，可能是因为生来就已经成为了奴隶，反抗就会被杀死，不干活就会受到惩罚，恐惧成为了驱使他们行动的动力，因为害怕站在这个组织的对立面，成为敌人，所以选择了加入。这就是臣服。”
“绝大部分的组织都是恩威并施的，企图利益而加入的人会受到规则的限制，违反了会受到处罚；因为害怕而选择臣服的人也会在加入组织后得到一点少量的利益。只有这样，组织才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说到这里，蓝思琳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历史中的大部分恐怖组织，薪水可是比高等社会的上班族还要可观得多。”
柳未名很快便听懂了蓝思琳的意思，沉吟了一阵，道：
“按照这个理论，洗衣帮之所以成立，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希望从中得到利益，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因为害怕而选择加入。而下井帮的话”
“人们选择加入下井帮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为了利益。”蓝思琳接过了柳未名的话头：“因为没有洗衣帮，就不会有下井帮的存在。”
柳未名道：“恐惧洗衣帮的人，就算加入了洗衣帮，也会受到压迫。”
蓝思琳道：“没错，可能是午饭要分出一部分作为供奉，或者是某些更加凄凉的事情。而不愿意受到这种压迫的人，就会加入下井帮，寻求下井帮的‘庇护’。这种庇护也是利益的一种。”
柳未名道：“所以，下井帮本身就是为了反抗洗衣帮才会出现的组织。”
蓝思琳慢慢眯缝起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下井帮的处境才更为特殊。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最主要理由是‘不想要受到洗衣帮的压迫’，这种单纯的理由往往缺乏凝聚力，如果我是下井帮的人，我大可以在下井帮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以后，再转而投奔洗衣帮，将下井帮的老大出卖，从何获取更大的利益”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寡廉鲜耻的。”
蓝思琳非常傲娇的哼了一声，“总而言之，洗衣帮就相当于监狱里一个完整的社会，阶级分明，利益的分配也符合传统黑帮的作风，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架构，每个监狱里都有可能出现类似的帮派。而下井帮却不一样，因为他们的结构不同，反抗者的组织可不仅仅是单凭道义两个字就能够支撑一切的，你以为异人革命军里面的人仅仅是因为憎恨大都会，就会为世隐乡赴汤蹈火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更多的利益凝聚人心，人们宁愿在洗衣帮里受一点苦，换取安稳的监狱生活，也不会选择和心狠手辣的洗衣帮进行对抗。”
“原来如此。”柳未名释然道：“既然下井帮至今仍然维持着稳定，就已经说明了他们有着比单纯的庇护更多的利益。”
“不错。不仅仅是庇护，还有香烟，零食，黄色杂志”蓝思琳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贱笑，朝柳未名挤眉弄眼：“就连凡士林也是有的哦”
柳未名全然没有理会蓝思琳的表情嘲讽，继续道：
“那下井帮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那还用说吗，只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狱卒长啊。”蓝思琳耸了耸肩，嘴里冒出烟气来：“监狱可以视作一个另类的社会，而狱卒长在这个环境中就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并不参与帮派之间的纷争，却是非常重要的利益给予者和最大的受益人。你觉得监狱长会被洗衣帮买通，换个思路想，他为什么不能同时被下井帮买通？”
柳未名愣了愣，旋即恍然。蓝思琳继续道：
“你下意识地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将狱卒长当做一枚棋子，认为他只可能是其中一方的帮手。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是任何人的帮手，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形的中立百货商场，通过与两方交涉，让乐于改善囚犯生活的亲人来买单，然后给他们提供需要的物品，从中获取油水洗衣帮固然有钱有权，但狱卒长根本无需畏惧他们的权势，而下井帮则胜在人多，虽然家中大多没什么权势，但是金钱方面，一点点积累起来，也是非常可观的数字”
柳未名慢慢点了点头，轻声呐呐：“原来如此。”
“既然是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忽然问道：“你被洗衣帮的人揍了一顿，几天后却成为了下井帮老大的狗头军师，两个帮派之间的矛盾也在日益加重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别看我，我只是想要混根烟抽罢了。”
柳未名转过头去，却是自顾自轻轻笑了起来。一副完全不相信蓝思琳的模样。事实上，自从蓝思琳混进了下井帮以来，柳未名早就从闲不下嘴的蓝思琳口中得知了下井帮老大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多久刮一次胡子，拉屎的时候喜欢看的刊物，曾经戴过的手表牌子，还离过一次婚蓝思琳甚至还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地通过各种看似微不足道地细节论证了他的推测，正如方才向柳未名说出自己关于秃鹫的推测一般，鉴于这种类型的推论有非常严重的水字数嫌疑所以就不便再做过多赘述。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柳未名已经对蓝思琳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那张吊儿郎当写满贱字的脸皮底下深深隐藏的，是极端的智慧和魔鬼的灵魂。他的观察力极其惊人，结合恐怖的推理能力，在短短几天内就彻底了解了监狱里每一个人的信息，但是他的想法却又异常难以捉摸，以至于柳未名至今没能揣度出蓝思琳的真实想法：他了解了这么多的事情，想要做些什么；四天后就是绞刑执行的日期，他为什么显得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参与监狱里无趣的帮派之争；有着如此极端的脑力，他所扶持的下井帮本该有巨大的变化才对，实际上，这几天却是除了隐隐能够感觉到暗流汹涌以外，什么也没有
“大约三个月前，”柳未名忽然道：
“我遇见过一个和你非常相似的人。”
“什么？！”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我还不要脸的人？”
“那样的人应该不存在。”柳未名眉头抽搐了两下，冷冷道：“我说的是，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
“哦，那就是说我是天才呗。”蓝思琳倒是表现得轻轻松松，对于这种对“不要脸”的评价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豪的家伙来说，承认自己是个天才简直宛如家常便饭。
柳未名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忽然转过头来，清冷的眼睛仿佛要望穿他的灵魂，淡淡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对吗？”
蓝思琳愣了愣，问道：“然后呢？”
“吸入了返魂香的人，怎么可能会只想抽烟？”柳未名语气依旧平静，话语却直击问题的核心。
蓝思琳几乎是在瞬间便理清了柳未名话里的意思：返魂香有着其他所有毒品都不能比拟的致幻性以及成瘾性，但凡是接触过一丁点，就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戒除的可能。但是，吸进了返魂香的蓝思琳在这几天以来，每天都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除了经常因为抽不到烟发牢骚以外，几乎没有任何成瘾的迹象。
要做到这个，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蓝思琳实际上根本没有吸入返魂香，二是他具备某些抑制自己成瘾的能力。
第一个可能性已经被蓝思琳自己所否定。剩下的，只有第二个可能性。
“还真是厉害啊”蓝思琳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的？”
“从你进监狱的第一夜开始，我就一直在留意你有没有成瘾反应。”柳未名平静道。
“看来你也很聪明嘛。”蓝思琳笑眯眯的。
“我只是个普通人，”柳未名淡淡道：“真正聪明的，是你们这种能够掌控自己大脑的‘天才’。”
世间人有千千万万。
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万中无一。
那种人，往往会和世俗观念中的“疯子”仅有一线之差。他们往往有着自己独特的行事理念和生存观念，习惯于用思考代替本能，将非人的意志力投入到某一项领域之中，从而取得凌驾于人类本身之上，甚至领先整个时代无数个世纪的成就。这种人并非“聪明”，或者说，这种人，不仅仅是“聪明”。传统观念上的“智商”并不能够和天才直接挂钩，因为他们所拥有的，是“智慧”。他们所思考的事与物，往往与正常人类存在着维度之上的差距，以至于常常看起来表现得不合常理。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开创了科学技术的新纪元。这位典型的天才在年幼的时候说话缓慢不似孩童，反而像是个成熟大人。而在成年之后，却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根据其司机爆料，他曾经尝试着捕捉地上的蚱蜢并且塞进了嘴里，也曾经为小鸟们演奏过小提琴，最后被自己的演奏所打动，泪流满面
尼古拉·特斯拉，电磁场理论的推动者。他的多项关于电磁学的理论研究工作是现代无线通信的基石。这样的天才，实际上却极度孤僻，常常将自己与世隔绝，为了避免与人接触而将自己的作息时间彻底颠倒，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工作到晚上十一点。他唯一的朋友是一群鸽子，最害怕见到的东西是一切有棱角的东西，女人和首饰。
著名的喜剧幽默大师查理·卓别林实际上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传闻有着一些无法在文档里完整显示出来的独特癖好；维多利亚时代公认的最伟大作家狄更斯，睡觉时一定要让床朝向北方，笃信催眠术，经常在亲友身上练手，甚至据传还有恋尸癖
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但是对于这些天才的行为之怪异，我们已经可以从中略窥一二。可以说，若不是这些人有着足以载入史册的惊人成就，最终也只会被当做怪诞的精神病。而实际上，这些人的行为并不完全等同于精神病，因为他们思考的“维度”与常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们的思想和理念并没有受到世俗观念的禁锢，是发散性的，跳脱的。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质疑这个世界本身，从许多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
人类的大脑无时无刻都会接受大量的信息碎片，哪怕只是身处一个单调普通的房间里，床上的花纹，被单的颜色，灯罩的形状，灯光的强暗，空气里的味道，潮湿的程度无数细碎的信息会通过身体的各个部位传递到大脑中，再由大脑统一整合后形成眼里的画面。一般来说，如果大脑真的要同时处理这么多信息，很有可能就会主次不分，导致精神出现一定程度的“不和谐”。所以，大脑往往会自动略过那些被认定为“不重要”的信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你终日待在自己所睡的房间里，你也说不出来房间里的床单有什么花纹，地上的插座有几个插口，窗户有几条栅栏当你不再去看时，你自以为“熟悉”的物什，早已变成了模糊的印象。而“天才”的大脑异于常人，因为某些运行机制的不同，他们往往不能忽略那些“相对而言不重要”的信息，所以，他们能“看到”的比常人更多，能够将其进行整合，重新让自己“模拟”人类正常行为的，就是天才，而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以疯子居多了。
而蓝思琳正是这样的“天才”。
他拥有将大脑接受到的紊乱信息整合起来的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他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大脑。他拥有着远超于常人的“自我控制力”，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大脑才能够依靠恐怖的理智始终占据在行动的高地，克服了本能上对于“毒瘾”的依赖，表现出正常人的模样。
而这样的天才，柳未名除了蓝思琳以外，还见过一个。
“那个人，是个女人。”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在回忆一些比较久远的事情，有些唏嘘。
“一个令人佩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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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9.所以这个家伙至今没有越狱可能只是害怕出去挨揍而已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听到柳未名的话，蓝思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
“好看吗？胸部大不大？”
柳未名眉头略略抽搐，不悦地阖上眼睛，冷冷道：“不知道。”
“什么？！”蓝思琳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你连脸蛋和胸部都没仔细看就敢断定别人是个女人？”
如今的柳未名显然已经习惯了蓝思琳毫无下限的耍宝，一如往常地无视了他说的话，自顾自道：
“我和那个女人只有数面之缘，是在我因缘际会参与的一场”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思衬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比较贴切的名词：“角斗里。”
“等等，”听到角斗二字，蓝思琳神情忽然凝重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酒馆里遇到你的时候你穿着明显不适合此地气候的衣服，没有保暖的效果但是在夏天同样会显得很热，在结合从酒吧里得到的各种传闻得知你是从北边城门进来的，所以可以推测你有很大概率是穿越了亚纳提城北的那片沙漠过来的，穿着那样的衣服显然也是考虑到遮阳的作用，再加上我对人的口音和各地的衣服布料有一点点粗浅的研究”蓝思琳态度有些敷衍，用极快的语速说出了一连串推理，而后又将话题扯回了核心：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思考了很久以后才特意提到的角斗两个字和我记忆中来自大都会的某个秘闻不谋而合。”
“根据我的情报，每隔一段时间，大都会中一个名为科研院的研究机构都会以材料试验的名义举办一场近百人参与的无差别死斗，并且以荣耀角斗命名，吸引了大批贵族隐藏身份到场观看下注，从而获取堪称恐怖的利润那种角斗的参与者大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捕的异人，或者是从各大军事学院里挑选出来的学生，以及一些游荡各处的死刑犯你显然不是前两种，这么说，难道你是之前就已经被艾斯兰追捕的死刑犯？”
“不是。”柳未名的回答倒是干脆，显然是不想过多解释：“都说了是因缘际会。”
说罢，他眉头一皱，问道：“你的信息是怎么来的？”
“用方便你理解的话来说”蓝思琳虚着眼道：“大概就是我在老家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兴趣使然地按着我某个比电脑还要好使的小弟弟的脑袋骇进艾斯兰网络中没有个别太高权限的政府网站然后偶然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便一路追查了下去，为了进一步获取信息，我甚至在某个社交网站上创建了一个身份为面容姣好的二十岁女性的社交账号，完美地伪装成了另一个人和一名有参与荣耀角斗下注嫌疑的贵族进行了长达八个月的网恋，经过一系列可以水个三千字左右的钓鱼行动以后，掌握了那名贵族的全部信息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政治污点，以此作为威胁获取了大量有用的资料”
远在千里之外，正在世隐乡里做着家务的无用打了个喷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惊异于自己作为机器人竟然还会打喷嚏的事实。
蓝思琳又看向柳未名，把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有些难以置信道：
“按照荣耀角斗的规则，那种无差别死斗只有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人才能够走出角斗场得到自由身你这细皮嫩肉的家伙真的自己一个人把所有对手都收拾了？”
“不是。”柳未名又回答道。他不觉间已经陷入了沉思：“没想到，你对于那场角斗的了解，竟然比我还要多得多”
柳未名慢慢道：“不错，那角斗的规则确实如你所言，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且，以我现在的实力，在那百人里面，依旧是排不上号的。有很多异人都有着寻常人难以抵抗的能力。”
蓝思琳懒洋洋道：“我猜你下面要开始说但是了。”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果真继续道：
“但是，那场角斗并没有如期进行。事实上，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角斗被迫停止了。”
“因为你所说的那个女人？”蓝思琳很快便跟上了柳未名的思维。
柳未名点了点头：“是。那个女人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人类，没有异能在身，也没有修习过什么功法，应该是军事学院里面的学生。”
“她是怎么做到的？”蓝思琳皱紧了眉头。
“并不是很清楚。”没想到柳未名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的确是凭借一己之力算计了整个荣耀角斗的幕后机构，原本作为裁判的蜉蝣影魁甚至也被教唆得进场捣乱了，导致那场角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包括我在内，所有仍然存活的参赛者都从那场角斗里活了下来。”
“哟，”蓝思琳眉头忽然高高扬起，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听起来确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角色呢。”蓝思琳又虚着眼道：“就算你没办法描述长相和胸部，名字你总该知道吧？”
这次，柳未名没再摇头，他淡淡地看了蓝思琳一眼，慢慢说出了三个字。
“程雪门。”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道：“没听说过的名字。”
柳未名接着道：
“你和那个人一样，都是在本质上理智非常，精于算计的人。像你们这种人，绝对不可能被现实社会中的规则所束缚，迟早有一天，都会跳脱于规则之外，做出常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
“像你这种人，如果死期将近了也没有表现出慌张，那就说明你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甚至这几天来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我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埋下的伏笔。”
“这座地牢，其实根本关不住你。”
赫兰大道，亚纳提都城之中少有的，在夜晚也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
与其说是一条街道，倒不如说是一个立体的，繁华城市的缩影。这片街区依靠在山坡处，有许多不规则的楼梯绕山而上，沿着梯道一路过去，便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吧，夜店。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就恍若踏入迷宫，找不到方向。
而有的时候，就算记得这里的地形，也会在这里迷失人生的方向。
因为这里是红灯区。
弥漫着奢侈和腐烂，满带着纸醉金迷的街区。
而赫兰大道的繁华，是众所皆知的。
不为人知的是，这里也是天一组在亚纳提南边的据点之一。
这种充斥着达官贵人的地方，有着黑帮的存在，看似不可理喻，但实际上，却又非常合乎情理。理由不难想象，想要经营酒吧行业，必然需要一些靠台，而在亚纳提，后台最大的也只能是王官贵族。在这种法律的灰色地带，彻头彻尾的三不管地区，贵族们和黑帮天一组互相勾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是杀伐果断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也绝对不可能将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黑暗彻底揭发，一旦失去了贵族的支援，亚纳提就不可能负担得起昂贵的军备支出。这也是非常无奈的事情。
这里永远不乏举着酒瓶晃晃荡荡的醉汉，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随便招惹上这里的角色，越是繁华的场所，在地上躺着的某位就越有可能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少爷。
这里也永远不缺姿色靓丽，妖娆撩人的女性。或昂贵或廉价的香水气息弥漫在街道之间，直沁入每个人的鼻腔，哪怕是还没开始喝酒的人，便能依稀感受到些许醉意。
夜晚的灯红酒绿的大街是女人们的战场，高贵华丽的衣服是她们的战袍，手中精致的c实际上根本不能发挥其原始作用的提包则是她们的武器。锐利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却能在穿入耳中，经过大脑的处理后，勾勒出男人最原始的。在这种地方，没有哪个女人会想要在“美丽”上输给任何人。
而此时此刻，街上的女人们都输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抑制地，停留在了一对少女的身上。
与其说是那两名确实可爱的少女艳压群芳，倒不如说是她们的衣着太过于抢眼在这种每个人都穿得很是华丽的街道穿得比所有人都抢眼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那人穿着一套胸前冒着白光还能从手里发出激光的战甲或者是穿得很普通。
而眼前的这两位，显然就是属于后者。
她们穿的衣服，显然是普通到了极致。
让我们坦白了来讲的话，就是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土包子进城的既视感。
柠柠被路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沈园身旁，抱住了她的手：
“沈c沈园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啊？”
沈园眨了眨眼睛，还是那副耿直的模样，大喇喇道：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咱们要去找这边天一组的家伙揍上一顿，然后继续问蓝思琳的下落啊”
“可可是”柠柠小声说道：“只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天一组的堂口，就兴冲冲赶过来，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那也没有办法嘛！”沈园撇了撇嘴巴：“咱们都找了三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稍微靠谱一点的线索，当然要来看看啦，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所谓靠谱一点的线索，不过就是被沈园小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的流氓随口说出来的罢了”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又继续道：
“可是，像咱们这样，完全不了解任何情况，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天一组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厉害角色，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很危险的吧？”
“安啦安啦，”沈园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这种程度的杂鱼，对我来说来多少个都是一样的！而且啊”沈园忽然加重了语气，满脸笃定：“我很确定，在这里一定可以找到非常靠谱的线索！”
“啊？”柠柠愣住了：“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因为啊”沈园微微眯缝起眼睛，握紧了拳头，仿佛有杀气在眼底肆虐，冷冷道：
“蓝思琳那个人渣，可是最喜欢来这种地方鬼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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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0.来自沈园小姐的一份哲学质问
沈园和柠柠沿着依山而凿的楼梯向上行去，倚靠在山腰上，各式各样的酒吧交替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传来微醺的气息。此时已是深夜，深邃的夜空里点缀着繁星，从山上可以依稀看到整个赫兰街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夜晚的凉风消去最后一丝暑气，在这本就即将入秋的时节，许多露天的吧台上，零零散散地坐着沉默不语的男人，他们的脸藏在兜帽之下，隐没在夜色之中。向经过的两名女生投去阴翳的眼神。
柠柠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身旁的沈园。
沈园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自顾自，笑眯眯地朝着山上继续走去。到了后来，路边能见到的酒吧也越来越少，空气里没了酒精味，也听不到音乐，在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了蛐蛐不依不饶的叫声。
眼前只剩下了昏黄的路灯，每隔一段路照出一段浑浊的光晕，甚至无法让人看清前路，只觉得下一刻脚下朝向的，就会是化不开的黑暗。
先前还不断想尽办法劝阻沈园，让她打消主意的柠柠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闷葫芦，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使劲捏着手里的海螺手串，指节都变得和脸色一样苍白。
她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跟来，本来沈园也没有让她跟来，本来她就可以一个人待在旅店里等沈园“去去就回”但是她偏偏就是放心不下，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算陪沈园一起来了也帮不到什么忙，甚至会拖她的后腿，但是她就是没办法忍受自己一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等待朋友历险归来这种事情，更加不能接受已经和她关系这么好的沈园小姐在某次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呼——”沈园长长吁了一口气：“还真是怪渗人的，没想到这山上原来这么黑呢。老实说，要是柠柠不陪我来，没准我就真的会觉得害怕了。”她挠了挠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一直在到处旅行，但是实际上，我也很少一个人来到那么阴森森的地方来着，嘿嘿”
“是c是吗”柠柠仍在心里不停发憷，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园看见柠柠那副被吓得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安啦安啦，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说沈园安慰人的本事非常差劲，说出来的话苍白无力毫无效果，但是她脸上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多少总归是让柠柠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
“不过”谁知道，沈园话锋一转，竖起眉头：“这里的情景，倒是让我忽然想起来，咱们世隐乡的传闻里，记载着那么一件事情，好像是一个什么只会在晚上行动的恶魔，叫夜魇还是什么的，也是住在山上的。据说，那个叫做夜魇的家伙会被年轻少女鲜血的味道所吸引，所以那一带城镇里都有少女晚上不得进山的说法，因为夜魇不仅长相非常恐怖，杀人的手段也非常厉害，在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光源都会消失”
话正说一半，两人眼前的昏黄路灯忽然一阵闪烁，仿佛短路般断电了好几秒，柠柠大声地尖叫着窜起老高，像是彻底炸毛的小猫，结果没过几秒，那路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破灯看起来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啊”神经大条的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愣一愣地看着在自己周围上蹿下跳的柠柠，好奇道：
“柠柠，你在干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了！”沈园一拍手掌：“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诶，那个夜魇杀人的时候，首先是所有的光源会消失，然后是”
“不要说了！！！”柠柠眼泪巴巴地抓着沈园的衣领气狠狠吼道：“你这样除了会让我觉得更加可怕以外还有什么用啊！”
“你听我说完嘛！”沈园一脸的无辜：“反正就是，后来咱们世隐乡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二师姐还特地派人去调查了，然后才发现，所谓的夜魇，其实就是劣等血族的变种后代，可能是某些不入流的血族杂鱼为了躲避战乱藏到了山林里，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进化出了一些野兽的能力，但是本质上还是和吸血鬼一样，喜欢玩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吸处女血啊，怕阳光什么的，没一会儿就被收拾干净了。”
故事说罢，沈园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把蓝思琳以前教她的道理现学现卖，开始教育柠柠：
“所以说啊，柠柠，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那些都是别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瞎编一通，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来的。像你这样没头没脑听到一半就开始觉得害怕是没用的哦！”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话大喘气！”柠柠羞愤欲绝。
“诶——诶？！那路灯自己忽然要关掉我也没有办法的啊！”
“总c总而言之！在大半夜忽然跟我讲鬼故事就是沈园小姐的不对！”
“说到底还是因为柠柠太胆小了嘛嘻嘻”
“要你管——！！”
就在两人莫名其妙拌起嘴来的当口儿，那路灯再次熄灭，眼前的景象霎时间又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柠柠又开始尖叫着上蹿下跳起来。
与此同时，黑夜中忽然闪过几道锐利的银光，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如箭般袭向了毫不知情的柠柠，沈园见状，心中猛然一惊，当即出手。
锵——
激烈的金铁交击声响起，路灯在短路的频闪后再次亮起，两人的周围已经多出了几名将身形藏匿在长衫之下的人，他们手中所持的武器不再是混混平常所用的撬棍球棒，而是一柄柄泛着寒光的西式长剑。沈园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出腰间的长笛格下了斩向柠柠面门的两把剑，又用腾出来的左手一记“二指真空把”捏住了袭向自己的另外一柄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便蓦然觉得自己捏着那柄剑的左手传来一阵酸软，已经无力再抵抗，便当机立断，右手一挥，长笛扫开柠柠面前二人，划了一圈后击到了她面前的那柄剑上，将危机暂时缓解。
长灯没有照亮的黑夜中，更多的人陆陆续续现形。
“哼，”被沈园格开那一剑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那位大人果然没有说错，果真有异人混进了城里。”
沈园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腰侧，无暇再去顾及身旁被吓得面色发白的柠柠，望着那群人手中的剑，神情凝重：
“为什么你们会有‘净蚀’”
先前在黑夜中看见那几道银光时，沈园便已心生不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能够在没有光源的地方反射出光线的金属，除了一种情况：金属中掺进了另外一种合成金属——净蚀。
用净蚀合成的金属，若是制成长剑之类的武器，其硬度和韧性都属下乘，远不如普通铁器来得实在，成本又极其高昂。但是，偏偏这种花瓶一般的武器，却对异人有着奇效。净蚀能够排斥净化所有的异能，所以无论是多强的异人，一旦被这种武器刺中，其下场只会比被淬了剧毒的剑刺中更要凄惨，其基因会在之后不断崩溃，最终慢慢死去。可以说，净蚀便是为了克制异人而存在的克星。就好比阳光之于吸血鬼，海楼石之于恶魔果实能力者，沈园之于蓝思琳。
所以，就算迟钝如沈园，在左手与那柄剑接触后发软的瞬间，便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妙。这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作为异人的身份。
“和你这种低劣的种族没必要解释这么多，”当头的那名男人拧了拧头：
“各位，和这种邪魔外道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
“慢着！”
就在众人准备再次一拥而上的时候，沈园却忽然喊了起来。那显然是领头人的男子又冷笑一声：
“怎么，还没交手就怕了吗？想要跪地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沈园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大叔，你知不知道你之前的那几句台词放在动画片里都是活不过一集的杂鱼才会说的话啊？”
在这种激战在即的当口，脑回路向来清奇的沈园忽然来上这么一句显然是被蓝思琳传染了才会有的吐槽，让场上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就连柠柠也不禁回过神来，冷汗涔涔地扯了扯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现在好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诶？”沈园怔怔地眨巴着眼睛：“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你想要吐槽，也得看一下形势啊！这群人明显比之前的那群混混要厉害得多了好不好！”柠柠无奈道。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比较厉害的？我都没感觉到耶难道说，其实柠柠你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吗？”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着，已经忘了此时的危险，一脸的悲愤：“沈园小姐！脑回路再怎么简单也要有个限度吧！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绝世高手啊！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好好收敛一点，才会让别人发现你是异人的吗！”
“哈？！”沈园惊异道：“我已经很收敛了啊！我之前可是一直都没用异能来着！”
“就算不用异能，一只手就把别人丢到五楼去也不是正常人可以干出来的事情吧！”
“诶——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
“那正常人可以把别人丢到几楼啊？”
“几楼都不行，一楼两楼三楼都不行！正常人就算是把同样体型的人举起来也会很困难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被无视的持剑混混领头人（我连出场的名字都懒得想）额头爆出青筋，暴喝一声，打断了两女的讨论。
“你们两个！就真的这么不知死活吗？”
“闭嘴！”两个女生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把那混混愣是吓了一跳。柠柠在喊完以后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做出了自己往常根本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心中大叹糟糕，正想着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沈园传染了的时候，身旁的沈园便态度异常嚣张地喊道：
“杂鱼就应该有杂鱼的觉悟，没看我们在说话吗！插什么嘴啊！”
“你你们”那领头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一味地冷笑：“既然”
“既然你们还是呆头呆脑的搞不清楚状况，”沈园又打断了那人说的话，开始撸袖子，掰指头，扭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杂鱼不管来多少个，拿着多厉害的武器，终究还是杂鱼。”
话音刚落，白皙的手指掐起指决。
“凝身术·洪流！”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优哉游哉地在偌大的地牢里闲逛，那副二流子的神态比附近那三三两两腰间别着长鞭手枪的家伙还要像是狱卒。奇怪的是，这座监狱里的人却好像对这副景象已经习以为常，就连狱卒长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微妙，既不干涉他的行动，也从来不搭理他，就好像他在眼中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几天来地牢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下井帮和洗衣帮的斗争愈演愈烈，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隔三差五就会传出下井帮的某某疑似越狱被捕，洗衣帮的某人又在人迹罕至的角落被发现，满身伤痕之类的事件。狱卒们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稍有不慎，两个帮派随时就有可能在地牢里大打出手，到时候就未必能靠他们几个人能够压制住了。
而蓝思琳却似乎一直置身事外，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两个帮派一群狱卒之间不断辗转，拍须溜马的本事一顶一的棒，俨然已经成为了监狱里的大红人，在下井帮的地位也不断上升，已经攀到了二当家的位置，每天在监狱里除了休息吃饭抽抽烟，就是隔三差五找人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就差把他放出去晒晒太阳再喝喝小酒了。
监狱里的人都记不清楚蓝思琳随口胡诌的那个名字，只叫他“拉闸先生”，然而，每次蓝思琳被人这样叫的时候，总会一脸严肃地纠正“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扎布拉扎”
天知道他为什么有本事一字不漏地记住那么长一串毫无意义的随口乱说的名字，但是从这一点上，蓝思琳的无聊恶趣味也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近日以来，洗衣帮的手下人数逐渐以不寻常的速度暴增，一时间竟然已经到达了快要和下井帮持平的程度。蓝思琳早早便已经发现了这个怪异的趋势，于是有天利用身份之便，找到了一个名为大奎，满身淤青的洗衣帮手下，在一连串逻辑强暴之后，让大奎深切地相信了自己其实是老大鹫爷的亲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托盘而出。
“一个扎着长长辫子的女魔头，用一只笛子操翻了整个亚纳提的天一组，寻找一个名为蓝思琳的男人的下落”
那天下午，柳未名难得地在饭堂里遇上了消失已久的蓝思琳，却发现他俨然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失魂落魄地蹲在椅子上发呆。
当柳未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蓝思琳机械地转过头来，傻笑了两声，用唱丧乐的调调哼了两句：
“世上只有监狱好”
且不说蓝思琳失魂落魄的原因，光是论他在监狱里的待遇，和柳未名相比起来，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在监狱的这段时间里，柳未名每天都保持着极为规律的生活，按时起床去地牢凿墙，最后一个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坐在角落安静地吃完，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去干活，到了晚上的时候，便在狱卒的监视下回到自己的牢房里休息。原本狱卒们已经收到上面传来的消息，叫他们务必要对眼前这名曾经的苍白剑客多加小心，但是自始至终，柳未名都仿佛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也不像蓝思琳那样，到处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从经历了那天在饭堂被洗衣帮挑衅的事件后，柳未名用沉默赢得了所有人的忌惮和尊重。
他好像生来就是这样的人，永远沉默寡言，哪怕身陷囹圄时日无多，终究保持着自己身为剑客的清冷和傲骨，从来不会畏惧死亡本身，也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折腰。这样的人才是柳未名。
而蓝思琳，作为监狱里另外一个被全部人都尊重的人，凭借的不是什么高超的剑术，也不是什么高尚的尊严（如果他真的有的话）。像他这样的人，哪怕有朝一日成为了粪坑里的蛆虫，也会拼命以粪便为食，挣扎着抢占一处粪便最为丰腴的地盘，成为活得最痛快的最肥最白的蛆虫。正因为深知自己一无是处，所以他能够放弃许多事情，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环境，所以才尽力让自己适应所有的环境；他可以在君子堆里成为最傲骨铮铮的君子，也可以在小人堆里做最寡廉鲜耻的小人这样的人，才是蓝思琳。
这样子的两个人，能够在监狱里成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本就是相当稀奇的事情。因为他们的观念，性格都是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的。
而这样子的两个人，在成为朋友后，又在某一天起忽然变得疏远，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蓝思琳便仿佛有意无意地渐渐疏远了柳未名。在成为了监狱里的风云人物之后，他更加忙碌地在地牢四处溜达，做着柳未名看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就连在饭堂里也鲜有见到他的身影，就像是在刻意回避柳未名一般。不过本就生性凉薄的柳未名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觉，依旧风淡云轻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天固定的生物钟没有出现一丁点变化，也对所处环境的帮派斗争视若罔闻。
时间缓缓流逝，再过两日，便是死刑执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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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1.《终焉》定律·其之一：秃头=即死FLAG
晨曦刚刚漫上亚纳提的城墙，两名睡眼惺忪的少女便出发了。
他们要去的方向是城南，那是沈园和蓝思琳初进城时的方向。
不过此时的沈园和柠柠却并非要出城。
经过昨夜对那群不识好歹的混混的连番毒打之后，沈园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天一组在亚纳提中共有四个堂口，其中东西两个堂口都分别被她在贫民窟和赫兰大道里的打砸抢烧行为折腾得分崩离析，而北堂口也早就因为老大秃鹫被捕入狱而名存实亡，剩下的唯一能够找到天一组真正领头人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南堂口。
她们决定一早就动身，尽快找到天一组真正管事的，然后再动用黑帮的力量把藏匿于亚纳提都城中不见身影的蓝思琳找出来。如果这样都找不到他的话，沈园就唯有放弃这个计划，陪同柠柠出城旅行了。
在饭堂里看见几天不曾见面的蓝思琳突然回归的时候，柳未名并没有显得太过于诧异。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仔细地温和地吞咽下味如嚼纸的食物，淡淡道：
“你来了。”
“哦？”蓝思琳笑眯眯地走到柳未名身旁坐下：
“看你的语气，好像是知道我要来啊？”
柳未名平静道：“后天就是死刑。”
蓝思琳道：“所以呢？”
柳未名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找我的。”
蓝思琳耸了耸肩膀：“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这座监狱关不住你。所以时机到了的时候，你终究会离开。”
蓝思琳笑眯眯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时机到了呢？”
“我本来不知道。”柳未名语气是一贯的清冷：“但是你来了，所以我知道时机到了。”
亚纳提都城南，玛利亚街区，提亚圣心大教堂。
作为一个充满西欧风格的旧王都，有教堂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提亚圣心大教堂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信徒来往流量最多的教堂，其存在的历史几乎和整个亚纳提一样悠久。近千年来，出入教堂的人更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建筑和信仰本身，像是时间河流底部的石头一般不受影响。
两个女孩一路辗转寻到这里时，柠柠看着面前那座充满肃穆氛围的建筑以及不断涌入的教徒，又开始心生退意，怯懦地拉了拉身前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嗯？”沈园眨巴着眼睛：“有什么不好的？”
柠柠犹豫道：“虽然说昨晚的那群人确实说了天一组的最后一个堂口是在这里面，但是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能藏着那么多黑帮的样子会不会，其实是他们撒了谎啊？”
“诶？不会吧？”沈园撇了撇嘴巴：“明明都被威胁了‘如果不是实话就从山上丢下去’，这样的家伙怎么还敢撒谎嘛。况且，我看这群家伙一个两个都把身子罩在黑袍子里面，一看就很像是黑帮的样子啊？”
柠柠虚着眼道：“沈园小姐，那些是修女服你这样子胡乱说话会得罪很多信教的人的。”
“嘿嘿安啦安啦，”沈园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蓝思琳之前跟我说过，意思差不多大概就是‘所谓宗教，其实大部分都是披着信仰外衣，本质和黑帮类似的集权组织；而所谓教徒，也不过是一些庸碌无为，把希望寄托于不存在的形象上聊以的白痴罢了’”
“呃”不知为何，柠柠听完这段话后，顿时冷汗涔涔：“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好像是个思想非常危险的家伙啊”
“总而言之，”沈园一把牵过柠柠的手，便朝着教堂里面行去：“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哎”蓝思琳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真是服了你了。”
柳未名道：“所以说，找我有什么事？”
蓝思琳看着柳未名，深深笑道：
“我来告诉你一件你所不知道的事，然后我想要你帮我越狱。”
柳未名眉头微蹙，半晌，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越狱？”
“因为我很清楚你的能耐”，蓝思琳懒洋洋道：“自始至终，你都从来没用过自己的左手，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人撂倒整个监狱的狱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只能够解释你想要找我帮忙的理由，”柳未名冷冷道：“但并不能够说服我帮你这个忙。”
蓝思琳显然对柳未名的回答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继续道：“你应该很清楚这座监狱的戒严程度，单凭你自己一个人，再怎么能打也是逃不出去的。如果我说，在我逃狱后，可以帮你躲过死刑呢？”
柳未名平静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怕死，也没有想要离开这里。”
“你会想要离开这里的，”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你听完我即将告诉你的事情后。”
刚走进教堂，一名身穿黑袍，面容和蔼的光头神父便迎了上来。
“两位女士今天过来是要做礼拜吗？”
“礼拜是什么？”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柠柠见状，急忙接过话头：
“我c我们不是信徒，所以也不是来做礼拜的。”
“哦？”那身形魁梧的光头神父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既然如此，两位是想要来做什么的呢？想要入教吗？”
“不是啊，我们是来找天一组的。”沈园丝毫没有任何忌讳，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她这一贯耿直的作风却把柠柠吓了一跳，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沈园小姐！”
额头渗出冷汗的柠柠朝着神父讪笑道：“对c对不起我的同伴不懂事，乱说了些奇怪的话，让您见笑了”
“唔唔唔唔”沈园的嘴巴被死死地捂着说不出话来。
那神父脸上诧异的神色更浓了，挠了挠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纳闷道：
“我可没听说这座教堂有什么天一组啊？”
“不过，”随后，神父又笑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来到教堂里，都是为了寻求精神救赎的，就算两位没有别的意思，也大可以在教堂里随意走走，感受一下我们对主的虔诚，或许能让风尘仆仆的两位小姐精神有所解脱。”
“哈哈哈”柠柠紧张地干笑了两声：“那就谢谢神父先生了。”
“对了！”神父忽然一拍手掌：“两位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教堂吧？既然如此，我带两位去忏悔室做一次洗涤心灵的仪式怎么样？”
沈园扯下了柠柠捂住她嘴巴的手，问道：“忏悔室又是什么东西？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忏悔？”
神父笑眯眯道：
“我们忏悔并非是因为我们犯了错，或是做了什么可恶的事情而去寻求心灵上的安慰和解脱，而是因为我们追求品德上的完美，我们因为向往爱和同情心，所以去忏悔我们的忏悔是发端于良心的焦虑与不安，将之前在言行和思想上的错误向上帝告解，从而放下自己的焦躁和虚荣”
沈园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道：
“那其实不还是要逼咱们数落自己做错的事情吗？”
沈园的话说得柠柠和神父皆是一愣，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园又呆头呆脑地问出了一连串的话来：
“我们刚来到这边，你就拉着咱们去自我反省，这样真的好吗？所有的宗教都是这样的吗？做错了事为什么不向对不起的人道歉，要跑来找上帝道歉？你们每天每时每刻那么多唠唠噪噪的人对着上帝说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帝真的会听得到吗？那上帝到底有多少个耳朵啊？上帝到底有多闲啊？”
神父的嘴角不停抽搐，柠柠被耿直的沈园吓得不轻，猛地窜上前去更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脑袋：
“神父先生！不c不好意思！我我的伙伴脑子有点不太清楚！你你先不要理会她，你想要咱们干什么，咱们马上就去！”
“早在第一天，我们刚进来这地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几个很有趣的地方。”蓝思琳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个地穴不仅有非常完善的照明系统，而且还有风。”
柳未名皱着眉头：“这意味着什么？”
“地穴的形状类似于倒放的圆锥，属于密封的空间，在这种空间里，本来是不可能会有风的。而我既然能够感受到这里有空气流动，就说明这座地穴有着同样非常完善的通风系统。”
蓝思琳继续道：“然而，在这种单纯只需要挖掘的工程中，根本不需要电灯的照明，只要每人戴上一顶矿灯帽，甚至用火把照明就行了，同理，通风系统的存在也绝对不是必要的。既然如此，发起这项工程的人又何必浪费那么多的资源铺设大量电路，打造通风系统，甚至加装电灯呢？”
柳未名道：“这或许只是想要给牢犯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
“这不合理。”蓝思琳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单纯想要牢犯劳改，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问题。而如果是单纯地想要挖掘这片地方的话既然他们投入了这么多资金在铺设电路上面，为什么不直接用这些资金买几台挖掘机，省时省力一劳永逸呢？除非整个亚纳提都没有人考到蓝翔职业技术驾驶学院的执照，否则‘上头’的人所做的这一切，都绝对不合理。”
柳未名顺着蓝思琳的话语思考下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之所以要在这个地方铺设这么多电路，却还要用人力挖掘这种最古老的方式，是因为他们出于某种原因，只能够这样做？”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最有可能的推测是，如果使用机器进行挖掘，效率固然会提高，但是与此同时也会造成某些潜在的危险而使用人力挖掘，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及，尽管相对机器而言进度要慢得多，且挖掘的过程也会面临洞穴塌方之类的危险但是因为死刑犯是免费的劳动力，所以基本上不存在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铺设电路，最主要的原因当然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完善的通风系统你应该不难发现，这座地穴里的温度比外面要凉快很多，就算现在是夏日，也完全感受不到闷热的感觉，如果有什么合理的情况能够解释为什么要在地穴里维持通风和温度的话，那应该就只有一个。”
柳未名缓缓皱起眉头：“这洞穴里面有着某种非常易燃的危险性很高的东西吗？”
“好了，小姐，现在，请你静下心来，深呼吸对，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在平和的状态，只有心灵宁静，才能够听到上帝的感召。”
“哦”沈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坐在小小隔间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所谓忏悔室，其实便只是两个大小和电话亭相仿的房间，中间用一道不隔音的墙壁分开，墙壁的中段凿空后又挂上布帘，另一端的神父坐在格局相同的房间里作为聆听着，代行神的职务。
“现在，请你敞开心怀，尽情向上帝表达你的所思所想。”
幕布对面，传来神父肃穆的声音，伴随着某些有规律的，宛如滴水的声音。
沈园又“哦”了一声，随后，便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咳咳，”幕布对面传来干咳声，神父道：“小姐，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啊！”沈园挑了挑眉头：“话说，你们帮人忏悔的时候都是要像这样在对面的房间里放水滴声玩催眠的吗？”
幕布对面的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神父已经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
“小姐，还是请你开始忏悔吧”
沈园虚着眼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到底该说些什么啊，我跟大叔你又不是很熟，要是真的掏心挖肺聊些家长里短的不会超级尴尬的吗？”
“呃小姐，我想你应该可以从一些不那么掏心挖肺的事情说起，比如，最近做了些什么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情啊，或者是觉得某些不太对的事情啊”
“良心不安的事情倒是没有，”沈园眨巴着眼睛：“不太对的事情的话把大概几十个人丢到了五六楼去算不算啊？”
“”幕布对面，变成了一阵非常诡异的沉默。
“那把几十个人捆成粽子丢在没人的巷角呢？”
“”
“让一条街的坏蛋扒光了裤子，然后把他们的钱抢得一干二净呢？”
“”
沈园说了两句，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脑袋支在面前的桌板上，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哎，虽然一开始这么做的确是打算替天行道来着，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已经上瘾了啊柠柠也经常跟我说虽然他们那样是坏蛋，但是我的惩罚不管怎么说好像都有点太不人道了一点。但是仔细想想，明明他们的钱也是从好人那里骗来的，我从他们那里抢回来，再到好人那里把钱花掉，不是非常合理吗？所以说啊，真不知道柠柠一天到晚为什么那么大意见，果然还是因为把他们扔得太高了吗喂，大叔，你能不能把那发出水声的玩意关掉啊，超级烦人的诶。”
“咳咳，咳咳，咳咳好”幕布对面的声音似乎是极其尴尬，摸索着关掉了某个机器，隔间里果然没有再听到那催眠的水声。
“哎，所以说啊，我一直都觉得很苦恼来着。柠柠也是，蓝思琳也是，一天到晚都好像在说我是个呆子，但是我觉得我好像一点也不呆啊！他们每一个人都告诉我出门在外，行事要低调，做事要谨慎什么的，这和老爷子以前跟我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嘛。师师父他当初跟我说的，明明就是以后看见谁不爽了，尽管上去痛扁一顿再说，打不过的话，再回去找师父他帮忙”
公认是人间空前绝后最强者的白魇师匠，到头来竟是个护短至极的幼稚老头，如此想来，能够教出沈园这无所顾忌的性子也是不无道理。
寻常人出门在外，家中长辈总会灌输一些做人要低调，要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不过到了师匠这边，就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毕竟到了他那儿，比他还高的山根本就不存在，有这样子的靠山，沈园完全可以在世界各地横行无忌，爱跟你讲道理就讲道理，不爱跟你讲道理就打爆你的狗头
从这个角度上考虑，沈园其实也算是活的非常明白的那一类人吧
总而言之，在忏悔室里坐着的沈园完全没有一丝打算忏悔的意思，反倒是就着这几天来的悲惨境遇对着先前还说不熟悉的神父大吐苦水，罗里吧嗦地说个不停，教那神父听得坐立不安，冷汗直流
“小c小姐，您的忏悔，上帝那边一定会收到的”尽管心里想的是这样子的“忏悔”若是真给上帝听到了，那位上帝老爷子怕是也要颤上两颤，但已经彻底语无伦次的神父还是下意识地用程序化的语言打算结束这次名存实亡的忏悔。
“诶？没了吗？”沈园瞪着眼睛，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没了没了没了”神父急忙结果话茬，总算是将话题的主导权攥到手中，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慢吞吞坐起身来，看了幕布对面那模糊的娇小身影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莫名道：
“接下来，就请小姐你安静冥思，等待上帝的旨意吧。”
说到“旨意”二字时，沈园便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她所处的忏悔室四面木质墙壁宛如爆炸盒子般四向绽开，随后，一道与忏悔室同等大小的铁笼从天而降，将她困在了里面。不远处的另一件忏悔室中，一脸茫然的柠柠也遭到了同样的境遇，顿时被吓得小脸煞白，连话都忘记说了。
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看向四周，原本教堂里出出入入的信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尽是些一身黑袍，眼神冷峻的壮汉。原本坐在对面忏悔室的那名光头神父脸上再不见慈祥神色，却是转为了阴翳而狰狞的笑容：
“真亏你们能主动找到这里来，也算是主动了却了咱们的一桩心事。”
“诶——诶？！”沈园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激动：
“这也是忏悔的一部分吗？这是余兴节目吗？”
“”
“”
“”
场上不知为何，一时间再度陷入了极其尴尬的气氛，就连柠柠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羞耻地用头抵着困住她的铁笼栏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是身为领头人的光头神父最先回过神来，干咳了几声，冷漠道：
“真亏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桀桀桀”神父阴恻恻地笑了笑，张开双臂，高声道：
“欢迎来到天一组的乐园南堂口——提亚圣心大教堂！”
神父那慷慨激昂的语气在镶满琉璃瓦的教堂中与圣歌相互呼应，充满了肃穆而惊悚的矛盾感。沈园却好似没能感受到场上的气氛，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的椅子上，一愣一愣地瞪着眼睛，宛若一只发呆的小鸡。
“现在”神父看向沈园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让我们进入真正的‘忏悔’时间吧”
话音刚落，场上的黑袍人士纷纷从袍子里掏出了一把把货真价实的手枪来，隔着铁笼分别指向了两女，神父狞笑道：
“想必两位可爱的女士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吧毕竟也都还是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我虽然不清楚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搞定了西堂口的那帮蠢蛋，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南堂口的据点的，但是我大可以告诉你我们南堂口，和天一组的其他三个堂口的军备等级完全是不在一个量级上的，你们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来，就等于是羊入虎穴，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了。”
神父的笑容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狰狞，在笼子前负着手不断来回踱步：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被我们的人用冲锋枪打成马蜂窝或者是，全盘托出你们的来历，还有目的以及幕后主使”
“啊”沈园虚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哦”就连另一旁的柠柠也似乎没从先前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仍旧抵着栏杆，没精打采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明知道现在是危在旦夕，但是总有一种已经习惯了的感觉呢”
神父哪里想到这两个女孩会对自己准备万全的铁笼和数十把机枪的威胁无动于衷，场上再一次出现了非常意外的尴尬气氛，光头神父顿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用尽全力的一拳砸到了软绵绵的棉花上面，没有一丝实感。他额头渗出冷汗来，怒道：
“难道你们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吗？你们现在可是被关在我们天一组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里面，就算你再怎么厉害，也已经是插翅难飞了，难道你们还不打算乖乖束手就”
神父还没说完，沈园又没精打采地“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那语气听上去像是吃坏了肚子腹泻了整整一天的样子。她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双手随意地搭在两根铁笼栏杆上面，那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就仿佛放久了的薯条一般被她随手掰开了。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沈园从那徒手扒开的缝隙中走了出来，耷拉着双手：
“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你已经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了。”蓝思琳笑眯眯道：“只是如果亚纳提真的打算做炸弹的话，大可以随便找片空地来进行研究，不仅成本比现在要低廉的多，而且如果真的出事了也不会祸害到任何人，更加不会因为爆炸而引发洞穴塌方，造成人命伤亡。”
柳未名愣了一愣：“如果亚纳提要制作的不是炸弹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我们挖掘这个洞穴？”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再仔细想想吧。”
他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柳未名，慢吞吞道：
“亚纳提的人逮捕了一批牢犯，让他们开凿一个洞穴。”
“洞穴里显然有着某种易燃的危险品存在但却又不是单纯的危险物品，至少不会是普通的炸药。”
“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一定要在‘地下’才能做的，而在地上不能做的呢？”
柳未名的眉头越蹙越紧，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时醍醐灌顶，震惊地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诧异地望向了饭堂的一边。
那一边，是属于洗衣帮的人的角落。
柳未名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在地上‘不能做’的事情，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不能做’”
显然，柳未名已经理解了蓝思琳的哑谜。蓝思琳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恭喜你你已经看穿了人类旧都，骑士之国亚纳提在荣耀和恢弘之下的鲜血淋漓的，赤裸裸的真相。”
柳未名的眼睛终于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
“怎么可能”
火光四溅。
枪声四起。
枪口溅出的火花，亮过了阳光，亮过了教堂中心五彩琉璃瓦的巨大吊灯，飞溅的子弹让吊灯旋转，玻璃散落在地上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形象宛若盖世太保的黑袍人手持各式各样的枪械，向教堂里的一抹水蓝色身影宣泄着子弹，宛如鞭炮的枪声盖过了教堂肃穆的音乐，这座历史悠久的教堂正在一场前所未有的枪火盛宴中以恐怖的速度变得狼藉。
拿着雪白色晶莹长笛的沈园胸口的项链泛起荧荧蓝光，身体周围似是有无形的水流在流转，身体周围还隐约有透明的波纹荡漾。沈园的身体素质本就远超常人，此刻在使用了经过神器螭吻加持过的“凝身术·洪流”之后，行动速度更是快如疾风怒涛，寻常人类的动态视力甚至连捕捉她的残影都极为困难，更不用说想要用子弹击中她了。哪怕偶尔有流弹打到沈园身体附近，也会被覆盖于体表的七重防御法阵“器灵咒·湖天印”所弹开。湖天印的防御能力极为强悍，寻常子弹就连第一层屏障也无法突破。除了这两个基本的加持法术以外，沈园完全没有再使用任何异能，完全凭借自己的蛮力像是在偌大的教堂里宛若幻影卡车般横冲直撞，不断有人旋转到飞着挂到墙壁上窗户上吊灯上
而柠柠呢，则是动作非常熟练地转过身，在笼子里找了个角落，抱头蹲下捂住了耳朵
随着时间的推移，挂在教堂各处的黑袍人越来越多，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人们打光了手中的子弹，丢下枪，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悍不畏死地继续冲上前去。
天一组南堂口出人意料的负隅顽抗并没有收获太大的结果，沈园单方面对整个天一组进行的群殴一如既往，在绝对的“质”面前，就算量再多也无法弥补差距。
一名将黑袍扯烂，身上印着青龙纹身的莫西干头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眼神严峻地虚弱出声道：
“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就把我们‘sart三英杰’给”
没待莫西干头说完，沈园就把最后一个大汉丢出了窗户外面，拍了拍手，虚着眼打断道：
“什么啊？我可没记得我刚才揍飞的杂兵里面有‘某三个’小b一ss级别的稍微棘手一点的家伙啊，就算你想要说出那种台词显得自己等级高一点，我也没打算让你活过这一章哦”
“你你”莫西干头口中再吐出一口鲜血，竟是直接昏迷不醒了。
“现在嘛”沈园呼了口气，在横七竖八的人群中找到了一颗显眼的光头，笑眯眯地走到那名半死不活的神父面前蹲了下来，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慢悠悠道：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让我打爆你的狗头，二是告诉我天一组的老大在哪里，然后我再打爆你的狗头”
“没错之所以要在地穴里加装电路和通风系统，是因为地穴的深处，正在做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危险度极高的研究；之所以不能在地面进行，是因为这种研究一旦被发现，必然会受到整个社会的舆论谴责，甚至亚纳提千年来的荣誉也会毁于一旦，而选择让死刑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挖掘进行研究，可以确保过程中哪怕出现了意外，也能够让塌方的地穴将一切罪恶的线索掩盖而秃爷身为天一组的北堂主，竟然会沦落到在监狱里等死的地步，自然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凝重，往日眼底挥之不去的散漫和迷离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往而生悸的冷漠：
“综合所有的线索，能够得出的，唯一的真相，就是那所谓的天一组，其实”
“我我们天一组根本就没有老大！”
光头神父衣不蔽体，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说出了令两个女生诧异不已的事实。
已经被沈园从牢笼里暴力解放出来的柠柠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园一把抓住那光头的领口，把他提溜到高度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奈何两者的身高差距实在有点大，那光头神父实际上也就是被迫让膝盖离地两三公分的样子，不过在领教了沈园刀枪不入加上活体人间炮弹的本事之后，他自然也不敢对眼前的景象多做吐槽，连忙解释道：
“小姐不，大姐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我们天一组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老大’，因为我们的后台其实其实是”
“是王宫。”柳未名冷冷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向来雷厉风行的王都骑士团竟然会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办法清剿一个贩卖毒品的黑帮因为所谓天一组，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残忍行径而一手缔造出来的提线木偶，替罪羔羊。”
蓝思琳笑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励精图治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会和天一组几乎在同时传出名声来。这位野心蓬勃的年轻君主，是个真正的乱世枭雄，为了恢复亚纳提昔日的雄风，就算做出再卑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我其实并不讨厌。”
柳未名眉头紧蹙：“可是他制造出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让无数人生灵涂炭。”
“确实如此，”蓝思琳耸了耸肩膀：“毕竟‘那个东西’，可是最可怕的毒品返魂香呢。”
柳未名听罢，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那是返魂香？”
“我跟你说过，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大打出手之前，我稍微动了一点手脚。”蓝思琳冲他挤了挤眼睛：“尽管我别的本事很一般，但是溜门撬锁顺手牵羊的本事却是专业的——我顺走了他怀里的返魂香。当然了，我是事后才知道那玩意儿其实是返魂香，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被丢到这种鬼地方来，但是，通过那名骑士在战斗时伸手入怀的反应，还有初进亚纳提时在亚纳提酒吧里收集的信息，我可以推测出一件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返魂香不仅是成瘾性极强的毒品，同时也是可燃性极高的爆炸物。”
“所以，这座地牢里，我们不能触及的深处，其实是制造返魂香的作坊？”柳未名问道。
“bg一，”蓝思琳打了个响指：“虽然我不清楚那位卡里欧斯大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这一大批价格高昂的返魂香，足够让我玩出非常多的花样来，用来做生化武器只是其中最粗浅的例子，如果让我来经手操作的话，兵不血刃地颠覆附近三千里范围几个城市的政权，打造一支能够和半支艾斯兰军队分庭抗礼的同盟军也不在话下”
柳未名冷冷道：“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脑子里构思的疯狂计划。”
“好吧，”蓝思琳撇了撇嘴，“那让我们回归最初的话题”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有关于亚纳提的鲜血淋漓的真相，你也应该很清楚，一旦返魂香真的批量生产，将会影响甚至伤害无数无辜的人。而我可以非常确凿的告诉你，如果你能够帮助我越狱的话，我就有办法把返魂香的问题彻底解决，不留后患甚至还能救你一命。这样的交易你愿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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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们所见，这章在我这句话打出来之前总字数是9775，而我现在给你们做出那么严谨的计算是有什么打算想必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没错，你们看文学水准极低的我甚至还在此刻不惜背负着厚颜无耻的评价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很久以后用出了极为惊艳的一句歇后语，那么问题来了，说完这段话以后，这一章的字数到多少了呢？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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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2.《和杜巴·蒂奇一起攻克难关》
蓝思琳已经主动帮柳未名把这笔账算得一清二楚了，这场所谓的交易，毫无疑问是绝对双赢的交易，蓝思琳所给出的条件也正中柳未名下怀。但是，面对蓝思琳那张让人恼火的笑脸，柳未名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说道：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感兴趣的事情想要了解。”
“是想问我这几天做的事情和逃狱有什么关系吧？”蓝思琳朝他挤了挤眼睛。
柳未名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尽管我很清楚你这种人绝不会做无用功之事，这几天的行为必有其深意，但我始终是没有看穿你行为幕后的意图。”
“其实也没有什么。”蓝思琳随意地瞟了一眼食堂里的囚犯们，每个人都成群地吃着食物，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丝毫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僻静的角落。
“我这几天做的，只不过是发挥了一根搅屎棍的作用，推波助澜，把一坨迟早要发生化学反应的大粪提前发酵，然后将屎爆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探出苍白的细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地牢里的这两个帮派，本身就是压榨者和反抗者，矛和盾一般的存在，成立的这几年间，其实两边都积怨已久，之所以一直没有爆发太大的争执，正是因为两个帮派之间互相忌惮，再加上狱卒势力不断从中斡旋，才能够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柳未名蹙起眉头：“那你打破平衡的方式是什么？”
蓝思琳道：“你还记得第一天我们进来这间饭堂后，我去找了洗衣帮老大秃爷的事情吗？”
柳未名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交涉失败，被人揍成了猪头。”
蓝思琳笑眯眯道：“那是骗你的。”
柳未名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道：“其实我不但没有交涉失败，而且还和秃爷相谈甚欢。至于脸上的伤痕，是我在和洗衣帮进行对话后，去了一趟厕所，自己打出来的。”
柳未名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思琳笑道：“当然是为了让洗衣帮和下井帮的人‘看到’我受伤的事实了。”
柳未名思衬片刻，呐呐道：“我似乎懂了一点同样的一件事情，站在不同角度的人看到以后，有可能会产生截然相反的观点”
蓝思琳道：“在和洗衣帮交涉完毕以后，我便已经加入了洗衣帮。而后，我就顶着那张猪头脸去了一趟下井帮。对那边的人的说辞是‘我是被洗衣帮的老大揍了一顿当做下马威’，与此同时表达出了我对洗衣帮恶霸的深切痛恶以及想要在下井帮得到庇护的真挚想法，在我天衣无缝的完美演技下，下井帮的人当然不会对我有什么怀疑，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同时成为了洗衣帮和下井帮的成员。”
“第二天的时候，当洗衣帮的老大发现我忽然被人揍了一顿，当然会出于对新人的关怀象征性地询问一下原因而这就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第一步’：我告诉他，在和他交谈完后，当天下午，我就被下井帮的人抓起来暴揍了一顿，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看见我这个新来的小子如此不识相，分明负责的是下井的活儿，却还要舔着脸去讨好洗衣帮的人而我也在严厉的拷打中被迫服软，加入了下井帮。随后，我就对秃爷表示，此时此刻的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报复下井帮，一定会尽职尽责在那边扮演好卧底的角色，让秃爷好好把下井帮收拾掉”
“到这一步，计划的布局就已经基本完成。从那一刻起，在洗衣帮的眼中，我是先加入了他们，然后被下井帮毒打一顿被迫在‘表面上’屈服的卧底；而在下井帮眼中，我则是因为受到了洗衣帮的不公平待遇，投奔他们的新人。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在洗衣帮的‘卧底’身份，制造一些契机，从而提高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
“稍等，”柳未名皱眉道：“利用自己在洗衣帮的身份，提升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这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笑眯眯道：“你还记得我们进地牢后的第二天，发生的一些小事吗？”
柳未名回忆了一阵，道：“我记得下井帮有个人被传出有越狱的嫌疑，本来狱卒们打算将其就地正法，后来却又不了了之。”
蓝思琳耸了耸肩，道：“那家伙是下井帮的二当家，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他会被传出有越狱嫌疑，其实是我从洗衣帮那边弄来了一些越狱用的‘作案工具’，像是锥子，小刀，还有我亲手绘制的地牢路线图等等”
柳未名似是有些吃惊：“才来了一天，你怎么会认得出地牢的格局？”
“我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对建筑的结构格局比较敏感，走上两圈就能分析个大概出来了。”蓝思琳不以为然道。
“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古怪的知识储备。”柳未名无奈地挑了挑眉。
蓝思琳勾一勾嘴角，露出一个充满玩味c又仿佛讳莫如深的神情，淡淡地告诉柳未名：
“你没必要知道。”
而后，蓝思琳又顿了顿，继续道：
“总而言之，在那名下井帮老大的得力副手遭到我的陷害之后，我又在下井帮那边挺身而出，教那位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下井帮老大使用了一点逻辑诡辩的技巧，让他成功地说服了狱卒相信那愣头青二当家根本不可能有越狱的本事，这件事情当然也就不了了之，而我的地位也会相应地在下井帮中水涨船高。洗衣帮的人会觉得我的卧底计划虽然失败了，但确实在下井帮那边造成了不小的骚动，由此一来，对我的信任程度也会提高；而下井帮那边更是不用说了，那二当家的已经把我这个罪魁祸首当做了救命恩人，表示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就算是在狱卒长面前跳上一段钢管舞也在所不辞”
“真是毫无廉耻的道德败类。”柳未名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而蓝思琳则是一副相当受用的样子：
“承让承让”
蓝思琳继续道：
“有了这第一个事件奠定了基础之后，接下来的计划过程就简单很多了。基本上的操作都是和这次类似，利用两个帮派之间的信息差距进行情报欺诈，让两边都觉得‘自己的确因为我的加入而获取了利益’，而实际上，只是我一手导演的一场你来我往的‘帮派智斗’戏码罢了。下井帮的人，会因为我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们化解巨大的危机，而对我的‘谋略’感到折服，承认我在下井帮中的‘军师’地位，而洗衣帮的人，则会随着我在下井帮的地位渐渐提升，给出的情报也越来越重要，直击下井帮咽喉，而对我产生巨大的信任在本质上，我要做的，无非就是在下井帮里吃喝玩乐，然后再找一些绝对安全的时机，和洗衣帮的人暗中联络罢了而狱卒们也会因为明显感受到我在两边帮派的地位都有些微妙，从而误以为我是某个有深厚后台的大人物，而对我心生忌惮”
柳未名听罢，竟是轻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尽管你这手无中生有的双重卧底计划已经无耻到了极致，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非常完美的计划。”
确实，蓝思琳这几天所做的事情，用一句话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在两个帮派里同时成为卧底，然后诱导两个帮派的老大发生各种各样的矛盾，自己借机上位罢了。但是这个结合了反间计，情报欺诈，利用信息差距进行大量诱导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必须要有极其过硬的心理素质，反应能力，演技，还有情报整理的能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永远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没精打采模样的蓝思琳，竟然真的只是凭借着一张嘴，便将两个帮派彻底玩弄于鼓掌之中，其城府之深，一时间竟让柳未名产生临渊而立之感。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他的灵魂里，隐藏着某些更为深邃，也更为疯狂的东西。让人既害怕却又着迷。
“诶嘿嘿嘿”蓝思琳发出了非常淫贱的笑声，一副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模样，偏偏嘴里还不老实地说着：“我没那么好啦，也不过是做了一点十分微小的事情罢了”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所做的这一切，和逃狱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闻言收敛了笑意，眯缝着眼睛，幽幽道：
“我已经给两个帮派的老大分别发出了一则信息狱卒已经被买通，今夜晚饭时分，对方的帮派将会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暴动，目标是直接擒获对方的头目。而你，则是我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我需要你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骚乱中，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
柳未名忽然叹了口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蓝思琳挤出非常欠揍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朵巨大的菊花：“当然是从在这座监狱看见你的那一刻起。”
柳未名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从那时候起你就确定了我一定会帮你了吗？”
“没错。”没想到，蓝思琳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很清楚，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虽然你不是异人，但是从来不肯使用左手的你，如果能够放下心结，肯定能够爆发出非人的力量而你也一定会接受我的交易，因为你们这些用剑的家伙，往往都是些很讲原则的人。”
柳未名冷冷道：“不再用左手握剑，是我的原则。”
蓝思琳笑眯眯道：“但是，行侠仗义也是你的原则。”
柳未名冰冷的神情化作淡淡苦笑，没有说话。
蓝思琳道：“所以，我也很确定，当你的两个原则互相矛盾的时候，你可以放弃不用左手的原则。”
柳未名听罢，却是忽然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错了。”
蓝思琳愣了愣，挑起眉头，有些讶异。
柳未名微微阖上双目，淡淡道：
“就算不用左手，我也能做到你要我做的事情。”
多年以后，当蓝思琳独自站在那片斑驳废墟上c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个在井底牢狱中与柳未名对视的久远瞬间：在那一刻，这个斯文羸弱c面色永远苍白如纸的剑客，突然迸射出了耀眼的c令人不可逼视的锐利锋芒；就如同他生来不是要作为血肉之躯而存在，而是要成为一把闪着冰冷光芒的利剑。
而当时的蓝思琳，仍未意识到，当时在这座幽深地牢中说出这句话的人无意展现出的惊鸿一瞥，会对他的余生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只是愣了一愣，而后又恍然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未名忽然道：
“几年前，我在东亚大陆北部，遇见过一个特别的人。”
蓝思琳挑了挑眉：“什么人？”
“一个叫做杜巴蒂奇的人。”柳未名低下头来，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手，似是在回忆：
“一个被养在瓦罐里的人。”
“杜巴蒂奇所在的部落，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地方。那里的人依旧保留着非常猎奇的传统，每隔十年，都会将一批刚出生的孩子折断双脚，放在瓦罐里养大。他们相信，把这种用畸形的方式做出的瓦罐人养到成年礼的那一天，放到祭坛中烧死作为献祭，可以保佑整个部落的平安。”
“还真是变态的传统啊”蓝思琳笑道：“那家伙岂不是连打飞机都做不到？”
出人意料的，柳未名并没有被蓝思琳的恶趣味念头给吓到，而是平静地回应：
“是。”
“不仅如此，由于失去了靠自己行动的能力，被拘束在瓦罐之中，杜巴蒂奇连简单的自力更生都做不到。这些瓦罐人就像是被圈养的牲畜，放在祠堂中，部落祭祀每天都会给他们喂食一些不至于饿死的食物，当他们试图进行反抗时，祭祀会用铁棒抽打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粪便和尿液会在身下的瓦罐里积攒得越来越多，散发出腐烂的恶臭，许多瓦罐人都因此而被细菌感染，很早便死去了。”
“但是杜巴蒂奇活了下来。他适应了笨重狭窄的瓦罐，适应了肮脏恶臭的环境，也适应了那如同潲水的食物。瓦罐会随着他身躯的逐渐成长而与他彻底粘合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不断地锻炼自己的身体，隐忍地活着，直到成人礼将至的那一天晚上，他夺去了祭祀用来抽打瓦罐人的铁棒，杀死了祭祀，然后用那根铁棒当做支撑，在其他所有瘦骨嶙峋的瓦罐人惊异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地挪动着，逃出了那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祠堂。”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未名那向来平淡的语气也不由带上了些许由衷的敬意：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在一片森林中和他相遇时，他亲口告诉我的。那时候的杜巴蒂奇已经奄奄一息，因为行动太过于笨拙，没有办法依靠自己在野外获得食物，已经到了饿死的边缘。”
“但是，尽管如此，在他的眼神里，我还是能看到我这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让人颤栗的求生意志。”柳未名微微舒了口气，阖起双眼：“那时候的我，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变故，早已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只希望能够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死去。直到我见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许多事情。”
柳未名道：
“我给他找了食物，让他活了下去。我陪他在森林里走了三天，杜巴蒂奇又做到了惊人的事情。他学会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捕猎技巧。他在瓦罐里一动不动，像是死物。食腐动物会被他身上的味道所吸引，然后，他会挥起铁棒，将猎物杀死直到杜巴蒂奇可以完全依靠自己活下去的时候，我也作出了决定，封印了自己的左手，走出了那座本想当做我的坟墓的森林。”
蓝思琳显然也被这个惊人的故事所触动，却依旧不改那吊儿郎当的性子，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起那个瓦罐人，难道你想要说我的无耻程度已经堪比杜巴蒂奇的求生意志了吗？”
柳未名没有马上回答。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忽然道：
“在牢里见面的第一天，你曾经说过，我为了逃避某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也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用行尸走肉的姿态继续活下去其实这段话，影射的是你自己，不是吗？”
蓝思琳的笑容骤然收敛。
柳未名依旧看着蓝思琳，平静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却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克服了毒瘾。有着这样坚定意志的人，又怎么会被烟酒所折磨？”
“自始至终，你都保持着极端的理性，甚至是刻意地让自己沉迷于烟酒之中其实，也只是为了麻痹自己而已，不是吗？”
蓝思琳垂下眼睛，苦笑了一声，不说话。柳未名转过头去，清冷的目光似是没有焦距，轻声道：
“其实，我们在本质上都是很相似的人。经历过某些苦痛之后，就如你所说的，逃避也好，忘却也好，我们都舍去了一些东西，想要在这世上继续生存下去。”
“我们都是杜巴蒂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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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3.由“抽插”和“啊啊啊”组成的热血逃亡史诗（伪）
夜。
混乱得，宛如狂欢的夜。
原本界限分明的监狱饭堂再也分不清哪边是洗衣帮，哪边是下井帮。
这里成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战场。
穿着粗陋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手里拿着从地穴里偷偷捡来的石块，或是拿着从洗衣房里偷来的木棍，嘶吼着交缠在一起，俨然一副街头械斗的景象。
慌张失措的狱卒长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阻止这混乱的场面，狱卒们手里的长鞭不断甩动，甚至有枪声不断响起，但是犯人们早已打红了眼，哪里还顾得狱卒的喝阻，甚至在混乱中被人群淹没，鼻青脸肿的狱卒都不在少数。
乱成一锅粥的饭堂里，仍有一个角落自始至终维持着平静。
柳未名独自一人端坐在那里，安静而斯文地吃下最后一个馒头，缓缓站起身来，阖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是一贯的清冷，人却站起身来，朝着饭堂的大门走去。
“两个帮派打起来的时间点会是在七点钟左右，监狱里的狱卒从收到讯息到加派人手进入饭堂的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你就在那里等，等到门口没有再涌进维持秩序的狱卒的时候，就可以动身。”
这是蓝思琳今日上午留给他的话。此时是七点十五分。预测得丝毫不差。
柳未名对附近混乱的打斗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绕过人群，来到了饭堂门口。早已焦头烂额的狱卒长见那皮肤苍白的斯文男子向他走来，心中的一根弦蓦然绷到了极致，惧极而生怒，喝道：
“你你想干嘛？没参与打架的就给我到一旁蹲着去，想要吃鞭子吗？”
“让开。”柳未名冷冷道：“你挡我路了。”
狱卒长紧张地面容都变得狰狞了，尖锐地吼了起来：“真是反了你了！”
话音刚落，他便抡起了手中那结实厚重的皮鞭，这种长鞭一旦抡实了打在身上，定会教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鞭子划过残影，就要袭向柳未名面门。而柳未名却是连眼睛都不眨，抬起了左手，将那已经分明甩出了破空声的鞭子轻飘飘地攥在了手里，那副神态，轻松地就仿佛是狱卒长将鞭子递到了他手中一般。
狱卒长哪里见识过这般景象，心中越加慌乱，卯足力气想要抽回鞭子，由于用力过度，那张扭曲的脸都已经彻底涨红，鞭子却依旧纹丝不动。狱卒长恶向胆边生，又抬起左手，将那仍冒着烟气的手枪对准了柳未名。
先前为了阻吓那群囚犯，狱卒长早已对天花板连开了几枪，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他手中的，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真枪。原本狱卒长还忌惮着怕误杀了囚犯，现在的他被柳未名那清冷不近人情的眼神彻底震慑，对危险的预感已经超过了理智，再也顾不得其他，打定主意便要开枪。
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柳未名动了。
他左手倏然回抽，紧攥着鞭子另一头的监狱长不及松手，整个人都被牵扯得失了重心向前倒去，随后柳未名又闪电一般探出右手，打飞了监狱长的手枪。监狱长闷哼一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柳未名一记精准的膝击磕在了脸上，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柳未名回步后撤，任由狱卒长昏迷倒地，却还不忘顺手从他的腰际抽走了一柄短剑，纳入怀中。继续朝门外走去。
“拿到手枪以后，照着我给你画的路线图，稍微绕上一点路，从监控室那一头穿过去，这条路线可以交错避开陆续赶来的狱卒。但是切记，动作一定要快，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赶到中空栈道，五分钟后，第二批狱卒就会从升降梯上下来镇压牢犯，如果同时对上那么多人，就算你是东方不败也要被人乱刀剁成芝麻酱”
尽管蓝思琳所叮嘱的内容是让他拿走狱卒长的手枪，但柳未名显然没有照办的意思，拿着短剑的柳未名早已在心中记熟了蓝思琳给的路线图，沿着一条幽暗的土道一路狂奔，一头长发连同衣袂烈烈风声，一路上果真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监控室的门前。
“监控室的守卫一般都有两名，虽然那时候的场面会非常混乱，但是依旧不排除他们已经发现你的可能，所以在进去的时候最好留意不要被人一发冷枪开了瓢。”
柳未名猛然抬脚，一记干净利落的侧身回旋踢将监控室的铁门踹开，清冷的眸子在须臾之间扫过监控室内部，爆绽出精光，非常极限地一个扭头，躲过了一发擦着脸颊飞过的子弹，再一个转身，借着旋转的力道，一柄短剑从手中飞出，扎进了持枪警卫的胸膛。另一名警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如箭射般窜进监控室的柳未名一掌劈碎了喉结。
柳未名没有耽误一秒钟，从旁边的警卫胸口抽出那把短剑，随后将监控室的所有摄像头都关闭，从原本的门口走了出去。
“如果警卫已经发现了你呃，我是说，这个情况发生的概率几乎已经是百分百了，总而言之，你就执行计划二，破坏掉所有的监控录像，杀个回马枪转头就走，按照一开始的那条路线直接去到中空栈道，他们肯定以为你会从监控室的另一个门口出去，所以这样做反而是更加安全的”
地穴深处，中空栈道。
这里把守着近六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已经从监控室得知了柳未名想要趁乱越狱的信息，分出了一批骑士去堵截柳未名，而另一批则留在这里，把守着升降电梯。
想要从地牢里回到地面，这座锈迹斑斑的老旧电梯是唯一的选择。
只要柳未名想要逃跑，就必然会来到这里，所以他们的安排已经是万无一失。
骑士们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厚重的头盔下隐藏着的是高度紧张的神情早在几天前，他们便已经从团长口中得知了那名苍白剑客的真实实力。能够单手提起一百八十斤重剑的怪物，绝对不容小觑。
骑士们忐忑不安地盯着先前那批队伍走进的洞口，脑子里不止一万遍地幻想着浑身浴血的柳未名提着长剑，宛若魔神般从洞口中走出的景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群亚纳提的骑士心中都已经隐约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那个人的实力当真如传说所言，凭借一己之力将方才进去的二十个人砍翻，似乎并不是天方夜谭。
寂静而严峻的空间里只剩下盔甲挪动的闷响，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他们每个人都意想不到的，另外一个洞口激射而出，一名骑士惨叫着摔倒在地，腰腹之间的盔甲连接处，赫然嵌进了一柄来自监狱长的佩剑。
洞口中，一道清冷的身影一闪而逝。
“是他！”
“在那边！”
“快追！”
“别让他跑了！”
尽管柳未名出现的方位完全出乎骑士们的意料，但毕竟是经受过战场杀伐洗礼的战士，剩余的五十九名骑士很快便重整旗鼓，朝着柳未名出现的洞口追了过去。
“到了这一步，我的布局就已经彻底完成了，而你，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情”
在过道里狂奔的柳未名回想起蓝思琳说那句话时，搓着手贱兮兮的笑脸，不由得眉头开始抽搐起来，末了，又阖上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强人所难的家伙。”
语毕，柳未名狂奔的身形戛然而止，平静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拐角的五十九名骑士。
柳未名微微颔首，清冷好看的眸子深处，战意一闪而逝，随后便举起了双手。
中空栈道上，被众战友落下的，腰腹中了一记飞剑的骑士正奄奄一息，痛苦地呻吟着，突然间，他便听到了一声极其夸张的惨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那骑士猛地一惊，艰难地转过头去，发现附近墙上的通风管道的封盖已经被打开，而一个毛发棕红，长着一双随时随地看上去都像是烂醉如泥的桃花眼的年轻人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来，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腚部。
“我草稍微脚滑了一下真是要命”
骑士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表，颤抖着虚弱道：
“你你是谁”
蓝思琳把双手垫在腰后，猛地挺了挺腰，骨骼噼啪作响，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看向那被吓得一脸迷茫的骑士，笑眯眯道：
“稍微有一点点小失误，导致出场方式不够帅气，还请您原谅则个。”
说着，蓝思琳慢吞吞地扭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挪到了那名骑士身旁，笑意盎然：
“现在嘛我伟大而又尊贵的骑士大人，劳驾您告诉我升降机的启动密码”
“你”骑士疼得上气不接下气，腰间的剑伤仍在不断渗血，却依旧保持着强硬的态度：
“你把王都骑士团的人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我不知道，”蓝思琳眼底的笑容越来越浓，“但是呢不瞒你说，我知道大概172种活血化瘀的马杀鸡姿势，虽然你现在已经有点失血过多感官麻木，但是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苦，然后在走马灯里看见你英年早逝的太婆”
说着，蓝思琳忽然握住了那名骑士腰上的剑柄，猛然抽了出来。
“啊！！！！”
骑士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嚎声，咬牙道：
“你休想”
“这样啊”蓝思琳懒洋洋地撇了撇嘴：“那还真是遗憾啊，本来还想说，我除了知道172种马杀鸡姿势以外，还知道那么几种临时止血的方法可以救你一命，但是既然骑士先生好像不怎么惜命的样子，我这就有点自作多情了啊”
蓝思琳蹲在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哎，活生生一条人命在这里，我到底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
“啊！哦！啊！啊！！！呃啊！！！啊！！！”
蓝思琳一说到“救呢”，就把那把剑怼回骑士腰间的伤口里，一说到“不救呢”，就又把剑拔了出来，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捻着一朵小花一边摘花瓣一边念叨“他喜欢我c他不喜欢我”的怀春少女。那骑士的惨叫声已经凄凉得宛若杀鸡一般。
“是是9527！！！！！”
那骑士终于承受不住蓝思琳恶魔一般的折磨，惨叫着报出了电梯的启动密码。蓝思琳脸上又绽出菊花一般的笑容：
“成交，那么”
说着，蓝思琳竟然开始动手扒那骑士身上的盔甲。
“你你想对我干嘛”
“嘿嘿嘿”蓝思琳奸笑道：“这交易你答应得太晚了，救你我还是会救的，不过我现在打算收一点利息”
“不要啊！！！！”
几分钟过后
浑身，只留下一条裤衩的骑士躺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外。而全身都已经套在盔甲里的蓝思琳则是稍微运动了一下身子，叹气道：
“我草，真他娘的沉”
骑士已经再也不想知道蓝思琳打算干什么了，虚弱道：
“救救救我”
“好啊！”蓝思琳笑眯眯地，艰难地弯下腰来，把那骑士翻了个身，然后又拾起地上的那把短剑，对着他腰腹间的伤口怼了进去。
“啊！！！！！！！！！！！！！”
骑士凄厉的嚎叫声突破了天际，仿佛回光返照般又生出几分力气，悲愤喊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蓝思琳无辜道：
“当然是救你了你的伤口又没有伤到骨骼和大动脉，顶多会废掉一个肾，日后有点肾亏而已，唯一有可能死掉的情况就只会是失血过多，重新帮你堵上就好了。”
“既然是这样你当初就不要拔出来啊！！！”
“那怎么行！”蓝思琳艰难地耸了耸肩，浑身盔甲咔咔作响：“不拔出来怎么脱你衣服？”
“”骑士没话说了。蓝思琳却又忽然凑近，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人的伤口：
“呃不好意思，好像插歪了，我再重插一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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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4.飞机场也是会有文胸的(儿童节为露露加更)
生锈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晃晃荡荡的电梯缓缓上升到地面，大门打开的瞬间，一名捂着腰腹伤口，姿态狼狈的骑士连滚带爬地从电梯里滚了出来。
把守在电梯的骑士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将那名受伤的骑士扶起身来，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奄奄一息的骑士上气不接下气从头盔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回应：
“我们失算了苍白剑客实在是太强了我们已经拦不住他全军覆没了”
“怎么可能！”那人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咱们派下去的可是整整八十个人的编制”
受伤的骑士虚弱道：
“他从饭堂一路杀到了电梯，又从电梯杀回了控制室，数了数人数不对，又从控制室杀回了电梯我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受伤骑士的情绪似乎极其不稳定，好像是处于极大的悲伤之中，甚至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搭住身旁那名骑士的肩膀，声音里戴着浓厚的哭腔：
“他杀死了所有人只剩下我了我的朋友们还有队长他我我是个懦夫”
骑士深受感染，扶住了那名伤员，语气沉重：
“不，我的战友，你是一名英雄。如果不是因为你，那苍白剑客或许就已经杀上来了。”
受伤的骑士气喘吁吁道：
“必须加派人手人数太少的话，根本拦不住他下面已经是炼狱了”
骑士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回应道：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会去通知团长加派人手，我先扶你去医务室”
“不！”那受伤的骑士情绪极为激动，仿佛回光返照般，紧紧地扯着那人的手臂：“刻不容缓你必须现在就去找团长！不然大家大家都会白白牺牲的！”
他的语气里满是悲怆：“你不用管我，我还支持得住，我知道医务室的路怎么走，你快点去告诉团长！”
骑士闻言，愣了一愣，肃然起敬，咬牙道：
“你是位真正的英雄请务必保重！”
亚纳提最豪华的一间旅店中，房间里的两名少女正在收拾着乱糟糟的行李。
“啊！”沈园长长叹出一口气，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好麻烦”
另一张床上，柠柠正在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塞进背囊里，无奈道：
“还不是因为沈园小姐总是喜欢把穿过的衣服到处乱丢嘛。”
“又来了又来了”沈园虚着眼喃喃了一句，抽起一只枕头盖在了脑袋上，瓮声瓮气抱怨道：“罗里吧嗦小柠柠的说教时间。”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如果不是沈园小姐总是做出奇怪的事情，我怎么会罗里吧嗦啊！”
“可是，难道柠柠你不觉得一到家就把衣服扒光然后趴到床上简直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吗！”沈园转了个身，语气里丝毫没有打算悔改的意思。
“那也不代表扒下来的衣服可以到处乱丢吧！”
“而且一直戴着文胸也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啊”
“那也不可以把文胸到处乱丢啊！！！！！”
“啊好困感觉要死掉了果然今天还是起得太早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柠柠脸蛋都要被气黑了：“咱们明天还要赶去邻镇啊！”
“有什么关系嘛”沈园打了个呵欠，像只树袋熊似的抱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反正时间多得是”
房间里响起了奇怪的呼噜声。
柠柠怔怔地看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园，头痛地捂了捂额头：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
柠柠叹了口气，又开始收拾起沈园的衣服来。
晚上八点，亚纳提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座充满西欧中古气息的都城里没有汽车，有的只是滴滴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巨大的车厢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街上偶尔会有三三两两全身笼罩在银白盔甲的巡逻骑士经过，民众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一名形单影只的骑士走在街道上，七折八拐地绕进了一个无人的巷角，脱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轻佻的面庞。
蓝思琳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微微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长长舒了口气，叹道：
“啊！阳光啊！你真他娘的美好！”
感叹完毕，他又开始手脚麻溜地脱下身上的盔甲部件，嘴里还不忘记吐槽：
“算老子倒霉，千算万算，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这老哥身上的狐臭味儿竟然这么重。”
脱掉了盔甲，蓝思琳甩了甩手腕，将双手插进裤兜，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朝街口走去，喃喃自语道：
“电梯下面的老哥已经被插晕了，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来，坏不了我什么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增援的人士完全镇压牢犯的暴动，统计伤员，再发现少了一个人，然后向全城下达搜捕令这个过程最起码也要两个小时。只要在两个小时内随便乔装一下，通过关口的盘查就没有任何问题。”
蓝思琳脸上堆砌自恋的笑容：“本大爷还真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啊！总算是可以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说起来，姓柳的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被捕了吧？怕是要吃上不少苦头”
说到这里，蓝思琳那微微眯缝着的眼睛里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寒的冷漠。
“真是个迂腐的白痴。”
蓝思琳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监狱的方向，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阴阳怪气地叹道：
“也就只有这样的白痴，才会轻而易举就相信别人的鬼话了。”
“救人？捣毁贩毒组织？阻止生化危机？拯救世界？”他嗤笑了一声：“以为自己活在小说里吗？”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美好的花花世界在等着我呢。”
说着，蓝思琳便抱着脑袋，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了。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小眼儿”
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的一间银行里的保安，罗纳德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平静而惬意。
尽管银行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非常夸张的人流量，但是这群怀揣着各种各样和钱离不开干系目的的客人们一般都和他沾不上太大的关系。如果是要询问业务的，直接去前台就好；如果是想要来抢银行的呃，亚纳提虽然近年来治安一天差过一天，但是再怎么没脑子的歹徒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距离城主府仅仅两条街道的韦斯顿银行上面来。
所以说，在这里当保安，其实就是一份薪水照收，活儿呢没有的闲职，每天提溜着警棍和从来没从枪套里拔出来过的手枪的罗纳德早已经在安逸的时日里养出了好几圈肥膘。
毕竟，他每天要干的事情，无非就是在这间面积颇大的银行里装模作样地来回走走，用自己脚下那双旧皮鞋度量瓷砖的长度，再研究一下哪条队里的女士身材比较丰满而已。
这样的日子绝对算不上有趣，但是已经秃了一圈头发，以至于不得不终日戴着一顶皱巴巴蓝帽子以掩饰丑态的罗纳德早已过了追求刺激的年纪，曾经的罗纳德还会在回家后，仔细地将腰间那把上头分配的配枪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得乌黑锃亮，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遇到那么一两个脑子秀逗的蟊贼，好让他实践一番对镜子演习了无数遍的，干净利落帅气的解套拔枪瞄准动作，成为第二天朝闻日报里的头号人物而随着赘肉的日益增长，罗纳德也逐渐变得成熟稳健起来，如今的他，人生最大的追求不过是数着下班的时间，然后去超市买上快要过期的特惠快餐，回到自己乌烟瘴气的小公寓里一边吃饭一边研究今日的马报罢了。
罗纳德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很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足以消磨他大部分本就无趣的人生的工作，并且坚信自己可以这样无聊而安逸地干到退休的那一天。
今天的银行，在清晨时分，便已是熙熙攘攘，几个窗口前排起了曲曲折折的长龙，以至于罗纳德不得不延缓了再数一遍窗口前到底有几块地砖的计划，在银行门口来回踱步，一边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脑子里却已经神游天外，给自己昨晚吃的白汁蘑菇炖蛤蜊意式拉面味方便面打起分来。
调料包完美地还原了熬煮白汁的浓稠和香甜，入口香滑，口感筋道。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蘑菇也没有蛤蜊也没有拉面的味道，不过说实在的，罗纳德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意式拉面究竟是什么味道，或许真的就和方便面一个样也说不定。念及如此，倒是可以给它打个呃，七分吧。
罗纳德想得入神，不经意间和一位急匆匆跨进银行门口的客人撞了个满怀。他揉了揉身前那好几层果冻般飞颤的肚子，挤出一个油腻的笑容，正打算客气地表示歉意，却已经听到那位客人连声说“抱歉”的声音。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头棕红的头发看起来像是自然卷，高高挑起的眉毛和仿佛没睡醒的眼睛总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再佐以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好像带着许多深意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是这个家伙能够透过他的外套里泛黄的衬衫和卷曲的胸毛，看穿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
罗纳德终于在一个愣神后意识到自己又发呆了一阵，回过神来时，刚才的年轻人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老实说，银行里每天都有这样那样急匆匆的人，偶然撞上的情况也是司空见惯，只是罗纳德想到自己刚才对别人的好意道歉不理不睬，反倒是自顾自打量人发起呆来，似乎不怎么妥当，便觉得有些窘迫。于是他又不自在地用余光多瞟了队列一眼，想要在人群里找到刚才的年轻人，但队伍的末尾却完全不见那人的影子。
罗纳德愣了一愣，对此难得地感到好奇，又在人群里多看了几眼，发现那年轻人竟是越过了长长的队伍，直接靠到了窗台前面去。那年轻人一边手肘搭在台前，斜斜倚着身子，另一只脚交叉着用足尖点着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在吧台搭讪年轻美丽小姐的流氓——罗纳德终于想起来刚才一直说不上的感觉是什么——那小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来到银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谦和有礼的，哪怕再怎么匆忙，也会遵循最基本的礼仪，插队的事情不怎么常见，再加上那位年轻客人给罗纳德的感觉有些异样，于是罗纳德便打定了主意，负着手，仿佛闲庭信步，实则别有用心的，有意无意地朝窗台那边靠近，想要听一听那位年轻人正在和服务员小姐说些什么。
罗纳德蹑手蹑脚的动作显然没有太大的成效，距离稍微有些远，他没能听清楚那年轻人和服务员小姐的对话。实际上，他只听见了一句话。
“银行卡啊？”那位年轻的客人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从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把手枪，放到了柜台上：
“你看这个能用吗？”
紧接着，罗纳德便很难再听得清什么了，因为银行里爆发出一阵非常尖锐的尖叫声，人们仿佛被鲨鱼追捕的沙丁鱼群般四向分开，远离了柜台中央的那个男人，罗纳德笨重的身躯好似中流砥柱一般在流水般尖叫着退去的人群里巍然不动。在他花了大约十秒钟的时间意识到这不是梦而是现实以后，他又花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拔起发软的脚来，想要追随着人群逃离这里。但是过了又一秒以后，罗纳德忽然想起了一些他已经忘却了很久的事情。
比如他是个保安，比如他有枪，比如他曾经在无数个年轻的日夜朝思暮想着能有一天有不识相的蟊贼闯进银行对天开枪，然后被他用熟练而利落的拔枪技术击倒。在那无数个日夜里，罗纳德幻想的即将印刷在朝闻日报上的都是一张毛发茂盛的，没有眼袋的脸，直到他即将把梦想忘却的时候，梦想却将他唤醒了。
是的，在他的面前有一个流氓，流氓手里拿着枪，他们之间距离不过三米，流氓没有在看他，而他的腰间有一把手枪。
那一刻，罗纳德感到一股酥麻的热流从心脏涌上喉咙，令他想要干呕，而后热流涌上大脑涌上头皮，那是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荷尔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日渐光溜的头顶似乎因此有细小的头发突破了早已坏死的毛囊，他的脸变得潮红，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是的，拔枪就好了。就像二十年前自己每天对着镜子演练的那样，解套，拔枪，保险栓，瞄准，和“bang”。
罗纳德浑浊的眼睛里冒出精光，颤抖的手变得稳定，缓缓地移向了右腰的枪套。汗水从额头滴落，垂在他的睫毛上，但他将不会眨眼，因为眨眼会使带着盐分的汗水淹进眼中，而那将会影响他罗纳德·雷斯垂德人生中第一枪的瞄准。
他知道所有人都将会注视他，就像是决斗中的牛仔，他笨拙肥胖的身躯将映入朝闻日报的头条，因为午时已到。
罗纳德愣住了。
他的枪套里没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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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的替身使者露露同学节日快乐，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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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5.被抢劫的时候发朋友圈应该如何配文啊？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慵懒的桃花眼，兴味盎然地看着逃灾避难般朝着银行门口涌去的人群，在这种危机时分，人们再也顾不得秩序和礼仪，争先恐后地踩踏着别人的身体想要逃离这里，尖叫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过了约莫半分钟，人数才少了三分之一。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拿起桌面上那把被保养得很好的，乌黑锃亮的手枪，打开了保险，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了一枪。
枪响的声音在偌大的银行大厅里回荡，人们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战战兢兢地看着柜台前的那道身影，已经被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
位于所有人目光焦点的蓝思琳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非常做作地高举双手拍了几下，那副姿态，就像是在马戏团里忽然出场告诉观众余兴节目即将开始，想要诱发一场全新高潮的小丑。
“时间差不多到了，还没跑掉的人就不要跑了”蓝思琳微笑着高声道：“如果不想被当成靶子的话。”
人们果然没有再跑。
子弹只有七发，鸣枪示意以后便只有六发。
这里的人数不下百人。但没有人愿意去做出头鸟，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七的几率，人们也不像冒着中枪的危险去逞英雄。
蓝思琳的手指卡着手枪的护弓，将手枪在手上旋了一圈，对银行里无法离去的众人继续说道：“现在，我想请诸位双手举过头顶，抱着你们青春靓丽的脑袋以防被子弹开孔，然后慢慢找个凉快的角落蹲下如果想要玩手机或者打电话给妻子报平安的话请随意，顺带一提，遇到抢劫的情况不常见，拍张照发在社交网站上是很不错的主意如果想要找我合影的话请排队”末了，蓝思琳又恍然回过神来，笑着补充了一句：“女士优先。”
人们哪里见识过这种分明是在打劫，却还任由别人玩手机的场面。正常的歹徒逼迫众人将手机交出来防止报警才是最理所当然的情况，而蓝思琳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蹲一边爱干啥干啥去不要耽误我装逼”
没有错，这种感觉就像是，眼前的这个人
是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柜台里瑟瑟发抖的服务员小姐当然也非常听话地抱头蹲了下来，在过程中，她已经不着痕迹地按下了隐藏在桌子底下的报警按钮，蓝思琳当然早已经留意到了这一点，却视若不见，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银行里再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蓝思琳看着柜台下的那名服务员双手抖得厉害，不禁笑道：
“可爱的小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来，笑一个”
那名服务员小姐颤抖着抬起头来，却看见隔着一道玻璃外的蓝思琳果真挤出了一张天真无邪，异常欠扁的笑容。当然，此时此刻，这张笑脸在那位服务员的眼里，自然是比来自地狱的撒旦的微笑还要恐怖了。
蓝思琳转过身去，背靠着柜台，双手手肘倚在台沿，神态之间都异常地放松，仰起头来挑着眉头自言自语：
“呃现在该干什么来着？”
蓝思琳蹲下身来，才意识到原来在距离自己三米开外的地方，正蹲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油腻的中年胖子。他眼底里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忽然笑着说道：
“原来你也在啊保安先生”
那颗被巨大的肥硕的双手紧紧捂住的脑袋，哆嗦了一下，这名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知道其名字的，本名叫罗纳德·雷斯垂德的保安强忍着恐惧，出声道：
“你的手枪是从我身上偷来的吗？”
“当然了，”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先前罗纳德一个人在银行门口踱步，无意识发呆地时候，曾经与迎面赶来的年轻人撞了一下，蓝思琳顺手牵羊的速度之快，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把手枪的出处。
命运就像他的工作一样难以捉摸。本以为一辈子都会日复一日平静如水地消磨殆尽，结果他却突然遇到了生平第一次银行劫案；本以为他能够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希望，从无限循环的日常生活中跳脱出来，成为一天的英雄，结果这份所谓的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蓝思琳毫无顾忌地走到那名保安面前，蹲下身来笑眯眯道：
“保安先生，你之前有过在银行被人抢劫的经验吗？”
保安战战兢兢回复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啊，”蓝思琳苦恼地说着：“那你知道一般的劫匪喊完‘所有人不要动’以后，会做点什么吗？”
保安完全无法理解面前的这个面容轻佻的年轻人在想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只好下意识地依照常识回答：“应该是让所有人把钱交出来？”
谁知道，在保安回答完之后，蓝思琳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几声，大喇喇地坐在了地上，又忽然叹了一声：
“果然大部分情况都是这样啊，绝大部分的劫匪的犯罪行为都是凭借着精虫上脑热血上头的一时冲动，既没有成功率，也毫无美感可言，庸俗的人类啊”
“如果只是抢钱的话”蓝思琳虚着眼呐呐道：“我要了也没什么用。”
那名保安听罢，表现得更加惊惧了：
“你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蓝思琳凑到那名保安面前，笑嘻嘻的：
“按照骑士团和监狱那边的混乱情况，警察要赶来可能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在那之前，我想和你们玩个游戏”
先前已经提到过，韦斯顿银行两个街区之外便是亚纳提的旧王宫，所以警察在收到报警讯息后，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便已经派出了几支小队，将韦斯顿银行的大门彻底包围，其他的出口也相继派人封锁，确保了里面的歹徒已经彻底插翅难飞以后，艾力克警长便拿起了扩音器，对着银行的大门说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主动投降，从轻发落，我再重复一遍，里面的人听着”
喊话完毕，神情严肃的艾力克警长又转过头去问身旁的副手：
“情况怎么样？”
“情况有些不对劲。”副手的脸上露出很诡异的表情，看得艾力克心底猛地一惊，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次他们遇到的，可能不是什么简单的劫案。副手犹豫着说道：
“其实，现在的局面还算是明朗，银行里的歹徒只有一个，因为那名歹徒似乎并没有限制人质使用手机，所以我们可以从社交网站上实时查看银行里面的状况，没有人员伤亡，歹徒似乎也没有在抢劫。”
艾力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扩音器，他担任警长三十余年，只凭一个人便去银行持枪意图抢劫的情况已经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名歹徒似乎并没有要抢钱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他们完全无法知道歹徒想要的是什么寻常的歹徒可能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选择投降，但是疯子永远不会。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沉声道：
“弗莱德，告诉我，那个歹徒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警长”副手的语气极为忐忑，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
“那个歹徒，好像在和保安，柜台服务员一起斗地主”
当警方终于作出决定，派出两支警队直接从正门进行强行突破，然后毫无阻碍地跨过了银行的大门，进到大厅中央的时候，蓝思琳正用极为嚣张的神情，以食指中指夹着两张纸牌，拍到了地上。
“对三！”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哈”蓝思琳双手叉腰，爆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狂笑，把在场的众人，包括那两队武装刑警在内都吓了一跳。
“果然，和我这种天选之子，地主之神相比，你们还是太嫩了！”蓝思琳摆出一副极为臭屁的表情，用手指指向了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好几张牌的保安：“你！”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想和我斗！再修炼个五百年吧！”
队伍领头的艾力克警长额头满是冷汗，用手里的枪对准了蓝思琳：
“不许动，举起手来，否则立即击毙！”
蓝思琳却丝毫没有照做的意思，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使得十几名警察再次心里一惊，艾力克警长暴喝一声：
“难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再动我就开枪了！”
蓝思琳虚着眼道：
“所以说，警官大人，你到底是想要我举起手来呢，还是想要我不要动呢？如果我不动的话，我又怎么把手举起来呢？”
艾力克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蓝思琳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问我什么意思？”
蓝思琳的语气很重，看起来像是情绪非常激动的模样，把其他的警察又吓了一跳，艾力克心中压力骤升。
“太慢了！身为堂堂旧王都的警察机关，你们竟然在第一时间就接到报警信息的情况下，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这里来！你们就是用这种态度做事的吗？人民交的税就是让你们这样子挥霍的吗！”蓝思琳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质问着那帮警察，无缘无故被没头没脑数落了一顿的艾力克早已经在不经意间失去了话题的主导权，下意识问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要干什么？”
“哼！问得好！”蓝思琳忽然又摆出一副嚣张的神态，清了清嗓子，猛一叉腰：
“我乃是！
灼灼狂影耀三界，赫赫威名震九州；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器宇轩昂七尺汉，英俊潇洒赛潘安；
眉峰如剑三寸寒，所向披靡破万川。
拳打北海幼儿园，脚踢南山敬老院，
七进北邙李家庄，九转幽冥顾氏城；
笑傲浮游云上川，醉卧世外神隐台。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
江湖人称，蓝思琳是也！”
大言不惭地说完一大段令人目瞪口呆的信口胡诌还混杂着一堆来自霹雳布袋戏诗号的贯口之后，蓝思琳还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
“承蒙江湖各路英雄抬爱，赠诗一首——世外仙身世内修，算尽人间自悠游。弹剑长歌千里去，笑谈生死算个球。”
待到蓝思琳说完自己随口瞎编的诗号，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银行里近百号人都陷入了极端诡异的寂静中，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是奇怪，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非常恐怖的精神污染。还是身为警长，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艾力克最先回过神来，冷汗涔涔道：
“我不管你是谁，你持枪进入银行，意图进行抢劫，对市民的生命安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已经是证据确凿，我们现在要立刻将你缉拿归案。”
“好说好说，”蓝思琳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还不忘义正言辞地又质问了一遍：“你们早就该动手了，之前早干嘛去了？”
“”艾力克立马闭口不言了，难道要直说是因为他随口胡诌的贯口长度太过于惊人导致他们都被绕进去了，才忘了要逮捕他这码事吗？
艾力克谨慎地望了蓝思琳两眼，示意两名刑警上去将他缉拿，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抢劫银行，难道你不知道这间银行的安保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吗？”
蓝思琳非常配合地戴上了手铐，嘿嘿一笑：
“实不相瞒，其实我刚从牢里逃出来，才在外面待了不久，就觉得还是看守所里比较好。”
艾力克猛地一愣，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有这种事？”
蓝思琳一本正经的：
“进看守所像回家一样像啊，我一年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就是说。就平时，就，家里出点事呢我就回去看看这样子咯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呢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好~多~了~就在家里面一个人就很，都很无聊，都没有友仔，友女玩，啊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的那种，喔唷超喜欢在里面呢！像在外面开厢一样high到那种感觉，飞起来那种”
身旁的副手弗莱德凑到了艾力克警长身边耳语道：
“警长，这个人看起来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艾力克警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迹，道：
“有没有问题，抓回去牢里问一问就知道了，总而言之”
就在这时，蓝思琳忽然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插话道：
“我精神有没有问题，都是其次的。”
艾力克愣了愣，下意识又望了过去，对上了蓝思琳那双迷离的，满是令人心悸的戏谑感的双眼。
蓝思琳微笑道：
“因为我这个‘精神病人’接下来要告诉你一段话，相信与否，取决于警长先生你自己”
“其实，我并不是一人犯案。”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艾力克顿时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凉意沿着后脊直冲上大脑。
“还有一个人”蓝思琳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一个扎着长辫子，腰间挂着一支笛子的小姑娘”
“在你们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当口，她已经在亚纳提各处埋下了足够让整个城市都炸翻的自制炸药，虽然我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将炸弹引爆，但我很清楚起爆器，就在她的手里。”
一片哗然。
整个银行里，无论是平民，还是刑警，都陷入了慌乱的局面中。
而位于风暴中心的蓝思琳，则是望着艾力克警长，笑而不语。
目送着警队包围着的那个面容轻佻，发色棕红的劫匪被押进了马车里，保安罗纳德仍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前所未有的银行劫案，成为英雄的幻想，如同冷水浇头的冷冰冰的现实，这一切都印在了他的心底深处。
回家以后的罗纳德·雷斯垂德在第二天辞掉了保安的工作，成为了无业游民。
在一年后，他却意外地因为自己无聊时用作消遣，给不同的廉价快餐打分评价的笔记本被某家报社的记者所发现，一炮而红，其事迹被刊登在朝闻日报的头版上，成为了名动一时的食物评论家，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此处a的是《惊悚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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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6.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当蓝思琳被戴上戴枷，押解着回到熟悉的监狱，一如往常的牢房里，在地上坐下身来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骂骂咧咧地叹了口气。
“我真他娘的是个傻逼。”
他所倚靠的墙后，便是柳未名的房间。然而此时此刻，那边的房间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蓝思琳仰起头来，忽然阴阳怪气地笑眯眯道：
“看样子你这掉了不止一层皮啊。”
隔壁牢房里，柳未名被几种不同的枷锁死死地钉在墙上，发丝凌乱，低垂着头颅，看不见眼睛。破烂的囚服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用在他身上的刑具，规格比蓝思琳的还要残酷上无数倍。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蓝思琳却毫无愧疚之感，反倒是一副幸灾乐祸，悠然自得的神态。
过了一阵，墙壁后终于传来了熟悉的清冷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
“干嘛？不给啊？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为？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嗯？”面对柳未名的疑问，蓝思琳反倒抛回了一连串的反问，理直气壮得让人头皮发麻。
“被抓回来了？”
被柳未名一语道破，蓝思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嘁，你懂什么？我的思想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够揣度的吗？这只是我伟大而又疯狂的计划中最基础的一环而已！”
“所谓的计划，就是越狱以后去买了包烟，然后又回来等死吗？”分明已经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却依旧能气定神闲地对蓝思琳加以嘲讽，柳未名的意志力可谓超凡脱俗。
蓝思琳被柳未名冷冰冰的语气戳得胸中烦闷，想要伸出手来挠挠头发，但双手又被紧紧地锁在戴枷当中，动弹不得，只好作罢，不悦道：
“我只是用了最直截了当的，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罢了。”
“什么方法？”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叹了口气，认命般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却带上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隔壁牢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应道：
“我本以为你会一走了之。”
听到这句话，蓝思琳非常难以置信地“哈”了一声：
“我像是这种人吗？我义薄云天，正气凛然，忠肝义胆的蓝思琳大爷是那种人吗？”
柳未名又沉默了半晌，才道：
“原来你叫蓝思琳。”
“”
趁着蓝思琳彻底无语的当口，他又补充道：“你不像。你本来就是。”
“”
今日已是柳蓝二人被关押在地牢里的第七日。而自从蓝思琳早晨从监狱里被抓回来以后，便一直没再闹出什么动静，哪怕今日下午便是行刑之时，蓝思琳依旧神态自若地靠在墙上什么也不做。柳未名虽然心中好奇，但他本就性格冷清，自然是没有什么询问的欲望，同样是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下午时分，蓝思琳忽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
隔壁的牢房里，被锁在墙上的柳未名在幽深的黑暗里睁开了平静的双眼。
而后，他便听到了墙壁后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未名眉头微蹙，问道：
“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墙壁那头的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吃力，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蓝思琳被锁在戴枷上的双手不断挣扎，大拇指仿佛脱臼了一般扭曲起来，一点一点地从戴枷上解放出来，而后又忍着疼痛将大拇指复位。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笑眯眯地将手探回脑后，在身后的小辫子里摸索了一阵，抽出了一支细长尖锐的发簪。
那是他初入亚纳提，在酒馆里偶遇柠柠时捡来的簪子。
于是乎，柳未名便听见了身后的牢房里，蓝思琳一边哼着诡异走调的小曲，一边鼓捣着什么。他将发簪插进牢房门口的门锁中，来回搅动了一阵，而后又把发簪用牙齿弯折了几个弧度，做成了简易的钥匙，没一会儿，柳未名便听见了从隔壁牢房传来的吱呀开门声。
“哼，小事一桩。”
蓝思琳大大咧咧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又踱到旁边的牢房里，故技重施，没一阵便又打开了柳未名的牢门。
柳未名看着蓝思琳手中的那枚簪子，有些诧异，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溜门撬锁的本事倒是不错。”
“那是当然。”蓝思琳满脸的得意，又开始逐个去解开柳未名身上的镣铐，一边念叨：
“实不相瞒，我乃是师从江南千衣门下盗圣田伯光第一百二十八代亲传弟子，一手‘闻香识女人’运用得出神入化，人称偷心圣手，只要是有洞的地方，捅一捅就绝对都能打开”
柳未名的眉头不断抽搐，完全没有回复他的欲望。就在这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思琳也第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牢房的走道里，传来盔甲移动的声音。
虽然很是轻微，听起来像是在几个转角之外，但来到这边，顶多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言，便都意识到了此时局势之危急，如果不能在那些骑士来到牢房前把柳未名弄下来，就凭蓝思琳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也只有被骑士拎起来当棍子甩的份，更不用说从牢房里逃出去了。柳未名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你就不能快一点。”
蓝思琳手中的动作已经快得跟痉挛似的，额头满是冷汗，嘴里却还不忘压低了声音反唇相讥：
“快有用吗？你这里几十个锁头一身的链子，跟你妈变形金刚似的，我就算是每个都捅一下都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而且男人专心做事的时候你怎么能叫我快一点？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快吗”
正碎碎念着，蓝思琳便听到了“啪”的一声。
两人皆是愣了一愣，蓝思琳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和柳未名尴尬地面面相觑。
“嘿嘿嘿手速太快了，折断了”
且不管蓝思琳在危急时刻还不忘变着方子开黄腔的破事儿，这头，两名骑士已经从转角处走出，他们现在要奉命提前押解几名要在今日执行死刑的罪犯回到地面，为行刑做好准备。按照名单，他们一路上丝毫不停地来到了蓝思琳的房间，戴着锁子甲的手套拍了拍栏杆，刺耳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起来起来，出去吃饭，吃了好上路。”
牢房中光线阴暗，看不清楚牢房内的情形，地上的那堆鼓起的稻草一动不动。那名骑士拍了很长时间，牢房里都没有任何反应，另一名骑士先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他好像不在了！”
“什”拍门的骑士一个箭步窜到牢门前，抓住栏杆，还未掏出腰间的钥匙，那早已被破解的牢门便被他轻轻松松拉开了。
牢房内部的确是空无一物。
“糟了！”
“快去看看隔壁！”另一名骑士当机立断，两人连忙又跑到了柳未名的牢房，一拉牢门，果不其然，那牢门毫无阻碍地便直接打开了。两人抽出腰间的佩剑来，神情谨慎地看着靠在墙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柳未名，他身上的枷锁完好如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够动弹的样子。
两名骑士自然没打算就这样离去，牢房既然已经打开，说不定这苍白剑客的身上还有什么蹊跷，两人一点一点地靠近那苍白剑客，打算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柳未名忽然从黑暗中睁开了那双清冷的，气势逼人的双眼，左手从实际上早已被蓝思琳打开的镣铐中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掐住了当头那名骑士的脖颈，一股恐怖的力气使那名骑士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提溜起来，一头狠狠地磕在了墙上，直接昏迷了过去。
另一名骑士见状，很快便作出反应，提起剑来便要朝尚未解开其他地方禁锢，左手也尚未腾出的柳未名砍去。然而，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身后的稻草堆里忽然探出一双手来，直接抱住了他的双脚，那骑士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便直接向前倒去。这时的柳未名也已经放开了先前那人的脖子，正好腾出来的左手故技重施，把那名朝他摔来的骑士提起来砸晕了过去。
蓝思琳从稻草堆里爬出来，呸呸吐出好几根稻草，蹲下身来在一名不省人事的骑士身上摸索着，掏出了一串钥匙，解开了柳未名身上余下的镣铐。
“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
从禁锢中解脱的柳未名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柄骑士佩剑，右手一挥，长剑在空中颤颤巍巍划过一道银弧，皱眉道：
“好脆的剑。”
“掺进了净蚀的金属都这样，他们的剑如今只为了对付异人而存在。”蓝思琳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手，转身便朝牢门走去：“曾经征服三分之二南亚大陆的亚纳提骑士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柳未名提着长剑，跟着蓝思琳走出了牢房，行了一阵，忽又诧异道：
“去哪里？”
两人此时走的方向，是与离开地牢的中空栈道截然相反的道路是通往地牢深处的方向。
蓝思琳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如你所愿，拯救世界。”
顺带一提，此时的蓝思琳，脖子上仍然套着先前的戴枷——所谓戴枷，其实便是中国古时囚禁犯人最常用的刑具，形状就基本是一块木板掏了三个洞，一个塞脑袋，两个塞手。蓝思琳尽管深谙拇指脱臼法的解锁精髓，但他本就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武学天才，没能练就传说中的脑袋脱臼法，所以一时半会儿还得顶着这块木板到处晃悠好在没有禁锢住双手的戴枷本质上也就和一块套在脖子上的木板无异，也不会阻碍蓝思琳的行动，顶多会让他看起来有些奇葩，而且说出方才那句“拯救世界”的时候越发让人觉得好笑罢了。
柳未名问道：“你想要去毁掉这里的返魂香作坊？”
蓝思琳摇了摇头：“毁掉作坊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且不说市面上仍有那么多正在流通的返魂香，只要王宫仍旧掌握着制造返魂香的技术，我们毁了这个地牢，迟早也会有第二，第三个地牢的出现。”
说到这里，蓝思琳又开始笑眯眯的：“我要做的，可是比这个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了，这一路下去，应该不会太平。反正你做好打一场恶仗的心理准备就是了。”
柳未名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是又问了一句：“你不需要带把剑防身吗？”
蓝思琳却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笑嘻嘻道：“就我这身手，拿把剑在手上，作用就跟烧火棍差不多，有没有都一样了，所以接下来就全部看你的了。”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无奈道：
“真是个喜欢添麻烦的家伙。”
“嘁，”蓝思琳满脸的不屑：“要不是要完成和你的交易，我早就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犯得着蹚这趟浑水吗？”
柳未名淡淡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信守承诺的人。”
“你别放屁不打草稿，血口喷人。”蓝思琳大言不惭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义字当头，最讲信用的。”他还特意把“蓝思琳”三个字加重了，似是对柳未名和他相处一个星期仍不知晓他的名字这件事耿耿于怀，完全把自己一直自称“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对了，”蓝思琳忽然道：“既然现在距离地牢还有一段路，正好问你些事情，我还是有些在意。”
“什么事？”
蓝思琳道：“之前你提到的那个瓦罐人杜巴蒂奇他后来怎么样了？他走出那片森林了吗？”
柳未名沉默了半晌，没有叙述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没有反问蓝思琳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与他截然无关的人，眉眼之间依旧是一如既往平静似水，淡淡道：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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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7.监狱长脸上的绷带至少让本章多水了四十多个字
背着行囊的沈园打着呵欠，被柠柠吃力地一路推着朝城南关口的方向行去。
他们今日即要启程，怀揣着各自的目标，踏上旅途。
无论是沈园还是柠柠，在离开亚纳提这座城市时，心中都不免留有遗憾。她们在这里仍留下了未完成的事情，沈园在都城里的几天除了将天一组闹了个底朝天以外一无所获，完全打听不到一丝一毫和蓝思琳有关的消息，而柠柠则不知为何，在认识了沈园，经历了这么多生平所不曾见也不敢想的事情后，却常常会记起那个在巷口里，从亚纳提骑士的压制中抬起头，向她投去冷漠眼神的男人。
但是，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久的柠柠，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分，表现得却比沈园要坚决得多。
当两女来到城门前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今日关口里驻守的骑士数量竟是比往日要多出了好几倍，对进出城门者的检查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
“这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呢。”柠柠看着那边的景象，显得有些诧异。但是沈园仍旧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
“管他呢，出什么事也和咱们没关系嘛，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全然没有把这几天来在亚纳提各处蹂躏天一组的暴行当做亏心事的沈园就这样大喇喇地背着行囊，径自朝人群里挤了过去。柠柠看得猛一哆嗦，急忙跟了上去。
当两人随着长长的队伍排到检查关口时，看着那整整一排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柠柠心中更是忐忑，提心吊胆地低下头来。而沈园则把行李随手丢到安检台上后，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凑到安检员旁，打算让人搜身，检查后颈。
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隐隐约约感觉到附近骑士从头盔里投射出来的怪异目光，心中小鹿砰砰直跳，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几名骑士走上前来，将两女团团围住。
“是她吗？”
“按照描述，应该就是了。”
几名骑士打量着沈园，低声讨论了一阵后，出声道：
“这位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沈园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诶？为什么啊？”
骑士显得有些不耐烦：“具体的情况我们会在之后告诉你，现在我们怀疑你有暴力犯罪的嫌疑。”
听到这里，柠柠心中便咯噔一跳，心想要遭，果然，像沈园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城里横冲直撞，不被亚纳提的人注意到才真叫有鬼了更不用说她们昨天才发现了亚纳提的骑士团早已和天一组同流合污的事情想到这里，柠柠便不由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不要。”
沈园出乎意料的回答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名骑士的态度顿时严肃了许多，有的甚至已经伸手过腰，握住了腰间的长剑。聚集在周围的骑士越来越多，而沈园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随手将手腕上的海螺手串摘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塞到了柠柠怀里，撇着嘴道：
“你们这些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我才不要陪你们浪费时间。”
说完这句话以后，场上的气氛顿时紧绷到了极点，骑士们纷纷拔出了手里的长剑。
“既然是这样，就只有劳烦你们吃点苦头了”
“好啊！”沈园笑眯眯地按了按拳头：
“不过，到底是谁要吃点苦头，还很难说哦。”
幽深地穴之中，警鸣声四处响起。许许多多的狱卒成群结队地在迷宫般的地道里穿梭，追寻着柳未名和蓝思琳的身影。柳未名在蓝思琳的带领下，宛如两个吃豆人在幽灵的追捕下看似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但是偶然和狱卒相遇时触发的情景往往是柳未名随手一剑便将敌人撂倒在地，几乎完全没有阻碍他俩行进的脚步。
“他们往东边去了！”
“洗衣房！他们在洗衣房！我们那边有两队人，应该可以呃，他们已经通过洗衣房往里面去了！”
“他们去到电阀室了，该死，他们会把整个地牢的电路都断掉的！哦不他们没有断掉电路，他们直接路过了！”
“是是禁区！他们打算去禁区！”
狱卒长腰间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监控室传来的汇报，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变得铁青——昨天他才被柳未名用一记袭击将鼻骨都给踢裂了，为此，在柳未名越狱失败被捕的时候，他还在刑审过程中下了不少黑手，谁能想到，这个前一天还被他打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苍白剑客”，仅仅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就带着那个“拉闸先生”开始了第二次越狱！
而且，那人还是勇猛地一如往常，他手下的狱卒们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如果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到地穴最深处。如果那里面的东西让不相关的人知道以后，等待他的，将是来自王都的残忍审判。
想到这里，狱卒长的眼神便变得无比阴冷，写满了复仇的神色，拿出对讲机，冷冷道：
“东边的所有人，想尽办法给我拦下他。警备室还有中空栈道里的所有人，跟我一起坐紧急备用梯去‘下面’。”
在通道里狂奔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身后的柳未名脸色苍白依旧，仍是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像是刚砍翻了几十个人的样子。
“哈我觉得”蓝思琳扶着墙壁，累的像只哈巴狗：“我好像做了件蠢事。”
“有问题吗？”柳未名淡淡道。
“我哈低估了你的本事。早知道你这么能打，咱们就不用绕那么多路避开大部分的狱卒了”
柳未名平静道：
“这群狱卒平时只会欺软怕硬，技击格斗的技巧一窍不通，和亚纳提的骑士相比也相去甚远，并不稀奇。”
蓝思琳苦笑道：
“本来以为你只是比一般的家伙厉害一点，没想到，你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本质上已经和那几个怪物差不多了，虽然没办法和异人剑客作比较，但是应该也是在普通人类中最强的那个档次了。”
柳未名道：
“强就是强，不论是天生还是后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手枪射杀了格斗冠军，那活着的人也是强者。所以和很多人相比，我都是弱者。和剑魁之流相比，我更是不入流的角色。”
蓝思琳笑道：
“没想到你也会有说人话的时候，还真是难得。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不是谁都，呃”蓝思琳想起了某个天生神力的家伙，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差劲，虚着眼道：“天生就是怪物”
“比起这个，”柳未名冷冷道：“你还是先把手头的是做完吧。”
“不急，不急。”蓝思琳笑眯眯道：“咱们还得再等一会儿。”
柳未名蹙起眉头：“等什么？”
“大致清楚了你的实力以后，我改变主意了。”蓝思琳阴恻恻地笑了笑：“既然犯不着东躲西藏，咱们就把一些小小的麻烦顺便解决一下，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狱卒们的大部队应该很快就会在前面等着我们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两人面前的甬道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成片的脚步声。昏黄的矿灯渐渐映出了狱卒长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庞，以及身后的一群狱卒。
狱卒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冷冷道：
“苍白剑客，我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本是听来极有宿命感的发言，但蓝思琳不仅没有听进去，反倒丝毫不买账，虚着眼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不装逼你会死啊？明明是我俩在这等了半天，你刚刚才赶到这里，却还能说成是你们在等我们似的，能不能要点脸啊？”
狱卒长眼皮子抽搐了几下，显得极为尴尬（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继而又转为更加阴沉的愤怒，阴森森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
“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旺财！咬他！”完全不看气氛的蓝思琳不仅打断了狱卒长的话，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化为己用，还顺便给身旁的柳未名起了个外号，这种用一句话就能同时惹毛几个人的本事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柳未名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提起手中长剑，便化作一缕残影，向着那几十个人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找死！”狱卒长脸上露出狠厉之色（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伸手探向腰间，拔枪便射。枪口的火光在通道里绽起，柳未名在狭窄的过道中，几个不可思议的辗转腾挪间，与狱卒长射出的子弹擦身而过，游龙般掠至他身前。
此时手枪里尚余一发子弹，而来到面前的柳未名已经是避无可避，狱卒长脸上露出狰狞病态的笑意（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对着柳未名最后扣动了一次扳机。
凝聚在他脸上的狰狞笑容渐渐僵硬，随后化作深深的震惊。
在他的视线里，枪口并没有射出子弹，倒下的也并不是柳未名。
在黑暗中飞起的，是他拿着枪的手臂。
柳未名在刹那间挥出的惊鸿一剑，以狱卒长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将他的手臂整只斩断，而狱卒长则是在柳未名脚步丝毫不停地越过他身后冲入人群之中，才缓缓反应过来，抱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软倒在地。
鞭影与剑锋交错。剑锋入体声接连响起那已经不是一场乱战，面对着几十名狱卒，手里拿着剑的柳未名，是冲进了羊群的饿虎，是来自炼狱的修罗。
狱卒长是第一个倒地的人，而在他之后，最后一名狱卒摔倒在地，也就间隔了五分钟不到。
而他，也成为了这支队伍里唯一存活的人。
手臂断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忘记了思考，他呆滞地看着柳未名将手中长剑极为干净利落地一甩，甩净剑身血迹，缓缓收入鞘中。而在这时，蓝思琳却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来，拾起了狱卒长的那截断臂，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你的女朋友问声好。”
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沾染上一点血迹，像是越过地狱画卷探出身来，用戏谑眼神看向他的恶魔。
亚纳提城关下，银白遍地，“尸”横遍野。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上的盔甲满是触目惊心的凹痕，横七竖八地被丢到一块，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柠柠已经不复震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无奈神情，自从遇到了沈园以后，深藏在她性格里的某些特质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觉醒了，那是身为一个普通人在遇见一连串无法理解的恶劣怪奇事件后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简而言之，现在的柠柠，就算有人告诉她第二天就会有异人召唤一只电饭锅毁灭世界，她也不会觉得太过于震惊，甚至会先下意识地接受类似的设定
沈园拍了拍手，笑眯眯地来到一名躺在地上的骑士面前。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抓我的真实目的了吧？”
那名骑士已经受到了非常厉害的内伤，就连说话都无比艰辛，却依旧不肯放弃身为骑士的尊严：
“你别以为王都骑士团的人会轻易向你这种恶徒屈服”
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必然会感叹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了。然而沈园并没有掌握172种马杀鸡的手段，所以她的反应更加干净利落，在那名骑士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她便伸手握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然后把他捋直了在地上来回狂甩起来。
砰，砰，砰，砰，砰
地面上呈现出蜘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灰尘到处飞扬，柠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待灰尘散去时，露出的便是沈园那副天真的笑脸：
“现在呢？”
那名骑士“呃啊”一声呕出两口鲜血，虚弱道：
“我招！我什么都招！”
“就算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沈园懒洋洋道：“无非就是你们这帮勾结天一组，和黑帮同流合污的混蛋得知了我的消息，想要来围堵我杀人灭口罢了。”
“什么天一组？”显然，以这名骑士的身份地位，远远还没有到了解亚纳提骑士团真正幕后秘闻的程度，于他而言，成为一名骑士，也无非是一份曾经意味着荣耀，现在意味着薪水丰厚的差职罢了。但是骑士的回答却让沈园愣了一愣，紧接着，骑士又虚弱解释道：
“我们只不过是受到上头的命令在全城搜查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罢了，因为一个有精神病倾向的银行劫犯表示，他还有一个长辫子拿笛子的女同伙，打算用炸药毁了整个亚纳提”
“哈？”
“诶——诶？！”
柠柠和沈园同时惊叫出声，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柠柠诧异道：“沈小姐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这明显是哪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随口乱讲的吧？”
“等等等等等等”沈园瞪大了眼睛，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把提起那名骑士的领口语无伦次道：
“那那那个神经病叫叫叫叫什么名字？”
“呃”骑士艰难地喘了口气：“好像是蓝蓝思琳”
“诶——诶？！！！！！”
沈园的脸上先是溢满了震惊，随后，便转化成了滔天的怒意：
“蓝！！！！！！！思！！！！！！！！琳！！！！！！！！！！！！！！！！！！！！！！！！！！！！！！！！！！！！！！！！！！”
亚纳提监狱之下，地穴最深处。这片就连狱卒都无法踏足的禁区里的景象，与上层那简陋昏暗的地穴截然不同，俨然一派地下研究所的景象。四处都是在忙碌奔波的，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周围的壁架上摆满了用特殊容器压缩密封的气体。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歇斯底里地揪着每一个路过的研究员破口大骂。
“快点！上头给你们发工资是让你们来这儿混吃等死的吗？”
“别磨磨蹭蹭的！进度要赶不上了！”
“这批东西今天要是赶不出来，老子就把你们抓起来集中枪毙！那边那个，试管是让你这么用的吗！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你知道万一泄漏了那种纯度的气体我们都会怎么样吗？”
研究所里充斥着高度紧张的气氛，除了那个老人以外，所有人半句声都不敢出，生怕耽误了手上的进度或是一个走神出现了什么失误。而就在这时，研究室那堪比银行保险柜的大门门栓忽然一阵转动，闯进了两名不速之客。
当头的那名发色棕红，面容轻佻，脖子上还戴着一块滑稽可笑的木板的年轻人刚踏进门，便将手里的一把手枪上膛，打开了保险栓，高高举起，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无恶不作的狂徒：
“所有人都不要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身后那名面色苍白，身材消瘦，五官俊秀面目清冷的男子蹙了蹙眉头，对那人道：
“我们只有两个人。”
“那又怎么样！”持枪的家伙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晃了晃手中刚从狱卒长身上扒拉下来的手枪：“两个人就不能包围一堆人了吗？”
那名老人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诧异道：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哈！”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将手枪放下，捏着喉咙干咳了两声，扬声道：
“在下便是！灼灼狂影耀三界”
“我们是谁不重要，不想死的话就离开这里。”柳未名蹙起眉头，走上前来，打断了蓝思琳差点就要接着说下去的三千字贯口。
“你不打扰我装逼会死啊？”蓝思琳虚着眼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奉劝你们一句，”老人微微眯缝起眼睛，走到两人面前，丝毫没有畏惧：
“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在我的实验室里面开枪，你们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吗？”
“不就是高纯度的返魂香嘛，平常市面上流通的返魂香纯度只有百分之十二左右”蓝思琳懒洋洋应了一句，却让那名老人猛地一惊，惊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返魂香的纯度配比应该是只有实验室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
“这种东西，吸一口就知道了啊。”蓝思琳笑眯眯道：“不瞒你说，我的鼻子可是对‘吸进去会很爽’的事物异常敏感的哟”
“这不可能！”老人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纯度的返魂香，正常人吸入以后都会对透支身体制造大量荷尔蒙，神经系统也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绝对不可能维持理智，对返魂香的依赖程度更是堪比氧气如果你真的吸入了返魂香，早就成了茶饭不思，靠着下半身思考的白痴了。”
“哼！”蓝思琳冷笑了一声：“不要用你那被固化思维拘束的脑子来揣度世上的一切，你所不了解的事情还多得多了，就算是没有自制力的普通人，我也至少会有十二种方法可以让其摆脱返魂香的控制”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你真的有十二种抑制毒瘾的方法？”
“呃十二种倒是没有，七八种应该还行吧”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
“我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无论是谁，都绝对不可能在我这间实验室里弄出什么幺蛾子。这里储存的返魂香足够让整个亚纳提的人都变成疯子，只要稍微一个处理不当，你们随时有可能和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嘿嘿嘿”蓝思琳忽然贱笑了几声，打断了老人的对话：
“且慢”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那名老人，那一刻，老人不知为何，竟从那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男人眼中，感受到了一股透入骨髓的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不想和你们同归于尽呢？”
单单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让老人确定了一件事。他收敛了神情，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无比凝重，沉声道：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老人已经确信了，从蓝思琳的语气中确信了，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这种事，如果他真的愿意，那么他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说吧。”老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想要什么？”
蓝思琳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研制出返魂香的人，应该就是阁下了吧？”
老人双手负过身后，傲然道：
“不错，就是我。”
尽管面前的两人很明显是有意而来，且目标是针对返魂香的，承认自己是研发者的身份只可能对自己有弊无利，但老人依旧坦然地承认了这一事实。因为他是一名科学家，是生化武器研究的佼佼者，在这个半只脚踏出了道德底线的领域里，打上一个喷嚏，都会让整个领域抖上三抖的绝对权威。哪怕返魂香的制成意味着无数生灵涂炭，但这和身为研发者的他并无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的人往往是不被社会所承认的疯子——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所有研究都必须在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中进行——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够制造出返魂香这种在战争武器中意味着绝对残忍的艺术品。
他不会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更不会在意后世对他的辱骂唾弃，于他而言，投入毕生的研究，无论其成果究竟是什么，都是他最大的骄傲。
“嘿嘿嘿，你放心。”蓝思琳又贱笑了两声：“按理来说，既然我们两个的目的是要阻止返魂香传播，那么按照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当然还是杀掉你永绝后患最划算。但是，我有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妙计划”
老人皱眉道：“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招安’你了。”蓝思琳一本正经道。
老人闻言，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虽然谁想要当我的主子，我都不会介意，我想要的无非是安安静静完成我的研究罢了。但是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负担得起进行这项研究的支出吗？”
“普通的阿猫阿狗当然不可以。”蓝思琳笑眯眯道：
“但如果招安你的，是世外神隐乡呢？”
柳未名闻言，眉头顿时紧蹙起来，老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蓝思琳和那位叫陈萍生的老人进行了一番和乐融融（狼狈为奸）的对话之后，达成了和谐共处的美妙共识（邪恶计划），蓝思琳提着一麻袋的返魂香交到了柳未名手中，两人便转身决定离开这里了。
“下次再进别人的实验室的时候，记得先把手枪里的子弹退膛。”
陈萍生玩笑道。
蓝思琳没有回应。他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提起手里上了膛的枪，故作帅气的打了个转，正想说些什么，然后一个失误，手枪脱手而出，蓝思琳顿时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伸手胡乱抓了个空，手枪在空中旋转了几下，沉沉摔落，与实验室冰冷坚硬的地面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四处都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柳未名不忍再看，阖上双眼。
陈萍生的嘴角不断抽搐。
实验室的众人冷汗涔涔。
位于目光焦点的蓝思琳面容僵硬，却又故作平和，若无其事地举起空荡荡的右手，作了一个手枪的姿势，眯缝起一边眼睛，完成了本来想要耍帅用的姿势。
“b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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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8.“开门，放沈园。”
蓝思琳在昏暗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尽管如此，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太多的敌人。狱卒已经在先前被柳未名清理干净，剩下的，都是收到讯息，陆陆续续赶来的亚纳提骑士，到了这个地步，一旦触发战斗，凶险程度就会以几何倍数增长。蓝思琳看似随意选择的路线其实都是早已经过他那非同常人的大脑经过仔细地甄选和记忆后作出的最佳路线，能够利用迷宫一般地地形把试图围堵他们的亚纳提骑士耍得团团转。偶尔遇到一些避无可避的战斗时，蓝思琳便会一溜烟地撤步回身躲到柳未名后面静静看戏。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此刻的蓝思琳，脖子上顶着一块戴枷，手里还拿着一把从狱卒长身上搜来的磨指甲用的锉刀，无论是撒腿狂奔，满嘴跑火车，还是躲在柳未名身后开启边缘一b战术，都一刻不停地拿着锉刀疯狂地来回搓着脖子上的木板，看起来异常滑稽。
而柳未名呢，右手提着长剑，左手还拿着一麻袋的返魂香，战斗时往往不仅要面对好几名训练有素的亚纳提骑士，更要注意不能在战斗中将返魂香损毁，这种高纯度的返魂香，哪怕是泄露了一丁点，都足以让甬道里的众人彻底失去意识，变成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无疑是比死亡本身还要恐怖的事情，毕竟哪怕是无耻如蓝思琳，也不愿意在昏迷后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躺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我们要去哪里？”跟在蓝思琳身后急奔的柳未名问道。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当然是中空栈道，这里回到地面也只有那一条路了”
“回到地面以后呢？”
“回到地面以后的事情回到再说！”蓝思琳说完以后，两人刚刚转过最后一处转角，来到了甬道的出口，外面的中空栈道上，那座锈迹斑斑的电梯之下，正站着近八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来了！”
“上！上！都给我上！”
蓝思琳吞了口口水，转过头来尴尬地笑嘻嘻道：“你一个人收拾这些家伙，大概有几成把握？”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下意识地便想要将右手长剑交到左手，犹豫了下，便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一k。”蓝思琳叹了口气，而后又深吸一口气，高声喊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听着！！！”
整齐有序的冲锋队形戛然而止，那群骑士诧异地盯着蓝思琳，生怕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蓝思琳从柳未名手中的麻袋里掏出了一瓶返魂香，笑眯眯道：
“吃我一记业魔龙斩光杀爆裂破（stel）！”
说着，蓝思琳便使尽全力，将手中的那瓶返魂香丢到了人群中去，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边缘的栈道上跑去，还不忘对柳未名说了一声：“风紧扯呼！”
那群骑士看到蓝思琳向他们掷来的奇怪物什，再听到他喊的那中二至极的招式名称，皆是猛地一惊，以为丢来的是个手榴弹之类的东西，纷纷一哄而散。然而，那瓶返魂香在摔倒地面上碎裂以后，便以恐怖的速度喷射出大量紫色的气体，根本就不是后退来得及避开的。
“是是返魂香！”
“快！快捂住鼻”
“啊”
亚纳提的骑士所穿着的盔甲都是难以卸下的设计，防止在战斗中脱落。然而，也正是这样的设计，让他们彻底没了逃生的希望他们所穿戴的头盔根本就没有防毒面罩的效果，而一时半会儿又难以将头盔卸下，导致他们连捂住口鼻的机会都没有，就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奇高的返魂香。随后，那一截中空栈道上，整整八十名骑士都发出了奇怪的，销魂的呻吟声看起来就像是被t病毒感染的丧尸一般，凭借着肉体本能的欲望，软弱无力地抱成了一堆，宛若叠罗汉一般，混杂着奇怪的盔甲碰撞声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不忍直视，那群彻底失去理智的亚纳提骑士可以说是败也盔甲成也盔甲，虽然因为穿着盔甲没法逃开返魂香，但至少大脑变成了海绵体以后，就更加不懂得怎么卸下盔甲了，所以哪怕他们的欲望再怎么强烈，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堆硬邦邦金属人的sex party
这一幕看得柳未名后颈发凉，望了一眼身前还在不断狂奔的蓝思琳，摸摸收剑回鞘，腾出手来，捂住了口鼻
总而言之，由于蓝思琳掷出的返魂香发挥了奇效，两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绕过了亚纳提骑士的大部队，来到了电梯处，搭乘着电梯一路回到了地面。
“好了，”蓝思琳长呼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不用再顾忌些什么了，放开手脚来，制造再多的痕迹也不怕”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有些无语：
“我们之前有刻意掩饰痕迹吗？”
“呃反正意思就那样！”蓝思琳始终没有忘记那着锉刀锉着脖子上的木板，脸上木屑纷飞。“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蓝思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左右望了望，选了条路继续走去，好像并没有打算仔细回答他的问题，敷衍道：
“当然是溜之大吉啦！”
接下来，蓝思琳又带着柳未名在监狱里兜兜转转，一路上经过了许多不同的房间，偶尔也会遇到三两队巡逻的骑士，触发战斗。
呲啦——
柳未名一剑划开最后一名骑士的脖颈，饶是清冷如他，此时也因为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而有些精神疲惫，轻轻喘着气，问道：
“你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吗？”
“嗯？”身后优哉游哉观战的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不对劲？”
柳未名眉头微蹙，望着自己有些微微颤抖的右手：
“一路上遇到的骑士，实力越来越强了。”
“怎么可能！”蓝思琳瞪大了眼睛，拍了拍柳未名的肩膀，打着哈哈：
“肯定是你太累了，判断出错了，嘿嘿”
柳未名再次握紧了手中长剑，阖上眼睛，淡淡道：“希望如此吧。你真的没有走错路？”
“怎么可能！我可是英明神武，帷幄千里，江湖人称认路小王子的蓝思琳大爷！这种程度的路线对我来说，就像是记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可以不要再磨了吗？”
锉刀磨在木板上的怪异声音顿了顿，蓝思琳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然后又重新开始磨了起来。
“”
柳未名已经失去了回复的欲望。而蓝思琳则是不依不饶：
“说起来，像你这么高冷的家伙，难道实际上是个路痴？”
“”
“说起来，我后来见着你的时候，你好像是和那个小姑娘在巷道里面啊？那里的地形好像还蛮复杂的。”
“”
“难道说，你被亚纳提的人抓住，其实也是因为你迷了路，跑进了死胡同吗？”
“够了。”柳未名冷冷转过身去，顿了顿，还是没忘记加上一句：“带路。”
亚纳提旧王宫正殿里。装潢奢华的巨大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佳肴，穿着名贵而正式的服装的王公贵族们在这里推杯换盏，沉浸在令人迷醉的宫廷音乐之中，享受着这场盛大的晚宴。
正殿长长的楼梯之上，正中的座椅里，亚纳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也是最传奇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正支着下巴，懒洋洋地侧卧着。那张英武俊俏的脸庞上布满隐而不发的寒意，似是对这种应酬社交的活动极度缺乏热情。
无论卡里欧斯实际上再如何不耐烦，他依旧很清楚，这种应酬他必须要参加。哪怕大厅之上，那些谈笑风生的贵族，亦或是仪态万千的贵妇，本质上都是些脑满肠肥，目光短浅，却承蒙先祖余荫，得以在世间作威作福的渣滓，但如今的亚纳提早已今非昔比，他所需要完成的事情，注定要付出无数代价。哪怕是再恶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热情洋溢的宫廷音乐随着正殿大门被轰然踹开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将视线转向大门处，神色中写满了诧异。
在无比安静，尴尬异常的气氛中，大门前的柳未名竟也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诧异神情，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当口，忽然有人出声了。
“哎呀不小心走错路了呢！”站在柳未名旁边的蓝思琳用阴阳怪气，完全听不出来带有歉意的语气说着，“瞧我这笨脑袋瓜~”说完了，他还不忘故作姿态地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吐出舌头卖了个恶意满满的萌。
场上变得更加安静了。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将手上的麻袋扛到肩头，朝着正殿里的众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失礼了。”说着，竟好像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转身离去。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别放他们跑了！”
与此同时，紧随两人身后的一大堆熙熙攘攘的骑兵队伍也已经追杀而至，和那两人撞个正着，柳未名和蓝思琳面面相觑，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直接往正殿里跑了起来。
宫廷之中顿时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乱，一直懒洋洋注视着场上一切的卡里欧斯十九世在看见柳未名的瞬间，眸子里顿时绽起精光，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斜倚在座位一旁的巨大铁剑。成队的亚纳提骑士紧随着从正殿门口一拥而入，将这片宫廷重地化作一片大逃杀的战场。
人们尖叫着四处逃逸，蓝思琳和柳未名动作迅捷地窜上侧梯，在走廊上狂奔，撞倒了许多不及避让的贵族，蓝思琳跑着跑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桃花眼中亮起一丝喜意，在百忙之中将之前一直没有停过手的锉刀揣进了怀里，一个加速冲向了一名捧着盘子的管家，那管家被蓝思琳一个冲撞推得团团转起来，经过之时，蓝思琳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只本来放在盘子上，盛满葡萄酒的高脚杯。
“rci！”蓝思琳还不忘回过头对那位一脸茫然的管家故作优雅地说了句法语，甩了个k，仰起头来，顾不得脖子上木板的阻碍，张大了嘴便把高脚杯里的葡萄酒倒了满脸，神清气爽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迷离的眼神里刚掠过一丝满足，随后便猛地一惊，狂奔的步伐骤然停止，猛一个下蹲避过了绕到他面前来一名骑士劈砍过来的长剑。
那骑士只见在蓝思琳下蹲堪堪避开他这当头一剑的瞬间，身后的柳未名便显出了身形，随后，他所见的最后一个场景，便是一双清冷至极的眼神，和一道冰冷的剑光。
柳未名砍倒了那名骑士以后，动作丝毫不停便继续向前跑去，蓝思琳侧过头来，看见身旁隐约飘过几根他被斩断的头发，大叫了一声卧槽，在地上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跟到他的身后，利用着大殿里复杂的地形和骑士们玩起了捉迷藏。宫殿里已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而卡里欧斯十九世依旧端坐于王位之上，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下的场面极其精彩，柳未名和蓝思琳两人就好像成龙电影里的角色般，不断利用各种高难度动作把穿着笨重盔甲的骑士耍得团团转，或是顺着楼梯的栏杆一路滑下，从另一边楼梯再次回到走廊，又或者是跳上走廊的栏杆，弯弯扭扭地扭着屁股和骑士们对剑，然后又从栏杆上尖叫着纵身一跃跳上了吊灯，仿佛人猿泰山般借着摆荡的力量跳到另一边去。虽然两人做出的事情都差不多，但相比柳未名干净利落的动作，蓝思琳的姿态却是滑稽得多，不过以他这种丝毫没有经过锻炼的身子骨，能够跟得上柳未名的节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长期活在沈园的身旁，这点程度的反应速度还是必须得有的。
蓝思琳一边叫苦不迭，一边跟着柳未名在大殿里宛如耗子般四处乱窜。柳未名的剑术再如何精湛，终究只是肉体凡胎，手中的长剑也并非削铁如泥的利器，再加上还带着一麻袋的返魂香和蓝思琳这个累赘，想要对骑士一击必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久而久之，两人便逐渐落入了下风，骑士们的包围圈也开始逐渐缩小。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柳未名眉头紧蹙，目光严峻地望着身前的骑士，对蓝思琳问道。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回应：“快快了吧”
就在两人即将陷入绝境之时，异象突生！
大殿侧边的一堵厚实墙壁轰然炸裂，十几名骑士惨叫着从墙壁里的缺口倒飞了出来，烟尘滚滚中，逐渐显露出一道分明秀气娇小，却气势逼人的身影！
沈园背着背囊，拿着那只晶莹如雪的长笛，眨巴着眼睛：
“诶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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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9.脸上蒙着肚兜的指挥掀起了今夜最后的狂欢
所有的喧闹再一次戛然而止，偌大的宫廷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园的身后，另一名眉清目秀，看起来娇美文弱的少女好不容易小跑跟上前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阵，方才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景象，然后她的下巴就掉到了地上。
“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
“沈园小姐这这里是王廷啊！！！！”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问柠柠：“真的吗！？！”
早些时候，沈园在城门关口下将把守的亚纳提骑士暴揍了一顿后，得知了蓝思琳早已被捕入狱的消息，方才明白了这几天来她翻遍了整个亚纳提都找不到那家伙人影的原因，而后更是发现那家伙在越狱之后竟然想办法诬陷她是犯罪同伙，想要把她一同拉下水，沈园更是怒火中烧，一路上几乎是拖着柠柠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监狱大闹了一通。
不过，显然蓝思琳计算的时间极为精准，以至于沈园进入监狱的时间刚刚与两人交错，当她在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监狱里找到一个还能说话的骑士问清楚状况以后，便一路沿着路上横七竖八躺倒的骑士尸体追到了王宫里来。
柠柠看着那道被沈园用蛮力撞开的墙壁破口以及宫殿里众人惊骇的目光，深知现在的状况已经是覆水难收，唯有认命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沈园好奇地在四周围往了一阵，果不其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显然很不对劲的，畏畏缩缩的，这几天来让她心心念念的，朝思暮想的，恨不得马上找出来将他撕成碎片，生吞活剥，放进榨汁机里搅成肉泥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
“蓝！！！！！！思！！！！！！！！！！！！！！！！！琳！！！！！！！！！！！！！！！！！！！！！！！！！！！！！！！！！”
沈园说到“蓝”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用他精致而又聪明的小脑袋瓜弄明白了按照现在的情形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了，还顺带计算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便从人群里轻飘飘的钻了出来；当沈园说到“思”字的时候，蓝思琳便已经开始冲着沈园的方向如箭一般狂奔而去；当沈园说到“琳”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在施展“冲锋”技能的过程中通过指令宏输入了“下跪”的动作，用膝盖滑行了几十米，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张谄媚的脸蛋硬是挤出了一张激动的神情，声泪俱下地喊着：
“爸爸——呃——”
“呃”字显然并不在他花了两秒钟时间精心准备好的台词之中，他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其实是因为在他用膝盖滑行到沈园面前的时候，沈园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借着他滑来的冲力将蓝思琳整个人踹飞出去，在空中旋转倒飞几十米后，深深地嵌进了墙壁里。
砰
场上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死了吧？那个人一定是死了吧！不管怎么说都一定是死了吧！就像被拍到墙上的蚊子一样死了吧？根本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吧！已经被彻底射到墙上去了啊喂！”在这个无比怪异的场合，不小心睁开眼睛目睹的全程的柠柠内心开始疯狂的碎碎念起来，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想法其实都和她差不多，就连柳未名也是面露惊诧，额头渗出冷汗。
在场的众人，只有一个人对眼下的景象无动于衷，那就是沈园本人。沈园本来就具有能够看到人类身上“死气”的异能，最让她牙痒痒的是，蓝思琳这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所以，她也很确定，自己方才的那一脚多半是解决不了那个幸运值恐怕已经达到宇宙巅峰的家伙，她气鼓鼓地走上前去，正打算把蓝思琳从墙上抠出来再补上几刀的时候，墙壁那边的灰尘里已经探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爹地”满身灰尘奄奄一息的蓝思琳艰难地抬起头来，满脸的真挚：“您听我解释”
“我听你解释个头啊！！！！！”蓝思琳话未说完，沈园已经提溜起蓝思琳，将他整个人平举到了头顶上，正打算来上一记最为残暴的德式过桥背摔，蓝思琳已经意识到了情况危急，再也管不了身体的虚弱，一时间说话竟变得无比利索起来：
“等等等等等等！！半空斋！我找到半空斋的线索了！咱们可以找到半空斋然后回家了！”
“诶？”沈园抬起头来，和被她平举着的蓝思琳隔空对视，眨了眨眼睛，惊讶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确凿无疑童叟无欺！”
沈园忽然松开双手，把蓝思琳破麻袋似的丢到了地上，拍了拍手：“给你十秒钟时间解释清楚，不然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坐起来——经历了沈园见面的那一脚飞踹之后，他脖子上的戴枷总算是彻底报废了，他揩了揩脸上的鼻血，认真道：“那种事情，还是等解决了眼下的状况再仔细跟你说吧。”
“嗯？什么状况？”沈园懒洋洋地转过身去，对上了宫殿里那群满是敌意和忌惮的亚纳提骑士。
这时，场上一直不曾作声的卡里欧斯十九世终于发话了。
“果不其然，城里真的混进了异人。”
卡里欧斯从王座上绽起，英武的面庞上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凭借一己之力能够在城里把天一组搅得天翻地覆，这位小姐确实是位可怕的敌人。”
沈园没精打采地瞪着眼睛：“你谁啊？”
“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名爱德曼·卡里欧斯，亚纳提现任城主，前亚纳提骑士团团长，一个胸怀大志，眼高手低的男人，空有一身抱负，但是没有付诸实践的才华，本质上是个既悲哀又可怜的提线傀儡。”蓝思琳站起身来，接过了卡里欧斯十九世的话头，一股脑说道。
“你找死！”一直护卫在卡里欧斯附近的王都骑士团团长怒喝道。卡里欧斯愣了一愣，眯缝起眼睛，看向了蓝思琳：
“你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我是个很有趣的男人，但你是个既没趣又无聊的鸟人。”蓝思琳丝毫没有给人台阶下的意思，笑眯眯地说出一番惊为天人的话来。
偷偷摸摸站到沈园附近去的柠柠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暗叹这个叫蓝思琳的真是一个很能挑拨别人情绪的男人，哪怕他嘲讽的家伙并不是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连事不关己的柠柠都莫名想要把那一脸欠扁的家伙暴揍一顿，也难怪沈园小姐会那么痛恨他了
“大人！不用跟这些下三滥的暴徒党浪费口舌了，我们这就把他们当场格杀！”骑士团团长怒不可遏地说着。
“爸爸！不用跟这些人头猪脑的屎脸鸟人浪费字数了，打爆他们的狗头！”蓝思琳依样画葫芦，学着那团长的语气对沈园说道。
成群结队的王都骑士团气势汹汹地将几人缩在包围圈中，柳未名一边警惕着四周，慢慢退到了蓝思琳身旁，看了一眼躲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这名皮肤苍白的，神态清冷的剑客，不知为何，柠柠心中泛起一阵忐忑，却不知该说什么：“我”
柳未名暗叹一口气，又转过头去，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沈园，对蓝思琳小声道：“这就是你的底牌？”
蓝思琳肃然道：“不是底牌是人间兵器。”
直至此刻，这四个性格各异的家伙才终于算是在因缘际会下第一次聚集到了一起。
以大闹亚纳提王宫的方式。
“受死吧！”众骑士朝着四人一拥而上。
“要打就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沈园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凝身术·洪流！”
凝身术·洪流是沈园所掌握的四种御行术中最常用的一式，其中瞬身术·五阴可以让她在短距离内进行一次瞬移，而柔身术·涓流则可以改变她身体的体质，如同流水一般不被刀刃所伤，轻身术·御江她曾在对战白衣人时施展过，可以踏水而行不留痕迹，凝身术·洪流则是最实用的强化术法，能够让本就天生神力的沈园再次大幅提升身体素质，可谓是如虎添翼。
只见沈园身体骤然绽出荧荧蓝光，恍如一条水龙在身体周围缠绕，她整个人便如炮弹一般毫不畏惧地冲进了骑士团中。
蓝思琳见状，识相地从柳未名手上拎过那一麻袋返魂香，喊了一声：“快跟上！”便头也不回地钻到沈园屁股后面，往人堆里挤去了。
经历了沈园几个月来的无情摧残，蓝思琳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很，这婆娘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上帝给她关了一扇门，总会再开一扇窗，至少沈园打架的本事倒是极端恐怖，所以，他也很清楚，在当下这种局势里，跟在沈园后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至于蓝思琳为什么能恬不知耻地第一时间溜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也不考虑一下柠柠和柳未名两人的安危，以他自己的话来说——废话，厚颜无耻是需要理由的吗？
柠柠犹豫了下，见两人已经冲进了骑士团里，便一咬牙也跟了上去。柳未名一言不发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提起长剑负责断后。
理论上，这个队形中最安全的是蓝思琳。但其实最不用担心生命安危的却应该是柠柠，早在之前，沈园便将海螺手串丢到了她的手上。作为出世之下，人间最强的九龙裔蒲牢化作的法器，自然也是人间最为恐怖的法宝，莫说这些凡人的刀剑，就连剑魁倾尽毕生的最强一剑也不能击破蒲牢的防御——虽说当初剑魁的那一剑已经收去了五成力道，但那时的海螺手串，也就是蒲牢，也同样处于尚未觉醒的状态。
在沈园和蓝思琳从雾城里离去，继续旅行的日子里，沈园已经误打误撞地和蒲牢产生了共鸣，解开了封印，从那时起，海螺手串的护主效果更是得到了近乎恐怖的增强，沈园还发掘了额外的效果，只要她和海螺手串的距离不算太远，她依旧可以和海螺手串维持感应，能够为除了她以外的佩戴者提供保护。这也就是为什么，身为普通人的柠柠也能受到蒲牢的眷顾，好几次从天一组的袭击中安然无恙。
柳未名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毅然地站到了最后进行断后的职责，哪怕他知道了柠柠此时是绝对安全的，他的选择也不会因此而出现什么改变。如果他是蓝思琳那样的无赖性格，或许会背起柠柠来当人肉盾牌使用但他是柳未名。哪怕经历了一系列的高强度战斗，身体已经极度疲劳，右手也隐隐有些颤抖，他也绝对不会将剑交到左手，更加不会站到一个女人的背后逃避危险。因为他是柳未名。
队伍后方的柳未名显得十分吃力，四个人宛若一柄尖刀刺进上百名骑士的阵型当中，就意味着他要同时承受着两端骑士们的夹击，各个方向袭来的长剑让柳未名应接不暇，身上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不同程度的伤口。而在前方开路的沈园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尽管以她的能耐而言，在场的骑士里没有谁能够承受她一笛子的力道，但沈园本身就是如假包换的异人，是绝对不能和净蚀金属有任何直接接触的，如果她被那些混合了净蚀金属的骑士长剑伤到哪怕一丁点，都会瞬间变得虚弱，从而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稍有不慎，四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为此，沈园必须无时无刻保持着紧绷的状态，警惕着来自四周围的攻击。
在场的骑士远不同于在城门下遇到的那一批，都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杀伐的精锐，纵使是凡人身躯，但经过系统训练的剑术也绝非弱手，起初沈园气势汹涌杀进阵中时，的确让他们阵脚大乱，但他们始终没有溃不成军，反倒是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战斗节奏，重新有组织地集结在一起，四个人的前进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这样不行，会被这群疯狗彻底淹没了”蓝思琳冲身前的沈园喊了一声：“喂！姓沈的！你能不能行啊，难道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你说什么？！”沈园将整根嵌进骑士盔甲里的长笛抽了出来，气狠狠道：“给我看好了！”
沈园把心一横，喝道：
“器灵咒·御魂·镜花水月！”
话音刚落，沈园脖子上戴着的水胆玉石骤然绽放出极其耀眼的蓝光，一团似水似雾的模糊光影从沈园身体逸散而出，逐渐凝聚成型，隐约看去，却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形象，眉眼如黛，相貌清冷，看起来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那由水雾组成的人形下半身与沈园的后背相连，看起来就像是与她一体同生的孪生姐妹般。
“项链小姐！”被沈园喊做项链小姐的九龙裔螭吻在她背上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宫廷里都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温度骤降。
“有。”空灵清明的声音回应道。“遇到麻烦了吗？”
“嗯，我想要速战速决，离开这里，可以吗？”沈园急道。
“无妨。”清冷的人形俯视了一眼四周，上百名身穿银白铠甲的骑士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忘了行动，螭吻那冰冷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一群蝼蚁罢了。”
螭吻眼睑低垂，对沈园道：“你的身体还太弱，只能承受我一成的力量，稍后可能会吃些苦头。”
“嗯，”沈园点了点头：“麻烦项链小姐了。”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双眸时，眼里竟绽放出与后背的灵魂体完全一致的荧荧蓝光，那张本应秀美可爱的脸蛋再无亲近之感，一眼看去，仿佛像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一尊神祗。与此同时，她的仪态也再没有以往熟悉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所谓御魂术共有九种，分别对应九名九龙裔，其实就是器灵咒中最本源的术法，一旦释放后，施法者将会在短时间内与其中一名九龙裔达到灵魂共生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施法者将会得到来自九龙裔的澎湃力量，并且会和九龙裔共用一个身体，可以选择让其代替自己进行战斗。
所以说，此时此刻，沈园的外表之下，真正操控身体的，是项链小姐龙裔螭吻。
项链小姐显然也并非爱说废话的性子，提起手中长笛，身形飘逸地转进人群之中，骑士们措不及防，直接如同浪潮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掀飞，与余下的骑士战成一团的螭吻可谓是游刃有余，十几柄利刃铺天盖地向她袭来，都沾不到她一点衣角，甚至还有余力用左手掐出指决，对着人群中的众人释放了一记太阴符箓·广陵散。
后方的柳未名和柠柠本来已经有些脱节，满身伤痕的柳未名却在被一阵蓝光照耀后，冷清的眼眸里露出诧异的神采，身上的剑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本已疲软无力的右手更是不知为何，竟是重新恢复了活力。他正因此而愣神的一瞬间，一柄冷剑已经刺向了他的后颈，柳未名速度极快地一个撤步，低头，调转剑头，反手插进了身后骑士的腰腹之中，在那名骑士临死前的惊讶眼神中，柳未名头也不回地抽出剑来，冲向了附近的柠柠，不由分说便将她拦腰抱起。柠柠惊叫了一声，被柳未名挟在肩下一言不发地便朝着蓝思琳和沈园那边赶了过去。
有了螭吻加入战局，局势瞬间变得明朗了起来，四人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紧跟着沈园的蓝思琳打量着她此时此刻的神态，对在沈园身上发生的变化也就摸明白了六七分，大喊道：
“喂！姓沈的，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啊！”
沈园忽然回过头来，又变回了往常那对灵动的眼神，不满道：
“我不叫‘姓沈的’！”
话未说完，便有一道冷剑从她背后袭来，在那个瞬间，沈园的神态又立即化作了清冷的神祗，反手掷出手中的长笛，雪色长笛如利箭般射出，将那名骑士的头盔砸得凹陷，又借着反冲力在空中旋了几圈，被螭吻头也不回地接到了手中，仿佛鬼魅一般融入了人群之中一阵冲杀。
蓝思琳见沈园在与螭吻合体后依旧能够听到自己说话，心中大定，又换了个称呼发号施令：“沈阿姨，麻烦你开一下路，往那边的楼梯跑！”
“吵死了！”
沈园的身躯虽然娇小，按理说混进人群中很容易就会被高大的骑士所淹没，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沈园的后背一直漂浮着螭吻的上半身灵体，比众人都要高出一截，而且每当沈园的身体做出动作时，那个灵体也会做出完全一致的动作，所以在人群里很容易便能判断沈园的方位。沈园虽然被蓝思琳一口阿姨叫得恨恨不已，却果然还是乖乖改变了方向，往楼梯那边冲杀而去。
四人终于在沈园大展神威的情况下，一路杀出了骑士团的包围，冲到了侧面楼梯之上。此时，大殿的各个门口仍然有骑士源源不断地涌进，试图冲上楼梯继续追击，居高临下的沈园掐了个指决，大喝了一声：“太阴符箓·阴阳水！”
在沈园施法的同时，身后的螭吻灵体也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随着她话音落下，那道宽阔的楼梯上顿时出现了足足四个不断旋转的太极图案，阴面掠过的地方喷涌出深入骨髓的寒冷，阳面掠过的地方又将寒冷驱散，化作极其高温的水蒸气，骑士们撞到法阵上时，皆是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滚下楼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眯缝起眼睛，眼底有杀意肆虐，冷冷道：
“用奥尔良战阵。”
一声令下，上百名骑士迅速集结起来，重整队列，组织成了对阵异人革命军时无往不利的攻坚队形，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朝着楼梯上的四个法阵冲去。竟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试图强行突破这在螭吻的加持下，远比沈园当初在雾城布下的阴阳水更强横数倍的法阵。
如果真让这群骑士突破楼梯，来到廊道之上，四人逃上来的做法无疑就是作茧自缚了。沈园正犯着怵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瞥见蓝思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栏杆侧，背着那一袋子破麻袋，吃力地翻上了栏杆，在上面站定以后，无比嚣张地叉起腰来：
“哼！别以为就只有你们有大绝招！”蓝思琳那双玩世不恭的眼底闪过一丝癫狂的笑意：
“食我大x啦！”
说着，他便将扛在肩上的，整整一麻袋的返魂香，朝着楼下丢了下去。
柠柠和沈园都不清楚麻袋里装的是什么物什，满脸茫然，而深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柳未名则是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那只麻袋在空中沉沉坠落，撞到冰冷地面时，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大量的紫色气体开始疯狂地喷涌而出。
“你疯了吗？”柳未名额头渗出冷汗来，却发现栏杆上的蓝思琳已经不知不觉没了踪影。
“诶？我的包裹呢？”这时，沈园发现方才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包裹忽然没了踪影，诧异地转过头去，猛地一惊：“蓝思琳！你在干什么！”
蹲在地上的蓝思琳早已解开了神不知鬼不觉从沈园脖子上顺来的包裹，手脚极快地一阵翻腾，取出一块布料蒙在了脸上，转过头来，俨然一副盗窃蟊贼的蠢样，理所当然地瓮声瓮气道：
“我劝你们赶紧还是把脸蒙上，要是吸进了那些返魂香”
“哦呃”
被螭吻用神力加持的全力一拳轰在了蓝思琳的肚子上，蓝思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再一次嵌进了墙里。沈园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张娇嫩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恼，但是可以确认的是，那一瞬间，她的眼里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澎湃杀气
“你刚才拿出来的”
“是我的肚兜啊！！！！！！！！！！！！！！！！！！！！！！！！！！！！！！！！！！！！！！！！！！！！！！！！！！！！！！”
且先不说那边由于求生欲望过于强烈而不慎作了大死的蓝思琳，这边足以将整个城主府都彻底包围的返魂香已经在宫廷里快速弥漫，完全无法逃离，也无法捂住口鼻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极高的返魂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柠柠见状，也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妙，蹲下身来，解开了身上的包裹，对身后的柳未名道：
“比起这个，咱们还是快点把鼻子蒙上吧”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那张一贯清冷的脸难得生动起来，露出了很为难的神情，欲言又止。而柠柠则是在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俏脸一红。
柳未名和蓝思琳身上都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囚服，能给他们提供遮住口鼻的布料的也只有柠柠和沈园，可包裹里放的大多是女孩子的私人衣物
“啊！”柠柠忽然记起了什么，从包裹里翻出了一件物什，转过身来，脸蛋倏地一红，小声道：“这个”
“撤退！撤退！全部撤退！所有人快点离开这里！”发觉事态不妙的王都骑士团团长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此刻已经是为时已晚，场上无论是亚纳提骑士，还是被吓坏了忘了逃跑的王公贵族，都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了只要一丁点就能令人意乱神迷的返魂香，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茫然地望着四周。
战斗截然而止。
返魂香仍在扩散。
王宫二楼的演奏台上，一群操持着许多不同乐器的表演者茫然地看着场外的一切。从蓝思琳和柳未名闯入宫廷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停止了演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楼下的战斗无比惨烈，不少无辜的贵族也因此而受到牵连，可是战斗的余波始终没有波及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毕竟一直被当做bg存在的他们往往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脸上戴着肚兜的变态却颤颤巍巍地爬到了当头那名指挥的脚下。
众乐手无语地看着那个满身灰尘的囚犯艰难地站起身来，对那边的另外三人喊了一句：
“喂！婆娘！给我这边丢个罩子，还有，你们都赶紧过来！”
看见蓝思琳依旧活蹦乱跳，沈园气得牙痒痒：
“你怎么还没死啊！那种法术很浪费能量而且又没作用，你想要干嘛？”
“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蓝思琳嘴角翘起戏谑的笑意。
“就你破事多！”
嘴上说的厉害，可她还是没忘对着蓝思琳掐了个指决：“莲华咒·梦幻泡影。”对那整支乐团所在的位置施展了一个极为华丽的法术，一颗巨大晶莹流转着七色荧光的气泡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带着柳未名和柠柠走了过去。
“好了，”蓝思琳抱着臂，笑眯眯地对在场的乐手说道：
“只要在这个罩子里面，外面的返魂香就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听话吧。”
“你”那名指挥颤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迷离的桃花眼里忽然流露出无比癫狂，却又甚是迷人的微笑，懒洋洋的转过身去，陶醉地看着眼下的场景，高高举起双手，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来上一场完美的谢幕表演了！”
一首极尽深情，热烈婉转的《p一r una cabeza》渐渐响起。
悠扬的手风琴被赋予灵魂，宛若情人的窃窃私语，拨撩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在一段令人迷醉的旋律以后，歌曲便进入了高潮。场上的人，无论是王都骑士，还是王公贵族，都忘却了自己将做想做的一切，眼神迷离地走向了附近的人。他们热情地相拥着，深情地热吻，盔甲与盔甲在地上耳鬓厮磨，保养得很好的白皙手掌与戴着锁子甲手套的手十指交缠，他们温柔的手臂缠上对方的腰际，在奢华而狼藉的宫殿里翩翩起舞；他们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眼里只剩下真挚的爱意；他们再没有烦恼，也没有忧虑，深深地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声里，坠入无边爱河。
今夜，整个亚纳提都沉进无尽的爱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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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0.打断别人的发言虽然很没有礼貌但是会很爽
尘烟散去，音乐停止，一切归于平静，故事也已接近尾声。
先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银白骑士，王公贵族们，在药效退去后，纷纷昏倒在地。
手里还端着乐器的演奏团成员面面相觑，看上去甚是滑稽。
就在仍然维持着神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空荡狼藉的宫廷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干巴巴的，格外刺耳的掌声。
蓝思琳四人皆是一愣，寻声望去，在中央楼道处，王座之侧，亚纳提的君王卡里欧斯十九世正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慢慢地鼓着掌。
“真是让我欣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好戏。”
先前蓝思琳打破返魂香的时候，卡里欧斯不知匿去了何处，如今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好了一套英气逼人，威风堂堂的铠甲。
“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蓝思琳丝毫不留情面地虚着眼吐槽道：
“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现在的局势吗，四个对一个，你只有被咱几个揉成一团当球来玩男女混合双打的份”
“呵，”卡里欧斯十九世轻笑了一声“就算事实确实如此那又如何？反正”
“反正你也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输赢，你甚至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往深处说，你甚至不在乎亚纳提的未来。因为就算我们这些蛇虫鼠蚁捣毁了一个亚纳提，也没有办法干预你的伟大梦想，就算一个亚纳提消失了，你幕后的那位‘大人物’还会创造第二个，第三个亚纳提。而作为棋子的你，必将完成自己的夙愿，是吗？”蓝思琳懒洋洋地打断了卡里欧斯十九世，接过他的话头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柳未名闻言，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对蓝思琳蹙眉道：“果然你是有意把我们引到王宫里来的。”
“那当然了，”蓝思琳臭不要脸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有一说一，说到做到的。既然答应了你要把返魂香的事情摆平，当然就要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亚纳提幕后隐情的？”
“早在意识到返魂香和王宫之间的联系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了”蓝思琳不怀好意地笑眯眯道：
“来到亚纳提的第一天，我就在酒馆里泡了一晚上，得到了很多有趣的信息要知道，酒馆可是一个城市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好啊你蓝思琳！原来你偷了我的包裹还有钱跑去酒吧花天酒地去了，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吧？”沈园恶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吓得蓝思琳后脊一阵发凉，赔笑道：
“爹，这码事儿咱待会儿再谈，先说正事”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又转过头来，正色道：
“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国家，并非不能做到的事情。前提是，那个人必须得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甚至连天才都无法形容这种人，那种人，必须是彻头彻尾的，多智近妖的恶魔——比如我。”厚颜无耻地补充完让众人嘴角抽搐的那后面一句以后，蓝思琳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又或者这个人必须拥有相当程度的背景作为推动力，再巧妙地借助时势，和一点点的运气，来完成一些凡人所做不到的事情这是历史上的枭雄往往会选择走上的道路。”
“但是，”蓝思琳话锋一转，看着卡里欧斯十九世，冷冷道：“你绝对不是我先前所说的‘恶魔’，因为在亚纳提发生的所有事情里，都没有体现出你的智慧，非要说的话，你最多就是个除了魄力以外一无所有的可怜人。这场愚昧无趣的贵族晚宴就是最好的证明。尽管你已经攀上了城主之位，但你始终没有能力将亚纳提真正地握在手中，为此，你不得不向那些所谓的贵族妥协，任由他们继续在城里作威作福”蓝思琳的笑容越来越冷漠：“真正的魔鬼，可是能够彻底把控人心，将每个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想起了他初入亚纳提时，在星尘街上惩治的那名脑满肠肥的贵族。
“在我所了解的，关于你的事迹中，你本来是前任城主和没有名分的民女的私生子，根本就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之所以能够加入王都骑士团，一路攀升到团长的位置，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所致。从这一点上，就已经否定了第二个可能。”
蓝思琳冷笑道：
“一个资质平平，顶多在武艺上有所造诣的人，却能够成为一国之君，甚至创建了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作为推动力，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亚纳提世上最年轻，也最传奇的城主大人，实质上也不过是被某位幕后的‘大人物’操控的提线傀儡罢了”
卡里欧斯十九世听罢，竟是开始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肆意，甚至有些癫狂，在空荡荡的宫廷里回荡，听得柳未名眉头紧蹙。
笑声渐消，末了，他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听起来甚是寂寥。
“罢了和你这种聪明人对话，自然不必多费口舌。既然你已经算到了这一步，那你应该也很清楚，这最后一战，我们之间还是要打的。”
卡里欧斯对蓝思琳笑道。
“好说，”蓝思琳笑眯眯地说着：“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我不仅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还要用我祖上代代相传的172种马杀鸡姿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着告诉我你后面那位老大的真实身份”
蓝思琳陡然霸气地伸出手指，对沈园大喝道：
“爹地！上！咬他！”
“你真是烦死人了！”沈园对蓝思琳恨得牙痒痒，叹了口气，按了按拳头：
“算了，这种程度的货色，我只要一拳就可以搞定”
说到“搞”字的时候，沈园忽然软趴趴地栽倒在地，说到“定”字的时候，一直与她后背相连的螭吻灵体陡然如同水雾一般消散了。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喂！你干什么？！”
“御魂术开了太久力气用光了”沈园脸朝地直挺挺地趴着，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原来，这就是先前螭吻小姐所说的“会吃上一点苦头”
“你这才用了多久啊喂！！三分钟顶天了吧？！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吗！？！！”
“吵死了！还不是你让我速战速决的！”
“我要你速战速决，没让你架都没打完就给我趴下了啊！早知道你这招这么不靠谱，谁会让你用啊！白痴！”
“你你才是白痴！”
“我来吧。”正当蓝思琳和沈园一个歇斯底里，一个没精打采地斗嘴掐架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柳未名提着那柄被鲜血染红的长剑，离开了三人，独自慢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眼底掠过一丝狂热之色，肃然道：
“苍白剑客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早在见识到那柄钨铁重剑的恐怖重量之时，柳未名这个人便在卡里欧斯心底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纵使他早已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但他的血液里流淌的，终究是一名剑士的灵魂。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被众人所抛弃的落魄王子，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加入王都骑士团，不断磨练自己的技艺，最终成为亚纳提有史以来剑技最精湛的骑士。
他一直在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和苍白剑客交手。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胜负。
两人同时走下台阶，在宫廷的中心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柳未名没有动。他平静说道：“请。”
没有赘余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预兆，宫殿里两名剑士最后的决斗就这样开始了。
两人都是凡人之躯，对剑的场面既没有毁天灭地，也没有什么花哨的剑技。这场对决看起来甚至有些朴实无华。一者剑法大开大合，气势雄浑，一者剑势迅捷如风，一往无前，柳未名披散的长发肆意飞舞，卡里欧斯挥剑的破空声振聋发聩。场上的众人紧紧注视着宫廷中心发生的一切，甚至已经忘记了胜负本身。两柄亚纳提的骑士长剑剑锋相交时所产生的奇异嗡鸣听起来令人热血沸腾。
第十八个回合的时候，卡里欧斯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第十九个回合的时候，柳未名冰冷的剑锋刺向了他胸前的甲胄。
卡里欧斯用戴着锁子甲手套的双手攥住那柄长剑，锐利的剑锋将他的手割出伤痕。
但他却在笑。
下一刻，柳未名愣住了。
剑锋刺入了卡里欧斯的腹部，他微笑着跪倒在地。
他微笑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说话。他缓缓垂下头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将耗尽，闭上眼时，眼底最后闪过的，是释然的神色。
在决斗的最后，卡里欧斯十九世用柳未名的剑杀死了自己。
柳未名那双一贯平静的双眸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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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1.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止不前
蓝思琳一行人从亚纳提王宫中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今的王宫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再加上卡里欧斯十九世暴毙的消息，已经让所有人都忙得像一团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顾得及再去追捕这四个家伙。
“虽然还有些比较在意的事情没办法知道真相了，但事情也算是圆满解决了！”蓝思琳打着哈哈：“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应该是城门骑士把守最松懈的时候，再过一会儿卡里欧斯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亚纳提的骑士数量少说也有好几万，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咱们”
说着，蓝思琳便带头寻了个方向，打算就这么直接出城去。沈园笑眯眯地拉着他的后领，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啊？”
“诶嘿嘿什么事？您说？”被已经恢复过来的沈园死死地钳住衣领，蓝思琳当即换了面孔，真挚地眨巴着眼睛，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还在给我装傻充愣，不老老实实地把偷跑的事情给我解释清楚，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吗？”沈园阴恻恻的眼神瞪得蓝思琳后脊发凉，猛一个哆嗦，正色道：
“慢着！你听我解释！”
“咳咳，”蓝思琳干咳了两声，深沉道：“其实，在咱们进来亚纳提的那一天，我便感觉到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有关半空斋的线索，就在这里”
“考虑到两个人一起行动会比较碍事，所以我便决定独自行动，感应命运的号召，去到了亚纳提的赫兰街区”
沈园皮笑肉不笑插话道：“然后去喝了一晚上花酒，把我背囊里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让我在天桥底下睡了一晚上是吗？”
“当然不是！”蓝思琳正气凛然：“我一直都是酒肉穿肠过，使命心中留的我去酒吧里的主要目的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因为酒吧是一个城市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攀谈之后就可以把整个城市的信息了解个大概”
“哦？”沈园虚着眼道：“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我在垃圾桶旁边醒来的时候，就打算去找点吃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顺着命运的指引，去到了”蓝思琳把句尾拖得极长。
“去哪了？”沈园早已经习惯了蓝思琳这种插科打诨的节奏，也深知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办法让他正经说话，便顺着他的话茬一路接了下去。
“一间酒馆”
“你又跑去了酒馆？！”沈园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这都是命运的指引！”蓝思琳大义凛然道：“如果不是我去到那间酒馆，我就根本不可能偶然发现找到半空斋的线索！”
“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沈园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模样，虚着眼道。
“我在那家酒馆里，遇到了——”蓝思琳眼睛滴溜溜一转，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柠柠，伸手一指：“她！”
“哈？”柠柠愣了一愣，还以为蓝思琳是在指自己身后的柳未名，便下意识地侧过了身子，没想到不管她怎么挪动身子，蓝思琳的手指都始终指在她的身上。柠柠局促道：“我我怎么了？”
“柠柠姑娘，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本名吗？”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应道：“我我就叫柠柠啊。”
“姓氏呢？你总不会单姓一个柠字吧？”蓝思琳虚着眼道。
“我”柠柠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没有姓氏。我从小都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在妈妈去世以后，就一个人来到亚纳提生活了。”
“bg一！”蓝思琳扬起眉头，打了个响指：“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先前听小姑娘你的口音就觉得你应该不是本地人”
“喂！”沈园不满道：“我在问你偷跑出来和半空斋有什么关系，你打听柠柠的私事干嘛啊！”
“啧啧啧，”蓝思琳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信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传闻中的半空斋，其实和柠柠姑娘大有联系！”
“诶？！”
“哈？！”这下，不仅是沈园，就连柠柠都开始感到茫然不已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未名听到此处，眉头更是不断抽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一桩江湖中不为人知的秘闻”蓝思琳故弄玄虚道：“传说中，自从千年之前，便一直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的先祖曾经窥视到了天机，从而获得了超越世界法则的力量，因此而受到诅咒，不得不隐去自己的姓氏。这个家族的族人往往拥有着对某些事物极其强烈的直觉，而一旦他们将姓氏再次解放之时，就能够看破因果，预测未来”
沈园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说，柠柠就是那个家族的人吧？！”
蓝思琳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的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是从目前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诶——诶？！不会吧？原来柠柠你这么厉害的啊？！”看见沈园这么轻而易举地便被蓝思琳糊弄了过去，柠柠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蓝思琳斩钉截铁地回应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在那么复杂的巷道里面找到姓柳的那个家伙吗？”
“但是，那只是因为”柠柠话未说完，蓝思琳便走上前来，双手猛地搭在柠柠肩膀上，吓得她一个哆嗦，定睛一看，蓝思琳的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神情：“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个神秘家族的后裔！命运的指引者！天选之人！有着无以伦比的强烈直觉！超越一般女性的神奇第六感！”
说着，蓝思琳又趁机凑到柠柠耳边，龇牙咧嘴小声说道：“一百个团子的事情就此揭过！”
柠柠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还记得一百个团子的事情
蓝思琳又走到沈园身边，满脸沉痛：“我在与柠柠姑娘相遇以后，便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特别之处。而那时候，柠柠姑娘正被几名恶棍欺凌，身陷囹圄为了能够早日找到半空斋，我不顾艰难险阻，和那群恶棍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斗争，最终也因此被捕入狱”
“柠柠啊，”沈园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他说的都是实话吗？”
“呃除去那些夸大的成分，出手救我那一部分的事情或许算是有过的”柠柠也有点捉不准了，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当初没有蓝思琳及时出场胡搅一通，在柳未名进来酒馆之前，她没准就已经被那群恶棍骑士切掉几根手指了
“哎，”沈园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好了。不过，柠柠是那个家族的传人，和咱们要去的半空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说了嘛！身为那个没有姓氏的家族传人，柠柠姑娘有着极其强大的直觉，能够感应到命运的引导选择正确的道路，所以我们就让她来决定咱们接下来要走的方向就对了，方向是对的，路上就一定会有新的线索的。”说着，蓝思琳伸手入怀摸索了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硬币来，毕恭毕敬地递到了柠柠面前，笑嘻嘻殷切道：
“就用这个来决定咱们要去的方向好了，正面就去南边，反面就去北边。”
“恭请神仙施法作坛。”
柠柠虚着眼接过了蓝思琳装模作样递来的硬币，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放在手上随便抛了抛。附近的柳未名，沈园也凑了上来。
此时此刻，柠柠尚不知道，蓝思琳也不会知道，他们以玩笑意味抛出的这一枚硬币，将会决定了将来两对男女完全不同的命运。
硬币朝上的那一面，镌刻着一朵极尽舒展的紫荆花。
“一k！既然是反面，那咱就往北，走一个！”确认了硬币指向的方向以后，蓝思琳便又转过身，大摇大摆地朝着城门口走去，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你就这么走了啊？等等我啊！”
柠柠犹豫了阵，正想抬起脚步跟上去，恍然间在夕阳下看见前面那两人被夕阳拖得长长的背影，蓦然心底一颤，意识到了些什么，莫名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怅惘，却是停在了原地。
沈园走了一阵，诧异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干嘛啊？快跟上啊！”
身旁的柳未名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去南方。”
他本就从北方来，即使是居无定所，毫无目的的流浪，他也不会再走上回头路。
柠柠却也摇了摇头，略带苦涩地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当柠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蓝思琳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而当他看到柠柠的笑容后，便有些恍然，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沈园依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小跑到柠柠面前：“柠柠，你又干嘛啊？你是这几天吃坏了肚子还是刚才在王宫里吓坏了脑子？昨天你还迫不及待地催我赶紧出发来着，今天就不想走了吗？啊！难道说，你吸进了返魂香，烧坏了脑子”沈园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柠柠的身体乱摸一通。
“我没事，我很好。”柠柠也不反抗，任由沈园把她的脸蛋捏来捏去，只是这么轻声说着。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们都是有自己要去的地方的，和我要找的东西不一样，半路的时候，终归还是要分道扬镳的”柠柠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慢。
现在柠柠已经很清楚地想通了这件事情。沈园和蓝思琳要去的地方是半空斋，既是能陪伴着他们走上很长的一段路，他们迟早会在未来走上不同的分岔路口。与其在旅途中真正培养出了友情以后再黯然离去，倒不如现在就分开。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也是很浅显的道理，柠柠花了好多天才想到，却很快地便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头的沈园还在不依不饶地拉着柠柠一起搭伙上路，这头的蓝思琳也懒洋洋地往回走来，与神色平静的柳未名四目相对。
此时，柳未名早已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衣服，款式倒是和之前的没太大差异，身后也重新负起了那柄从王座之侧取回的乌黑巨剑。蓝思琳问道:“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
蓝思琳笑道：“正巧，我们打算朝大都会那边去。”他又道：“往南边去，肯定会经过法外之都雾城的。”
柳未名道：“是。”
“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蓝思琳眼底掠过唏嘘的神色:“那边的赌场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开了，所以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有机会见识到那位皆破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到了那边以后，先去找个地方喝酒。”
蓝思琳眼上笑眯眯的，却抬起头来，莫名感叹道：
“有些景色，是要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才看得见的。”
出乎意料的是，柳未名竟是直接道了一声“好”。而后，他又看向蓝思琳，问道：“你觉得你能瞒上多久？”
柳未名指的当然是关于柠柠和半空斋的事情。蓝思琳那点糊弄人的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柳未名，所以他和沈园朝北走上一段后，蓝思琳这随口胡诌的借口迟早会暴露，柳未名才有此一问。蓝思琳听后，却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呗。”
“真是个散漫的家伙。”柳未名无奈叹道。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
“你也是今天启程吧？那咱们就分道扬镳了。”说着，他笑眯眯道：“虽然路是完全相反的，但是地球是圆的，没准哪天还能再见也说不定。”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眸淡淡地瞥了蓝思琳一眼，淡淡说道：
“不用再见也没关系。”
蓝思琳笑了，笑得很是释然，忽然转过身去，一本正经道：“大爷我叫蓝思琳，你给我记住了。”
柳未名再次阖上眼睛，半晌，道：
“柳未名。你最好也记住吧。”
蓝思琳没有回头，他只是摆了摆手，留下了一个意气风发c玩世不恭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两名女孩子身旁，扯过哭哭啼啼的沈园，在夕阳下渐行渐远，他都没有回头。
柠柠看着那两道影子逐渐消失，回忆着七天以来离奇的经历，久久不能缓过神来，眼底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悲伤。
柳未名忽然也转过身去，淡淡道：“走吧。”
柠柠愣了愣，诧异地转过头去，看着柳未名的背影，显得很是意外。
“你是什么意思啊？”
柳未名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平静道：“你不走吗？”
“我我当然要走，”柠柠小声道：“只是”
她想起了那天巷道里发生的事情，想起那时候无论自己怎么苦苦哀求，都不肯答应陪她一道同行的柳未名，心里更加疑惑了：“你是要带我一起走吗？”
柳未名又转过头去，淡淡道：
“我欠你一件衣服。”
柠柠再次愣住了。
柳未名身上的衣服，是柠柠给的。
当初她在巷道里找到柳未名之前，便考虑到柳未名始终穿着同一件衣服会被人认出来，于是在街边给他买了一套新的。后来经历了柳未名被捕入狱，她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沈园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她始终没有将那件本以为再也用不着的衣服丢掉。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其放进了背囊中。直到先前蓝思琳在皇宫里打破了返魂香之时，她才在背囊里发现了那件衣服，拿给柳未名遮住口鼻。
只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个绝情寡义，还口口声声在巷道里说一定会杀了她的家伙，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冷血无情的家伙，竟然只因为要偿还一件衣服的恩情，便决定带她一起上路了。
柠柠犹豫地想来想去，柳未名却已经自顾自走远了。她连忙跟了上去，急道：“你等等我啊！”
夕阳下，又多出了两道向南方行去的背影。
柠柠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未名很久，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小声道：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前面那高大的背影没有说话。
于是柠柠抿了抿嘴，自顾自问道：
“你那天你那天在巷道里，把剑丢向我，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我，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个累赘啊喂，你说句话好不好！”
柳未名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一声：
“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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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2.
解锁特殊剧情：《冬元琐记》。
蓝思琳和沈园在亚纳提捅出的天大篓子，在接下来的时日里逐渐发酵，最终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格局，已经是在多年以后的事情。而在世界的另一头，封艾仍然在平静喜乐的世外神隐乡里过着他那没心没肺的小日子。
其时已是十二月末。距离上次六师回乡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上月中旬，重新休养整顿完毕的第六师已经再度下山出征，难得与家人团聚寥寥时日的军人们重新踏上那生死未卜的旅程，自然也是颇为沉重的事情。
在出征前夜，乡里照例组织了盛大的晚会，在临行前给军人们送去祝福。晚会在天色未晚时便已开始，不到夜晚八点就匆匆结束了。
人们需要留给军人一些自己的时间，留给丈夫和妻子最后一夜的温存，留给母亲在屋里交代儿子琐碎事情的时间。
天蒙蒙亮时，军队便重新在玉环广场集结起来，沿着长安街一路朝城门行去了。
清晨的长安街仍有站在两旁迎送军人的平民，只是也有些许不同。有些上次在街上迎接军人的妇人这次没有来，有些上次没来的男人小孩这次也来了。柔小希也是在软磨硬泡一夜以后，经得妈妈的同意，这天起了个大早，站在路边看着军人路过的身影。
迎接和送别时的气氛是截然不同的。
六师回乡时的人数是六千有余，这次走的时候只有五千人不到。很多刚刚被救下的异人会在这里留下来，等待着作出他们自己的选择，是在世隐乡生活下去，亦或是追随着军队的脚步走出这片樊笼。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受了重伤，不能再战斗的军人，他们能做的便只有退役，等待世隐乡的赡养。
他们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的眼里带着疲惫，更多的是解脱和欢喜。而当他们即将离去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一片肃穆了。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革命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人们的视线循着那一队又一队的军人望去，皆是说不出话来。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却终究说不出口。
上次六师去的时候还有一万多人，这时便已经剩下了五千。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乡里还在训练的新兵迟早也会加入军队的编制，更多的新鲜血液会注入六师，人数迟早也会有回到一万人的那天。但那一串冰冷的数字增减背后，代表着的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而纯粹的。那些曾经出现在军队名单里，却又再没有出现过的人，终究会是很多人心里隐而不发的痛苦。
打仗是会死人的。
那一天，封艾也早早地关了门，带着伊斯特去给军人送行。
五千名军人排成了长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在街道里交错着响起。柔小希努力地点着脚尖，看着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的军队，走在最前面的那批队伍里，便有着关鹄卿的身影。那名年轻的警卫员正紧紧跟在司令官达克尔身侧，明亮的眼眸里见不到一丝对前途的迷茫。
柔小希瞪大了眼睛，便想要喊出关鹄卿的名字。但话到喉咙，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此时的气氛太过于压抑，确实不适合她大声说话的。
所以她便也只能看着，静静地抿着嘴唇，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人群里的关鹄卿。直到关鹄卿终于也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了柔小希的身影，前者不着痕迹地挤了挤眼睛，后者顿时就笑成了一朵小花儿。
自从那天关鹄卿给她讲了六师回乡前经历后，两人便已经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关鹄卿也和柔小希拉了勾，约定好下次从外面回来，会给她带些外面世界的新奇玩意儿，那天在营帐前，小姑娘嘟囔着嘴巴，说关哥哥你可不能轻易就死掉了，小希会等你快点回来的。然后关鹄卿便苦笑着叫那妮子不要随便乱立这种fg。
这条街道当初修建的时候费了很大功夫，整条街道都是宽阔而笔直的，为的就是希望军人在进出的时候能够平稳一点，这也是“长安”二字的由来。然而长安街虽长，终究也是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林舍予先生和李默存先生便站在城门一侧。
两位世隐乡里地位最高的先生对着队伍前头重伤初愈的司令官达克尔点了点头。原本按照林先生的意思，打算让达克尔再多休养一段时日方才启程，但达克尔始终没有答应，只是一个劲说着军机不可贻误，便兴冲冲地回了队伍里去。
目送着那支经历过无数战争的队伍消失在山林尽头，城门前的李默存蓦然深深鞠了一躬。林舍予沉默地望了他一眼，示意身边的人关上城门。
天亮了。人们的生活依旧继续。时间平稳地流逝着。接下来的个余月里，世隐乡内外的时间流逝恍如两个世界。
从城外传来的战报纷飞如雪，在诺菲克大陆那边三师齐聚，与艾斯兰的拉锯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位于前线的一师被艾斯兰接近七万人的军队生生困死在了青龙山上，堪堪脱出重围的三师c四师在林先生的指示下强行调头绕行七百里地，对当时艾斯兰几个师联合的驻地543区诺山城发动了突袭。
围魏救赵的做法终究是起了效果，艾斯兰后背受敌，那诺山城眼下又是存放辎重的军备重地，不得已撤去了近半的军队回援。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艾斯兰的十七师总司令兼风神舰舰长娜波莎娃在接到回援的命令后，却是毅然选择了视而不见，反倒是顶着上头的层层施压，加重了攻坚的频率，也正是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女舰长果敢坚决的行动，使得一师不得不付出了将近三分之二战士英魂的惨烈代价下，方才侥幸从青龙山上撤退。
世界各地的战况激烈，艾斯兰的内部也是风起云涌。异人军的情报部近日已经探明消息，说是那当初在七棱大楼里被封流一枪开了瓢的艾斯兰老将施如守竟是在这几个月的紧急治疗中幸存了下来，听闻这消息的封艾心中惊诧不已，不得不感叹艾斯兰此刻的尖端生物医疗技术已经到达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再过些时日，施如守将会重新上任，继续担任艾斯兰军队总司令的职务，这位战场经验无比丰富的老将军当年便是以善守出名，排兵布阵突出一个稳字，有心人曾经统计过艾斯兰各大将领的行军风格，除去那惊才艳艳的利文哲·流枫曾经有过无数次以少胜多的极端军功以外，最让人佩服的便是这位施如守将军了。
施上将今年已是七十六岁高龄，论资历只比艾斯山上的那位军神老人稍浅两分，这几十年来的战场征伐，他所带领的队伍从来都不是战功最为显赫的，却从来都是伤亡损失最小的。这并不意味着施将军怯战避战，只是说明其人带兵打仗极为沉稳，滴水不漏，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却是让异人革命军最为头疼的存在。
如今施如守重新出山，对于统领全局的林舍予而言，无疑是在心头上又压下一块重石。就连世隐乡里也渐渐传出了不安定的声音，人们虽然信任几年来行事作风干净利落c从不拖泥带水，运兵如有神的林先生，但也始终担心她年纪尚轻，资历太浅，会不会在某些时刻着了施如守那老狐狸的道儿。
外头的战况再怎么纷乱，终究是没有波及到隐于世外的世隐乡里。
元48年12月22日，世隐乡里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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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3
封艾揉着有些发僵的脖子吱呀吱呀地走下如梦酒馆的木质楼梯，打开那扇门的时候，便与那白皑皑的雪花与寒气扑了个满怀。
他此时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酒馆里的中央空调把暖气开得正好，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天之内的温差变化，感受着渗进皮肤的寒意，他不由得娘里娘气地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肋正打算将门关上，却不由得怔住了。
世隐乡的街道上雪花飞舞，漫天的银白都映在他的眼帘里了。
各家各户的房顶上都积满了薄薄的一层雪顶，让那不算高耸的小楼看起来像是缀上了一层温软的奶盖，街道已经是一片亮眼的雪白，人们穿着厚厚的衣裳踏在雪地里踩出不深不浅的脚印，有的小孩子已经开始打起了雪仗，街边堆着几个不太好看的雪人。此时的气温未到最寒时，雪犹有些绵软，堆积起来的雪人也不成形状，蔫吧蔫吧的，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怜，又有点伤心，更多的是滑稽。
附近的街坊已经陆陆续续地拿了笤帚出门扫雪，世隐乡因为经纬度的关系，再加上位于山顶上，气温大抵是比外界稍低些，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下雪，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自家各扫门前雪也是无需多言的默契，因为这条康安街是世隐乡夜里最多人闲逛的步行街道，积雪太多了总归怕有人摔倒的。
隔壁裁缝铺的林嫂这段时日以来常常和新开了酒馆的封艾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的，便也渐渐习惯了封艾每天下午两点起床，晚上通宵上班的习性。
雪大抵是封艾睡着后，也便是清晨七八点时分下起来的，待到中午积得稍厚了些，便主动帮封艾扫去了门前的积雪。
封艾从小到大所住的328区位于热带，一年到头都是见不到雪的。此时见着这漫天银白的景象，心底里早已新奇得不行，放眼望去，只见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都像是那罩在水晶球里的童话小镇，空气里飘荡着平静安乐的气息。
着迷归着迷，封艾此时的样子却实在不怎么雅观。缩着身子穿着睡衣，把自己嵌在酒馆的门缝处，雪花打在他的肩头酥酥痒痒的，看起来倒像是个被门夹扁了的雪人，分明是在瑟瑟发抖，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底里的好奇，乡巴佬似的四处张望着。
踩着雪花轻轻巧巧地来到如梦酒馆，伊斯特便看见了镶在门口的封艾，见着他那副滑稽模样，不由地轻轻掩住了嘴巴，一双沾着雪屑儿的长长睫毛轻轻微颤，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封艾显然也是没料到今日的伊斯特来得这么早，尴尬之余眼睛又恍然有些发直。
气温骤降，世隐乡的镇民们都添了衣裳，伊斯特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她今天便在身上套了一件羽绒，颈间围了条墨绿色的毛巾，把一颗小脸蛋捂得严严实实的，倒真是衬得她肤若凝雪，脸上冻出两团红扑扑的红晕来，煞是动人。
伊斯特正待说些什么，便瞧见她颈间的围巾一阵窸窸窣窣地窜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空中矫健地划过一道弧线，直挺挺地扒在了封艾脸上，旋即由一溜烟地窜进了封艾的领子里，霎时间，封艾便像是被上了发条的电动玩具，面色惊恐地上蹿下跳，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地上雪花飞溅，吓得伊斯特缩了缩脖子，但那好看的眼睛里笑意却是更浓了，她心下也知道这雪地绵软，自然是摔不痛那命如蟑螂的封艾同学，便也不去扶，倒是在心底存了几分打趣的心思，瞧着封艾蒙头蒙脑地从雪地里拔出脑袋来，冲她一阵苦笑。
如梦酒馆昏黄的灯光洒在做旧的木质家具上，空荡荡的正厅里荡漾着一股缱绻的气息。伊斯特随手将留声机打开，把咖啡机里倒出来的热水挪到了封艾面前，在吧台后面支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酒馆里的温度是暖和的。尤其是在初冬时候，总有一种坐在壁炉前取暖的慵懒感觉。伊斯特脱下的羽绒服安静地挂在衣架上，那条墨绿色的围巾也已经摘下，此时正围在封艾的脖子上。
封艾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显然是方才在雪地里和阿尔萨斯玩脱了，一时间有些着凉。他坐在客人的吧凳上，脑袋耷拉在吧台上，隔着那杯白开水和伊斯特面面相觑，阿尔萨斯耷拉在他的脑袋上，也是无精打采的，却是方才被伊斯特训了一通，眼下是不敢再造次了。
门外的脏兮兮在风雪中咕噜咕噜地转着脑袋，杵在门口的模样看起来倒像一尊无甚气势的门神，呆呆的很是滑稽。起先封艾倒是打算让它进来，只是此时天上下了雪，伊斯特怕它身上的积雪弄湿了酒馆的木地板，便没有同意，看她那不容置疑的模样，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封艾自然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今天怎么这么早？”
一首宇多田光的《fly t一 the 一一n》放完，留声机喀呲喀呲地颤了几下，便开始放诺拉·琼斯的《ne y一rk city》。静静地听了一阵，封艾终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仍有些恹恹的。
伊斯特伸出细秀的手指，拨了拨吧台上的仓鼠滚轮。
“冬元节快到了，书院的孩子放了假，那边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封艾眨了眨眼睛，恍然记起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再过一个星期便是那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在冬元节往往意味着团聚，无论是艾斯兰还是外区c亦或是世隐乡的镇民们，都会早早地做好准备，置办年货，街道上张灯结彩的，庆祝一年的结束，同时也对新的一年寄予期翼。
在这种时日里，大多数地方都会放假。就连大都会打工的外民都会陆陆续续回到各个外区的家里和家人团聚。既然无事可做，伊斯特会比往日早些来到酒馆，倒也无可厚非。
往年的冬元节，他会和封流c唐唐一家三口在吃完晚饭后，结伴到南边的外民广场看烟花。封流往往会借此机会喝高，撒着酒疯做出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唐唐在无奈之余，想到是一年一度的节日，便也由得他去了。
冬元节向来都是这般温馨而热闹的。想起这些细碎的往事，封艾的心里不由溢出些许暖意，又隐约有些怅然。三楼最深处的房间里，那三个布娃娃仍旧安静地锁在保险柜中，里面还有着一截烟蒂。
今年的冬元节，唐唐会在哪里呢？
鼻子忽然发痒，封艾抑制不住，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伊斯特蹙起秀眉，点了点眼前的杯沿：
“喝水。”
于是封艾端起水杯，啜了一口：“有点烫。”
“再喝。”
于是封艾又喝。
“喝多点。”伊斯特的声音清清冷冷软软柔柔的，此刻却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语气，封艾不敢反抗，咕噜咕噜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伊斯特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后便又在心里想自己方才如果早点阻止阿尔萨斯和他打闹，兴许他也不会着凉得这么厉害，心底里不禁生出几分内疚，语气又柔和了许多：
“你既然病了，今天就先不开门了吧？”
封艾挠了挠头发，顺带着把阿尔萨斯拎起来丢进了滚轮里转了几圈，阿尔萨斯瞪着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被甩来甩去。他笑道：
“都是小事。等下打套广播体操就好了。”
“不可以。”伊斯特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些，声调便又轻柔了些：“小病拖久了会成大病的，往后天气还会更冷的。”
结果封艾仍然摇了摇头。看起来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开门了。他看着伊斯特，笑着说道：
“既然冬元节快到了，这些天就多开几天，等到过节的日子咱们就不开门了，带你去逛庙会。”
伊斯特于是才知道封艾心底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心底里一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取过他面前的杯子，又去咖啡机底下斟了满满一杯热水，放到封艾面前。
封艾面色发苦：“我不怎么喜欢喝热水。”
伊斯特斜乜他一眼，按停了被滚轮转了半天的阿尔萨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又不是小孩子”。
封艾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了扯，留出些许空隙来。在室内围着这条围巾终究还是有些热，只是伊斯特也不许他摘下。闻着时不时窜进鼻尖的淡淡香气，封艾也只好憋着了。
今天的伊斯特气场好像和平日又有些不同，封艾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问道：
“伊斯特你又闪烁了吗？”
听到这句，伊斯特脸色便是微微一红，淡淡道了一句“没有”。
封艾闻言，却是暗暗松了口气，一颗微微吊起的心脏沉了下去，笑道：
“那就好。”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这两次闪烁的经历都让封艾记忆尤深，甚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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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4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由于两次闪烁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世隐乡的几个师兄弟们也是无迹可寻，忽然看到伊斯特身上一阵频闪，变成了比平时更稍成熟一点的模样，皆是意外得不行。
别人都不确定伊斯特闪烁的时间，但她自己却是大抵清楚的。先前伊斯特在大都会里工作的时候，身上总随身携带着一本小小的笔记本，起初封艾并不清楚是什么，后来伊斯特变小了，和她躲在地底下的坑洞里，封艾也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现在想来，却大抵明白了一些：那笔记许是伊斯特的日记，每次闪烁的时候，来自未来的她都会在现在的日记上记下几笔，好让自己的时间线恢复正常以后，让那个尚未到达未来的自己提前知道一下闪烁的大概时间，以免出现些尴尬的场面。仔细想来，伊斯特闪烁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是不会跟着一起闪烁的，大人忽然变小了倒还好说，衣服虽然宽松了点，但总能遮蔽一下身体，若是从小时候忽然变成了大人模样
总而言之，一个半月前，伊斯特第一次闪烁的时候，大抵是从原本的十七岁变成了十八岁的年纪，也就是说，半年多以后的伊斯特穿越回了现在。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刺激的地方，只是那天晚上，封艾看见来到酒馆打工的那个褪去了少女青涩气息，隐隐如花瓣初绽的未来伊斯特，着实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这还不是最意外的，更意外的是，那个来自未来的伊斯特，性情也全然不似以往的伊斯特那般总是唯唯诺诺的，倒是倒是多了几分小妇人一般的亲昵可爱，虽然话语间仍是清清冷冷的，但是不经意间对封艾作出的动作简直就自然得如同情侣一般，实在让封艾震惊不已，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看着封艾那副宛若惨遭调戏的小处男般的畏缩模样，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巧笑嫣然，那抹惊艳至极的笑容似乎融化了整片天地的风雪。
相比于那一次闪烁的平淡温馨，一个星期后的第二次闪烁要令人窒息得多。
同样是从未来穿越回现在。
只是那一次，穿越回来的伊斯特浑身尽是触目惊心的刀伤。
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在世隐乡的医务室里昏迷了整整四天。那段日子封艾没有开门，每天都陪在医务室里，密切地注视着伊斯特的伤情。她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醒来的征兆。美丽的面庞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不时渗出细密的c病态的汗珠，仿佛就要在那张洁白的床单上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永恒。
封艾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类似的情景他也曾经历过。那是在追寻杀害玛丽安娜的凶手时，伊斯特遭到了怨憎会的袭击，同样也是这般伤痕累累c昏迷不醒。
只是那一次，封艾是知道缘由的。这次，除了一直没有醒来的伊斯特，没有人知道那算不得太过于久远的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的伊斯特，已经多大了？她来自多久以后的时光？她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她的眉头一直轻轻蹙起，就像是在做噩梦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伊斯特，封艾的意识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闪回到几个月前他们的初次见面。那时候的伊斯特便也是穿着这样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同样伤痕累累，忽然闪烁着c出现在了封艾和小之，还有诺兰的面前。
“这个世界太大了”
“不要把它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吗？”
那个时候，伊斯特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封艾感觉世界仿佛化作了一张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巨幕，呼啸着将他彻底包围。
倘若真如师匠所言，伊斯特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也无法窥见真正的未来是不是说，此刻他所预见的伊斯特，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已经是必然的事实？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以后，伊斯特注定要经历一场巨大的变故，而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拯救伊斯特
无助的感觉如同被暴雨打湿的衣服，紧紧地包裹在皮肤之上，寒意透彻骨髓。
伊斯特昏迷期间，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都来过几次。帮伊斯特换伤口绷带的便是林舍予。令封艾感到些许讶异的是，世隐乡的其他人，包括大师兄c三师兄c无用，似乎都对伊斯特这忽然的变故并没有感到太过于稀奇。
“早在你来到世隐乡之前，小师妹也曾经闪烁过大概几十次。”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向他解释道：
“有几次她闪烁以后，也是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封艾沉默不语。很久以后，李默存才再次开口：
“那时候小师妹会做梦。在梦里无意识地念着一个叫做‘封艾’的名字只是，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还没有认识你。”
封艾默默地攥起拳头。
李默存的话，其实也就说明了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外民，会早早地便被世隐乡地位最高的几位先生留意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他治疗的是世隐乡里医术最好的小师叔。
也正是因为如此，师匠才会特意来到他的小院，教他异能的用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舍予才会派他和伊斯特一同前往大都会甚至不惜顶着痼疾缠身，也要教封艾学会打架。
这一切，都是在冥冥中已经注定了的事情。只是因为伊斯特的出现，让世界线的因果出现了紊乱，使得他们提前窥见了未来，在早已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补齐了尚未发生的“原因”。
一切都不是偶然。真实。残酷。无力。令人绝望。
封艾知道伊斯特醒来，是在第四天的夜晚。
乡里最擅医术的小师叔沈园此时仍在和那叫蓝思琳的五师兄在外历练，此刻大抵也是北上途中，还远远未到该回来的时候。所以，治疗的工作除了让医务室的其他医生代劳以外，更换伤口绷带的事情却是林舍予亲自为小师妹做的。
那天夜里，封艾便守在门外抽着烟，等待林舍予帮伊斯特换完绷带。
看见林舍予从医务室里走出来，封艾便笑了笑，随手掐灭了手里的半截烟头。
仅仅是过了四天的时间，封艾的神态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依稀间没了那令人艳羡的少年气息，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了那么几分封流当初的颓丧味道。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让人觉得，这家伙和那个人其实还是有着某些本质上的相通之处的。
见着抽烟的封艾，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眉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说道：
“小师妹已经醒来了。她的能量波动很紊乱，可能是要恢复原状了。”
她顿了顿，又道：
“她想要见你你待她温柔些。我去找李默存。”
封艾点了点头，笑了笑，没什么精神。看着渐渐离去的林舍予，封艾深吸了一口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推门而入。
伊斯特便倚靠在床头，有些恹恹的，嘴唇苍白得不见血色，看起来就像是营养不良的花瓣。直到看到封艾的那个瞬间，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却泛起了深深的涟漪。她轻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激动，直直地看着封艾，有些艰难地倾过身子。
封艾在床边坐下，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想要把乱动的伊斯特按定在床头上，想要告诉她这样子乱动容易牵扯到伤口，想要告诉她会没事的，想要跟她讲很多事情，可是伊斯特终究是约过薄薄的被衾，轻柔却又无法阻拦地，轻轻巧巧地像是飞蛾扑火一般——
揉进他怀中了。
“封艾”
少女泣不成声。
“封艾。”
留声机现在放的是西原健一郎的《nsider y l一ve》，伊斯特随着jazz一hiph一p轻快的鼓点节奏无意识地用手指轻点着桌面，看着走神了好久的封艾，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要不然，还是上去睡一会吧？”
封艾愣了愣，却是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看着伊斯特，把后者盯得脸蛋上不自觉飞起两团红晕来挪过了视线，方才拿起面前那杯稍凉了的开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好！重新启动了！酒保一号状态良好，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便一下子从吧台上蹦下来，有模有样地原地蹦跶几下，退出一小片空地，自顾自坐起了广播体操来。他颈间的围巾渐渐松开，一边跳着，便又伸手拢了拢，额头上已经沁出细汗了，也没有解开围巾的打算。伊斯特愣愣地看着他耍宝好一阵，方才从眼底里透出一阵莞尔。
伊斯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把脏兮兮晾在外头那么久，趁着封艾做操热身的当口，便从吧台里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走到酒馆门前，把脏兮兮表层的积雪拨去。冰冷的金属外壳把伊斯特白嫩的手指冻得通红，但是她却擦得很细致，像是在打扫房间灰尘的小妇人。
把脏兮兮领进了酒馆里面，内外的温差使得体表覆盖着薄薄冰霜的脏兮兮开始从表面沁出很多融化的霜水。伊斯特便继续认真地擦拭着，怕脏兮兮这满身的雪水要是滴进了木地板里会让木板变形。脏兮兮滴溜溜地转着那颗圆碌碌的脑袋，看起来呆呆的。
好不容易将脏兮兮身上的水渍擦干，伊斯特站起身来，便发觉封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顶着一张神秘的笑脸。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正疑惑间，却已经被封艾拉过手臂，一路绕过吧台，推开挡板，抓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放到了洗手池下面，拧开了水龙头。
封艾的动作一气呵成，使得伊斯特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就被扯进了吧台，直到感受到水龙头那略微的温暖，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脸上倏地掠过一道淡淡的红晕：
“封艾？”
封艾的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的，此时正拉过伊斯特搁在外面的另一双手仔细地在水龙头下冲洗着。
水龙头的水并不是热水，只不过是普通的自来水。只是此刻外面的温度早已低过零度，仍然能保持液态的自来水自然还是会比外面空气的温度要高一些，不过伊斯特方才花了好长时间帮脏兮兮擦身子，此刻一双纤细秀气的手已经是冻得跟冰块一样凉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水龙头里的水是暖的。
“洗手！当然是洗手啦！摸了那么冷的东西，不稍微处理一下肯定会长萝卜头的。”
伊斯特又眨了眨眼睛：“萝卜头是什么？”
“萝卜头就是冻疮，冻疮就是萝卜头反正我住的那边都这么叫，叫法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封艾随口应道，然后又开始解释：
“冻疮这种东西呢，就是皮肤在遇到寒冷c潮湿的环境时，动脉收缩，导致血液循环不良发生的疾病，一旦真的长出来了，又痛又痒的会非常难受。你刚刚才摸了那么冰的东西，如果不处理一下的话就很容易长冻疮。不过处理的方法也不是随便来的，不能够一下子让温度差异变得很厉害，如果现在把你的手放到火炉面前的话，反而会刺激血管加剧冻疮发生的几率得一步一步来。”
伊斯特感觉到淋在手上的自来水越来越凉，显然是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温度。随后，封艾便拿过毛巾帮她擦干，又倒了一杯热水，用毛巾裹着杯子，递给了伊斯特：
“好好捧着。”
说着，封艾顿了顿，又撇了撇嘴：
“你这种在夏天都不会出汗的家伙，明显就是末梢血管循环不良的体质，最容易长冻疮了。”
伊斯特呆呆地捧着手里裹着毛巾的杯子，杯口仍然在冒着热气。看一眼封艾，又看一眼杯子，又悄悄看一眼封艾，便又低头去看杯子。
封艾心里莫名觉得好笑，却也不再多说，抬头看了看挂在酒架一旁的老式挂钟，此时还只是下午三点，距离开业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挂在了衣架上。又从衣架另一侧取下那套熨得笔直的酒保服。
“我先上去换身衣服。”
伊斯特眨眨眼，点点头。看着穿着睡衣的封艾消失在二楼的背影，在吧台后坐了下来，静静地捧着杯子。阿尔萨斯打了个呵欠，毛茸茸的后背蹭了蹭光滑的木质吧台，露出浑圆的小肚子；脏兮兮在到处乱逛，像上世纪那种笨笨的圆盘扫地机器人。留声机这时候又发出喀呲喀呲的声音，在播的是pis一的《n一 i kn一》。
换完衣服的封艾走下楼，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全没方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自打七重楼进入了向死境以后，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新陈代谢似乎要比正常人快上许多，一般的小病小痛用不着半小时就能彻底恢复了。
“伊斯特，现在还早，你要不要再上楼睡一会儿？”
伊斯特抿了一口微烫的热水，转过头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困呢。”
如梦酒馆两个月前正式开业的那天，大抵是在黄昏时分，正在整理酒具的封艾忽然感到大脑一阵恍惚，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正在正厅里擦拭桌椅的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封艾心里觉得好笑，想是这妮子白天的时候还要去书院里打下手，大抵是生物钟没能调过来，实在撑不住便睡着了。
于是，封艾便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外套轻轻覆在她的身上，寻思着今天虽然是第一天开业，但伊斯特既然这么累了，不妨开得再迟一点，八九点再开门也是可以的。想归这么想，黄昏彻底结束，月亮漫上酒吧楼顶的时分，伊斯特便自己悠悠醒转过来，仔细算来，也就大抵睡了二十分钟左右。
意识到自己是在擦着桌子的时候不经意便睡着了的伊斯特显然也有些羞赧，束手束脚地走回吧台里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手里的毛巾。过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向封艾说，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关于伊斯特说的那个梦，封艾是没多少印象的，心下只是笑笑。劝她如果很累的话，大可以再休息一阵子，伊斯特只是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酒馆正常开业，很热闹。昏暗的灯光被柔情的爵士乐勾勒出缱绻的气息，酒桌上的人们推杯换盏。
从那天以后，伊斯特便不知不觉地养成了每个黄昏c酒馆开门前，都会伏在吧台上小息二十分钟的习惯。
封艾往往是不会打扰的。每天那短暂的二十分钟里，时间的流逝都好像被放慢了，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宁静气息。伊斯特的睡颜很安详，像是襁褓里的婴儿，睫毛不时轻轻微颤，像蝴蝶振动的翅膀，好像是在做梦。
封艾很享受每天的这个时刻。许是受到了伊斯特的感染，每一个黄昏时分，他都会在恍惚间觉得心灵格外平静，感觉就像是给拿走了一个很吵闹的人格似的。封艾想着，却不觉为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觉得好笑。
窗外下着雪，人们犹在忙活着，为即将到来的冬元节做最后的准备。封艾想着是不是要在酒馆的招牌上挂上一串彩灯，就像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那样。酒馆里的一对男女，一只利克斯坦鼠，一个笨拙的机器人，就这样在静谧温柔的音乐声中，消磨着白天最后的时光。
嘴上说着不困，伊斯特那个妮子到底还是在12月22日世隐乡下起初雪的这天黄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里是如梦酒馆，只属封艾一个人的琐碎日常。没有什么动魄惊心的跌宕起伏，像一条清幽的小河平静地流逝着。
原本封艾以为这样的日常会持续到冬元节到来的那天。但世隐乡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冬元节正式到来的一周前，一段偶然发生的小小插曲，却意外地让这座卧在白雪里的小小城镇，出乎意料地热闹了起来。
这一小段插曲，却是由小师叔沈园从几千公里外寄来的一堆小玩意儿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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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5
解锁支线剧情：《林先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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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望着天上的月亮，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时不时捧捧自己圆圆的脸蛋，让双手温暖上几分。蓝思琳在她身后抽着烟，似乎在掂量着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不被打死。过了片刻，才不耐烦地开口道：
“喂，姓沈的，你是来叫我教你堆雪人的，还是想直接把我冻成雪人啊？”
沈园气鼓鼓地剜他一眼，接着转过头去，望着天上的月亮搓手。冬元节将近，北方的气温早已跌破了冰点，此时的沈园更是穿着一身厚实的衣服c活像个可爱的小面包，全不似平时娇小玲珑的样子。亚舍大陆北方的天空清澈如洗，空气如钻石般澄澈闪亮，其中浮动着水银般的月光。月亮静静地卧在幽蓝色的天幕中央，好像一颗清亮的玉石。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月亮了。”沈园看着月亮，恨恨地咬着牙，显然对蓝思琳余怒未消。过了一会，又似乎露出了些期待的神情，灵动的眼睛里闪动着清澈的月色：
“哎呀，差点忘了，给舍予姐姐和小葫芦c谢念念她们买的礼物应该也已经寄到了！”
蓝思琳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随手掐灭了手中的烟：“可别，你寄东西从来没什么好事。前两天给伊斯特寄零食足足寄去了一座山，要不是我拦着，你差点把那个做糕点的师傅都给塞进去”
沈园委屈地撇了撇嘴：“伊斯特给我带过很多很多好吃的嘛！”
蓝思琳虚着眼睛，不屑地“嘁”了一声，懒洋洋道：
“人家伊斯特可是美少女你知道什么是美少女吗？真正的美少女是连屎都不会拉的，只会下出一些可爱的粉红色的蛋这种天赐的宝物怎么可能会像你这种钢铁暴龙兽一样成天胡吃海塞，要没人拦着，估计连自己拉出来的屎都得吃进去尝尝咸唔！”
几乎与此同时，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小姐正在邮局和一座小山面面相觑。
小山长得煞是好看，表面上布满了五彩缤纷的包装纸，缝隙里见缝插针地插满了糖棍儿或是包装成条的巧克力。林舍予看着这座小山，眼皮子抑制不住地跳动了几下：很显然，沈园所说的“足够伊斯特吃三天”，是以她自己的饭量作为计算单位的。
看着身边的前台服务员已经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林舍予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用一贯的平静口吻隐藏了她此时的情绪：“还有我的东西没有，我一并带走。”
那位前台服务生如蒙大赦，一边说着“有的有的”，一边急不可耐地扎进一堆贴着单子的包裹中翻翻找找，摸索到了由林舍予领取的c送给她和小葫芦的礼物。林舍予礼貌地微笑着说声谢谢，下意识地看了看包裹上的寄件人。
不知为什么，林舍予的眼皮又开始乱跳了。
“唔啊呃”
蓝思琳头朝下扎在雪地里，四肢在空中奋力挣扎，如同一只被倒挂起来的竹节虫。沈园翻了个白眼，忖度着这个时间已经够他好受，这才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蓝思琳瘫痪在雪地上，悲愤地打了个饱嗝，从嘴里飞出几颗雪粒儿来：“你怎么不干脆再把我埋深点，反正都是想着弄死我，这样还能让保质期长一点”
沈园切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看蓝思琳：“还不是因为你说话欠揍，讨人嫌的棕毛猴子！”
“主要是你这家伙槽点太多，不吐槽一两下我怕会忍不住暴毙而亡”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在雪地里往后蠕动了几步，想到沈园方才说过寄礼物的事情，忽又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见着你给舍予姐买礼物来着，你给她送了什么啊”
沈园搓了搓小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嘿嘿那什么，咱们之前不是有经过那家母婴店嘛给小葫芦买礼物的时候觉得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就多买了一个，干脆就送给舍予姐姐了”
“什么？”蓝思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雪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脱口而出：“你就用那个弱智玩意去糊弄欧巴桑了？”
林舍予照着烛火c看了看手心躺着的这个小玩意，不由得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忽然，她不露声色地把它放在了桌子的一角，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淡淡地开了口。
“进来。”
李默存犹豫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舍予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仅忘掉了准备了好久的台词，甚至连仅剩的左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了。
“什么事？”那头清冷的声音传来。
过了好久，李默存才像挤牙膏似的憋出一句极其没有营养的话。
“二二师妹，我是专门来提醒你吃药的。”
“吃了。”林舍予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默存，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觉得李默存此时还不够尴尬，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又补上了一句。
“我不是小孩子，不用别人提醒我吃药。”
李默存只好挠了挠后脑勺——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正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飞速脱落。他看了看林舍予，傻笑了两声：“二师妹，今天冬元节前的灯谜活动要开始了，你要不要顺便去看看？”
林舍予挑了挑眉，微微摇了摇头：“免了，不想去。”
而和刚才一样的是，没等李默存说话，她就仿佛生怕李默存不能立即死于尴尬癌一般，狠狠地补上了一刀：
“你骗人的功夫真的很差。”
到了这个份上，李默存即使再怎么呆萌不知趣，也明白自己此时最好立刻消失；步子稍稍移动，已然转过了身子。忽然，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惊讶地开了口：
“嗯，二师妹，你留在屋里玩这个？”
林舍予下意识地看了看李默存看着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玩具七巧锁，构造精巧c形状美观，还被涂上了粉红色的图案，被解出时恰好能拼出一只可爱的小猫。林舍予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脸却是不经意地往一边微微侧了侧：“你可以出去了。”
见李默存似乎还在留意那个七巧锁，林舍予的声音里明显已带了几分不悦：
“小孩子玩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李默存这才反应过来，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林舍予的闺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捅了什么篓子。林舍予这才偷偷舒了口气，从屉子里拿出两份文件c打算批阅一会，但余光仍不经意地扫到了那个粉红色的七巧锁；稍一犹豫，终于是放下了手上的卷宗，把那小小的粉红色玩具捧在了手心。
沈园一手提着蓝思琳的鞋子c轻轻松松地往上一提，拔萝卜般地把蓝思琳从雪地里再次拔了出来。经过两次虐待的蓝思琳已是面无人色，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沈园则抱着双手，气哼哼地坐到了雪地上：
“看你还敢不敢乱喊别人欧巴桑！”
“不会了爹不，祖宗，我再也不敢了祖宗”
沈园轻蔑地哼了一声，脸上犹然带着冷漠的神情（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臭猴子，一点女孩子的心思都不懂。别看舍予姐姐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要是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的嘛！”
蓝思琳强行抑制住了即将出口的c“这个欧巴桑要是有少女心那我蓝思琳的屁股上就能长出尾巴”的吐槽，表情复杂地看了沈园一会，突然问道：“可爱归可爱，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舍予姐姐不会玩那个玩意儿该怎么办？”
柳拂衣在林舍予的门前犹豫了一下，满是鬃毛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背上的小葫芦看他犹犹豫豫，忍不住在他背上狠狠地锤上了两拳：“喂，柳掰掰，你快点嘛！”
柳拂衣长长地呼了口气，对背后的小葫芦低声埋怨：“小葫芦，这种事情我们是不该来找你舍予姐姐的”
话虽如此，柳拂衣还是小心地踏进了屋子，向背着他们的林舍予认真地作了个揖：“二师姐，柳拂衣呃，有事求见。”
林舍予头也不回，似乎还在处理一些世隐乡的事务。柳拂衣见二先生辛苦，心中不由得再次隐隐生出了些歉意：哎，林先生在节日前夕都没有时间休息，此时却要被我麻烦去做这种小事。小葫芦真是太不懂事了，回去得跟她好好讲讲道理
林舍予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过去；柳拂衣窘迫地挠了挠头，终是在小葫芦又一记粉拳的催促之下走了上前。小葫芦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从柳拂衣背后的框框里翻出了一个粉紫色的小玩意：“舍予姐姐！这个怎么玩呀！”
柳拂衣低声道了句“讲礼貌”，转头又怀着歉意看了看林先生，额头上微微有些冒汗：“二二师姐，小葫芦这边出了点小麻烦，怕是要拜托师姐你了”
过了良久，柳拂衣未听林舍予回复，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神情有些奇怪。小葫芦眼尖，一下子看见了林舍予藏在身后的手，以及手上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小东西：“呀！太好了，林姐姐也在玩这个！”
柳拂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林舍予手上一瞥，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他虽不解不开这个七巧锁，但也能大概看出来，林舍予手上的这个七巧锁不但被拧了好久，而且距离解开似乎比小葫芦手上的这个还远得多
“如你所见，这件事情我处理不了。”林舍予动作稍微顿了顿，面不改色地从身后拿出了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的七巧锁，顿了顿话头。不知为何，当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小。
“还有，”
“请你们失去今天的记忆。”
柳拂衣出门时的脚步有些僵硬。背篓里的小葫芦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恍然道：“柳掰掰，舍予姐姐是不是”
“呃嘘。”柳拂衣的语气有些怪异，又沉默半晌，方才悠悠出口：
“小葫芦，我们今天没有见过舍予姐，明白吗？”
“怎怎么可能！七巧锁有什么解不开的！”沈园在原地蹦跶着，显然是有些急了，“连我都解得开诶，舍予姐姐难道还没有我聪明吗！”
蓝思琳虚着眼睛：“我完全不觉得每次遇到解不开的时候就丢给我并命令我半小时内解决解决不了就被你扔上三楼是一个正常的解题思路”
“诶——诶？好像好像对哦”沈园的表情一下子定住了，张着嘴思考了半天，脑子里不断地闪过蓝思琳在她的威逼之下飞速转动七巧锁的绝望表情。过了一会，又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向蓝思琳恶狠狠地道：“那也没所谓！小猫猫长得那么可爱，只要是个女孩子就一定会喜欢的！”
蓝思琳扭过头，嫌恶地念叨了句“女人果然都是猪头焖子”，说出口却意识到声音似乎有点大。他立即警惕地看了看沈园，果然看见了她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
“蓝思琳，你刚刚说什么”
还没等蓝思琳撒开腿跑路，一个巨大的雪球就朝着他的脸飞了过来。
封艾背着那堆小山一般的零食，一摇三晃地走入了伊斯特的房中，时不时被掉落的巧克力或者棒棒糖砸两下头。
苍天啊，难怪舍予姐姐只喊他去拿寄给伊斯特的零食，却死活不肯告诉他是谁寄来的
封艾艰难地蹲下身子，“哗啦”一声，背上的零食便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伊斯特看着这座比她还高上不少的小山，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瞄了瞄身边的封艾。
“这都是给我的吗”
眼见封艾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伊斯特的表情先是有些惊讶，继而是有些为难。接着，她低下头，似乎纠结了好一会，才小声地呐呐道：
“我吃不完”
封艾捏了捏生疼的眉心，示意伊斯特去取几样自己较喜欢的，剩下的再由自己送到几天后的舞会现场发给众人。伊斯特踟躇了片刻，上前选出了一小捧较为可爱的，只留下封艾看着丝毫没变小过的糖果小山，嘴角不住地抽搐。忽然，小山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竟是滚落了一个小小的物件；不仅如此，那小物件上竟还打着个蝴蝶结，绑着一张便签。
那小玩意被涂成了粉色，上面印着一只被打乱的c小猫的图案，被伊斯特捧在白皙的手上，显得煞是可爱。但不知为何，看着它的封艾却吞了口口水：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已经知道纸上写着什么，而这个小东西身上又发生过怎样的事情了
伊斯特拿着便签纸，看着封艾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封艾，舍予姐说我正是练习手脑协调的关键期，让我勤加练习，解好了再还给她”
封艾很没营养地呵呵了几声，心说按这个说法你舍予姐姐的手脑协调怕是没救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别管了，交给我吧。八点半是烟花表演，你去准备准备c带点零食，好了叫我一声。”
看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小包c把在枕头上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放进口袋的伊斯特，再看看手上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c显然被发脾气摔打过几回的七巧锁，封艾的嘴角忽然不自然地翘了翘：虽然他陪唐唐玩过很久七巧锁c知道这玩意的解法，但对于手上的这个小玩意，他已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哪有人会抡着比人还大的雪球丢人的啊！”蓝思琳艰难地在地上挣扎着c试图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悲愤，“在你们母金刚的脑子里，打雪仗的目的根本就是把别人砸死吧！！”
“我高兴，我乐意！谁叫你说话讨打！”沈园在远处向蓝思琳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我警告你，你别想还手，我打雪仗超——厉害的！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把你头朝下在这里插上个三天三夜！”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拜托，作为方圆三米范围内唯一拥有智商的人类，而且是个成年人，你觉得我会跟你一样幼稚吗，你的脑子跟胸果然都没有发育过吧”
还没等沈园发作，蓝思琳便忽然抬着头c看了看天，却是忽然蹙紧了眉头，愣了愣，陡然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伸出了手指：“姓沈的！那那边”
沈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啊？唔哦哦哦哦唔！！！”
天地间一片可怕的寂静。过了几秒钟，才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怒吼。
“蓝！！思！！琳！！！！！！！！！！！！！！！！！！”
由于趁着沈园看天时，蓝思琳偷偷攥起一团雪球对着她无意识微张的嘴巴使出了一记从天而降的魔龙暴扣，导致那天晚上，他被头朝下插进雪地里达三十余次之多，最后一次被拔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几乎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沈园满足地看了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往他脸上丢了一坨小小的雪球。蓝思琳把雪擦掉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躺在地上，等着雪在脸上慢慢融化。
隔着模糊的视线，蓝思琳看见了一片朦胧的月光，正像清亮的银子般在天空中闪耀。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古籍档案室中玩耍时无意看见的一句话：“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可在这个雪月交光的夜里，他的眼前却不是那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c高高的瑶台，而是一只近在咫尺的母猩猩。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因为清澈的夜空而格外地近，似乎伸手就能触及。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生出了些感叹，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话。
沈园听见蓝思琳在雪下传来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哼哼，满脸愤懑地扒开了雪，气鼓鼓地看着他的脸：“棕毛猴子，你又说我坏话！”
蓝思琳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沈园，叹了口气，无辜地重复了一遍。
“今晚月亮真圆。”
自有记忆以来，他们确实没有见过比今夜更美的月色了。
文/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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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6
小小的一枚粉色七巧锁，在一日之间便在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间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是任谁都料想不到的事情。堂堂世隐乡的二先生，在师匠当了臭不要脸的甩手掌柜后，几乎是承担了整个世隐乡一切事务，日理万机c帷幄千里的林舍予小姐，竟然会被这种小孩子的玩具缠得焦头烂额，甚至还影响到了其他的几位先生，让隐约知道这件事情的每个人都不由得感到瞠目结舌。
如今，世隐乡里的几位先生，除了作为始作俑者的沈园和蓝思琳还在赶往北国的路上快活逍遥以外，几乎就只有四先生无用不知道林舍予小姐最近发生的糗事了。
这段时间以来，世隐乡的镇民们却是没怎么见着无用的身影。那个平日里总是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给林先生当小跑腿的可爱先生总是斯斯文文的，又生得俊俏可爱c彬彬有礼，世隐乡里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多日见不着他那张可爱脸蛋，镇子里的乡民都是想念得紧，至于无用去了哪里c在做些什么，却都是不得而知的。
如果说，真要有什么人知道此刻的无用正打算做些什么的话，或许就只有前段时间闲来无事去过一趟无用家的封艾同志了。
只不过，此刻的封艾同样不知道，那天他在那栋色彩斑斓的小楼里和无用毫无营养的一番聊天打屁，会对那个可怜的小人造人形成如此剧烈的观念冲击，以至于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形成了一场让整个世隐乡上下都鸡飞狗跳片狼藉的有趣风波。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说来倒也并非什么新奇的事情。封艾的如梦酒馆开张月余，每日除了陪着伊斯特在酒馆里卖酒以外，闲暇的时间多半会投入在研究鸡尾酒调制的事情上去。这段时间以来，封艾日思夜想，回味着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喝到的那一杯宛若天堂c却又如坠地狱的t一xic，想要将其重新复制出来，只是苦于玛丽安娜当时根本没有向他提起过调这杯酒的方子。
无奈之下，封艾也只有拿出当年神农遍尝百草的气概，凭借着记忆和感觉一点一点地调试着配酒的种类c比例等等，结果当然是连连碰壁，无疾而终的。后来他心生一念，便决定在网上多了解一些各类鸡尾酒的配比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发觉些许灵感。
世隐乡因为特殊的原因，绝大部分的电子讯号都是与外界彻底隔绝了的。据说这是为了躲过星空之上艾斯兰的卫星侦测，就连林先生平日处理战报都不得不用就古老的批阅信件的方式。
但这终究是难不倒封艾的。他打定了主意，翌日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无用小朋友的住所，也没用上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直接拉着无用去捏着那枚内里空空如也的液晶显示轴，把无用直接当成人形网吧来蹭网用了。
许是被造出来的时候无用就不知道拒绝为何物，又或许是经过蓝思琳的长期摧残，对于这类事情早已渐渐习以为常，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承认了自己就是一台呆子人形电脑的设定，在明白了封艾的诉求以后，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此后的几天里，封艾都会抽出时间去无用的房子里坐上一阵，一边用无用的小脑袋瓜连上艾斯兰的外链搜索一些让无用看了云里雾里的调酒知识，一边和无用天南地北的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由于冬元节将近，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便也不自觉地扯到了节日上。聊一聊世隐乡往年的节日布置，大概描述一下过节的景象，又给无用讲讲328区是怎么过节的，也算是互相交流一下各个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聊着聊着，封艾便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在冬元节前，328区的人们还会过次圣诞节之类的话。
“封艾，圣诞节是什么？”
当这句话从无用嘴巴里蹦出来的时候，封艾被惊得目瞪口呆。
“你连圣诞节都不知道？”
无用非常实诚地摇了摇头：
“无用没有听说过，世隐乡也从来都不过圣诞节。”
封艾嘴角抽搐了很是一阵，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方才算是接受了世隐乡从来不过圣诞节的事实。尽管自从艾斯兰统一了地星以后，各种宗教也在严苛的管制下逐渐式微，无论是千年前遍布全球的基督教c佛教等等，信徒都已经大幅减少——甚至于如今世上，仅有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西南方几百海里外的一座孤岛上仍然留存着一座佛家的十方寺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源自于某些宗教信仰的节日，终究还是有的。圣诞节的起源是为了纪念哪一位圣贤的出生，大多数人已经不得而知。但很多地方的人们依旧会庆祝这个节日，借着热闹的聚会来表达对生活的美好期盼。
对于这些，无用并不了解。
封艾闲着也是闲着，便随口给他讲了些关于圣诞节的传说c人们庆祝的方法。他对圣诞节其实也是所知甚少，但总归是对那圣诞老人的传说印象尤为深刻的。
在他八岁那年的圣诞夜，封流一边扣着脚丫子边抽着烟，讲述着那个喜欢在三更半夜非法潜入别人房屋留下许多作案痕迹的肥胖症患者兼恋童癖的故事，着实给他留下了不轻的心理阴影。
无用显得很是好奇。一遍遍侧过脑袋来，仔细问那圣诞老人的故事。他的雪橇有多大？为什么可以装进全世界小孩子的礼物？为什么要在墙上挂袜子？用袋子不好吗？他的驯鹿真的会飞吗？
封艾被无用连珠炮式的提问搅得头昏脑涨，便直截了当地向他坦白：
“这些都只不过是幻想故事而已，都是假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而且，据我所知，那些小孩子们袜子里放的礼物，其实都是家里的大人趁小孩睡着了偷偷摸摸放进去的。”
无用虽然看上去是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孩，但封艾性格里始终也或多或少沾染了封流的没品习性，自然不会考虑到小孩子的心情，无用听完，眨巴眨巴眼睛：
“无用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要偷偷摸摸送礼物给小孩子？直接告诉他们是自己送的不好吗？”
封艾听罢，却是没有再敷衍。沉吟了好一阵，方才饶有深意地笑了笑，说道：
“这也算是大人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某种默契了吧大家都是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年代成长过来的，一旦彻底接触了这个世界，明白了就连活着都是需要全力以赴以后，就会渐渐变得圆滑，变得沉默直到那个时候，估计就会意识到小孩子天真的幻想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了。”
“所以呢，大家齐心协力编造了那么一个美好的幻想，为的就是可以让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再长久一点，可以再晚一点成熟起来。这也算是很矛盾的想法吧人们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人中龙凤，在世界里闯出自己的名堂，与此同时，又希望小孩子的纯真可以一直留存下来。”
“毕竟，人类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
随后的时间里，封艾又给无用断断续续地讲了些别的传说，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故事。讲了便也就讲了。讲完了便也就忘了。待到日头西斜的时候便放过了无用，回到酒馆里继续整理自己的收获。
连续几日的下午都是在无用家度过，倒也算是收获颇丰，虽然对那杯t一xic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但封艾也或多或少地记下了许多全新的鸡尾酒调制方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已经来到了12月24日的平安夜。
这一天，伊斯特照旧在下午时分早早地便来到了酒馆，陪着封艾打点好酒馆里的事情以后，便翻过了营业的招牌。
如梦酒馆营业的状况和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面有所不同。
伊斯特当初在大都会里名不见经传，却也算是个顶好看的小姑娘，和玛丽安娜两人站到一块儿去便算是一道极为惊艳的风景，所以格局不大的酒馆里往往是客人爆满的。
但在这世隐乡里面，不认识这位惊为天人的六先生的人实在是不多，知道她现在每天在酒馆里工作以后，前来一探究竟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长久以往，如梦酒馆的生意倒是比在大都会里还要红火几分。
有所不同的是，虽然现在店里的人手仅有封艾和伊斯特那么两个人，要忙活的事情却是少了很多。毕竟那位可是世隐乡的六先生，也没有几个人敢让这位给他们端茶倒水做些粗重活，往往都是到吧台前付了账自己拿了酒再回到位置上，伊斯特做得最多的还是一些收钱结账，洗洗杯子碗盘的活计。
这天夜里很是热闹。正是初冬时节，又逢周六，客人们都喜欢来酒馆里喝上那么几杯。酒馆里坐满了人，柔情的爵士乐一首接一首地放着，隐隐盖过三三两两朋友之间的小声交谈，气氛很是融洽。门外人来人往，都是些在晚上出来闲逛的世隐乡居民。
个把月以来，封艾已经熟悉了酒馆的工作节奏，按着订单调着一杯又一杯风情各异的鸡尾酒，不时和坐在吧台上的菲利斯·瓦伦坦小姐闲聊两句——这段时间以来，这位风情万种的美丽女士倒是极为热衷于在晚上时分来到如梦酒馆小酌两杯，俨然成为了封艾的熟客。
sakura坐在旁边的吧凳上面无表情地啜着西瓜汁，无意识地盯着不远处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发呆，精致的脸蛋上写满了杀意，把阿尔萨斯吓得瑟瑟发抖，就连滚轮都不敢玩得那么欢快了。伊斯特看看阿尔萨斯，又看看sakura，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头去专注地洗着手里的杯子。脏兮兮难得找到了活计，给封艾改装了一下手臂，现在正在到处转悠着时不时捡起地上的垃圾，倒是成了个非常靠谱的垃圾桶
“说起来，菲利斯小姐。”
封艾熟练地摇晃着雪克壶，忽然开口问道：
“你好像不是世隐乡本地人吧？”
此时的菲利斯已经喝了几杯酒，脸上泛着惊艳的粉红，一双眼睛迷离扑朔，就算是封艾也是下意识地不敢多看。她饶有兴致地挪过身子，捏着sakura的吸管啜了几口西瓜汁，sakura眉头一皱，方圆两米的气温都仿佛低了几度，那女人仍旧是毫无察觉的模样，笑吟吟道：
“不是呀。”
她顿了顿，又笑意盎然道：“小老板，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封艾笑了笑：
“只是随口问问。今天是平安夜，世隐乡里好像不过圣诞节，比较好奇你的故乡有没有过节的习俗，毕竟”
封艾抬眼，望了望菲利斯女士那张富有西方血统的美丽面庞，打开雪克壶，取出了一只干净的杯子。
瓦伦坦女士自然是明白封艾意思的，毕竟圣诞节本就是源自西方的节日。
“过呀。以往的话，我都会在sakura的床头挂上可爱的小袜子，等待着圣诞老人给她送礼物呢。”
菲利斯巧笑嫣然，一旁的sakura眼角抽搐了几下，冷声道：
“每年都要往我的袜子里塞你吃剩下的妙脆角，第二天还很开心地拿来一边吃一边看垃圾肥皂剧，你真的把自己当成人类来看待了吗？”
不远处听见这番对话的伊斯特不由得稍稍偏转过头去，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也不说话。封艾憋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平稳地将杯垫上的酒推到了菲利斯女士面前。
“‘大都会’。”
菲利斯听到这杯酒的名字，眼眸里流转过一丝摄人心魄的神采。封艾从吧台里的水瓶里裁下一支迷迭香的茎，用打火器喷了喷，一股令人迷醉的奇特香气在酒馆里蔓延开来，有若实质。封艾将燃烧过后的迷迭香用镊子夹着放进了那杯酒中，示意已经调制完成。
“酒的名字，”
这次，封艾却是不等菲利斯小姐发话，便微笑着说：
“喝过以后，再自己想象或许要会比直接听官方的解释更让人开心一点。”
菲利斯眨了眨眼，端起那杯色泽清丽的鸡尾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清香的甜，带着迷迭香的气味，柠檬的酸和涩，混进淡淡苦艾酒的味道。
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那是一种近似于色彩斑斓的味道。
就像是大洋彼岸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
“我很喜欢。”菲利斯·瓦伦坦轻轻将酒杯放下，神态慵懒地伏在了吧台上，目光柔和。就像是一只优雅的猫。
“我真的很喜欢。”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
“无论是这间酒吧，还是你这位小老板，都有趣的很。”
菲利斯·瓦伦套那双迷人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在封艾和一旁的伊斯特身上流转。脸上那抹俏皮的笑意简直像是看完了一本青春文学的怀春少女。
“说起来，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诱拐到秋楚小姐来当侍应生的呢？封艾先生？”
不管怎么说，身为曾经第六师的副司令，这位美丽的女人对世隐乡的情况自然也是了然于心的，当然也知道伊斯特·秋楚身为师匠最小的弟子，在这座城镇里的超然地位。伊斯特自然也是认识菲利斯小姐的，只是菲利斯这几年常常在外奔波，彼此之间接触的机会也甚少，两人平日里倒是算不得太过于熟络。
然而，就凭菲利斯·瓦伦坦那种自来熟的脾气，遇见了新奇的事情不问出来也是不太靠谱的。
倒是封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八卦，丝毫没有露怯，反而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长得比较帅。”
菲利斯女士笑得花枝乱颤。伊斯特被封艾厚颜无耻的回答愣住了一阵，旋即脸上漫起红晕，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走到另一边又打算洗杯子去了
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伊斯特走到吧台前，拉开储物柜的玻璃柜门时，眼神犹在不自觉地瞟向窗边的淡淡月色，以至于那杯碗碟子间的缝隙滑腻急促地游过一道黑影，从她手边一闪而逝时，她全然没有发觉。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变故。而这个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画面，则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拉开了一场平安夜惊悚狂欢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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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7
差不多的时分，世隐乡另一头，三先生柳拂衣的小楼里一片宁静。鹅黄色的窗帘后透出淡淡的光线，三三两两的飞虫在窗外扑腾。此时已是冬季，照理说是见不到这些被光亮吸引的小虫的。但世隐乡毕竟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多多少少也孕育了一些在外头世界见不着的稀奇生灵，人们对此已是习以为常。
小楼里偶然传出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满满洋溢着一片祥和安乐的气氛。
——如果不是那窗帘上的倒影略微有些惊人的话。
透过那片窗帘看去，便只能依稀看见一片模糊的轮廓：娇小可爱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小小的脑袋晃啊晃的，显得很是开心。只是就在她的脑袋上，正悬停着一双无比巨大的手掌，一道看起来凶神恶煞c宛若熊瞎子般的黑影正虎视眈眈地将手伸向了毫无防备的小女孩
“柳掰掰！好痒哦！”小葫芦脑袋随着柳拂衣手指轻柔的抓挠一晃一晃的，脸上笑嘻嘻的。
“小葫芦，不要乱动了，泡泡会掉进眼睛里的。”
柳拂衣的神情很是严肃，看起来倒不像是在给小葫芦洗头，而是沉默寡言的侠客在杀人雨夜前磨砺宝剑，只是搭配上他那张似猪似熊的憨厚大脸，看上去却是有了几分滑稽可笑的温馨感觉。
此时两人在正厅里。中央的位置放了个大号的洗脸盆，盛满了热水，底下支起个简易的架子，摆着煤炭。
小葫芦便坐在里面，露出光溜溜粉嫩嫩的上半身，柳拂衣认真地给她洗着头，看起来倒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又或者说其实更像是一只长着猪头的巨大黑熊正在用小孩子煲汤。若是给外人瞧见这一幕，都不知该有多惊悚
小葫芦平时常扎着两颗可爱的丸子头，这时拆下了发圈，柔顺的头发其实已经很长了，本该垂到她圆滚滚的小肚子上，现在正漂浮在微微泛着热气的水面上。柳拂衣的手指粗大，洗头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细腻地捻过小葫芦后背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揉捏着，抓挠发根的时候尤其小心翼翼地，看起来颇像是在绣花。
这个平时从来不苟言笑，长相吓人，让见者避之不及的怪物。这个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意志坚定，行事沉稳的当代侠客——就像是将这一辈子所有的柔情都寄托在小葫芦身上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够看见柳拂衣隐藏在那张看似狰狞的面庞下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柔和。也只有这种时候，令人望而生畏的三先生才会彻底褪去那生来便挥之不去的凶戾神态，看起来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柳拂衣为小葫芦洗头的动作很是熟练。比起五年前刚捡到小葫芦的时候那搓衣似的洗头方式，更加是不同往日了。
实际上柳拂衣还曾经为此苦恼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葫芦三岁时头发就已经很长了，不方便打理。洗头不方便，扎头发更不方便。尤其是柳拂衣的手太大了，小葫芦的脑袋对他而言就像是袖珍型的芭比娃娃，根本无从下手。
为此，当时还在牙牙学语的小葫芦披头散发了很长一段时间。
柳拂衣也不是不曾想过将小葫芦带给世隐乡给林舍予照顾。只是那时连话都说不好的小葫芦已经死死地黏上了柳拂衣，别人一抱就大哭大闹，只有放回柳拂衣怀里的时候，她才会安静下来，简直就是那刚破壳而出，将柳拂衣认作了妈妈的鸡崽子。
从那时起，一向是独来独往的鬣魔柳拂衣身后就多出了个背篓。
小葫芦一点一点成长，学习着说话，观察着世上的事物，学习着世上的道理。而柳拂衣呢，也是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地学习着照顾小孩的知识。起初并不顺利，他的身体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不便让他的一切行为都显得笨拙而艰难。
但经过了几年时间的磨合，柳拂衣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一切。如今的三先生，若是要论育儿经验，怕是在坊间各位奶娘嬢嬢之间都能争个魁首的位置了。
客厅的角落放着一部旧电视，此刻播的正是些已经录制好的动画片。想来是小葫芦这个年纪的女孩要让她安心洗个头也不太容易，柳拂衣才想出了这么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
尽管把娃娃放在客厅里一边洗头一边看电视怎么想都有些奇怪，但是至少效果还是有的。
小葫芦看着动画片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看她那投入的模样，已经是忘记了身边的光景，莫说是洗头，就算是要给她烫个头发都是绰绰有余的。
“柳掰掰，”小葫芦看了一阵，忽然出声问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柳拂衣仍在专心致志地给她洗着头，现在已经是在过清水了，尽管此时室内已经被热水蒸得暖乎乎的，他还是还不时舀上一勺热水浇在小葫芦身上，怕她在这初冬时节一不小心着了凉——看着倒和他平日煨白切鸡的手法差不多
“什么问题？”
小葫芦“唔”地想了一阵，说：
“柳掰掰，海绵宝宝的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样生出海绵宝宝的呀？”
柳拂衣洗头的动作骤然一滞。一时间没收住力道，按着小葫芦的脑袋向后仰了仰，小葫芦眨巴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柳拂衣，许是觉得他表情呆呆的，又咯咯地笑起来了。
“呃——”
柳拂衣陷入了非常纠结的状态。似是被这小孩子无意问出的问题彻底难倒了
小葫芦今年还不到六岁，要是直接给她普及那方面的知识，会不会为时过早？
但是转念一想，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大人会知道，就算小孩子自己没有想法，这世道人心不古，心地不善的成年人也还是有的，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随时陪在小葫芦身边，若是不给她做一下教育，提升一下防范意识，好像又不是很妥。
而且，前两天在菜市场跟那几个嬢嬢闲聊的时候，也大抵交流过些许带孩子的经验，至少她们就是在孩子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教会这些的，“那个地方是不可以给别人碰的”，“因为如何如何”诸如此类的，教育永远不会嫌早，防患于未然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自己又是一个男人，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要让妈妈来教的，自己要是讲了，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小葫芦会怎么样看自己？小葫芦这妮子没心没肺的，若是某天大大咧咧地告诉二师姐“柳掰掰教我不要给别人碰”之类的，会不会被二师姐当成变态？
果然这种事情应该还是得麻烦一下二师姐，女人之间的事情他实在不方便出口，二师姐近来有些忙，那没准可以问问菲利斯呃，想到sakura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是算了。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当下要做的应该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他柳拂衣生平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直，绕不得零星半点花花肠子，真要他撒个什么谎吧，简直就比要了命还难受
柳拂衣沉思了很久，一张憨厚的毛脸涨得通红，终于是闷闷地开口：
“这个啊，小葫芦啊，一般来说呢这个小孩子啊，其实都是爸爸和妈妈在在外面捡回来的”
“哇！”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柳掰掰，是真的吗？”
“嗯，你想想看，小葫芦你不就是我从树林子里面捡回来的嘛”
小葫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噢~怪不得海绵宝宝是一块海绵，但是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姜饼呢！”
柳拂衣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连声称是。心底想着自己方才恐怕真的是想多了
磨蹭了许久，总归是给小葫芦洗好了澡。柳拂衣熟练地帮小葫芦把身子擦干，放在了背篓里，便站起身来，打算去给小葫芦热一杯牛奶。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热气，寻思着这样空气不太流通对身体不好，柳拂衣便走到窗边推开了小窗。
冬夜的凉风拍在窗棂上，驱散了房间里迷蒙的热气。空气里很快便飘来了梅花的香气，小葫芦的脑袋还包裹着毛巾，忽一吸溜鼻子，砸吧砸吧嘴，一副非常享受的神情。
柳拂衣看见这幅景象心底一暖，笑着走向小葫芦。就在这时，多年的江湖历练让他感受到身后有一道急促的微风袭来，柳拂衣几乎是在瞬间便拧转过头，身上爆绽出摄人心魄的杀气。
然而，就在他那远超凡人的动态视觉捕捉到来物的瞬间，整个人忽然愣了一阵，动作慢了半拍。那道影子轻飘飘地从他身旁溜过，随着小葫芦一声惊呼，径直糊到了她的脸上。
一阵诡异的沉默。
柳拂衣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嘻嘻”
小葫芦又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稚嫩的手掌把糊在脸上的一只鼯鼠扒拉下来，捧在手心上，看起来很是开心：
“肉山大魔王！你怎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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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8
且不说柳拂衣和小葫芦这头发生的事情，将视角继续向世隐乡的北方延伸，划过那在七八点时分纷纷点灯取暖度过寒冬的千家万户，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区。
这里是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的住所。
简单而精致的小院里铺着齐整的草皮，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草叶之间不具名的小虫发出轻促的鸣声，飘飘荡荡地传出很远，将这片本来就颇为幽深的角落衬得更加寂静。
屋子里没有铺设电路，燃着的是煤油灯。当初建造房子的时候，李默存就特意让工人们尽量让这间小屋维持简朴，工人们虽然不解，也只得一一照做。只是在心里面感叹这大先生向来都是个怪人。
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是独居，住所分散在镇子里的各个角落。此时此刻，李默存又在做些什么呢？
桌案上铺着微黄的纸张，看着颇像古时的宣纸，但是质地是有所不同的。
实际上，世隐乡的纸张都是按照着李默存给工匠们制定的工序制造的——莫说是要和艾斯兰的纸质工艺做对比，就算是拿去和外面稍微富余一些的外区做比较，质量也是有所不及的。
但这也算是聊胜于无。世隐乡本就是隐于世外的城镇，与外界交流甚少，负责进货的配给队每隔两个月才回乡一次，带来的也只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若不是有那满脑子稀奇古怪知识的大先生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用周边的黄竹造出了这种世隐乡独有的竹纸，人们还得像二十年前一样常常陷入无纸可用的境地。
这也是世隐乡的人们都敬重李默存的原因。大先生虽然平日不掌实权，也不理军务，总爱三天两头往外边跑，看上去就像是个文弱迂腐的书生，但是实际上，自打十几年前大先生被外出游历的师匠带回来以后，他脑子里装着的那些包罗万象的古怪知识几乎已经是润物细无声般渗透了整个世隐乡。
乡里的风车水车都是他造的。建筑的格局也是经过他的安排定下的，看起平平无奇，十几年来却是不曾漏风漏水，极为稳当。就连那竹林书院图书馆里的藏书，都是他一手包办的——使唤配给队从周边城镇想办法弄来一些，自己带回来一些，印象里有些书如今已经找不到的，便又默写了一些。
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又甚喜读书，也不拘泥书类，圣贤哲学，格物之理，乃至于战场兵法，甚至是言情志怪的小说，都是乐在其中的。
不夸张地说，除了竹林书院的那帮男学生以外——他们因为李先生的竹纸问世而多出了好几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人们敬爱大先生的心情其实是不亚于林舍予先生的。
尤其是乡镇里许许多多正值妙龄的怀春少女。
大先生虽然看着常有些蔫蔫的，人长得却很是俊俏，性格又是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温和——
最重要的是，大先生虽然看上去年轻，今年其实已是二十八岁，将近而立之年，终究要考虑那成家立业的事情。这般诸多因素相加起来，就算是流水再怎么无情，终究也是冲不淡那满树桃花缱缱情意的。
李默存安静地坐在桌案前，眉眼之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无论是在人前人后，他也总是这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好似世上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c让他慌乱一样。
他左手捻了支毛笔，墨先前已经在砚台上磨了很久，久得不可思议。他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也已经很久，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的右臂齐肩而断，如今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截袖子。没有了玉璧貔貅的李默存如今也只不过是一届羸弱书生，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因为他不是左撇子。没有了右手的他，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包括洗衣做饭，包括除草，包括写字。
李默存沉思许久，终于是徐徐下笔，毫尖点在之上，染出墨痕。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c交游零落，只今馀几。”
笔锋顿了顿，李默存愣了半晌，将笔放下，看着那张纸上的字迹，不由得苦笑起来。
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很丑。就像是不识字的黄毛小儿用脚拿笔随性的涂鸦。这样子的字要是让人知道是出自世隐乡的人间行走，大先生李默存，只怕会被人活活笑死。
但李默存终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没失去右手之前，他曾经写得一手端正俊逸的好字。乡里的人逢年过节若是遇上李先生，能讨来一副字，那都是莫大的荣幸。
如今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但是对他来说，又好像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李默存的生活依旧，每天打理打理花草，翻翻书，不时出去转悠转悠。除了不能再去外界寻找药方以外，没什么不同。
右手已经断去是事实，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看见自己也有写出这么难看的字的时候，李默存并没有什么惆怅的情绪，看起来倒是挺开心，像是见识到新鲜事物的小孩子，对世上的一切都保持着最纯真的好奇，一切不过是重新开始而已，他兴致盎然。
李默存在脑海里重新勾勒了一遍字形，便打算继续再写下去。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c见我应如是。”
元48年的平安夜，世隐乡里千家万户都点燃了灯火，将这片林间月下的质朴小城缀出一片温暖的光点。遥遥看去便像是中秋节江边漫天飞舞的孔明灯。小小的屋子里，大师兄李默存正在灯下练字，微微摇晃的烛火透过薄薄的纱窗，析出一道温和的书生剪影。
微凉的冬风穿过窗户，把桌案上的竹纸吹得猎猎作响。李默存又停了笔，伸手去拿起桌角的纸镇压在了竹纸上，也没仔细再看自己方才写下的字，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依稀中记得自己今夜好像不曾打开过窗户。
想是昨夜窗没有关好。念及此处，李默存便随意站起身来，打算再去把窗户关上。夜风灌进小屋里，把煤油灯里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一时间整个小屋里都多了几分寒意。
手指刚刚点上窗棂，李默存便轻轻愣了愣。
窗台外的草地上，趴着一只泰迪。
第四杯酒“大都会”喝完，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的脸上浮起了惊艳的潮红，坐姿慵懒依旧，却已经是随性了许多，自然地翘着双腿，一只手支在了下巴上。许是酒精上了头，又许是如梦酒馆里的暖气开得实在太热。菲利斯已经脱去了身上的短风衣，白皙的脖颈之下，美丽的弧线若隐若现，周围吧台上的不少男性都会抑制不住地转头看她。
真是个让人摸不透年纪的女人。气质成熟而妩媚，五官却全然不显老态，那姣好的身材更是让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名四五岁女孩的妈妈。
封艾时不时抬眼看一看身前的菲利斯女士，又侧过头去瞄一眼还在旁边擦杯子的伊斯特，心底里觉得有趣。这两位同样是一顶一的金发美人，若是没人点破，谁都可能会误以为是一对姐妹，但是这两人之间的气质和性格却又是天差地别，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韵。
菲利斯借着平安夜的由头，硬是拉扯着女儿sakura在酒馆刚开业的时分便进来喝酒，如今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酒也过了三巡，菲利斯却仍然没有倒下的意思。她轻轻地搅拌着空杯子里的冰块，等待着封艾的第五杯酒。
sakura显然已经是不耐烦到了极致，也不在啜那空空如也的杯子，双脚踩在吧灯的踏板上，疯狂地抖动着，脸上却仍然是面无表情。
这让封艾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又想到了唐唐，所以他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果断地把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献祭了出去，姑且是当做了sakura瑟瑟发抖的消遣玩具。
“菲利斯小姐。”封艾忽然问道：
“听说你和三师兄要在节后出发，去北极雪原？”
“是呀。”菲利斯轻飘飘地应了一声，笑道：“很感兴趣吗？”
“算是吧。”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毕竟也算是在人们口中大概听说过‘雪国’的事情。对那边的矮人族也很感兴趣。菲利斯小姐这次前去，也是要去雪国的吧？”
菲利斯撇了撇嘴：“这我就不清楚了，师匠老爷子每次拜托我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做些什么。”
“不过，”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我也没去过雪国，确实也对那地方挺感兴趣的。不知道那群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铁的矮子跟我家的sakura比起来，谁比较高一点”
话未说完，sakura就用手推了推桌沿，吃力地从吧凳上转过身子，用力地蹬出双脚，狠狠地踢在了菲利斯的腿上，险些没把菲妈妈一脚踹下吧凳。菲利斯脸上笑意盎然，也不去转头看sakura，手肘却死死地撑在吧台上，暗暗使劲，不让自己被sakura踢下去。
这对母子暗中较劲了好一阵以后，sakura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终究还是力气不够，败下阵来，恼怒地趴在吧台上把滚轮里的阿尔萨斯转得飞快。菲利斯笑得更欢了。
封艾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还是僵硬地保持着微笑，将雪克壶打开，金黄色的酒液徐徐流进杯中。
“这第五杯酒，”封艾语气里忽然多出了几分笑意：“倒是和菲利斯小姐颇有些缘分。”
菲利斯在吧台上的习惯是从不主动指定要喝的酒，全凭封艾自由发挥，颇有考验他调酒本事的意思。但封艾何许人也，在经历了鸡尾酒女王玛丽安娜长达两个月的调教后，已经彻底激发了自己在调酒方面的天赋，私下里常常跟伊斯特大言不惭地自称是外328区调酒小王子，脑子里的英雄池浩瀚如海，这段时间以来给菲利斯调过的酒不下百杯，竟是没有一杯重样的。
“哦？”菲利斯眼底里流露出饶有兴致的光芒：“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把那杯流转着迷人色彩的鸡尾酒端到菲利斯·瓦伦坦面前，轻声说道：
“它叫情人（valente）和您的姓氏是一样的。”
菲利斯眼底有些迷离，也不说话，凑上桌前，在杯沿上轻轻抿了抿，杯沿上留下殷红的唇印。她的眼睛在刹那间流转过极为艳丽的色彩，却又忽然眉头一蹙，弯下腰去，将手伸向自己的腿。
菲利斯女士穿着的是一双宽边短筒靴，衬得她脚踝极细，美妙的线条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此刻那只白皙的右手却是毫无形象地伸进鞋口里掏了一阵，随后菲利斯的脸上便流露出十分古怪的神情，皱着眉头来回鼓捣了好一阵，复又抬起头来，笑语吟吟道：
“我的靴子里有条蛇。”
她伸出手来，苍白的手指上，正缠绕着一条黑得发亮的，墨西哥黑王蛇。
看见那条蛇的瞬间，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极为惊愕的神情。最让人意外的却是sakura。sakura此时正端着一杯伊斯特给她添满的西瓜汁，看见那滑腻的事物在菲利斯手指尖流动时，精致的脸蛋在刹那间变得煞白，竟是比干干净净的白纸还要白上几分，随后，嘴里的那口西瓜汁便“噗”地喷了出来，整个人骤然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向后栽倒过去。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伸手按在吧台上，只见右手那精致复杂完美的圆形界纹爆射出惊人的红色光芒，那张样式古朴的旧式吧台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从sakura身前的位置一阵扭曲，看起来不像是木头，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c有着木头色彩的软泥怪物，急急地朝前方探出，将那脑袋都快要触及地面的sakura整个人包裹起来，又缓缓地卷回了吧凳上。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的事情——换做是以前的封艾，根本不可能如此顺畅地在短短几秒之间做出如此细致的结构重组，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当时那些在他手中变化的物什看起来更像是有无形的巨手将其强行扭曲变形，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却像是赋予了那些死物全新的生命，这也都是多得于这段时间以来他孜孜不倦的练习。
一旁的伊斯特情况也没有比sakura要好上多少，虽然她经常对一些有些奇怪的事物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尽管她常常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外表木讷的女孩子其实对圆圆的东西似乎极端缺乏抵抗力。这也就是她一直坚持把阿尔萨斯喂得白白胖胖的真正原因，也是她把脏兮兮这种没点屁用的破机器人一天到晚带在身旁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封艾还隐约发现了一件极为惊人的事情：伊斯特其实非常c非常c非常喜欢无用，每次她碰见无用的时候，都会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眼神常常会不自在地瞟向无用那颗圆溜溜的西瓜头那表情，就像是害羞的女孩看见了心仪得不得了的宠物
总而言之，无论伊斯特对可爱的东西多么无法抗拒c品味有多奇怪，那条声势惊人，油光发亮的黑色无毒蛇显然并不在她喜爱的范畴之内，所以此刻的伊斯特同样也是俏脸一片煞白，身上甚至抑制不住地隐约有黑气流出
场上，也就只有那脑子似乎总是缺一根筋的菲利斯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场景的惊悚程度，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条不到一指粗的小蛇，那条黑王蛇已经拱起了上半身，屈成s型，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和菲利斯对峙，看起来倒像是被养蛇人的蛇笛诱导着翩翩起舞，菲利斯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倒是十分有兴致。
“哎呀，这小东西长得还真好看呢。”
尽管眼下的场景很不合时宜，封艾简直都想虚着眼吐槽一句那玩意儿现在是摆出了攻击姿态准备要啃你几口，而不是在跟你跳舞调情了
说起来，这条蛇，封艾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然而还不待封艾作出反应，更多c更大的骚乱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在酒馆各处发生了。
“啊！”
“救c救命！”
“这这是什么！”
“啊！好痛！”
“该死的”
“啊！它在咬我！它在咬我！”
“是鸡！为什么这里会有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里有只老鼠！”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我的天啊，那是什么鬼东西？是鹅吗？”
酒馆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宛若被暴徒扫射，慌张逃散的恐怖袭击现场，有的人跑着跑着忽然摔倒在地上，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只大白鹅正拼命地啄着他的屁股，有的人被一条狗扑在脸上，仰头摔倒，流着哈喇子对着那人的脸一顿乱舔，有的人艰难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便被一只巨大的猫爪子勾住了裤脚，往桌子深处拖去
“呀！”菲利斯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倒是一点也不见慌张，反而不慌不忙地打趣道：
“这是《动物世界》的剧组来世外神隐乡采风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也没空搭话，自顾自地从旁边推开吧台的挡板走了出去，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对策，伊斯特也终于缓过神来，贴着酒柜尽量在不接近吧台上的菲妈妈和那条蛇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挪到封艾的身旁，小声问道：
“封艾这下该怎么办？”
封艾摇了摇头，皱起眉头看着如梦酒馆里这鸡飞狗跳的场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跑出酒馆门口。
整条康安街上，一场属于无数只奇怪小动物的平安夜狂欢已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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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9
虽然并不知道无用院子里的宠物，那只自称肉山大魔王的鼯鼠为什么会跑到柳拂衣的家里来，但自家的宠物离家出走了，换做是谁都会感到着急的。
于是，柳拂衣稍一寻思，便去拿了厚厚的外套给小葫芦穿上，决定和她一道去无用的院子里把肉山大魔王给送回去。
然而，当他们走出门外时，便被那扑面而来的混乱景象彻底镇住了。
院子外的街道上，人们慌乱地四处逃窜着，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摇曳的灯火中不时闪过许多动物的身影，或是小猫小狗，或是猴子兔子，鸡鸭雀鹅之流更是不在少数。这些动物都跟发情的母猪一般到处横冲直撞，逮着人就冲上去扑倒在地对着鞋子袜子一顿乱啃，甚至于真的母猪也是有的
一只不识相的大鹅如醉汉一般晃到柳拂衣身边，猛一扑腾翅膀就要往他脸上扑去，柳拂衣眼疾手快猛地攥住了它的脖颈，那只大鹅发出极其惨烈的“kuaaa”一声，便被柳拂衣随手丢到了远处的花圃里。
小葫芦从背篓里钻出脑袋，肉山大魔王被制得服服帖帖，此刻正趴在她的脑袋上。她瞪大了眼睛，指着前面那群小动物叫道：
“啊！是飞天小女警！还有泰山！那边那个是贞德咦，蒙娜丽莎也在！”
小葫芦年纪虽小，却是极为聪慧，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记忆极好，见着这些动物大多都是些在无用的小院子里见过的，便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来。便是同样见过这些动物的柳拂衣，也没能耐记下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名字，再说了，这些小动物大多都和同类长一个样，谁能够在夜色中分辨出那么多细节呢？
“它们都是无用的宠物？”柳拂衣闻言，皱起了眉头。
“有的是，有的不是。”小葫芦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此刻，柳拂衣也显然意识到这群小动物的暴走或许事出有因，甚至还很有可能是无用造成的，沉吟了一阵，便道:
“看来咱们得去找无用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才行。”
柳拂衣扯了扯肩头上的一根绳子，背上背篓的盖子便在牵扯的力道下盖了下来，小葫芦还没来得及缩回脑袋，便被那轻飘飘的竹编盖子按了下去，只来得及发出“唔”的一声。
柳拂衣提起纵身，那巨大臃肿的身躯在长街里如同鬼魅般飞奔起来。
“小葫芦，”柳拂衣忽然问道:
“刚才你说的蒙娜丽莎是哪只动物？”
“是把那个人拱到地上的母猪。”背篓里的小葫芦瓮声瓮气的。
“”
柳拂衣拐过几个街口，来到了主干道上，再次被眼下的场景震撼了一遍。这里的人流更多，动物也更多，简直如同鬼子进村似的，动物的物种也越来越天马行空，起初还是些体积偏小，模样算得上可爱的小动物，现在在这条大街上一眼望去，又是骡子又是马的，就连土狼都有，甚至还有很多看起来异常危险的食肉动物，柳拂衣眼尖，还在远处的人堆里隐约瞧见了一只犀牛。只是这些动物看起来凶残，目的却都不像是要伤人，倒是对人们的鞋子有什么奇怪的执着似的，全部都是奔着下半身去的。往往是扑倒一个人以后便开始啃他的鞋子，所以街上这此起彼伏的叫声听起来煞是惨烈，实际上也真没多少人受伤。
他的眉头抽搐了几下，松开了脸上的带子，无奈道：“小葫芦，你别告诉我，这些也是无用的宠物。”
小葫芦便又从背篓里钻出来，认真望了好一阵，方才摇摇脑袋：
“这里的动物我都不认识了。”
柳拂衣觉得有些头痛，仰头四周望了望，确认了个方向，说道：
“眼下这种状况，只怕是无用一个人也处理不过来了。咱们得先去找二师姐问问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小葫芦刚说了一声“好”，便又“唔”的一声被盖子按进背篓里去了。柳拂衣换了个方向，朝着城镇里林舍予居住的那栋小楼狂奔而去。
途中柳拂衣为了抄近路，直接跳上房顶，在楼房砖瓦间飞跃起来，那看起来极为笨重的身躯踩在轻脆的瓦片上竟是就连一点响声都没有，不一会儿便飞跃了一大片街区，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
这里距离林舍予的住处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其实便是那大师兄李默存的住所，柳拂衣路过时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顿了顿身子，便又从楼顶上一跃而下，径直朝着李默存的住处跑去。
时年是48年12月24日。这天晚上，柳拂衣带着背篓里的小葫芦，在一场沸沸扬扬的暴动里穿越了大半个城区，肩头上披着茫茫月色，来到了一栋僻静古旧的小屋门前。这位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传奇侠客曾经自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不会再因为任何诡异荒唐的事情而动摇哪怕一分一毫，但是在接下来的7秒钟后，从小屋门槛处伸出的那只苍白左手将会打破他余生所有的幻想。
李默存颤颤巍巍地从小屋里爬出，他的头发散乱，脸上沾满尘土，气若游丝，抬起头来看见了柳拂衣，温和的脸上流露出希冀的目光：
“三师弟，你好，可以救救我吗？”
他下半身处，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柳拂衣沉默地向后退出半步。下一刻，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迈出脚步。背篓的盖子松开，小葫芦钻出了脑袋。
“柳掰掰，你说这些小动物都在干嘛呀？”
“嗯，不知道呢。”
“呃，三师弟。”看着柳拂衣和小葫芦离自己越来越远，李默存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柳掰掰，你说舍予姐姐真的能解决这些小动物吗？”
“嗯，不知道呢。”
“呃，所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三师弟？”
小葫芦又问道：“可是柳掰掰，要是连舍予姐姐都解决不了这件事情，那咱们该怎么办呀？”
“嗯，不知道呢。”
“呃，三师弟，不如你先救一救我，再”
“柳掰掰，咱们会不会被小动物唔！”
背篓再次关上。柳拂衣道了一声“坐稳了”，便再次掠起清风。
“呃”
李默存痴痴地望着柳拂衣离去的方向。
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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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0
sakura仍旧趴在吧台上昏迷不醒，看来是先前被那条蛇吓得不轻——这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冷若冰山的小女孩如今终于显露出稍微像个孩子的一面，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封艾略微觉得有点安心，甚至觉得刚才她被吓到的模样有些可爱。
眼下酒馆里已经是彻底闹开了锅，封艾来回踌躇了一阵以后，也是很快地便和伊斯特确认了酒馆里有不少小动物是在无用的院子里见过的，他们的想法和柳拂衣那边倒是如出一辙，都是想着去找无用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菲利斯小姐也想着要去凑凑热闹，只是念及现在sakura还在昏迷中，于是便留在了酒馆里照顾女儿，也等于是顺便帮封艾看一下酒馆了。于是，封艾便和伊斯特一道走出了如梦酒馆，急匆匆地便往无用的住所赶去。
临出门前，封艾忽然记起什么，又急匆匆地跑回酒吧，把仓鼠滚轮里那先前被sakura折腾得不省人事的阿尔萨斯提溜起来便往外跑去，他刚刚在酒馆里见到了只比人还大的缅因猫，天知道要是把阿尔萨斯落在那边，回来的时候要等那只缅因猫拉多少回屎才能够见着阿尔萨斯的骨灰
两人跑出街上，混乱的景象远比柳拂衣见到的要惨烈得多：康安街原本就是人流量极大的步行街，如今更是漫山遍野的小动物在四处乱窜，如果不是无用引发的这一场骚乱，根本没有人想到这附近的山林里竟然有如此之多奇奇怪怪的小动物，浩浩荡荡地宛若蝗虫过境，无情地掠夺着每一个人的袜子。
在街上穿行时，无论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显得格外小心，生怕旁边那些小动物注意到了他俩扑将下来，那种事情要真是发生了，两人就很可能会被小动物们压在身下堆积成山，跟被压在五行山的猴子一样无处可逃。
出乎意料的是，封艾和伊斯特的行程异常顺利，一路上穿过康安街，许多正在撕咬袜子鞋子的动物都会朝两人投去注视的目光，随后那目光又化作了忌惮，然后便不再理会那两人，继续挑比较软的柿子来捏。
封艾不明就里，但这情况终归是好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认睡在上边的阿尔萨斯没有被颠下来，随后又回头对伊斯特喊道：
“伊斯特，咱们得快点”
找到无用的过程远比封艾预料得要轻松得多，事实上，两人刚刚冲出了康安街，便看见了远处迎面踉踉跄跄跑来的无用。此刻的无用身上还穿着红色的睡衣睡裤，只是那睡衣腰围的部分像是被裁去了一圈c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肚皮，头上便戴着顶用那裁下的布料歪歪扭扭缝起来的尖顶圆帽，帽子在那圆滚滚的西瓜头上耷拉下来，蔫蔫巴巴的。
无用的身上也满是灰尘，甚至还打着赤足，脚丫子已经是黑压压一片，看来已经在这街上晃荡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封艾远远跑来的时候似乎还显得有些开心，眨巴眨巴眼睛，遥遥地喊了一声“封艾”。
封艾气喘吁吁地跑到无用身边：
“无用哈”他望了望周围那片混乱的景象，问道：“这是怎么搞的？你现在是成了动物革命军的首领吗？”
无用又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没听懂封艾的意思，只是摇摇头，急道：
“不是的。是圣诞老人。”
“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流露出极为难以置信的神情：“圣什么？”
“圣诞老人。”无用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封艾跟无用说过，别的地方的人们都会假扮成圣诞老人给大家送礼物，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很开心。无用也想要让大家都开心，但是无用没有办法偷偷摸摸地钻进别人家的烟囱，所以无用就想到了无用的动物朋友们，无用叫它们帮忙把礼物放进袜子里，但是它们误会了无用的意思”
“圣圣诞老人”直至此刻，封艾也终于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到这一切某种程度上都算是因他而起，封艾就不由觉得一阵头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失魂落魄地呐呐道：
“啊是这样啊”
封艾叹了口气：“眼下这场景，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
无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那双没有情绪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这些动物很多都是无用的动物朋友的动物朋友，现在它们都很亢奋，无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这样的话，也只能看看咱们那位神通广大的舍予姐姐有什么办法了”封艾挠了挠头，无奈地对无用说了一声：“圣诞老人小同学，你要做好负荆请罪的心理准备了，咱们现在就得去找舍予姐。”
无用又眨眼睛，道了声：“好。”
“走吧，无用，还有伊斯特呃，伊斯特？”
封艾抬脚欲行，却发现身后的伊斯特没有跟上，诧异地转过头去，方才发现伊斯特此刻的神情尤为古怪：看起来很是不自在，眼神到处游移着，却总是时不时会瞟向那穿着一身圣诞老人赝品装束的无用——虽然他现在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但那副打扮，确实是有些
封艾心中已经大致明了伊斯特的想法，按捺下心头的好笑心思，一把拉过无用的手递到了伊斯特手上，笑道：
“圣诞无用，你现在只能想办法讨好大家了，等大家伙知道这麻烦事是你折腾出来的，指不定你要被拆成多少块。”
伊斯特捏到无用柔软的手掌，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小奶猫一般哆嗦了一下，终于是没能按捺下心头的感情，蹲下身来把无用抱进了怀里，害羞呐呐：
“无用好可爱”
无用的脑袋在伊斯特的肩头被挤成了一团，仍旧是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世隐乡里，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上，几位先生都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地方赶去。一边是那带着小葫芦的柳拂衣，另一边便是封艾c伊斯特和无用三人的组合，几位先生都在各自展露神通，努力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暴乱狂欢，在一片皎洁清冷的月色中朝着世隐乡里的某一点逐渐汇聚。
林舍予并不知道她会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后成为此次事件的中心。此刻的她，仍在那栋专属于她的小楼里安静地绣着花。
温暖的灯光透着昏黄的光晕，染在桌案前那一块洁白的绢布上。那双世上最细腻好看的手正捻着一枚绣花针，轻巧熟稔地穿针引线，一朵清丽美艳的莲花在绢布上渐渐成型。此时深夜将至，家家户户用过了晚餐，不是在街上闲逛消遣，便是回到屋中取暖准备入睡。林舍予也不例外。
小楼里的气候并不冷。早些时候林舍予已去了沐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亵衣，洁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线条柔和，当真宛若那古代美人的肖像画一般。林先生平日里总是日理万机，一年到头都没个空闲，也就只有这临近冬元的时分，方能在睡前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但这段时间里她也还是不忘记绣花的。只是绣花时并不需要全神贯注，这几年来一直绣那同样的三种图案，整个绣花的过程已经是了然于心，哪怕是一边闭目养神，她手上的针脚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乱。
这种时分，林舍予都会想些漫无边际c乱七八糟的事情，平日里总是片刻不停地思索着这样那样的事情，已经养成了习惯，真让她彻底放空大脑c那她是做不到的。
今夜的林舍予也想了很多。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迫在眉睫的战事，而是去想写琐碎的事情。封艾最近开的那间酒馆生意颇为红火，自己是不是该找个空闲的时候去坐一坐？伊斯特下一次闪烁，是在什么时候？三师弟冬元节后便要动身去北极雪国，他的生活能力自然是无需她来担忧的，整个世隐乡里最靠谱的人便是老三，只是这次带上了那位就连师匠都颇为头疼的菲妈妈，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小师叔在外面过得如何？蓝思琳有没有闯出些什么大祸？虽然已经叮嘱了他们不能轻易暴露自己作为世外神隐乡人间行走的身份，但是以小师叔那管不住嘴的性子，这些事情怕都还难说。
都是些恬淡而又琐碎的小事。就像是这个冬元节前平静而安详的夜晚。无论时代的洪流会将她，将他们，乃至这个世界卷向何方，至少在这短暂的片刻里享受到的宁静是真实存在的。林舍予想了很多很多，那张素来不苟言笑的美丽面庞便不觉间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吵闹声，有些聒噪。林舍予思索了好一阵，也没能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就连她住的这片地方也会这么热闹。但林先生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世隐乡里的人们能开心地生活着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偶尔吵闹一下也算是颇有趣的插曲。她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睫毛轻轻微颤，想着此刻已是九点，再过一个时辰她也差不多该去睡觉。今天遗留的战报，明天也得要重新整理一遍。
桌案下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混杂着窗外飘来的嘈杂声，听得不太真切。
林舍予蹙了蹙秀眉，移开了眼前的绢布。
桌案的边角处，爬出来一只壁虎。
大大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舍予愣了一愣。
下一刻。
整个小楼。
除去那张桌案外。
便是一整座小楼。
轰然炸裂，化作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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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1
柳拂衣已经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了。
或者说，他行走在人间二十七年以来，都不曾有这么震惊过。
今夜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件比一件更让他吃惊。
先是忽然闯进屋子里的鼯鼠。
然后是街上暴走的动物。
再然后是姓李的腿上那只泰迪。
再然后是，他眼前的这座完全碎成了粉末状c像是被核弹定点轰炸后的废墟。
再然后，是废墟一旁，只穿着一件薄薄单衣，面色极差的林舍予
那可是林舍予啊
那可是林舍予啊
世隐乡真正的管事人，万人之上的二先生。异人革命军的统领，让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冷面杀神，就连星空之下第一强者白魇师匠在她面前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林舍予啊
此刻的林舍予正捏着衣角遮掩着自己的身子，面色灰青得无比吓人，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修罗暴起杀人一样。那单薄的衣衫在瑟瑟寒风里实在是遮不住太多春光，隐约可以看见那若隐若见的亵衣，柳拂衣知道这实在过于逾矩，一眼都不敢再看，偏过头去，犹豫着出声道：
“呃师姐”
林舍予的面色又青了一分，故作平静：
“请你失去今晚的记忆。”
“好好”柳拂衣眉头抽搐了几下，闭起眼睛努力地把大脑里的记忆格式化，小葫芦恰好从背篓里钻了出来，东张西望一阵，便朝林舍予甜甜一笑：
“舍予姐姐，晚上好呀。”
“嗯，你好，小葫芦。”见到那可爱喜人的小葫芦，林舍予面色终于是柔和少许，但是当她看到小葫芦的背篓里一阵窸窣，跳出一只鼯鼠时，面色又铁青了几分。
就在这个时候，封艾一行人也是终于赶到。
当他们看见那栋被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存在的小楼废墟，又看见废墟下狼狈的林舍予时，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亚于柳拂衣，甚至还犹有过之。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虚着眼睛：
“呃舍予姐”
林舍予的面色又铁青了一分，转过头来，故作平静：
“请你们失去今晚的记忆。”
“呃”封艾忽然扭过头去，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旋即愣了一愣，便开始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嘴里喊着这是哪我是谁发生了什么之类的话。
林舍予便又转头去看伊斯特，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雏鸟般颤了一颤，乖巧地点了点头，便又挪过了眼睛。
林舍予便又转头去看无用，无用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没明白她说话的意思。林舍予无奈地叹了口气，细秀的手指揉捏着自己的眉心，说道：
“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拂衣稍一整理思绪，正待从头说起。就在这时，远处便踉踉跄跄地飘来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哈啊呃？这么巧啊，大家都在。”
李默存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朝场上的几位师兄弟打着招呼：
“你好，封艾。你好，无用。你好，小葫芦。你好，小师妹。你好呃，二师妹？”
场面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李默存的下半身处，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李默存浑身上下都邋邋遢遢的，挠了挠凌乱的一头长发，露出尴尬的笑容。
“那什么你们可不可以帮我”
“啊，啊！”封艾又一拍脑门，如梦初醒般地喃喃自语道：
“对了，舍予姐姐，你冷不冷啊？这大冬天的，得多穿件衣服才行”说着，他便自顾自地脱下了身上的棉衣，走上前去交给林舍予。
柳拂衣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方向，用自己硕大的脑袋挡住了小葫芦的视线，对正在穿上棉衣的林舍予说道：
“二师姐，是这样的，今天晚上的时候”
伊斯特带着无用走上前去仔细听着柳拂衣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封艾也不时补充一两句他所知道的细节。天气有些凉了，伊斯特蹲下身子关切地抱住只穿了一件薄薄睡衣的无用，不时用下巴蹭蹭他那颗圆圆的脑袋。咬着耳朵似乎在安慰些什么。无用眨巴眨巴眼睛。
李默存愣了愣，不依不饶地拖着腿上的泰迪踉踉跄跄地走进人堆里，想要加入他们：
“呃，今晚其实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然后，我就带着小葫芦想要把肉山大魔王还给无用，结果上到大街的时候就看见了”
林舍予蹙起眉头，转头看向无用：
“无用，这都是你干的？”
无用真挚地点点头：“是的。因为无用想要当圣诞老人，让所有人都可以过上圣诞节。”
“圣诞节？什么圣诞节？”林舍予诧异。
“是封艾告诉无用的，封艾说”
“喂喂喂，无用，你不要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把我卖了啊！”
“封艾，什么是卖啊？无用没有卖封艾啊，封艾又不是货品。”
“”
“回头再跟你算账，无用你继续说。”
“别吧，舍予姐姐？”
“呃那什么，其实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们可不可以先帮我”
“因为封艾说，圣诞节是很美好的日子，会有圣诞老人挨家挨户地在晚上给大家送礼物，无用也想给大家送礼物，但是无用不会飞，也没有会飞的驯鹿，所以无用就想用无用的好朋友们来代替驯鹿”
“所以说无用你不用加那一句‘因为封艾说’也可以的啊！我还年轻啊喂！”
“你再插嘴，我就送你去见圣诞老人。”林舍予冷冷说道。封艾猛地捂住嘴巴。
“呃诸位，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
“无用的动物朋友不够多，要在一晚上发完所有的礼物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无用就让无用的动物朋友去林子里找了更多的动物朋友，想要告诉它们，让它们帮忙在大家的袜子里偷偷地塞礼物，但是那些动物朋友的朋友们好像都误会了无用的意思”
“所以它们就阴差阳错地开始袭击世隐乡的村民？”说话的是柳拂衣。
“袭击？原来蒙娜丽莎是在袭击人吗？”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嗯，我们这边的情况也是差不多。菲利斯小姐忽然在靴子里抓出了无用养的那条黑王蛇，然后整个酒馆都窜出了好多小动物现在康安街那边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局面了，舍予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蛇噢是不是这么细，这么长，黑黑亮亮哒？”小葫芦在背篓里伸出稚嫩的手指比划着。
“嗯是呢。”说话的是伊斯特。
“嗯嗯，伊斯特姐姐，它叫白素贞噢！”
“白什么贞？”封艾嘴角疯狂抽搐。随后又回过神来，赶紧捂住嘴巴，心有余悸地瞄了还在思索的林舍予一眼。
“呃关于你们说的事情，我也经历了一部分，如你们所见”李默存仍然没有放弃。
“我想，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是采取暴力镇压的方式的话，未免对这些无辜的生灵残忍了些，究根结底，解铃还须系铃人，无用，你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林舍予思索了许久以后如是说道。
“无用也没有办法。”无用老实地摇了摇头：“因为那些动物朋友们现在都是非常亢奋的状态，根本听不见无用说话。”
“那什么如果你们可以帮我解决一下这只泰迪的话，或许我会有什么”
“那就没有办法了。”林舍予皱着眉头，脸上的面色不是太好：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可能需要出动军队强行镇压，只是这样的话，就有可能会导致动物受伤，这片山上本来就是它们的栖息地，做出这样反客为主的事情也不符合咱们一贯的作风”
“如果事情真的不得不发展到那一步的话，我就负责主干道那一片的清理吧。”柳拂衣一如既往的沉稳，很快便做出了靠谱的决定。
“呃”封艾犹豫了下：“那我试试负责康安街？”
“嗯。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村民们解救出来。我负责去联络驻守在乡里的新兵。”林舍予说着，又转头看向无用：
“无用，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养大型动物。”
“无用知道了。”无用仍然是乖巧地点点头。开始想自家那只叫做娜塔莉的缅因猫应该怎么办。
“还有，”林舍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的气势似是要弱上了许多：
“太小的也不可以养。”
“太小的？”无用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太小是多小啊？”
“嗯”林舍予稍稍偏过头去：
“大概是像壁虎c蜥蜴那样的”
“噢！阿尔萨斯，你好呀！嘻嘻，好痒哦。”封艾头上的阿尔萨斯终于睡醒了，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到都是些熟人，便从封艾乱糟糟的头发上咻一下蹿进了小葫芦的背篓里，那只名叫肉山大魔王的鼯鼠见着了阿尔萨斯，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赶忙从小葫芦头上飞了下来，扑进了无用的怀里。
无用望了望怀里的鼯鼠，又抬头看看林舍予，认真道：
“二师姐，无用可以养肉山大魔王吗？”
掌心里的鼯鼠略通人性，此时便也转过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林舍予，看起来煞是无辜。林舍予眉头挑了挑，无奈道：
“下不为例。”
“呃阿尔萨斯，你好，好久不见。”李默存再次试图刷一下存在感。
阿尔萨斯竟然也没有理会李默存。自顾自地在小葫芦的背篓里叼了颗奶糖，便飞也似地窜到了林舍予手心里，在小葫芦气鼓鼓的叫声中两只前爪熟练地扒拉着奶糖的包装纸。林舍予好看的手轻柔地捧着阿尔萨斯，伸出手摸了摸它背上光洁的毛发。
“总而言之，事情差不多就这样定下了。老三去长安街到江西街一带，封艾和小师妹就先回康安街，我去召集新兵，事不宜迟，现在就得行动了。无用，这次事情过后要关你一周禁闭以儆效尤，明白了吗？小师妹，先把阿尔萨斯带回去吧。”
阿尔萨斯看起来要远比那只鼯鼠通人性得多，听见林舍予说完这番话，便将拆开的奶糖塞进了嘴里，一个呲溜便窜到了伊斯特肩头，鼓着满满的腮帮子用鼻尖亲昵地触了触伊斯特白皙的脖颈。
“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总感觉我的裤脚好像湿湿的”
全程一直被众人无视的李默存气若游丝地说着。林舍予秀眉微蹙，终于是忍不住用极为嫌恶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李默存，那短短的一个瞬间，李默存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缩小，缩小，缩小
“你可以不要再发出噪音了吗？臭虫。”林舍予冷漠的语气简直让人如坠冰窖。李默存感觉自己已经缩小到快要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时候，阿尔萨斯也终于从林舍予的话语中留意到了李默存的存在，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懒洋洋地在伊斯特肩头又是一窜，小小的肉爪子点到了李默存的肩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默存裤腿的位置。
那只泰迪仍然像是一台不知疲倦地永动机般前后耸动着，这时候，泰迪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奇特的气息，抬起头来看见了李默存肩头上的阿尔萨斯。下一刻，那泰迪竟猛地一颤，发出非常凄凉的呜咽声，径自从街道另一头屁颠屁颠地溜走了。
场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林舍予蹙起秀眉，柳拂衣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封艾一脸懵逼，伊斯特呆呆地眨着眼睛。
“我好像记起了某些事情。”柳拂衣皱着眉头出声说道。
“嗯，嗯！小葫芦好像也记得呢！”背篓上的小葫芦瞪大了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兴奋神情。
“我也依稀记得，是有发生过那种事情。”林舍予说道。
“无用也记得。”
“啥？”封艾仍旧一脸懵逼。
这时候，伊斯特偷偷扯了扯封艾的衣角，怯懦着小声道：
“是关于阿尔萨斯的”
就连自缄其口的李默存也是一副恍然神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目光怪异，转头看向了李默存肩头上的阿尔萨斯。
此时，那只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可怜小白鼠，还懒洋洋地趴在李默存的肩头上，优哉游哉地咀嚼着嘴里的奶糖。感受到那一阵阵令人不安的视线，它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
阿尔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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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2
元48年的这个冬夜，一场由无用家里小动物引起的骚乱在短短的个把小时里逐渐发酵，最终愈演愈烈，形成了一场无比热闹的圣诞狂欢。当家家户户的时钟悠悠指向九点零七分时，一场奇异的游行拉开了序幕，最终为这个热闹的夜晚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游行是从林舍予住宅所在的清风街开始的。
队伍里的人不多，却是个个都大有来头。穿着单薄亵衣，披了一件棉衣在身上的林舍予位于队伍中段，被其他的几位世隐乡师兄弟团团包围。旁边便是还穿着侍应生服装，没来得及换下的伊斯特。
伊斯特牵着无用的手，无用的打扮看起来就像是用廉价道具扮成的圣诞精灵，那顶滑稽的圣诞帽仍然耷拉在脑袋上，在冬日里打着赤足——好在他是个机器人，自然也是不会怕冷的
而世隐乡的三师兄柳拂衣呢，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方，小葫芦坐在背篓里仰着小小的脑袋好奇地东张西望，感受着这难得一见的狂欢景象。李默存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地跟在他身旁，脸上还挂着那招牌似的温和笑意，只是此时看来，不知为何，总让人生出想要把他揍一顿的欲望。
大街上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简直就像是从哪家动物园里集体逃狱出来似的。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穿着完整的鞋子了，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甚至在几家招牌上还挂着不知道是谁的蔫巴巴的袜子。街上的人们个个神情失魂落魄的，如同家里走了水匆匆出逃的难民。
动物们仍然在忘情地啃咬着人们的鞋子袜子，这时候，一只叼着粉红色袜子的花猫耳朵窸动了一阵，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从街角处转过来的那支小小的游行队伍。
队伍的前段，便是那一脸生无可恋的封艾。
他此刻同样穿着酒保的西装制服，双手高高的托举在上空，远远看去跟那自由女神像似的，封艾虚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像对自己这种羞耻的做法已经渐渐习以为常——谁叫他和李默存，柳拂衣那两个混蛋猜拳的时候输掉了呢
而封艾高高举起的双手上端着的，赫然正是那方才被众人虎视眈眈盯了好一阵的阿尔萨斯。它懒洋洋地蜷在封艾的手心里，小小的眼珠子同样透露出生无可恋的光芒，和下边的封艾别无二致，倒是很有那么几分物似主人型的意思。看起来，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的不仅仅是封艾一个人类而已。
那只叼着袜子的花猫看了一阵打头的那蓝头发小伙，又抬眼望到他手上托举着的那只利克斯坦鼠，眼睛里竟然冒出极为惊惧的情绪，就像是看见了黄瓜似的，在一阵惨烈的“喵”声中原地蹿起一米多高，连袜子都顾不上再啃，一溜烟地钻进巷子里没了踪影。
这并不是什么巧合，因为在下一刻，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动物留意到了这边的异像，纷纷转过头来探查情况，当看见封艾手上的阿尔萨斯时，街上的那些动物，无论是小狗，小猪，小鸡小鸭，甚至是看起来非常凶残的土狼，做出的反应竟是和刚才的那只花猫如出一辙，仿佛是见到了在食物链上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某种存在似的，纷纷叫嚣着逃离了现场。
那些横七竖八躺着，被小动物们按在地上摩擦了一整晚的世隐乡村民们忽然脱离了危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面面相觑，脸上尽是茫然，直到他们见到那支游行的队伍时，方才露出了极为欣喜的神情。
“是是林先生和伊斯特小姐”
“二先生和六先生无用也在！”
“啊，是三先生！”
“封老板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邋里邋遢的瘸腿乞丐是谁？”
“不认识。”
“几位先生都来啦！咱们得救了！”
“太好了”
“我都快要被弄死了”
乡民中话说得最多的便是一帮子年纪和封艾相仿的年轻人，看起来煞是狼狈，不过在意识到自己终于得救以后，一个两个都显得神采奕奕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林舍予看着这帮年轻人，忽然秀眉微蹙，不悦道：“你们这几个家伙，被一群小动物折腾成这副模样，身为预备军人，成何体统？”
那帮子年轻人也只是讪笑着不好意思说话。这群人其实封艾也算是认识，晚上偶尔也会成群地来到如梦酒馆喝上几杯，还曾经在喝醉以后向封艾透露过，这帮家伙曾经在某个人的引导下成立了个唤作“正义联盟”的组织，其主要事迹是背着林舍予借无用的脑袋黑进了艾斯兰的一系列民用网络，搜集了一大堆资料——主要都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照片，然后整理出了个在外界都颇有名气的“拈花榜”，也就是把花魁评到第一，波涛汹涌的娜波莎瓦舰长排到第二的那奇怪榜单。
总而言之，这帮怎么看都不怎么正经，更加不怎么靠谱的正义联盟同僚在前些日子报名参了军，天天要去军营里接受训练，等待着下一次军队回乡休整再正式入队，此时也算的上是半个革命军人，也是目前世隐乡里仅有的新人部队成员。
也正是念及此处，那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却对世隐乡乡民总是温和亲切的林先生才会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既然已经决定当了士兵，就必须要有保家卫国的觉悟，此时竟然连连几只小动物都摆平不了——甚至林舍予先前还打算集结这帮新兵蛋子来平定暴动，此刻想来就真是笑话了。
林先生脸上显得严肃，看起来倒是对不久前刚刚发生的壁虎和炸楼事件毫无记忆了，认真地数落了一番这帮正义联盟的年轻道友以后，方才交代他们负责去做些疏散人群，打开城门让动物回林子里去的事情。
这个小插曲过后，林舍予一行人的游行队伍便再次启程，急匆匆地穿过清风街，一路朝城东走去，像是在冬夜里传递薪火的守夜人，又像是孜孜不倦的打更人，一路走过的地方，见着阿尔萨斯的小动物们皆是纷纷逃散，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了城中的动物暴走危机。
几位师兄弟带着阿尔萨斯绕着整个世隐乡的街道走完一圈以后，时间已经是深夜0点。
热闹了整整一夜的世隐乡终于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几位师兄弟绕着全城走完以后，小葫芦撅着嘴巴嘟囔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打着哈欠被柳拂衣带回了家里。今日发生的事情固然荒唐好笑，但平日里世隐乡的这几位都是各有各的忙活，能够像这样齐聚一堂却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这也算得上是一场让人记忆犹新的美好回忆。就连一开始冷若冰山的林舍予，也在行程的后半段软下心来，专门去附近的屋子给无用借来了双拖鞋，让打了一晚上赤足的无用不至于冻着。
封艾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无论是这场平安夜的动物派对，还是世隐乡这几位家喻户晓的先生们齐聚一堂的情况。
所以他也终于是颇为意外地发现，这几个各有各的性格的家伙，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的好。几个师兄弟间会像是真正的亲人一般互相关心，关键的时候极为默契地联合起来，同仇敌忾，愣是让邋邋遢遢的李默存被当成了一整夜的空气。
小葫芦和每一个人都很熟悉，就好像对她来说，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家人一样。林舍予和伊斯特单独走在队伍中段，时不时也会聊些女孩子之间的闺房话题，这倒是非常罕见的情景，两人虽然性格不同，平时的表现都算是寡言少语的类型，但是林舍予也会很自然地挽上伊斯特的手臂，使得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极为亲昵的姐妹。
就连封艾都对那副景象感到极为差异，隔三差五便转头望上一眼，招来林舍予好一阵面色不渝c杀气凛然的白眼。封艾尴尬地转过头去，托着阿尔萨斯，便忍不住开始想如果那仍在人间行走的师匠，蓝思琳和小师叔若是回来了，又该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景象。
此时的他自然不会想到，意料中或许要等上好几年才能遇到的世隐乡全员到齐的情景，在短短的几个月后便出现了。那时的状况要远比他想象地热闹得多，也混乱得多，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令他终生难忘。不过，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由于时间太晚，柳拂衣先带着小葫芦回家休息了。剩下的几个人便簇拥着林舍予，往伊斯特的住所行去。
——林舍予居住多年的那栋僻静小楼在这个冬夜炸成了飞灰，就算是神通广大如她，师匠不在乡里的情况下，终究是没有一夜之间修复小楼的本事的。
所以在冬元节到来之前，林舍予都不得不去伊斯特的公寓和她共住一段时日了。
来到公寓前，闹剧也终于告一段落。无用呆呆地跟在后面，脑袋上的帽子耷拉下来，显得尤为可怜。林舍予望了他很是一阵，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用。”
“无用在。”
“今天的事情本该关你一月禁闭，但念在你是好心办坏事的份上，这次就免了。”
“无用知道了。”无用眨眨眼睛，抬起头来，却是有几分不解。
林舍予顿了顿，又让自己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不过，错了终究是错了。惩罚还是要有的。”
听到这里，伊斯特忍不住了，抬眼悄悄望了望身旁的林舍予，又看看无用，抿起嘴唇。
“至少，在冬元节前，你不能再到处乱跑了。好好在家里面反省几天，明白了吗？”
伊斯特悄无声息地舒了口气。无用身旁的封艾嘴角略略抽搐了几下，心想无用一个机器人有什么好反省的，又开始笑林舍予平日看起来挺不待见人，其实倒也是个贼护短的主。
封艾的那一点揶揄心思自然也是没逃过林舍予的发现，她忽然抬头，轻描淡写地瞥了封艾一眼，封艾顿时便是头皮一阵发麻，原地蹿起老高，嘴皮子先于大脑作出了基于求生本能的反应：
“呃那什么，酒馆里好像还没收拾，我先回去了，舍予姐，外套你先穿着，伊斯特，阿尔萨斯明天还你啊！”
一边说着，封艾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这座僻远的小公寓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了林舍予和伊斯特两人。
林舍予抬脚欲行，见着伊斯特那犹豫的目光，终究还是无奈地又转过身来，对上了门口处那还在傻笑着摸着脑袋的大先生李默存。
“呃”
“三个月内不要出现在我的余光里。”
“呃好”李默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拖着湿漉漉的裤管转身欲行。却又被林舍予忽然叫住了。
“等等。”
李默存转过身来，在他希冀的目光下，林舍予蹙眉沉思了一阵，又道：
“三个月还是太短了，半年吧。”
李默存瞪大了眼睛，伊斯特悄悄捂住了嘴巴，眼睛弯成了月牙。
凌晨的世隐乡街道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只剩下温润的路灯在夜色中闪烁，与天际处遥遥悬挂的夜色交辉相应。
这里的夜晚不会像大都会的红灯区那般姹紫嫣红，一切都透着迷人而轻松的静谧感觉。封艾穿着那件薄薄的白衬衫，头上顶着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
干爽的寒风扑在脸上有些发冷，于是他便在宽阔的街道上跑了起来，沿着熟悉的街道曲曲折折地往如梦酒馆跑去。
他的心脏跳的很快，那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独自跑过一道道蔓延到夜色尽头的黄橙橙光芒，不怎么孤独，也不会有寂寥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值得人们欢喜的地方。
就像是拥有了一片独属于他的小小世界。
想到这层，就连吸进肺里的冰冷空气都显得清新了起来。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不觉地流露出非常好看的笑容，过了半晌，又忽然有些发怔，转跑为行，自言自语道：
“我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
如梦酒馆里。
混乱依旧。
人们在吧台桌椅之间到处翻腾，一眼望去，尚还穿着袜子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从那只巨大缅因猫的爪子里进进出出的那个家伙甚至连腚子都是光着的了。人们的惨叫声，奔跑声，小动物们兴奋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世隐乡这场狂欢的余烬。
而在这满眼的混乱景象中，唯有吧台附近的那个角落显得尤为寂静。
无论是再怎么兴奋，癫狂的小动物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绕开那两张吧凳。
sakura仍旧昏迷不醒，趴在桌子上，黑得发亮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俨然一副文静乖巧的小女孩模样，与醒时的神态大相径庭。
她身旁的凳子上，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翘着二郎腿，将脑袋支在吧台上慵懒地坐着，周围三三两两地趴着几只昏迷不醒的小猫小狗。
她静静地看着沉睡着的sakura，嘴角勾勒出无比缱绻而慈爱的笑意，纤秀的手指轻轻掠过sakura的发鬓，将几缕发丝挂到耳后，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红唇轻启，柔声唱着：
“edeleiss，edeleiss
every·一g·y一u·greet·
sall·and·hite
clean·and·bright
y一u·l一一k·happy·t一·et·
”
她的手指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小蛇。
睡梦中的sakura，眉头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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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3
经历了无用的小动物暴走事件以后，如梦酒馆已经是到处一片狼藉。封艾便也就着由头索性提前关门暂停营业，趁着这元48年的最后几日，好好享受一番悠游自在的生活。
酒馆开张几个月以来，封艾的收入不菲，硬是塞给伊斯特一半以后还是非常富余。平日里封艾的花销又极小，属于就着跨世纪经典食品老干妈啃上几个馒头就能过活的蟑螂战士，如今酒馆不开了，竟是沦落到无事可做，有钱也没处花的境地。
今日一大早，封艾便顶着惺忪的睡眼出了门，终日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就算是体质强悍如他也有些吃不消。尽管如此，封艾还是不愿意错过节前的这一阵热闹景象。
如梦酒馆所在的康安街上如今已经是紧锣密鼓地开始为几日后的冬元庙会做起了准备，附近几家店铺的老板皆是起了个大早，忙里忙外地搬运着些木架子，海报之类的物什，看来是想在街旁搭起简易的小摊子。
到了冬元节的时候，这一个个只有一人高的木架子便会裱上色彩各异的浆纸，装上小巧的串串霓虹，摇身一变，化作精致的小店铺，沿着街道一路延伸过去，看起来便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这种动画片里似的景象在乡里也是一年才有那么一次，端的是好看的紧。
这两个月以来，附近的乡亲邻里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跟封艾也是渐渐熟络起来。忙活中的人们偶尔有见着封艾的，便一口一个“封老板”c“小老板”亲切的叫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稍微寒暄一番。
走出了康安街，封艾心情大好，人也精神了许多，屁颠屁颠地寻了个方向轻车熟路地走去。
前些日子便已经答应了伊斯特，等到酒馆放了假，便和她一块在乡里逛逛庙会。眼下庙会虽然还没开，但是终归还是能借着其他名头带她出来玩玩的。
虽然伊斯特一直没忘多余的方向去想，但对于一贯脸皮殷实的封艾来说，约会嘛，吃吃喝喝的，在哪里都一样，人带对了就成
伊斯特住的地方其实离如梦酒馆不算太远，若是在大都会里，顶多也就是二十来分钟电车的事情，不过若是要走路，恐怕还得花上四十来分钟。
好在封艾如今有着大把的时间用来挥霍，于是便沿着那条伊斯特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的路慢慢走着，一边感受着节日前截然不同的热闹氛围风土人情，一边在心里面寻思着这时候伊斯特睡醒了没有，等下要用什么理由把她拐出去成功率比较大。
等封艾走到那栋僻静的公寓前，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打那天平安夜后，封艾便一直埋头打理乱糟糟的酒馆，途中伊斯特来过一趟，便也是拎了阿尔萨斯和脏兮兮便走了，封艾始终不肯让她帮忙。忙活了两天，不知山中年月的，浑然是已经忘记了伊斯特的家里正住着林舍予的事情
想到那不苟言笑的冷面女魔头此刻就在那栋公寓里，封艾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进去了说点什么不进去了干点什么有什么办法”
封艾在公寓的铁门前来回踱步，抓耳挠腮，迟迟打不定注意，正喃喃自语间，却忽然听得一声轻飘飘的：
“什么什么办法？”
封艾猛地一愣，几乎是处于本能地掀起脑袋来挤出了一个无比谄媚的巨大笑脸，搓着手：
“舍予姐姐你早啊，你呃”
话未说完，封艾便再一次愣住了。
此时的林舍予已将平日那如瀑般的青丝随意地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几缕发鬓坠在耳际，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往日那娴静文雅的长裙，却是换上了伊斯特在秋日里穿的碎花长裙，满满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封艾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目瞪口呆。
“舍予姐你你你你？”
看着封艾语无伦次的模样，林舍予也觉得有些好笑，剜了他一眼：
“你什么你？呆子一样。”
封艾呆呆道：“你怎么下来了？”
林舍予冷冰冰地揶揄道：
“保安上来告诉我楼下有个变态在门外走了半天，所以我下来看看。”
看着封艾那彻底愣住的模样，林舍予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
“骗你的”
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虚着眼道：
“舍予姐姐，你今天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问题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不穿那奇奇怪怪的古代装束，就觉得你的人设略微有些崩塌而已。”
林舍予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径自打开了公寓的铁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陪我出去一趟。”
封艾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下意识地抬脚便跟着林舍予往外面走去。一路上，封艾仍是不停地转头去打量身旁的林舍予，心中渐渐有些恍然，平日里的林先生总是一副端庄c落落大方的扮相，总让人有一种非常成熟沉稳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便会忽略了她的年纪。
如今见到她这偏日常的装束，方才让封艾醒悟过来，林舍予其实年纪并没有比他大上多少，顶天了也只是二十四五罢了，要是换做别人，也就是刚刚进入社会的年纪，在外头还得被年长的叫上一声“姑娘”。
封艾在心底不断啧啧称奇，只道林舍予往日的形象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便又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问道：
“舍予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林舍予偏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封艾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买点东西。”
封艾蒙头蒙脑地跟着林舍予绕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家花店。花店的主人似乎与林舍予也是相识的，刚一见面便露出了笑容：
“林先生，您又来买赫娜啦？”
林舍予淡淡地笑了笑：“就跟以前一样的分量就好。”
“没问题，”稍上了些许年纪的女店主从柜台里取出了一只小小的口袋，转身便往花店深处走去。封艾诧异道：
“舍予姐，赫娜是什么东西？花吗？”
林舍予摇了摇头，嘴角依然带着轻松的笑意，看起来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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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4
封艾百无聊赖地转溜着手指上系着的小小布袋，一头雾水地跟着林舍予朝着公寓走去。袋子里的东西他倒是看过了，一些棕红色的粉末，看起来倒像是用某些植物研磨出来的，具体作用他不知道，问了林舍予，林舍予也只是笑吟吟地冲他卖关子，只说回到伊斯特住的地方他就会知道了。
两人又走进公寓里，沿着老旧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上爬。林舍予双手负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上脱落的腻子，走在台阶上看起来颇像是雀跃的小鸟。封艾从来没见过少女气息如此浓烈的林舍予，不禁虚着眼问道：
“舍予姐，恕我直言，你今天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林舍予径自一级一级向上走，语调轻松：
“为什么这么说？”
“这还用说吗”封艾嘴角抽搐：“自打你和伊斯特住到一块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哦——”林舍予的语气仍旧是轻飘飘的：“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我倒是可以像以前那样”
封艾猛地一个激灵，加快脚步跟到林舍予身后，连忙讪笑：“您别，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哈哈，青春嘛，哈哈”
林舍予白了他一眼，从楼梯口走出。两人此时已经上到了四楼，正是伊斯特的公寓所在的楼层。林舍予轻车熟路地走到伊斯特的公寓门前，纤细的指节扣了扣老旧的木质大门，许久都没有反应。
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秀眉，又敲了敲门，等了一阵，还是没什么反应。封艾呆呆地看着，挠挠鼻子，说道：“呃伊斯特会不会是有事出去了”
正说着，林舍予已经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三下五除二塞进门孔里拧转几下，把门直接打开了。
房间里的景象映入眼帘，却是让封艾大吃了一惊。
封艾也曾经见过伊斯特的闺房，冷冰冰的空无一物，除了必要的书桌椅子床以外，没有一丁点多余的东西。每次走进去的时候都会让人有一种寂寥到心悸的感觉，似乎这个房间根本不是有人类活动的区域。
但是现在，他看到的，却是天蓝色的漂亮床单，两个松软的枕头凌乱地交叠在床头，想到这两个美人近几天都是这样同床共枕，封艾不禁感觉有些刺激。
房间里还换上了鹅黄色满是空气感的干净窗帘，地上还多了一块毛茸茸的地毯。一张矮矮的方桌平放在地毯中央，上面是些针线和衣物的边角料，看起来有些奇怪。
床边是一台小巧的暖炉，不远处的地上放着块蓬松的垫子，看起来倒像是给阿尔萨斯准备的。入眼处尽是明亮清新的气息，甚至窗边的椅子上还堆积着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层层摞起来跟小山似的，俨然就是切切实实真真确确的少女闺房了。
这地方前后的差异实在是太过于惊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出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林舍予之手。这少女气息已经浓郁得封艾不太好意思走进去的地步了
只是，这房间虽然被改造得生机勃勃，但是原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阿尔萨斯都没了踪影。倒是那傻不拉几的脏兮兮还苟在角落里转溜着两颗黄澄澄的信号灯充电
封艾对此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舍予也显然有些诧异，呐呐道：
“我出门前她还在的，小师妹这会儿应该也出不去才对。”
“应该出不去”的说法好像有些奇怪，但是这会儿封艾也没有细想，还在脑子里独自消化着今日的林舍予带给他的冲击，渐渐接受了这部分设定以后，封艾便心思活络起来，手里捏着那一袋子粉末把玩着，一边打量着房间的布置，一边说道：
“没准是咱们出去得太久，她有什么事先出去了，这也是不奇怪的嘛”
封艾还没说话前，林舍予便已经绕着小小的房间大致走了一圈，封艾话说到一半时，她的嘴角已经勾勒出了一丝可以称之为“俏皮”的笑意，而封艾话还未说完，她便径直地走到墙壁边上的衣柜前，抓住把手，将衣柜门猛地打开来了。
铺天盖地的衣服从衣柜里潮水一般飞出，五颜六色的很是惊人，封艾的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他看到的景象，可远远不止那塞满衣柜的衣服这么简单
那堆积成小山的衣服堆上，正趴着那一动不动的伊斯特
此时伊斯特身上的装扮堪称惊为天人：金色的发丝被高高盘起，一身繁复华丽至极的古典欧式长裙，上面缀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饰物，若是不注意看，还以为是圣诞树精化成了人形尽管这个打扮无比怪异，放在伊斯特这种天生丽质的美人身上，却依旧是让人惊掉了眼睛，恍然间有种传说中的精灵公主降临人间的错觉。
只是这位“精灵公主”此时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好，直挺挺地趴在衣服堆里，好像是不知为何晕了过去，从来不怎么出汗的她身上裸露的肌肤也沁出微微细汗，想是在这密不透风的衣柜里憋了太久的原因所致。封艾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可以听见自己从足尖到头顶逐渐石化的声音。
倒是一旁的林舍予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施施然走进衣服堆里，慢吞吞地把伊斯特扶起身来，看那模样像是在扶起一尊倒在地上的塑料人体模特。伊斯特的肢体僵硬，眼睛是睁着的，倒是没昏迷过去，只不过那眼神是封艾不曾见过的c前所未有的空洞，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可言，若不是能看见她微微起伏的胸脯，搭配上脸上那精致复杂的妆容，活脱脱就是一个无比动人的人偶娃娃了
封艾似乎觉得眼下的场景不怎么对劲，强行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
“舍舍予姐，伊伊斯特这是怎么回事？”
林舍予瞧见伊斯特那空洞的眼神，一时间好像也有些诧异，不过很显然作为这次事件始作俑者的她对伊斯特的状态远比封艾要了解的多，只是轻轻笑了笑，风淡云轻答道：
“没关系，只不过是应激反应罢了。”她顿了顿，饶有趣味地转头瞥了封艾一眼，说道：
“看来小师妹是听到咱们在楼梯里说话的声音了。”
“应激呃”
封艾下意识地接了一段，还没说完，衣柜里再次窜出一道白影，呼地爬到他的脸上，封艾一时间没把握住平衡仰头栽倒在地，生无可恋地把糊在脸上的东西扒拉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虚着眼道：
“啊看来你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啊，阿尔萨斯。”
被他提溜在手指上的利克斯坦鼠阿尔萨斯此时的状况并没有比伊斯特好到哪去，身上套了一间袖珍的公主裙，脑袋上还系了个硕大的蝴蝶结，这个前两天还在世隐乡里大显神通，凌驾在所有动物食物链顶端的小老鼠，到了林舍予的手里，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小玩具罢了
阿尔萨斯发出长长的“吱——”一声，听起来煞是悲愤。一旁的林舍予仔细地帮跪坐在衣服堆上的伊斯特整理好那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笑意，自顾自地解释道：
“小师妹从以前开始就有这样的毛病，因为平时性子比较害羞，所以受到非常强烈的刺激的时候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也不会说话。但是你说什么她都听得见，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很乖地照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舍予说着，又顿了顿，妙目流转，似在思索着什么，笑吟吟道：“——像只仓鼠似的，真的很可爱。”
封艾从地上坐起来，把阿尔萨斯提溜到眼前，叹了口气：
“同样是仓鼠近亲，为什么你没有应激反应，你的主子却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设定呢”
阿尔萨斯张牙舞爪地吱了几声，像一颗发狂的青团子般挣脱封艾的手指，扑到了他的头顶上，张开大嘴露出两颗硕大的板牙嗷一下凿进了封艾的头皮。封艾惨叫一声在地上满地打滚起来。
“啊停停停停爸爸阿尔萨斯！”
折腾了好一阵儿，封艾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林舍予的使唤下安安静静地坐到地毯正中的矮桌旁去了。封艾的头上顶着生无可恋的阿尔萨斯，小心翼翼地凑到林舍予身旁，打量了双眼无神的伊斯特好一阵，方才有些诧异地对林舍予说道：
“舍予姐你这样对伊斯特，就不怕把她刺激过头了，直接闪烁了？”
林舍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拿过了封艾手上的赫娜花粉，自顾自地解开布袋，倒进了矮桌上的一个小碟子里，说道：
“伊斯特的闪烁效应是受到生理刺激才会强制发生的，这几年来，我们虽然见过不少次闪烁回来身受重伤的伊斯特，但像现在这样处于应激反应的伊斯特是见不着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已经可以确定了她不会因为变成了这副模样就开始闪烁。”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就是你把她折腾得意识昏迷的理由？”
林舍予轻飘飘剜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小师妹现在不好看吗？”
“呃”听到这句话，封艾就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摸着良心说的话，此时的伊斯特已经是在林舍予那堪称造型鬼才的妙手中彻底发挥了自己的天生丽质，已经是美到不可方物的境界——非要说的话，以前不施粉黛的伊斯特就像是未经雕琢c透彻晶莹的美丽星辰，而经过林舍予之手以后，就像是被艺术家精心打磨后的钻石，完美地发挥了自己的长处，变得璀璨而动人。
只是，想着伊斯特此刻的状态，就不难想象，平时沉默寡言的她，这两天以来，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不知道被玩坏了多少次了
而且凭林舍予的语气来判断，这个女魔头，似乎还是个惯犯啊
林舍予取来少许清水滴入盘子里的赫娜花粉，将其调和成了颜料般的物什，拈起一支细细的毛笔，越过矮桌，笔尖轻轻地点在伊斯特光洁的额头上，缓缓游移起来。
直到此刻，封艾才总算是明白那粉末的用处。大抵就是些类似纹身的颜料，只不过相对前者而言清洗起来非常方便罢了。
“伊斯特平时的生活太单调了，也不懂得打扮自己，什么都按照师匠说的去做，没有自己的生活，也没有自己的主见，比无用还像个机器人，这样不好。”
林舍予弯着身子，捻着毛笔的手极其稳当地在伊斯特的额头处渐渐勾勒出动人而细致的图案，缓缓说着。封艾似是被眼下的场景所感染，便也静静地听着。
“这些事情，咱们几个师兄弟一直都看在眼里。其实，我们都不希望她这样子。”
“让她去大都会也好，让她去执行什么任务也好，让她去书院帮忙也好。这些事情其实都不是我们愿意让她去做的。原因很复杂，但是我们其实也很担心，如果小师妹什么都不做，会不会哪天就这样没了。”
封艾听到这里，忽然皱紧了眉头：“没了？”
“嗯。”林舍予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又轻声说道：
“精神上的消弭，远远比肉体上的消亡要痛苦得多，也残忍得多。”
封艾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的。”
阿尔萨斯懒洋洋地枕在封艾的头发里，似是觉得不太舒服，自顾自地拢了拢封艾的头发，就像是在整理草窝的麻雀，换了个姿势，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趴着。
林舍予转过头来，深深地望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为伊斯特描绘图案。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实在太过于特别，师匠已经想要收你当弟子了。”林舍予顿了顿，轻声说道：“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收徒了。”
封艾安静地坐着，苦笑道：
“关于我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听师匠他老人家说过，都说我很特别，为什么我自己就感觉不出来呢”
林舍予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淡淡的笑意。
“有些事情，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林舍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不用太过于妄自菲薄。至少，对于小师妹而言，你的存在要远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得多”
说到这里，林舍予也终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出了一句让封艾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甚至可以说”
“她的一生，都是围绕着你而旋转的。”
最后一笔已经落成。伊斯特仍然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细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眼眸里似有星辰。精致c复杂c完美的图案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像是点睛的画笔。
又像是雪国摇曳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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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5
十二月的最后两天，气温稍稍回暖，在城镇间流淌的空气并不刺骨，恍然间多出了几分缱绻的气息，世隐乡城东城西的湖泊与山潭都已结了薄薄的冰霜，城东隐龙潭外的梅花开了。
以往世隐乡梅花开放的季节较晚，多是在冬元节后的一二月份。赶上梅花初放的时分，城里城外都会飘荡起一股清幽的香气，沁人心神。
今日一大早，长安街上便聚集了许多乡民，男女老少，伛偻提携，身上背着这样那样的担子包裹，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城门走去。在城门处站着的便是那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
每年世外神隐乡梅花初绽，人们都喜欢到城外隐龙潭旁的梅花林作一次短暂的踏青，赏花饮酒，吃些自带的糕点。算是固定的活动。今年梅花开得早，索性便将赏花活动放在了冬元节前。
往常世隐乡的城门除了军队出入以外都是不会打开的。只会留上侧边的一道小门供有需要的人出入。但赏花终究是老少咸宜c人数众多的活动，所以林舍予便也使唤驻留在城里等待和二师汇合的那批新兵去把城门开了，好让队伍通过。
伊斯特仍然安静地站在林舍予身侧，任由林先生挽着她的臂弯。林先生今天也换回了往常那素色的长裙，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们打着招呼，自有一番清幽风味。
封艾也是经由昨日在伊斯特房间里的偶遇，了解到今日乡里人会赏梅的事情。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被勒令着起了个大早充当苦役，身上背了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装的尽是些毯子糕点酒水之类的玩意，脸上还顶着一对浓重的黑圆圈。鸟窝一样的头发上面趴着一颗白白圆圆的团子。
无用的禁闭期限尚未结束，自然也就和这次赏花无缘。同样没有出现的还有世隐乡的大先生李默存——自从被林舍予威胁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的视野内，这往日总是闲不下来到处瞎逛的李先生倒是安分得吓人，天天窝在自己的小屋里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整个世隐乡里，也就只有封艾知道一点苗头。因为在几天以前，他曾经从伊斯特那收到了一块沈园寄给林先生的七巧锁，封艾虽然知道解法，却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将其丢给了李默存，说是林舍予让他解开的。
一想到那个看似无所不知，脑子里满是五花八门驳杂知识的李哥如今正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对着一枚粉色的七巧锁苦思冥想，用仅剩的一只手艰难地将其掰来掰去，封艾就忍不住连连发出低声贱笑，看得一旁的林舍予直皱眉头，还以为他是吃错了什么药。
梅花林距离城镇并不远。
出了城门，沿着另一条山路蜿蜒而去，队伍前头的那帮负责开路的新兵蛋子心情大好，嗷着嗓子便开始唱歌，他们唱歌也没个正型，选的好像是十几年前艾斯兰那边流传过来的旧情歌，咿呀怪叫的没几个字唱到调子上。林先生心里觉得好笑，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也就唱了那么七八首歌的功夫，前头拨开杂草的正义联盟道友便听见了隐约的潺潺流水声从山峰之间泻出，便欣喜地扭头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咱们到啦！”
山间的隐龙潭是风景极好的去处。潭水碧绿，幽深不见底，传闻有潜龙盘踞其中，终年守护着这片山林。山间风起时，吹皱了潭水，便能看见潭面倒映的那片天地波光涟漪，如梦似幻。
潭岸住着摆渡人。专门负责接引世隐乡人渡潭。摆渡人不知其名，只让人唤作鬼先生。鬼先生性子沉闷，不喜嘈杂，不喜多言，几十年来更是未曾踏入世隐乡一步。每年这个时候，带队的林舍予都会专门给他送来很多好酒，聊表歉意。那位鬼先生，除了酒以外，是谁的面子也不爱给的。
人们都穿着暖和的衣裳，各自挑了合适的空地，在梅林间铺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毯子，摆上自己带来的米酒c糕点，席地而坐，惬意地谈天说地，静谧的林间顿时满是生气，瓷杯相碰c孩童笑闹的声音，少女清越婉转的歌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不甚吵闹，却格外鲜活。
封艾便是和伊斯特c林舍予坐到了一块去。此时的他仍然没有睡醒，一路背着那小山似的登山包过来，换做是正常人，恐怕早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但对于七重楼已经突破了第三重的封艾而言，感觉上确实就跟盖了张厚实的棉被差不多，反倒让他感觉困意上涌，若不是有伊斯特和林舍予在后头跟着，走着走着忽然躺下打起呼噜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封艾提溜起那小瓷瓶装着的米酒，猛一仰头一张嘴就往嘴里倒了几口，漱口似的囫囵咽了进去，又皱起眉头砸吧砸吧嘴，似是觉得这米酒不怎么地道。
林舍予见着这一幕，便微微蹙眉，轻啐了一声：
“哪有你这样喝酒的，也不怕年纪轻轻的就伤了身体。”
封艾干笑两声，也不说话。倒是安坐一旁的伊斯特轻轻悄悄地抬眼望了他一阵，帮着解释道：
“他平日里学调酒，喝得比这还多呢。”
林舍予扭头剜了伊斯特一眼，伸手捻起一小块桂花糕塞到她嘴边，笑骂道：
“不管管也就罢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伊斯特仓促地张嘴含住那块桂花糕，食不知味地咀嚼着，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看看林舍予，又看看封艾，嗫嚅了好一阵，方才问道：
“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昨日伊斯特被林舍予强拉着硬生生打扮成了精灵公主的模样，原本只是感到羞涩不已，在林舍予出去不久，听到她和封艾在楼梯上传来的声音后，更是躲在衣柜里面昏迷了过去，尽管并不是真的睡着了，还很安分地任二师姐洋娃娃似的摆布了一个下午，后面发生的事情，她是一丁点也记不得的。就像是喝多了酒，断片了一样。
所以这时她看见封艾那困顿的模样，就不由得把昨天的事情联想起来，心底里已是羞得不行，暗暗绞着手指，怕自己是闹出了什么洋相。
洋相自然是出了的。封艾不仅没有忘记，反而记忆犹新。直到当天晚上回到酒馆以后，还对那洋娃娃似的伊斯特念念不忘，每每念及此处就忍不住嘿嘿傻笑两声，只是这些话当然是不能够告诉伊斯特的，所以此刻封艾也只是大大咧咧地干笑两声：
“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伊斯特脸上仍有几分将信将疑的神情。林舍予也是装模作样地抬头张望，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句话，引开了话题：
“今年的梅花开得很好。”
“是挺好看的。”封艾随手抓起面前绸布上放着的糕点往嘴里塞，含糊道：
“不过我是个粗人，看不出什么道道。”
“说的倒是挺理直气壮。”林舍予的笑意中也带上了几分无奈。
“说起来，”封艾又把头顶上的肉团子摘下来，本着老子不能睡你也别想睡舒坦的原则愣是把阿尔萨斯揉醒了，“来的时候还见着三师兄来着，这会怎么不见他人了？”
三先生柳拂衣不在梅花林里。此时的他正在隐龙潭岸边缘潭而建的一所茅草屋中喝酒。
坐在他面前的便是隐龙潭唯一的一位摆渡人鬼先生。
鬼先生面貌看起来极为苍老，脸上的皱褶如同古树的年轮般层层密布，不见半分仙风道骨，反倒是如同恶鬼般丑陋吓人。
柳拂衣端坐于对面，态度虽不显拘谨，看起来确实极为恭敬。那面如恶鬼的老人伸出枯骨般的手指抓向桌上的一只杯子，如同牛饮一般喝得一干二净，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猪老三，这酒是好酒啊。从哪弄来的？”
整个世隐乡里面，敢叫柳拂衣猪老三的，也就只有这鬼先生和师匠了，倒不是说那两人地位有多超然，只能说他们彼此之间都有着为老不尊的共性。但柳拂衣显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笑道：
“酒是大师兄年前游历四方时偶然得来的，自己没舍得喝，嘱托我今年赏梅时节带给鬼先生。名字挺有意思，叫寡妇香。据传闻，古时女孩出生时，家人会在地里埋上一坛酒，待到女性长大成人出嫁时再取出，那种酒叫‘女儿红’。假如那女儿红一朝埋进土里，女儿却终身不曾出嫁，这酒也就没由头取出来了。辗转了几十上百年岁月，主人都已经化成一坯黄土，这酒才偶然被人挖出，名字也就有了变化。”
鬼老先生拍桌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放荡不羁，且如破锣般高亢刺耳，中气却是十足，好半天都没能停下来。
“我说这酒怎么年岁已久，辛辣之味却直荡胸臆，‘寡妇香’这名字，当真是泼皮无耻至极，形象之至！”
柳拂衣只是苦笑着，也不多做评判。前两日李默存拿来这坛酒让他代为转交的时候便解释了一遍这名字的由来，柳拂衣当时也是哭笑不得，只觉得李默存这家伙实在是太过于胡闹。没想到这不正经的酒配上了没正行的人，倒是让鬼老先生欢喜得很。
鬼先生笑罢，又问道：
“今年李家那傻小子怎么不来陪我喝酒？”
柳拂衣摇头苦笑道：
“说来话长，其实是大师兄他前两天无意惹火了二师姐”
于是，柳拂衣便又将前两日无用家里的小动物暴走，李哥被泰迪强行抱对的大致经过向鬼先生说了一遍，那简陋的茅草屋里再次响起连绵不绝的开怀笑声，就连那残破的屋顶都微微颤抖，摇摇欲坠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啊”鬼老先生一副快要笑断气的模样：“这文绉绉酸溜溜的蠢蛋也有今天！”
鬼老先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可惜啊！要不是那林家丫头太凶蛮霸道了点，兴许我还能见着李小子那窘迫嘴脸，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说着，鬼先生又伸手抓向桌上的那坛子寡妇香，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怡然自得地啜上几口，复又道了几遍“可惜”。
“姓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不得不说，教出了你们这几个小东西，倒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柳拂衣挠了挠硕大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让鬼老先生见笑了。”
许是鬼老先生的笑声太过于惊人，柳拂衣身后的背篓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顶开了背篓的盖子，打了个软软的哈欠，奶声奶气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方才没精打采地说道：
“柳掰掰，咱们这是在哪儿？”
鬼先生抬起眼来打量了一阵小葫芦，笑骂道：
“一年不见，你这小不点倒是一点也没长大，怕是一辈子都要当小不点咯。”
小葫芦回过神来，才见着对面的人是那位一年也见不着一次的鬼老先生，却是没被他那可怖的长相吓到，反而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趴在背篓上，顶着乱蓬蓬的两颗丸子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长不大就长不大！小葫芦就算再也长不大了，也比鬼爷爷你好看的多，略——”
“小葫芦！休得无礼”
柳拂衣额头渗出冷汗，话还未说完，对面的鬼先生又哄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猪老三，你捡来的这小家伙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哪！”鬼先生不住地摇头感叹，眼底满是笑意，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一团，打趣道：
“要论刁蛮任性，你这顾家的小妮子，要比那林丫头还要厉害几分，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没想到小葫芦却是想都没想便嘟嘴应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谁跟鬼爷爷你说女孩子就一定要嫁出去的！鬼爷爷你今年那么老了，不也是还没娶媳妇儿嘛！”
“小葫芦不许再乱说话了”柳拂衣顿时感觉自己身上涔涔冒出冷汗来，那鬼先生却是越发欢喜起来，竟是拍掌大赞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屁孩，年纪轻轻就伶牙俐齿的，比猪老三要好玩太多了！”
小葫芦却并不买账，转过头去，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鬼老先生心底却是极为欢喜这小丫头，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笑道：
“依我看，你也莫要随猪老三到处漂泊了，好好跟着鬼爷爷在这草屋里住下来，日后再教你钓鱼摆渡，岂不快哉？”
小葫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粉粉的拳头软绵绵地砸在柳拂衣的后颈上：
“柳掰掰，鬼爷爷要拐卖小葫芦，咱们还是快撤吧！”
“哈哈哈哈”
“你这妮子”柳拂衣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将背篓从身上解下，放到桌前，细致地给她重新扎起头发来。
日上三竿的时分，空气里的寒冷气息也褪去几分。林子里渐渐热闹了。
酒过三巡，人们谈话的声音也就大了起来。三三两两的笑声不时响起，小孩子在梅林间嬉笑打闹，拈起地上的梅花花瓣洒向周围的人，惹起一片笑骂声；年轻的姑娘小伙也不再拘谨，胆子大些的，已经是跑到那结了薄薄冰霜的隐龙潭上踉踉跄跄滑起冰来。
在林子边缘驻守的新兵蛋子们也放松了戒备，林先生破例给他们送来了啤酒，这群刚成年不久的家伙有几个已经是喝得酩酊大醉，或是簇拥着其中的某个家伙，说要拽他去做个阿鲁巴，又或是倒立在树根底下，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
柳拂衣也终于是按捺不住迫切想要呼吸新鲜空气的小葫芦，向鬼先生道过歉后，便背着那妮子回到了梅花林里。与伊斯特c林舍予笑闹了一阵后，又说要去找附近的小孩玩，于是柳拂衣便又只得起身，任由小葫芦仿佛驾驶人形机甲似的指挥着他“往这边走”c“往那边走”c“蹲下来”，一会儿又从背篓里掏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具，一会儿又邀请谁家的哪个小女孩到她的背篓里作客，不知不觉间已经混成了一副小小大姐头的模样。
封艾坐得无聊了，便寻了个理由，硬扯着林舍予和伊斯特坐到了隐龙潭边看年轻人滑冰。伊斯特和林舍予今日都穿了裙子，要运动起来也不方便。于是便极为默契c异口同声地拒绝了封艾邀请她们滑冰的提议。
封艾吃了个瘪，也不气馁，反倒是屁颠屁颠地在湖面上画了个圈，双手在冰面上一按，沉下去好大一片冰块，又动用了自己许久不曾用过的异能，具现化出几支吊杆，拉着林舍予和伊斯特在冰湖上垂钓。
有意思的是，在开始垂钓前，封艾已经是夸尽了海口，说自己乃是天上渔仙转世，江湖人赐诨号外328区钓鱼小王子，一手风神钓鱼术运用得出神入化，八岁前善使一柄相传是承自云川海皇的紫薇钓竿，钓遍天下无敌手；十六岁时因不小心从海里钓出了一只道境巨鲲，认为这吊杆有伤天和，便弃之不用；后来又用了一柄用天外玄石所造的玄铁钓竿，钓出了百万年份的海魂兽深海魔鲸王，后者为其高深钓技所折服，甘心献上自己的本命魂骨和魂环，但是封艾转念一想，觉得这魔鲸王的名头和自己深海恐魔派大星的名头不是太撘，时髦值还差上几分，遂将其放生不顾
结果，三人将钓钩掷入湖中，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和林舍予都陆续钓出不少大鱼来，唯独封艾身旁的水桶仍旧是空空如也。他讪笑着解释说，自己前半生威名太盛，只要自己鱼竿一甩，整片隐龙潭里的虾兵蟹将都要抖上三抖，寻常的小鱼根本不敢往他的钩子上咬，想来是那些小鱼觉得自己还不够格，现在正在水底潜心修炼，等进化成了究极暴鲤龙的时候就自然会过来咬钩了
时间到了下午，赏花活动也进入了尾声。人们纷纷开始自觉地收拾起地上的垃圾，将地毯c杯子等物什放进包中，由新兵们点过一番人数，确认人齐了以后，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里走去。长长的队伍里满是欢声笑语，树林间不时响起飞鸟鸣叫的声音，扛着一桶桶新鲜大鱼的新兵蛋子们又开始唱歌了。
这次垂钓活动从开始到结束，封艾的钓竿没有过一丝一毫动静。伊斯特的收获也很是不少，足足钓了满满一桶的鱼，反倒是那看上去对这活动最不感兴趣的林舍予，无意间钓起了好几十桶，前头开路的那群新兵蛋子提着的水桶，大多数都是从林舍予那拿来的
伊斯特跟在林舍予后头，不时回头望一眼帮她提了水桶，满脸蛋疼神色的封艾，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夕阳在身后的山林缝隙间渐渐下沉，将远处世隐乡的城门渲染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金光，人们散乱的脚步汇作长长的一条黑线，朝那渐渐打开的城门深处行去。队伍中恍然响起了小孩子声情并茂的背诵声。
“我最亲爱的
今天的塔里木河上满天星辰
我便坐着一只小小的
小小的船
在浮动着星星的河水里漂流
”
这首古老的歌谣，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任何一处图书馆的古籍中。当年师匠开办竹林书院，教导第一批孩子的时候，便在黑板上写下了这首《我最亲爱的》。
诗不知何人所写，真有人能在历史的长河里寻得关于作诗者的一丝半缕，无非也就是另一个伤心者的故事罢了。
诗的内容也很简单，直白而质朴，不知师匠是从哪里看到的，但他似乎很喜欢，于是便记了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世隐乡的竹林书院每次新生入学，先生们都会沿袭师匠的传统，教给他们这首所有人都会背诵的《我最亲爱的》。
“夜风吹低了河岸边的芦苇
黑色的影子亲吻着
星光下泛着涟漪的河水
让我想起故乡被风压低的麦田
我最亲爱的
他们说永别便是离别的意义
”
长长的队伍不再喧闹，夕阳沉入天幕，繁星渐渐点亮，露出半截的月牙照耀着这片沉静的小镇，镇子里只剩下了孩童念诗的声音。
“银河顺着天穹的弧度延伸
在地平线上，它似乎与大地相连
我最亲爱的，如果我走了足够远
也许能走上这座星星的桥
我可以顺着它，走入夜空深处
在星星间寻找你仰望夜空的眼睛
”
在一片祥和的夜色中，冬元节终究是如约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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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6
冬元节。
每年的1月1日，整个世界c任何地方的人民都会庆祝的节日。
无论是艾斯兰，还是世隐乡，亦或是各个外区，远在天边的雾城，古老的毕夏，海上的和之国，极北之巅的雪国，天堂小镇阿尔莱斯港，南海十方寺对于每一个生存于这繁华人世的人们而言，冬元节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生节点。
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无论曾经过得如何，浑浑噩噩还是颠沛流离，都将在一夜之内跨入全新的人生篇章。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汇聚在各自城市的中心，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庆祝着零点的到来，等待着将日历上最后一页撕去的时刻。
冬元节同时也意味着团聚。每年的这个时候，来往大都会的海上列车都会极为频繁，外民们纷纷从手中繁忙的工作短暂脱出身来，坐上长途列车，回到自己大洋彼岸的家乡里，和家人们共度一个温馨的夜晚。
艾斯兰的大学城区会在一夜之间变得空荡荡的。留在城里的只剩下了血统纯正的艾斯兰人。
往年的328区里，那家破烂的修理铺也是不会开门的。封艾会带着唐唐四处闲逛，相濡以沫的两兄妹会拿着封艾一年间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坐着诺兰跨过荒芜的沙漠，去到南边的闹市进行一番大采购，给小小的c杂乱的修理铺里添置许多有趣的新奇物什。然后他们往往会在傍晚时分，从某间尤其混乱的酒吧门口发现消失了整整一天的封流被人丢出门外，然后便拖着那不断闹出各种洋相的死醉鬼一道去逛庙会。
328区是个非常贫瘠c也非常破烂的地方。所以哪怕是最繁华的c难得有名字的渣客镇，庆祝冬元节的规模也实在算不上宏大。就连难得摆在街边的摊子都是用破铜烂铁堆砌起来的，充满了蒸汽朋克的气息，把诺兰停在一旁，简直可以天衣无缝地隐蔽起来。
但封艾还是很喜欢。一年中他最期待的便是冬元节。每年的冬元节他都会陪着唐唐在焰火晚会下许愿。有的时候是希望自己能够有钱，有的时候是希望唐唐可以一直快乐下去，更多的时候是希望可以和一家子人平安喜乐地度过余生。他不是什么有志向有野心的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可以平安地生活着，为生存忙碌着，真实地感受着自己的存在，这样就很好。
那是只属于封艾一家子的，小小的温馨回忆。
每个冬元节的封流都是疯疯癫癫的。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封艾才从当初在大都会看到的日记里明白了原因。
几十年前的冬元节，他曾经和一个叫做艾玛的女人，一个叫做伽蓝的男孩共同度过。
冬元节对封流的意义，或许和封艾是差不多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街上的霓虹流转，欢声笑语轻轻柔柔地从窗口荡进耳畔，听不太真切。
封艾坐在三楼空荡荡的房间里，抬头望了一眼那小小的窗口。窗外的五彩斑斓投射进一尘不染的木地板，在这方小小的，昏暗的空间里，分割出两个色彩鲜明的世界。
他怔怔地看了一阵，手里捻着一截已经存放了很久c很久的烟蒂。最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截烟蒂放进了面前的小箱子里，重新将里面的三个布娃娃摆正，轻轻摸了摸最左边的那只布娃娃，几乎是无声地呢喃着：
“你到底去哪里了呢？”
封艾愣了很久，才恍然回过神来，淡淡地苦笑了一阵，看着像是自嘲。
他合上了箱子，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穿上了鞋子，走下楼梯，朝着如梦酒馆门外的声和影走去。
堪堪入夜。
今夜的晚空甚是明朗，透过稀薄的大气层，可以看见亿万光年以外闪烁着的繁星点点。但是，仅仅是在今夜，星辰不会是夜空的主角，因为大地上的灯火霓虹会比星空要明亮得多。
繁华热闹的康安街，从街头到巷尾，都点缀上了迷人的彩灯。布满街道两头的一家家精致小摊子，摆满了各种各样新奇可爱的小吃c玩具c纪念品，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人们的笑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漂亮的姑娘们都在今日换上了最隆重的衣裳，哪怕是寒冷的晚风也无法驱散街道上的温暖。那不仅仅是来自于温度上的变化，更多的是人类情绪的聚合。哪怕只是站在街道中间，都会被巨大的暖流彻底包围。
封艾不曾见过如此热闹温馨的景象。当初艾斯兰的建都夜热闹程度也与此刻不相上下，但那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世隐乡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没有流光溢彩的磁力车道，也没有遮云蔽日，泛着梦幻色彩的巨大广告牌。但这里有着最真实的欢声笑语，也有着最质朴的欢喜。
哪怕只是看着，看着这群真实存在于这片世界的人们，在这个仿佛被世界所遗弃的角落，也不曾忘记追求生活的美好，如此努力地生活着，把生命过得多姿多彩，封艾就觉得仿佛有一股热流梗在胸臆之间，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世外神隐乡。
他慢慢地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觉得自己的脚步在一点一点变得虚幻，近在咫尺的女孩娇笑声，小孩摔炮声，杂耍欢呼声不绝于耳，却始终听不真切，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烧，和街上每一张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笑脸对视着。
人心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但是快乐，快乐恰恰是最简单，也最纯粹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剥夺一个人感受到快乐的权利。这也是他能够感受到的，最真切的东西。
封艾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看起来傻傻的。
他加快了脚步，彻底地融进了人群里。
“柳掰掰！”
“柳！掰！掰！”
“柳柳柳柳柳柳柳掰掰！”
“你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
小葫芦坐在背篓里很不安分地摇晃着小小的身子，努力地对磨磨蹭蹭的柳拂衣表示强烈抗议。柳拂衣一脸无奈地把她按定，说道：
“小葫芦，你再这样动来动去的，今晚一整晚都扎不好了。”
小葫芦顶着两颗松垮垮的丸子头，仰起头来气鼓鼓地盯着柳拂衣，两个腮帮子鼓成了小小的气球：
“你快点嘛！快点嘛！要是赶不上今晚的表演，我就一晚上都不理你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柳拂衣脸上冷汗涔涔的，越发手忙脚乱起来：
“不过，小葫芦，你怎么还越叫越顺口了呢？我今年才二十七，没到当伯伯的年纪”
“柳！拂！衣！”
“好了，马上就好了！真的！”
小葫芦今日也是穿上了林舍予给她赶制出来的冬装，红彤彤的，配上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看起来就跟毕夏那边过年时贴在门帘上的小娃娃一般喜庆，当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自打林舍予的小楼被炸成飞灰，她的战报和绢布也无一幸免，反倒是落得一身轻，处理不了军务也绣不了花，只得安安分分地待在伊斯特家里整天把可怜兮兮的伊斯特当做布娃娃来玩，缝制了一堆各种各样的衣裳，当然也做了小葫芦的份。
最让人无语的是，林舍予常年绣花，手上的织绣功夫炉火纯青都不足以形容，这短短两天赶制出来的衣服数量足够柳拂衣带小葫芦出趟远门，个把月天天都不穿重样的。
世隐乡里的戏班子每个月都会搭建戏台子，照着古代小说的话本演些神神怪怪的剧目，正逢冬元节，晚上城南那边便会演上一场《小红帽》。柳拂衣往年在乡里停留时间极短，都是待上个把星期便又匆匆离去，所以小葫芦也就难得有机会欣赏一出话剧，得知今晚有的看了，更是兴奋得不得了，从昨晚就一直开始念叨，逼着柳拂衣检索着脑海里不多的记忆，给她讲了半套《安徒生童话》，几乎是整夜都没睡好觉。
结果到了这第二天晚上，这妮子仍旧是生龙活虎的，就连体力远超凡人的柳拂衣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柳！掰！掰！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好了咱们这就出门了！”
还未走出康安街，封艾便遇见了预料之外的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也就是初初回到世隐乡，和林舍予在咖啡馆里聊天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店长女儿。后来封艾开了如梦酒馆，便是位于那家咖啡馆的斜对面，久而久之也便和店里的女主人与那叫做柔小希的小女孩稍微熟络了起来。那小女孩今年也就不到十岁，看起来甚是乖巧，平时除了读书以外，节假日时便是在咖啡店里给妈妈做些小帮工的活计。
此时那小女孩正在人堆里踮着脚，有些着急地四处张望着，周围的人流密集，却是见不着咖啡馆女主人南姐的痕迹，令封艾尤感意外的是，小女孩的身旁赫然呆站着那傻里傻气的脏兮兮。
今夜的脏兮兮不知为何给人套上了一件圆滚滚的针织毛衣，看那模样还是照着那圆筒形的身子特意缝制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巨大的c感冒了的垃圾桶，实在是好笑的很。
封艾哭笑不得地走上前去打招呼。柔小希见着来人是对家酒馆的年轻老板，眼底的焦急之色褪去少许，开心地叫道：
“封哥哥！”
“小希好，”封艾蹲下身来拍了拍柔小希的肩膀，笑道：“你妈妈呢？”
小希撇了撇嘴道：“人太多了，原本小希是和妈妈c还有舍予姐姐一起走的，现在不小心走丢了，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只见着脏兮兮了。”
问清了状况，封艾便已经对眼下的情形明白了七八分，也终于是明白了脏兮兮那件傻里傻气的毛衣是出自谁之手。对着柔小希露出一个非常人畜无害的笑容：“别怕，我有办法。”
柔小希对这位年轻的封哥哥了解不多，毕竟酒馆和咖啡馆工作的时间是颠倒的，一天来能见着的次数也实在不多，只是偶然见到世隐乡的六先生，伊斯特姐姐会去酒馆里工作，才知道那叫封艾的年轻人应该和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关系都不浅，也姑且算得上是熟人。眼下听见封艾这番话，心下也安定了许多，问道：
“封艾哥哥，你有什么办法啊？”
封艾见这柔小希长得乖巧可爱，一直以来都存了把她当妹妹来看待的心思。此刻便是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个好办，她们先前也还是在康安街上，对吗？”
柔小希连连点头：“嗯！咱们还说好了晚点要一起去城中心看戏班子演戏呢。”
“那就行了！”封艾站起身来，摩拳擦掌，笑眯眯道：“给你看看封哥哥的本事！”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封艾的一举一动。只见封艾忽然转过身去，一边拍掌一边高声吆喝：
“借过借过！麻烦借过！借块贵地一用！”
周围川流不息的行人们听见封艾的吆喝，也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还是很有礼貌地从他身旁绕过，让出了个快有两米直径的小圈子。封艾确定这范围足够安全了，便双手一拍，右手的圆形界纹流转起耀目的红光，又往地上连拍几下，掌心离开地面时，变戏法似的多出了几个拳头大小的圆柱子，顶端的引线还在冒着火花。
那火花窜得极快，没一阵便呲啦呲啦地烧完了整条引线，下一刻，七八道银白色的花火从圆柱顶端喷射而出，直直地窜上了天空。
人群中响起惊叹声，更多的人开始循声望去，发现康安街的上空竟是放起了七八道耀眼的烟花，那绚烂的花火和爆裂声在夜空里荡出好远，站在一旁的柔小希睁大了眼睛，想到这封艾哥哥的异能原来是变烟花的，心底顿时羡慕不已。
地上的圆柱咻咻地射出几排烟花，还未放完，封艾便感觉到一阵清风掠过面门，动态视力还未捕捉到来人的身影，脑袋上便挨了一道重重的暴栗。
“哎呦！”
封艾吃痛地咿呀怪叫一声，无辜地弓起半边身子，委屈地喊道：
“舍予姐，你这是要杀人啊！呃”
话刚说完，封艾便惊异地瞪大的眼睛。今日的林舍予着装的风格却是和往日大相径庭，一身艳丽至极c繁复华美的和服包裹全身，头上盘起了流云般的发髻，一根碧玉般的簪子点缀在青丝之间，充满知性的气息。
这时，柔小希的妈妈南小姐也终于赶到，焦急地上前去抱住了小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林舍予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说道：
“在人流量这么多的地方放烟花，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是我特意做出来的冷焰火！安全无害！”封艾嘟囔着：“况且，要不是这样，号称世外神隐乡纪律战神的林舍予林大先生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吗？我还不是为了小希”
话正说着，人群间便又挤出一道身影，封艾余光刚瞥见，便彻底怔住了。
那人便是一脸茫然的伊斯特。
伊斯特今日也穿了一身和林舍予样式相仿的和服，这显然也并非她自己的意愿，所以此刻的她看起来仍有些不太自在，就连手脚都仿佛无处安放，不安分地绞着手指。
那华美的和服将她本就秀丽的身子衬得亭亭玉立，金黄色的发丝随意地拢起，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后颈肌肤，伊斯特生来便有些西方血统，五官立体而柔和，穿上那传承自和之国的传统服饰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倒充满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异域风情。与同样穿着和服的林舍予气质又不尽相同，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一种封艾从未见过的c青涩美好的少女气息，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从头到脚都流露着透彻的精致感觉。
认识了伊斯特小半年，封艾本以为自己已经凭借着粗壮的神经对伊斯特形成了审美疲劳，至少不会再因为她形象的转变而大惊小怪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此时的他脸上那副呆滞的样子，要远比当初带着小之c开着诺兰把凭空出现的伊斯特撞飞时的神情要来得傻气滑稽得多
封艾的目光直勾勾地停留在伊斯特身上，直把她看得满脸羞红。林舍予见状，眼底流露出莞尔，抬了抬下巴，去安慰了柔小希和南姐一阵，牵过柔小希的手，又转身去牵那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伊斯特，便要往人群里走去。
“戏台已经搭好了，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啊！对了，今天还有《小红帽》呢！”柔小希眼睛亮晶晶的，很快便把方才迷路时的焦虑抛在了脑后，蹦蹦跳跳地跟着林舍予越走越远，留下一脸呆滞的封艾独自在冬风中凌乱，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呃，等等我”
封艾正打算跟上，却看见人群里的林舍予头也不回，风淡云轻地在空中举起了她那白皙纤秀的五指，虚握成拳，随意晃了晃。封艾顿时一个哆嗦，又被吓住了。
跟在后头的南妈妈见状，便又放缓了脚步，看一眼林舍予的背影，又转头看一眼封艾，温柔笑道：
“封老板，看来你和林先生的关系不浅呢。”
“啊，是啊”封艾虚着眼说道：“大概是血海深仇的那种级别了吧”
千里之外，世界的另一头。不具名的山麓上，灯火摇曳静谧喜乐的小小村庄里，一座普普通通的石瓦房顶冒出炊烟，人们忙碌地在各自家中奔走着，准备着盛大的年夜饭，庆祝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到来。村庄四处都洋溢着人们交谈的声音c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一片鸡飞狗跳的乱糟糟景象，却温馨自然。
村庄外围的那座院子里，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坐在摇椅上，看着清朗的夜空，又转过头来面面相觑。比起村子里忙成了一团乱麻的乡民们，这对夫妻简直是悠闲得太过于格格不入了。
但这显然也不是他们预料之中的情况原本他们也该像其他村民一样忙碌，为元48年结束前的最后一顿晚餐做准备，只不过刚进到厨房的时候，便被前些日子住进来的那位清秀小姑娘给拒之门外了，她穿着不合身的围裙，拿着锅铲，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叨扰了两夫妻这么多天，这顿晚饭必须要让他们来做，老夫妻拗不过她的坚持，也只好就此作罢。
比起院子里的静谧安详，屋子深处的那间厨房里已经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年轻的小姑娘非常熟练地在厨房各处游走着，切瓜砍菜，添柴加火，撒料试味，一切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俨然一副经验非常丰富的居家女主人模样。脑袋后面两根麻花辫不住地摇晃着，看起来颇为可爱。她提起那口笨重铁锅的动作看起来虽然很是吃力，动作却是不慢，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工作。以至于看着她在厨房里忙活，蓦然有一种非常自然流畅的美感。
但这厨房里并不是一切都那么和谐的。比如说那高高的，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厨房中间，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无所适从的男人。
“喂，帮我拿筛子过来！”
“不是这个！这个是簸箕！也不是那个啦，那个是蒸笼哎呀你真是笨死了，我来我来。”
“啊，对了，冰箱里的那些腊肠也帮我拿出来不是那一层啦，腊肠怎么可能会放在急冻嘛！”
“哎呀，你不要傻站在这里嘛，会撞到的！让开让开，水开了”
柳未名看着熟练地在厨房里窜出一道道残影的柠柠，好看的眉头不自觉地抽搐着，他以往所学的一切在这如同战场般的小小厨房里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反而显得笨拙无比，就像是手表里一颗生锈了的齿轮，不仅帮不上一点忙，甚至还有拖后腿的嫌疑。
实在是因为柠柠这丫头动作实在是太利索了
柳未名仍在是站在厨房中间，眉头慢慢紧蹙，清冷的眼睛在厨房里不断游移着，尽己所能地捕捉到柠柠的身影，终于在她从水槽里取出一把青菜c走向砧板的时候，预判到了柠柠下一步的动作，走上前去：
“我来。”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地便将手里的青菜交到了柳未名的手上。柳未名把菜放上砧板，缓缓呼出一口气来，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苍白瘦削而修长的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啪！”
柠柠用力地踮起脚尖，狠狠地拍了一下柳未名的后脑勺，把后者直接拍得愣住了。
“你这是在切菜！又不是打架！哪有人用剑切菜的啊，真是笨死了”柠柠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说着，已经把一脸木然的柳未名扯到一旁去，自顾自地抄起砧板上的菜刀剁了起来。
干净利落的剁剁声在厨房里响起，听上去就像是柠柠将心底的愤懑尽数宣泄到了那一捧可怜的菜叶上。
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当初在亚纳提的时候，看起来酷酷拽拽的家伙，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活白痴啊！
一路走过来，认路的本事完全是一片空白，经常带着她没头没脑地四处乱逛，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不说，这个姓柳的家伙连一点最起码的社交经验都没有。柠柠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家伙平日里漂泊在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在野外狩猎，吃着野菜，住着马厩c破屋，过着山间野人的日子生存下来的。身上穷得叮当响，除了身上的那口沉得要死的铁剑以外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他当初是用什么心态拒接自己随行的请求的，到头来，不还是自己一直在照顾这个生活白痴的起居吗！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外强中干！
柠柠越说越着急，剁菜的声音越来越大，气鼓鼓道：
“柳未名！你真是笨死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却是浑然已经忘记了他们之所以能够住进这村庄，被村长夫妇热情款待，实质上还是因为她差点被山上的绿林强盗绑去当压寨夫人，最终让柳未名自己一个人提剑上山砍了一夜，荡平了整个山寨，近年来深受强盗所害的村民们才会将他们奉作恩人，邀请他们进村子里白吃白喝来着。
但是，说起来，她之所以会被绑架，不还是因为那个白痴迷路了，才把她带到山上去的吗！
啊！真是气死了！今晚也不要和这个白痴说话了！
今夜的晚餐尤其丰盛，常年一个人独立生活的柠柠几乎是用上了厨房能用的所有食材，做了满满一桌的精致饭菜，看得村长夫妇俩是目瞪口呆，柠柠的手艺又是极好，那面容慈祥的奶奶欢喜得很，把柠柠夸得满脸通红。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在温馨的灯光下享用着冬夜里的年夜饭，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一家子一样。
这是柠柠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情绪了。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酡红，早就将方才在厨房里酝酿了许久的不满情绪忘得一干二净。
“呃”老村长仔细地研究着桌上的饭菜，忽然瞪大了眼睛，差异地叉起餐桌边缘碟子上一块黑乎乎的c软绵绵的，如同煤炭一样的东西，颤颤巍巍地问道：
“这个是什么？”
柠柠见到那“煤炭”，俏脸瞬间一黑，扯着嘴角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正在夹菜的柳未名动作骤然一滞，沉默了半晌，方才悠悠道：
“我做的。”
“哈哈哈柳少侠真是好手艺”老村长闻言，也跟着干笑起来，摸着花白的头发，试探性地问道：“这莫非是少侠您从家乡带来的特产？我好像还没见过”
“不是。”柳未名平静地应道：
“是炒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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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7
弯弯的月牙挂上梢头，清冷的月白色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将整个静谧的村庄都渲染出一片皎洁的光景。
晚饭过后，年迈的村长夫妇没有参与村里的庆祝活动，早早地便回屋睡去了。柠柠不让他们掺和饭后收拾的事情，自己洗完了碗，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轻轻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来。
忙活了一晚上，她也确实有些乏了。在这个热闹欢喜的冬夜，她最想做的便是美美地洗一个热水澡，再躺到软和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村庄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吵闹欢笑声都提不起她的兴致了。
柠柠晃了晃脑袋，两条麻花辫子一荡一荡的，橡皮筋有些松了。她一边解下坠在肩头的辫子，轻轻巧巧地跨过正厅的门，朝着小院外走去。
柠柠的头发不算很长，刚刚过了脖颈，拆下了橡皮筋后便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在月色下染出几缕淡淡的银光。她仰起头来痴痴地看了一阵天上那并不怎么好看的月亮，深深地吸了口气，脑子里却不知不觉地开始回忆起很多细碎的往事来。
街头那边灯火通明的，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看来都是不打算睡去了。依稀可以听见小孩子打闹时咯咯的笑声。
真好。每年的冬元节都是这么热闹的。如果是再之前的几年，妈妈还没有病重的时候，就会让她扶着一起出来看月亮。后来的每一个冬元节，就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过的了。
她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要比这个还要小上很多很多。村子里没有男人，因为这地方太破败了，没办法生活，所以男人们都会想方设法地进城谋生，或是去了亚纳提，或是去了大都会，村里便都只剩下了些残疾人c老人c或是些妇孺。妈妈死后，她便也独自一个人在亚纳提生活了几年时光。
对此柠柠已经习惯，也不会有太多孤独寂寥的情绪，反倒是受到远处人们的欢笑声所感染，长长地呼出胸膛里的一口浊气，拍了拍胸脯，握了握拳头，暗自下了决心。
新的一年，新的柠柠。今年的柠柠也要过得开开心心的，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她，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柠柠四下望了一阵，确定没有人以后，便鼓起勇气，大声自言自语道：
“柠柠是最强的！”
话音刚落，柠柠便听见院墙上忽然响起一阵瓦片松动的声音，一道硕大的黑影猛然从附近的墙上坠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零零散散的碎瓦片如同雨点般落下，把柠柠吓得原地窜起老高。
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看见的竟是那狼狈地靠在墙边，被瓦砾砸得满身灰尘的柳未名。
柳未名脸上犹自凝固着那一贯清冷的神情，只是头顶上那些细碎的瓦砾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掉，时不时砸到他的头上，显得尤为滑稽可笑起来。柠柠却是笑不出来，她想到自己刚才忽然喊出的话，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伸出手指，语无伦次：
“你你你你你你”
“我没事。”柳未名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声，又一颗石粒砸到他的头上，他的眉头不自然地挑了挑，顿了顿，复又稍稍偏过头去，补充道：
“我什么都没听到。”
柠柠嘴角抽搐了好一阵，黑着脸快步走上前去，狠狠地握起拳头在柳未名头上敲了个栗子，满脸通红愤愤道：
“就算你不解释也没关系！”
柳未名微微抬起头来，看了柠柠半晌半晌，才木然道了一句“好”。
这个家伙之前还一直觉得自己是累赘，还喊人家呆子，但是现在最呆的明明就是他自己！
柠柠又气又无奈，看见柳未名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心下是百味杂陈。最终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从衣服里取出手帕，蹲下来一遍帮他掸去身上的碎屑，一边问道：
“你没事跑到墙上面去干什么？”
柳未名仍然是靠墙坐着，左手手肘搭在半屈的膝盖上，如果不是身上满是灰尘，那模样看起来要多潇洒有多潇洒，活脱脱一副禁欲系武侠贵公子的模样。柠柠却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人看，手里的手帕跟擦桌子似的在他脸上一阵胡蹭，柳未名微微闭上眼睛，回应道：
“看月亮。”
柠柠刚想骂他“大晚上的跑出来看月亮做什么”，却又忽然想到自己方才也是盯着月亮发呆了好一阵，有些理亏，便撅着嘴不说话，待到柳未名身上的灰尘擦得七七八八了，方才出声道：
“你没伤着吧？”
“没有。”
“哦。”柠柠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把那块手帕折叠起来，想要放回衣服口袋里，却又觉得手帕太脏了，便随意地将其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随意地拨了拨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没有绑着麻花辫的柠柠比起往日少了几分不谙世事的青涩，多了几分美人坯子的气质，夜空深处的乌云隐隐舒张开来，月光泻下，洒在她的脸上，恍然间如同一幅简单而美好的油画。
这段时间的旅程，让两个人渐渐熟悉了起来。纵是如此，柳未名也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柠柠，下意识地楞了一阵，直到柠柠意识到了柳未名在看她，方才记起自己今日没有绑头发，脸蛋霎时间又红了起来，嘟囔道：
“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
“柳未名，你还是去死吧。”
“呃。”柳未名缓缓地从墙边站起身来，看来是摔到了胫骨，扶着墙壁艰难地挪动了两步，柠柠又撅了噘嘴，不情不愿地上去扶他。纤细的手指环过柳未名的臂弯，柳未名又愣了愣，稍稍偏过头去：
“不用扶了吧。”
“就你会逞强，大呆子！”柠柠冲他做了个鬼脸，没好气问道：
“去哪？诊所的话不是这个方向。”
柳未名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拿开了柠柠的手。
“走走。”
柠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怔。远处的街道上仍然是一片热闹喜乐的景象，而在街道的另一头，这个苍白高瘦的男子却沉默地独自朝着村庄的外面走去，看起来很有几分寂寥的意味。
柠柠又叹了口气，这个冬元节的前夜，她已经叹了好多次气了。她小跑着跟上柳未名，几乎是有些蛮横地再次扶住他的手臂，陪着他朝村庄外走去。
两人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走了一阵，不久后，两边密集的树林枝丫渐渐稀疏，视野开阔了起来，月色笼罩处，便是了一处平坦的山崖前。
他们已经朝南方走了很长时间，没有离开赤道太远，所以此处的冬季也不甚寒冷，习习凉风吹拂着柠柠肩头的发丝，令她感到神清气爽，就连先前忙活了一晚上的倦意也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
柠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心情莫名地雀跃了起来，寻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却又不敢离山崖边缘太近，怕自己失足掉落下去。柳未名却似乎没有太多忌讳，就那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坐到了山崖边。柠柠想唤他回来，又远远看见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便缩了缩脖子，由他去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柠柠忽然出声道：
“喂，柳未名。”
“嗯？”
柠柠仰起头来，若有所思，问道：
“往年的冬元节，你都在做些什么啊？”
过了好一阵，却仍然没听见山崖那边柳未名的回答，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的，好像是生长在崖边的一块顽石。柠柠有点生气，又叫了一次：
“喂！柳未名！你听见没有啊？”
柳未名阖上的双眸缓缓睁开，终于是轻声喃喃道：
“看月亮。”
“哈？”风中传来的声音不太清晰，柠柠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柳未名便又重复了一遍：
“看月亮。”
“看月亮”柠柠呆呆地抬起头，抿起嘴，嘟囔道：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啊，况且冬元的月亮一直都不会很圆”
“不是的。”柳未名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背对着柠柠，嘴角仿佛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笑意：
“我故乡的月亮很美。”
“故乡吗？”柠柠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呐呐道：“也对，你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吧？”
柳未名的话似乎勾起了柠柠的思绪，让她想到自己那个残破贫穷的家乡。那个地方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的，从小在那里生活，能够感受到的，尽是一片死气沉沉。人们被黑死病困扰着，家家户户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等待着死亡到来的人。她的妈妈也是这样死去的。
但是偏偏是那样的一个地方，却有着一片茂盛的向日葵花田。很多关于家乡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至今记得最多的，便是当初还没有生病的妈妈带她去向日葵花田散步的夜晚，以及那位晚上偶然遇见的，足以让她铭记一生的女人。
柠柠笑了起来，笑容里带上些许罕见的苦涩，转过头去问道：
“喂，柳未名，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啊？”
崖边的苍白男人缓缓抬头，看向头顶稀薄的星空，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平静地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乡了。”
柠柠耷拉下脑袋，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小气鬼”，坐在巨石上晃悠着双腿，许是觉得光这么看月亮实在无聊，便又问道：
“你每个冬元节都是像这样看月亮吗？就不会找点别的事情做？冬元节那么热闹，和朋友出去玩一玩，逛一逛不好吗？”
“我没有朋友。”
“哈？”柠柠显得很是难以置信：“那怎么可能，人总归是要有朋友的，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无聊啊！”
“没有。”
“你骗人！”
“真的。”
“我不信。”
“嗯。”
“柳未名！”
“嗯。”
“你这个大笨蛋！白痴闷葫芦！”
“我不是。”
“你就是！”
“”
“你说话！”
“嗯。”
“不许‘嗯’！”
“呃。”
“”柠柠的脸蛋憋成了绛紫色，在石头上蜷起双腿，紧紧地抓着膝盖，恶狠狠地冲着山崖那边大喊了一句：
“柳未名！我讨厌你——”
回音从山谷深处荡荡悠悠飘来，惊起一阵鸟雀鸣叫声。柠柠喊得没有力气了，便又委屈地放下腿来，用脚后跟不断地踢着身下的石头出气。过了一阵，却忽然听得远处那道背影隐约传来一阵悠长的叹息。
柳未名终于是转过身来，与柠柠四目相对。那双一贯清冷的眸子此刻竟是带上了几分迷茫。柠柠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柳未名看着柠柠，忽然问道。
“啊这个”柠柠被这听起来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了，有些摸不着脑袋。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偶然相遇，偶然相识，平淡如水的交情？亦或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柠柠自己的朋友又有哪几个？在酒馆里和她一起打工的那些女孩子或许算得上是朋友，但是大家彼此之间其实一点都不熟，也就只有些工作上的交情那沈园呢？
“我”柠柠嗫嚅着：“我也有些拿捏不准，应该是，大家可以对彼此都很亲密，关键时候可以肝胆相照的那种？”
柳未名忽然笑了起来。柠柠以为是自己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傻，怔了一下，面泛羞恼，正要说话，柳未名却又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那如果曾经对你肝胆相照，亲如兄弟的人，如今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那样的话，还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柠柠再次愣住了。她缓缓低下头来，非常小声，甚至是有些怯懦地呐呐着：
“柳未名”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柳未名又苦笑了一阵，径自转过身去，隔着山谷遥遥远望那一轮清冷月光，平静道：
“只不过是一些俗事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
柠柠看着那道背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哪怕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也经历过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也遇过险，他们俩之间也算是有着共患难的交情了。但是直至此刻，柠柠对柳未名身世的了解仍旧是一片空白。既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朋友吗？
她不禁想到，当初在亚纳提，陪着他们一起大闹王宫的那一对奇怪男女。那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那双慵懒的桃花眼，流里流气的性子，而且，看上去和柳未名很熟络的样子。就算是柳未名这样的榆木脑袋，好像也经常会对他感到无语呢以及，她想到临行前，那两个家伙互相告知姓名的那一幕，柳未名说的那一句“你最好也记住吧”
“柳未名那那个蓝思琳，算是你的朋友吗？”
这一次，柳未名却是愣住了。他有些茫然地蹙起眉头，思索了很是一阵，方才轻声说道：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亚舍大陆最北端，西伯利亚边际，世界北方之巅，便是一片绵延如巨龙的雪山山脉。
此刻，在其中一座不知名的雪山上，山腰上的一块巨大山石下，一簇篝火正在漫天飞雪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对周围透彻入骨的寒气做着微不足道的抵抗。
一对年轻的男女便是围坐在了那篝火旁烤火，身上的雪屑融化了部分，瑟瑟发抖，看起来极为狼狈。这两个家伙，便是那世隐乡的沈园和蓝思琳了。
沈园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尽管为了翻越这座雪山，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的她便是穿得跟里里外外包了几十层的粽子一般，但在如此严寒的环境下，哪怕穿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她猛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地便又往篝火旁凑近少许，挤开了身旁的蓝思琳，还不忘说上一句：
“棕毛猴子，你碍着我烤火了！”
旁边那桃花眼的慵懒年轻人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抖得跟筛子似的，嘴角疯狂抽搐，说道：
“姑奶奶，你都快把我挤出去了，你要不干脆把衣服点着了，表演一下人体自燃得了，这样没准还能再暖和一点”
这两个家伙，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穿过了整片大陆的距离，一路马不停蹄地朝北方进发，最后竟是在十二月末的时候，赶到了雪山深处。
沈园恶狠狠地剜了蓝思琳一眼，骂道：
“你还好意思说话！要不是因为你非要赶去那个什么鬼地方，咱们至于要在冬元节爬这个狗屁雪山吗！本来的话，我应该美美地吃上一顿年夜饭，然后跟着大家伙去参加庆典，买上一堆好玩的东西，玩累的时候再躺到软和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的！”沈园越说越气，脸蛋在火光的摇曳下越发通红了，一双眼睛恍然间似是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煞是委屈：“都怪你！现在咱们都被困在这里了，看不到零点的烟花，也就不能许愿了，都是你的错！”
“那是因为因纽特人每年都会在冬元节后离开西伯利亚，往北极迁徙，再晚一点就赶不上了”蓝思琳有气无力地解释着，又打了个喷嚏，礁石上覆着的一层积雪落下一块砸到他的脑袋上。
当初在亚纳提的时候，蓝思琳借着柠柠和一枚硬币勉强唬住了沈园，大致确定了个行进的方向，一路去寻找那“半空斋”的痕迹，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两人甚至已经直愣愣地走到了大陆边缘，为了不让自己撒的谎露馅，蓝思琳便继续忽悠沈园，说那半空斋的线索有可能便是在北极的雪国里。这才急匆匆地拉着她上路，打算在冬元节当天坐上因纽特人的顺风船。
“而且，”蓝思琳一边在脑子里疯狂思考着到了雪国以后应该怎么忽悠沈园继续往南走，一边虚着眼吐槽道：
“咱们之所以会被困在雪山上，还不是因为你这只钢铁暴龙兽控制不住自己，呆头呆脑地大吼大叫，才会引起这场雪崩的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闹人的棕毛猴子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一天到晚惹我生气！”沈园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有了引起雪崩的前车之鉴，不敢再冲他大声吼叫，只得低低地骂了一句。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母猩猩脑子里有坑，把老子费尽心思弄来的压缩饼干全部偷偷换成了薯片，这种事情没有谁可以忍得住不吐槽的吧？”
“我”沈园脸蛋倏地一红，显然是有些理亏，却仍然不甘落后，又挺起胸脯回了一句：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带的压缩饼干实在是太难吃了吗？跟砖头似的，咬都咬不动，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咱们现在是要翻过雪山，不是要度假啊大姐！”蓝思琳的情绪又跌到了崩溃的边缘，悲痛道：“你知道我翻开登山包，看见里面塞满薯片的时候是有多绝望吗？”
从这两人争吵的对话中，便大抵可以还原出这次雪崩事件的全过程。一言以蔽之，这两个家伙之所以会在冬元节的前夜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况，不得不在雪山深处哆嗦着度过一个寒冷的夜晚，完全是因为他们两个性子太皮，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谁。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甘示弱地说道：
“带了都带了，不管怎么说，薯片都比压缩饼干要好吃的多！你你至于那样子说我吗？”
“姑奶奶，我哪句话触着您那脆弱的脑神经了？”
“你你说我是薯片人！”
“你这么喜欢薯片，叫你薯片人不好吗？”
“不行！”沈园狠狠地咬着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说我跟薯片一样没有脑子！”
“有脑子的人会把压缩饼干换成薯片吗？你知道薯片里全都是他娘的空气吗？如果是在夏天就算了，毕竟那么热的天气，我的命都是拆薯片时喷出来的空气给的但现在这会儿是冬天啊大姐！”
“我不是大姐！！”沈园气得不能自已，声调忍不住提高了八个度，话音刚落，便又感受到身下的雪地一阵巨颤，身前的那一簇小小篝火骤然熄灭。蓝思琳惊异地瞪大眼睛，看见月色中山顶处隐约又有灰白色的事物开始涌动，连忙往礁石里挪去，焦急道：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姐姐，往那边坐过去点，给条生路”
“我不要，那边冷死了！”
“哪边不是雪地啊？！现在火都熄了你还烤个屁啊！”
“不行！这块雪地有我屁股的温度，不可以让给你！”
“你有病啊！”蓝思琳使劲地往礁石那边凑，沈园却是不依不饶，伸出手按在他的脸上，使劲地将他挡在外面。这块礁石算不上太大，也就堪堪能够容得下两个人，此时沈园更是坐到了正中间，蓝思琳拼死拼活也就挤进来半个脑袋，还有一大截身子露在外面，眼看山上的积雪就要如浪潮般滚滚落下了。蓝思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在雪地上趴了下来，一个飞扑，直直地扑到了沈园的腿上，千钧一发地避过了这第二次雪崩。
礁石挡下了大部分的积雪，此时两人身旁的空间越发狭窄起来。沈园吃力地把腿上的蓝思琳踢开：
“你让开点！”
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坐起身来，喘着粗气，始终是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冲沈园骂道：“刚才我差点就给你弄死了！”
“死了活该。”引发了两次雪崩，沈园终于是学了乖，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嘴上却依旧是不依不饶：
“我现在都饿死了，头晕眼花的，要不是你为了活命把登山包丢掉了，起码我现在还可以吃一点薯片，现在连薯片都没有了，都怪你！”
“拜托！那可是雪崩我要是还背着那登山包，这会儿就该被积雪冲到山底下去了，会死人的好不好？”蓝思琳有气无力地挨在雪地上喘息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早知道当初上山之前就应该拿胶带把你的嘴封住，竟然相信你真的明白大声说话后果有多严重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薯片就是比你重要！”
“啊，对啊”蓝思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毕竟沈阿姨是薯片一族的继承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滚落山崖实在是于心不忍呢”
“蓝思琳”沈园用尽全力发出了最小的声音，伸出脚抵在蓝思琳的身上，使劲地想要把他踹出礁石：
“我给你滚出去！”
话刚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一时头脑昏花说错了，急忙纠正道：
“不是！是你给我滚出去！”
蓝思琳使劲地扒拉着积雪，不让自己从山坡上滚落下去，奈何那妮子力气实在是太大，不管蓝思琳如何用力，都仿佛像是在和整个大自然做出无力的抗争般，不受控制地镶进了雪地里去。蓝思琳咬牙骂道：
“喂，八婆，你放开我！真的要死了！要死要死要死”
“不放！你死了才最好不过了！”
“那你就等着自己困在雪山上孤独终老吧，长点心吧白痴！”
“点心什么点心？！”
“”蓝思琳额头上青筋暴跳，已经是忍受到了极致，突破了阈值，竟是化悲愤为力量，猛然挣脱了沈园的脚，从雪地上站起身来：
“沈园！你不想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跟你拼了！”
“你想要做什”沈园话未说完，便看见蓝思琳猛一个飞扑，冲她面门上扑来。也许是蓝思琳这家伙实在太弱，这一个飞扑的动作根本看不出什么攻击性，所以沈园的小海螺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展开防御；又也许是沈园根本没有想到蓝思琳也会有这么血性的时候，看见那高高的个子猛然扑到自己面前来，心神瞬间乱了半分，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蓝思琳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沈园心脏都整个漏跳了半拍，在这冰天雪地里，这发狂了的家伙到底要对一个女孩子做什么
然而，还不等沈园开始胡思乱想，耳边便传来了蓝思琳撕心裂肺的一句叫喊：
“无敌风火轮！！！！！！”
响声贯彻天际，积雪再度崩塌，礁石上的一对男女抱拥着直直滚下了山坡。
看来，距离他们去到那片千里冰封的北极雪国，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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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8
街道上四处都是张灯结彩，人们纷纷攘攘地来回走着，交谈声c欢笑声不绝于耳。街边临时搭建的各色各异的小摊子成为了康安街上最亮丽的一条风景线。沿着那色彩斑斓的光芒朝街道尽头走去，恍惚中便有一种穿越了时光c穿越了空间的错觉。
即便是世隐乡，像这般规模宏大的庙会，也是只有在冬元节才能够见到的景象。
“来试试了啊！试试吧！气枪打气球，十元一次，打中有奖了！”
游戏摊子前的店主使劲地拍手吆喝着，他的身后有个用篷布和彩板搭起来的简易棚子，墙上挂满了气球，四五米开外的长桌上陈放着几杆气枪。此时便有几个人拿了枪站在桌前对着气球开始瞄准，扳机扣动c气枪射出的枪响不绝于耳。
本来这种生意主要招揽的便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今夜的生意倒也还算红火，冬元节的庙会上人流量极多，许多大人会在晚上时分c玉环广场的烟火大会开始前拖家带口地在街上逛一逛。七八岁c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里，又有哪几个是对枪械没什么兴趣的？往往是拉着家里的大人软磨硬泡一阵，大人便由得他去了。
“打气球了！试试了喂！全部打中有大奖哦，特意从外面采购回来的等身大布偶，毛茸茸的泰迪熊，在乡里可是绝版货！”
摊主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说着，这次的生意他可是下足了血本，托了不少关系麻烦补给队里的熟人特意从乡外带了这只布偶回来。放在外头的世界确实算不得什么稀奇玩意儿，只是世隐乡除了最基本的衣食以外，娱乐方面的资源向来稀缺，不得不说，他弄来的那只挂在墙上，快要垂到地上的棕色大熊对世隐乡的小孩子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虽然游戏的规则是一梭子弹二十发，能够击中靶子上所有的气球就能把大奖领走。但是店主其实是不怎么担心自己会做亏本生意的。干这一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门道，也算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那些桌子上的气枪都被动过了手脚，射出去的时候子弹会有少许偏移，到后面气球越来越少的时候，打中的几率就会变得微乎其微了。
这种做法不仅可以保住他辛辛苦苦弄来的大公仔，由于小孩子打得不准，大人们往往会出手帮忙，但是因为枪的弹道本来就是歪的，所以无论大人再怎么厉害，终究也不可能二十发子弹全中。
打空了子弹，觉得在自家小孩前落了面子，大人们往往便会不信邪，重新玩上几轮。这积少成多的，刚过了小半个晚上，摊主就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了，心底里乐开了花。
正吆喝间，摊主的余光便瞥见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迎面走来一对极为靓丽抢眼的母子。女孩的年纪约莫在五六岁，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就像是和之国那边艺术馆珍藏的人偶娃娃，身侧的那位母亲却是一位非常耀眼的金发美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让人欲罢不能的风韵。
两人一边走，一边在说着些什么，那小女孩好看归好看，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却好像乌云密布。摊主拍手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冲着那边笑眯眯地喊道：
“这位美女？要不要带你家小孩试试打气球？奖品很丰厚哦！”
那金发美人闻言转过头来，媚眼如丝，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打趣道：
“老板，你很有眼光嘛。”
摊主笑呵呵的，连声奉承：“那是c那是。难得佳节，带小朋友过来玩一玩嘛，也算是个消遣。”
女人走到桌子前，打量了两眼桌上放的气枪，流露出几缕苦恼的神情，声音却是抑扬顿挫的，听起来颇有兴致：
“哎呀，真是难办呢我不是很擅长这种的呢。”
摊主也没太把这位妈妈的话放心里去，毕竟这世上懂枪械的女人实在是没有几个，会说这种话也并不意外，只是急忙解释道：
“那没事，主要还是陪小朋友消磨消磨时间，现在离烟火大会也还早嘛！随便打打，图个高兴嘛！万一打中多几个，咱这边还有安慰奖呢，”摊主非常热情地从身旁的箱子里翻出些钥匙串c小团扇之类的纪念品，眉飞色舞的：
“反正是不会吃亏的！”
被怂恿了一番，那位带着西方血统的美丽女性倒是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转头去看身旁的小女孩，小女孩依旧是面无表情，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只大泰迪熊，看起来对这种活动没有一丁点兴趣，冷冷地说上了一句：
“浪费。”
摊主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这小女孩倒不是一般的现实，完全没有被奖品诱惑，直截了当地看穿了这种游戏的本质就是浪费钱。还不待他继续出声解释，那笑颜如花的金发美人便转过头去打着哈哈说道：
“摊主这么热情，你就去玩一下嘛，反正戏台那边的表演不是八点才开始吗？只是玩一阵应该还赶得上的吧”
“我对舞台剧不感兴趣，想看的是你。”那可爱的小女孩满脸冷漠地揭穿了事实，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现在是七点四十七，赶到方圆巷至少也要十五分钟，你已经迟到了。”
“噢”金发美人又大喇喇地干笑了两声，转而说道：“只是迟个几分钟，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说着，女人已经开始在怀里摸索着掏出钱包，将一张纸币递到摊主的手上，随意地拿起了桌面上的气枪。那女孩看也不看那杆枪一眼，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呛道：
“你的时间观念令我感到恶心。”
“那也没有办法嘛，小封老板这些天都不开门，为了去他那里喝酒，我可是连生物钟都颠倒过来了，这几天都还没恢复过来呢。”女人笑呵呵地回应着，似是对身旁女孩那冷漠的语气早就习以为常，纤秀的手指捧着那杆气枪来回打量了几眼，忽然发出略带疑惑的“嗯？”一声，那摊主心底里一沉，差点就以为自己这回是碰上了钉子，被那高挑美人意外地发现了枪里的门道。结果她只是笑了笑，随意地把桌子上的弹夹塞进了枪里。
女孩脸上流露出非常不耐烦的神情：
“以你这种蛆虫似的生活习惯，能够作为人类生存这么久，还真是惊人。”
“我没那么好啦。”女人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那小女孩眉头抽搐了几下，语调又阴沉几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没有在夸你。”
“别看我这样，sakura不也是被我一手拉扯大的吗？”
“那是因为我从两岁时就开始意识到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所以才能独立活到今天。”
“sakura还真是过分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当年还在我怀里喝奶的时候多可爱啊！”女人撇了撇嘴打趣道，眼底仍然带着笑意，将枪托抵在肩头，还没瞄准，就如同失手般扣下扳机，橡胶子弹从枪膛里击出，扎破了靶子上的一只气球，看起来像是歪打正着了。
“虽然我没有记忆，但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两年了。”名叫sakura的女孩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句，蹙起眉头看着靶子上那破裂的气球，发出尤为不屑的“啧”一声：
“打偏了，母猪。”
“随便啦！”女人大大咧咧地应了一声，又开始用那看起来不怎么熟练的动作给气枪上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笑意盎然：
“如果我是母猪，你又是什么呢？sakura？”
sakura眉头抽搐了几下：
“我已经单方面和你断绝血缘关系了。”
“那不行，你这是耍赖，基因这种东西可是断不掉的哦。”说着，枪声再响，伴随着的是气球被击破的声音。那摊主愣了一愣，心想这位妈妈似乎看起来并不像之前说的那样完全不懂枪械，只是刚才的那两枪，好像都没有瞄准？
听到这句话，sakura的脸上越发阴沉，似是被戳到了不得了的痛点。捏紧了拳头，仰起头来，瞪着那身材高挑的金发美人，嘴里开始叽里呱啦地说出一连串让人听不懂的话，听得那摊主一头雾水。女孩语速极快，语调却是抑扬顿挫，那语言挺起来颇像是和之国那边特有的语言。
摊主已经完全忘记了招揽客人的事情，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那对不断对话的母女。
枪声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倒是把他吓了一跳，急忙转头望去，第三只气球竟然也是应声而破。这时，那位金发美人已经是转过头去，用着那同样听不懂的语言回应了小女孩几句，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在意那子弹有没有击中。
摊主霎时间目瞪口呆，看起来置身事外的他心神已经完全被这边的景象吸引住了，倒是那对还对母女仿佛还对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自觉，专心致志地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吵闹了一阵，整个过程里那位妈妈还不忘记给枪上膛，看起来就像是在说话时，不经意的小动作。
子弹上膛以后，那女人不但没有瞄准，一边和那小女孩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随手扣动了扳机，对面的靶子上第四只气球破裂了。
摊主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整个世界仿佛在他的眼中开始急速远去。
女孩越说越急，不知不觉间又下意识地换回了原来的语言：
“我都说了，我对赏梅活动根本没有兴趣，你自己起不来是你的问题，我是不可能会睡过头的。”
“空口无凭的，我，不，信！”
“闹钟响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但是我一丁点都不想去，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当然不知道我有没有起床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枪声仍然在不间断地响起。
“我不管，反正你这种还在长身体的年纪的小孩子睡过头了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就算承认了妈妈也不会怪你的哦”
“我都说了我没有！”
“略略略”
“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弱智。”
“弱智妈妈生出来的女儿是什么呢？”
“不许再拿基因来说事！我跟你完全不一样！”
“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的呢，镇子里的人都叫我‘天使一样的小瓦伦坦’，追求我的男孩子可是从法国排到巴黎去了呢”
“先不说巴黎就是法国的首都这种常识上的事情，一群男人追求一个五岁半的女孩子，你家乡里的人都是恋童癖吗？”
两人的争吵仍在继续，不知不觉间枪声已经响起了二十次。那摊主看着靶子上一个又一个逐渐消失的气球，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石化。
“呼——”女人放下那杆气枪，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着如今已经是空空如也的靶子，一双妙目上也仿佛流转着吃惊的神情：
“哎呀，看来今天我的运气很不错呢。”
那摊主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直到那金发美人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才有些不知所措地反应过来：
“呃啊恭c恭喜我这就给你拿奖励。”
“辛苦老板了。”女人极有礼貌地向摊主点了点头，媚眼如丝，对待外人的时候倒是和方才与女孩说话时的神情天差地别。那摊主麻木地走进棚子，取下了墙壁上挂着的那只大熊布偶，递到了金发女人的手上。金发女人笑盈盈地将布偶递给身旁的sakura：
“给你，sakura噢！”她又如梦初醒般腾出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眼底流转着俏皮的笑意：
“我都忘了，sakura太小只了，抱不起这么大的布偶呢，还是妈妈帮你拿吧。”
sakura脸上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我都说了，我很讨厌熊，你非要浪费别人家的东西做什么？”
“呃因为很好玩啊。”女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耸了耸肩膀。
直到那一个瞬间，摊主才幡然醒悟，恐怕一开始他怂恿两人来打气球的时候，小女孩说的那一句“浪费”并不是指她们会浪费那十块钱，而是这只他花了大力气弄来的泰迪熊根本就不入人家的法眼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在拿起枪的时候，说“我不擅长这个”呢
这个问题，恐怕会成为萦绕在摊主心头一整个冬夜的不解之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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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9
仲彩儿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手上的那只拨浪鼓，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星星，以往透彻如洗的星空在万家灯火的照耀下，似乎也要比平时黯淡那么几分。
她撅了撅嘴，一边咬着唇，舔着嘴唇上的胭脂，一边在心里面数落家里那个混账哥哥不知道又跑去哪里调戏良家妇女去了。
附近都是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小摊位，干冷的空气里蒸腾出浓浓的白烟，带来一丝温暖的味道。仲彩儿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对于那神不知鬼不觉甩下了自己，跑到不知哪里去了的哥哥，倒也没太着急——她早就过了以前那个小跟屁虫的年纪，今年又刚好成了年，在这个大家都放了假的日子里随意地溜达一下，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今天的仲彩儿穿得很是好看。就像是世隐乡中，冬元节里的每一位姑娘一样。她们会在今天花上很长的时间梳妆打扮，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但仲彩儿生来便已经很好看了，如今更是比其他的姑娘还要抢眼一点。
方圆巷的话剧每年都不一样，小时候的仲彩儿很喜欢看。那时候常常是吵吵嚷嚷的，让哥哥把她抱起来骑在肩上，远远地看舞台上那些浓妆艳抹的人物绘声绘色地演绎着台本，但她如今已经看腻了。仲彩儿觉得人一长大了确实就不好玩了。以前的哥哥喜欢玩陀螺c玩小弹珠，都是些很简单很纯真的东西。现在更喜欢的是跟那群狐朋狗友一天到晚做些不正经的事儿，调戏调戏别人家的小姑娘，暗搓搓说些浑话，然后一群人嘿嘿嘿嘿地笑，现在又一时兴起跑去当了兵，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哥哥借着由头甩掉了她，不知道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仲彩儿也只得自己一个人在庙会里闲逛。
虽然说少了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哥哥作伴倒也乐得清静，但走的久了，毕竟还是有些无趣。
仲彩儿弯下腰来，揉了揉自己隐隐发酸的腿肚子，便又开始嘀咕起来：
“哥哥那个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正念叨着，仲彩儿便听见耳边传来了那颤颤巍巍的声音：
“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能叫做不正经呢？”
仲彩儿诧异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街边的一张破毯子上正蜷缩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顶破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声音听起来极为沙哑。仲彩儿愣了一愣，回过神来，表情有些疑惑：
“老爷子，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斗笠下的老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世隐乡邻里之间彼此都大抵认识，老人更是不多。仲彩儿从小在乡里长大，很少会见到外乡人，所以此刻便显得更加疑惑了。
这老人莫不是前些时日六师带回来的难民？
刚想到这层，仲彩儿便在心底否认了这个念头，六师回乡的时候她也有去迎接来着，这次接回来的难民里根本就没有老人。若是如此，他又是打哪来的呢？
老人没有回答仲彩儿，露出一个看起来极为高深莫测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人类的喜好是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化的。小时候喜欢尿滋泥巴，喜欢劣质玩具的人，长大以后喜欢钱，喜欢轻松的生活，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金钱带给成年人的快乐，就跟玩具带给小孩的快乐是相同的，不会有高低之分。所以说，你应该尝试着去理解，去体谅。众生平等，七八岁希望成为科学家的小屁孩，和三四十岁希望成为女高中生的秃顶中年人，他们的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可爱的生命”
仲彩儿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极为精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老老人家，您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老人神秘一笑，捋了捋下巴上几条干枯毛躁的胡须，悠悠道：
“我是谁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刻，很重要吗？”
“小姑娘，也许你这一生与我的交集仅限于此，既然以后也无缘往来，知道我是谁又如何？不知道我是谁又何妨？”
仲彩儿虽然已经成年，毕竟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哪里听得懂老人这些神神道道的机锋，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倒是那自说自话的老人看起来颇为得劲，说了一阵，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得此一见，也算是你我命中有缘。若是小姑娘你此刻无事可做，倒不妨让我帮你算上一卦，消疑解惑。”
说着，老人笑眯眯地举起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身旁的一块破木牌子，上面却是用歪歪扭扭的粉笔写着“看手相，破天机。算命测姻缘，不准不要钱”。
原来这老头儿是个算命的老神棍！仲彩儿恍然大悟，微张了嘴，心里面却是想着：老人家的这牌子做得这么破烂，光这么看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乞讨的呢！哪里看得出是个算命摊子。不过，如今这个年代，算命的职业已经是打着灯笼也见不着了，仲彩儿便是听家里的老人讲故事，方才知道有这么一种活计。
正想着，那边的老人便又干咳两声，继续说话了：
“其实，我乃是鬼谷子门下第328代单传后人，今日算得潜龙化形，天眼不开，乃是看人测命的黄道吉日，方才来此渡化有缘人。至于算命收费，那就全是业果相抵，只要心意到了就好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
仲彩儿一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好一阵，机敏地留意到那老人脚边的钵子此时仍是空空如也，看来是干坐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开张呢。
她也不曾有过让人算命的经历，心想这事着实新奇有趣，双手便交缠到背后，微弯着腰，笑眯眯地对老人说了一声：
“好呀！那就让老人家帮我算一算好了，您都会算些什么？”
眼看这生意终于开张，老人的眼里马上露出了喜色，搓了搓手，忙道：
“好说好说，老人家我牛逼得很，你给我看看手，我什么都能给你算出来”
许是老人太过于兴奋，一时间就连装神弄鬼的行话都忘了讲，听得那仲彩儿满脸的将信将疑，终于还是慢慢蹲下身去，把手伸给了老人。
见到那只粉嫩如新藕的手掌，老人的笑容挤成了一朵无比巨大的菊花，连忙伸出手去将其握住，好生揉捏了一番，还似模似样地凑近了去仔细观摩了许久，嘴中不断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看起来不像是在帮人看手相，倒像是在观摩些什么艺术品。
仲彩儿看着那老头儿满脸的喜色，心底里莫名地便觉得有些恶心，分明只是给人看了手，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被猥亵的感觉。仲彩儿确实是生来便长了一双灵巧的好手，从小到大也帮家里人干活不少粗活，可那双手却始终如同幼芽新生，白嫩喜人，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该有的手，更像是那些一生都不曾沾惹阳春烟火的贵族小姐该有的手。
只是，不管怎么说，哪有人这样看手相的呀？
仲彩儿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便犹豫着开了口：
“老人家你”
听到仲彩儿诧异的声音，老神棍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努力装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嗯姑娘，你的生命线可真嫩不对，你的爱情线可真白啊！”
看见那姑娘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老神棍连忙松开了手，又疯狂地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陡然恢复了严肃的神色：
“小妮子，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
老人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仲彩儿，那认真的眼神盯得她心底里有些发慌，过了一阵子，老人沉声问道：
“若有些事因缘注定，求而不得，你愿不愿意选择放弃？”
仲彩儿没想到老人忽然会抛出一个如此深奥的问题，抽回手去，绞着手指踌躇了半天，仍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最后才犹豫着说道：
“那个至少也要知道为什么会求而不得，才可以做出决定吧”
仲彩儿犹豫再三，方才说出了这个回答。那老人听罢，却是忽然沉沉叹了口气，摇头笑道：
“你们这些人哪”
他抱着双臂，脸上的苦笑之色越来越深，抬头去看那满天摇曳的星空，忽然屈起一只腿，将手搭在了膝盖上，轻声说了一句：
“娑婆世界，有情皆孽，无人不冤古人诚不欺我。”
“老人家，”仲彩儿有些云里雾里的，“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那老人摇头笑了笑，再次看向了仲彩儿，认真道：
“既然你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我便给你一个理解一切事情的机会。你且记着，之后的两次，当你有什么重大抉择的时候，务必仔细斟酌，再按照与自己的选择截然相反的方式去做。”
仲彩儿听见这句话，心中不甚明了，却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堵得慌，一种恍若无形，却又似乎真实存在的无力感萦绕在脑海深处，就连身后那熙熙攘攘的热闹笑声都让她觉得聒噪了起来，呐呐问道：
“老人家，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老人不回答，却是温柔地笑了笑：
“你只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就好了。做与不做，权利都在于你，最后应该如何选择，权利也都在于你。”
老人的瞳孔微微晕开，浑浊的眼睛里仿佛倒映着整个街道随风飘摇的灿烂灯火，那一个瞬间，他好像不是在看着这片世界。那道目光像是投入了深渊，在沉默地注视着某些更加深远的东西。
“其实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
仲彩儿感到越来越疑惑，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言说的，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觉。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老先生还真是好兴致。”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仲彩儿便下意识地跳了起来——那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于，整个世隐乡里面，没有人会对那道声音感到陌生的——哪怕只是听着那道声音，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副熟悉的c温和的笑脸。
李默存正微躬着身打量地上的老人，仲彩儿这直愣愣的一蹦，却是跟火箭蹿升似的磕上了他的下巴，李默存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从怀里掉出一块粉红色的小东西来。
仲彩儿一时间便乱了分寸，也顾不得头顶的隐隐作痛，急忙伸手想要去拉住还没找准重心，频频后退的李默存，结果仓促之间又是忙中出错，踩着了李默存的脚，整个人都一个趔趄，直挺挺地便扑进了李默存的怀里。
李默存勉力撤了半步，摆出了个弓步，这才算是勉强扶住了那摔到他身上来的仲彩儿。那小姑娘从李默存的胸口里拔出脑袋来，脸上蹭蹭地便冒出了红晕，急急忙忙支支吾吾道：
“李哥我不！我不是故意的那什么我有事先走了！”
李默存哭笑不得，却是极有分寸地握住她的手肘让她重新站直了身子，仲彩儿似乎已经吓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想要拔腿开溜，结果却是如那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由他扶正了身子，方才看见李默存那温和的笑脸：
“彩儿没事就好。”
说罢，李默存这才弯下腰去，拾起地上那粉红色的小玩意儿——仲彩儿眼尖，大概瞧见了那好像是个小猫图案的物什，看起来却是个小孩子的玩具。
看见仲彩儿那疑惑的眼神，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那玩具收入怀中，用那仅剩的一只左手挠了挠后脑勺：
“哦，这个是”
愣了小半晌，仲彩儿这才回过神来，还不待李默存说完，又冲着他连连鞠了几次躬：
“李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总c总之，我有事先忙，回头再见啦！”
说着，仲彩儿便像是装上了马达的小兔子，提起裙子便朝另一个方向拔腿开溜，李默存还未反应过来，那跑到几米开外的仲彩儿又忽然顿住了身子，尴尬地转过身来，一声不吭地走到李默存身边，却是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一些零钱放到了摊子上老人的钵子里，这才用足尖点着地板一步一步地跨着走开了——跟动画片里蹑手蹑脚的小动物似的。
起先见着李默存过来的时候，摆地摊的老神棍脸上的神色便瞬间耷拉了下来，先前脸上的皱纹像是一朵灿烂的菊花，现在就完全是一只年近古稀的哈巴狗，跟之前与彩儿小姑娘对话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看着那犹自挠着脑袋，云里雾里的李默存，老人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哼，怪不得老子总觉得今日乌云压顶，星空压抑，乃是大凶之兆，原来是命中注定要遇见你这蠢瓜皮。”
李默存脸上仍旧维持着那尴尬的笑容，这蠢瓜皮看起来倒是一如既往，是个不管被人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的蠢瓜皮。蠢瓜皮笑呵呵地看着那地摊上的老头，似乎和后者算是旧相识，明净的眼底洋溢着满满的好奇，饶有深意地打趣道：
“老先生说立春之前都不会再回乡，今日是被什么风吹回来了？”
老头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把钵子里的钱攥进掌心，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此处，方才将那些零钱偷偷摸摸揣进了怀里，仍旧伪装出那副孤寡老人出门算命孤苦伶仃枯坐寒风整整一夜无人问津的悲凉状况，这才冷漠地抱起双臂，瞟了身前那男人一眼，不屑道：
“关你鸟事。”
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李默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脸上仍然是那天然无邪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先生雅致了。默存还要去找二师妹说点事，应该也会顺便与她知会一声您的行迹，默存先行”
听到“二师妹”三个字的时候，那老头脸上的皱纹便控制不住地开始疯狂抽搐起来，还不待李默存说完，便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
“得得得得停停停停停”老头子烦躁地抓耳挠腮好一阵，骂骂咧咧的：
“娘希匹的，果然你这种天然呆蠢瓜皮，切开来看都他娘是黑的。”
李默存的笑意更温和了：
“默存愚钝，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行了行了行了”老头一副“怕了你了”的表情，冲他摆了摆手：
“爱找谁找谁去，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问完了就赶紧滚，别在这打扰老子大好心情。”
说着，老人顿了顿，犹然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愤愤地又瞪了李默存一眼，骂了一句：
“你这蠢瓜皮，十几个春秋，什么都没学好，倒是养出了一口浩然大贼屁。真是活该你断了条老婆。”
李默存空荡荡的右边袖子无辜地随风摆荡起来，看起来像是在表示抗议。李默存挠了挠脑袋：
“呃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老先生知会一声师妹现在的方位，默存也好省下点脚程。”
老人微微抬起头，斜乜他一眼，没好气冷冷道：
“你过来。”
“哦。”李默存走近了一点。
“你蹲下。”
“哦。”李默存依言蹲下身子，和老人面面相觑，看起来有些好笑。
老人不情不愿地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方才藏进内衬口袋的一枚硬币，趁其不备忽一抬手，掷到了李默存的鼻子上。李默存哪里想到老人会有此一着，看着那撞到自己鼻尖，弹起老高，划过抛物线，在地上转了几圈又悠悠躺倒的硬币，木然摸着自己的鼻子，眼中满是疑惑的神色。
老人瞟了一眼地上的硬币，抠了抠鼻屎，出了一串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九点杭记。你有血光之灾，左扭头。后半句是送你的，你欠我一条命。”
很显然，以李默存对此人的了解，也就仅仅是听明白了前面四个字，挠了挠头发，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问道：
“先生方才那掷币算命的本事，默存怎么不曾见识过？”
老神棍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洋洋说道：
“老子本来就知道你要问的事，丢你鼻子只是看你不爽而已，你有意见啊？”
李默存眨了眨眼睛，一副堪堪恍然的模样：
“原来如此。”
李默存顿了顿，又道：
“可是，默存刚才好像并没有答应老先生，要以帮老先生保守秘密来换取二师妹的行踪啊”
老头子猛然睁大了眼睛，好像要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手指点着李默存的鼻子“你你你”的叫了一句：
“好小子，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坑我呢？”
李默存忽然抬头看了眼夜色，复又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时候也不早了，默存先走一步。有空再来拜会先生吧，祝您冬元节快乐，告辞了。”
老头子连鼻子都气歪了：
“我不管！你要敢向那家伙告密，我就把你的脑袋当做马桶搋子拿去通我祖上十八代单传的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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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0
方圆巷名字里虽然有个“巷”字，却并非什么蜿蜒曲折的小巷。这条可容纳三四辆马车并行的步行街尽头处有一处椭圆形的空地，周围都是些庙堂之类的建筑。白天的时候会有人们来此处烧香祭祀，到了晚上便成了各式各样杂耍艺人的地盘，倒是热闹的紧。
这边的戏班台子在整个世隐乡里都是小有名气的。最初成立的时候便是因为师匠觉着这乡里有趣的娱乐活动实在不多，方才纠集了一大帮子姑娘小伙儿，教他们背话本c念台词，演些古时传说的剧目。
此时，那不大不小，由木架子搭成，蒙了红布的戏台子上，一场热闹的话剧正堪堪上演。
“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她的是她的外婆，简直是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一次，外婆送给小姑娘一顶用丝绒做的小红帽，戴在她的头上正好合适。从此，姑娘再也不愿意戴任何别的帽子，于是大家便叫她‘小红帽’”
声情并茂的旁白声从台上响起，巨大的红色帷幕渐渐拉开，戏台子的中央渐渐出现了两名中古时期打扮的女性，从衣着上看来，一位是面容和蔼的母亲，另一位便是那讨人喜欢的小红帽了。
小红帽出场的时候，台下陡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人们似乎都对那小姑娘的扮相感到极为惊异：八九岁的年纪，两条金黄色的卷曲辫子垂在肩头，小小的脸蛋红得像苹果一样，有了那顶软软的红色帽子作为点缀，整个人都显得娇小而美丽。人们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纷纷感叹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娃娃，年纪轻轻便长得如此好看。就连戏台子下的封艾都看愣了。
封艾会呆成这副模样，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小红帽”的扮相，简直就跟他在大都会里见到的c十来岁的小伊斯特足足有七八分神似。封艾不住地扭头去看伊斯特，又看了看台上生涩地念着台词的小红帽，心底里已经是波澜四起，但伊斯特依然只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倒是旁边的林舍予露出了几分颇为神秘的笑容。
“外婆住在村子外面的森林里，离小红帽家有很长一段路。小红帽刚走进森林就碰到了一条狼。小红帽不知道狼是坏家伙，所以一点也不怕它。”
议论中的人群很快便安静下来，人们开始认真地欣赏着话剧的演出。封艾虽然没看过话剧，却对这种演给小孩子看的剧目兴趣缺缺，四下张望了一阵，已经是神游天外去了。口袋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一只白色的c圆滚滚的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伸出脑袋，粉嫩的鼻子四处嗅了嗅，忽然又窜进了人群中。
“阿尔萨斯！”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低低地疾呼一声，却还是没能把阿尔萨斯留住。一旁的伊斯特听到声音，便也转过头来，意识到阿尔萨斯不知道溜哪去了以后，眼里也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哪里会留意一只小老鼠的行动，这地方对于人类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比较热闹的集会；但对于阿尔萨斯来说，却是通往二次元世界的入口如果阿尔萨斯运气不好的话，封艾就只能等戏剧散场以后，再慢慢从地上找一张圆滚滚的白煎饼了。
然而封艾的焦急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便在人们细细碎碎的评论声中听见了一阵咯咯的笑声，转头看去，却发现远处的人群里赫然正站着柳拂衣和小葫芦，原来他们也看戏来了。
“进了林子还有一段路呢。她的房子就在三棵大橡树下，低处围着核桃树篱笆。你一定知道的。”
小红帽稚嫩的声音在戏台上响起。漂亮的小女孩脸蛋虽然精致，但是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舞台演出的经验，就连封艾这种外行人也听得出她念台词时有些生硬。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看得津津有味，毕竟这小姑娘着实是秀色可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
封艾扯了扯伊斯特的衣角，又指了指人群的另一边，看见在人群后方抱着背篓的柳拂衣，伊斯特很快便会了意，转过头去低低地和林舍予说了些什么，于是，林舍予便向身旁的柔小希和南姐说了两句，随着伊斯特c带着那穿了一身红棉袄的脏兮兮，往人群里挤过去。
封艾好不容易凑到了柳拂衣身边，冲他打了声招呼，又对柳拂衣身前抱着的背篓笑着说了句：
“小葫芦今天穿得真喜庆啊”
小葫芦拧过头，对着封艾长长地“嘘”了一声，天真可爱的脸蛋上满是认真的神情，显然是看戏看得正入迷呢，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封艾吃了个瘪，也只得尴尬傻笑，挠了挠头。
抱着背篓的柳拂衣看起来也颇为无奈——若像是平日那般将小葫芦背在身后，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便会彻彻底底挡住小葫芦的视线，他也是迫不得已，方才把背篓解下，捧在了胸前。
此时台上的话剧刚刚演到大灰狼将外婆吞进肚子里的戏码。话剧的内容虽是照足了原著来演，颇为俗套，但舞台上的道具和戏服显然都是用心下了功夫的：那大灰狼的布偶服特意做大了，能够从那张大嘴里塞进另一个人。看着那“外婆”被大灰狼嗷一下塞进了布偶服里，场上的小孩子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声。
柳拂衣转过头来，扫了一眼世隐乡的众人，轻声问道：
“怎么不见大师兄和无用？”
封艾干笑了两声，平安夜那天柳拂衣回去得早，自然是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于是封艾便将那天夜里，林舍予要李默存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余光内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柳拂衣脸上流露出恍然的神情，旋即又和封艾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瞟了林舍予一眼。
林舍予在看话剧，也没留意到那两人异常的神态。
封艾挠了挠头发，心底里也是好奇。按理说，无用的紧闭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了，但今天一整天都好像没见着他的人影。
念及这层，封艾便转过头去小声问林舍予无用这一天都去了哪儿。林舍予却和小葫芦一样，没什么搭理他的兴致，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表演。眼睛眨也不眨，随口应了一声：
“等演完了话剧，你应该就能见着他了。”
封艾撇了撇嘴，却是觉得稀奇。这分明是演给小孩子看的话剧，林舍予却不知为何看得津津有味。吃了几次两次闭门羹，他也只好学乖，呆呆地杵在人堆里，陪着伊斯特静静地欣赏台上的那一出《小红帽》。
封艾看得闷了，四下望了望，也没能找到解闷的方式。阿尔萨斯悠游自在地趴在小葫芦的脑袋上啃着瓜子，其余的所有人都在认真看着表演，唯一和封艾有共鸣的大抵就只剩下那圆滚滚的脸懵逼的脏兮兮了。
封艾暗暗皱了皱鼻子，不动声色地站到伊斯特的身后去，无聊地数着她盘起的头发上，那只发卡到底有多少格齿，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不觉间有些心猿意马。
真好闻
封艾努力地辨别着伊斯特洗发水的味道，像是某种花香，具体却又说不上来。他不声不响的，只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在看戏的伊斯特完全没有留意，却没有看见伊斯特那妮子此时已经是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一双眼睛根本就没有在看戏台上的发展，不自在地四处瞟着。
不知不觉间，舞台上的剧情已经推进到了高潮部分，可爱的小红帽被扮成了外婆模样的大灰狼一口吞进了肚子里。一时间满场都是小孩子担忧害怕交杂的惊呼声，倒是那全程认真看戏的小葫芦脸上仍然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淡定。
封艾瞧着好笑，便打趣道：
“小葫芦，那小红帽都给吃进肚子里去了，你怎么不叫你家柳掰掰去把她救下来？”
小葫芦细细的眉毛扬起老高，转过头来，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望着封艾，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
“那都是演的，是假的，只有笨蛋才会当真呢。难不成你看奥特曼的时候，也会觉得那些怪兽是真的会吃人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嘿嘿一笑：
“这个实不相瞒。直到今天我都还坚信着自己其实是光之巨人迪迦奥特曼的人间体，只不过是时机未到，变身器还没有被我捡到而已”
小葫芦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头去问柳拂衣道：
“柳掰掰，是不是所有男孩子二十岁的时候都像封艾那么傻啊？”
这时，一直静立于旁沉默看戏的林舍予适时地插话了：
“不是，只有他和蓝思琳是这样。”
封艾的笑脸瞬间耷拉了下来。小葫芦长长地“噢——”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与此同时，封艾还听见身边传来轻促的c似是没能忍住，却又很快地收住的笑声，伊斯特掩着嘴巴低着头背对他，秀气的肩头不住地抽搐着。
小红帽的故事已经演到了尾声，聪明的猎人把大灰狼的肚子剪开来，救出了小红帽和外婆，又将几块泡沫涂成的大石头塞进了大灰狼的肚子里，那大灰狼抱着沉甸甸的肚子在舞台中央上蹿下跳好一阵，终于是嗝屁了。
故事全部演完，戏班子的演员们便纷纷回到了台上，给观众们鞠躬谢幕。场下响起了阵阵掌声。热闹过后，人们便纷纷散去，戏班子的成员们也便开始收拾台上的道具，结束了今天的演出。
此时堪堪八点半，人们还有很多节目可以参与。距离0点的烟火大会还有很长c很美好的一段时间。
封艾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是从这段时间的无聊煎熬中脱出身来，虽然整场表演也就持续了小半个小时，对他而言却宛如半个世纪那般漫长。封艾伸了个懒腰，正想喊大家一道回康安街上参加庙会，却听得林舍予说了一声：“等等无用”。
“无用？”封艾愣了愣，扭头看了眼四周：“他什么时候来的？表演完了才来？”
林舍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方向：
“来了。”
众人诧异地转过头去，发现舞台的方向，正迎面走来的，赫然是方才那怯生生c水灵灵的饰演小红帽的小姑娘
封艾的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一颗篮球了。
“小姑娘”仍旧穿着那身红彤彤的戏服，两条金黄色的辫子垂在肩头，洋娃娃似的眨巴眨巴着眼睛，用那一贯缺乏起伏的声线挨个向世隐乡的几人问好：
“二师姐，你好，三师兄，你好，小师妹，你好，小葫芦，你好，封艾，你好”
“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封艾的舌头完全打上了死结，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你是无用？”
眼前这娇滴滴的，我见犹怜的小姑娘，竟然是无用扮成的？虽然他本身就没有性别，长相也是非常偏中性，但也不至于化完妆以后可以天衣无缝到这种程度吧？
骗人的吧？
场上的几位师兄弟，除了林舍予带着一脸略有些得意的淡淡笑容以外，此刻的状态倒并没有比封艾好上多少。显然也是根本没有看出来方才那小女孩是他扮成的。无用点了点头，向封艾解释道：
“二师姐说，无用平安夜那天好心办了坏事，要接受惩罚。所以就让无用将功赎罪，在冬元节这天给大家表演，所以无用这几天都在戏班里面排练。”
怪不得那小红帽好看归好看，却总让人觉得演技有些许生硬，这根本就是一出由林舍予临时起意指导出来的c以无用为主角的闹剧，这个天真无知的人造人平时就性格不太鲜明，又没有演戏的经验，怎么可能演得好嘛
但是，不管怎么说，无用的这副扮相也实在是太惊为天人了封艾甚至觉得自己隐约要觉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得知了小红帽的真实身份以后，伊斯特的表现虽然不如封艾那般外化，却同样是惊讶的很，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再后来，便是直勾勾地盯着无用，目不转睛的，眼底里几乎快要蹭蹭往外冒出小星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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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1
无用的突然出现，引得这帮子家伙又是闹腾了好一阵，小葫芦趴在背篓上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最好奇的却是无用被吃进大灰狼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脑袋朝下的，会不会闷得慌；伊斯特已经悄无声息地蹲下身来把无用抱到了怀里，脸蛋在他的辫子上蹭啊蹭的，看起来很是幸福。封艾还没有从当机状态缓过神来，说话一直都结结巴巴的。就连平日里最为稳重的柳拂衣脸上都不断冒出细汗来，暗叹二师姐就是二师姐，真是太会玩了
“呀——这么齐人啊？”世隐乡这帮人围成的小圈子正说个不停的时候，一道奇怪的声音忽然在封艾背后响起：
“封老板也在呢，晚上好呀~”
众人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巨大的c毛茸茸的泰迪熊。身后的人抓着那泰迪熊布偶的手臂摇晃了几下，恶作剧似的压着嗓子朝众人打招呼：
“吼吼吼，我是小熊维尼，很高兴认识你们！”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正要接腔，便听到另一道清冷稚嫩的童声毫不留情地呛道：
“叫维尼的和叫泰迪的虽然都是布偶玩具，但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你扮弱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物种都搞混了？”
那只巨大的毛绒熊背后探出一张美丽妩媚的面庞，冲身旁那洋娃娃似的小女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反正看起来都差不多嘛。”
“瓦伦坦女士，晚上好。樱，晚上好。”最先反应过来的柳拂衣向那对母子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小葫芦，林舍予c无用也分别向菲利斯打了招呼，封艾眨了眨眼睛，对于大家彼此之间都认识感到有些意外，干笑了两声，打断了那对母女的插科打诨：
“菲利斯小姐你也来看话剧吗？”
“没办法，sakura哭着闹着说一定要看小红帽呢”菲利斯颇有些小孩子气地撅了撅嘴，旋即又嫣然一笑：“毕竟我也是妈妈嘛！总得迁就一下”
“你已经把事实完全颠倒了，不会有人相信你的。”sakura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眉头又抽搐了几下，显得很是不耐烦：
“这只破熊，你到底要抱多久才舍得扔掉？”
“咦？”菲利斯露出很疑惑的神情：“这不是sakura的东西吗？明明是你自己拿不动，才让妈妈帮你拿的呀”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对这只蠢熊根本不感兴趣”sakura的额头隐隐冒出青筋来。
“唔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喜新厌旧呢，刚到手的玩具，才过了一阵就不感兴趣了。”
“你是不是还没有进化出理解人类语言的能力？”sakura那张小巧的俏脸已经抑制不住地弥漫出惊人的杀气来了
封艾眼看情况不对，急忙岔开了话题，连着打了几个哈哈：
“呃那什么！既然大家都到齐了，不如咱们就一起去附近的庙会逛一逛吧，大过节的在这傻站着也没意思？”
“啊！对了！庙会！”小葫芦如梦初醒，兴奋地眨巴着眼睛：“那咱们就快点去吧！一定会很好玩哒！”
“啊呀，小葫芦今天还真是可爱呢！”菲利斯认真打量了小葫芦一番，顿时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来，把那只巨大的泰迪熊递到了封艾怀里，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慈爱地捏着小葫芦的脸蛋，又用脸在小葫芦脑袋上的两颗小啾啾上面蹭来蹭去的。小葫芦咯咯直笑：
“好痒哦，菲妈妈”
“小葫芦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可爱呀！菲妈妈真是爱死你了让菲妈妈和柳掰掰换一下，以后让菲妈妈来养你好不好？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奶水了，但是菲妈妈煮的方便面特别好吃哦！”
“菲妈妈，小葫芦早就断奶了！”小葫芦一本正经地说着，一旁的sakura忽然冷冷说道：
“如果你的言下之意是我们可以正式断绝关系的话，那我就求之不得，毕竟要在母猩猩和你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是个正常人类都会选择母猩猩的。”
“呃那什么，咱们还是快点出发吧！”封艾满头大汗。林舍予看起来也有些无奈，接话道：
“那我们就去康安街。”林舍予说道。
“好耶！康安~街！康安~街！咱们快走吧柳掰掰！”
“无用，你就穿成这样去吗？”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封艾。”
“咳咳倒也没什么，毕竟无用本来就没有性别嘛，哈哈”封艾干笑了两声，伊斯特弱弱地念叨了一句“这样挺好的”，封艾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众人，感叹了一句：
“你们今天都打扮得似模似样的，站在你们这边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只跑错片场的骡子。”
“难道不是吗？”林舍予乜了他一眼，笑着反问。伊斯特又在偷笑了。
在场的众人显然都很清楚这对母女一旦吵起架来必然会是花样百出c没完没了的。于是便纷纷动起身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岔开了话题，熙熙攘攘地簇拥着sakura和菲妈妈便往康安街的庙会走去。中途曲曲折折绕过几个街角，一路上也是聊得非常热闹。
路过青石巷的时候，林舍予忽然记起什么，对众人说道：
“饿不饿，吃点东西再走吧？”
原来，为了赶上晚上的话剧表演，在场的这些家伙里没几个是认真吃了晚饭的，伊斯特被林舍予按在椅子上梳妆打扮了好几个小时，就连热饭也没能吃上一口；柳拂衣倒是想给小葫芦做上一顿饭，只是小葫芦吵着要早点去戏班子，也只好作罢。
众人一合议，既然时间尚早，吃个宵夜再去庙会也无妨。于是便换了个方向，在青石巷里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家叫做杭记的面馆。
刚来到面馆门前，众人便都是愣了一愣，旋即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诡异的神情。
门口站着大家都很是熟悉的人。
那单薄的书生身影仍旧穿着原本是青灰色的长衫，只是如今已经洗得发白，接缝的位置也脱了线，空荡荡的一截袖子看起来就像是世隐乡里独有的竹纸，脆弱不堪，随风飘荡，看起来摇摇欲坠，内里却有着令人难以坚信的坚韧。
坚韧得，让人总忍不住感叹这货怎么还不让风刮跑了算求。
李默存眨了眨眼睛，笑意温暖得就像是夜灯里的港湾。
“原来大家都在。”
大家都没有说话，心里面想的都差不多，除了不明就里的菲妈妈和sakura以外，都偷偷摸摸挪过视线去看面前的林先生。
林舍予的面色果然不似之前那么愉快了。她眉头微微轻蹙，瞪了李默存一阵，又轻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众人说道：
“进去吧。”
听到林舍予说的话，李默存知道她是已经放过了自己，便如释重负般挠了挠脑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往门边让了让身子，对着缓缓走过来的林舍予说道：
“我等你们很久了。”
林舍予没好气地轻飘飘剜了他一眼，李默存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二师妹”
李默存伸手入怀，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个东西来。封艾看见那李默存手里拿着的粉色小玩具，猛一个激灵，动作极快地扯了扯伊斯特腰后的缎带，往林舍予身旁退开了几步。伊斯特转过脑袋，仰起头来看着封艾，眼睛微眨了几下，显得很是不解。
被挂到背后的小葫芦探出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哇！是七巧锁！”
“这个七巧锁，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终于算是解好了，还给你吧。”
看见那只已经拼凑成小猫图案的七巧板，林舍予的面色在几个呼吸间已是变得极差，根本没有伸手去接的欲望。李默存仍然读不懂气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温柔得像是在这个寒冷冬夜提前到来的春风：
“前些天你让封艾转交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只是个解乏的小玩具，摆弄了一阵才发现里面的机关原来非常巧妙。似乎是参考了鲁班锁的结构，里面的小零件只有一种固定的方法才能解开，我不知道那固定的步骤，推演了很久”
那天沈园给林舍予和伊斯特寄来了许许多多的礼物，其中便包含了这枚小小的七巧锁。林舍予鼓捣了很久都找不到解开的法子，最后一气之下便混在寄给伊斯特的糖果里丢给了她。
封艾见到那七巧锁的时候，便已经在心里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产生了一个非常邪恶的念头，借着由头将那七巧锁转交给了李默存，当初他也只是存了个恶作剧的念头，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会对这枚小小的七巧锁这么上心啊？
听着李默存说的话，林舍予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铁青，甚至隐隐有杀气冒出。李默存却浑然没有留意到气氛的变化，温柔地注视着手中的七巧锁，似是已经是在这几天的智商博弈中和它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绪：
“关于鲁班锁的结构我只是依稀记了个大概，后来还专门去了一趟竹林书院翻阅了不少典籍，这才记起一些结构公式，我在纸上推演了好几天，才想到了解开这只七巧锁的正确方法。”
李默存的语气似是有些自嘲，空气里的杀气已经凝若实质了。
“封艾拿来的时候跟我说，二师妹你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解开了这枚七巧锁，结果我花了这么久才想到解开的方法，实在是太笨了，二师妹就是二师妹我终究是比不上的”
林舍予猛地扭过头去瞪封艾，却发现封艾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拉着伊斯特退到了五米开外，若无其事般抬头看星星看月亮，疯狂地嘬着嘴呼呼地往外喷气，假装自己在吹口哨。
“原本我还想着，尽量在冬元节前解开，给师妹你一个惊喜的，现在也勉强算是赶上了吧，呵呵来，师妹，还给你”
李默存又把手里的七巧锁递到林舍予面前，那短短的几秒钟里，柳拂衣已经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头，将小葫芦掩到身后，又提溜起小女孩打扮的无用，塞到了一脸懵逼的脏兮兮身后，冲着菲利斯·瓦伦坦小姐使了个眼神。
“呃师妹？”
见林舍予没有反应，李默存愣了愣，诧异地开口，而就在下一个瞬间，林舍予终于动了。
她伸手。
她的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手，就算比起那光洁如玉的貔貅也是不逞多让，指节间的轮廓秀气分明，像是伟大的艺术品。
但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不仅仅是一双好看的手。
那还是一双杀人的手。
她的手伸向李默存仅剩的左手。却不是要去接过那枚精致的七巧锁。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盘上李默存的手腕，温柔地像是牵起了情人的手。
再下一个瞬间，那只纤秀美丽的右手忽然握紧，往后一抽。李默存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随后，林舍予藏在袖子里握成拳状的左手终于挥出。
“九点杭记。你有血光之灾，左扭头。”
此时正是九点。
李默存额头的发丝飘散，在那无限接近静止的时间里，他恍若福至心灵，微微向左偏了偏头，拳头擦着他的肩头划过，拳风宛若导弹般炸开，单薄瘦削的身影像是狂风里鼓荡的旗帜，最终被连根拔起，狂乱地随风飘去，将杭记面馆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碎石到处飞溅。
碎石打在柳拂衣的身上，他动也不动，像是一尊高大的铁塔，又像是门神，背篓里的小葫芦安然无恙，乖巧地眨巴着眼睛。
碎石打在脏兮兮身上，叮当作响，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傻里傻气地转了一圈。被提溜到后面的无用小姑娘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菲利斯·瓦伦坦从巨大的泰迪熊公仔后面探出半边脸来，美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身后的sakura面无表情。
面馆的老板杭叔站在柜台的挡板后面，手里端着一碗新鲜滚烫的面条，脸上的表情如同石化一般。
满地的碎石瓦砾中踉踉跄跄地爬出一个人影。那满身灰尘的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冲着杭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杭叔，你好。”
李默存“呕”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虚弱笑道：
“冬元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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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2
青石巷位置比较偏僻，此时的人们又大多在逛庙会，所以面馆里的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此时都是转过了头，一脸的震惊。
杭叔低头看了看正努力从石碓里爬出的李默存，又抬头看了看墙壁破口处面无表情的林舍予，满脸的不知所措：
“呃林c林先生”
“打扰了，杭叔。”林舍予朝杭叔温和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远处的封艾。封艾立马会意，识相地屁颠屁颠跑进面馆里，双手在地上一按，随着一阵蓝光流转，地上的碎石瓦砾如同活过来一般自动自觉地在地上雀跃滚动起来，沿着那墙壁的破口慢慢拼凑了回去，没过多久，那面墙壁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光洁如新。
林舍予便又带着柳拂衣一行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封艾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冲林舍予搓手笑道：
“老板，异人的能量用了就没法子恢复，您看我这是给您打几折比较好？”
林舍予忽然笑了起来：
“七巧锁是你给他的，不用那么客气，打骨折就好了。”
封艾又是一个激灵，若无其事地吹着难听的口哨，缩回了队伍的后方。
杭叔用腰间的毛巾擦了擦手，战战兢兢地走到面馆里最大的那张桌子上前。桌子上围坐了整个世隐乡来头最大的几位先生：二先生林舍予，三先生柳拂衣，四先生无用，六先生伊斯特·秋楚，此外还有革命军六师的副司令“妈妈”这种感觉就无异于路边的烧烤摊忽然来了几个国家的总统，一边撸串一边进行国际间的友好交流，实在是令他受宠若惊，甚至到了担待不起的程度。
杭叔搓了搓手，恭恭敬敬地干笑了两声：
“几位先生想吃点什么？”
“一碗云吞，辛苦杭叔了。”林舍予点了点头，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小葫芦，吃点什么？”柳拂衣低头去看旁边椅子上的背篓，小葫芦趴在背篓边缘，眨巴眨巴眼睛“唔”地沉思了一阵，笑嘻嘻道：
“杭掰掰，我想吃你家的肠粉！”
“那就要一碟素肠，一碟蛋肠吧。”
“好嘞！”杭叔在菜单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便又转头去看桌子另一边的伊斯特：
“六先生呢，吃点什么？”
伊斯特缩了缩身子，穿着一身和服端坐在椅子上总让她觉得有些坐立不安，犹豫着看了林舍予一眼：
“云吞就好还c还有花生”
“老板，”菲利斯手肘搭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神态中不自觉地散发着妩媚妖娆的魅力，白皙的手指点着桌子，笑眯眯问道：
“你这边有什么特色菜吗？”
“有的，有的。”提到特色菜，杭叔说话变得利索了起来，想来对这些程序已经是驾轻就熟：
“咱家是面馆，粗面细面都有，不喜欢吃面的也可以试试河粉米线，招牌的有牛腩面，炸酱面，肉臊面，汤底也可以选清汤和浓汤，清汤是用鱼肉熬的，又香又甜；浓汤的话就是用了猪骨和牛骨，要看小姐你喜欢什么口味”
“嗯”菲利斯女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转，拍了拍旁边椅子上的大泰迪熊，笑道：
“那就给我来一碗牛肉面吧。”
“好嘞，要辣还是不辣？”
“不辣的吧。虽然平时很喜欢吃辣，但是最近身体不太适合呢。”
坐在另一旁的sakura面容冷漠地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老女人早就绝经了。”
菲利斯笑意盎然地剜了sakura一眼，转头对杭叔说道：
“老板，你们这边熬汤剩下的猪骨可以要一些吗？我家小女儿最近都没有长高，看来要好好补充一下钙质呢”
桌子上的众人都忍不住眼角抽搐起来，菲利斯忽然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我亲爱的sakura酱，想要吃些什么？”
菲妈的后半句是对着sakura说的，用的是和之国那边的语言，众人也只是大概推测出说话的内容。sakura却没有理会菲妈妈，转过头看着老板杭叔，用端正的普通话问道：
“老板，如果自带了食材，你可以帮忙加工一下吗？”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老板忙不迭地点点头，笑着问道：
“小朋友带的是什么食材？”
sakura指了指身旁的菲利斯，又指了指厨房里那口熬汤用的大桶，平静道：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女人放进去炖熟。”
整个面馆顿时陷入了一种无比诡异的寂静中。柳拂衣忽然干咳了两声，转头问身旁的无用：
“无用，到你了，点菜吧。”
话题被转移，众人都是暗舒了口气，封艾好奇地看了无用一眼，笑道：
“无用不是人造人吗，怎么还要吃饭，难道你平时充电都是吃机油的吗？”
无用摇了摇头，一脸的认真：
“无用虽然半年才会充一次电，但是平时也可以靠吃饭补充能量的。”
封艾闻言，愣了一下，虚着眼，嘴角抽搐道：
“你竟然还真的可以吃饭啊”
封艾在大都会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也是见过正牌人造人的。那些人造人多是些机器佣人c管家之流，在街上走着看起来倒也和普通人无异。为了甄别，所有制造出来的人造人都必须在后颈处印上识别用的条码。
普通的人造人其实也就是些会动的机器，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自主思维，只是由于百国大战期间整个地星的科技都呈现出爆炸性发展的状态，使得这些人造人的电子脑可以连接庞大的网络信息库，拥有了可以模拟人类思考的能力，能够完美地胜任佣人的工作。
只是，以常识而论，人造人的充电都是回到工厂里直接连接电缆，储存个几年份的电量，封艾还真没见过有哪种型号的人造人是可以靠吃饭充电的，就好比一辆加了油就可以开的汽车，非要发明一个手摇式充电器给它提供动能从各种意义上都觉得是非常鸡肋的发明啊
点完了一轮菜，杭叔的视线终于扫到了最后一名客人封艾身上，这几个月前曾经刁难过他一次的家伙令他记忆犹新。杭叔回忆着那天既没有鱼丸c也没有粗面的尴尬情景，嘴角翘起一丝自信的微笑，拿着菜单与封艾对视良久，心里暗道：前些日子配给队回乡，该有的食材如今已经应有尽有，就算你要在把粗面雕成鱼丸的形状，我也能给你做出来。
“小老板，这次想吃点什么？鱼丸粗面，还是牛肚粗面？实在不行，鱼丸河粉也是可以的。”
封艾认真地看着他，脸上带着风淡云轻的微笑：
“有‘仰望星空’吗？”
小小的面馆里，干净的圆桌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饭菜。世隐乡的几名师兄弟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伊斯特面前的盘子里放着许多剥了壳的花生，阿尔萨斯蹲在桌子上，把一颗颗的花生塞满了腮帮子。面馆里不时响起脏兮兮吸尘器的声音。菲利斯要来了两只小碗，和sakura分着吃同一碗牛肉面，面里的牛肉大多都放进了sakura面前的碗里，不过菲利斯小姐的筷子也整天往sakura的碗里面凑，后者精致的脸蛋阴翳地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暴起杀人一般。
窗外便是宁静黑暗的青石巷。空中下着小雪，像是飘飞的柳絮。反衬出小面馆里那温馨昏黄的灯光。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美好。
李默存孤零零地嵌在小面馆墙角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安静地看着远处桌子上和乐融融的用餐景象，整个人都显得文静而秀气。他面前的桌子上没有吃的，只摆上了一枚拼成了小猫形状的粉色七巧锁。
杭叔犹豫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提醒他额头又开始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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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3
约莫是九点半的时分。往常的这个时候，世隐乡里的人们都是用过了晚饭，在家里烤火消遣，准备睡去。但今日却是不同的。
冬元节的这个夜里，康安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分。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小摊子琳琅满目，许多热食小吃蒸腾着诱人的香气，融化了空中飘摇的雪屑。人们摩肩接踵，脸上都带着笑意。各色各样的光和影交织在了一起，又好像正在这个温暖的夜里渐渐融化。
庙会里的活动有很多。吃喝玩乐的应有尽有，节日的气氛很是浓烈。各式各样精致可爱的小吃让人看花了眼，像是章鱼小丸子c煎饺c烧烤c麦芽糖尽管几位师兄弟先前已经在杭记面馆里吃过了晚饭，闻到这些食物的味道，依旧是食指大开。一些商店都临时撤空了货架，重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纪念品，人们在门口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像是被丢进了沙丁鱼罐头。林舍予怕身旁的伊斯特走丢，便轻轻牵过了她的手，伊斯特的另一边手则牵上了无用，菲利斯小姐便和sakura跟在后头，前者笑语嫣然地说着些“只要拜托妈妈，妈妈就会背你”之类的话，后者直接一脸冷漠地无视掉了。几位大小美人走到一块去，便成了康安街上最抢眼的一道风景。
人群里视野最好的却是小小只的小葫芦。柳拂衣天生异象，高出寻常成人快有一倍，在人流里穿行时便只像是在趟过一条及腰深的河流，小葫芦便被他抱在身前，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东问问西问问的，柳拂衣也不觉得烦闷，逐一给她讲解。
走了一阵，众人便走到了一处比较热闹的地方。长长的一条街道上挂满了彩色的灯笼，许多彩色的便签缀在灯笼下随风飘摇。小葫芦眨巴眨巴眼睛，开心地叫了一声：
“啊！是灯谜！”
猜灯谜算是世隐乡的庙会里比较传统的项目了，不仅是在冬元节，以往过端午和中秋的时候，也是会有这样的活动的。小葫芦虽然在世隐乡待着的时间不长，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古代传统的猜灯谜在规格和内容上面都有着一套相对严谨的规矩，大多数都是猜字c猜成语之类的文字游戏。但世隐乡里的灯谜相对而言就随性许多，便签上的灯谜都是在世隐乡各处征集过来的谜语，多是些挺有趣的脑筋急转弯，有自信猜对答案的，便可以将便签摘下，去中间的柜台说出答案，如果对了便可以换走一份小小的纪念品。
小葫芦催促着柳拂衣加快脚步，后者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在那些灯笼之间，生怕自己虎背熊腰的个不小心就把别人好不容易挂上去的灯笼给碰翻了。
柳拂衣随手摘下灯笼上的一张纸条，上面便只写了“十五天”三个字，打一个汉字。小葫芦看得一头雾水，转头去揪了揪柳拂衣脸上的毛：
“柳掰掰，十五天是什么啊？你知道答案吗？”
柳拂衣沉思了好一阵，老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小葫芦撇了撇嘴巴：“柳掰掰真笨！”
柳拂衣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有些悻悻然，正想将那枚纸条偷偷挂回灯笼底下，却无意间瞥见了一直远远缀在林舍予一行人身后的李默存，这家伙因为林舍予的气场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一直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徘徊在他们几米开外，看起来颇为幽怨。
柳拂衣转过头，发现林舍予她们也在研究灯谜呢，自然是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景象。于是便向李默存招了招手，李默存快步走上前来，搓了搓手，眼神真挚地抬头看着柳拂衣，小声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
柳拂衣将纸条塞到李默存面前，两人的神情动作看起来跟做贼似的：“解解看。”
李默存对着纸上“十五天”三个字想了一会儿，便流露出恍然的神情，笑道：
“这灯谜出的挺有意思的，是个‘胖’字。”
他这么一说，柳拂衣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意思。倒是那小葫芦依然不明就里：
“为什么是个胖字啊？”
李默存笑了笑：“小葫芦，一个月有三十天，这十五天不就是一个月的一半吗？月和半加起来，就是个胖字了。”
小葫芦瞪大了眼睛，长长地“噢——”了一声，便又催促着柳拂衣把纸条交给她，然后又唤柳掰掰去摘下另一张纸条。
“十个哥哥柳掰掰，这又是什么啊？”
“”柳拂衣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将纸条塞给了李默存，李默存想了想：
“这个简单，是个‘克’字，上面一个十，下面一个兄，加起来就是克了。”
“‘多一半’这个呢？”
“是个‘夕’字。”
连续回答了几个简单的灯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李默存在小葫芦心中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起来。小葫芦满心欢喜地抓着一捧的纸条，眼睛里快要冒出小星星来了：
“知道了这么多谜底，待会儿小葫芦就可以换一大堆纪念品了！”
李默存哑然失笑，用仅剩的左手挠了挠脑袋：
“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小葫芦还是个小财迷。”
菲利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柳李二人身后，猛地拍了一下李默存的肩膀，把后者直接吓得哆嗦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见菲妈妈脸上满是俏皮的笑容：
“小李哥，你还挺厉害的嘛”
李默存干笑了两声，还没说话，菲利斯小姐便从背后掏出了张纸条，笑嘻嘻地：
“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好不容易挑到一个没那么文绉绉的，结果还是根本看不懂呢”
她的身后，sakura正抱着那比她还要巨大许多的布偶，满脸的生无可恋。李默存接过纸条，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有一天，咖啡杯和玻璃杯一起走在马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大叫一声：‘有车来啦！’然后玻璃杯就被撞碎了，咖啡杯却没有碎，这是为什么”
李默存看了好一阵，整个人都愣住了，苦笑着挠挠头：
“这种的我还真是不怎么擅长”
菲妈闻言，遗憾地撇了撇嘴。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封艾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子，嘴里不知道正嚼着什么，含糊道：
“哦，原来你们都在这呢，来，吃点东西。”
说着，他便把手里的那些塑料袋递了过去，里面装满了形形色色的小吃。怪不得这家伙先前好半天不见踪影，原来是跑去买吃的了。菲利斯瞧见封艾来了，眼底掠过笑意：
“呀，封老板，来的正好，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灯谜”
封艾一听到灯谜二字，一张清秀的脸蛋顿时耷拉下来，苦着脸道：
“还是免了吧，我对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不感兴趣，往年的灯谜我就没一个能猜对的。”
“这次不一样！”菲利斯女士看起来却是兴致不减，“这不是猜字的，就是个脑筋急转弯。”
“哦——”封艾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睛一亮，眉头一扬：
“那你早说啊！实不相瞒，在下便是那人称外328区脑筋急转弯战神的，看过的脑筋急转弯足够填满一整个艾斯兰帝国图书馆”
在唐唐还小的时候，封艾常常和妹妹在一个房间里睡觉。那时候的唐唐还有着听睡前故事的习惯，封艾知道的故事不多，就去找封流。封流被闹得不耐烦了，就从桌子底下抽了几本脑筋急转弯大全给他当睡前故事讲，久而久之，封艾就好像被打开了某扇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的思维都便熏陶影响得跳脱了起来
菲利斯将那张纸条递给封艾，他大概看了两眼，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有什么难的。这俩杯子一个被撞碎了c另一个没碎，其实就是因为它们一个是咖啡杯，一个是玻璃杯。”
小葫芦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玻璃杯比较容易摔碎，咖啡杯是塑料做的，就不会碎了吗？”
“当然不是了。”封艾搓搓手，嘿嘿一笑：
“因为咖啡杯有耳朵，玻璃杯没有耳朵。所以有人喊‘车来啦’的时候，咖啡杯听见了，就让开了，玻璃杯没听见，就被撞碎了”
最先理解了这个脑筋急转弯一语双关的含义的是sakura，她听罢封艾的解释，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
其他几个家伙也纷纷回过神来，总算是明白了这原来是个冷笑话，一个两个都流露出相当无语的神情，气氛一度相当尴尬。
另一头，林舍予c伊斯特，无用三人也在不知不觉围了过来。
“怎么样，你们解了多少个？”
小葫芦高兴地挥舞着手里那一小沓纸条：
“小葫芦解的最多，都是李哥哥告诉我的！”
李默存见林舍予又出现在面前，顿时流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后者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抬头扫了他一眼，似是已经忘记了方才那枚七巧锁的过节。李默存笑着问道：
“你们呢？”
林舍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们三个人只拿了一张灯谜，只是好像看不太懂。”
封艾瞅瞅林舍予，又瞅瞅脸上带着淡淡羞赧的伊斯特，虚着眼道：
“看不懂你们不会换一个吗？”
林舍予也不解释，直接将纸条递给了众人。李默存接过纸条，封艾便凑头去看。两人看到纸条上出题者的署名时，顿时明白了林舍予的意思。
“还真是巧了”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脑海中浮现出不太美妙的回忆来。李默存也显得很是诧异：
“五师弟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题目”
“猜灯谜征集题目本来就是不设时间的，随时都可以投稿。”
听罢林舍予的解释，两人便又去看那蓝思琳留下的灯谜，封艾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为什么肯德基的薯条比麦当劳的薯条软”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唯独封艾缓缓抬起头来，和身旁的李默存面面相觑，下一秒，两人脸上竟是不约而同地绽起了非常欠揍的笑容。
听见那两人嘿嘿嘿嘿的笑声，所有人都是不明就里，小葫芦脸上满是好奇，焦急地问道：
“这是为什么呀？李哥哥，封哥哥，你们快说啊！”
封艾微微一笑：
“因为肯德基是爷爷，麦当劳是叔叔啊”
时间平静地流淌着，世隐乡48年的最后一个冬夜，就好像一盘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录像带，将美好的画面点一滴地镌刻在时光深处。在零点的烟火大会开始前，这群世隐乡的家伙们在康安街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消磨着闲适的时光。
庙会里有很多传统有趣的游戏。在封艾的怂恿下，一行人围坐在塑料水池旁，拿着纸做的小网捞起了金鱼。这一帮子平日里神通广大c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奇人异士，对着那池子里一尾尾灵活游动的小小金鱼，一个个都吃了瘪。
柳拂衣的手太大，拿着那本就只有常人两根手指长短的小网，就跟捏着根绣花针似的，根本使不上劲来，好几次都是捞了个空，惹得旁边地上背篓里的小葫芦气得腮帮子都鼓成了气球；
李默存没了右手，也不是左撇子，同样也只能眼巴巴地望鱼兴叹；
菲妈的眼神好，倒是偶尔能捞出那么几条来，旁边的sakura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坐在塑料小凳上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发呆，眼神直勾勾地瞧向伊斯特肩头趴着的阿尔萨斯，后者感觉到那针一样的视线，猛一个激灵，缩进了伊斯特胸口的小口袋里；
封艾正在一边极力劝阻脏兮兮试图用吸尘器一样的手臂把那些可怜的小鱼吸进肚子里压成方坨坨，一边苦口婆心地给无用讲解着捞金鱼的游戏规则。
最令人意外的是林舍予。这位在世隐乡里最有威严的林先生平日除了处理大小军事杂物，便是做些织布绣花的活计，按理说，以她那双灵巧的手，只是捞几条金鱼自然是不在话下的结果却是和人们料想得大相径庭，林先生出手又快又狠，那小小的渔网刚捞进水力，便因为冲击力形成了水面张力直接破裂了。几分钟下来，林舍予身旁已经放上了一箩筐折断的小网。
偏偏她还被这事儿激出了火气，此时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阴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泄愤般，一言不发地伸手入怀，掏出荷包，又从瑟瑟发抖的摊主那儿买了一箩筐的小鱼网
伊斯特左手拿着个小塑料碗，垫着叠到膝盖上的和服裙角，小心翼翼地蹲在池边，好看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水池里游动的金鱼，轻飘飘地伸手拿网捞了一下，那金鱼才刚进了网，便是一阵扑腾，轻而易举地跳进了水池里，溅起冰冰凉凉的水花，洒了她一脸。伊斯特的反应偏又有些迟钝，等那水花溅到了脖子上，方才后知后觉c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封艾看见了便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惹得伊斯特又羞又恼，没什么气势地剜了他一眼。
封艾挪了挪身子，往伊斯特身旁挤了挤，接过她手里的小网：
“你这样是不行的，要用巧劲我来。”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空出的右手不自觉地捧住膝盖上的小塑料碗，一双眼睛悄悄地瞧着封艾的侧脸。
“捞金鱼是要有技巧的，可不能像舍予姐那样。用那么大力气，叉鱼还差不多”封艾摇头笑着小声吐槽了一句，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池里游动的小金鱼，又说道：
“这些小摊子的游戏其实各有各的门道，像捞金鱼呢，就是特意在水池底下垫了一张蓝布，让人看不清这水的深浅，其实这池水要比看上去的深不少，光一折射下去，金鱼真正所在的位置要比肉眼看见的低很多。所以呢，捞鱼的时候不要看鱼，要看鱼的影子。”
伊斯特细细地听着，模样像极了认真听课的小学生，封艾离她很近，于是便可以在小摊子的白炽灯下清晰地看见他的侧脸。闻着封艾身上时不时传来的淡淡香味，伊斯特的脸蛋倏地一红，便有些心不在焉了，胸膛里仿佛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砰砰直跳。
“现在呢，我就要开始教你捞金鱼百发百中的秘诀了，先是看准时机，然后”
封艾说着，忽然贱贱一笑，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望了一眼，确认那几个师兄弟都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情景以后，将手里的小网倒扣回手心，伊斯特瞧见他的右手中隐隐掠过一阵蓝光，封艾做贼似的小声说道：
“这些网是纸做的，很薄，一泡了水就会脱落，是抓不到鱼的，咱们偷偷把它加固一下”
封艾这浑不正经的作风先是让伊斯特愣了一阵，旋即又被他逗乐了。哪有人捞小金鱼还要用异能来作弊的呀？伊斯特的眼睛霎时间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又忍不住腾出手轻轻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封艾吃痛，倒吸了口凉气。旁边的小葫芦正因为柳掰掰的不中用郁闷犯愁呢，听到旁边封艾的声音，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到封艾手里的小网上，又鼓起了腮帮子，揪了揪柳拂衣的衣袖：
“柳掰掰！封艾他作弊！”
此时正在捞鱼的菲妈妈c李默存c林舍予c无用等人听到小葫芦的声音，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盯得封艾头皮发麻。一旁的伊斯特忽然被这么多目光看过来，脸上又是一红，见封艾用非常悲惨的眼神望了她一眼，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吐了吐舌尖，偷偷摸摸地挪远了一些。
“诶嘿嘿”封艾不着痕迹地把那渔网藏在泳池底下，试图掩盖证据，却还不忘耍嘴皮子：
“异人用异能捞鱼的事儿，能叫作弊吗？那顶多叫物尽其用”
封艾话刚说完，场上的几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虽然这段话有那么几分强词夺理c逻辑强暴的意思，却是话糙理不糙，让这几个家伙一时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在别的地方就算了，这里是世隐乡啊哪有异人还不能用异能的道理？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却是柳拂衣，柳三先生已经在前面的十五分钟因为一条金鱼都捞不到而被小葫芦连番数落得无地自容了，在封艾说完那句话的短短几秒钟后，他突然闪电般出手，将渔网直直插进了水面里，然后右臂猛地一颤，几丝凝实浑厚的内力直接将附近一小片的金鱼震晕了，只小金鱼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柳拂衣先下一城，斩获头筹。
“柳掰掰好厉害！”看见自己的塑料碗里终于有了几条不那么活蹦乱跳的小金鱼，小葫芦开心地拍起手来。
林舍予见着自家猪老三竟然为了小葫芦，把江湖道义却之不顾，秀眉微颦，结果却不是要出声喝止，被几条小鱼捉弄了半天，满腔火气的她也在封艾点醒后，效仿着柳拂衣的动作，却是连渔网都不要了，右手两指一并，斜斜插入水中，没溅起一丁点水花，再抽出来的时候，指尖处赫然夹着一条小鱼的尾巴，林舍予将那小鱼甩进身边的小碗中，再次出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封艾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疯狂抽搐起来，他哪里想到自己插科打诨的随口一句话竟然会造成眼下这般奇妙的场面，但他本来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后，当机立断抽出了那只藏在池子底下的渔网，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抓得最少的明天请客啊！”
李默存听到这句话，面色瞬间白了几分，乜了一眼自己那只空空如也的塑料碗，满脸的无辜。环顾一周，灵光一闪，站起身来，横跨一步，又蹲到脏兮兮身旁，干咳两声：
“咳咳，我和脏兮兮组队了”
先前一只规规矩矩捞鱼的菲利斯妈妈听到封艾的叫喊声，眨了眨眼睛，美丽的眸子里绽起嫣然笑意，轻巧地转过头来，用那抑扬顿挫c感情饱满c几乎是撒娇一般的语气叫了一声：
“sakura酱~”
sakura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我对弱智小孩之间的意气之争没有任何兴趣。”
“那就难办了啊”菲利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
“这个月的军饷全部拿来喝酒了，要是输了的话，明天就只有借sakura的私房钱来请客了呢”
“”
sakura的额头抑制不住地冒出青筋，百般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又沉沉地叹了口气，像极了沧桑的老大人。她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看了几秒水池里游动的金鱼，忽然念出了几个听起来毫无意义的数字：
“137，258，14。”
sakura话音刚落，菲利斯那只纤秀的右手便轻飘飘地拿着渔网，看也不看便朝着水池里的某个方向捞了过去，竟是恰到好处地拦下了一只堪堪游来的金鱼。
“262，201，18。”
sakura念出的c听起来似是毫无意义的数字如同一个魔咒，菲利斯小姐下手的精准程度竟然瞬间达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两母女一人念数字，一人捞鱼，配合极为默契，节奏妙到毫巅，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塑料碗里小鱼增加的速度丝毫不亚于开了挂的林舍予和柳拂衣。
不大不小的塑料泳池周围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封艾也不甘落后，目光如炬，认真地用那被他改造过的渔网一条接着一条地捞着鱼，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在寒冷的冬夜里渗出汗迹来了。
“柳掰掰！快一点！舍予姐姐已经抓了整整一碗了！”小葫芦兴致勃勃地握紧了小拳头，鼓足了劲给柳拂衣打气。
“脏兮兮，虽然这么说有点唐突，但是拜托你了，麻烦你往水里面吸，我真的不是垃圾”李默存正在认真地c不厌其烦地教导着自己翻盘的唯一希望脏兮兮同学如何抓鱼。
“sakura，你这个指数太细致了啦，大概，大概就好了，根本不用精准到那种程度嘛，再这样下去，咱们明天就要请客了哦。”
“烦死了，臭女人，凭什么要用我的零花钱给你买单啊？17243829128342839128”
“哇！柳掰掰！封艾太无赖了！你看他！他的网比小葫芦的脑袋还要大了！”
“小葫芦！比起这个，你还是先看看你家舍予姐姐吧！”
“哇！舍予姐姐！你住手！再这样下去整个游泳池都会被你戳破的！”
“舍予姐！你住手！你这根本不是决斗！”
“师师妹你c你冷静一下”
“小葫芦，不要趴那么高，会掉下去的，我要认真了。”
“封c封艾的渔网已经有整个泳池三分之一那么大了”
“脏兮兮是那边，对，对~泳池，泳池知道吗？不，惹日我惹姨唔（这是我的鼻子）”
“哇！舍予姐，你凭什么弄烂我的渔网！？！”
“战术制裁。”
“”
“既然你不仁在先，那就别怪我不义了！邪龙九转魔光炼狱红砂炮z型肆式！”
一道耀眼的蓝光在泳池上空炸开，周围三三两两也在捞金鱼的世隐乡民已经彻底惊呆了。就连无用和伊斯特也是呆呆地蹲在地上，满脸都是深深的茫然。
金鱼摊的摊主正在逐渐石化。
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毫无预兆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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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4
讲一些人的故事。
有些酒只适合慢慢喝，这个无趣的故事，希望你们读得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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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盛景》
炉火烧得温柔。
木炭上已有了细密的裂痕，泛着微弱的红光。静谧的房间里偶然传出木炭烧裂的噼啪声，更让人困顿。
老人就这样，坐在轮椅上，沉默地看着壁炉里的火光。小小的火星子在围栏里雀跃，真是很年轻的火光。
年轻是会燃烧的。老人的年轻已经燃烧殆尽了。他看起来很老。浑浊的眼睛已经倒映不出火焰的轮廓，脸上的皮肤像是干枯的树。只有偶尔生涩地眨一下眼睛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他还活着。
收音机他已经让莉娅关上了。窗外的楼下不时传来人们的笑声。有音乐声，烟花的声音。但都像隔绝在世界之外了。
他的腿上覆了条绒毯，一只猫匍匐毯子上，蜷缩了起来，睡得香甜。
老人只是很普通的老人。漫长的人生走到了尽头，眼下能够做的，也只是像这样看着炉火，抱着猫，平静等待最后的时分来临。他的妻子还在楼上的房间里沉睡。老伴在两年前的一次感冒后中了风，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身上插的管子越来越密集，脸上的痛苦神色越来越频繁，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少。大抵会在这个冬日里死去。
莉娅的声音没有起伏，催促了几次他才听见了。大抵是设定的睡眠时间已经到了。
“莉娅。”老人转过头来，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一生都不曾说过话的老人。皱纹下的眼睛里尽是难以言明的温柔。
他和妻子一生无后，十几年来，两个老人一直将莉娅和猫当做自己的孩子，这是很可笑c也很悲哀的事情。
“你看过白百合吗？”
这是老人问的第一个问题。侍立在旁的女仆沉默良久，开口时总没有感情。
“主人，以下是关于白百合的搜索结果：白百合，百合科百合属多年生草本球根植物，主要分布在”
老人轻柔地笑了笑，笑容里带上几分无奈：
“不是这个意思。莉娅，你有亲眼看见过吗？”
女仆再一次沉默。似是在总结自己这十几年来在老人家中担任女仆林林总总的琐碎记忆，生硬地回应：
“莉娅没有实际观察过白百合。”
老人似乎已经猜到了莉娅的回答，只是安静地摸了摸怀里仍在熟睡的猫。
“那是一种白色的小花，很好看。”
猫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对着老人露出白白的肚皮。老人顿了顿，轻声说道：
“艾斯兰的公共墓园里全都是呢。你该去看看。”
女仆没有说话。她的脑海里有着每一张关于白百合的图片。她无法理解那些资料和实际看到的白百合有什么不同。沉默了一阵，老人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莉娅，明天之后，你会去哪里？”
这次莉娅回复得很快。她对这些既定的程序了然于心。
“主人。按照规定，莉娅会回到佣人之家进行整修，然后等待下一位主人。”
“是这样呀”老人轻轻地挪了挪轮椅，转向了窗户，透过擦得明净的玻璃看着艾斯兰冬元前夜的晚空。暗沉的云压得很低，偶尔被风吹开时，就能看见天穹外闪烁的星星。
听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星星之所以会闪烁，是因为它们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对所爱之人投来闪动的目光。人类总是这样，对于自己不甚了解的事物寄予各种各样不着边际的幻想。幻想着世界之外的世界，幻想着自己不是孤独的个体。
浪漫而又悲哀。
老人的一生也是如此。他的妻子陪伴他走了四分之三的人生，膝下无子，所以莉娅陪着他们走了往后十几年的人生。再后来，是那只在雨夜拾回的流浪猫。猫已经长大了，毛发柔顺，眉目轻阖，熟睡的姿态像小小的美人。
他的一生过得没有波澜，像是严谨的机器描画出来的图纸。在适当的时机长大，在适当的时机参军，在适当的时机负伤退役，在适当的时机遇到了相伴一生的妻子，在适当的时机老去。在适当的时机陪着妻子坐在沙发上看过无数次的夕阳。
如今在48年的这个冬夜，他似乎也会在适当的时机死去。
妻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偶尔还有意识的时候，看着他时也只剩下了朦胧的泪眼。
不管人生过得有多精彩，直到最后的时分，人类似乎都是注定要独自死去的。
猫可不知道这些。她还在安静地睡着，半夜的时候大概还会像往常一样醒来，然后用家里的沙发给自己磨爪子，然后老人会好笑又好气地把她抱起来，说上许多她听不懂的话。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认真地注视着身后的莉娅。莉娅的表情永远是那样，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像当初一样保持着年轻的少女模样。老人看了她很久很久，似乎要将这个人造人的模样彻底印在脑海深处。
老人问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带着那么几分央求：
“莉娅明天以后，可以拜托你帮我们照顾妮妮吗？”
莉娅的瞳孔轻微地收缩——那其实是眼部的摄像机无法成像，正在重新聚焦的表现。她的资料库不足以让自己理解老人那句话里蕴含的希冀与辛酸。她也注定不可能明白人类那种脆弱而又浪漫的情感，所以她没有对老人对她提出的生最后的一个请求作出回应，而是在时针轻巧指向十点的那一刻，用那一成不变的恭敬语气说道：
“主人，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老人似乎消沉了许多。本就苍老的面容终于透出几分死寂，恍然间又依稀多出了几分让莉娅无法理解的释然。他就这样轻轻地呢喃着那几个字，轻轻阖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就走吧。”
莉娅的手攀上轮椅的扶手，推着老人走进电梯。老人浑浊的眼底透着温柔，任由莉娅带着他在这座生活了一辈子的房间里穿行，他沉默地看着墙上的壁画，一尘不染的书架，酒柜上倒悬的玻璃杯，收拾地很干净的厨房。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婴儿一般的c对世界的好奇，似乎要把这一切的一切都镌刻在灵魂最深处。
轮椅推进了老人的卧室。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妻子。妻子早已不复往昔的美丽，在睡梦中透过呼吸器艰难地呼吸着，眉头紧紧皱起。
莉娅抱起猫，放到一旁的小窝里。扶着老人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老人坐在床上，莉娅开始为他脱掉鞋子。老人温和地看着莉娅，轻轻念叨着：
“这么多年，辛苦莉娅了。”
人造人女仆一如既往地回应“这是莉娅该做的”，然后恭敬地站起身来。
老人对她点了点头，温柔地笑了笑。随后便在床上躺下，转过身去面对着床上的c自己的妻子。他的目光里满是深情与爱意，依稀间，又像是那个一瘸一拐地对心上人念着蹩脚情诗求爱的傻小子了。
老人颤抖地抬起手，颤抖地拂过妻子满是皱纹的面庞，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了她苍老的肌肤，他慢慢地挪过身，艰难地支起半边身子，在妻子耳边轻吻了一下，用世上最温柔也最苍老的声音说着：
“索菲亚，我们要走了。”
现代的科学技术仍然无法拯救中风的病人。哪怕通过细胞再造的技术能够减缓脑干神经萎缩坏死的速度，但终究只是将死前的痛苦无限延长罢了。他的妻子已经在床上痛苦了两年。直到三个月前，老人平静地作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与其在煎熬中感受生离死别，不如陪伴着最爱的人，在一个温暖的冬夜里无声死去。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一年中最重要的冬元节。艾斯兰的人们徜徉在无尽的喧嚣与欢乐中，楼宇之间到处都是欢歌笑语，流光溢彩的悬浮车道给这座光陆怪离的城市渲染上迷离的色彩。没有人会在意北城区的某栋公寓里，一对通过了安乐死申请的普通夫妇正相拥着度过最后的时光。
莉娅拿过床边密封的手提箱，输入了艾斯兰政府提供的序列号，随着箱子里的液态氮挥发以后，平静地取出了箱子里的两支注射器，握起了老人的手。
注射器里的液体缓缓注入，老人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睛里满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悲悯。他声音干哑，对着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莉娅轻声说道：
“莉娅，冬元节快乐。”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莉娅，这个艾斯兰近二十年来最为优秀的7号s型量产型女仆人造人，她缓缓推动注射器的手指以人类无法观测的幅度，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她颤抖的原因，她自己也无法理解——那好像就只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因为某些冗余数据的侵入，而形成的系统短暂宕机，而那个轻微得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错误，也仅仅是在万分之一个兆秒之后就被彻底排除，没有对这个机器人造成任何后续的影响。机器人是注定不会拥有情感的。
“冬元节快乐，我的主人。”
她说着。
老人的眼眸轻轻闭合。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就连老人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七分三十秒后，艾斯兰的灵车会将床上的两位老人送走，他们会被火化，化作细碎的c没有情感的颗粒状无机物，装进小小的盒子里，再埋在艾斯兰的公墓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据说那个地方开满了白百合。而房间里的7号s型则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进入工厂检修，然后格式化所有的记忆，成为下一个家庭的“莉莉丝”，或者是“伊丽莎白”。
在这一切都按照既定程序发生前的七分钟里，莉娅静静地看着床上永远安详睡去的两位老人，僵硬地转过身去。
猫仍然在熟睡。既定的程序里没有提及它的未来。它会去哪里呢？
莉娅慢慢地走向猫。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猫抱进怀里。学着老人的动作，生涩地用手指拂过它的脊背。
“妮妮。”
帝国公共墓园。
天星寥寥，冬夜无人。
几条街道外便是热闹的城区。斑斓迷离的灯火照亮了夜空，在天穹下摇曳的射灯被平流层之上厚厚的云层所遮挡，隐隐可以看见天空深处阴影流动，人们的笑声飘摇着越荡越远，与此处静谧的空间仿佛是划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冬元节意味着一年的结束，本就是人们开启全新生活，展望未来的日子。在这样欢乐的时光里，不会有谁会特意来到这里打扰死者的安宁。
但此时此地，墓园最中心的位置，偏偏坐着一位老人。
四个月前，这里多了一座新坟。坟前的墓碑装饰得很好看，也算配得上主人的身份。这四个月来，公墓里已经摆满了一批又一批的白百合。前段时间，来这里悼念那一位的艾斯兰人络绎不绝，其规模之壮阔，甚至还胜过了利文哲上将在三十年前死去的那一天。那段时间里，老人不曾来过。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冬夜，他来了。
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祭奠阿尔陛下。
在距离那座坟墓不远的地方，原本还有另一座坟。
那座坟墓原来只是个衣冠冢，现在衣冠冢的主人已经回到了坟墓里，墓碑却已经连同曾经的荣耀一起被彻底抹去。
满园的白百合，只有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看起来滑稽又悲哀。
老人没有穿那身挂满艾斯兰所有勋章的军装，却带了三只酒杯，一壶酒。
他斟满一杯，放在摆满鲜花的先王墓前，又斟了一杯，走到那块荒凉的坟前，放到地上。他也不在乎地上的泥尘，随性地坐到地上，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老人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张英武而健朗的面庞终于露出几分世人不曾见过的萎靡。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你们两个若是挨得再近一点，或许还能在地里打起来。”
老人开玩笑似的轻轻念了一句。顿了顿，又喃喃道：
“如果姓郁的那个老不修看见你俩一块埋在这里，怕是要笑得胃痉挛了。”
他的语气带着唏嘘，笑容里却不知为何，有几分自嘲。他已在这里坐了一夜，这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许久不曾说话，开口以后，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终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离家出走三十年，把外面的世界闹得鸡飞狗跳；一个在城里龟缩隐忍了四十年到头来，终究还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我该笑你们活该，还是该感叹这命不由人？”
“最不该死的人死了，早就该死的人还在这苟延残喘，说些好笑的屁话。”
老人喝下第二杯酒。缓缓放下酒杯，手撑在身后的土地上，仰起头来，眯缝着眼睛看着艾斯兰冬元节浩瀚却又阴沉的夜空，像是无声的浩叹。
“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夜空照亮了天上浓郁的黑云，云层被风吹得翻卷起来，成片地飘动着，恍然间却又有一种云不曾动过，动的是大地的错觉。依稀间又能看到那隐没在天空深处的遮云蔽日的舰船，又能看到那一轮虽然不甚浑圆，却皎洁明亮的皓月，丝丝缕缕月光从万丈红尘中浩荡流下，将老人的发丝映得花白。
老人沉默地看了很久身前那座无名孤坟，忽然笑了起来：
“在外漂泊三十年，一切事情的真相，你又看穿了多少？不过以你的性子，不管放火的那个人是谁，你终究还是会用这种方式回来的。”
老人又转头，看向那片缀在墓地里随风摇曳的白百合：
“你呢？做了三十年人见人怕的恶鬼，又做了四十年老乌龟哪怕早就知道了一切都是无用功，也要用这种方式浪费自己的一生。别人或许永远都不会记得你这个傻子了。”
老人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眉眼之间又多出几分祥和。
“不过也还好。你阿尔·艾斯兰还是生下了几个有意思的种，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一艘舰船破开了云层，在万丈高空上缓缓飞行。遮蔽了云和月。老人怔怔地看着那艘舰船再次隐没在另一团乌云中，失意地呐呐：
“人也是，社会也是。江湖也是，阴谋也是，儿女情长也是。”
“这些东西，都像是交缠在了一起，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网。人若是还活着，又怎么能脱身？”
这是她第一次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大都会光陆怪离的夜空。
也许往后的日子里，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这片天空了。但是她现在是不会知道的。
舰船飞得很高。穿行在厚重的云层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像是在尽力向她伸出嶙峋的手。无数光和影穿梭流淌，交织成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她看到一片不怎么亮堂的空地，上面整齐地堆放着石块，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花，那是白百合——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但是现在的她，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舰船里的温度要比外界高一点。但是此刻终究是冬天，是冷的。
这么冷的天气里，女孩仍旧赤裸着身子，只在身上披了薄薄的一条毯子。天冷了应该要穿衣服——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懂得。但是没有人会告诉她。
少女打着赤足，金色的短发乱蓬蓬的，像是没理顺羽毛的雏鸟。她的眼睛真好看，像是世上最干净的蓝色宝石呀。里面透透的c亮堂堂的，好像装满了窗外所有的景色。
这里是哪里？她要去哪里？人们为什么会说话？他们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是现在的她甚至无法理解迷茫为何物。她怔怔地站在落地窗前，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地c略有些僵硬地伸出光洁如玉的手指——手指c手腕，手臂，肩膀，脖颈，五官，身体，她身上的一切构造都是最符合美学的黄金比例，好像生来就是要作为放在展览馆的艺术品而存在的。她的手指最终没能接触到外面的浮云，她摸到了好像冰块一样的东西，上面映出她指尖的倒影。
这个薄薄的c透明的东西叫做玻璃。
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片寂静。偶尔能够听见舰船引擎沉闷的嗡嗡声。在这个无限接近于沉默的时分里，少女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发出了这辈子第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如果有人能够理解婴儿第一次张嘴c牙牙学语的原因，或许也能够明白少女那如同白纸的思想里偶然出现的波动了。
人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玻璃里呢？
这样的话，好像养在鱼缸里的金鱼呀。
玻璃薄薄的，好像很轻易就能打碎了。
但是打碎了玻璃的话，金鱼会死的呢。
人也是吗？
席默城对着舰长室外的列兵平静地行礼后，在舱门上输入了识别指令。
气阀被冲开，风神号内舰长室的景象一成不变，充满了冰冷的钢铁气息。娜波莎娃舰长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他的到来，合上工作文案的动作有些仓促，冰冷而美丽的眉头轻轻微蹙，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质询。
席默城向这位在全世界都久负盛名的c艾斯兰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行了个军礼，动作依旧严谨地像是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
“舰长，距离外1区还有460英里，预计会在三小时后回到艾斯兰。”
这位年仅二十七岁就已经战功显赫的冰山美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这段时间以来，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事频发，其中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莫过于一个月前青龙山上的围剿战役，号称“铁人师”的十七师以虎狼之势一马当先地突破了异人革命军一师在山顶上布下的重重防线，硬生生地歼灭了近半数的暴徒党成员，而一直在战线前方指挥十七师作战的，便是这位娜波莎娃大校。
战线指挥的工作要远比常人想象地繁重复杂得多。尤其是作为一整支军队的决策者，更加不容许有半步行差踏错。在青龙山一役，十七师不顾司令部回援诺山城，强行攻坚的决定最终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战果，但这是不为艾斯兰高层所接受的。无论战果有多丰厚，在战斗中，将士违抗了军令，终究是不容小觑的重大指挥事故。这也就是为什么娜波莎娃舰长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暂时退出战事，回到艾斯兰述职的缘故。
“席辅官，我想我已经和你说过，如果没有什么紧急事务，这两天不要进来打扰我。”娜波莎娃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不愉，但席默城似是已经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脸上仍旧是如水一般平静：
“舰长，恕默城直言，您在青龙山上作出的决策已经让高层震怒，这几年来其他师的司令官也一直对舰长您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您应该也知道，这次紧急述职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很有可能要接受上层弹劾”
“我都知道。”娜波莎娃轻轻闭上眼睛，语气里不见什么波动，说出的话却是让每个听到的艾斯兰人都会不由得直冒冷汗：
“司令部里面剩下的都只是一群冥顽不灵c迂腐蠢笨的老东西，连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也不明白，没什么好怕的。”
席默城对于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c同时也是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的性子，了解不可谓不深。在所有亲信中，他跟随娜波莎娃的年岁最久，甚至可以说是陪伴着她一起长大，看着她从那位青春靓丽c受尽宠爱的少女，一路成长到今天这副模样的。
别人听到她说出这番话时，或许会觉得她锐气太盛，没有规矩，甚至是不知死活。但是只有席默城在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女人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资本对艾斯兰的高层将领作出那样的评价。
所以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的额头并没有渗出冷汗来，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她那疲惫的身影时，眼里多出了某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娜塔莉”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娜波莎娃眉头顿时紧蹙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难以言喻的变化，就好像从一座千里冰封的雪山霎时间化作了隐而不发的巨大火山，那双清冷如刀的眼睛直直射向席默城，看了他一阵后，方才说道：
“席辅官，请你认清自己的立场。”
她顿了顿，复又平静道：
“那个名字，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席默城愣了愣，半晌哑口无言，方才颇有些自嘲地苦笑一声：
“我知道了。”
娜波莎娃抬起头来，看了席默城两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微地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柔和了几分：
“席辅官，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娜波莎娃被临时撤销军职的这小半月以来，一直都是身为舰船辅官的席默城代为打点上下。席默城在十七师所拥有的实权与他的职位绝不相称，但没有人会怀疑他行事的能力。说到底这个丰神俊朗，今年也就三十出头的年轻将士，以他的资质和家底，原本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甚至可以完全不亚于娜波莎娃此刻的地位，但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一直在娜波莎娃麾下做事。此人城府极深，做事又是极为滴水不漏，哪怕没有人能看穿他，顶多也就只是庆幸这样的人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战友罢了。
席默城深深地看了娜波莎娃一眼，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舰长，你有心事。”
娜波莎娃难得一见的柔和神态霎时间收敛起来，冷淡地反问：
“能有什么心事？”
“默城跟随舰长十几年，神态上的不同还是能看出来的。”
娜波莎娃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舒出一口气来。
“倒也算不上心事。你过来吧。”
席默城有些讶异，走过前去。于是便看见娜波莎娃从桌上那一叠公文档案里抽出了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孩。女孩长得很是俏丽可爱，两条辫子乖巧地缀在肩头，一双眼睛活灵活现的，好像在照片里冲着他们笑。
席默城皱眉：“这是”
娜波莎娃看着那张照片，美丽的眼底流淌着难得一见的温柔，拇指轻轻滑过照片上女孩的脸颊，柔声道：
“真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不是吗？”
“或许吧。”席默城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心思却有些飘到别处去了。
“只是，这张照片，和舰长您有什么关系吗？”
娜波莎娃轻轻地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说道：
“这张照片，是打扫战场的时候，从暴徒党的军人尸体里搜刮出来的。”
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是异人革命军的孩子。
照片的持有者已经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这一切的发生，或许都离不开娜波莎娃在青龙山上指挥的那一场作战。
席默城沉默了好久，方才哑然失笑：
“我好像有点看不透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印象中的娜波莎娃大校，在很多年前就不是那个优柔寡断，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了。”
娜波莎娃眉头轻蹙，平静道：
“我一直都不是。”
她顿了顿，饶有趣味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在可怜她们吗？”
席默城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些疑惑的目光。娜波莎娃的脸上看不到情绪的波澜，只是轻声说道：
“我只是在尊敬他们。军人就是军人，军人行动的准则永远不是基于个人的爱憎，这么多年来，我们杀死过的异人已经有千千万万，像照片里这样被毁掉的家庭也不会是只有一个两个。艾斯兰的军队也会死人，死掉的也都是活生生的，有着自己家庭的人。我从来都不曾厌恶过c或者是害怕过异人，作为一名军人，我们能做的，只有尊敬自己的对手，然后等待着某一天杀死他们，或者被他们杀死，仅此而已。”
席默城哑口无言。旋即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到头来，你一直是你，是我多虑了。”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两个小时又四十七分后，龙级战舰风神号将会跨过浩浩荡荡的大西洋，飞临大都会外围的外1区，进入军队总部进行休整。而在三小时后，整点的烟花将会升起，整个大都会都会淹没在一片明亮的烟火之中。
娜波莎娃舰长从座椅中站起身来，负着手看向舷窗之外那片沉默而汹涌的海面，无数条贯穿海浪的铁轨在风中飘摇，看起来像是囚禁着远古巨兽的细细铁链。
娜波莎娃很喜欢海。在古西伯利亚语中，娜波莎娃本就是“海的女儿”的意思。幽深浩瀚的海水占据了这颗星球百分之七十的面积，哪怕只是注视着它，都让人觉得目光会被其所淹没。和这片无边无际的海洋相比，哪怕是近观时遮天蔽日的风神号，也不过是在天空里笨拙飞翔的一只小鸟罢了。
娜波莎娃若有所思，缓缓眨了眨眼睛，细长的手指按在舷窗之上，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注定要在艾斯兰与联合军的浩荡战争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开始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偌大世界里，养在鱼缸里的一条小小金鱼。
“舰长。”
“嘘——不要说话。”
“还有，冬元节快乐，席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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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5
中央城区流光溢彩的磁力车道上，一辆加长型的兰迪轿车缓缓驶出。在这个满是欢声笑语的夜晚，这辆以往无论行驶到何处都必然会引起人群骚动的轿车显得尤其低调，车拐过几个街角，最后停在了一家安静的医院门前。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蓝头发c身材高挑的管家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倒是比机器人还像机器人了。他刚打开后座的车门，满脸笑容的红发年轻人便从车里钻了出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在寒风的吹拂下很没骨气地打了个哆嗦。
管家面无表情地从车里取出外套帮克莱希穿上。克莱希眨巴眨巴那双满是迷人笑意的桃花眼，看了看菲尼克斯身上那件单薄的西装，笑道：
“菲尼克斯，难道你就不会冷吗？”
“陛下，我的身体机能是不会觉得冷的。”
“别唬人了，你的脸都发青了。”
“陛下，我的脸本来就是青的。”
“我才不信呢，你真的不觉得冷，为什么不把西装脱了在街上裸奔呢？”
“陛下，我穿着衣服是因为艾斯兰的律法规定不得在公众场合打赤膊。”
“”
“菲尼克斯，”克莱希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自顾自往医院门口走去：
“三天内不要和我说话了，我最近看见你就头晕恶心。”
菲尼克斯愣了愣，旋即匆匆跟上了克莱希。
“陛下，头晕恶心可能是感冒的征兆，建议您多喝热水，医院里面的饮水机就可以提供干净的白开水”
“”
看见从门口走来的两道身影，原本安静忙碌的艾斯兰第七医院顿时炸开了锅。原本来回奔走的小护士们强行抑制住了尖叫出声的欲望，不住地交头接耳c议论纷纷，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克莱希见过的，他往往便会笑着打声招呼，惹得那群小护士又是一阵受宠若惊的叫声。这种一国之君微服私访的景象可不是到处都能遇得着的。里头那么几个门道儿清一点的已经从克莱希陛下的忽然拜访中嗅到了那么几分不寻常的味道，又是跟附近的同伴咬着耳朵说了些什么，惹得她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克莱希似乎也并没有把整个医院都搅得不得安宁的意思，随着菲尼克斯在前台找医生说了两句，便匆匆地搭乘电梯，轻车熟路地朝着精神科的病房走去了。
走到那熟悉的病房前，还未开门，便从里面迎面走出一个人来。见着那人的瞬间，克莱希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露出了颇感意外的笑容。
“好久不见哥哥。”
近月来都不曾有过音讯的艾斯兰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迪塞尔·艾斯兰亲王，在元48年的冬元前夜，在病房里与克莱希偶然地相遇了。
迪塞尔身材高大而魁梧，今年已是三十七岁，将近不惑之年，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一种沉稳成熟的气质。他前段时间剃光了的头发如今已经长出细茬，看起来颇像颗猕猴桃。在看见克莱希的瞬间，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这对于一个身在皇宫之中，清楚地见证了艾斯兰家族这几十年的大起大落的人来说，反而是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迪塞尔冲克莱希点了点头：
“您好，陛下。”
克莱希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阵这位比自己年长了十几岁，高出他接近两个头的哥哥，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太见外了吧？我亲爱的哥哥？”
“这是规矩。”迪塞尔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的。看见恭敬地站在一旁的菲尼克斯时，便也朝他点了点头，看起来两人倒也是旧相识。
克莱希耸了耸肩膀，撇着嘴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老样子。”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笑问：
“十方寺那边的风景怎么样？我也好久没拜会过可爱的空蝉大师了。”
看起来只是随意的一句寒暄，却让听到这话的迪塞尔瞬间皱紧了眉头。这几个月来他潜居于南海十方寺里，本就是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出海时，他甚至隐姓埋名，一个亲信也没带在身边，只是备了些干粮，海图和指南针，便自己划着渔船往南海去了。但既然他是克莱希，那么知道自己的行踪也没什么稀奇的。
迪塞尔又深深地看了克莱希一眼，摇头道：
“十年如一日，没什么稀奇的。”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
“约瑟夫的精神状态很稳定，不过好像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你自己去看一看，大概就会明白的。”
克莱希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便又朝迪塞尔摆了摆手，自顾自往病房里走去。
透过病房的探视窗，便能够看见躺在床上发呆的艾斯兰前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自从那天克莱希在议政厅里向他说出了一切事情的真相后，这个自尊心极强的二皇子就彻底精神崩溃，不得不住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了。当年那个丰神俊朗c剑眉星目，被所有人看好的国王候选人，如今却痴痴傻傻地躺在床上，吮着自己的手指，看模样，大抵也只有三四岁的智力水平，看起来倒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但克莱希似乎是不在乎这些的。因为当他踏进门后的那一个瞬间，他就仿佛成为了世上最温柔的母亲，带着满脸柔和的笑意，朝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走去。约瑟夫看见他时，脸上的表情先是由好奇，又转为疑惑，最后转为极其扭曲的惊恐，在床上坐起来缩成了一团，发疯似的将枕头被子切能够拿得动的事物朝克莱希砸去，试图能够远离他一点。
而克莱希终究是越走越近。最后，轻柔地跪在床上，将约瑟夫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他的脸上满是令人心醉的温柔。
约瑟夫也终于像是个累坏的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头埋在克莱希的胸口里，不住地哽咽着。
克莱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眉眼之间尽是安详，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什么，像是“没事的”。像是“都会好的”。他的声音宛如魔咒。约瑟夫越来越安静了。
迪赛尔就这样站在探视窗外，沉默地凝视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过了许久，他转过头看见一直沉默伫立在墙边c宛如雕塑般的蓝发管家，忽然出声：
“菲尼克斯，你不进去吗？”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他眨眼睛的动作看起来总比常人要慢的多，也刻意得多，不像是自然而然的生理习惯，倒像是正在进行某种信息回馈c有意而为之的反应。
“陛下只是来探视病人，没有贴身陪护的必要。”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对于我们而言，与饲主相关的信息，知道的越少越好。”
迪赛尔摇头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菲尼克斯诚恳地点了点头：
“您变了不少，迪赛尔殿下。”
迪赛尔转过头去。此时，克莱希正在病房里为约瑟夫削苹果。克莱希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但是此时此刻的状态却不知为何总透着一种怪异的阴柔，似乎那男性的外表只是一具皮囊，此时此刻正在使用“克莱希”这具身体的另有其人。
迪赛尔看了一阵，又忽然问道：
“菲尼克斯，你侍奉艾斯兰家族已经有多少年了？”
菲尼克斯又眨了眨眼睛。他回复的速度很快，似乎不需要经过思考。
“先王十六年，迪赛尔殿下十五年，克莱希陛下十七年。”
迪赛尔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唏嘘。
“不短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就连你的同伴们也变了，只有你还和以前一样。”
回忆起往事，这位总给人以成熟稳重形象的大皇子不觉间便会露出几分欢快的神色来。
“那个时候约瑟夫还没出生。家里面就我一个独子。父皇就让我跟着帝师学帝王术，那时候你就跟在我身旁。你——还有伊莉娜。我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帝师教的东西转头就忘，倒是一直希望自己能长高一点，最好就是能长到你这么高。”
菲尼克斯沉默地听着，没什么情感的眼里却隐约流露出疑惑的情绪。
“殿下我不理解。”
“嗯？不理解什么？”
菲尼克斯沉默了半晌，终于生涩地开口：
“我不理解。您似乎并不讨厌克莱希陛下和帝师。”
是了。
迪塞尔·艾斯兰。这个几十年来见证了艾斯兰家族一切大起大落的男人。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清楚七皇子发生过的事情，清楚六公主丽黛儿被流放的原因，清楚五皇子的死因，清楚四公主如今的去向，清楚二皇子疯掉的原因。
他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先王阿尔会在王座上坦然喝下那杯毒酒的原因。
艾斯兰的子嗣们，已经颠沛流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病房里正在温柔探视病人的克莱希。
但是菲尼克斯似乎不曾在迪塞尔身上感受到一丝一缕异样的情绪。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他一直都很平静，这种平静，才恰恰是最反常的地方所在。
迪塞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菲尼克斯的眼睛。这个从他五岁起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管家，好像已经被时光所遗弃，三十多年来，没有一丁点变化。迪塞尔忽然笑了起来，用手在自己腰间的位置大致比划了一下。
“我九岁的时候，好像就这么高。那时候一直要仰头看菲尼克斯，很害怕自己长不高了。没想到你走后的两年，我的个子就开始疯长起来，现在反而比你还要高了。”
迪塞尔的语气似是有些感慨，轻轻摇头笑着说道：
“菲尼克斯，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身体也是，想法也是。”
菲尼克斯愣了愣，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这次他眨眼的速度更慢了，似是不确定自己真的理解了迪塞尔的意思。
迪塞尔忽然转过头去，手搭在探视窗前，微眯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病房里的克莱希和约瑟夫。约瑟夫真的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哭过以后便开始犯困了。克莱希已经坐到了床头，把约瑟夫的脑袋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似是在哼着什么歌，约瑟夫的眼皮子渐渐要阖上了。
看了一阵，迪塞尔终于开口：
“菲尼克斯，你跟随了克莱希这么多年，你有真正地了解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菲尼克斯仍旧站的像是杆子。那张一成不变的面瘫脸上却是难得地多出了几分迷茫。
“对不起，殿下。我不明白。”
“那我换个说法吧。”
迪塞尔看着菲尼克斯。他的眼睛没有艾斯兰后裔典型的特征，有些狭长。与克莱希c约瑟夫两位皇子充满魅力的桃花眼大不相同，多出几分深邃的气质。
当他看向你的时候，往往会让人有一种，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但是因为性子里的温柔所致，不会去揭穿你的感觉。
在他的面前，人类是赤裸而坦诚的。
正如他自己一样。
“这么多年来，你应该已经见过克莱希很多不同的形象了。他在自己院子里种花的时候，像个孩子，这几年来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是个不问世事的诗人；他好像也总在你面前吃瘪，看起来对你一直没什么办法；他闯进皇廷的那一天，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许你也见过他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有现在，他照顾约瑟夫的样子。”
迪塞尔转头看向探视窗。房间内外被那道厚厚的玻璃窗隔绝出两个世界。
克莱希安静地抱着已经入睡的约瑟夫，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房间里祥和的气氛中，他的肩头挂满了约瑟夫的鼻涕和眼泪，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仍旧满是温柔。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约瑟夫的后脑勺，又仿佛是不经意地捋了捋耳际的头发，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莫名的阴柔气质。
菲尼克斯隐约理解了迪塞尔的意思，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迷茫。
“人类总是有很多不同的样子。哪怕是最普通的人，对待陌生人和家人时，往往也会有两种不同的形象。但是究根结底，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对于常人来说，或许是劳累了一天以后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独自发呆的那二十分钟。又或许是对爱人敞开心扉的那一刻。又或者，是压抑到了极致，将全部情绪宣泄出来的时候。但是克莱希呢？”
迪塞尔微微半阖起眼睛，眼底满是唏嘘的情绪。
“菲尼克斯。你知道吗？现在房间里的那个克莱希他的动作和神态，和我的二姨母，约瑟夫的妈妈别无二致。”
菲尼克斯愣了愣，瞳孔似是因惊诧而开始急剧收缩。嘴唇微张，却如鲠在喉。
迪塞尔的话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随着菲尼克斯情绪的变化逐渐深入：
“菲尼克斯。你有了解过伊莉娜行动的本能吗？这千年以来，她都是守护艾斯兰子嗣的神祗。但是在同一个时代，有多名后裔的情况下，她只会选择最接近我们先祖的那一人作为守护的对象。”
“那个对象在曾经的十几年中是我。但是在克莱希五岁的那一年，却将我取而代之。”
“但是，菲尼克斯。你知道吗？那一年，正好是五弟索林出生的时候。当我们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每个人都由衷地感慨着，这孩子几乎和历史描述中，我们祖先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
“尽管如此，伊莉娜还是选择了克莱希作为守护的对象。”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也好，种花的诗人也好，没有理智的疯子也好，约瑟夫的妈妈也好，甚至是我们的先祖也好那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模仿，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c动作习惯，他都可以做到完全一致，那是某种比模仿本身更迷人也更可怕的东西。”
“只要克莱希愿意，他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
菲尼克斯已经彻底沉默。
迪塞尔却忽然话锋一转：
“纵使我们能够在他的身上看见千千万万个人的影子，却始终无法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迪塞尔轻轻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什么？或许真的很像是马戏团上表演的小丑，终日在脸上画着滑稽的笑脸，做着可笑的表演。直到有一天，那劣质的染料彻底和皮肤粘合在了一起，就算在舞台上不小心扭伤跌倒，哭得撕心裂肺，观众们也只会以为他是在表演，给予会心的掌声和笑声最后，小丑再也无法分清楚戏台上的和戏台下的，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迪塞尔的手轻轻按在玻璃窗上，指尖的缝隙间露出克莱希那张柔和安逸的侧脸。
菲尼克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迪塞尔。
很长一段时间后，迪塞尔才复又轻声说道：
“或许我真的应该去恨他c害怕他。这个孩子夺走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先是伊莉娜，然后是你。他让整个艾斯兰家族都颠沛流离，父王死了，五弟也死了。四妹脱离了家族，六妹现在也生死不知”
“但是，每次看见克莱希的时候，我都有种很难以言说的想法。这想法甚至让我觉得很是荒唐可笑我觉得他其实很可怜。但这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因为他是克莱希，所以注定了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真正的想法。哪怕真的有人觉得他可怜，也会下意识地猜测，是不是他有意地让我们对他产生了那样的印象”
“小丑在舞台上嚎啕大哭的时候，又有谁看得出来他是不是在表演呢？”
菲尼克斯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他干涩地眨了眨眼睛，半晌，蓦然开口：
“殿下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或许吧。”
迪塞尔轻轻笑了笑，转过头来，对菲尼克斯说道：
“菲尼克斯。有机会的话，或许你也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多去了解了解你的主人，也许这样可以让你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菲尼克斯缓缓地摇了摇头。
“抱歉殿下。我无法理解克莱希陛下也无法理解您。”
他顿了顿，眼睛里的焦距有些涣散，说道：“我始终无法理解您。我在您的言行里感觉不到一点愤怒。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您和克莱希陛下之间的关系，也无法理解您的为人。”
迪塞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菲尼克斯的肩膀，温和地笑了笑。
“既然你也看不清楚我最真实的那一面，那就记得我想让你看见的那一面就好了，怎么样？”
菲尼克斯愣了愣，迪塞尔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笑眯眯地说了声“时候不早了”，便自顾自地取过了旁边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头，转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了。他那宽阔的背影在走廊白炽的灯光下渐行渐远，只留下了轻飘飘如同幻觉的一句话。
“我希望你们都好。冬元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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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6
“咚吧咚吧叮咚叮叮yeah~”
“l一vg ·y一u· is ·easy ·y一u一re ·beautiful akg·l一ve ·ith·y一u ·is ·all· i anna· d一 l一vg· y一u· is ·一re· than· jt ·a ·drea ·e· true and ·everythg ·that· i ·d一 ·is ·一ut ·一f ·l一vg ·y一u ”
919区。
毕夏，徐城。
屏空巷口常有冻死骨，这边的冬天又湿又冷，乞丐们大多活不过冬元节。
但尽管如此，每年的夏天，屏空巷里还是会多出一队又一队的乞丐，跟韭菜似的割了就长。
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毕夏曾是艾斯兰最后的敌人。这个国家人口最多，地域最广，异人也最多，抵抗的时间也最久，战况也是最激烈的。
以至于艾斯兰建国将近五十年，繁华程度纵观全世界乃至于整个历史都已堪称空前绝后，而毕夏区仍然没能从战后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屏空巷的难民乞丐只是其中的一隅缩影。
打仗，本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
欢喜者对落难的人是很难有太多共情的。
屏空巷里的财记当铺就是如此。
“掌柜”坐在方方正正的柜台后边，百无聊赖地跟着留声机里的音乐哼着不着调儿的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财记当铺里有着全世界最靠谱的暖炉子，把这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小店铺烘得暖洋洋的，冬日里的暖炉就跟夏日的冰镇西瓜一样令人幸福。所以掌柜现在很开心。
当铺中央的暖炉确实是个宝贝。严格来说，财记当铺里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宝贝。真要研究起来，其珍贵价值可能堪比一整个艾斯兰历史博物馆。
但暖炉又确实是宝贝中的宝贝。
暖炉本身没什么太特别的，黄铜的外壳，里边放的是普通的煤炭。既不是隐藏着高新科技的神奇造物，也不是上古时期某个朝代的珍贵藏品。
但这暖炉是前几年蜉蝣影魁当给他的。
影魁其人传说流传甚广，这几十年间在整个异人江湖里的名头恐怕还要胜过了白魇师匠。最有意思的是，这个任意妄为c我行我素的家伙，不管身上有多少钱，过不了多久都会挥霍一空。
而当影魁把钱花光了的时候，就会出现在财记当铺了。
影魁身上大概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的。就说这一口炉子，换做是其他人要拿来送给掌柜当痰盂，他也是不屑的。
但掌柜的开这间当铺本来就不是为了挣钱，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钱的人就是他。
所以他很乐于看见名闻天下的影魁来当铺里给他当孙子。
三年前是这个暖炉，两年前是他脚上的这双布鞋，一年前是一件女人的文胸。这就是影魁这几次来当铺换给他的全部东西。
暖炉是他要影魁自己造的。布鞋是他要影魁自己纳的。至于文胸嘛，那就是他要影魁去偷来的。
这些事情本身没多大意义，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影魁，而影魁为了有钱花，不得不给他弄来这么多无厘头的东西，这让他觉得很滑稽。
或许会有人觉得掌柜是傻子。每年都散去足够支撑一小个国家的资产给别人挥霍，只为了做些这么无聊的事情。但掌柜不会这么觉得。因为一来他不缺钱，二来这事真的很滑稽。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滑稽是千金难买的。
这个冬元节，全世界最有钱的掌柜坐在这个看起来很是穷酸，实际上富可敌国的小小当铺里，虽然是孤零零一个人，但心情却是好得不得了。
掌柜弯下腰去脱了布鞋，手指在脚趾间抠了一圈，又抬头瞅了瞅空荡荡的当铺门口，看见四下无人，又把抠过脚的手指头放在鼻下嗅了嗅，满脸都是陶醉的神情，就差说上一句“真香”了。
留声机里的老歌还在放着，掌柜又跟着哼了两段，觉着胳肢窝又有些发痒，便又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挠了一阵，还不忘记凑近胳肢窝又嗅了嗅。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and· every ·ti ·that e， 一一h~ i一 ·一re· ·l一ve· ith ·y一u ”
也许是唱歌唱得太投入，又许是掏胳肢窝掏得太专心，掌柜全然没有留意到当铺里的景象。
所以当他抬起头来c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面目清冷，长发飘飘的小姑娘时，整个人都像看见了黄瓜的猫似的，怪叫一声从椅子上窜起半米高，又连人带椅子摔到了地上去。
从掌柜捂着屁股满地打滚c咿呀怪叫，到他意识到柜台前还有人，自己眼下的形象又太过于丢脸，于是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整个过程也就花去了不到三十秒钟的时间。
而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柜台前的蓝发姑娘一直保持着好奇的眼神，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小姑娘的长相很是俊俏：也就十六岁上下的年纪，却不难看出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眼睛清澈得如同山间清泉，却总夹杂着那么几分说不清c道不明的慵懒气质，让她看起来略有些超出同龄人的成熟。
掌柜的心情很是复杂。
按理说，他这么被人吓上一跳，算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这人走路没个脚步声，还不得把人胆汁给吓出来？
但是当他看见柜台前的人竟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的时候，满腔怨气顿时就无处发泄了。满肚子行云流水的骂街台词酝酿得七七八八了，涌到喉咙时才发现喷不出来，这感觉就跟便秘似的。
所以掌柜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一会儿发青会儿发白。他艰难地坐回椅子上，终于还是没好气地开口道：
“莫名其妙跑进来，话也不说一句，您这是做贼哪？”
听见掌柜的没头没脑地迁怒于她，少女不但没有生气，清凉的眼睛里反倒流露出几分笑意。就好像是春风融化了山雪，汇作倒映着蓝天c清澈的潭水。
“门开着。”女孩指了指身后敞开的门，眨了眨眼睛：
“而且你留声机声音太大了。”
掌柜的脸皮抽搐了几下，不耐烦地伸手把一旁的留声机声音调小，又斜乜了她一眼。
“新来的？”
少女的肩上挎着个小包。看起来颇有些风尘仆仆的，脸上却没什么疲态，平静得像是冰块。
“算是吧。”
掌柜伸出手指点着桌面，很快便恢复了自己待客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知道规矩？”
少女眼里略过几分好奇，笑道：“什么规矩？”
掌柜捋了捋下巴上那颗大痣上几根稀疏干燥的毛，摆出一副自以为是仙风道骨的谱子。
“财记当铺，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样的人能进？什么样的人不能进？”
“哼，”掌柜得意地冷哼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门外：
“既然你进了屏空巷，那你就知道，这地方到处都是人。”
少女点点头，说道：“一路过来，地上躺了很多难民，也有很多死人。”
掌柜笑眯眯道：“这么冷的天气，肯定会冻死几个人的。”
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恍然的神色，显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角色，很快便明白了掌柜话里的深意，顺着他的话头，接道：
“但是这么冷的天气，你这间当铺里还有暖炉。”
掌柜抱起双臂，翘着二郎腿不住晃悠，懒洋洋道：
“不仅有暖炉，门还是开着的。”
少女说道：“门虽然是开着的，但附近的难民全都不敢靠近。”
掌柜笑了。他又得意地摸了摸下巴，点头笑道：
“你很聪明嘛。既然你知道我这间财记当铺不同寻常，那你也应该知道，并不是什么锅碗瓢盆马桶夜壶都能在我这儿抵押的，普通的东西根本就入不了我的法眼，而且我的时间也是非常宝贵，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
正当掌柜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自己的财记当铺有多神秘的时候，那蓝发姑娘已经颇有些百无聊赖地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场景来，还未待掌柜说完，便蹙起秀眉道：
“你这暖炉也太丑了吧？”
掌柜才说了一半，便直接被少女打断了，脸上顿时僵了一下，龇起一口镶金戴银的大板牙，干咳了两声：
“小孩子家懂个屁的欣赏，你知不知道这暖炉来头有多厉害，那是”
“而且你就把它放在路中间，看起来像是个痰盂，也不怕把人绊倒？”
掌柜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
“我又没碍着你，绊倒你了吗？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了？而且我都说了，这暖炉来头比你想象的大的多，这可是”
正值掌柜说话的当口，小姑娘又叹了口气，似是觉得这地方实在有些没劲，自顾自地取下挎包，从里面掏出了块方方正正c水晶似的物什，啪一下放到了桌子上。掌柜又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蹲起来，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大腿，瞪着眼睛：
“你你干嘛？”
少女妙目流转，望了那猴子似的掌柜一眼，眼底照旧没什么波澜：
“收不收？”
掌柜瞅了瞅桌子上的那块水晶柱，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女：
“啥玩意？”
少女学着掌柜的说辞，没好气地抛出来一句：
“来头比你想象得大得多的东西。”
掌柜闻言，便又低头去看那东西，伸出那只抠过脚丫，又掏过胳肢窝的手，将其拿起来在手上端详了一阵，又乜了一眼少女，试探性地问道：
“迪迦变身器？”
“三分。”在掌柜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少女就几乎是本能地回复了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数字。随后少女自己也是下意识地愣了一愣，清冷的眼底终于泛起些许波澜，似是有些黯然。她顿了顿，不耐烦地解释道：
“引擎。”
“哦，引擎啊”掌柜随口应了一声，还是没研究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嘛的，正想下意识地吐槽一句“这莫非是钢铁侠胸口上的玩意儿”，然而话未出口，就又想到少女方才说出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数字，心下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妙，便打消了吐槽的欲望，问道：
“什么引擎？”
“摩托车上拆下来的。”
“摩托车？”掌柜愣了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吹胡子瞪眼道：“好你个小丫头，当我这废品回收站呢？”
少女对掌柜的反应完全不予理会，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句：
“是不是废品，你自己不会看吗？”
“你这就是个从摩托车上拆下来的东西，跟小电驴上偷来的电瓶有什么区别”掌柜抓耳挠腮，不耐烦地抓着那块引擎扫了两眼，正打算把那东西丢到桌子上，再关门送客，视线却不经意地扫到了引擎底部一串细微的署名。再下一刻，他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蹦起老高，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飞出来了。
turgdun。
“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
“托灵顿？！”
机甲之父托灵顿。
千年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
艾斯兰天赐的鬼才。
大都会的督造者。跨海轨道的发明家。人造人的先驱，净化弹的研制者，睿智的思想家，科学死神
关于这个早已经在元0年就彻底销声匿迹的老人，世界上流传的传说已经是数不胜数。托灵顿在现代人的印象中，就好比千年之前的爱因斯坦c牛顿c爱迪生之流。
这个传说一般的人物，就如同神话里为人类带来薪火的普罗米修斯。他的思想高度远远凌驾于整个时代之上，以至于他存活于世的那个时代，创造出来的许多发明，无一例外地颠覆了整个世界的格局。
有一点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心知肚明的。
艾斯兰能够从百年前的那场世界大战中成为唯一的王者，中途出现过无数次奇迹，枭雄阿尔·艾斯兰是，军神甘道尔·流枫也是，但其中最关键的，恐怕还是这个名为托灵顿的人类。
他创造出来的机甲，在半个世纪里，都一直是战场上最冷酷的死神。这种通过新型武器完全控制战场局面的个例可谓是绝无仅有，恐怕只有公元纪年发明的原子弹能够与之媲美了。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妖孽一般的人物不仅仅只是在军事层面上作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科学贡献，此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才，其发明创造的领域囊括了方方面面，很多人终其一生投入其中钻研的东西，都被托灵顿以副业研究的形式轻轻松松地彻底颠覆了。
如果少女丢给掌柜的这枚引擎真的是出自托灵顿之手，那她说的那句“来头远比你想象得大得多”，就绝对是所言不虚了。
就算眼前的女孩告诉她这枚东西能够给全世界的发电机持续供电一千年，不管这种说法有多荒谬有多不靠谱，掌柜也会先下意识地信上三四分。
因为那是托灵顿。
“这真的是托灵顿的东西？”
掌柜拿着那块引擎的姿态已经转捏为捧，就好像这块只有铅笔盒大小的水晶方块忽然间变得重若千钧，纵使这间财记当铺里有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和托灵顿流传在世间不为人知的发明比起来，也不过是皓月之下的萤火之辉罢了。
少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
“如果传闻中的财记当铺真是名不虚传的话，你就应该知道鉴别真伪的方法。”
“你等等。”此时掌柜的态度已经和先前是天差地别，捧着那块水晶柱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又一溜烟地窜进当铺的阁楼里翻箱倒柜好长一段时间，再从那门里钻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戴上了一副怪异的单边显微镜。
掌柜又趴在桌子上，对着引擎上有着托灵顿署名的部分用那枚嵌在右眼前的显微镜看了半天，不时挪一挪显微镜上的光圈调整一下焦距，嘴上不停地喃喃自语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那黄不拉几的额头竟是在冬日里渗出冷汗来了。
少女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拉过柜台前的一张椅子坐下，抱着纤细的双臂，翘起了二郎腿，足尖不断地点着地面。在她打了第二个哈欠的时候，掌柜终于摘下了脸上的显微镜，瘫在椅子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是真的是真的”
“小姑娘，”此时掌柜看向那女孩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惊恐的情绪：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少女有些不悦，冷冷道：“关你屁事。”
又在少女手上吃了个瘪，掌柜的态度却和方才已经是天差地别，搓着手嘿嘿干笑两声，露出那口难看的大板牙，却又实在按捺不下心底的好奇，旁敲侧击道：
“不说也没关系不过呢，既然小姑娘你能找到我这个地方来，那你就应该知道，我这个财记当铺呢，是出了名的专业，对于客户资料的保密有着绝对的自信，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从我这套出一点和货品有关的信息来，所以呢，你大可以放心，这个毕竟咱们这边抵押货物是要做价值评估的，多知道一些信息也算是给大家彼此心里交个底，来日方长嘛，如果你”
话未说完，少女又冷冷地说了句：
“关我屁事。”
“”掌柜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了，少女顿了顿，又蹙起眉头不耐烦道：
“这东西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走了。”
刚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掌柜就猛地扑到了桌子上，把那块水晶引擎抱进了怀里，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冲小姑娘一个劲赔笑：
“欸，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随便开个价吧，只要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掌柜我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
少女白了掌柜一眼，手指轻点着桌面，沉吟了一阵，方才说道：
“钱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有认识比较靠谱一点的修理师傅吗？”
“修理师傅？修什么的？”掌柜瞪大了眼睛。
少女在怀里的背包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柄小巧的黑色折叠伞，放到了桌子上。
“找人帮我修一下，后天过来取。”她顿了顿，想了想，又补充道：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难修的东西，里面的机关比较复杂，但大多是东拼西凑的。”
掌柜看了一眼那折叠起来，看着平平无奇的小黑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便直接将其捧到了怀里，笑呵呵道：
“好说，好说，以掌柜我的人脉，别说是一把伞，就是你把一台机甲开过来，我也能找人给您修好至于钱嘛”掌柜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颗大痣的毛，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弯下腰去在抽屉里翻腾了一阵，掏出一张黑色的资产卡，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少女面前：
“这是鄙人专用的信用卡，全世界范围内的银行钱庄都有效，付款取款都可以，里边儿是没有额度上限的，您尽管看着用吧。”
少女有些嫌弃地用两只手指捏过那张黑漆漆的资产卡，似乎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将其随便丢进了挎包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
少女忽然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认真地看了掌柜一眼，说道：
“——我要‘登记’。”
听见“登记”两个字的时候，掌柜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变，看向少女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许多。他又认真地打量了少女两眼，饶有深意地摇头笑了起来：
“真是想不到，我还会有看人错得这么离谱的时候。”
少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掌柜地忽然站起身来，转身走进后房，不一会，就从手里掏出了一本如辞典般厚重的黑色笔记，熟练地翻到了后面空白的某一页，放到了桌面上。掌柜双手撑在柜台上，露出非常难看的笑容：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蜉蝣麾下赏金猎人组织的登记人，代号‘掌柜’。顺带一提，干这行没有工资，纯粹是本人兴趣使然。”
少女平静地应了声“我知道”。
掌柜又干笑了两声：“既然姑娘这么清楚咱们蜉蝣的门道，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蜉蝣是个很散漫的组织，申请成为赏金猎人的流程也很简单，您只要在我这里登记一下就行，不需要真实姓名，给自己取一个代号吧。”
少女眉头蹙了蹙，略一沉思，在桌上不断轻点的纤细指尖忽然一滞。笑了。
“就叫‘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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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7
在这个美好的冬夜里，还有很多或喜或悲c或离奇或平淡的故事在发生。
南海十方寺里，年轻俊美的僧人坐在菩提树下小息，漫天的星辰在弧形的天穹下游移，透过稀薄的大气层，依稀可以看见流动的光幕。僧人打了个呵欠，抱着笤帚昏昏欲睡。
一名小和尚拿着簸箕走过来，看见那名僧人快要淌到下巴上的哈喇子，一张可爱的小脸蛋顿时耷拉下来，挠了挠那颗光溜溜泛着青色的脑袋，苦着脸说道：
“小师叔祖，您再偷懒，咱们可就一晚上都扫不干净寺里的落叶啦”
那被唤作小师叔祖的年轻僧人懒洋洋地抬起半边眼睛斜乜了小和尚一眼，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子，试图让自己倚靠在菩提树下的姿势躺得再舒服一点，迷迷糊糊道：
“无根，你老板是骗你的，落叶肯定是扫不完的了，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小师叔祖，老板是什么意思？”
“你师父就是你老板，你老板就是你师父。”
小和尚闻言，老气沉沉地把手上的簸箕顿了顿，叹气道：
“哎，师叔祖，你老是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僧人闻言，又睁开眼睛，抬头瞟了那表情跟苦瓜似的小和尚几眼，忽然笑了起来：
“难不成，你还真信了你老板说的鬼话，觉得自己扫干净了这块破地方，就能到艾斯兰去看烟花？”
僧人笑起来的时候，容貌俊美之极，看起来虽没有比那小和尚年长多少，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但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搭配上举止投足之间那种翩翩美少年的气质，总让人觉得古时那迷倒万千少女的潘安宋玉之流大抵也不过如此。哪怕是剃了光头，也丝毫不影响他那惊人的气质。
小和尚一边嘟囔着什么，又严肃地对师叔祖说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说可以，那自然就是可以的。”
俊美僧人伸了个懒腰，呼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又拿着手里的笤帚调转过头，插进后颈的僧袍里当做不求人，一边挠着痒痒，一边说道：
“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是太蠢了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跟你说了你能去艾斯兰，那你十八岁的时候去了也是去，八十岁的时候去了也是去，死掉了把你的骨灰放进漂流瓶里漂到那边也是去，你要真信了，还不得乖乖给人家打一辈子白工啊？”
小和尚给他绕的有点头晕，挠着头道：
“那我岂不是真的一辈子都去不成大都会啦？”
僧人看着小和尚那苦恼的样子，暗暗一笑，意味深长地应道：
“能去，当然能去了，为什么不能去？”
说着，师叔祖站起身来，靠着那棵高耸入云的菩提树猛地挺直了腰，背上的骨骼噼啪作响。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又走到小和尚面前，伸出手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擦了几圈，兴许是觉着小和尚头发上隐约长出的发茬有些硌手，便又就着他肩上的僧袍擦了擦手，笑眯眯道：
“我都说了，我有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现在就缺个苦工。你现在力气还太小，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咱们就趁你老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自己造个木筏子，往海上一丢，往筏子上一坐，漂个两三天的就到了。”
他似是怕小和尚不信，还转头去冲着寺庙外那片海岸努了努嘴：
“你知道前些天刚走那狗熊似的大光头是什么来历不？人家是艾斯兰的大皇子，不也是像这样漂过来的嘛。”
小和尚拄着簸箕，歪着脑袋沉吟了好一阵，又问道：
“可是咱们这小岛上光秃秃的，哪来的木头做筏子呀？”
僧人忽然往小和尚的脑袋上猛地一扇：
“真是吃菜叶子吃傻了你，这么大一棵树杵在你面前你没看到吗？”
小和尚被僧人扇蒙了，愣愣地顺着僧人的手指往面前的菩提树上看，过了一阵，那双眼睛越睁越大，猛地蹦起半米高：
“小师叔祖！你可不要再乱讲话了！这菩提树可是咱们十方寺的命根子，玷污佛法可是触了大忌的，我可不想再陪你扫地了”
僧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叉着腰说道：
“什么命根子！这棵破树算个屁的命根子，我告诉你，无根，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是你的命根子，只有你胯下的小雀雀才是你的命根子况且，要是砍树也算玷污佛法，那你老板给你取名叫无根，岂不是等于在侮辱你的人格？”
小和尚虽然没怎么听懂，却也凭借着小师叔祖脸上的表情和他一贯的性子，大致判断出他是在说着某些非常不知羞耻又很是危险的话题，又想到自己之所以要在冬元节被师父罚来这边扫地，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小师叔祖拉着自己讨论了半天女孩子什么罩杯才是最好看的话题。也许是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不只是连扫一个星期落叶那么简单了，于是无根便猛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连叫了几声“无根什么都不知道”，便跑到菩提树下拾起了地上的笤帚，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僧人看着小和尚越跑越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仰起头来，看着漫天繁星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缓缓流淌，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缱绻的笑意，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靠在菩提树下，渐渐睡去了。
外328区，滴答钟楼废墟一侧，那间已经永远关闭的修理铺门前走来一道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身影。在这个热闹的晚上，这片无名聚落的居民们都去了几公里外的渣客镇庆祝冬元节，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的到来。
身影缓缓走上前去，脱下夜色中泛着冷光的胶质手套，那双修长细腻的手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弹钢琴而存在的。手指轻轻抚上修理铺那满是灰尘的铁闸，女人轻“咦”了一声，望了望四周，走向了一旁锈迹斑斑的邮筒，手指伸进投信口，捻起了一封蒙了灰的信笺。
信寄来的时间没有很久，大抵在三四个月前。只是328区的沙暴灾害太过于严重，这严重锈蚀的邮筒里面积了近半的沙子，这没能投进信箱里的信笺也沾惹上了岁月的痕迹。
女人借着月色，仔细地看了看信笺上的署名，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和迷惘的神色。
寄件人是玛丽安娜。
女人在夜色里站了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将那封不曾拆封的信笺收入怀中，转身朝着茫茫暮色行去，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忘海无风波。
一艘小小的轮船摇曳在海面中央。朝着四周望去，便都只剩下了无边的夜色，仿佛这茫茫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艘船了。
但船不会是孤独的。
因为夜里会有遥遥飘荡而来的海鸥鸣叫声，会有漫天斑斓的星空，也会有皎洁的月色——在和之国净化过的空域里，永远有着全世界最美好的月亮。月亮或许并不圆满，却总透着一种空灵的纯白，像是亿万光年之外美丽的仙子向人类投来的狡黠眼神。
上空几米开外的地方，便是那悬于海面之上的磁悬浮列车。这天夜晚来回穿越忘海的列车很是频密，像是一条又一条穿透夜雾的巨龙。列车发出嗡鸣，刺破了夜晚的孤寂，小小的轮船隐藏在夜雾之中，没有人留意。
船上有很多很多人。有外民，也有落魄的艾斯兰人。他们大多在这个冬日里穿得褴褛，零零散散地或蹲或站，分布在轮船的各个角落，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纵使都是偷渡客，也不会有太多交流的。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他们没有回到家里团聚，而是挤在这艘年代已久c肮脏破旧的小船里，每个人或许都有着一段属于自己的c不为人知的故事。但那不是任谁都能敞开心怀去述说的。
一道将全身包裹在驼色麻布中的身影走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之上。腥甜的海风拂面而来，吹起了被收进衣服里的几缕粉色发丝。女孩伸出一只白皙的右手，将身后飘扬的发丝拢了起来，又将蒙着头脸的斗篷压低了一点，在寒风中缩了缩身子。
那道身影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天上清幽的月轮，过了一阵，又不自觉地伸出手，搭在了冰凉的甲板栏杆上。栏杆上还有海浪拍打后留下的水珠，变形扭曲地倒映着那双粉嫩如婴儿的手。
右手手腕的地方，有一道淤痕。
如果这艘小船能够顺利借着雾色穿透这片名为“忘海”的海域，那么，在两个小时后，这群流落天涯的人将会踏上彼岸和之国的土地。那是一个在传闻中有着无比奇妙的地方甚至，它的存在，要远比世界中心的艾斯兰还要再光陆怪离一点。
那一片小小的岛屿，在元0年的时候，被划入了艾斯兰的实验区。在幕府将军“兰萨”的影响下，和之国的科技呈现出爆炸式发展，成为了全世界科技色彩最浓郁的地方。
据说，和之国的首府“妄之町”是浓缩了一切赛博朋克气息的化身。在那里，人类和机器人的比例已经达到了一比一的地步。
那是一座有着无尽欢乐的忘忧之城。
雾城中央，古朴精致的小楼顶层里，正是一片热闹至极的景象。
——说是热闹，这顶层房间里的人其实也并不多，只是皆破先生麾下的这几个家伙相对常人，更能闹腾一点罢了。
此时此刻，房间中央的地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珍馐美酒，醉鬼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此刻正靠在墙上倒立，倒不是为了醒酒，而是因为他喝多了，看谁都像倒了过来，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和其他人正常交流。
“傻大个儿，你唔呃，”醉鬼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儿，对着纤夫说道：“你不该那样出，猴儿那鬼灵精刚才抢地主抢得那么开心，到手了又不敢明牌，明摆着是骗你呢，把对6打出来，他保准吃不下。”
纤夫转头看了倒过来的醉鬼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挠了挠脑袋，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那两张6，放到了面前的地上。脸上表情一直阴晴不定的猴儿看见那一对6，就跟见着美女的色鬼似的一蹦三尺高，唰一下把手上那对8拍到地上：
“嘿，老子胡了！纤夫，你别动！”猴儿兴奋地上蹿下跳，又从地上抄起那支油性笔，三步并作两步蹦到纤夫面前胡乱画了几下，又跑去给正拿了只鸡腿胡吃海喝的老饕脸上画了只王八。
猴儿喜气洋洋地盖上笔帽，颇有一种收剑入鞘的酸爽感觉，搓了搓手，笑眯眯道：
“这下我已经连胜七把了，刚才叫完地主，抽到那手牌，那叫一个烂啊！可把我吓坏了，没想到这样都能赢，嘿嘿醉鬼，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就别坑纤夫了，哪有人在那种情况下打对6的啊！”
纤夫慢悠悠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画满了王八的脸呆滞又无辜地看着醉鬼，再这么输下去，他的脸就要被完全涂黑了。醉鬼仍然一动不动地倒挂在墙壁上，呼呼几下吹开倒垂在脸上的胡子，道：
“刚才不算，我嗝儿，那是忘记自己正倒立着，把6和9看反了”
“你就吹吧！”猴儿满脸不屑：“扑克牌正看反看不都他娘的一个样嘛？”
屋里头还在闹腾着，阳台的大门处探进来半边苍白的影子，谢老板苍白的脸上满是无奈，骂道：
“你们几个，都快零点了，就不能消停点？”
老饕咽下了手中的鸡腿，擦了擦油腻腻的胡须，笑道：
“先生喜欢看烟花，咱几个就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没什么兴趣，总得找找乐子嘛。”
猴儿也搭腔道：
“就是，大过年的不打打牌喝喝酒，哪有什么意思。老板，要不你也过来玩两把？”
谢老板苦笑着摇头：
“你们几个，还真是”
想了半天，找不到形容词，谢老板便啧啧叹了口气，想到今天难得佳节，也便由得他们去了，从门口缩回了身子，往阳台走去。
“皆破先生。”
皆破先生正倚靠在栏杆上，慵懒地眺望着小楼下热闹的冬元节盛景。听见谢老板的声音，回头笑道：
“老谢，念念还不睡吗？”
听到自己女儿谢念念的名字，谢老板清冷的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暖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毕竟是冬元节，那边的雾城也有很多活动吧。”
皆破先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才该谢谢皆破先生。”谢老板轻轻地笑了笑：
“要是没有您，也不会有我，不会有老饕他们几个，更不会有今天的雾城。”
皆破先生也没说什么，动作轻柔地在栏杆上磕了磕烟斗，眼底仿佛有轻烟缭绕，倒映着街道上人们的欢声笑语，思绪已经不知不觉间飘荡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
每年的冬元节她都会在这里看着人们的聚会，看着那在夜空里盛放的烟花，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近千年，她却从来不曾有过厌倦。九龙裔存在于世的时间就和整个人类的历史一样长久，尽管她的几个兄弟们对于人类的态度都不尽相同，对于他们这九个生命而言，时间的流逝本身就是不具有太多意义的。
身为狻猊的皆破因此而对人类充满了兴趣。他们的一生太过于短暂了，相对于整个世界的时间，就像是稍纵即逝的短短一瞬，可偏偏就是在那么微乎其微的一段时间里，人类却能够拥独一无二的，最激烈c最多彩的情绪。
皆破先生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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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8
鬼界，谪仙楼。
漫漫黄沙。
周围的世界已经彻底破碎。
空间被撕裂，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从天地间的裂痕里，依稀看见的，便是一片纯粹的虚无。
这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世界”。
这片鬼界里，不存在任何多余的物什。
除了一栋七十二层高的楼。
在这个世界里不会有完整的人类存在。
因为世界的法则与维度都与人类所在的世界不同。
在千年前的另外一个世界，鬼界永远是探寻世界真相的界师们趋之若鹜的目标。在那个世界里，鬼界存在于世界各地，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离奇的方式进入，鬼界中往往会有着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可能是某处中世纪的古老战场，也可能是某些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建筑内部。
界师们在期间寻觅，在其中争夺，拼尽一切，去经历不可思议的经历，去参与无法想象的战斗，试图去理解鬼界存在的原因，理解世界本源的秘密。
但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因为世界已经被分裂。
在“这边的世界”，不该有鬼界存在。
一个肢体健全的人类，进入鬼界的时候，会被维度缝隙撕裂，当踏进门中的瞬间，人类的身体会被分解重构，以另外一种无法被现代理论所理解的形式重新出现在鬼界里。也许你什么都不会少，只是身体中所有的纤维组织都会凭空消失，变成体上无毛的怪人；也许你的肉体没有被顺利地带进这个世界，从门里走出来的只是一具完整的，没有一点肌肉组织黏连的骨骼。
但是偏偏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在这种离奇的环境里，在这栋谪仙楼中，偏偏有着一个完整的人。
全身笼罩在臃肿的灰色斗篷里的人。
腰间挂着一柄怪异的刀。
刀鞘上缠满布条。布条上隐约可以看见用陌生文字书写的符文。鞘上有四条锁链。此时刀还在鞘里，锁链也不曾打开。
但他的人却像鬼魅。
楼里爬满了古怪的人型生物：大部分都有着白色的布料遮掩全身，看起来颇像是当初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遇到的白衣人。这些人型生物却不似当初那群白衣人一样机械，有的浑身的肌肉组织都彻底消弭，只留下怪异的合金骨架，勉强看出是个人形，有的则是身体中的骨架在穿越鬼界时被完全剥离，像是某种软体动物一般惨叫着在地上爬行，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怪物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丧尸，踉踉跄跄地从四面八方对男人袭来。男人从头到尾都不曾使用过腰间的刀，在人堆里辗转腾挪，出拳时冷酷得像是机器，从不断被击飞的那些白衣人来看，身体的强度却是比楼里的这堆怪物还要像是怪物。
惨叫声，尖啸声，骨头断裂声，血肉被挤碎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谪仙楼。
男人精准地掐住扑将过来的一只白衣人的脖子，借着惯性旋过半边身子，猛地将其一甩，砸向了另一处的怪物堆里，脚上的步伐丝毫不停，平静而稳定地朝着谪仙楼的下一层走去。
谪仙楼共七十二层，代表了剑圣白染尘生平所用过的七十二把剑。每层楼上都有剑灵守护，只是如今这片鬼界已经被这群白衣怪物彻底侵蚀，剑灵已经不知所踪。男人的步伐变得有些沉重，缓缓踏上第七十二楼。
谪仙楼的顶层，除了满地扑腾的怪异人形生物以外，仍然一无所有。
男人斗篷下戴着夸张而怪异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嘴唇紧抿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顶楼的怪物聚成了一堆，像是正在啃食动物的狼群。当听见脚步声的时候，这群肢体不齐全的人形生物纷纷扭过头来，缄默地注视着楼梯口上的男人。
其中几只怪物的嘴上叼着仿佛是人类的残肢，还在往下滴着血，血已经是凉的。
男人的眉头微皱。
怪物们啸叫着一拥而上。
……
男人的手从最后一只怪物的头颅里抽出时，缠满手臂的白色绷带已经被深紫色的血液浸得隐隐发黑。整个楼层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绷带上的血滴溅在地面的声音。
男人沉默地注视着楼里的一片狼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的是什么，或许是为谪仙楼变成如此模样的原因感到好奇，又或许是感叹剑圣白染尘直到离世之后都不曾得到过真正的安宁，又或许是别的更深入，也更让人难过的东西。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生涩，像是暮年的老人，又像是锈蚀的机器：
“……白先生，你的心魔呢？”
大地在震颤，古楼在嗡鸣，似是回应。
男人心有所感，缓缓抬头。
谪仙楼仍旧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谪仙楼。高耸入云，气势雄浑，就像是它曾经的主人，哪怕内里已经分崩离析，躯壳仍然不屈地矗立在黄沙之上，就像是世间最锋利的一柄剑。
谪仙楼顶狂风大作，黄沙弥漫。天地间尽是恐怖的风声，像是宇宙的悲鸣。楼顶有飞檐，向四面八方延伸。
一道灰色的身影从楼顶走出。足尖轻巧地点在了飞檐之上。
漫天的风似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吹倒，但飞檐上的男人依旧平静地站着。狂风吹起他的衣袂，露出躯体的部分全都缠满了绷带。男人扶了扶斗篷使其不至于被风吹落，慢慢转过头，看向了身下。
一只手。
体积堪比整座谪仙楼的手。
谪仙楼是这片世界里独一无二的谪仙楼，谪仙楼的高度甚至还要胜过了世上最高的极星宫。偏偏是在这样的世界里，凭空出现的，这一只搭在飞檐上的手臂，却让这座高耸入云的谪仙楼看起来像是小孩子手里的积木玩具。
手从下方伸出。握住谪仙楼。指尖点在飞檐上，飞檐上的男人甚至不及手的指甲盖大小。手握住谪仙楼的姿态很是艰难，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攀住了河边的浮木。
手或许曾经是很好看的手。因为那是女孩子的手。手指纤秀，关节小巧，像是藕。但再好看的手，将它放大到仅凭指甲盖就能将人碾死的程度时，也会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况且这只手还布满了泥尘和血迹，手臂上有着淤青。
手当然不会仅仅是一只手。被砍断的手是不会自己动的。手臂处连接着肩膀，肩膀连接着身和头。那是一整个完整的人。
人或许曾经是很好看的人。梳着很简单、很可爱的双丫髻。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谙世事，青涩简单而美好的小丫头。但她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她的额头淌着血，巨大的双眼看起来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青筋布满了身体，眼里的情绪像是疯狂，像是不甘，像是怨恨，像是绝望。那双眼睛实在太过于巨大了，所以就连眼里的血丝都能清晰地看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就像是无比巨大的妖魔。
这个巨大的人匍匐在地面上，尝试扶着谪仙楼站起身来。但她做不到。因为她身上有伤，伤得太重了，重得不足以让她支撑着坐起身来。
巨人愤怒的眼神死死地凝视着飞檐上的男人，男人沉默伫立，沉默地与那双巨眼对视许久，方才蓦然悠悠叹出一口气来。
“你不是青泥小姐。青泥小姐从来不恨他。”
男人的话像是触动了巨人的逆鳞，她发出了极端愤怒、刺耳不似人声的尖啸。天地间顿时狂风大作，整个大地都在缓缓地撕裂开来，巨大的握着谪仙楼的手直接发白，这栋骄傲而孤高的谪仙楼终于也是在这恐怖的力量下逐渐出现了裂痕。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过盘古，那么所谓的盘古恐怕也不过是和这个巨人一般大小，在这样恐怖的力量面前，就连这片天地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高楼摇摇欲坠。而飞檐上的男人仍旧稳定地站着，不为所动。
他的脸被墨镜彻底遮住，看不出情绪。但他的那只缠满绷带的手却终于是缓缓伸向腰间，轻轻解开了刀鞘上第一个锁扣。
解开第一个锁扣的时候，这把刀就能够从鞘里拔出一尺。
锁链晃动的声音在这片狂风里微不可闻。但那巨人却似乎听到了。那双巨大的眼睛陡然流露出极为惊恐的情绪。那是基于生物的本能，再强大的老鼠，见着了猫，也依旧会瑟瑟发抖。那巨人竭力想要爬起身来，整个谪仙楼被握得从中凹陷，碎裂的石块不断下坠，巨人发出更加愤怒的怒吼，整个天地的风都在流动，在怒号，远处的虚空裂隙越张越大，世界仿佛已经到达了毁灭的临界点。
但男人依旧不为所动。缠满绷带的手指缓缓移动，解开了第二个锁扣。
解开第二个锁扣的时候，这把刀就能够从鞘里拔出二尺。
这次，他没有停下，手指再次游移，搭上了那缠满绷带的剑鞘之上，第三枚锁扣。
黑色的气息从刀鞘里喷涌而出，缭绕在刀身周围。
巨人发出凄厉的悲鸣，终于是被那比她的存在更高位的事物所屈服，恐惧地撤下了手，趴在地上瑟缩地抱着头颅。空气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沉闷响声，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又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女性哭声，没有一丁点美感，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安静地看着那在地上蜷缩的巨大女人。许久，方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已经解开的两枚锁扣缓缓扣上。
巨人的悲鸣声越来越小。到后来，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从谪仙楼残破的飞檐向下看去，已经宛若一颗渺小的尘埃。
天地安静了下来。
女人逐渐缩小、消失的地方，那片黄沙土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只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的小花猫。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地面上。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小猫抱起。
“都结束了。跟我走吧，三花。”
被称为三花的小猫歪了歪头，似是在这个人类身上嗅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试探性地“喵”了一声。
“嗯。三花，是我。”
“新年快乐，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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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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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星。。。请看最全！的小说!一颗面积被百分之七十的水所覆盖的小小星球。它的直径有1.3万千米——这或许是人类一生都无法走到的里程。但它的体积和太阳起来，也不过是一百三十万分之一的大小，像是一颗渺小的尘埃。
而太阳呢？太阳和亿万光年之外的天狼星起来，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
天狼星呢？天狼星和北河三起来，像是一颗篮球之于一枚‘鸡’蛋。
那北河三呢？
那大角星呢？
参宿七呢？
心大星呢？
……
人类，脆弱而渺小的生物。他们的存在和整个宇宙起来，只不过是尘埃里的尘埃。偏偏是这样的生命，却曾经有着想要测量整个宇宙大小的愿望。千年之前，一台哈勃望远镜对准了夜空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四个月后，人类得到了观测出来的图像：
仅仅是那一个角落，已经存在着一千多个星系。
每个星系里会有一万亿个恒星。
每颗恒星会有一个行星系。
这些都是被拍摄到的、距离人类最遥远的图像。但那也仅仅是相对人类的科技而言。
观测的结果颠覆了人类对宇宙的所有认知。因为根据大爆炸理论来计算，我们看到的画面，实际是来自于极端遥远的过去——那是在宇宙诞生的八亿年后，这些闪烁的星星穿越了130亿光年的距离，在一百三十亿年后传达到了人类的眼。
从某一天起，人类忽然开始想：宇宙如此宏大，必然也存在着和人类一样的智慧生命。在徐徐流淌的历史长河，人类从来都不是孤独的。
但是，人类也意识到了，宇宙如此宏大，如果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真的存在着另一个与我们相似的生命，那或许我们要‘花’亿万年的时间，也未必能够找到彼此。
真是‘浪’漫而又脆弱的幻想。像是人类的存在本身。
本身只是一簇短暂的‘花’火，却希冀着能够见证永恒。
从匍匐前行，到直立行走……之后是石器，是青铜，是蒸汽，是电力，人类以自己的方式缓慢地成长着，走向注定不会有谁知道的未来。
这些努力、这些挣扎，相对于整个宇宙而言，都是虚无的，是没有意义的。或许对于人类而言，没有意义，是它存在的意义本身。
一天的时间。相对于整个宇宙的岁月像是一个刹那。偏偏是在这样的一个刹那里。
这颗小小的星球，缀满了光。
0点。
冬元节。
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陆陆续续地燃起了‘浪’漫的烟火。
小小的火‘药’尖啸着冲天际，绽出五彩斑斓的光，在短短的刹那里映亮了整个夜空。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色’的黑‘色’的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花’火，在这一刻，人们往往会开始许愿，期盼着一个更明亮也更美好的未来。
烟‘花’是烟‘花’。烟‘花’是不会帮助人类实现愿望的。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没有意义，恰恰是它存在的意义本身。
世隐乡的‘玉’环广场里，人们的笑声欢呼声‘交’融在了一起，随着零点的到来，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们笑着闹着放出了手里的孔明灯，单薄的纸灯笼被热气牵引着摇摇晃晃飞向夜空，像是离人类最近的、摇曳的星火。
大都会，双子广场。在人们整齐的倒数声，零点的钟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全世界最盛大的烟火会在这里绽放，将整个城市映得如同白昼。年轻的小伙子鼓起勇气在这一年最重要的时分向心爱的姑娘表白，扭捏的年轻‘女’孩涨红了脸，人们的脸都是最真挚的笑容。
陆陆续续的事情还在每一个地方发生。
328区渣客镇的篝火晚会，人们手牵着手，围绕着那一团巨大的篝火跳起了舞。
雾城的‘迷’雾散去，烟火和月光‘交’融。
纵使是举城‘混’‘乱’的亚纳提，也展开了一场盛大的游行。
雪国的矮人们在酒馆里用难听的嗓子唱着歌，粗壮的臂膀举着篮球大小的酒杯撞到了一起，到处都是麦芽的香气。
跨海的列车，来不及赶到家团聚的陌生外民们在零点的车厢广播站起身来，由衷地笑着祝福彼此冬元节快乐。车厢和车厢之间开起了一个个小小的聚会，分享着从世界各地带来的食物，或是纠集着开始了各自的才艺表演，欢呼声、起哄声不绝于耳。
同样是在差不多的时分。亚舍大陆北方，戈壁亡雁崖以西一千四百公里的荒漠深处，天地间出现了一点极光。
光起初只是很微弱的一点。像是在长风摇摇‘欲’坠的残烛灯火，又像是迎接渔船归来的、灯塔的信号灯。那颗光点圆润而沉默，纯白之，却仿佛带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短暂的几秒钟过后，光点逐渐扩散，以那一点为心，一阵清风无端而起，最终扩散了整片荒漠，天地间出现了极端恐怖的异动，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又像是引爆了一颗核弹，整片荒漠都被一片急速扩散的白光彻底笼罩，清风长驰千万里，最终吹拂了整片亚舍大陆。
白光散去以后，整片荒漠的沙粒都呈现出高温灼烧后的结晶状，在月光的照耀下，竟像是一片无垠的雪原。但雪原没有寒气，空气在扭曲，到处都流淌着让人汗‘毛’倒竖的热气。
随后，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门’。
今年的冬元节注定不会平凡。
这一夜，有人出世。
……
封艾还在看烟‘花’，却发现身旁的伊斯特小声轻“咦”了一下，诧异地转过了头。他下意识地跟着伊斯特的视线，却发现林舍予、柳拂衣、李默存三人俱是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朝西方眺去。他心觉怪，便也朝那边望了望，但‘玉’环广场以西都是连绵的山峦，压根看不见什么古怪的东西，便扯过了伊斯特的衣角，小声问道：
“你们都在看啥？”
“有人出世了。”回复他的人是林舍予。此时的林舍予正秀眉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罕见的凝重。封艾挤着眉头寻思了好一阵才明白这个出世指的不是谁家的孩子出生了，而是在遥远的西边，有个人晋入了传说的出世境。
出世，据说是异人强者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像是鱼儿跃出了水面，游离于世界的规则之外，可以做到很多看似违背法则的事情，甚至会拥有一定程度扭曲法则的本事。
说起来，封艾还‘阴’差阳错地见过两个出世的强者，一个是那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老不修师匠，另一个却是在大都会里，一个瞬间掐着他的脖子撞出两公里的怨憎会。关于这俩人的回忆实在都算不美妙，封艾于是便缩了缩脖子，纳闷道：
“为什么你们都知道有人出世，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是‘‘门’’。”柳拂衣沉声说道：
“见过‘‘门’’的人，当‘门’再次开启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
“‘门’？”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我住进来几个月以后才开始‘交’代这些听起来怪怪的设定，搞得我好像是某些专‘门’用来引发话题的小喽啰一样……”
没有人理会封艾的吐槽，倒是李默存跟着解释道：
“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门’’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们这几个人也都是在因缘际会的情况下才偶然见到过‘门’开启的时候。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是当有人晋入出世境的时候，天地间会开一扇‘门’。”
封艾无奈地问道：“所以说，你们说的‘门’到底长什么样啊？嗯？伊斯特，说说。”
被封艾忽然扯了扯衣角，伊斯特显得有些局促，显然也是没料想到封艾会问她这个，一下子想不到怎么回复，有些着急地在袖子里绞着手指，用很不太确定的语气小声说道：
“很……很大？”
“大你个头。”封艾嘴角疯狂‘抽’搐，一副恨其不争的表情伸手捏了捏伊斯特的耳垂，惹得她又是脸蛋一阵通红，几乎快要滴出血来。林舍予却帮伊斯特解围道：
“小师妹说的不错。那道‘门’最大的特征是很大。”
“很大？”封艾皱眉道：“有多大？”
林舍予悠悠抬眼，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见过极星宫吗？”
封艾嘿嘿一笑：“见倒是见过，不过是在电视里。”
林舍予淡淡道：“那扇‘门’，跟极星宫一样大。”
封艾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是吧？！”
极星宫……那座在元0年重新修建过的建筑，已经是建筑史的迹，据说其高度已经接近平流层，在顶楼的位置甚至能够看到白云在脚下流动……若是那扇“‘门’”真的有这个高度的话……
封艾忽然低下头去，掰着手指念叨了好一阵，方才惊愕地抬起头来：
“那岂不是……把历代出现过的所有奥特曼加在一起玩叠罗汉也没那玩意儿高了吗？”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路着实清，不管多严谨的气氛都能被他一两句话毁得一干二净，好在众人也早已习惯了他那不着调的‘性’子，一旁的菲利斯小姐笑着问道：
“我也没见过那东西呢，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你们有看见过吗？”
柳拂衣缓缓摇了摇头，解释道：
“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门’’后面到底是什么。据师匠所说，‘门’后面的空间，是连他也不敢随意踏入的存在，那好像是一片纯粹的虚无，百年来晋入出世境的人不过一手之数，在‘‘门’’出现后，选择走进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那仅有的一两个人，自从走进‘门’内以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李默存摇头笑了笑，语气有些唏嘘，接腔道：
“确实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我们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连师匠也曾经说过，所谓出世，或许并不意味着攀顶峰，也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出世之所以被称之为出世，只不过是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封艾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点了点头，又忽然‘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嘻嘻道：
“管他呢，反正这也不是我这种小龙套能够触及的领域，你们说这些‘门’这儿‘门’那儿的，对我和菲妈来说，还不如喝酒有意思。”
菲利斯笑‘吟’‘吟’地剜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有，错”
sakura冷冷地骂了句“臭虫”，脸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阴’沉，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了她的霉头。这时，一直在背篓里听得‘迷’‘迷’糊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的小葫芦看见‘玉’环广场另一端的情景，睁大了眼睛，开心地叫道：
“啊！柳掰掰，那边有人在打雪仗耶！”
一行人听到小葫芦的话，下意识地便都转头望了过去。原来，那边的烟‘花’正放得差不多了，年轻的世隐乡男‘女’们正在‘玉’环广场的雪地嬉笑打闹着，小姑娘握了一团雪球，砸到身旁男伴的脸，惹来大家一阵笑声，周围的一片空地里到处都是飞溅的雪‘花’，看起来倒是热闹有趣得紧。
菲妈妈看得心热，一双眼里满是小‘女’生般的兴奋神情，握起了拳头：
“啊！sakura，说起来，咱们已经好久没有打过雪仗了呢，要不要再一起玩一下呀？”
“好啊好啊！咱们一起打雪仗嘛！”小葫芦也是兴奋得不得了，拍着手起哄。
sakura的眉头不断‘抽’搐，忍不住退开了几步，瞪着菲利斯说道：
“你要是再敢趁我不注意把雪球扔进我的脖子里，我会把枪塞进你的喉咙里杀了你。”
看见sakura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和毫不作伪的语气，几名师兄弟皆是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都在好这神经大条的菲利斯小姐到底是作出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把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培养出这种冷面杀神的气质……
“打雪仗是吧？”封艾忽然扬了扬眉头，看起来对此兴致盎然，猛一叉腰，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些自己祖有七分之一因纽特人血统，那边的汉子都是拿雪当水来喝，平时和北极熊干架的时候连武器都不用，直接从地捏个雪团子当炮弹使，砸得北极熊头昏脑涨，而自己身恰恰有着隐‘性’返祖现象，天生和雪元素有着强烈共鸣，在328区打雪仗无人能敌的风流轶事来。
众人听得一阵汗颜，sakura嘴毫不留情地说了句“328区所在的经纬度根本不可能下雪”，把封艾的脸打的啪啪响，林舍予也是看起来兴趣缺缺，漠然说道：
“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话一说出来，小葫芦立刻委屈地瘪起了嘴巴，揪着柳拂衣后颈的‘毛’也不说话。倒是今年已经二十八岁的李默存先生、年龄不详却有着个五岁大‘女’儿的菲妈妈，和同为成年人士的封艾脸‘露’出了非常尴尬的神情。而伊斯特呢，则是从听到了小葫芦想要打雪仗那会儿开始一直在偷偷‘摸’‘摸’地看着林舍予，跟做贼似的，听到林师姐果真如她所想的压根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便也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一直‘插’不话的冬元节限定-小红帽-无用也是全程跟着脏兮兮在旁边安静地当着背景板。
事实林舍予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这里的几个人怎么说都算是在世隐乡里地位斐然的大人物，要真像那些小孩子一样在‘玉’环广场里打雪仗，怎么想也不成体统。众人便将这话题抛到一旁去，一道在‘玉’环广场里随意走着，权当消闲散步了。
‘玉’环广场周围也是像康安街那般有着许许多多琳琅满目的小摊位，打闹逛街的乡民们看见林先生一行人都会遥遥笑着打声招呼、说句冬元节快乐，气氛也还算是融洽。不过封艾他们先前已经在康安街玩了一转，此时对这些小摊子也没了多少兴致，更多的时候便是在看人们在空地点燃了烟‘花’，又捂着耳朵急匆匆跑看，看着那烟‘花’窜天空的场面。毕竟是新年的第一个晚，哪怕此时已是零点，世隐乡里各处都还很热闹，在冬元节守岁已经是世界各地约定俗成的规矩了，人们往往要在外面玩耍到两三点，才会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回家睡觉。
虽然只是闲逛，但大家都不会觉得太过于无聊。世隐乡几位先生难得像今天这般聚到一起，林舍予平日里总日理万机，没多少空闲时间，至于菲妈妈和柳拂衣更是一年也未必会回来多少次，几个人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或是听柳拂衣讲讲外面世界的经历，见识渊博的李默存也能‘插’那么两句嘴，又或者是听封艾讲他和伊斯特在大都会的经历——尽管当时他在大都会里‘混’的并不怎么样，整体来说还得说颇为沉重，但封艾本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性’格，当初在328区遇到伊斯特和灰衣人打架的事情他都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吹得天‘花’‘乱’坠，更不用说自己在地城里、在被艾斯兰军队追杀时的切身经历了。
众人听着，脸或多或少都带着恬淡的笑意，看起来对封艾的经历最感兴趣的却是菲妈妈，往日里在如梦酒馆她是常客，却很少听到封艾像这样吹嘘自己峥嵘过往，不得不说这家伙在穿酒保服认真做事的时候倒是和这平日的样子判若两人。
往日里最喜欢听这些怪怪故事的小葫芦此刻却不知为何总有些心不在焉，整个人都从背篓里探出身子来，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地包住了柳拂衣硕大的脑袋，小声地叽里呱啦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柳拂衣脸冷汗直冒，不时瞟瞟场的众人，看起来像是在做着某些非常痛苦的心理挣扎。
“在这个时候，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股无强大的威能出现在天地之间，我掐指一算，便知道那是艾斯兰专用的热能导弹正瞄准了我的后背，当时我一声冷笑，双手一拍，哗地一下使出了那一招传说的‘螺旋半月阿姆斯特朗天地无极龟甲缚’……”封艾正说到自己带着刚刚变小的伊斯特死里逃生的那一段，这是连伊斯特本人都不曾记得的经历，她便很认真地安静听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泛起淡淡殷红。无用眨巴眨巴眼睛，问那龟甲缚是个什么东西，封艾嘿嘿一笑，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林舍予，说了句让你李哥给你解释去，随便搪塞了过去。
他又继续往下说，大家便听着。李默存注意到柳拂衣方才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队，现在已经跟了来，又多看了几眼，小声问道：“三师弟，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柳拂衣脸有些发青，走路的步子也十分罕见地有些虚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顿了顿，又暗暗地舒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封艾已经说到了最来劲的地方，受尽病的凌辱的他终于领悟了铠甲勇士风鹰侠的武学奥义，在sakura看智障的眼神大喊了一声“扎哇多托ki哟托马累”，使出了绝杀禅定印，在一片静止的时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惊恐万分的病。
“在那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飞了天空，身旁有一只老鹰飞过。‘不够高’，‘还要再高一些’……我这样心想，心念所至，便伸脚一踏，整个人踩在那只老鹰背，飞了万丈红尘，看着艾斯兰那片繁华的土地，我的内心一片宁静，闭眼睛，双手合十。然后，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唔呃！”
一颗雪球毫无预兆地飘然而至，重重地砸在了封艾的后脑勺，正说得入神的封艾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歪歪扭扭地朝前一扑，整个人都嵌进了雪地里。
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诧异地循着雪球袭来的方向扭头，见着了柳拂衣的肚皮，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见了柳拂衣的背篓，再然后，背篓再次飞出一颗雪球，直直地糊在了李默存的脸。
李默存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原地，连糊在脸的雪都忘了擦，‘露’出半边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最先笑出声的却是伊斯特。意识到这时的气氛不太对劲以后，她又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悄悄地别过了头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背篓的雪球又咻咻地‘射’出两枚，一颗打在了小红帽无用的脸，另一颗把脏兮兮圆滚滚脑袋的信号灯给糊住了。小葫芦从背篓里抓起一团雪，攥了两下，又握成一颗雪球，将目标锁定到了菲妈妈的身。菲妈妈眨了眨眼睛，反应却是要远其他人要来得快得多，唰地弯下腰去、却不是要避开那雪球，而是双手一抓，直接绕过了sakura的肋下，把猝不及防的sakura一把抱了起来。
啪——
稀稀拉拉的雪屑从sakura脸慢慢滑落，短短的几秒钟里，众人仿佛看见了一张从帷幕下缓缓‘露’出、来自修罗地狱、杀气凛然的脸。
大家看见sakura的表情，皆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封艾好不容易从雪地里拔出身子来，双手撑着雪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连身的积雪都没拍去，直接作出了个投掷‘棒’球的动作，学着京剧的戏腔，冲着小葫芦喊道：
“哇呀呀呀呀呀吃我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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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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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艾手里偷偷攥起的雪块在空划过银白的弧线，‘精’准地砸向了柳拂衣的身后，柳拂衣行走江湖多年，对于这种程度的袭击几乎是已经形成了本能，大脑还来不及思考，右手便下意识地一挥，将那不怎么结实的雪块拍开，没想到封艾这人向来招百出，先前趴在雪地里许久没有反应，便是在偷偷使用自己的异能，那雪块跟被拍飞的球似的，直直地砸到了身旁的李默存脸。请看最全！的小说!
刚刚才揩去脸雪‘花’的李默存受到柳拂衣这歪打正着的一记袭击，整个人都跟被重卡车碾过的路牌似的向后倒飞了出去，空爆绽出一大片红‘色’的水‘花’——封艾先前竟是在那雪球里藏了个番茄！
无意间误伤了大师兄，柳拂衣和封艾皆是愣了一愣，刚来得及对视一眼，柳拂衣便在那失神的一个刹那，被一颗突如其来的雪球糊在了脸，白白的雪‘花’缠在他脸粗犷的‘毛’发，看起来像是个滑稽的圣诞老人。柳拂衣愣愣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被sakura按到了雪地的菲利斯正一边躲避着sakura接连不断的拳头攻势，一边冲他‘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意。
这样，从小葫芦威‘逼’着柳拂衣往她的背篓里塞进一大团雪、攥出一颗雪球开始，再经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封艾煽风点火，世隐乡这几个口说着打雪仗不过是过家家一样幼稚游戏的家伙们，终于还是莫名其妙地开始你来我往地扔起了雪球。
无用尽管还不理解打雪仗的意义所在，但经过封艾教唆以后，还是非常乖巧地蹲在地薅起小小的一块雪，在手捏成了牛‘肉’丸大小的雪球，朝着柳拂衣背的小葫芦扔去。雪球刚扔出，他便被迎面而来的三四个雪球先后呼到了脸，两根金黄‘色’的麻‘花’辫甩了一圈，整个人向后栽进了雪里。
封艾生‘性’爱搞事，此时丢起雪球来更是不分敌我，往地一抓一攥一扭头，只要确定了那人的大致轮廓不是林舍予敢于往人家脸糊，没过一会儿把自己发展成了全民公敌，被菲妈妈、小葫芦、无用联手，被雪球丢得咿呀怪叫、满地‘乱’窜。
伊斯特呆呆地看着蹿下跳的封艾，心底里觉得好笑之余，袖子里的手指也不自觉地绞动起来，眨巴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倒是和林舍予一样没有参与这场雪仗的打算。但封艾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被菲妈一颗雪球砸倒在地以后，封艾麻溜地地一个翻滚，来到伊斯特身旁，伊斯特刚刚转过头来，封艾便把手往地一铲，捧起一团雪泼到了她的面前。
稀稀拉拉的雪屑儿‘混’在‘玉’环广场的灯光与夜空里，泛起细碎的白，又像淅淅沥沥的雨点泼洒到伊斯特·秋楚的面前，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拢在袖子里的双手屈在‘胸’前微微握成了拳。脸带着羞涩却又明媚的笑意，‘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封艾从未见过笑容如此灿烂的伊斯特，纵使那笑容里仍然带着几分害羞，却甜美得仿佛胜过了世一切的美好。白皙的脸庞缩在墨绿‘色’的围巾里，活像一只可爱的雏鸟。
她金‘色’的发丝便缀满了颗粒状的雪粒儿，伊斯特晃了晃脑袋，像是雏鸟抖落了身的雨水。嘴‘唇’边沾了些许雪‘花’，便又抿起嘴，将‘唇’的雪‘花’悄悄‘舔’了‘舔’，冰冰凉凉的触感漫进喉咙里，她不自觉地颤了颤身子，打了个‘激’灵，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呆呆的，让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封艾看得愣住了，下一个瞬间，又被不知道是谁的雪‘花’砸翻在地，哎呦一声在地蠕动了一阵，站起来时嘴里便呸呸地开始往外吐雪。伊斯特终于是不再那么拘谨，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雪往封艾身丢，笑得很是开心。
sakura还在对菲利斯妈妈进行着惨无人道的追打，偶尔菲妈摔到在地，她便会扑到菲妈的身，隐隐有要掐着她的脖子、将雪从菲妈鼻子里塞进去的架势。林舍予早在众人开始打雪仗的时候无声无息地退远了几步，静静地看着这几个家伙撒泼打闹，无可奈何地用双手环抱着臂膀，脸却流‘露’出恬淡的笑意。
场参与了打雪仗的、状况最好的人却是挑起了战争的小葫芦。她的力气虽小，捏出来的雪球也是软绵绵的没有太多杀伤力，但别人也砸不她。毕竟小葫芦从头到尾都趴在柳拂衣背后的背篓里，活脱脱是一个天然的巨大战壕，无论是封艾还是菲妈妈，使劲了本事从各处丢来雪球，都会被柳拂衣凭借本能下意识地挡了下来。偶尔小葫芦背篓里的雪用完了，便会揪着柳拂衣的头发让他快点给自己补充弹‘药’，时不时又指挥着柳拂衣往哪里哪里走，根本是在开着一架人形高达跟别人战斗，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笑闹声蔓延在‘玉’环广场里。伊斯特提着裙边在雪地小步奔跑着躲避封艾的报复，身前一阵颠簸，没过多久，那睡了一晚的阿尔萨斯便窸窸窣窣地从她衣服里的小口袋爬了出来，刚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爬到伊斯特的肩膀，还未趴下，那滴溜溜的眼珠子便看见一道白影忽然袭来。
阿尔萨斯：“？！”
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利克斯坦鼠被突如其来的、它的身子还要大了整整一圈的雪球整个砸飞，若是将那场面放大来看，像是走在路的无辜市民被工地拆楼的大铁球无缘无故地呼到了身，在雪地滚了几圈，打水漂似的被雪淹没。
阿尔萨斯踉踉跄跄地从地爬起身来，还未回过神，便发现自己被砸到了另一边的空地，这里也有一队年轻的男‘女’正在打雪仗，四处飞奔着，巨大的脚板‘交’错着踏过雪地，阿尔萨斯顿时惊了，抡起白白胖胖的四肢不要命地在雪地里到处蹿下跳，躲避着人们无意间的袭击。
……谁叫它本来通体雪白，掉在这雪地里简直跟变‘色’龙似的完美地伪装了起来呢？
此时的天还在下着小雪，雪‘花’在皎洁的月‘色’下轻轻飘摇着，像是一片片羽‘毛’。平静喜乐的世外小镇里家家户户仍在燃着或黄或白的灯火，人的影子在雪流动，踏出或深或浅的脚印，偶尔有风拂过广场里的棕榈树，那覆满白雪的树冠便会泻下银光一般的雪屑，如同有人在山水画泼开点睛的墨‘色’。世隐乡的人们在雪里笑着闹着，空气里偶尔飘出袅袅白烟，那是小摊子里卖的热食。
世隐乡的林先生看着这夜里的一切美好，眉眼渐渐柔和起来。
一直杵在雪地里的脏兮兮看着这群人闹腾了很久，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又一圈，仍然是不理解这些人类到底在做什么，但终于还是学着封艾的样子，伸出两只吸尘器状的机械手臂，咕噜咕噜地‘抽’起地的雪来。
封艾此时被众人追得正紧，气喘吁吁地满场飞奔着，绕着周围的空地跑了几圈，便来到了脏兮兮身旁，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滴溜溜地照向他，忽然转过那铁桶一般的身躯，刺啦一声打开了身前的舱盖。
脏兮兮原本是负责在工厂里拾取垃圾废料进行压缩再造的机器人，现在它吸进了满肚子的雪，又经过了肚子里的压缩机一阵压缩以后，封艾看见它肚子里的那一坨物什，顿时惊了。
正方形的雪球！
凭这时髦值，拥有它的人是本场mvp了……
封艾怔怔地看着脏兮兮舱内那仿佛绽放着圣光的传说级雪球，再抬头看向脏兮兮时，眼里几乎要凝出感‘激’涕零的热泪来。
“脏兮兮……你的意志，我收到了。”
封艾珍而重之地抱起脏兮兮压缩出来的那块正方体，脸满是肃穆的情绪，在那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王。他冷冽地一笑，猛然转过头去，用着投掷铅球的动作，看也不看朝着身前的人影猛然甩了过去：
“吃我一记！炎龙……”
正方形的雪球凭借着巨大的惯‘性’在夜空里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那短暂的一个瞬间仿佛在这片时空里被无尽延长，那正方体在空旋转着，八个棱角化成优美的圆弧，带着无以伦的凌厉气息朝着面前的人飞去，人们的视野追逐着它的形状，好像那块雪球便是长夜里唯一的光明。
封艾终究是没有喊出那随口胡诌的、满是二气息的招式名称。事实，在那个瞬间里，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复杂的思绪，因为在看见雪球掷向的目标的时候，他已经隐约地意识到了，整个冬元节的气氛都会因此变得不同。他的脑子里闪过的是走马灯。
雪球砸向的人是一直静立在空地外围的林舍予。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以后，整片空地都沉默了下来。
安静得吓人。
……
林舍予从雪地里爬出来的时候，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她的目光清冷得一如既往，但是，太过于清冷了。像是万丈夜空之悬挂在天际的那一轮弯月，又像是深山尽头平静无‘波’的碧水深潭。换作是谁，被传说级别的正方体雪球直接砸到脸，都不该是那样平静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人们的心不但没有放下来，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林舍予慢慢地转身，没有表情的、清冷的俏脸，沉默地看向了僵在原地的封艾。
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许是半分钟，又也许是一个世纪。封艾终于意识到，在这种气氛下，他必须要说些什么了。他尴尬地挠着脑袋，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干笑了两声。
“嘿嘿……舍予姐……”
林舍予忽然蹲下身来。
她抓起一团雪。
她将雪随意地握了握。
她的眸子深处，泛起红光。
封艾这短暂的一生不到二十载。但他经历过的事情并不算少。自从在328区遇到伊斯特以后，平静的生活彻底破碎。他像是船的行者，被名为命运的巨‘浪’所颠覆，在名为苦难的大海里挣扎辗转，期间也经历过许多这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惊险。他为了生存下来，也曾经与命相搏过几次。怨憎会、病、伶面人，甘道尔。他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危险，最终还是凭借着顽石一般的意志活到了今天。
直到今天。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接近过死亡。
林舍予投掷雪球的动作是很美的。她今日穿的是和伊斯特款式相仿的和服。像是一朵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而当她握着那枚小小的雪球、扬至身后时，整个动作都充满了一种特的美感，富有张力，却不夸张，像是一把拉满了弦，弦如满月的弓。
但是封艾却没能捕捉到雪球在空飞行的痕迹。
雪球脱手的那个瞬间，林舍予周围两米范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巨石投进的湖面一般绽开气‘浪’，旋即又被极恐怖的高温所蒸发——那是音爆的表现。而那颗雪球呢，仿佛根本没有在空飞行的时间，好像是，它从脱手的那一刻起，直接穿梭了空间，来到了封艾的‘胸’前。
封艾倒飞出去很远。远得好像他生来注定要在这世倒着飞到宇宙的尽头。
但是没有人会可怜封艾。
因为他们来不及可怜。
因为林舍予在丢完了第一颗雪球以后，没有收手。
她似乎终于领略到了那么几分打雪仗的快乐。所以她并没有此打住的意思。林舍予再次弯下腰来，抓过一小团雪，在手里握了握，掂量掂量一番重量以后，在手里随意地抛了两下。
她眸子深处的那一抹红‘色’仍未褪去。她这样轻轻地眨着眼睛打量着场的众人，一贯清冷平静的脸难得地。
‘露’出了俏皮的笑意。
此时是元49年。对于一些人而言，是恰好千年之后的世界。它依旧是人们眼的世界：有蝉鸣，有车声，风缱绻着梅‘花’，飘过无垠土地，在这颗小小的星球，将视线无尽延伸过去，能够看到的便是一片斑斓的灯火。相对于整个宇宙的黑暗来说算不得明亮，但光这样一直铺陈开去，仿佛是‘交’织在一起的，将每一片山林、每一个城镇、每一个人联系起来。
山腰下未曾结冰的汇流仍能够听见潺潺的溪水流动声，‘混’杂着蛙鸣，在静谧的夜空飘‘荡’出去好远。月光覆盖在夜空里，将夜‘色’镀一层浅浅的银边，月光本身没有情绪，但在有的人眼里，今夜的月‘色’是凄冷的，又在另一些人眼里，它是皎洁而空灵的。
这个世界几千年甚至几万年都一直在变化，景与物不会因人类的意志而改变，唯一能够造成事物变迁的便只有时间。时间像河流一般流逝，从这颗星球开始诞生第一个生物时往后快进，便能够看到无尽缤纷缭‘乱’的景象，大陆在分裂、缓缓漂移，山的积雪堆了很高又化去，树叶谢了又开，树却在逐渐生长，然后枯萎。土地，勤恳的蚂蚁身影来去，空地凭空多出许多大大小小的砖头，它们堆叠在一起，形成房屋的形状。期间或许能够看到一闪而逝的许多影子，那是在星球里活动的生命，以前或许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后来是智人。
人类一生不过百年。这漫长的一生相对于整个星球的历史而言都太过于渺小，像是眨眼间稍纵即逝的一瞬。但偏偏是这样脆弱而又渺小的生命，在最初的永夜走到了如今，一代代地，像光一样延伸了下去。无数的人类用无数的眼睛和想法来看待他们脚下的这颗星球，用自己的意志为其赋予各种各样的情感，但星球本身是不会有情感的。让它变得多姿多彩的是人，或许说，是人类在意志里想象出了星球的灵魂。
人类将情绪倾注在这片世界里。所以‘花’是美的，月是清冷的，所以海洋是神秘的，星空是浩瀚的。人类本身是渺小的，人类的情感更加仿佛是子虚乌有的，但也正是因为人类的情感，才让光有了重量。
以宏观的角度去思考，这个世界这么大，若只是用走的，或许终其一生都不能看见它的全貌。偏偏是这颗对于人类来说太大了的星球，相对于整个宇宙来说又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这样想的时候，人类在世间经受的一切，无论是快乐还是苦难，执拗还是悲伤，看起来都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
但人终究是不会放弃思考的。从第一簇火光经由人类的手产生在荒芜土地时，人类注定了要以自己的方式不断地思考、不断地挣扎下去。在这颗广袤的星球到处都是人，他们行走在大地之间，彼此或许一生都不会有实际的‘交’流，但总会有某些东西，某些子虚乌有的，仿佛根本不曾以物理‘性’质存在的东西流传在大地之间，将整个人类社会串联起来。
月光仍旧温柔。它只如往常的亿万个夜晚，静谧地铺陈在这片雪地之，等待拂晓时分的到来。在相对于世界来说不过弹指一瞬的几个月后，世隐乡这片土地的人们，他们的情感将会像蔓延在世界各处的光一样，与整个世界都‘交’织在一起，被一种冥冥之，被称之为命运的东西推动着，走向谁也不知道，或许只有人类才会在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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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1
关鹄卿随着六师侦察营进入华纳镇里的时候，气氛与往常大相径庭。他看见的不是好客而热情的华纳人，而是两只虎视眈眈的牧羊犬。
此时是元49年，冬元节已经过去了两月，正是冬去春来的时分。不久前方才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青灰色的方砖街道上积着水洼，倒映着侦察营那帮小伙子惊疑不定的侧脸。这座沿海小镇在连绵的春雨下总泛着淡淡的鱼腥气息，让人联想到充实平淡琐碎的生活。
街道两旁的香椿树堪堪抽出枝丫；仍是白天，街道上已经开了灯，偏欧式的建筑在雨后晴天白云的映照下泛出几分慵懒的气息，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然而，此时、此刻、此间，小镇里宛若空城。
两只牧羊犬匍匐在街道尽头处，望向侦查营时满是警惕，从喉咙里发出低吼，项圈上的绳子由镇子里的守卫牵着，守卫却藏身在巷子的转角里，不时从墙后探出头来望向他们的眼神陌生得令人心悸。
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显得太过于反常。
遵照世隐乡林先生的指示，周边的这些城镇一直是异人革命军极力维护良好关系的据点，华纳镇子里的人们或许不知道他们是暴徒党，只将他们当做了蜉蝣的佣兵团之流，军人们经常会往镇子里带些世隐乡的特产，又保持着良性的交易，华纳镇人一直把他们当做友人来看待，直到今天，执行完任务、即将远行去大海另一端参与诺菲克大陆那场战争的六师军人们，在这里遇到了一件最奇怪的事情。
华纳镇的人全部都消失了。仅存的守卫对他们的态度看起来又很是微妙。没有人理解这一切。
侦察营的几名斥候面面相觑，一人抬脚上前想要询问，那牧羊犬便已经发出了警惕的叫声，被守卫牵着离开了。
“这算什么事？”
“谁知道呢。咱们上次来就是半个月前的事，一切情况都正常，这些人……总不能无缘无故人间蒸发的。”
“会不会是艾斯兰那边的问题？”
“应该不是。附近的地点我们都已经排查过，根本不可能会有军队藏匿的痕迹，现在艾斯兰那边的主力军队都在诺菲克大陆，隔着一整个太平洋，我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斥候们你一言我一语，夹杂在其中的关鹄卿有些说不出话来，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感莫名地在胸膛间缓缓晕染开来，仿佛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的喉头有些发紧。
海。
后世的史学家研究起那一场艾斯兰与外界势力载入了史册的浩大战争时，往往会将一切的导火索定在那一次世隐乡残酷的西征开头，而在一小部分传记野史中，则会记录了这样一场怪诞而离奇的战役，那是发生在世隐乡开始遥远征程之前的一点点时间里，而最早意识到这个苗头的并不是侦察营的斥候里，而是一名早已被后人忘却了名字的司令官警卫员。
关鹄卿并不是斥候。他本不属于这个侦察营，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基于一丁点的意外与偶然。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六师的司令官达克尔长官，据说是收到了来自司令部的紧急调令，短暂地离开了军队——具体要做些什么，是连关鹄卿也不得而知的。眼下六师的军权主要由卫兵长何足道接管。
关鹄卿平日里主要负责的便是帮助达克尔长官处理一些情报数据方面的事务，在达克尔长官离开以后便无事可做，便主动请缨，去了斥候营找几名自己的朋友，也顺便学习一下侦查的技巧。
在这个侦察营里他算是仅有的一个菜鸟。对很多专业知识都听不明白，什么雷达频率、通讯设施、渗透、手语、旗语等等他是一概不通，此时听这群斥候朋友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华纳镇人离奇蒸发的事情，也只半听半猜理解了个大概：他们和其他各个侦察营交换过信息以后，已经确认了方圆几百公里的陆面并没有艾斯兰军人的踪迹，空中雷达侦测的情况也没有任何问题，换句话说，华纳镇人凭空消失，应该与艾斯兰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确认了这一点，其他的事情便不足为虑。侦察营的工作本来就是作为六师的先遣部队探查情况，排除危险，然后再引导六师进城休整。斥候们再次拿出背上的侦测仪器组装起来鼓捣了一阵，确认了天上那艾斯兰的侦测卫星并没有任何异常以后，便准备朝六师的部队里发出电报，示意一切正常，可以进城。
“几位大哥，”关鹄卿忽然犹豫着出声：“你们真的已经确认了这事情跟艾斯兰没有半点关系吗？虽然陆上没有艾斯兰的军队，但是他们会不会在海上有军队……”
话尚未说完，几名斥候便都看着他笑了出来，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关，你这就外行了吧。”
关鹄卿不解，那人又解释道：“如果你的想法是放在一百年前，那肯定是值得考虑的。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咱们和艾斯兰死磕了这么多年，你有看见过艾斯兰或是咱们有海军部队吗？”
另一人又笑道：
“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海军部队。你也不看看现在大海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火车轨道，距离海平面也就不到七米，连一艘普级军舰都没法通过，真要在这种情况下开着小渔船来和咱们打架，那岂不是被大海淹坏了脑子吗？”
“就是。咱们六师现在好歹也有五六千人，艾斯兰人要真是淹坏了脑子从水上过来，咱们也能借着这华纳镇的地形让他们岸都上不了，在海里当一辈子的美人鱼。”
关鹄卿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是这样啊……”
斥候们淡定地操作着手中的电报机，向着六师发出一切正常的信息。不久之后，六师的大部队就会进入华纳镇进行休整，而如果一切事情不出预料的话，六师将会在三天后登上早已准备好的轮船，跨过浩荡的大平洋，投身到诺菲克大陆上那一场激烈的战斗中去。关鹄卿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部滴滴作响的电报机，看着斥候们有说有笑的神情，有人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烟来惬意地抽上了，他轻轻地摇摇头，颇为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想着自己倒是真的什么也不懂、杞人忧天了。
但是念头已经在心间扎了根。哪怕只是一个很微不足道、很渺小、很荒诞的念头，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在心头深处发芽，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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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2
两个小时后，六师的大部队穿过了镇西南的乱石坡，终于是进到了华纳镇中。不出意料的，所有人都对华纳镇仿佛在陡然之间化作一片空城的现象感到吃惊，其中不乏像关鹄卿那样担心是有埋伏的，只是在经由各个侦察营反复确认了周围并不存在艾斯兰军队的痕迹以后，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华纳镇位于大陆东方，南接太平洋，素来有着“小阿尔莱斯港”的美誉。只是因为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等等原因而鲜有游客来往。
此时的六师正在几天前趁夜奔袭了艾斯兰在64区的外区哨所，又带着四百个刚被解救出来的异人躲避艾斯兰驻军的追捕，此时大部分人已经是精疲力尽，在开阔的主街道周围寻了些没被夜雨浸湿的角落坐了下来。前几天的时候，大多数人的军装上都覆上了薄薄的霜，看起来像是刚从雪地里走出来的山人——那是因为他们的衣服都被汗渍浸透，又被太阳晒干，化作了盐结晶的缘故。两日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对于六师来说无异于一场甘霖，长途奔走了两个月的军人们被洗去的不仅仅是身上的盐分，还有长期紧绷精神的疲倦……或许，被洗去的还有某些其他的东西。
被救下的四百名异人本是附近几个外区的平民，里面自然也是有老人小孩的。经过这段日子的长途跋涉，早已经是累得不成人形。此时正围坐在一块，啃着些军人们仅剩的腊肉，饥黄的脸上不乏对未来的迷惘与惶恐。一名小女孩有些害怕地扯过身旁一名军人的衣袖，说话时仍然是战战兢兢的，看来是犹豫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气找他说话。
“叔叔，我们之后要去哪里？”
那军人咽下了嘴里的压缩饼干，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小女孩这才从他那本来像是煤炭一样的脸上看到了一张其实颇为年轻的面庞。
“我才二十一岁！叫哥哥吧。”
那军人笑了笑，又说道：
“这几天一直在跑路，是挺辛苦的。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华纳镇，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过几天三师就会回来接替咱们，到时候其他的军人会把你们带回世隐乡，那是个非常棒的地方。”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姑娘手上的腊肉：
“这是咱们世隐乡里的特产，大家伙几个月前离乡的时候都带了些解馋，现在快要吃完了。”
小姑娘望了望怀里那用油布包得很好的腊肉，又望了望军人小哥手上的干粮饼，将油布包递了过去。
“哥哥，你吃。”
那军人愣了愣，旋即笑道：
“我不吃。早先在乡里的时候天天吃这些大鱼大肉的，看见就腻味了，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吃什么都不够我这干粮饼带劲。”
女孩眨眨眼，对军人手上那黄白黄白的方块挺感兴趣，问道：“我可以尝尝看吗？就一小块。”
那年轻小兵哥道了声好，便用力从饼干上掰下一小块边角，放到了小女孩掌心。小女孩将饼干放在嘴里一咬，便哎呦一声痛叫起来。军人笑眯眯地看着，此时已经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饼干好硬，像石头一样！”
“那当然了，这是压缩饼干，得把它慢慢含化含软了才能吃。”
年轻的笑声在这片街道上传出很远。原本空旷寂寥的主街道上一路过去都是形形色色的世隐乡军人，大家眼里多有疲态，更多的却是难得的轻松。老兵油子四仰八叉地赖在楼梯台阶上，给周围的兄弟们派去几根烟，眯缝着眼睛不断地吞云吐雾，偶尔还能见到抱着大大小小炊具的炊事员在中央的空地忙活起来，准备煮饭。六师的新兵或许还会纠结华纳镇人去楼空的景象，但老兵们已经在战场中见识过太多离奇的事情，此时都只是在尽可能地放松着自己。
只是无论场上的军人们表现得再如何惬意，每个人身旁仍旧佩戴着制式的枪械，沉甸甸的挂在身上，却并没有解下来的意思。这是六师的卫兵长即代行总司令何足道下的指示，当他进到城中、见到城里空无一人的景象，又通过侦察营得知了一切安全的消息以后，仍然是下了不许卸枪，时刻警戒的死命令，就连轮班守卫的任务也没有丝毫松懈。
按照何长官的原话来说，就是：“我不管你们这帮兔崽子想怎样，就是去拉屎也得老子把枪背着。”
军人们大多对此不以为然，暗笑何长官这大胡子怕是这几天逃得太狼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方才如此草木皆兵。
念及此处，人们往往便会念叨起前段时日脱离了队伍的达克尔司令官来。往日里达克尔司令官和何卫兵长算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的绝妙组合，老何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循规蹈矩，脾气却又非常暴躁，心情不好的时候连长官都敢骂，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在几个月前营帐里和菲利斯小姐吵得天翻地覆的缘故。
相对而言，江湖市井出身的达克尔长官就受欢迎得多，一来六师的军人们，在世隐乡里长大的只占了少数，大部分还是从各个外区收编过来的，换句话说，大家曾经都是些混迹江湖的亡命之徒，碰上了出身相同的达克尔，自然更亲近一些；二来达克尔生性豪迈，最是平易近人，平日里没事的时候还会挨个往营帐里钻，撺掇刚入伍的新兵抽烟喝酒，被何足道卫兵长骂得狗血淋头，也只是嘿嘿地摸着脑袋不说话。
由于这俩长官年纪都差不多在四五十上下，又同样是丧妻丧子的孤独老光棍，所以师里的军人们暗地里都笑称这俩人是筷子兄弟。很多人听到这戏称都笑得喘不过气来，达克尔身高接近两米，纯粹的欧裔大汉一名，而何足道的身高也就堪堪一米六，这要真凑成一对筷子，谁能用得顺手呢？
尽管军人们对何长官不许卸枪的命令大多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但是军令毕竟是军令，该做的还是得做，只是抱怨的话总是免不了几句的。
关鹄卿所在的侦察营此时便是最痛苦的，他们作为先遣部队马不停蹄地赶到华纳镇，脚还在发软呢，又被何足道催促着继续去各个方向寻找制高点进行警戒了。身旁的几个老兵油子都是笑着说何足道这老乌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真要逼咱们做什么不情不愿的事情，咱也就只能骂两句甘霖凉，反抗还是反抗不了的。
关鹄卿听着，倒也不做什么评论。作为贴身警卫员，其实他接触达克尔和何足道的时间要远比这帮老兵油子多得多，对于那二人的了解也比他们要深刻一些。他知道何长官的性格一贯如此，便也不觉得这事有多离谱。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休整时不准卸枪，在元49年的春天，来自于异人革命军六师卫兵长何足道的这个看似画足添蛇，毫无意义的简单命令，竟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后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以至于让按照着严苛规矩缜密运转的，名为历史的巨轮发生了一丝小小的、极轻微的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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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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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都会一片灯火辉煌。
王权中心艾斯兰帝国极星双子大厦之前的双子广场上挤满了热闹的人群，悠扬的音乐在城市里流淌。川流不息的磁悬浮列车在夜空里划过红黄二色的流光，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欢喜，对所有大都会的居民而言，这是艾斯兰帝国正式建立的日子，数百年波及世界各地的浩大战争由此而终结，人们得以过上平安的日子。
人们在家里，广场上，街道上，酒吧里看着盛大的倒计时直播，等待着0点过后崭新一天的到来。
……
世隐乡的居民们也会在这一天庆祝。让人莞尔的是，他们庆祝的不是大都会在那一日正式宣告建成，而是都会建成的当天，一个脾气暴躁的老人孤身走进了那座面积堪比一片大陆的宏伟都会，将其砸了个稀巴烂。
这种独特的黑色幽默不知道最先是由谁提出来，得到了居民们的一致认同，最终沿袭了下来，成为四十多年来的例行传统。
所以世隐乡的人们也和大都会居民一样，穿着隆重的盛装，在街上举行热闹的游行，载歌载舞，甚是开心。
而在离那座热闹的城镇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崖。这里山明水秀，淡淡的月光散进林中，静谧而幽深。
从山崖看下去，世隐乡明艳的灯火已成了细密的光点，人们的嬉闹欢笑声借着晚风拂送过来，荡荡悠悠的听不清楚。
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便坐在山崖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呼吸着沁人肺腑的晚风，似乎快要与月光融在了一起。
他依旧身着青衫，衣服随着鬓角的几缕发丝在风中飘荡，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静静地数着繁星。
他的右手缠满了厚厚的绷带，一直缠到了肩头，显得臃肿又有些好笑。右手旁是一只葫芦，葫芦里盛着自己酿的酒。
他拿起葫芦，拔开塞子，就着月色痛饮了几口，发出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他悠悠叹道：
“真好啊。”
不知这句真好，是在说酒，还是在说这方山水，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李默存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举起了葫芦，正待再喝时，他的神情忽变。他的嘴唇在刹那间变得苍白，眉头紧皱，葫芦掉在了地上，酒水从葫芦口汨汨流出。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右手。右手的绷带之内，似有异物蠕动，被绷带紧缚而不得出，其状甚是吓人。
李默存呼吸紊乱，后背已然湿透，似是感受到了极深的痛楚，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过了快有五分钟，李默存才如虚脱般放开了右手，仰倒在地上，痴痴看着深邃的夜空。
……
二师姐林舍予今日并没有绣花。
她要管理世隐乡。她要处理各地异人革命军的战报，也要兼顾打理世隐乡的各种杂项，所以她是经常不得闲的。
尤其是在今日。在民众自发庆祝的盛大节日里，她总要抽出时间安排庆祝的节目，划分场地，管理摊位，制定活动。
没有人会反对林舍予的意见，哪怕林舍予看上去很年轻，只是个闺房里绣花的，不苟言笑的姑娘。
因为她是师匠的二徒弟。
也因为她是林舍予。
没有人会怀疑师匠的眼光，也没有人会质疑林舍予的能力。
自从师匠让她管事以来，无论军争民杂，事情大小巨细，她都处理得一丝不苟，严丝合缝。
所以人们发自内心地敬重林先生。
林舍予在世隐乡的中心礼堂里，为即将开演的话剧做最后的统筹准备。清点人数，确定出场顺序，检查道具，办公用的桌子上还摞着厚厚的一叠战报。她忙的焦头烂额，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轻轻用手背抹去，忽然喃喃自语道：
“希望老五这次能安分一点。”
……
老五一点都不安分。
在这个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夜晚，他不仅不能去庙会好好摸一摸漂亮姑娘的屁股，还得被逼着扛上个偌大的包裹离开世隐乡。
他满脸的愤慨，头也不回地往深山老林处走去，喋喋不休道：
“什么事啊！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才关完禁闭，刚活动了没两天，又把我赶出来！”
“修行修行修行！我修你麻麻的腿腿哎！”
“老爷子和欧巴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净他娘的知道折腾我，外208区？那是什么鬼地方？有美女吗？有好吃的吗？”
“让我去那种毛都没一根的荒郊僻岭就算了，钱都不给我多一点！”
“五十艾斯币！五十！他奶奶的请只小龙虾来拉车都不够车费！这是让老子打断自己的腿一边化缘一边去吗？还是要让我出卖自己的色相？”
“好！没有钱！没有钱就算了！我不怪你们！问题是，为什么老子出来修行，还非得带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不可啊？”
一只纤细的手臂狠狠地拽住了五师兄的耳朵，嗔道：
“你说谁毛都没长齐啊？棕毛猴子！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狗头！”
老五发出凄凉的惨叫：
“不是不是，小师叔！姑奶奶！姐姐！亲姐姐！爸爸！我错了！我不小心说顺口了而已……”
小师叔沈园狠狠地甩开老五的耳朵，拍了拍手，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要不是这么多师兄弟里面就你最废物，老爷子会丢你出来修行吗？别以为我多愿意陪着你似的，你要是稍微有用点，谁想来当你保镖啊？”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确定二师姐真的是叫你来做保镖，而不是来监视我的吗？”
沈园不以为然道：
“那是你自己性格恶劣。调戏小姑娘被舍予姐关禁闭，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我不看着你点，万一你出去又祸害别家姑娘怎么办？”
蓝思琳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摸漂亮姑娘的屁股会让那只母老虎发火，我不知道摸小手也会；我一大早起来开了门，正打算到街上去看小孩打弹珠，忽然看见了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孩子，我就忍不住上去搭讪了：‘少女，你母亲贵姓？家住何方？’那姑娘当我是个傻子，没理我，我一时着急，就上去抓住了她的手，想要再多聊会儿……”
沈园呸道：“色胚！”
她转而又撇嘴道：“我严重怀疑你的审美，我啊，舍予姐啊，还有小师妹都是一顶一的美人，你说的那些女孩子哪里比得上我们！”
蓝思琳依旧捂着脸，嘟囔道：
“你们都没有胸哦哦哦啊啊啊！啊！爸爸！爸爸！我错了爸爸！”
“啊！！！！！！！！！！！！！！”
……
外1025区，冰极镇。
这里与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存在着巨大的经纬度差异。大都会那边正是盛夏，而这里几乎终年都是千里冰封，银装素裹。
横贯冰极镇的乌苏鲁河一年中只有六个月是不结冰的。富于匠心的外民在河面即将结冰的前一个星期，将船泊到河面上，将巨大的木桩打进河面，再在木桩之上建起木屋，待河水结冰后，一个漂浮于冰河之上的市集便出现了。
冰极镇和奥亚大陆有几个小时的时差，此刻距离0点尚有几个小时，按理说，正该是晚上最为热闹的时段。
出人意料的是，今年的建都日，本该张灯结彩的乌苏鲁冰河市集却寥无人迹，四处都如同死一般的寂静。破旧的霓虹招牌在冰风中摇摇欲坠，闪烁着暗淡的光。
人们都害怕冰山伸出被寒风吹来的嘶嚎声，人们都害怕巨魔。
前段时日，镇上近三成男丁离镇去破冰捕鱼，最终只有三两人狼狈地逃了回来。幸存的捕鱼者精神恍惚，向镇上的人说明了巨魔的存在。
相传这片土地受到了诅咒，深埋在冰川深处的远古生物都活了过来，它们身上披着残破的金属外壳，肌肤呈黑紫色，没有人形，嗜杀成性，就算是壮硕的成年男子也会轻易地撕成两半。
恐惧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这个地方，往日的欢声笑语不再，人们都在各自的家中瑟缩，不再出门。
而乌苏鲁冰河远处与地平线相连的地方，却遥遥走来一个身影。
身影极为壮硕，高度两米有余，体型足有三四个成年男子那般大。
那身影戴着一顶无比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全身都笼罩在蓑衣之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只极肥硕的猫头鹰。
冰风席卷而过，掠起蓑衣的一角，隐约可以看见那道身影的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件四四方方的物什。
冰风极凉，那身影从蓑衣里伸出了巨大的手掌——手上布满了浓密的毛发，不似人手。那只厚实的巨手抚了抚头上的斗笠，又扶了扶身后的一个背篓。
背篓之内，坐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方才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厚厚的棉袄，看起来就像是圆滚滚的小粽子。小女孩模样极为可人，脑后扎着两个包子头，富有灵性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长长的睫毛上覆着霜。
残风中，依稀飘来小女孩天真的奶音：
“柳掰掰（伯伯），我们去哪儿？”
“市集。”巨大的身影回应道，声音极为低沉，浑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那身影似是对小女孩的称呼有所不满，又补充了一句。
“噢，”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柳掰掰，我饿了。”
“我们这就去买吃的，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话音刚落，风中忽有银光闪过，那少女口中的壮硕生物柳掰掰斗笠一抬，蓑衣内似有狂风大作，紧接着一道青色弧光绽出，与银光交错，发出极为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蓑衣再次合上时，似乎看见那身影做了个收剑的动作，四周散落着十几根断开的箭矢。
远处的乌苏鲁集市忽然警声大作，不知道谁开始拼命地敲打着铜锣，声嘶力竭吼道：
“巨魔来了！巨魔发现我们了！大家快跑啊！”
原本寂静无声的冰上木屋顿时人影散乱，老幼妇孺成年男子吵嚷着哀叫着跑了出来，朝着与那道巨大身影相反的方向逃去，有的人跑的太急，摔倒在地，被坚冰磕掉了门牙也不管不顾，爬起来疯了一样地逃着。
身影背篓中的小女孩见到这一幕，眨巴眨巴着眼睛，粉嫩的小拳头敲了敲身前无比宽厚的肩膀，可爱的奶音中带着止不住的慌张：
“柳掰掰，他们在怕什么？我们也快跑吧？有坏人要来了吗？”
低沉浑厚的声音无奈地回复道：
“不是，是我们被误会了。”
“看来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那声音说着，忽然微一弓身，硕大的身形如箭射般激射而出，巨大的脚掌踏在冰河之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竟是飘逸潇洒至极，如同纵云踏水的侠客。
逃难的镇民零零散散地涌进了冰极镇最大的礼堂，门口拿着自制的铁头长矛的男丁们一面焦急地指挥着老幼妇孺躲进礼堂深处，一面不断地召唤其他男丁汇合起来准备做好抵抗的准备，一众镇民尽数涌进了礼堂，男人们把大门紧紧关上，搬来了礼堂内一切能搬得动的重物：钢琴，凳子，桌子，烛台，雕像，堵在了门口之后。
还有一排持着狩猎长弓的男人们紧张地将弓拉满，对准了门口。
小小的礼堂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全场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焦躁的呼吸声，小孩的哽咽声，汗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弓弦拉紧的声音。
他们听不见巨魔的脚步声，按理说巨魔的体积那么大，踏在地面上该有脚步声，可他们就是听不见。
男人们正疑惑间，礼堂的大门忽然发生了极为难听的摩擦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巨魔俨然已经来到了大门之前！
礼堂里顿时噪杂起来，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教堂里的老神父向圣母玛利亚祷告的声音……但是最终这些声音都被刺耳的大门摩擦声盖了过去。
大门面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重物，饶是用巨型卡车也未必能够推得动这扇大门，然而那只巨魔，竟然硬生生地把大门推动了！
无数的重物翻落在地，大门洞开，月光照耀着一道极为壮硕高大的身影，戴着巨大的斗笠，全身包裹在蓑衣之中。
在杂乱的尖叫声哭声中，十几枚弓箭再次射出，那巨大的身影青光再闪，箭矢纷纷落下。
“镇静！”
斗笠之下，忽然传来极为浑厚的喊声，在场的镇民尽数被镇在了当场。那身影背后还探出一颗小巧精致的脑袋，眨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那群平民。
身影这才继续道：
“诸位安心，我从不杀平民。”
说着，身影撤下了包裹住全身的蓑衣。
一个巨大的……“人型生物”。
显然是量身定做的，尺寸极大的对襟黑衫，圆滚滚的巨大肚子把靠下的几颗襟纽撑得极紧，感觉随时都会爆开，壮硕的身体不像人类，反而像是直立的巨大黑熊。全身上下都是浓密的黑色毛发，腰间悬着一只葫芦，还有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物什，简直就像是一块门板大小的青铜铁，磨短了三分之一，加了个剑（刀）柄上去。
斗笠慢慢抬起，露出一颗……壮硕的，须发皆张的，毛茸茸的大头，脑后的毛发极长，就像是正常人类的黑色头发一般，在后脑处挽了一个清爽的发髻。
那“巨人”的五官极为特别，鼻孔上翻，似猪似熊，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奇异的气质，既不似野猪般让人觉得蠢笨，也不似黑熊般让人觉得凶蛮。
相反，那臃肿高大，可笑可爱可怖的身影中，隐然有极为出尘的潇洒气质。
礼堂中的老神父看着那道身影，忽然开始颤抖起来，沙哑的声音叫着：
“他……他不是巨魔……他是……暴徒党的……”
高大的身影没有在意，极为认真地朝着众人作了一揖。
“在下，柳拂衣。”
“为猎杀‘巨魔’而来。”
冰极镇人任劳任怨，安居乐业，每年都会向艾斯兰帝国输送大量风味别致的南极冻鱼。然而，他们陷入恐慌，向大都会求助的时候，大都会没有回应。
而在元48年，建都日，勤恳朴实的冰极镇镇民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世隐乡三先生，踏风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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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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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广场正在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人们围绕着巨大的篝火又唱又跳，在欢笑中等待着凌晨时刻的到来。
而在城镇深处，一间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修理铺却完全没有这种喜悦的气氛。
封流单手提着个硕大的包裹扛在肩后，吹着难听的口哨，把修理铺的闸门拉了下来，紧紧地锁上，还不忘记踩上两脚让铁闸关得再结实一点。随后便对身旁灵秀的女孩懒洋洋道：
“go！向伟大航路进发！”
唐唐沉默地跟在封流身后走了一段路，忽然问道：
“不等篝火晚会的倒计时结束了再走吗？”
封流腾出一只手来挖了挖鼻孔，道：“干嘛？想看烟花？我才不去呢，真正的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唐唐没理会他，也没有点破他在这十几年来的每个建都夜都会偷偷地看一夜烟花的事实，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我们真的不去世隐乡？”
封流挑了挑眉头：
“去那干嘛？你家封哥哥又不一定在那里，没准真是被那鼻屎巨怪踩死了呢？”
唐唐狠狠掐了掐封流腰间的软肉：
“你死上一万次他都不会死！”
封流吃痛地揉了揉腰，耸了耸肩道：“毕竟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
语毕，封流悠悠叹道：
“哎，真是白浪费了我这么多年的精心布置。”
唐唐握了握手里不曾离身的小黑伞，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忽然气恼道：
“所以我们去大都会到底要干嘛啊！”
封流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是平静，没有调侃，也没有大大咧咧：
“处理一些旧事。”
……
玛丽安娜酒馆。
距离0点还有五分多钟的时候，封艾忙里偷闲，跑到伊斯特·秋楚身旁，压低了声音，贼兮兮道：
“伊斯特，跟我过来。”
伊斯特疑惑地看了一眼封艾——她的酒量果然很差，即便喝下那口toxic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她的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潮红。
伊斯特不明就里地跟着封艾，两人推开了吧台的挡板，悄悄地溜出了酒馆。
从黄道大厦的天台俯瞰整个城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夜空中繁星点点，与悬浮公寓的灯光交辉相应，充满了节日的气氛。
“要干什么？”
伊斯特问道。
封艾嘿嘿一笑：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给你看点超级厉害的东西。”
封艾忽然蹲在了一块空地上，双手一拍，右手手套内绽出荧荧蓝光，他的眉头紧皱，不知道默念着些什么。
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马甲口袋里钻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一人一鼠静静地看着封艾。
过了一阵子，距离0点还有20秒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窗外的夜空，开始倒数。
“19，18，17，16，……”
人们在心中默念。
“15，14，13，12……”
已经有人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10，9，8，7，6……”
整个大都会，整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人都开始为0点的到来倒数。
“5，4，3……”
封艾忽然从远处喊道：
“伊斯特，闭上眼睛！”
“2，1，0！”
伊斯特闭上了眼，她在眼帘中骤然感觉到一阵蓝光爆射，绚烂的蓝光从黄道大厦绽出，在一刹那间仿佛照亮了整个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朵烟花。
全城的烟花都会在0点那一刻点燃，庆祝这个神圣的时刻，但是来自黄道大厦，封艾亲手“做”的烟花最为准时，最先冲入云霄，在夜空中绽开一朵极其绚烂的花朵，其光彩远远地盖过了其他的烟花。
封艾在满城的烟花响声中肆意地叉腰狂笑：
“哈哈哈哈……”
“还是老子的烟花最强！一群渣渣！”
伊斯特在蓝光消退时便已睁开了眼，她那如海洋一般的眼睛倒映着那朵攀上了云霄的巨大烟花，眼里似有千万种情绪。
封艾得意地转过身来，扬起眉头：
“怎么样？好看吗？”
“嗯。”
伊斯特轻轻应道。
“你以前看过烟花了吧？”封艾问道。
“嗯。”
“不过，肯定没有我这个好看，这玩意儿快要把我的脑子榨干了。”封艾自满地说着。
伊斯特确实是看过烟花的。
每逢节日的时候，无论是大都会，还是世隐乡，都会放烟花庆祝。
“但是！”封艾忽然又说道：“过节日就是要有仪式感才好玩，光是看烟花肯定没什么感觉的。”
伊斯特眨了眨眼，问道：
“什么是……仪式感？”
“当然就是做一些让你拥有‘我在过节日’的感觉的事情，比如说……”
封艾嘿嘿一笑，双掌一拍，蓝光一闪而逝，手里忽然多了一束黝黑的铁线花：
“和重要的人一起放烟花，家人，朋友，爱人，什么都可以，总之就是让你觉得很重要的人！”
封艾一本正经地说着，忽然把手里的铁线花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伊斯特刚反应过来，封艾的手里便多出了一个防风打火机，点燃了铁线花的线头。
铁线花忽然冒出细细的火花，把伊斯特生生吓了一跳，身子一颤，险些没把手里的铁线花丢了出去。
“放心啦，这东西超安全的！”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伊斯特闻言，这才垂下眼眉，细细地看着手里的铁线花。
铁线花的光芒并不算太亮，细碎的光点随着棍子的燃烧轻巧地向外跳跃着。
比起能够飞上云霄，照亮夜空的巨型烟花，这样的烟花就只是单纯的小孩子的玩具，稀疏平常，实在算不上好看。
但是伊斯特却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同。
铁线花拿在手里，火花往外冒的时候，她可以渐渐感觉到线头处传来的温度，尽管这样的烟花真的没有太好看，却有着生命的质感。
伊斯特有些痴了。
她的眼底深处微微荡漾，似是迷离，却又不是。
随着铁线花不断地燃烧，在黑夜中坚强地跳动着，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跳动着。
忽的，铁线花便燃到了尽头，黄道大厦又恢复了黑暗。
伊斯特这才回过神来，似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实在是过于入神了，有些害羞地看着封艾。
封艾挠着脑袋，笑了笑道：
“这些小玩意儿总是烧的特别快，你没玩过烟花吗？”
伊斯特微微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又道：
“第一次。”
封艾眉头一挑，喜道：
“那正好！”
说着，又再次双掌一合，蓝光闪现，地上忽然多出了一堆千奇百怪的小型烟花。
“你刚才玩的铁线花，还有这个跳跳蛙，二踢脚，摔炮，仙女棒，狗尾巴草，小飞碟……我会做的千奇百怪的玩意儿特别多，小时候跟我一个在炮竹厂打下手的朋友学过。厉害吧！”
玛丽安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封艾身后，哼哼道：
“好玩吗？”
封艾听到玛丽安娜的声音，猛地窜起身来，看着玛丽安娜抱臂冷笑的样子，头皮发麻。
他尴尬地赔笑着：
“姐，你听我解释……”
玛丽安娜干咳了两声：
“封艾同学，擅离岗位，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我的我的，自罚三杯。”封艾打着哈哈，弓着身便打算溜回酒馆，正好找点酒喝解解渴，马上被玛丽安娜揪住了领口，封艾的反应极快，动作无比迅捷地回身，撤步，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肃然道：
“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玛丽安娜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赏了封艾一个暴栗：
“逗你玩啦，正好我也想出来透透气。”
玛丽安娜又捏了捏伊斯特的脸蛋，嗔道：
“小秋楚也是，胳膊肘往外拐！有好玩的也不带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在夜色中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羞涩。
“哇！？这是……小飞碟吗！”玛丽安娜忽然看见了地上那堆千奇百怪的烟花，兴奋地蹲下身来，拆开了一盒小飞碟，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
“没想到现在还有啊……我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个了！”
说着，玛丽安娜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小烟花，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引线，丢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引线烧尽的时候，那个硬币大小的小飞碟忽然开始旋转起来，从侧边冒起火花，在地上飞快的打转，竟朝着在地上蹲着、看两人玩着烟花的阿尔萨斯飞了过去。阿尔萨斯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给追得屁滚尿流、吱吱乱跑。玛丽安娜见状，不禁坏笑：
“阿尔萨斯也和烟花玩得很开心啊。”
封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钻了过来，把一个打火机塞进了伊斯特手里：
“你也别光看着，自己去放啊！”
伊斯特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攥紧了打火机。
“喏，”封艾随手递给她一个小礼花：
“烟花的玩法基本上都差不多，把引线点燃，然后跑远一点就好了，自己去试试。”
伊斯特犹豫着，拿着小礼花走到了空地处，小心翼翼地把礼花放在地上，用打火机点燃了引线后，有些紧张地起身跑回了封艾身边。
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小礼花才开始喷涌出细密的火花。
伊斯特呆呆地看着那束高高窜起的火花，封艾笑道：
“好玩吧？”
伊斯特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又兴致勃勃地点燃了一颗小飞碟，嘿呀一声丢了出去，封艾见状，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
“姐，你这样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么普通的小飞碟玩法，只会暴露你的年龄。”
玛丽安娜闻言，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那你怎么玩？”
“看着！”封艾抓起那盒小飞碟，把里面所有的小烟花都扔到了地上，然后把每个小烟花的引线都对准了一个点，十几个小飞碟便绕成了一个圆，这时，封艾拿过了防风打火机，同时点燃了十几根引线，一堆小飞碟顿时如同陀螺般在地上带着火花起舞，有时候还会彼此碰撞，像是小人打架。阿尔萨斯瞪着四处乱窜的小飞碟，索性眼睛一闭，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小飞碟就是得一次点完才过瘾！”封艾满足地拍拍手道。
玛丽安娜气鼓鼓地抢过封艾手里的打火机：
“我也有厉害的玩法！”
“你这个不好玩，看我的！”
“嘁，不就是……而已嘛！再看看我这招！”
“到我了到我了！”
封艾与玛丽安娜宛如小孩般围着一堆小烟花打闹，拌嘴声接连不断，全都笑得很是开心。也许是二人欢笑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当伊斯特的笑声轻轻响起、并逐渐变得略微开朗了些的时候，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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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3
，建都夜已经过去，大都会的居民们又迎来了崭新的一天。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玛丽安娜酒馆基本上是没有休息日的，封艾也并不喜欢龟缩在家里长毛。所以今夜的玛丽安娜酒馆照常开放，热闹非常。
稍微闲暇一点的时候，封艾凑过去问玛丽安娜：
“姐，今天没有球赛转播了吗？”
他指了指玛丽安娜酒馆的放映屏，往日放映屏上都会放一些球赛的转播，今天却是在放大学城区本地的新闻。
玛丽安娜瞪大了眼睛，道：
“土包子，你不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吗？”
“什么大事？”
“艾斯兰的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殿下准备来咱们大学城区拉选票了啊！”
“噢……”封艾这段时间偶尔也会看看新闻，对这个国家的政治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建国国王阿尔·艾斯兰已经年迈，据说明年就会立下皇储，为新国王的继任做好准备。
艾斯兰的皇子共有五位，五皇子索林·艾斯兰罹患恶疾，英年早逝，七皇子索尔·艾斯兰又刚刚成年，见谁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显然并不在皇储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说，有希望成为大都会的第二任国王的，基本上也只有大皇子迪塞尔，二皇子约瑟夫，三皇子克莱希了。
而阿尔陛下的立储方式也颇具想法：将大都会划分为几个区域，分配给三位皇子、让他们轮流去管理一段时间，再由市民投票决定满意度。综合自己的判断，来确定哪位才是合适的继任者。
显然，大都会最外围的一大片大学城区，是分配给二皇子来管理了。
封艾撇了撇嘴，道：
“他来拉选票，关我们什么事？”
玛丽安娜理所当然道：
“怎么不关我们事了，下任国王的品性直接影响我们这些市民的生活好坏啊！”
“那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当上国王？”
玛丽安娜闻言，仔细地捏着下巴思考了一阵：
“我觉得二皇子最好啊！目标宏远，努力积极，特别有向上心，你看看人家的自己组建的蔷薇商会，现在已经是艾斯兰数一数二的大商会了。”
“而且，”玛丽安娜神神秘秘道：“他还长得高大威猛，特别帅！”
封艾摇了摇头：
“我还是看好大皇子，一看人家就成熟稳重，这样的人才是当国王的好材料。”
玛丽安娜皱了皱鼻头，撇嘴道：
“我不喜欢光头。”
“光头怎么了啊！光头招你惹你了啊！人家发际线太高无奈剃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我就是不喜欢啊，一点都不帅。”
封艾虚着眼道：
“你们女人选国王都是看脸的吗？”
玛丽安娜朝他做了个鬼脸：“是啊！你管得着吗！”
封艾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是看脸选国王的话，为什么不选三皇子？据说人家可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哦。”
玛丽安娜俏脸一红，转过头去道：
“你管不着！况且，三皇子好像一直都没有要当国王的意愿吧？”
语毕，她又补充道：
“三皇子与世无争的，本来能当个大诗人也说不定，可惜生错了帝王家。”
封艾转过头去问一旁的伊斯特：
“伊斯特，你呢？”
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收银机的伊斯特吓了一跳，疑惑地转过头来。
“对哪位皇子会当上国王有没有想法？”封艾咧起一口白牙。
伊斯特怔了怔，只是看着封艾，眨了眨眼。
“哎，你就随便说一个嘛！”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道：
“大皇子？”
封艾猛地一拍掌，得意洋洋道：
“好啦，这下两票对一票，我宣布光头殿下迪塞尔·艾斯兰正式继任国王！”
玛丽安娜狠狠敲了敲封艾的脑袋：
“嘚瑟！”
封艾嬉笑着摸了摸头，忽然又问道：
“说起来，不是还有两个公主呢嘛？我怎么没在新闻上见过？”
玛丽安娜道：
“四公主我不了解，六公主丽黛儿很出名啊！你不知道吗？”
封艾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土包子！人家可是大都会的宠儿，千年一遇的美人儿。”
封艾虚着眼道：
“跟你比怎么样？”
玛丽安娜毫不犹豫回应：
“没我好看。”
“……不要脸。”
“略略略。”
“……伊斯特呢？”
“没人！可以！比！我家！小秋楚！好看！”
……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时针已然悠悠指向了零点。
封艾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吧台，径自去把塞得爆满的垃圾桶提了出来，把垃圾袋的袋口扎紧，提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玛丽安娜酒馆。
“老板娘，我去倒垃圾啊！”
“快去快回。”
封艾吹着口哨，从货梯下到了黄道大厦的底层，拖着比他还要大的垃圾袋慢悠悠地走出了大厦门口。
“真安静啊。”封艾抬头看了看四周，感叹道。
建都日后的第二天，没有了庆祝活动，整座城市都沉寂了下来，没有烟花爆竹声，也没有音乐，路上偶有寥寥行人匆匆路过，霓虹灯彩也暗淡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昨夜跟伊斯特和老板娘在楼顶的嬉闹，不由轻轻一笑。
“连部车都没有。”封艾嘟囔着，拖着垃圾袋，穿过了街道，往隔壁街区的垃圾回收站走去。
“不过，安安静静的倒也不错，至少还能安心看看星星，思考一下人生。”
封艾的心情很是愉悦，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往日人潮汹涌的街道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就算是想在这里裸奔都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封艾也没有警惕突如其来的危机。
他悠哉地吹着从封流那学来的难听的口哨，拐过了又一条街道，也不去理会空荡荡街道上断断续续闪烁的交通指示灯，径自穿过了马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刺耳的刹车嘶鸣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一道泛着冷光的黑影向自己袭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经在沉闷的撞击声中倒飞了出去。
封艾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就算是紧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来自天花板吊灯那刺眼的炽光。
他恍惚间睁开眼睛，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感叹自己天生就是被撞来撞去的命，之前被那巨大紫色肉臂撞飞也是，这次也是。就连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情景都似曾相识。
只不过，这次他看见的不是一个清秀灵动的小姑娘，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极秀气，而俊美的男人。
一个几乎要把脸凑到自己鼻子上的男人。
天然的酒红色头发让封艾莫名有说不出的熟悉感，一双桃花眼里带着惊诧。开口惊叹道：
“哇！竟然真的没死啊！”
封艾的眼皮子下意识跳了跳，又听到身前传来的声音：
“少爷，没出人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说话还是客气点吧。”
“……抱歉。”俊美的男人笑了笑，继续道：
“你是怪物吗？本来还想给你紧急包扎一下，再送到医院去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不用了。”
封艾于是才发现，男人方才是站在身旁，弯着腰把脸凑到自己眼前，而在给自己的右腿包扎的却是另有其人，一名面色苍白得发灰，脸上没什么生气的管家。
男人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菲尼克斯真厉害啊！真厉害啊菲尼克斯！明明看上去就是一个面瘫除了扮僵尸吓人以外没有别的特长的菲尼克斯，但是偏偏连包扎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完美无缺啊！你看看你这包的！简直完美得像是丽黛儿包的粽子嘛……”
“少爷，我并不能分辨你这句话中包含的意义是褒是贬。”
男人打着哈哈，拍在管家肩膀上的手越来越使劲了：
“当然是在夸你了！啊……没有菲尼克斯的日子我到底该怎么过啊！”
男人闹腾得太厉害，以至于正在包扎的管家都没办法坐稳，连带着牵扯到了封艾腿上的伤口，吃痛地吸了口凉气。
“啊……”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有所收敛，笑眯眯地问道：
“抱歉抱歉，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封艾从沙发上坐起来，捂了捂脑袋，环顾了一眼四周，这似乎就是个比较大的府邸，没有太多装饰，简单而干净：
“我没事。”
“没事就好。”男子愧疚地笑了笑：“怪我赶路太着急，让菲尼克斯把车开得太快了。”
不知是不是封艾看花了眼，总觉得那人的双眼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恬淡笑意。
菲尼克斯略略低了低头，平和没有波澜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封艾，看不出什么情感：
“不好意思。”
封艾摆了摆手，道：“没有的事，是我自己闯红灯了。”
一阵花香忽然传来，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封艾疑惑间，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男子见状，不由得意笑道：
“好闻吧？是我的白兰花。”
封艾随着男子的手指向的地方看去，沙发前的桌子上，确实摆着一盆白兰花。
“它有点水土不服，又缺水缺得厉害，我这才让菲尼克斯开的快了点，急着带它来浇水。”
男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殿下，花，红发，温柔的笑脸……
眼前男子渐渐和封艾印象中，在新闻里看到的形象重合起来。
那个不爱政事繁琐，却爱鸟语花香，对生命充满了热爱，脸上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男人。
封艾先是犹豫，又是惊异。
“你是……三皇子？”
男子脸上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克莱希。”
他是艾斯兰的三皇子，但他也可以不是。
但他是克莱希，并且一直都会是热爱这个世界的克莱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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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4
，克莱希又撇了撇嘴：
“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一看吗？”
封艾摇了摇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确实无甚大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三位皇子被分配到大都会不同的地区进行管理，而在他的印象中，三皇子要去的是大都会的中心区，而不是大学城区。
该来大学城区的，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
克莱希又笑了，笑意中隐约带着些许无奈：
“父亲临时把我和二兄的管辖地区调换了。明天你应该就会在新闻里看见的。”
“所以你以后就会在这边暂住了吗？”
“是的。听说这边的海蔷薇超——级棒啊！中心区离海岸太远了，种不出好看的海蔷薇。”
“对了，”克莱希眼里透着欢欣，又开口接道：“据说这边的银海岸特别好看，是不是真的？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最感兴趣的就是大学城区的银海岸了，你有去过吗？”
封艾摇头：
“我也是刚来没太久。”
“啊……是来读书的吗？”
“在酒馆工作。”
“酒馆啊，”克莱希撇了撇嘴，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支着下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酒馆。”
封艾扬了扬眉头：
“为什么不去？”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克莱希语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悲愤地捂住了脸：
“一国皇子跑到酒吧里寻花问柳，第二天你就能看到我被老爹凌迟处死的新闻了吧！”
“同样是男人，偏偏我这样的就因为生在帝王家所以得保持形象，男人该去的地方我一个都不能去！”
“可恶……别说酒吧了，能够戴着猫耳去一次女仆咖啡店简直就是我毕生的梦想啊！”
封艾的眼皮子跳了跳：
“那还真是挺可惜的……至少我的老板娘很漂亮，虽然是个欧巴桑。”
封艾话音刚落，便看到克莱希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到了他面前，双手狠狠地拍在他缠满绷带的双腿上，封艾不由发出杀鸡一般的惨叫，再低头看去时，克莱希眼底竟盈满了悲愤的泪光：
“有多漂亮？”
“……还、还好吧……”
“酒馆在哪？！”
“黄道大厦……”
“叫什么名字？”
“玛丽安娜酒馆……”
克莱希猛然扭过头去，面向远处木头般伫立的面瘫管家：
“菲尼克斯！我有一个天衣无缝的的计划……”
“少爷，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你明明连计划内容都没听过！”
克莱希又走到菲尼克斯面前，抓狂地按着他的双肩来回晃荡，菲尼克斯的腔调仍然没有一丝起伏：
“少爷的计划无非就是要和我互换装扮，让我代为参加明天的发布会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我和少爷长得不是很像，我也没有办法模仿少爷的行为举止。”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只要傻笑就好了！反正外面对我的评价不一直都是‘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吗？”
“少爷，我笑不出来。”
“怎么可以笑不出来呢！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随便想想都有趣的要命！你试着想一想女仆咖啡店的可爱少女，或者是昨晚咱们在井月楼吃的烤肉，或者是银海岸覆盖了整片海洋的海蔷薇，绝对会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的！”
“少爷，银海岸的海蔷薇只会沿着海岸线生长，不会覆盖整片海洋。”
“……菲尼克斯，你简直是人类最大的败笔！”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我见过的这么多人类里面唯一让我讨厌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你是从海底深处拖回来的上世纪渔船舢板吗？一股霉味儿的榆木脑袋！”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真的好严格哦！”
“少爷，对此我是真的很抱歉。”
“……”
看着克莱希不依不饶地闹腾了好一阵，封艾叹了口气，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插嘴道：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克莱希这才放过了菲尼克斯，讶异道：
“这就走了啊？你真的能走得动吗？”
“只是走路的话绰绰有余的吧……”
“你还真是个怪物啊，刚刚的汽车时速已经有六十迈了吧？你还真的能走路啊？”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还要回去上班。否则的话，酒馆里的母老虎大概会一拳把我打成两个小饼饼吧……”
“需要送你回去吗？我也可以顺便借着名头去看一看漂亮的老板娘嘛……”
“不用了，你这样的家伙出现在酒馆门口绝对会引起骚乱的……这里是莎翁道吧，再过两条街就是黄道大厦了，走路也就十分钟的事。”
克莱希叹气道：
“还真是遗憾啊，还以为能在撞了你以后再来点什么因缘巧合，然后和美丽的酒馆老板娘来一场美丽的邂逅……”
封艾撇嘴道：
“被撞了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不用再倒垃圾了。”
克莱希笑嘻嘻道：
“你把一堆垃圾撒到了皇室专用的兰迪加长轿车上。”
封艾道：
“希望明天你上电视的时候不会带上车模在车头上摆拍。”
封艾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走出了府邸。
克莱希没有问封艾的名字。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个人生轨迹完全不同的人在因缘际会下偶遇，作为一天的朋友便足矣。
无论怎么说，当封艾走出这座府邸，两人都会继续朝着自己的路走下去，再无交流的机会。
……
封艾回到玛丽安娜酒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玛丽安娜看到推门而入的封艾，怒发冲冠地吼了一声：
“封！艾！”
她摩拳擦掌地走上前来，正欲给封艾头上来上一串暴栗，忽地看见了封艾右腿上缠的难看的绷带，猛地一惊，眼底里的愤怒转为慌乱：
“你……你怎么了？摔着了？被人打了？从楼上掉下来了？”
封艾虚着眼道：
“只是被车撞了一下而已……”
玛丽安娜似乎真被吓到了，围着封艾打转：
“被车撞了？厉不厉害？严不严重？还走的动道吗？回得了家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
“没事……只不过……”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自己遭遇到克莱希的事情说了出来——如果让老板娘知道她心目中的“温柔诗人”其实是个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参观女仆咖啡店的怪胎，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没什么，你看我这不还活蹦乱跳的嘛。”封艾笑嘻嘻的，咧起大白牙。
玛丽安娜吁了口气，插着腰打量着封艾，眉眼里透着担忧：
“真没事啊？要不要我给你放假回家休息……不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到车吧。”
“姐，我真没事。”封艾无奈地摊开手，“你再这样，我就立马给你做一套广播体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玛丽安娜笑嘻嘻道，强行扶着封艾回到了吧台里，搬了张吧凳让他坐在伊斯特的旁边。
“正好，你今晚跟着小秋楚学学收银算账吧，也没什么要你忙活的了。”
封艾白了玛丽安娜一眼，大喇喇地坐在了吧凳上，正偷偷瞄着自己的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转过了头去，专心致志地清点着收银机里面的钞票。
看来今晚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封艾无奈地在吧台上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一边看着伊斯特干活，一边逗弄着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过了一阵，他忽然问道：
“伊斯特，今晚忙吗？”
伊斯特惊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那客人多吗？”
“还好。”
“跟平时比呢？”
“差不多。”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为什么要把收银机里面的钱清点了十二遍？”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啪地一声把收银机关上，站起身来，洗碗去了。
“她这是……生气了？”封艾一脸的无辜，自言自语。
……
转眼间，已经是清晨。
玛丽安娜酒馆里又只剩下了封艾三人。
封艾不管玛丽安娜的唠叨，硬是夺回了她手里的拖把，悠游自在地吹着口哨拖地板，玛丽安娜看着封艾的背影，踌躇了一下，忽然道：
“小秋楚，封艾，要不然你们休息两天吧？封艾也好好养养伤，正好我这两天也累了，明后天就暂停营业吧。”
“哟！”封艾立起了拖把，促狭道：
“老板娘还有良心大发，给咱们放假的时候啊？”
玛丽安娜怒道：
“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
“不过，”封艾又重新抄起拖把拖地了，“我不要放假。”
“为什么？”玛丽安娜气恼道。
封艾耸了耸肩：
“因为在家里面缩着很无聊啊，对吧？伊斯特。”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
玛丽安娜的眼神忽然有些闪烁，流淌着莫名的情绪。突然，又用力咬了咬嘴唇，语气似乎十分气恼：
“你们两个真是反了！我不管，老娘明天就要休息，你们就算来了也不开店！”
“哎，这女人疯了。”封艾悠悠叹了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结算完工资，跟玛丽安娜道别后，封艾和伊斯特又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全程无话，封艾倒也习以为常，不会觉得太过于尴尬，只是今天的伊斯特似乎有些异样，总是有意无意地瞥一瞥他。
直到回到了旧公寓，伊斯特打开房门的时候，才仿佛打定了主意般，犹豫着开口道：
“你……没事吧？”
“啊？什么事？”封艾被愣了一下，看见伊斯特扫向自己脚上绷带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在询问自己的伤势。
他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发，咧起一口大白牙：
“真的没事，活蹦乱跳的。”
“嗯。”伊斯特闻言，便钻进了门后。封艾本想就此离去，却发现她的房门迟迟没有关上。
稍过了片刻，那门内便又探出了伊斯特的半边脸来：
“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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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5
，第二天，下午五点的时候，封艾照常敲开了伊斯特的房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过了很久才打开了门。她穿着睡衣，惺忪的睡眼带着疑惑。
昨日玛丽安娜已经说了放两天假，今天本来是不用上班的。但是封艾依旧叫醒了伊斯特。
“早啊！”封艾咧起好看的大白牙：
“阿尔萨斯也早啊！伊斯特，今天有空吗？”
伊斯特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过了半晌，犹豫道：
“有。”
“那就好，”封艾拍手道：“我们去找老板娘吧！”
“啊？”
伊斯特显然显得很是困惑。
封艾嘿嘿一笑：
“她说今天不能上班，没说今天不能出来玩啊！”
封艾又忽然道：
“银海岸，昨天听说的，据说很漂亮，离的也不远，你去过吗？”
……
又过了十来分钟，伊斯特才收拾好，跟着封艾出了门。
两人来到黄道大厦，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回应。
封艾嘟囔道：
“这家伙放假的时候连打雷都吵不醒的吗？”
大门久叩无人应。无奈下，伊斯特拿出了玛丽安娜存在她那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酒馆大门，打算直接进房间去叫醒玛丽安娜。
“哇，老板娘昨晚睡觉连客厅灯都不关的吗？”封艾一脸地嫌弃，随着伊斯特踏着楼梯走上了三楼，才发现玛丽安娜的房门洞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伊斯特流露出疑惑的神色，封艾挠了挠头：
“或许是去上厕所了吧。”
厕所也没有人影。
“难道老板娘丢下我们两个，自己偷偷溜出去会情人了吗？”封艾虚着眼道。
他郁闷地吁了口气，又道：
“伊斯特，你在这边再找找，我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地下仓库睡着了。”
伊斯特点了点头，径自朝楼上走去。
封艾进入了地下仓库、打开了灯，却发现一切依旧是他昨晚换完衣服后离开的样子，烟灰缸里面的烟头都没有动过。他困惑地摸了摸下巴，又原路爬了回去。
刚上到地面，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伊斯特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来到自己面前，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疑惑和慌乱。
“封艾……”
“阁楼……从里面反锁了……”
“锁上了？”封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种奇怪的不安感逐渐漫上心头，忙随着伊斯特跑上了四楼的阁楼。果不其然，阁楼的木门紧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封艾皱了皱眉头，敲了敲门：
“老板娘，在不在？你是睡死在里面了吧……”
“诶？姐，开门啊！你在里面干嘛？”
“姐？你在不在？玛丽安娜！”
封艾的语气变得越来越着急，伊斯特也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呼吸不禁微微急促起来，扶着木门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连阿尔萨斯都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从衣领里跳了出来。
敲了一阵门，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肩膀去撞门。
沉闷的碰撞声在狭窄的过道里响起，除此之外，只有阿尔萨斯惊慌的吱吱声。
封艾后撤了几步，猛然出脚，直接踹碎了里面的门锁，木门豁然敞开。
过道的光线照进了阁楼。在细长的光柱里，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轻轻地流动。
除此之外，还有浓郁刺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阿尔萨斯猛然钻进了伊斯特的衣服里。
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灵魂。
她的嘴唇微张，轻微地、却又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神变得空洞而失焦，逐渐蒙上泪水的瞳孔中盈满了绝望。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从她的颊间落下、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连抽泣声，连哽咽声都没有。
玛丽安娜便在阁楼里，而且从今往后她哪里都不会去了。
玛丽安娜们散落在阁楼的地板上，血迹涂满了木地板。
她美丽的头颅静静地躺在阴影中，眼睑并没有合上，恬静地看着封艾和伊斯特。
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那种笑容，就像是羞涩的女子念及心上人时的笑意。
她的颈带终于脱下来了。连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一起。
伊斯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软，直直地躺了下去。
在她倒地的瞬间，一只瘦削的手托住了她的肩膀。
封艾。
封艾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沉默地抱起不省人事的伊斯特回到了楼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
随后，他独自一人回到了阁楼。
晚些的时候，黄道大厦的底下传来警笛呜鸣。
警察们涌进玛丽安娜酒馆，封锁了现场。
警方要求封艾两人去警局录口供。
封艾抱着伊斯特上了警车。
伊斯特在车厢中悠悠醒转。直到去到黑白色的警局的时候，进入灰色的审讯室的时候，坐在蓝色的刑警面前的时候，听着封艾用没有颜色的语调复述着今天他们经历的一切的时候，听着蓝色的刑警不断问她问题的时候，封艾带着她走出灰色的审讯室门口的时候，坐上红色的出租车回到公寓的时候，她都一直死死地睁着她的眼睛。
她蓝色的，好看的，动人的，苍白的，空洞的，恐惧的，无助的，茫然的、绝望的眼睛。
就这么静静地淌着泪水，连哽咽的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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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今安在》结束
解锁主线剧情：玛丽安娜之死《deathari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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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6
，封艾几乎没说过一句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除了审讯的时候。
还有伊斯特无声地流着泪，打开房门的时候。
“会没事的。”
他这样说着。
封艾的房间没有开灯，热水壶没有烧水，电视没有开。
现在他躺在床上，鞋子也没有脱掉。
他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呼吸。
他借着暗淡月光看时钟转动，依旧没有说话。
没有人知道封艾在这个寂静的时分想的是什么。
或许是在思考玛丽安娜的死因，或许是在回忆玛丽安娜的眼神，或许是在思考自己来到大都会的意义。想起328区的破旧修理铺，想起世隐乡里那个干净的庭院。
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封艾忽然动了。
他下床，披上一件外套，打开门，下电梯。
他来到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街道上忽有夜风起。
封艾捂紧外套，向夜色行去。
黄道大厦。
玛丽安娜酒馆犹自亮着灯。
封艾微怔，穿过了黄色的警戒带，径自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于是他看见了伊斯特·秋楚。
伊斯特坐在吧台上，眼睛无神，眼眶微微泛红。
吧台后的留声机放着浪漫的爵士乐。
往日玛丽安娜还在的话，就算酒馆不开张，也是要放爵士乐的。
所以伊斯特便打开了留声机。
她随着音乐，轻微地晃悠着双腿。
那是极美的腿，人也是极美的。
封艾没有出声，默然伫立，似是不忍打扰。
曲子放完，伊斯特转过头来，方才见着封艾。
她惊了一下，旋即又垂下眼眉：
“你来了。”
封艾道：
“你也来了。”
“嗯。”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又沉默。下一曲音乐响起，伊斯特转过身去，没再看封艾了。
封艾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静默不语。
音乐一曲一曲播放，时间流逝。到了凌晨时分，晚风渐凉。
伊斯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忽然缩了缩身子，身后忽然有一双手，为她披上了外套。
外套仍有封艾身上残留的温度，还有淡淡的体香。
伊斯特转过头去看封艾，眼里带着讶异。
封艾看着伊斯特，淡淡道：
“我会把凶手找出来的。”
伊斯特极轻微地颤了颤，封艾却没等回应，径自走向了大门。
快要踏出门口的时候，伊斯特看着封艾的背影，忽然道：
“为什么？”
封艾僵住，转过身来：
“什么为什么？”
伊斯特偏转过头去，过了半晌，悠悠道：
“你才来了半个月。”
封艾初到大都会，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他认识玛丽安娜，也只有半个月。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认识一个人，一天就够了。”
他又道：
“她曾经跟我说过，认识一个人，只要看眼睛就够了。”
伊斯特又极轻微地颤了颤，没说话。
他又道：
“玛丽安娜是个好人，她不该枉死，也不该是那样的死法。”
“所以我要把凶手找出来。就算她已经死了，我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语毕，封艾又转过身去，消失在了夜风中。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说不出话来。
……
玛丽安娜绝对不会是自杀。
没有人可以像那样自杀，让自己的身体散落在各处。
她的肢体残破不堪，她被人砍去头颅，地上留下一把只有她自己，还有封艾的指纹的，沾满血迹的刀。
刑警分析案发现场的时候，认为这是一场完美到无解的密室谋杀。
残忍至极，令人发指的高智商犯罪。
刑警们看见玛丽安娜的残躯时，极为震惊，这样的犯罪手法，让他们想起了已经销声匿迹十年的恐怖都市传说。
刽子手杰克。
——那个在十年前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以极其残暴的手段进行了五十三场随机杀人分尸案，警方苦寻不获，至今仍然逍遥法外的杀手。
人们出于恐惧，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索性以公元纪年最著名的杀手为他命名。
封艾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
他早在见到玛丽安娜尸体之时，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特意亲自检查了案发现场，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反感不管不顾，认真地查看了玛丽安娜的死状，伤口的样子，血迹凝固的时间，带着一身的血迹走出了阁楼，才叫来了警察。
他不打算依靠警察。他要靠自己。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警察知道的要多。
玛丽安娜死前带着平静的微笑，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左手一直不离身的银色戒指不见了。
她被人斩首，面庞安然无恙，脖子却被砍得血肉模糊。
阁楼从内部反锁，没有外力打开的痕迹。
伤口的刀痕显然是来自地上的那一把刀——刀是普通的菜刀，从后厨拿来的。
玛丽安娜酒馆的一、二楼有监控摄像头，但是每天玛丽安娜睡觉前都会把监控关闭。
他仓促地查看过摄像头的监控记录，那天他和伊斯特向玛丽安娜道别以后，玛丽安娜一如既往地抱着衣服上了三楼，过了一阵，便围着浴巾下楼来关闭了监控。
一切都太平常了。
关了监控以后，玛丽安娜到底做过了什么？
为什么后厨的菜刀会出现在阁楼里？她拿着菜刀去阁楼要做什么？
菜刀上有她和封艾的指纹，这是封艾在接受审讯时听刑警说的。
有他的指纹是理所当然的，只有他们两人用过那把菜刀。
问题就在于，如果玛丽安娜真的是被凶手用那把菜刀分尸的话，为什么上面没有残留一丁点凶手的痕迹？
凶手的犯罪手法到底是什么？他是怎么逃出那个阁楼的？
他的动机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是刽子手杰克的话，真的是随机选择到了玛丽安娜吗？
封艾有很多地方都想不通。
于是，他决定先从刽子手杰克的传说入手。
他连夜赶去了大学城区的二十四小时图书馆，凭借着证件借来了便携式电脑，回到了旧公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认真搜寻刽子手杰克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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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7
，元35年，大都会南部新市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格林企业的股东皮特曼伯爵在自己的府邸惨遭残杀，一百二十平房的主卧室被凶手用残肢涂满了血迹，府邸上下三十五名保安无一察觉。警方闻讯而来，在凶杀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调出监控也不见可疑人物，最终成为了轰动一时的特大悬案。
仅仅在事发两天后，新市区的某处垃圾场，又有一名流浪汉被虐杀，残肢被重新拼凑成了诡异的人形。当局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引起了极高度的重视，却仍然找不到任何凶手的线索。
第三次虐杀案，发生在三天后，新市区与大学城区的交界处，某家地下赌场的老板被削成人棍，吊在了自己卧室的天花板上，四肢被切碎，在下水道被人发现。
新市区因此产生了极为严重的骚动，市民们无比恐慌，每一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残杀的目标。
不知何时起，残暴的杀人者被冠以了代称。
刽子手杰克。
没有人知道刽子手杰克的长相，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确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神秘的恶魔永远将全身都笼罩在一袭黑衣中，身高只有成年男子的一半，行踪鬼魅，极端凶残。
这片阴影很快便从南部开始扩散，凶暴的杀人案件不断发生，案发现场也不再局限于南部。中心区，旧城区，大学城区，都陆续出现了刽子手杰克的身影。
行凶的地点不定，目标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
最夸张的一次，大都会北方旧城区有一名巡警在暗巷被肢解，死相极为惨烈，事发的第二天，间隔近千里的中心区，又有一位子爵在自己的府邸被用同样的手法杀害。
所有的死者身上的财物都完好无损，无一例外。
这说明了刽子手杰克杀人从不为财，也不为恩怨，纯粹是为了享受虐杀的快感。
其手段之残忍，行踪之隐秘，骇人听闻，夜止婴啼，甚至惊动了君主阿尔·艾斯兰，国王下令全城警局加强警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加派大量人手，甚至启用了专门的调查组追查案件。
但是刽子手杰克依然逍遥法外，若不是某次作案时意外被堵截，匆忙中暴露了只有成年男子一半大小的身形，人们几乎就以为是师匠重新潜入大都会屠杀了。
然而，残忍的事实是，一切的作为都是徒劳无功。
三个月，五十三人。
刽子手杰克连续屠杀了五十三个毫无关联的人后，彻底销声匿迹。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刽子手杰克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亦或是对这样的杀戮游戏感到了厌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那以后，刽子手杰克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现在，沉寂了十年的都市传说，继当年的师匠入城事件后又一片笼罩在整个艾斯兰大都会的恐怖阴影，又重新浮现在了世人眼前……
封艾合上了电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悠悠叹了一声：
“还是没有什么突破性的线索啊……”
玛丽安娜的死状，确实很符合刽子手杰克的行事手段，但是封艾总是隐隐觉得他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完全不能理出像样的头绪来。
“已经八点了啊……”封艾瘫倒在了椅子上。
他感觉到身体已经极度疲倦，精神却无比亢奋，一点睡觉的念头都没有，脑海中一团乱麻，焦躁得想要抓耳挠腮。
这时，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了几乎微不可闻的敲门声。
封艾站起身来，拍了拍额头：
“哪位？”
他刚打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伊斯特。
伊斯特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好看的眼睛里泛着血丝，她被封艾突然起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微微偏转过头去，把手里的一袋面包递了过去。
“呃……给我的吗？”封艾有些意外地挠了挠头。
伊斯特依旧没有看封艾，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啊！正好有些饿了……”
封艾接过了那袋面包，顺手往嘴里塞了一块，含糊不清道：
“你刚刚从酒馆回来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闷闷的“嗯”了一声：
“被警察赶回来了。”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也是，天亮了警察就差不多要继续调查了。”
伊斯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去打开了房门，才微微侧过头，道了一声：
“晚安。”
“噢！对了！”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伊斯特，我问些事情，可以吗？”
伊斯特怔了一怔，疑惑地转过头来。
……
封艾仰头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得跟皮球似的，随手把塑料袋丢进了垃圾桶，进了电梯。
方才伊斯特回房前，封艾叫住她问了一些问题，确认了玛丽安娜没有什么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也没有和客人发生过什么矛盾以后，心中便有了新的想法，跟伊斯特道别后，独自一人来到了黄道大厦。
此时的玛丽安娜酒馆被黄色的警戒带包围，门口站着两名刑警。
封艾大大咧咧地跨过了警戒带，走了过去，两名刑警将他拦了下来，戒备的眼神打量着封艾。
“你是干嘛的？这里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封艾无辜地挠了挠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傻傻道：
“啊？可是，我是被警长叫来的啊？”
“警长？怀尔德警官叫你来的？”一名刑警疑惑道。
“对对对，”封艾一副刚刚记起来名字的样子，
“因为是我报的案，再加上当时我吓坏了，把案发现场弄得很乱，所以他叫我今天过来配合调查，复原一下案发现场。”
封艾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挑不出毛病，再加上他那副天衣无缝的乡下傻小子模样，很快便打消了两名刑警的戒备。
“进去吧。警长应该还在阁楼。”
“辛苦了，辛苦了。”
封艾走进了酒馆，又着几名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笑了笑，大喇喇地走上了二楼。
二楼暂时还没有人，应该是还没有开始调查。封艾悠然自得地躲进厕所放了泡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从二楼下来，走到了吧台处。
正在测量脚印的刑警叫住了他：
“喂，你在干嘛？”
封艾转过头来，眨巴眨巴眼睛：
“啊？怀尔德警官叫我下来拿这里的电话簿给他啊，我是这里的员工，知道电话簿放在哪儿。”
刑警摆了摆手：
“没事了，去吧。”
封艾笑嘻嘻地从吧台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了电话簿，又径自上楼去了。
回到了二楼的厕所里，封艾笑容收敛，认真地躲在隔间里一页页地翻阅着电话簿。
电话簿上面记录的多是玛丽安娜酒馆熟客的电话号码，有时候客人需要提前预约订台的时候方便联络，也记录了几个送货的厂家电话。
封艾想了想，双手一拍，一阵蓝光乍现。
过了约有十来分钟的时候，封艾神态自若地拿着电话簿，走下了一楼，将电话簿随手放在了吧台上，大大咧咧地走出了门口。
“辛苦了，警察叔叔。”封艾又笑嘻嘻地朝着门口的刑警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刑警疑道。
“是啊，只是复原一下当时的现场，用不了多长时间，警官嫌我碍事，就让我回去了。”
封艾挠着脑袋笑道。
刑警闻言，也便不再纠结，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
封艾走到了露天电梯处，按下了按钮，最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再也没有玛丽安娜的玛丽安娜酒馆，默默念叨：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你敲暴栗了。”
他伸手进口袋，握紧了那一张张抄写下来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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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8
，刚走出黄道大厦，封艾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马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掏出了口袋里的纸条，一个一个电话打了过去。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喂，特雷西小姐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的侍应生，玛丽安娜她……”
“噢，是这样啊……好的，没事，麻烦你了！”
“喂，是明方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侍应生，对，对，我想要问你一点关于玛丽安娜的……”
“喂？沃伦先生吗？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对，我是封艾，是的，我也很难过，所以我想要稍微问一下她家里的事，如果您知道的话……”
“喂？维奥莉特小姐是吗？我是封艾，对，玛丽安娜酒馆的，不不不，酒馆现在已经不开了，是这样的……”
封艾郁闷地挂上了电话，他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玛丽安娜的熟客们的反应都是差不多，从电视上听说了事件的会表示同情，没听说的则显得很是震惊，然后便是表示自己很遗憾，开始安抚封艾，问及玛丽安娜一些身世背景的问题的时候，却都是一问三不知。
“就算是大海捞针，也总要试试的。”
封艾悠悠地叹了口气，从兜里又掏出一枚艾斯币，塞进了收银筒里，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等着打电话的人群已经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
排在最前面的大胡子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拍电话亭的玻璃门，隔着玻璃门听见他嗡嗡的抱怨声：
“喂，你还想打多久？别人不用打电话的啊？电话亭你家开的啊？”
封艾略一分神，按错了电话号码，恼火地挂上了电话，噌地打开玻璃门，爬满了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西装革履的大胡子，大胡子顿时被他的眼神镇住了，身子都矮下去了半截。
封艾气势汹汹地冲着大胡子吼道：
“吵什么吵！没见过和老婆吵架的啊！老子打电话不用钱啊？你们这帮家伙，自己不去找别的电话亭，又这么多废话！”
大胡子汗颜道：
“但是，我在这等了半天了，你还不走……”
“我何止不走啊！从现在开始，我打完一个接一个，call完我老婆call我二姨奶，call完二姨奶call我三姨太，老子有的是艾斯币，你吹啊！你们这帮家伙，斜眉瞪眼的一个个鬼哭狼嚎什么？找揍啊！我看你们都活腻了是吧！”
一条队的人都被骂傻了眼，一个地中海气道：
“走就走，大不了换个电话亭，大中午的就遇到神经病，真晦气……”
封艾怒道：
“我气你妈-的头啊！你要是再不走，我连你剩下的头发都拔光，老！”
一个头发烫的五颜六色，画着烟熏妆的小哥走出队来，朝封艾甩了个兰花指，娇嗔道：
“小哥哥，你这样就不对嘛……”
“我对你姐姐的螺旋老母鸡啊！顶个花里胡哨的鸡冠头，叫春呢？大清早的出来给老子提神的还是帮老子辟邪的啊？”
那炫彩小哥呆在了原地。愣了几秒钟，才掩面而逃。
这时候，另一个身材魁梧，一言不发的壮汉也转身欲行了，封艾极为泼辣地“哼”了一声：
“亏你长得牛高马大的，连句声都不敢吭，活该你做一辈子苦力，累死你个王八蛋！”
所有人都被封艾骂跑了，还剩下那个西装革履的大胡子怔怔地没有反应。
封艾又怒从中来，猛一探手伸向那人，薅下来一大坨胡子：
“别以为你胡子多我就不打你！”
大胡子捂住自己秃了一块的下巴，呆呆地站了一会，才含着热泪奔逃而去。
封艾把那坨毛茸茸的胡子随手揣进了口袋，转过身去又开始打电话。
“喂？爱德蓝啤酒酿造厂是吗，咳咳，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怀尔德，现在有一些关于玛丽安娜酒馆的事情要问你们……”
对付这些厂商，假扮素未谋面的怀尔德警官简直有奇效，没过一阵，对面就极为配合地将近段时间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通过电话亭传真了过来，然而出乎封艾意料的是，玛丽安娜的进口清单相当的干净，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封艾已经相当疲惫，但依然没有放弃，他又重新掏出那堆小纸条，一个个电话打了过去。
时间飞快流逝，街道上车水马龙纷纷攘攘，整个世界都是在流动的，车与人与交通灯与西落的太阳都在流动，唯有电话亭和电话亭里的封艾是静止的。
从中午一直打电话到下午，总共打了五百多个电话，几乎花光了封艾带出来的所有艾斯币，一无所获。
封艾的嘴唇干裂，眼睛通红，可他依旧没有放弃，他精神已然彻底麻木，掏出了最后一张电话纸，上面列举的熟客名字中，有一个极为显眼。
马尔科。
“喂？马尔科先生吗？是这样的，我是玛丽安娜酒馆的封艾……”
“嗯，你好。”电话那头传来憔悴的声音。
“请问，你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了吗？”
“知道了。早上看了新闻。”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机械性地重复着那个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那……你知道有关玛丽安娜身世的信息吗？”
封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马尔科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有失望的情绪了，可电话那头的马尔科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犹豫着道：
“我之前追求她的时候，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了解过一些……”
……
封艾飞奔着回到旧公寓里，干涩通红的眼睛里焕发着异样的神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疯癫又可怖，他径直冲回房间，扑到床上，抄起了便携电脑，手指颤抖着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字。
道奇酒吧。
根据马尔科的说法，玛丽安娜酒馆在几年前曾经是一家普通的，名为道奇的酒吧。
酒吧的老板也并非玛丽安娜，而是一个叫做道奇的老人。
马尔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转手到了玛丽安娜手上，只是大概地猜测或许那个叫道奇的与玛丽安娜有什么亲戚关系。
尽管只是一丁点信息，但对于封艾而言，无疑已经是很大的进展，至少他这一整天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如果能够找到道奇酒吧和玛丽安娜酒馆的联系的话，或许就可以知道玛丽安娜为什么会被杀了……
果不其然，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确实是道奇酒吧。但是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说，道奇酒吧与玛丽安娜酒馆看起来除了地址相同以外，没有什么太多的联系。这家道奇酒吧就突然某一天销声匿迹，清拆重建，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封艾皱着眉头，继续专注地搜索着相关的资料。
马尔科的猜测显然是错误的。
封艾在网络上翻出了一张很多年前道奇酒吧开业的庆祝照片，照片中央名为道奇·马曼的老人是个黑人，而根据伊斯特的说法，玛丽安娜证件上的本姓是莫里森。
两人显然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看上去，就像是道奇酒馆的老板做不下去了，把店转让给了玛丽安娜。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封艾抓了抓头发，这才意识到他对于玛丽安娜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就连本姓也是今天才在伊斯特口中得知的，玛丽安娜原本是哪里人，家住何方，父母是谁，都不得而知。——就连伊斯特也对此不甚了解。
为什么玛丽安娜这些年一直都住在酒馆里？
她没有亲人吗？她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的吗？
为什么网络上搜不到太多关于她的信息？
为什么她的背景，看起来是一片空白。
封艾燥郁地拍打了一下键盘，用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一阵，封艾又喘着粗气，乱糟糟地从床上爬起来，打算继续认真地搜查资料。
结果，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方才为了泄愤拍打电脑键盘，无意地触发了放大图片的操作。
那张放大了的，模糊的庆祝道奇酒馆开业的图片里，远处的道奇酒馆的招牌上，赫然画着一朵熟悉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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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9
，封艾认得那朵蔷薇的标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蔷薇商会。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组建的商会，艾斯兰帝国数一数二的大型商会。
他初入大都会的第一天，租下了这间房子，当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二皇子的蔷薇商会正在双子广场组织义卖活动的新闻。所以他对此还留有印象。
封艾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某根颇为关键的线索，他迫不及待地又开始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蔷薇商会。
又经过了一番调查，封艾发现了一些怪异的事情。
玛丽安娜酒馆确实是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道奇酒吧也确实是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虽然并非自资产业，却也是属于加盟的产业。
也就是说，道奇酒吧并不属于道奇，道奇只是向蔷薇商会提出了申请，蔷薇商会给出了大笔的资金提供给道奇创业，但是这酒吧的股份是属于蔷薇商会的，道奇只是个代理人。
也就是说，这家道奇酒吧，不是想卖就能卖的，除非蔷薇商会愿意，才会将其转让。
而且，封艾还发现一件让他讶异的事情——道奇酒吧的营业额一点都不差，整体而言甚至还高于只有三个人在干活的玛丽安娜酒馆。
为什么，二皇子旗下的产业，本来干得挺好的，无端端就要推倒重做，然后换一个人加盟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封艾呐呐道，目光锁定在了道奇酒馆的联系人电话那一栏，联系人的名字是道奇·马曼。
封艾又顶着茫茫夜色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了电话亭前。他掏出口袋里的小纸条，拨通了道奇·马曼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
“道奇·马曼？”封艾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使得听上去显得老成一点。
“我就是，你谁？”道奇显得很是不耐烦。
“我是艾斯兰大学城区警察分署的警长……”
“什么狗屁玩意儿，”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沙哑的骂骂咧咧：
“我才不信你们这些狗屁的电话传销，真有什么事儿直接上门来找我，不然老子就当你们在放狗屁，一群兔崽子……”
随后，便是挂电话的声音，还有滴滴滴的忙音。
封艾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看来同一招用第二次是不行的……”
“还好我还留了一手。”
封艾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道奇·马曼的住址。
大学城区，旧玛利亚大道。
虽然同样是在大学城区，但是旧玛利亚大道其实是非常偏远的地方，至少封艾花了很长的时间，来到这片人际荒凉的街区的时候，已经快是晚上十点了。
与黄道大厦那边的不夜城光景不同，十点的旧玛利亚大道几乎不见人影，只有昏黄的灯光闪烁，高楼也甚少，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片区域是在大都会围墙之内的居民区而非墙外的外民区。
封艾又花了很长时间去比对纸条上的地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道奇·马曼的住址。
那是一幢破旧低矮的复式小楼，还有个小小的后院，二楼亮着灯。
封艾正打算按门铃的时候，却发现铁门竟然是开着的。
他困惑地看了一眼楼上的灯光，喊了一声：
“道奇先生！您的快递！”
话音刚落，封艾忽然听到一声极为轻微的，怪异的响声——像是某些液体喷洒的声音，然后他又看到二楼另一边洞开的窗户有道黑影一闪而逝。
封艾心头一跳，如箭射般窜起，直接冲进了小楼，寻了楼梯上到二楼，在洞开的主卧室门口看见了道奇·马曼的头。
封艾却没有去理会道奇·马曼的尸体。他无比迅捷地冲进了主卧室，从方才看见黑影的窗口一跃而出，在夜空中敏锐地捕捉到那道若隐若现的渺小黑影，发足狂奔，从楼顶上跃至半空，双手一拍，蓝光乍现，地上忽然窜起一排混凝土柱。
封艾在空中踏上那排混凝土柱，极力冲刺，跃向了对面的居民楼，追逐着那道黑影。
这边的街区全都是低矮的平楼，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很不规律，还有很多突如其来的障碍物，但这都不影响封艾的速度，长期和封流在回收站拾荒的经历练就了他无比敏锐的反应速度和动态视力，他就像是顶尖的跑酷高手，在楼顶与楼顶之间穿梭。水桶，太阳能板，晾衣架，突出的阳台，全都是他借力的工具。
封艾的神情无比专注，头发被猎猎晚风吹乱，右手的手套泛着荧荧蓝光，每次路过一些正常人必然无法掠过的障碍物时，他总会双掌一拍，召唤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帮自己化解危机。
那黑影速度虽快，在楼顶上辗转腾挪的灵活性却远远不如封艾，转眼间，封艾已经朝着那道黑影渐渐逼近。
封艾忽然双手一拍，怒喝道：
“给我停！”
封艾远处三十米开外的地方，黑影即将穿过的地方，蓝光流转，赫然形成了一堵混凝土墙。
那黑影的反应亦是极快，仍在半空中滑行的身子骤然一转，猛然屈膝一蹬，借着蹬在那堵墙的反冲力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入了底下的巷子，终于是没有撞上那堵墙。
封艾却眉头一挑，冷冷一笑：
“中计了！”
他的双手间再次绽出蓝光，又一面横向的土墙在远处生出，像个盖子般盖住了那条小巷的顶部。
封艾早已看准了，那条小巷其实是个死胡同，第一堵墙只是个幌子，为的是让那黑衣人落入巷道中，第二堵墙则是为了让他无法再越出小巷。
封艾冲到了小巷里，看着默然伫立在小巷的黑衣人，捏了捏拳头，指节噼啪作响，他忽然道：
“你不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没有说话。
封艾又道：
“但是杀死玛丽安娜的人，未必就是刽子手杰克。”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渐渐逼近的封艾，双手一伸，从袖口里探出了两把小巧的袖剑。
封艾双手横于身前，右手虚握，左手按在右手上向左边横抚过去，一阵蓝光随着左手掌心掠过，化成一柄泛着冷光的刀。
对付这种身形灵活的人，没有进行过枪械训练的封艾更倾向于冷兵器对战。
所以，他下意识地幻化出了一把用得最顺手的刀。
他冷冷道：
“既然你跟玛丽安娜的死脱不了干系，我就先打断你的狗腿，再逼你说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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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0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却先动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黑影蓦然一闪，掠至封艾身前，泛着冷光的袖剑无声地划向封艾咽喉。
封艾眼里寒芒爆射，反手旋刀横于身前，仓促之间堪堪挡下突如其来的一击。铿锵之声暴响，幽黑的巷道里骤然溅起火星。
黑衣人一击不中，半空中回身再刺，封艾只得拦刀再挡，那人的袖剑攻势极诡，力道不沉，却招招致命，宛如银色毒蛇，迅捷而刁钻，直至封艾身上各处要害。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精神无比专注。在此之前，他从未遇见过如此身手敏捷的对手，纵使是林舍予师姐，也仅仅是站着不动任他攻击而已。金铁交击声不断响起，攻势极为狠毒的袖剑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各个方位向封艾袭来，转眼间封艾已经彻底落入了被动局面。
黑衣人的袖剑忽地斜向上挑，弧形的银光直刺封艾下颌，封艾猛然后跳抬刀，挡下了这一击，尚未来得及反应，黑影忽然如同鬼魅般缠身而上，堪堪从封艾身下揉身而过，右手袖剑在无声无息间蛇信吞吐，攀上了封艾的后颈。
封艾只觉得后颈隐约传来酥麻的感觉，像是情人轻软的舌头在背后舔舐，他汗毛尽数炸起，尽使平生之力转身拧颈，寒光从颈旁堪堪擦过。封艾交刀到左手，反手斜斜劈向仍在空中的黑衣人。
黑衣人出剑后却连一刻的僵直都没有，刚划过封艾颈间的袖剑又无比轻巧地伸了回来，两把袖剑交叉在一起，挡下了封艾的一击回击，并借着封艾刀势的反冲力翻滚了一圈，数枚漆成黑色的透骨钉极为阴险地射向了封艾。
此时的封艾左手刀刚挥到力尽处，完全来不及收刀，他右手急急探出，拍向左手上臂，蓝光乍射，如电流般涌向左手拿着的长刀，长刀被蓝光包裹，刀身极为怪异地开始扭曲变形拉伸，在千钧一发之际化作了一块挡在封艾身前的薄薄铁板。随着几声沉闷的穿透声，几枚透骨钉尽数扎在了铁板上。
从透骨钉上，隐隐可以闻到淡淡的奇异甜香。封艾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几枚铁板上的透骨钉，方才他若是中钉，想必早已死于恐怖的剧毒之下。
方才的交战，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情。
封艾落地，眼神凝重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他忽然道：
“你很快。”
随手丢下了左手那块怪异不成样子的铁板，铁板化作蓝光消逝，几枚透骨钉落在了地上。封艾右手蓝光一闪，又重新幻化出了一把长刀。
他的眼里似有某种情绪在燃烧：
“但你比教我打架的欧巴桑慢多了。”
话音刚落，站在原地的封艾只留下了一段残影，气贯长虹的长刀已经来到了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的眼里绽出惊诧的情绪，显然是没料到封艾的速度竟然还能骤然提升一个层次，仓促间双剑交叉挡在身前，抗下了这气势惊人的一记下劈，长刀余势不减，将黑衣人死死地压在了刀下，黑衣人艰难地撤开双剑，一个后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斩落到地面上的长刀。
封艾全身都萦绕蓝光，似被蓝色的火焰所包裹。
他死死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
“我不会打架，我只会搏杀。”
长刀刀尖嵌进了地面，封艾却根本没有拔出的打算。他任由长刀化作蓝光消逝，屈膝弯腰，再次激射而出，赤手空拳地冲向了黑衣人，右手一甩，一枚泛着蓝光的透骨钉疾射向黑衣人。
“还你的！”
黑衣人眼中泛起惊异，袖剑一挥，弹开了那枚透骨钉，抬头再看时，封艾却已在半空中持着一柄双手长斧气势汹涌地朝他砸将下来。
黑衣人往侧边仓促地一个翻滚，斧头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碎石，碎石混合着莹莹蓝光，那长柄大斧忽然又在蓝光闪烁间化作了一柄长剑，向着黑衣人横扫过来。
黑衣人举剑欲挡，却发现长剑根本没有扫向他，而是又随着一阵蓝光闪烁，变成了一把左轮手枪。
扳机扣动，子弹飞旋，划过了黑衣人的肩膀，黑色的劲装被撕裂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封艾气恼地“嗤”了一声，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枪法，扳机再扣，连续五发子弹射向黑衣人。在这狭窄的小巷内，再加上已经被封艾逼到了墙壁，黑衣人完全施展不开，几个仓促的侧身翻滚勉强躲过了子弹。
六发子弹全空，封艾也不气馁，随意丢下了手枪，幻化出了长刀，再次冲向黑衣人。
不知何时起，局势已然逆转。开始时被黑衣人不断压制的封艾在争取到喘息的机会，开始不间断地反攻时，便顺利地将林舍予教给他的东西全部应用了起来。
林舍予只教他搏杀，不教他格挡。所以，对封艾而言，以攻为守，无快不破才是最合适他的战斗方式。
再加上封艾特殊的创造和转化异能，使得他总能够使出许多出乎意料的招式，长刀、铁枪、匕首、手枪、长剑，甚至是飞镖斧头，完全没有办法预测封艾的攻击路数会是什么，封艾本来就是思维极清奇的奇葩，使用起这样的能力简直是得心应手。
黑衣人已然渐渐落入下风，封艾的攻势又快又急，光是做出反应格挡已经极耗心神，更不用说想方设法进行反击了。每次封艾身上蓝光闪烁的时候，黑衣人都必须紧盯封艾的双手，看清幻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再做出反应。
封艾嘴角忽然不着痕迹地扬了扬，手里匕首挥砍，被黑衣人躲开，随手将匕首当做飞刀甩向黑衣人，黑衣人挥臂挡下匕首的瞬间，封艾又忽然双手猛地一拍。
封艾其实并不需要拍手也能够具现化，但是拍手是他的习惯，有助于凝聚心神，加快具现化的速度，所以当封艾拍手时，往往会具现化出一些比较夸张的东西，例如那天响彻夜空的烟花，又例如两堵将黑衣人逼入笼中的混凝土墙，又例如当初晃花了林舍予眼睛，使他差点能够将林舍予逼出圈外的闪光爆弹。
封艾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他等待着黑衣人对他的动作习以为常，将全副心神投入在他的双手的时候，再发动这突如其来的闪光弹。
蓝光骤然爆射，刺眼的光芒随着让人耳鸣的爆炸声，在短短的一瞬间，照亮了整个黑暗中的巷道。
封艾紧闭的双眼张开，寻觅着眼前黑衣人的身影，那人方才是在正面吃了自己一记闪光弹，理应就在自己前方。
结果，他的前方却什么都没有。
从发动闪光弹，到闭眼，到睁眼，其实只在一瞬间。在那个瞬间，黑衣人消失在了原地，而在下一个瞬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后背袭来，封艾猛地转过头去，却被一脚狠狠地踹中了后心，向前扑倒在地，嘴里吐出鲜血。
他惊异地看着黑衣人没有情绪的眼神，黑衣人却径自转身，几个跳跃间消失在了巷道深处。
封艾艰难地爬起身来，拭去嘴角的鲜血，眼里净是难以置信的迷茫。
“怎么可能……”
封艾晃了晃头，不再细想，继续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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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1
，“跑哪去了……”
封艾在低矮的平房间辗转腾挪，不时爬上高处四处探寻，却见不到那黑衣人的影子，他的后背依旧隐隐作痛，呼吸间隐有热辣的痛感，这些他都无暇理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现在满心都是想着尽快抓到黑衣人以后将所有的疑问都好好问清楚。
他艰难地深吸了口气，擦了擦脸上因为方才战斗留下的伤痕，眯缝着通红的双眼。
距离他起床，到知道玛丽安娜的死讯，到现在，他已经连续三十个小时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没有睡觉了。
封艾抹了抹眼睛，死死地咬着舌尖，凭借舌头上的痛感维持着大脑的清醒，在楼顶间翻越着，终于又在隐约间看见远处那道转瞬即逝的黑影。
“别想跑。”
封艾咬牙低声道，他的牙齿上沾满了鲜血，有受到一脚重创吐出来的，也有咬破了舌尖沾染上的。
封艾再次急奔起来，透过短暂的助跑飞跃了三米有余的楼房空隙，落地的时候打了个滚，速度丝毫不减地踏上另一栋楼房的水塔，纵身一跃，抓住了对面楼房的阳台栏杆，在栏杆上疾走了两步，靠着惯性在墙上急踏数步再跃，抓住了楼顶突出的房檐，重新爬上楼顶后又继续朝着黑影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黑衣人似乎也到了极限，身形显然不如之前灵活，很少再爬上楼顶，多数时候都是在狭窄的巷道间穿梭。
封艾借着自己跑酷的技巧不断抄小路从楼顶上接近了黑衣人，他看准黑衣人所在的方向，猛然双手一拍，蓝光从脚下蔓延，楼顶突出的房檐被拉伸重塑成了怪异的楼梯，封艾急冲上楼梯，在最顶上一格纵身一跃，借着高度和冲劲直接飞跃了一整栋平房，如同人形炮弹般伸开双手飞向了巷道中的黑衣人。
“哪里跑！”
封艾狠狠地撞上了黑衣人，将其抱在怀里滚了好几圈，把自己碰得头破血流，他却毫不理会，死死地使出了一式擒拿锁，双腿盘在黑衣人的腰间，两手穿过黑衣人腋下，前臂屈回来交叠在一起，死死地卡住黑衣人的后颈，让黑衣人动弹不得。
黑衣人拼命地挣扎，封艾用尽全力扣紧双手，不让黑衣人挣脱，忽然间，他好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黑衣人的身躯似乎……有些过于柔软了，而且还有一股方才从来没有闻到的淡淡幽香从黑衣人颈间传来。
“混……蛋！”
说话的，竟然是黑衣人，而且是个仍显稚嫩的少女声音。
封艾怔住了。
正愣神间，一股极为诡异的颤抖忽然从他抱着的黑衣人身上传来，封艾眼睛里顿时布满了惊诧的神色，随着那阵剧烈的颤抖，黑衣人竟然柔若无骨般极为滑溜地挣脱了封艾的擒拿锁。
黑衣人腾身而起，拔出了插在腰间的匕首，转了一圈反手横于胸前，用那少女的声音愠怒道：
“去死吧，愚民。”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步伐冲向了封艾，封艾眼神中的震惊更甚，完全说不出话来，呆呆地任由黑衣人反手持着匕首冲到了身前。
黑衣人匕首急急朝着一个十分刁钻而诡异的方位刺出，捣向封艾右腰，封艾却只是呆滞地看着黑衣人的动作，下意识地伸出手提前放在了右腰的位置，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腕。
看上去，就像是黑衣人自己把手腕递到封艾手里一样。
黑衣人的全身上下依旧保持着一种极为诡异的颤抖频率，封艾抓住的那截手腕传来十分酥麻的感觉，让他无法攥紧，那只握着匕首的手轻松地挣脱了以后，黑衣人又调转刀头，做出了十分让人难以理解的怪异动作。
她不退反进，整个人欺身而进，揉进了封艾的怀里，这种突如其来的动作若是遇上正常的敌人，必然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而封艾则是瞪着怪异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提前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果不其然，封艾提前伸手后，那把后来的匕首竟然真的递到了封艾的手里。
整个场景看起来无比怪异，本来那黑衣人用的是奇诡无比的罕见杀招，被封艾这么一折腾，看上去却像是个精神分裂的傻子在跳舞。
那黑衣人已然气急败坏，又用力挣脱了封艾的手，对着近在咫尺的封艾连刺了七八刀，竟然都被封艾预判到了方位，连武器都没用，徒手便打开了。
黑衣人从鼻腔里发出恼怒的嗯声，像是用尽全力打在了棉花上，气得连动作都没有了章法。
“你不是刚才的家伙。”
封艾叹了口气，在黑衣人再次刺过来时，伸手夺过了匕首，使出了擒拿技，将黑衣人的双手抓到背后，右手蓝光一闪，幻化出一捆麻绳，在黑衣人不断地挣扎谩骂声中，把她捆成了一只粽子。
“放开我！不然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
“你这个愚民！蠢猪！肮脏的垃圾！”
“你把我捆疼了！”
“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吗！我会让你被千刀万剐的！”
封艾没有理会少女的喋喋不休，径自上前扒下了黑衣人的面罩。
长发从兜帽后散了出来，露出了一张因气恼至极而噙着泪水的脸。
封艾皱着眉头问道：
“你跟那个‘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
那少女的神情很是惊讶，似乎是惊讶于封艾看见了她的脸却毫无反应。
任何一个艾斯兰的居民，看见她的脸，都不得不有所反应的。
可是封艾却没有，他仿佛完全不认识少女的样子，很认真地询问着她和“刽子手杰克”的关系。
“你不认识我？”少女惊异道。
封艾愣了愣，道：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很出名吗？”
少女闻言，气急败坏地咬牙道：
“我当然很出名，你得罪了我，是会被抓去断头台的。”
“哦，那你跟刽子手杰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
封艾竟是完全没有理会少女的威胁，直接问道。
少女怒极，深呼吸道：
“我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干系？”
封艾闻言，蹲下身来，定定地盯着少女的瞳孔，正色道：
“你最好和我正在做的事情有点干系，因为我已经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现在并不能够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如果你只是闲得蛋疼出来玩spy害得我追丢了真凶，不管你是谁，我都可能会让你过得很不舒服。”
少女被封艾认真的眼神吓到了，封艾的口吻听上去极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很确凿的事实。她不由得下意识收敛了脾气，转过头去气恼道：
“我当然是来抓凶手的。”
封艾闻言，瞪大了眼睛：
“你是来抓凶手的？”
“不然呢？”
封艾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名少女：
“你来抓凶手，却穿着和凶手一模一样的衣服？”
“有什么问题吗？在晚上穿这身出来掩人耳目有什么错！”少女不甘地回应道。
封艾头痛欲裂，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庞，完全看不出表情，发出了沉闷的哀鸣：
“啊啊啊啊！！！真的追丢了啊！！！”
他悲愤地冲着那名少女吼道：
“你是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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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2
，封艾像是背着个破麻袋般，把少女扛在肩上，在楼顶上飞快的移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少女四肢被麻绳捆死，嘴巴也被贴上了胶带，正呜呜地发着鼻音，看上去煞是愤怒。
在封艾意识到自己因为这名少女而追丢了真凶以后，万念俱灰，又和少女争执了一段时间。直到少女提出回去后一定会让封艾这个异人站上断头台的死亡威胁以后，封艾终于想通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脾气，直接把少女绑做了人质。
少女不断地挣扎，狠狠地瞪着封艾，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恐怕封艾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封艾却全然没有理会，一路沉默地扛着少女往方才道奇·马曼所住的复式小楼跑去，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路上跳来跳去，瘦削的肩膀把少女的肚子咯得生疼。
回到了小楼，封艾面无表情地走上了二楼，将少女随意地丢在了过道上。
少女摔落地面，吃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只血迹斑斑的脑袋躺在主卧室门口，惊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少女顿时发出无比惶恐的呜咽声，嘴巴被胶带封住发不出尖叫，鼻腔发出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不断挪动，希望可以离那颗人头远一点。
封艾对此毫无反应，径自跨过了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进到了主卧室。
追丢了杀死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的真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封艾纵使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回到案发现场，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
道奇·马曼的身体便倒在了房间里，飞溅的血迹染红了一大片地面，脖子的切口很整齐，应该就是用那两把袖剑切断的。
想来是封艾来的太过于碰巧，以至于黑衣人来不及虐杀尸体，便匆促夺窗而出。
封艾向着四周扫了一眼，道奇的卧室非常的普通，简陋的装潢无处不显露出一个孤寡老人的孤独晚年。
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因为这里太普通，看上去太简陋了。
封艾所了解的道奇马曼，不说富甲一方，至少这么多年来一直经营着的道奇酒吧收入不菲，绝对不至于让道奇沦落到这种贫民区艰涩度日。
其中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使得道奇·马曼放弃了酒馆，选择一个人来到这里生活。
否则，黑衣人也不会仅仅在事发一天之后，便来到道奇马曼的住所杀人灭口。
“究竟是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再加上少女恐惧的呜咽声不断从门外传来，让他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封艾走到门外，把少女提进了主卧室，丢在沙发上，冷漠地看着少女惊恐的眼神，道：
“你最好安静一点，不然我就一直留你在这里。像他这种孤寡老人就算是死了，也要过天才会被人发现，到那时候，他的尸体肯定会发生一些有趣的变化，你或许会很感兴趣目睹全程的。”
少女眼里噙着眼泪，不出声了。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摘下了右手的黑色手套揣进了兜里，那精致的手背纹身绽起蓝光，一对一次性手术手套套在了双手上。
他蹲下身来，认真地翻看道奇·马曼的尸体。
身上除了脖子的断口，没有别的伤痕，显然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斩首了。
口袋里还有些许艾斯币，意味着凶手杀人并不打算劫财。
不为劫财，也不为其他东西，只为了灭口。
道奇究竟知道一些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的……
“嗯？”
封艾忽然皱起眉头，站起身来，认真比对了一下道奇的身高和倒下的位置，测量出了道奇被斩首时站立的位置。
他站到那个位置，微微屈膝，让他的头顶大约和道奇还有头的时候的身高持平，怔怔地看着门口，喃喃自语道：
“如果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即将被人灭口的话，我会想些什么呢……”
他忽然走到门口，抱起了那颗滚落在地的人头，这举动直接又让少女吓出了呜咽声。
封艾没有理会，径自抱着那颗人头，平举在前，正好是复原了道奇被斩首前头部所在的位置和高度。
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从第一次遇见玛丽安娜的尸体开始，他对这种死人的景象表现得太过于平静了。按理来说，像沙发上的少女那般惊恐，才是见到死人的时候的正常反应。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那颗人头死死睁着的双眼。
那双瞳孔看向的方向，正是卧室门口左边的一张书桌。
封艾放下了那颗人头，来到了那张书桌面前。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临死的前一刻都念念不忘呢……”
书桌只是普通的书桌。桌面上有个台灯，还有笔筒，零散地插着三两只圆珠笔，桌面上有张今日的学城都市报，用圆珠笔和一块纸镇压着，赛马的那一版还有一些圈圈点点的痕迹，想来道奇生前也是个赛马爱好者。
几个抽屉都拉开了，都是些没用的杂物，也不存在什么暗格。
书桌之下也仔细地摸过了，除了蜘蛛网什么都没有。
封艾把整张书桌拉了出来，看了看书桌之后与墙壁相连的地方，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把书桌推回去，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左手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和嘴，认真地思考着。
他设想自己就是这间简陋房子的主人，每日最大的娱乐就是看学城都市报的赛马专栏，然后再买上两注，他喜欢的马是12号飞天童子和25号心宽体胖，他正在分析昨日的马赛输注的原因……
仔细想着，封艾又拿起那只圆珠笔在手中打着转，过了一阵，他觉得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便下意识地打算将报纸翻面看看有没有有趣的内容，伸手去拿起了那枚纸镇。
“嗯？”
封艾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将那枚纸镇放在手心处仔细掂量，明明是用人工大理石雕刻成的方形纸镇，重量却意外地轻盈，就像是……里面是空心的一样。
封艾皱了皱眉头，蓝光一闪，变化出一支微型强光手电，抵在纸镇的底部，将纸镇的顶部贴近左眼仔细观察。
强光手电穿透了人造大理石，照出了里面的核心。
在被手电照透的黄光中，纸镇的中心，隐隐有一块大拇指头大小的，婴儿形状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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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3
，封艾变化出一堆精细的工具，径自在书桌上工作起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小心翼翼地凿去那层人造大理石外壳，中间拇指肚大小的一块黑色质地的玉坠渐渐显露了出来。
这块小小的玉质品外形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看轮廓像是天然形成的，毫无人工雕刻的痕迹。通体漆黑，不知道是属于什么材质。用强光手电穿透时，隐隐可以看到中心深处有金色丝线状的流光在流动。
封艾并不知道这块黑玉是什么，也不知道其价值。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道奇·马曼很有可能正是为了这块黑玉放弃了酒吧老板的身份，来到这偏远的地方隐居了好多年；也正是因为这块黑玉，他最终命丧黄泉。
而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道奇·马曼仍然惦念不忘地最后看了一眼纸镇里封存着的黑玉。
封艾长长叹了口气，将黑玉随手塞进了口袋。又拎起了沙发上的少女，往门口处走去。
踏出门口时，封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少女，转过身去轻轻抚上了道奇·马曼死不瞑目的双眼。
“我不信有什么阴曹地府一说，也不信牛鬼蛇神，更不信什么天道有轮回。但是至少这样还可以让你在入葬的时候体面一点。”
封艾扛着少女专挑荒无人烟的小路走着，找到了一个破旧的电话亭，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假装成慌张的路人说明了自己无意间撞见道奇·马曼死讯的事情，随后便挂上了电话，又扛上了不断挣扎的少女，趁着深夜绕着小路回到了旧公寓。
此时已是凌晨，封艾气喘吁吁地扛着少女回到了504室房门之前，正打算开门的时候，对面的503室忽然打开了房门。
穿着睡衣的伊斯特从房门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顶着阿尔萨斯。
封艾怔怔地看着伊斯特，少女停止了挣扎，看向伊斯特和阿尔萨斯，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
三人一鼠面面相觑。
……
封艾的房间里。
少女被丢在了床上，封艾头疼地坐在桌子上捏着眉心，伊斯特换回了平日贯穿的裙子，有些拘谨地站在房门旁边抱着肩膀，阿尔萨斯黑溜溜的眼睛不断地看着三人。
过了一段时间，封艾才打破了沉默，指了指床上的少女：
“所以说，这个蠢货真的是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
伊斯特默默点了点头。
少女怒道：
“你说谁是蠢货！”
“谁搭腔谁蠢货。”
“你！”少女气极，又不说话了。
伊斯特依旧不敢直视封艾，忽然道：
“你见到凶手了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见到了。”
“凶手不是真的刽子手杰克，刽子手杰克的身高只有成年人的一半，而我见到的那个杀死了道奇·马曼的凶手，身高好像和我差不多。”
伊斯特抬起头来，轻微地皱了皱眉，疑惑道:
“发生了什么？”
“我花了一天时间，找到了可能跟玛丽安娜有关系的人，一个叫做道奇·马曼的黑人。刚去到他家的时候，便撞上他被黑衣人斩首，我追出去和黑衣人打了一架，而且……”
封艾正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下，道：
“那个黑衣人，应该也是个异人。”
他想起自己使用闪光弹的那一刻，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脚。
伊斯特的神情似乎很是讶异。
封艾继续道：
“之后的事情大概就是，黑衣人忽然用了很奇怪的招数，闪到了我的背后，把我打伤了以后就跑了，我正打算重新追的时候，被这个扮成黑衣人的蠢货公主坑了一道，错失了抓住凶手的机会。”
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脸上带着怨愤的表情，狠狠地瞪着封艾，反驳道：
“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封艾不冷不热回呛道：
“你被蠢货打了，你还被蠢货捆来做了人质。”
“你……”丽黛儿双手被绑在身后，被气得呼吸都不均匀了。
她是帝国的六公主，大都会的宠儿。甜美可爱的长相被媒体誉为千年一遇的美人，多少单身汉夜里捧着她的照片睡不着觉，无论是谁见到她不都是恭恭敬敬的？
而如今，本该受尽万千宠爱的丽黛儿·艾斯兰，却被一个傻子绑了，这个傻子不仅仅对自己的长相一点兴趣都没有，还经常流露出嫌恶的表情；不仅如此，他还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各种威胁恫吓就且先不表，这家伙破麻袋似的就扛着她就这么一路颠簸过来，她觉得自己腰都要断掉了！
而且，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子……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啊！
丽黛儿越想越气，委屈道：
“你……你这个该死的异人！暴徒！怪物！白痴！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封艾一脸不屑道：
“嘁，你自己不也是个怪胎。”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不仅是个怪胎，还是个奇蠢无比的怪胎。”
丽黛儿怒道：“我怎么怪胎了！”
封艾撇嘴：“修炼七重楼的都是怪胎。”
丽黛儿闻言，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你怎么知道七重楼？”
封艾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来，心念一动，那只手忽然以极其诡异的姿态颤抖起来。
丽黛儿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你……你怎么也会七重楼？这明明是皇室不外传的秘功，只有几个人知道这门功夫才对……”
封艾虚着眼道：
“你家的这门秘功不仅没有‘不外传’，而且连不知道哪来的抠脚大叔和吃甘蔗老头都知道。”
丽黛儿的神情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七重楼我已经练到了第一重的巅峰……难道你已经练到了第二重？”
封艾耸了耸肩：
“具体我也不知道，只听一个老头说了‘往生’什么的，反正也没听懂。”
丽黛儿闻言，失神呐呐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世上只遗存了《七重楼》的‘绣铁’卷才对！‘往生’、‘向死’、‘嗔极’、‘惧’……其他六卷早就在战乱中遗失了啊！你是怎么修炼到往生境的？”
封艾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线索已经断掉了，该怎么抓住凶手。”
语毕，他转过头去问丽黛儿：
“喂，你不好好在极星宫做你的公主殿下，跑来这里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的！”丽黛儿怒道：“我叫丽黛儿！”
封艾燥郁地揉了揉眉心，嘟囔了一声“小鬼难缠”，又阴阳怪气道：
“那么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您不远万里跑到咱这穷山僻壤追捕逃犯，所谓何故呀？”
伊斯特忽地莞尔一笑，急忙捂住了嘴巴。丽黛儿见状，脸上倏地泛起羞赧的红晕，转过头去，幽幽道：
“我是来救克莱希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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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4
，“救克莱希？”封艾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了？”
丽黛儿的神情有些凝重，幽幽道：
“我收到了一些消息，最近出现的刽子手杰克案件，其实是有预谋地在陷害克莱希哥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伊斯特闻言，平静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下意识地抱紧了阿尔萨斯。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是说……导致了现在这一切的源头，包括玛丽安娜的死，是因为你们几个皇子之间的皇权纠纷？”
丽黛儿道：
“玛丽安娜是谁？”
封艾淡淡道：
“‘刽子手杰克’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丽黛儿微微吃了一惊，沉默了半晌，才悠悠道：
“所以你才会这么执着要找出凶手吗？”
“嗯。”
似乎是感受到了封艾的情绪波动，丽黛儿好像便不那么讨厌这个家伙了，而后她又忽地反应过来，怒道：
“但是，你跟丢了凶手，也不能怪到我头上来啊！”
“如果不是你没头没脑地扮成凶手的样子引人误会，我会错过抓到他的机会吗？”
丽黛儿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瞬间有些同情封艾简直是太天真了，她咬牙切齿道：
“你才没头没脑！”
封艾道：
“而且我把你绑过来也不是因为你害我找不到凶手，而是因为你威胁我要把我送上死刑台。”
丽黛儿气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莫名其妙地飞过来扑到我身上，还把我箍得半死！”
封艾呛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白痴自己扮成黑衣人引起误会！”
“……那、那我们艾斯兰人和你们异人本来就就是死敌，抓你去判刑不是天经地义吗！”
“既然我们本来就是死敌，我抓你来做人质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
丽黛儿忽然意识到和这个完全没有节操的人渣拌嘴只会不停吃瘪，只得郁闷地闭上了嘴。
“言归正传，”封艾道：“你得到的消息可信度高吗？”
丽黛儿道：“可信度不高的话，我才不会偷偷一个人溜过来找线索呢。”
封艾悠悠叹了口气：
“我开始有点相信了。”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问道：
“为什么？”
封艾整理了一下思绪，正色道：
“第一，我已经确定了杀死玛丽安娜的人绝对不是刽子手杰克本尊，如此一来，凶手有意地伪装成刽子手杰克，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第二，我搜索了资料以后，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信息，玛丽安娜酒馆和它的前身，也就是已经死掉的道奇·马曼开的道奇酒吧，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旗下的产业。”
“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立的商会。如果丽黛儿所说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这几条线索就可以串联起来了：那个假装成‘刽子手杰克’的凶手和某位皇子有着联系，他是皇子的手下，利用‘刽子手杰克’的身份掩人耳目，在不暴露身份，不牵扯出背后的主子的情况下，帮助主子争取立储的机会。”
封艾又分析道：
“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无疑是非常强势的皇位竞争者，他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而且胸怀大志，极有商业头脑。蔷薇商会的产业受到了损害，必然会影响二皇子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二皇子的势力受损，得益的只会是其他皇子。”
“而艾斯兰皇室的几位皇子中，七皇子刚刚成年，基本上没有立储的可能性，五皇子已经不在人世，剩下有机会争取皇储的就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了。”
“二皇子作为这次皇权纠纷的受害人，应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所以，大皇子和三皇子是最有嫌疑的，况且，在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三皇子克莱希偏偏又刚好调配到了案件发生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忽然咬牙道：
“绝对不可能是克莱希哥哥！”
封艾转过头去，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丽黛儿忽然满脸通红，羞涩地转过头去：
“哥哥他……是个超级大好人。”
“哦？”封艾阴阳怪气道：“照你这么说，你的其他哥哥们就一定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咯？”
“不是的！”丽黛儿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
“只是……克莱希哥哥他……一向都无心争权的……他那么一个温柔又和蔼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封艾长长吁了口气，忽然道：
“其实我也觉得，不会是克莱希。”
伊斯特问道：“为什么？”
封艾沉默了半晌，道：
“我见过他。”
他回忆起了玛丽安娜死前的那个晚上，他与克莱希的一面之缘。那个总是带着由衷的恬淡笑容的人，眼里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满心只想着照顾好那一盆白兰花，还有去看一眼美丽的银海岸……
“但是，”伊斯特忽然问道：
“玛丽安娜她……和道奇老板都不是很有权势……”
两个并非很有权势的人被谋杀，自然不会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多大的损害。
封艾点头道：
“没错，所以我想，这正是凶手扮演刽子手杰克的原因所在，不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刽子手杰克是连环杀人犯，必然会有第三次谋杀，而且迟早会有位高权重的，二皇子势力的商人被杀死。”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信息，”封艾道：
“我们的目标就明确很多了。如果某位皇子真的在设计陷害克莱希，必然还有某些线索会让克莱希引起怀疑，我们需要尽快找到这些线索，在克莱希被陷害之前，找出扮演‘刽子手杰克’的人究竟是哪个皇子的手下。还有就是，在第三次杀人案出现之前，想办法抓住刽子手杰克，如此一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克莱希也会摆脱嫌疑了。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明天大概就会去检验一下。”
“那我呢？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丽黛儿忽然插嘴道。
封艾理所当然道：
“当然是等到案件水落石出的时候，我又不确认你是不是真的会找你爹告状，至少在案件解决之前，我绝对不能就这样死掉。”
“不行！”丽黛儿叫道：“你快点放我走！顶多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我也要去找凶手！”
“不可能。”封艾道。
“为什么？”
“你没头没脑的，我没办法信任你。”
“……你去死吧！”
“放心，”封艾撇嘴道：“案件一结束，我就会放你走的。我对你没什么兴趣，要劫财吧，我一介升斗小民对钱也没太大兴趣，劫色吧，你又没有伊斯特好看……”
伊斯特脸上倏地闪过一丝嫣红，不知所措地转过了头去，丽黛儿又气又恨，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巴不得上去用牙齿把封艾撕成碎片。
封艾跳下了书桌，伸了个懒腰道：
“好了好了，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吧，我已经快要精神崩溃了，散会睡觉。”
伊斯特闻言，轻轻道：
“那我回去了。”
她转身打开了房门，正想把门关上的时候，却发现封艾也走了出来，朝着她大喇喇地笑了笑，也不理会房间里丽黛儿的叫嚷，把自己的房间门反锁后，转身道：
“早点睡，会解决的。”
伊斯特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疑惑的神色，犹豫道：
“你不睡觉吗？”
“睡啊，现在就去睡，累死了。”封艾打了个哈欠。
“那你……”伊斯特瞥了一眼封艾的房门，被五花大绑丢在封艾床上的丽黛儿正在房间里不断地咒骂着封艾，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羞涩。
“哦……”封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
“我去下面大堂的废弃沙发上睡，我可受不了跟一只暴躁的母猩猩睡同一间房间。”
“我跟你去……”伊斯特说着，忽然看见封艾诧异的眼神，她的脸霎时间变得羞红，闭上了眼使劲摇头解释道：
“……说点事情……”
……
封艾大喇喇地瘫坐在了大堂废弃的旧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
“说吧！什么事？”
伊斯特咬了咬下唇，道：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要查下去吗？”
伊斯特显然很不擅长说话，封艾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今的事态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玛丽安娜的死背后牵扯着的是背景雄厚的国家皇子，如果再追查下去，封艾很有可能会面临危险。
面对伊斯特不经意流露的关心，封艾淡淡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想知道吗？关于玛丽安娜的真相。”
伊斯特犹豫了阵，轻轻攥了攥拳头，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封艾道：
“玛丽安娜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不是吗？”
伊斯特垂下眼眉，轻轻嗯了一声，又道：
“我可以帮你吗？”
“这个啊……”封艾挠了挠脑袋，眯缝着眼睛笑道：
“正好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帮我看管六公主一天，毕竟还是不能让她饿死的，可以吗？”
伊斯特轻轻地点点头：
“好。”
封艾笑了笑，忽然道：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讨厌那只母猩猩。”
“嗯？”
他想了想，道：“她某些地方很像我的妹妹。”
伊斯特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细声说道：
“……我回去了。”
“嗯，晚安。”
“晚安，”伊斯特迟疑地转过了身去，又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
“……谢谢。”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淡淡地笑了笑，径自躺下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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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5
，甘柏尔街位于大学城区与中心城区的交界处，因为一些特殊的历史和政治因素，这里的管理层向来比较模糊不清，一些明文法律在这条街道也是行不通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也正是因为如此，甘柏尔街的地下行业发展得异常发达，艾斯兰皇廷对此也采取了只眼睁只眼闭的态度，使得这里成为了富豪权贵们发泄欲望的场所。
妓院，古董，赌博，赌石，毒品交易……这些在甘帕尔街都应有尽有。
不同于其他繁华街道车水马龙，霓虹招展的景象，这条街道人流虽多，每个人却都用衣服把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显得十分怪异。
在这个几乎是三不管的场所，只有两条不成文的规定：
一、绝对不能询问他人的身份背景。
二、绝对不允许任何机械人或者交通工具在这里通行。
第一条规定存在的原因很简单，在这条街道上，随便揪出一个人把外衣扒掉，都有可能是某位权倾朝野的公爵太子爷，绝对不能随便招惹。
至于为什么会有第二条规定，就不得而知了。
甘帕尔街最大的古董行“红雨伞”的门口，走进了一个人。
全身都紧密地包裹在灰色的风衣中，一副巨大的蛤蟆镜遮住了半张脸，戴着一顶老气的猎鹿帽，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径自走向了前台。
前台的伙计对此已然见怪不怪，客套笑道：
“客人有何贵干？”
那人声音低沉，冷冷道：
“鉴定。”
伙计笑道：“客人鉴定的是玉石还是古董？”
“玉石。”
伙计闻言，从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前台走了出来，弯腰道：
“里面房间请。”
那人也不说话，径自跟着伙计走进了柜台后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灯光暗淡，地上铺着名贵的地毯，唯正中间有一张透着莹莹白光的鉴定台。
两人在鉴定台两旁坐下，伙计恭敬道：
“请借宝贝一观。”
风衣男子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他的右手带着一只黑色的露指手套，手里拿着一颗小小的黑色玉石。
伙计初一见那颗玉石，眼中便绽起异样的神采，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石，从口袋里拿出了放大镜和手电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玉石的成色。
“这……”伙计的额头忽然冒出冷汗，脸上带着犹疑的神色：
“这货我怕是不能接手，您稍等。”
说着，伙计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部对讲机：
“凯撒先生，我这儿撞着件狠货，我没敢管，您要不要亲自看看？”
过了一阵，伙计收起了对讲机，脸上恭敬之色越甚：
“这位客人，二楼雅座有请。”
……
伙计谦卑地领着风衣男子上了二楼，让男子在二楼的桌子前坐下，示意稍待少顷，便躬身退去了。
二楼的光景与楼下又大有不同，空间极为广阔，装潢极致奢华，仿佛是宫廷会客厅，琉璃的落地窗透着炫目的光彩。
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过了一阵，门后走来了一名西装革履，面庞俊朗的男人。
男人坐到了风衣人面前，堆起温和的笑容：
“你好，凯撒。”
风衣人语气依旧冷漠，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黑玉，放在了桌子上：
“鉴定。”
凯撒又笑了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雪茄，递到了风衣男子面前：
“抽烟吗？”
风衣人淡漠地摇了摇头：
“我不抽烟。”
凯撒闻言，又扬了扬嘴角，掏出了打火机，礼貌地问道：
“那介意吗？”
风衣人摆手。凯撒点燃了雪茄，放在了嘴边，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鉴定用的工具，拿过了那枚黑玉，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过了一阵，凯撒放下了放大镜，依旧充满礼貌地微笑问道：
“这玉你卖吗？”
风衣人冷冷道：“看你。”
凯撒道：“四千万。”
风衣人忽然冷笑，伸手便要去拿回那颗黑玉。
凯撒无奈地苦笑道：
“是我不好，这种成色的黑金翡翠确实不止这个价，明人不说暗话，九千万。”
风衣人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将黑玉放回了口袋，淡然道：
“我只鉴定。”
凯撒闻言，笑容顿时收敛了一些，眯缝着眼睛：
“客人可是在空手套白狼？‘红雨伞’的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风衣人没接话，沉默了半晌，忽然道：
“你刚才拿打火机的时候，偷偷按下了藏在桌子底下的按钮。”
凯撒的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他就着桌子上的烟灰缸放下了雪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右手伸向后脑勺摸了摸头发，不着痕迹地摸向了藏在后衣领的点28式袖珍手枪。
能够在这种黑吃黑的地下街道发展成独占鳌头的古董行，红雨伞必然尤其不简单之处。
而能够在这种古董行成为主管，凯撒必然也有其不简单之处。
他曾是最大的世外组织“蜉蝣”的退役佣兵，代号笑面蛇。大大小小参与过的战役数不胜数，身上伤痕无数，却仍能安然退役，成为了古董行的总管。他不仅枪法入神，反应更是极快，一手拔枪术练得炉火纯青。
但是风衣人的反应更快。
就在他拔枪瞄准的一瞬间，风衣人骤然暴起，掀翻了身前的檀木桌子，直接把凯撒撞倒在地。
与此同时，门后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群身穿西装的保全人员冲了进来，手里的机枪毫不犹豫地对着房间正中横扫。
风衣人行动如风，随着一道灰影掠过，整个人翻过了那张翻倒在地面上立起的桌子，将檀木桌当成了挡箭牌；密密麻麻的子弹呼啸着如打桩机般在厚实的檀木桌面上留下无数弹孔。凯撒的反应亦是极快，手腕一甩，再次将枪口对准了压在身上的灰衣人，灰衣人出手如电，直接将凯撒手里的手枪打落在地。
多年以来刀口舔血的过往让凯撒拥有了无比丰富的搏斗经验，他被灰衣人骑在身上，一时间无法动弹，却依旧无比冷静地拦腰箍住灰衣人，将头部死死地抵住灰衣人的肚子，任由灰衣人对其进行攻击。
他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只要找到合适的空档，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发动反击。
战斗能力比他强横的佣兵比比皆是，但是只有他活了下来。因为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精确地，在生死攸关的时机找到反击的空隙。
可惜凯撒打错了如意算盘。
灰衣人从来都不会任何搏斗技巧，他的攻击既无章法，也无节奏。
因为他只会搏杀。
凯撒忽然感觉到他死死箍住的身躯开始极为诡异地颤抖起来，灰衣人一记狠辣无比的肘击直接砸到了凯撒的后颈处，抗击打能力极为凶悍的凯撒竟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洒在灰衣人的风衣上。
又是一肘击。
简单的两记精准而力道恐怖的肘击，直接敲碎了凯撒的两截颈骨，他身躯一软，失去了意识。
门口处的几名保镖扫光了手里冲锋枪的子弹，趁着短暂的几秒换弹空隙，风衣人拾起地上的袖珍手枪朝着门口处开了几枪，保镖们匆忙闪避。随后，机关枪声再次响起，风衣人果断地丢下了手枪，一把抱起凯撒挡在身前，陡然站起身来，借着凯撒宽厚的身体作为挡箭牌，往身后的落地窗退去。
机关枪子弹扫在凯撒的背后，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显然灰衣人早已发现了穿在凯撒身上的分层战术防弹衣，才有此一着。
风衣人借着凯撒的身躯掩护，来到了落地窗前，又是反向一肘击，直接打碎了防弹落地窗，抱着凯撒纵身跃下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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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6
，两个男子从红雨伞二楼的琉璃落地窗跌出，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引起周围一片惊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灰衣人丝毫没有停顿，爬起身来，将重伤昏迷的凯撒背在身上，推开拥挤的人群，往街道深处疾行。
“快追！他背着一个人，跑不掉的！”
几名保镖扛着冲锋枪就这么冲下了一楼，毫无顾忌地来到了大街上，街道上的人们见状，纷纷向两边避让。
在这种人潮汹涌的街道上，保镖们是不可能开枪的，他们唯有挤开人群，向着远处的灰衣人追过去。
风衣男子扛着凯撒，忽然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巷道。
保镖们冲进巷道，发现巷道在这里分开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为首的保镖指挥道：
“分两拨人，一人走一边，留下一个人守住街道的出口！”
脚步声渐渐散去，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巷道里的两个大型绿皮垃圾桶陡然化作蓝光消逝，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灰衣男子和凯撒。
灰衣男子托起凯撒，狠狠地掐了掐他的人中，使其醒转过来。凯撒面如金纸，嘴唇苍白，没有防弹衣保护的四肢布满了弹孔，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灰衣人没有再刻意改变声音，发出了略带焦急的少年声音：
“快把你知道的关于黑金翡翠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凯撒咳了一声，嘴里溢出一口血，犹自挂着戏谑的冷笑，涣散的瞳孔盯着灰衣人。
他艰难地笑道：
“行有行规，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异人。”
灰衣人闻言，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闪电般探手，直接摸上了凯撒腰间防弹衣没能够防住的子弹贯穿伤口。
凯撒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灰衣人淡淡地看了看凯撒，语气无比冷漠：
“你失血过多，几分钟内必死无疑，但我还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楚。”
灰衣人还没把手伸进去，凯撒便几乎是惨嚎着说出了答案：
“蔷薇！蔷薇商会！”
“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货币，有着专门的交易渠道……红雨伞也是蔷薇的产业，所以要防止来路不明的人得到黑金翡翠……”
鲜血从凯撒身上的弹孔里不断地汩汩流出。凯撒颤抖着倒吸几口凉气，凄惨地笑了笑：
“给我一个痛快……”
灰衣人沉默不语，沾满了鲜血的手套忽然绽起蓝光，一把手枪出现在了手中。
一声枪响在巷道里回荡。保镖们回过神来，往来路冲去：
“在那边！”
保镖们冲过拐角，看见了灰衣人的身影，连忙开枪扫射，灰衣人在远处的路口一闪而逝。保镖们又收枪再追，完全没有理会躺倒在墙边，眉心的弹孔冒着残烟的笑面蛇凯撒。
几名保镖又回到了街道上，看见地上滴滴点点的血迹：
“他中弹了！沿着血迹追！”
保镖们沿着血迹穿过街道的另一边，进入了另外一条巷道，拐过一个路口时，骤然看见一道身影，下意识地抬枪瞄准，定睛望去，才发现是个穿着褴褛西装的流浪汉，一手拿着半瓶啤酒，一边往嘴里灌，一边解开裤带，露出了半边屁股正悠哉地。醉醺醺的流浪汉看见几名保镖手里的冲锋枪，猛一哆嗦，刚撒了一半的尿又缩了回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略一犹豫，径自越过了那名流浪汉，往巷口深处追去。
见那群凶神恶煞的保镖走远，流浪汉吁了一口气，提拉起裤带，踉踉跄跄地扶着墙走到了街道上，提溜着半瓶酒，晃晃荡荡地挤过人群，走到了甘柏尔街和大学城区的交口。
守在路口的保镖巡视着四周，眼神警惕。完全没有在意从身旁擦肩而过的，满身酒味的落魄流浪汉。这样的人在甘柏尔实在是太过于平常，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流连在甘柏尔街的纸醉金迷的地下世界，寻欢买醉，最终输光了全部家当，流落街头。
流浪汉就这样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甘柏尔街道，毫无目的地瞎逛了几个街区，才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
一阵蓝光逸散，那身罩在身上的褴褛西装渐渐消失，流浪汉扯下了脸上的胡子，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
封艾扶着墙壁，眉头紧皱，神情中满是痛苦。他牙关微颤，死死的捂住自己后腰处触目惊心的贯穿伤，他已经用变化出来的绷带简陋地包扎了一遍，伤口处仍然在不断往外渗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具现化出一截绷带，倚在墙上重新缚紧了伤口，又具现化出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颤颤巍巍地朝着旧公寓的方向走去。
封艾所住的504室响起门铃，伊斯特刚打开门，封艾便一头倒进了房里，失去了意识。幻化出来的绷带外套也随之消失，腰部右侧的贯穿伤触目惊心，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地面。
……
封艾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伊斯特正在为他换绷带。双手环过了他的腰际，精致的面庞几乎快要伏到了他的裸露的胸口上，金色的卷发散落在身上，传来轻微的酥麻感觉。他甚至可以看清伊斯特细长的，轻轻微颤的睫毛，还有温软的呼吸。
似乎是感觉到了封艾呼吸频率的异样，伊斯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封艾慌乱的眼神。伊斯特的脸蓦然泛起浓郁的红晕，如同受惊的小猫般，惊呼了一声，猛地仰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封艾的伤口处。
封艾“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痛楚之色。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轻抚着封艾身上缠着的绷带：
“对……对不起……”
“没关系……”封艾苦笑着道，声音仍然很是虚弱：
“我昏迷了多久？”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很久，你恢复得很快，已经基本上止血了。”
正在一旁椅子上吃着薯片的丽黛儿撇了撇嘴插话道：
“他已经进入了‘往生境’，生存能力比蟑螂还要强，只要心脏还在跳，多重的伤都可以轻松恢复的。”
封艾皱了皱眉头，道：
“你在干嘛？”
“嗯？”丽黛儿含糊不清应道：“吃薯片啊！”
“你为什么在吃薯片？”
“因为我饿了啊！”丽黛儿理所当然道。
封艾无奈道：
“你是人质。”
“人质就不能吃薯片了吗？”丽黛儿朝他挤了个鬼脸。
封艾嘴角都开始抽搐了：
“世界上哪有你这样，没被五花大绑，还悠哉地坐在那吃薯片的人质？”
丽黛儿得意地吐了吐舌头，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蛮不讲理，冷酷无情的吗！”
她又道：
“我早就跟伊斯特小姐达成了共识，签定了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协议了！我们现在可是好朋友！”
“还有，我跟阿尔萨斯也成为了好朋友，对吧，阿尔萨斯！”丽黛儿忽又转过头去，阿尔萨斯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钻到了丽黛儿的肩头上，“吱”了一声。
封艾好奇地转过去看伊斯特，问道：
“什么协议？”
伊斯特脸上红晕未消，偏转过头去，幽怨地看了丽黛儿一眼。丽黛儿又翻了个白眼，道：
“喂！都说了是女孩子之间的协议！怎么可能会让你这种白痴知道！总而言之，我会好好待在这里做人质，不影响你探案，但是三天后的皇廷宴会必须要放我回去，不然我偷溜出来的事就露馅了。”
封艾道：
“可我不想让你在这做人质了。”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啊？”
封艾艰难地坐起身来，定定地盯着丽黛儿的眼睛，正色问道：
“我可以信任你吗？”
早已经习惯了封艾的毒舌，忽然面对他认真的嘴脸，反倒让丽黛儿不知所措。
“你……你想干嘛？”
“请你帮个忙。”
“哈？”丽黛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也会有想让人帮忙的时候吗？”
封艾淡淡道：
“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得到。”
伊斯特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
“你又要出去了吗？”
封艾点点头：
“有些事情需要去确认一下。”
伊斯特没说话了，眼神不自在地瞥向了封艾腰间的伤口。
封艾见状，恍然挠了挠头，大大咧咧地笑道：
“只是去确认一些事情，不会去危险的地方，不用担心我的。”
伊斯特俏脸一红，急道：
“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出来了，她又转过了头去。
丽黛儿长长叹了口气：
“说吧，白眼狼，想让我干嘛？”
封艾道：
“陪我去一趟警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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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7
，一辆磁悬浮的士停在了大学城区的警署门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丽黛儿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便装，造型夸张的大口罩将姣好的面容挡住了大半，一头标志性的长发也收拢起来，藏进了帽子里；她的身旁跟着一名温文尔雅的老管家，穿着笔挺的燕尾服，胸前的方巾叠得一丝不苟，戴着白色的手套，两撇八字胡尤为显眼。
老管家自然就是乔装打扮后的封艾。他身上的所有道具都是自己用能力具现化出来的，唯有那两撇胡子是货真价实的八字胡——那天他从黄道大厦出来，去电话亭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最后还把一个大胡子男人的大胡子薅了下来一大坨。本着既然薅下来了就不要浪费的恶趣味心态，封艾在昨天扮演流浪汉的时候用了一半，今天又用了剩下的一半。
“噢，我尊敬的丽黛儿公主殿下，我向仁慈的上帝发誓，您今天的这副打扮实在是太糟糕了，蠢得无可救药。”
老管家封艾神态谦卑，嘴里却阴阳怪气地嘲讽着。
“闭上你的狗嘴吧，小艾子。”丽黛儿冷冷回呛。
两人径自走进了警署，招待处的警察抬眼看了一下这诡异的二人组，犹豫道：
“有什么事吗？”
丽黛儿直接道：
“我找你们的警长。”
那警察程序化地说道：
“怀尔德警长？他公务繁忙，小姐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可以先在我这里登记……”
丽黛儿摘下了帽子，取下了口罩，柔顺的长发披散到了小腿，无需故作姿态，便天然地散发出一种令人迷醉的贵族气场。
那警察难以置信地看着丽黛儿，全艾斯兰帝国的男女老少，没有谁会不认得这张脸庞，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想到，本该在皇宫里的天之骄女会突然出现在人流混杂的大学城区。
丽黛儿似乎对警察那种震惊的神色习以为常，她面无表情淡淡道：
“现在够重要了吗？”
……
负责招待的警员汇报情况后，两人便静静地等待怀尔德警官的到来。
封艾忽然凑到了丽黛儿身旁，不动声色地低声道：
“没想到你这张脸还这么好用。”
丽黛儿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
“本来就是，除了你这个白眼狼，整个艾斯兰不会有人不认识我的。”
怀尔德急匆匆地从楼上办公室冲下来，仅仅过了不到三十秒。
怀尔德气喘吁吁地来到丽黛儿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问候礼，语气极谦卑道：
“公主殿下，有失远迎，请问有何贵干？”
封艾打量着怀尔德脸上那两撇和自己的扮相极为相似的八字胡，忽然站出身来，戏谑道：
“噢，是这样的，尊敬的怀尔德先生——我们美丽而又尊贵的公主殿下最近征得了阿尔陛下的同意后，正在大学城区进行为期三天的踏青活动，又恰巧遇见了骇人听闻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噢！我的上帝呀，那案件多么的恐怖啊！老奴以自己的胡子担保，这实在是近十年以来最骇人听闻的案件了，简直比我五岁的小侄子用来收集小狗粪便的长筒靴还要糟糕！”
“所以，我们美丽而又亲民的丽黛儿殿下在听闻了这件事以后，便决定要深入地了解一下案件侦查的进度，并且希望能够为勤劳的警察朋友们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噢——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能够把案发那几天的街道录像让我们的丽黛儿殿下看上一眼，我想，公主殿下会因此而感谢你的！”
丽黛儿的嘴角略略抽搐，却强忍着没有说话，任由封艾人来疯似的耍宝。
怀尔德闻言，额头忽然渗出冷汗，仍旧弯着腰，看不见表情，犹豫道：
“但是……案件调查的工作都是秘密进行的……”
“噢！”封艾忽然走上前去，双手狠狠地搭在了怀尔德警官的肩膀上，阴阳怪气道：
“我尊敬的怀尔德警官，难道是老朽这双该死的耳朵又出了问题了吗？在整个艾斯兰帝国，有谁会忤逆我们美丽的，善良的，温柔的，和蔼的，聪明的，睿智的丽黛儿殿下提出的一！点都不过分的小小请求呢？”
怀尔德颤声道：
“不……不敢……”
“那么，”封艾搭着怀尔德警官的肩膀，带着他转了个身：
“现在就请您高抬贵脚，带着我们的公主殿下，去你们神圣而肃穆的档案室去好好看一眼吧，可以吗？”
……
两人进到了档案室后，封艾由以公主殿下需要独自思考一下案件疑团为由，支走了怀尔德，关上了门。
封艾陶醉地抖了抖肩膀：
“噢，艾·封·王尔德管家，多么完美的演绎啊，我简直要为你而折服，真是催人泪下的演出！”
丽黛儿虚着眼道：
“我的管家从来不用那种恶俗的翻译腔说话，你可以稍微消停一会儿吗？”
封艾拍了拍手：
“好的，我美丽而又高贵的公主殿下，让我们来干点儿正事吧！”
于是，两人开始全神贯注地调出了监控记录，认真地翻看玛丽安娜被杀当天每条街道的监控录像。
结果丝毫没有出人意料：黄道大厦周围的四条街道都安装了摄像头，基本上不存在死角，然而，从那天封艾和伊斯特下班回家后，直到第二天发现玛丽安娜尸体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没办法在录像中找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
丽黛儿瘫坐在椅子上，那副懒散的样子和先前在警察面前那副端庄高贵的姿态完全像是两个人。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抱怨道：
“这样一来，根本就没办法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啊！”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语气凝重道：
“不，这恰恰是最重要的线索。”
丽黛儿疑惑道：“为什么？”
封艾沉声道：
“四条街道总共十八个摄像头，都是二十四小时全天运作的，就算凶手能在天上飞，也会被摄像头拍下来。”
“但是，黄道大厦周围，应该有十九个摄像头。”
丽黛儿问道：“第十九个？那为什么档案里找不到？”
封艾沉默了一下，道：
“因为第十九个摄像头放置的地方，会拍摄到黄道大厦旁边的一座府邸。”
“那座府邸，是被调度到大学城区来的三皇子克莱希的临时居所。”
丽黛儿瞪大了眼睛，吃惊道：
“所以说，为了照顾到克莱希哥哥的个人隐私，那个摄像头会在他入住期间暂停使用吗？”
封艾缓缓点了点头：
“这也是整个黄道大厦附近的所有监控，唯一的一个死角。”
丽黛儿也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幽幽道：
“杀人案件忽然在克莱希哥哥的府邸附近发生，而监控唯一拍摄不到的地方，就是通向哥哥府邸的地方。”
封艾道：
“单单是这个证据，就足以让克莱希背负上极其重大的嫌疑，至少在真凶浮出水面之前，他绝对会被暂时撤销争取皇储的资格，甚至会被监管行动起居……更甚者，根据艾斯兰帝国的刑法，皇子涉嫌违法，罪加一等，还有可能锒铛入狱。”
丽黛儿咬牙道：
“可是克莱希哥哥他绝对是无辜的……他可以辩解的啊！只要提供不在场证明……或者是其他能够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他就可以洗脱嫌疑了啊！”
封艾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夜遇见克莱希时，他那带着笑意的眉眼深处，流淌着的无奈神情：
“他不会辩解的。”
丽黛儿身躯微微一颤，问道：
“为什么？”
封艾吁了口气，面无表情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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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8
丽黛儿和封艾回到了家中，一路沉默无话。
伊斯特早在房间里等候多时，百无聊赖地逗弄着阿尔萨斯，见到走进房间里的两人凝重的神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过了很久，丽黛儿才打破了沉默：
“喂，白眼狼……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封艾又坐在了书桌上，掩着下巴，认真地思索着对策。
他忽然道：
“你是不是后天就要回到极星宫？”
丽黛儿点了点头。
封艾又道：“回去以后有办法联络我们吗？”
丽黛儿道：“可以倒是可以……你要干嘛？”
“我之前偶遇克莱希的时候，依稀记得他说过，他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是国王的安排。”
封艾继续道：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否则二皇子也不会突然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域，克莱希也不会正好卷入这场风波。”
丽黛儿恍然道：
“所以，你是想让我回去调查一下父皇让克莱希哥哥调换到大学城区的原因吗？”
封艾点了点头：“越快越好。”
丽黛儿撇嘴道：
“你就不怕我回去以后告发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啊？”
封艾道：“不怕。你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但至少也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白痴。”
“你！”丽黛儿咬牙切齿：
“别以为你绑架我的旧帐可以就这样算了！我迟早会让你还回来的，白眼狼！”
伊斯特忽然道：
“那我们呢？”
封艾呼了口气，道：
“整个事件我已经梳理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有很多没办法解释的疑团……所以，伊斯特，我需要你的帮忙，‘刽子手杰克’的第三次杀人事件在近期应该就会出现，我们必须把真凶抓到，我需要验证一些猜想。”
丽黛儿道：
“那我呢？”
封艾道：“第三次案件未必会在后天之前发生，所以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你最好还是现在就动身回极星宫，尽早把调查后的结果告诉我。”
丽黛儿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了。封艾又道：
“干嘛？被绑出人质情节综合症，不舍得走了吗？”
丽黛儿闻言，腾地站起身来，恼怒道：
“谁说的！我还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呢！我……现在就出发！”
她打开了房门，又忽然转过来道：
“伊斯特，你的衣服我就先穿回去啦！”
伊斯特·秋楚轻轻点了点头：
“送给你。”
丽黛儿撇了撇嘴：
“我才不要呢，我可是一国公主，衣服多的穿不完……”
她又忽然悠悠道：
“所以，你们不要出什么事，到时候好好的过来找我，我再把衣服还给你，知道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轻轻道：
“谢谢。”
丽黛儿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忙走出了房间，道：
“那我走啦！再见！”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封艾无奈地耸了耸肩，叹道：
“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娇魔怪。”
房门又忽然开启，门外的丽黛儿恶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
“我听见了！白！眼！狼！再！见！”
……
丽黛儿走了以后，封艾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抱起便携电脑坐到了伊斯特的旁边：
“好了！开始干活！”
伊斯特慢慢眨了眨眼，疑惑道：
“我们要做什么？”
封艾专注地在电脑上敲着键盘，认真道：
“找出最有可能的第三名受害人，然后，我们守株待兔。”
伊斯特道：
“要怎么找？”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刽子手杰克’前两次杀人的事发地点都是在大学城区；其次，我们也知道了凶手的目的是为了陷害目前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克莱希。所以，第三次谋杀的地点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会是在大学城区。”
“再者，正如你所言，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都是没什么权势的人，他们的死亡基本上不会伤及二皇子旗下的蔷薇商会的皮毛，所以，我们也可以猜测：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出意外，应该就会是身份相对显赫，拥有一定权势，且隶属于二皇子的人。”
“只有这样，才可以真正地伤害到蔷薇商会的根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同时达成陷害三皇子的目的。”
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继续道：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代入杀手的思维：如果他的目的正如我刚才所说，他应该会怎么样筛选目标呢？”
伊斯特皱了皱眉头，道：
“蔷薇商会？”
“没错！二皇子在大学城区主要发展的势力只有蔷薇商会，知道了这一点以后，我们的搜索范围就会大大缩小。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段时间会逗留在大学城区的，蔷薇商会的，有一定权力的成员。”
确定了搜索的大致方向后，两人开始认真着手寻找资料。封艾认真地在电脑上搜索了蔷薇商会的成员名单，将符合暗杀条件的32名成员名字一一抄写下来；伊斯特去了一趟图书馆，借来了近期的各大报社的报纸，查询与蔷薇商会相关的信息。两人再将信息进行比对，将名单上不利于暗杀的成员名字一一排除。
一直忙碌到天黑的时候，他们俩才完成了筛选的工作，最终确定了最适宜的暗杀目标。
“五天后的克林顿街区，一家五星级酒店‘帆船酒店’将会在克林顿街区举行开业典礼，届时蔷薇商会大学城区分部的最高负责人嘉顿伯爵将会亲临现场，参与剪彩仪式，这无疑是绝佳的暗杀机会。”
“凶手需要扮演‘刽子手杰克’，所以绝对不会使用任何形式的热武器，不存在狙击枪狙杀的可能性；而剪彩仪式开始时，会有大量的观众围观，人群混杂，难以管理，一旦暗杀成功后，也可以趁着混乱的人群无声无息逃离案发现场……”
封艾说着：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混在观众中伺机而动，完成刺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伊斯特点了点头，道：
“那我们该怎么样在人群中找到他？”
封艾沉思了一阵：
“很困难……观众太多太杂，我们对凶手的身高性别长相也都一无所知；而且没有适合的地点可以纵观全场，认真地观察在场的每一个观众。但是我会尽力试试，毕竟我和凶手交过手，或许能发现一些细节也说不定。”
伊斯特轻轻咬了咬嘴唇，道：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当然了！”封艾突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伊斯特：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伊斯特微微一颤，不知所措地躲避着封艾认真的眼神：
“什……什么问题？”
封艾沉声道：
“林舍予姐姐说你不是异人，那你为什么会有异人的能力？我之前见过，你和那个灰衣斗篷人战斗的时候，拔出来的那把黑枪……”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时的战斗情景，生平第一次接触异人之间的战斗，那种颠覆了人类常识的对决简直让他怀疑自己往前的十七年人生。
伊斯特闻言，默然垂下了眼睑，轻而长的呼吸似是在叹气。她忽然伸出了右手，在那一刹，一股无比冰冷的气息向封艾席卷而来，封艾仿佛被丢入万丈海渊，身边充斥着暴戾、愤怒、不甘、悲伤、怨恨、绝望、悔恨等无数不尽相同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周围的每一粒空气都重若千钧，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将他挤压成齑粉，让他体内的血液爆散开来，让他在空中化为一蓬血雾。沉重的气势压迫着他，封艾全身都开始抽搐。就连阿尔萨斯也似乎十分惊惧地从伊斯特领口窜了出来，爬到了伊斯特的头上。
伊斯特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造型古朴的黑色双管猎枪。
它的造型看上去就像是将一把长筒双管猎枪锯断了前端的部分，枪身通体漆黑，镌刻着诡异的纹路，凝视着它时，仿佛连目光都会被其所吞没，迷失其中。
随着黑色猎枪出现的那一瞬间，充斥在房间里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
伊斯特轻轻道：
“小黑。”
封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缓过气来，诡异地看着伊斯特：
“你是怎么拿出来的？”
伊斯特缓缓摇了摇头：
“它在我身体里。”
“身体……里？”封艾呐呐着，下意识地看向了伊斯特的身体：样式简单的红色裙子衬托出她那偏显瘦弱，却又充满少女曼妙气息的躯体，胸前又相对……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藏得下这么大一把枪的地方……
伊斯特忽然意识到了封艾内心的龌龊想法，俏脸一红，抿着嘴唇忽然让黑枪再次消失又出现，恐怖的威压重新笼罩在了封艾身上。待威压散去，封艾缓过气来，大口喘着粗气时，她才淡淡道：
“就是这样出现的。”
封艾当然也意识到了伊斯特的心思，苦笑着挠了挠头，看着那把黑枪，又瞄了一眼伊斯特头顶上的阿尔萨斯，道：
“‘小黑’也是别人起的名字吗？”
伊斯特脸上又闪过一丝嫣红，认真地摇头道：
“我起的。”
封艾不禁有些莞尔，没想到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的伊斯特竟然会给这把摄人心魄的黑枪起了如此可爱的名字。他回忆道：
“我见过这把枪……威力很恐怖，我想不到自己可以具现化出什么东西，能够造成那么大的破坏力。”
伊斯特又低下了眉眼道：
“小黑会让射中的东西湮灭，小白会贯穿东西，但是小白不见了。”
封艾闻言，尴尬地咧起笑容：
“呃……说起来，那把白色的手枪还是我弄丢的……那时候想用来射那大机器人，却发现没有子弹……”
“不是的。”
伊斯特忽然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小黑和小白，只有我能用。”
她的语气很是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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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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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0
“你终于来了，”男人对封艾笑道。
他的笑容极诡异，微微眯缝的笑眼里，瞳孔竖成一道细线，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处，露出一口獠牙，不似正常人类。
“我等了你好久了……还顺便拍死了一只可爱的小蚊子……”
封艾睚眦欲裂，全身骤然爆发出无比刺眼的蓝光，如同熊熊火焰升腾，他怒吼着掠过一道残影，手里幻化出未成形的长刀，在空中拖过蓝色的电弧，怒吼着朝着那男人暴射而去。
而那男人只是依旧笑着，极随意地一抬手，下一刻，几乎消失在了空气里的封艾重新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前。
男人的左手，紧紧地攥住了封艾的脖子，将他提在了半空中。前一刻仍气势惊人的封艾变成了脆弱的猎物，惊异地抠着脖子上的五根手指，额头的青筋似要爆裂出来，那五根手指却依旧纹丝不动，将封艾的脖颈掐得几乎要内陷进去。
男人极诡异地嘻嘻一笑：
“等我把话说完，我憋了好久了。”
他蛇一样的瞳孔饶有趣味地盯着手中面露痛楚，竭力反抗，无法呼吸的封艾，忽然感叹道：
“‘那个人’说的话真是一如既往准得令人恶心……我感觉连肾脏都要反胃到吐出来了……”
他兴奋地朝封艾眨了眨眼，道：
“你知道吗？‘那个人’算准了你要做的所有事情，你调查的过程，你的想法，你布下的陷阱……他知道你会在今天出现，所以专程叫我代替了‘求不得’来会会你……”
封艾右手忽然闪烁起蓝光，幻化出一把手枪，挣扎着抬手贴着那人的脑门连开了五枪。
手枪的破坏力极大，连续的五枪直接轰碎了那人的脑壳，封艾甚至可以在飞溅的血液中看见腥红的脑浆。可那男人的手却纹丝不动，依旧死死的掐住封艾的脖子。他那因为子弹强大惯性直接折断垂到身后的脖子忽然又抬了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尚算完好的下半边脸依旧咧着令人心悸的怪异笑容。
“别这样……”那口布满鲜血的獠牙语气极为和善地说着，似乎实在抱怨朋友不要把玩笑开得太过头。
封艾从喉咙发出艰难的嘶吼声，手枪再次绽起蓝光，将手枪里的子弹重新填充，又朝着那人的头连开了六枪，他动作丝毫不停，蓝光又闪，子弹再次填满，疯狂地朝着那人倾泻着子弹。
那已经完全像是个泄了气的破气球的脑袋已经无法看出任何神情，一直没有动作的右手机械义肢忽然抓住了封艾持枪的双手，施力一握，恐怖的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封艾的两只手手骨尽碎。
封艾的眼神极为痛苦，惨叫声却被脖子上的手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惨哼。
那人的脑袋忽然蠕动起来，极为渗人地重新增殖、拼凑组合成了一张完好无缺的脸蛋，咧着那口獠牙，笑道：
“不要那么着急，你已经是第二次打断我说话了，我真的憋坏了。”
说着，他忽然抑制不住地轻笑了两声，笑声尖锐而又极渗人。
“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可以和你见上一面！为了等到现在这一刻，我已经整整五天没有碰过新鲜的内脏了……”
那人忽然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又道：
“为了今天，我闷在房子里整整五天，我已经无聊得快要疯掉了！就是为了好好地看一看，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人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骤然变得无比暴戾，如同歇斯底里的精神分裂者，将封艾提到了面前，顶着他的额头，布满血丝的眼球突了出来，咆哮道：
“你好弱啊！你怎么这么弱啊！弱得令人作呕！弱得让我浑身上下都痛苦的要命……”
那人忽然低下头来，浑身开始颤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再抬头时，眼里竟然流出了两行眼泪：
“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五天！整整五天！我本来该去找我伟大的兄长的……结果为了见到你这个愚蠢的，肮脏的垃圾，我一直都没有动身……”
话正说着，那人竟直接开始低头哽咽起来，右手的机械义肢不断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突出的关节刮破了脸上的皮肤也恍若未觉。箍着封艾脖子的左手力道也稍微轻了一点。
封艾稍得喘息，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地深呼吸着，沙哑道：
“你不是……那天的……”
那人忽然抬起头来，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无踪，冷冷道：
“我当然不是那天你遇见的黑衣人。你要找的是‘求不得’，而我……”
他忽然松开了左手，任由封艾无力地坠倒在地。然后极为突兀地摆出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向倒在地上的封艾行了一个极为正式，优雅的贵族见面礼。
他的笑容无比和蔼：
“鄙人‘怨憎会’，很荣幸见到你，渣滓。”
他忽然走上前来，坐在了封艾的身上，无力反抗的封艾搭在身前的右手被他坐在了身下，碎裂的骨片扎进了肌肉中，封艾发出痛苦的惨叫。
在惨叫声中，怨憎会痴痴地看着因剧痛而颤抖的封艾，幽幽叹道：
“真美啊……”
他把食指搭在了唇边，一副恍然回神的样子：
“对了，我应该先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才对。”
“是这样的，”他忽然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发：
“我是‘温柔乡’里最强的生命体，至于有多强呢……你知道‘出世’吗？”
“出世、出世、出世……”怨憎会垂下头来，不停地呐呐着，忽然抬起头来癫狂地笑道：
“出世！我已经是‘出世’级了！就在昨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强的对手，除了我的兄长……”
他丝毫没有理会身下的封艾，径自说着：
“你知道‘出世’吗？就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能够达到的最高的境界，‘出世’以后，能力不再受到世界规则的桎梏，从这个逼仄的，恶臭的鸟笼里彻底脱身，为所欲为，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他陶醉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如同唱诗般抑扬顿挫地说着：
“我现在是‘温柔乡’里面最强的……而在吞掉了我的兄长之后，我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我将会彻底地凌驾在你们这群肮脏的，下贱的，庸碌如猪的蝼蚁之上，成为你们的……”
“……上帝。”
封艾痛苦地闭着眼，咳出血来，腥红的血液溅到了怨憎会的脸上，怨憎会却无动于衷，兴奋地伸出舌头舔掉了溅到嘴边的血迹，冲着封艾眨巴着眼睛：
“哦！对了！你想听听关于我兄长的故事吗？”
不需封艾回应，他便迷醉地抚摸着自己的心脏处，继续道：
“你或许已经听说过了，但是你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我现在要认真地告诉你。”
他贴近了封艾的耳朵，悄悄地，虔诚地道：
“我的兄长，是‘刽子手杰克’。”
“唔……”他又坐起身来，压着封艾的手，封艾再次发出惨哼。
“不过，是真的‘刽子手杰克’，不是‘求不得’假扮的。”
他的右手攥着自己的胸口，眼中尽是迷离：
“我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仰慕他，爱慕他。”
“三个月，五十三具虐杀后的尸体……每一具都是精致无比的艺术品，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伟大的艺术家，千古难逢的绝世天才……他的犯罪美学是我的终极目标……”
怨憎会颤抖着呻吟起来，右手无意识地在脸上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啊……光是想象将我亲爱的兄长放在嘴里亲吻、咀嚼，咽进肚子里时的情景，我都要高潮了……”
他忽然转过头去，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冷冷道：
“‘求不得’仿造的虐尸现场，和我哥哥的作品比起来，根本就是令人作呕的低劣赝品……真是想不通，这一代的‘求不得’竟然是这么没用的垃圾，简直是对兄长的亵渎……”
“对了！”怨憎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拍了拍手，兴奋地就像是要向大人展示刚学会的翻跟斗技巧的小孩子。
他对着封艾说道，咧着期待的笑容：
“不如……我给你展示一下真正的虐杀美学吧！”
封艾强忍着痛苦，嘴唇泛白，没有回应。
怨憎会显然也不需要回应，他的食指拨动着下嘴唇，天真地嘟囔着：
“唔……观众有了，表演者也有了……”
“至于道具嘛……”怨憎会挠了挠脑袋，忽然看向了身后生死不知的伊斯特·秋楚。
怨憎会站起身来，轻快地吹起了口哨，慢悠悠地朝着伊斯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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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1
封艾当然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休想……”
封艾紧紧地咬着牙关，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再碰她……”
封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蓝色的火焰慢慢地从体内升腾而出，他的额头处青筋尽露，就连眼中都仿佛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在封艾体内暴响，软绵的双手手腕，碎骨开始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力让本该已经废掉了的手掌重新攥成了拳头。
“一根汗毛……”
他不再去考虑任何问题，不顾一切地催动着体内所有的能量，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骼都发出了奇异的共鸣声，仿佛是不堪重负。
前所未有的恨意充斥着封艾的胸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里只剩下了正悠悠走向伊斯特的怨憎会。
封艾右手朝外虚握，掌心处蓝光流转，逐渐构筑成了一把极长的刀柄，刀柄再往前延伸，渐渐凝聚成了一把奇长无比，刀身极窄，深深插入地面的蓝色光刀。
封艾的脑海中忽然有数字在闪烁。
2
8
19
32
48
58
68……
随着数字的不断增长，封艾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变。
他的瞳孔渐渐融化，整双眼睛变成了完全的漆黑。
他的全身都开始浮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
环绕全身的蓝色火焰不断变得更加浓郁，绽发出刺眼的白炽光芒，到达了某个临界点后，又仿佛被墨染的宣纸，渐渐地转化成了深黑色。
被黑色火焰所包裹的奇长细刀也逐渐形成了黑色的实体。
世隐乡里。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放下了手里的书，蓦然转头看向了北方。
李默存正在厨房里。他站在原地，对渐渐开始散发出焦味的锅炉恍若未闻，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右臂，抬头望北。
荒漠里，有一人踽踽独行，灰白色的臃肿厚实的斗篷包裹着全身。他忽然抬起了头，那副怪异的巨大墨镜遮住的脸庞看向了千里之外的大都会。
大都会中心区的元帅府，帝国的军神，甘道尔元帅缓缓阖上双目。
双子极星大厦，皇权中心，顶层的王座之后，似有阴影流动。
怨憎会停下了脚步，木然转过身来，看向了封艾。
封艾眼中燃着黑色火焰，抬起了右手的黑刀。
黑刀极长。刀身竟比普通的成年男子还要长出一米有余。
刀身之上缠绕着黑色火焰，恐怖的温度扭曲了周围的空间。
封艾纵身前冲，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黑刀挥向了怨憎会。
怨憎会的情绪很不稳定，表情也很多变。遇见封艾仅仅十分钟不到，他的脸上便变化过喜悦、愤怒，委屈，悲伤，爱慕，痴狂等等的情绪。
唯独没有出现过恐惧。
而现在，面对那柄奇特的黑色长刀，怨憎会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惧的情绪。
下一刻，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再下一刻，他的手掐住了封艾的脖子。
再下一刻。整个废弃工厂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轰塌声。
从方前封艾所在的门口处，一直延伸到两公里外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无比骇人的巨大沟壑。
在沟壑的尽头，怨憎会的手依旧卡在封艾的脖子上。他就是这样掐着封艾的脖子，带着他在一秒间撞破了无数建筑，撞出了惊人的沟壑。
怨憎会松开了手。封艾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
随着封艾失去了意识后，他手里的黑色长刀化作黑光消散，身上的黑色纹身也渐渐消失。
怨憎会余悸未消地喘着粗气，额头渗出了一滴冷汗。
他忽然低头，抓着自己的头发，轻轻笑了起来。
他仰头，笑声癫狂至极。
“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透着狂热的快感，跪倒在了烂泥般的封艾身前，怔怔地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被‘那个人’选中的男人……”
“明明身体比蝼蚁还要弱小，却召唤出了连我都不敢面对的东西……”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他流露出了病态的笑意，眼里渗出泪光，歇斯底里道：
“真是太有趣了！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
“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你彻底成长之后的样子……”
“或许……会比哥哥还要好吃呢……”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怨憎会就这么呐呐着，竟是径自离去了。
……
封艾昏迷了三个小时后，才醒转过来。
他的衣衫尽碎。本该伤痕累累身体却光洁如新生，在恐怖的冲撞中尽数碎裂的骨骼也已经完全恢复。
对此，他已经不再有惊诧的情绪。
自从他逆转了七重楼的那一天起，他便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封艾轻轻握了握拳头，爬起身来，沿着沟壑慢慢朝原路走去。
他开始小跑起来，又转为急奔。
跑回工厂门口的时候，伊斯特依旧不省人事地靠在墙边。
封艾沉默。
他抱起了伊斯特，朝着最近的医院狂奔而去。
召唤出那把黑色怪刀之后，他体内的能量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他能做的，只有抱着伊斯特跑。
他抱着伊斯特冲进了医院，完全没有顾及周围人看向他赤裸的上身时的怪异表情，挤过了排队的人群，气喘吁吁冲着前台的护士慌乱地喊道：
“救她！快点救她！她还有呼吸！她要不行了！”
“多少钱都行！怎么样都好！我求求你们救救她……”
带着哭腔。
伊斯特被赶来的医生推进了手术台，封艾坐在手术室外的凳子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雕塑般静静坐了四个小时。
手术室门打开的时候，封艾收到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全身二十二处骨折，断骨扎进肺部，严重内出血，失血过多，中度脑震荡，生命体征微弱，就算活下来也会有八成几率成为植物人。”
封艾依旧没有说话，看着医生们将手术后的伊斯特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封艾坐在伊斯特的病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伊斯特。
她身上缠满了绷带，双眼紧闭，靠呼吸机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封艾忽然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重症监护室。他走下楼，在茫茫深夜中找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包万宝路，和一个打火机。
他回到医院楼下，钻进了空无一人的吸烟室。
他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窄小的空间里，沉默地看着眼前插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他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放在了嘴里，吸了一口。
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他被呛得找不着北，被熏得晕头转向，不停地咳嗽，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忽然开始自言自语：
“我生来就没有父母。我是个孤儿。被老板收留，生活了十几年。又捡回来了唐唐，也生活了十几年。”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也算开心。有时候我会想，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后来，我去买粮票。好死不死的偏偏遇见了你，结果变成了异人，再也没有办法回家。”
“没办法回家就没办法吧，像我这种人，好死不如赖活着，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了。结果在世隐乡里面呆了没有几天，就被赶了出来。”
“后来又陪你来了大都会，我还觉得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人总是要不断适应新生活的嘛。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老板和妹妹，慢慢地认识了玛丽安娜。”
“然后呢？刚刚才和玛丽安娜成为朋友，她就死了。没准我还真是个什么天煞孤星吧。”
“再到后来，我答应你会找出杀死玛丽安娜的人，阴差阳错地认识了那个白痴公主，也是没两天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久而久之，我的身边就慢慢地只剩下了你一个。”
“我认识的人，我喜欢的人，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接着一个，离我而去。”
“现在，就连你也出事了。”
封艾凝视着手里快要燃尽的烟头，塞进嘴里，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
他抽得太急，被呛得像个傻子，抖得像个筛子。
这烟确实很呛。呛得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封艾把头埋在了膝盖间，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烟头，哽咽道：
“真他妈难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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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2
医院的氛围向来都是极安静的，走廊里散发着消毒水味，偶尔会有拖鞋走在地面的声音，或者是护士推着空病床走进安全通道里搭乘电梯时的脚步声。
医院里面是不允许抽烟的，吸烟室只有底层有一间。
所以护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看见倚在墙角抽烟的年轻人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里不可以抽烟的。”
护士对年轻人不悦道。
年轻人抬起头来。那是一张略显清秀的面庞，未经修理的头发稍稍遮过了眉眼，看起来很是憔悴。举止间全无年轻人的朝气，倒是莫名地有着颓废的气质。
年轻人带着歉意笑了笑：
“抱歉。”
他随手掐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桶，走出了安全通道。他在走廊里转了几个弯，轻车熟路地拐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径自来到一张病床前，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柔顺的金发披散在两旁，双眼紧闭，本该泛着天然的玫粉色的嘴唇苍白如纸。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轻轻震颤，好像一只停在泉水边、轻轻抖动着翅膀的蝴蝶；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做梦。脖颈，右臂，腰间，右腿都缠上了绷带。胸口处贴着监测心率的仪器，连接着床边的检测仪。
检测仪的上的心率一直徘徊在极微弱的水平。像是燃到尽头的火柴棍，随时都会在下一刻摇曳着消失，仿佛从来没在这个世间出现过。
少女的睡相很不好，或许是因为躺了整整四天，又或许是她在不需要戒备陌生人的时候本就是如此。她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本能地踢开了被子，露出一小节光洁如玉的大腿。额头处渗着细密的汗珠，病号服也凌乱不堪。
封艾轻轻地笑了笑，帮伊斯特·秋楚重新掖好了被子，从旁边的面盆里拿出毛巾拧干，仔细地拭去了伊斯特额头颈间的汗珠。
已经整整四天，封艾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伊斯特。
但是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太多，身体虽然在逐渐恢复，意识却一直没有苏醒。
封艾几乎没怎么睡觉，他静静地盯着伊斯特时而轻颤的睫毛，死死地看着心电仪偶尔跳动的横线，定定地望着伊斯特微弱起伏的胸口。他害怕自己在晃神间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再也看不到她。
他已经完全不再理会玛丽安娜的案件。桌面上的报纸印着今日的头条，警署警长怀尔德正式宣布，警方经过调查录像发现，首次案发时，凶手唯一可能的逃逸路线只会是通向艾斯兰三皇子克莱希的府邸的路，克莱希因而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建国以来首位被牵扯到重大刑事案件当中的皇子。对于警方的质疑，克莱希选择了缄口不语，最终作为嫌疑人被警局所收容，暂时剥夺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并且收到了法庭的传唤，将在三日后出席审理刽子手杀人案件的法庭。
这些封艾都知道，但他却不再想去理会。
疲惫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对于此时的封艾来说，除了伊斯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所以，为玛丽安娜沉冤昭雪也罢，六公主丽黛儿传过来的信件也罢，封艾都不想再理会。
他真的很累了。
他坐在病床前，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伸出被子外的左手。透过白皙的皮肤，隐隐可以看到手腕上的血管和经脉，这只手握过枪，洗过碗，提过重重的啤酒箱，却依旧如同玉葱般细腻。封艾轻轻地伸出手去，想要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却在触碰到她的手的那瞬间，不经意地紧紧将其握了起来，撑着微微泛红的眼眶，把那只手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直到感觉到脸上有温度传来，才慢慢地把头靠在了床上。
他在不经意间睡去了。
时间犹自流逝，已是深夜。
伊斯特一直维持着极微弱的呼吸，仿佛是要一直沉睡下去。
而在静谧深夜的某一个时刻，她被封艾紧紧握住的那只左手，忽然动了一下。
仿佛是从一场噩梦中悠悠醒转。伊斯特的眉头轻轻皱起，恍惚着张开了眼睑。太久没有接触光线的瞳孔被床头昏暗的台灯所刺痛，星辰般的眸子在混混沌沌间逐渐回过神来。
她迷惘地环顾着四周，闻着刺鼻的药味，看着单调的天花，身上的病号服，床头的检测仪，腰间的绷带……
还有用紧握着她的左手、贴着脸颊，无意地枕在了她腿上的封艾。
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想要抽开手，却又停下了动作。
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侧脸。
已经四天未眠的封艾睡得很沉，一直阴郁地皱着的眉头在睡梦里得以舒展开来，安详地就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的脸上挂着厚重的黑眼圈，看起来疲倦又颓废。伊斯特从来没见过这副模样的封艾。
他抓着伊斯特的手握得很紧，像是婴儿生来的抓握反应，又像是在害怕有片刻没有握紧，那只手便会离她而去。
伊斯特动作极轻，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稳的呼吸，慢悠悠地转过头去，脸上浮起红晕，让苍白的面庞看起来有了一丝血色。
伊斯特像是木头人般，僵着身体，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吵醒了封艾，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眼神里流淌着一丝丝难以言明的情绪，一直躺到了晨曦初生的时候。
长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伊斯特感到很不自在，她于是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尝试着在不惊醒封艾的情况下换一个睡姿，却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手腕，终于让封艾在恍惚间醒来。
封艾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伊斯特，恍惚间对上了伊斯特慌乱不已的眸子。
伊斯特犹豫了下，面上掠过一丝羞涩，轻轻道：
“对……对不起……”
封艾却没有说话。
他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极酸楚的情绪梗在胸口，他的眼眶忽然泛起红色，眼泪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从脸上滚落。泪痕划过干燥的面庞，流过苍白的嘴唇，这四天以来，除了第一次抽烟的那一天，他再也没有哭过，他也暗自发誓不会再那么狼狈地哭出来，哪怕全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哪怕伊斯特在某天真的离他而去，或是永远地沉睡下去，他都不会再哭出来。
封艾现在的样子简直狼狈得好笑，他强忍着泪水，却抑制不住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鼻涕虫。
可他却只是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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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3
，伊斯特醒来的第二天，便提出了想要回到旧公寓的请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们决定要去堵截刽子手杰克第三次行凶的时候，伊斯特便把阿尔萨斯留在了家里，备上了一个星期的干粮。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伊斯特实在放心不下阿尔萨斯。
封艾曾表示，他可以回去旧公寓把阿尔萨斯抱过来，但伊斯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于是，封艾便不顾医生的劝阻，办理了出院手续，推着轮椅，把伊斯特带回了旧公寓。
封艾推着伊斯特来到了503室门前，伊斯特犹豫了好一阵，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1118。”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才从伊斯特闪烁的眼睛中意识到这是她的房门密码。
他的脸上绽起久违的笑意，挠了挠脑袋，上前去按了密码。
刚打开房门，一道小小的白影便窜到了轮椅上伊斯特的怀里，伊斯特抬起没有缠上绷带的左手轻轻刮了刮阿尔萨斯的脑袋，美丽的眼睛恬静地望着阿尔萨斯。
封艾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着伊斯特走进了她的房间。
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伊斯特的房间。
令封艾感到甚是意外的是，伊斯特的房间空旷的吓人，只有一张简单的床，普通的衣柜，和一张不起眼的书桌。
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伊斯特的小挎包，拉链里滑出笔记本的一角。
这里像是尚未出租的空房，或者是孤独老人的空巢，却怎么也不像是少女的闺房。
封艾忍不住去想象，每当伊斯特回到这里，该是用怎样的心情度过一个个无趣的日夜。
她不看电视，她会看书吗？
她会对着阿尔萨斯倾诉秘密吗？她会读诗吗？会不会也像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因为怕黑而蜷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她没有爱吃的东西，也从来不唱歌，她会不会也想着攒够了钱，有朝一日去看看浮台山的阿尔莱斯瀑布？
还是说，她只是会静静地看着阿尔萨斯，等待着又一个天黑，然后去到玛丽安娜的酒馆，沉默地工作？
“怎么了？”
伊斯特在轮椅上转过头来，却有些不敢看封艾的眼睛。
“没什么，”封艾挠了挠脑袋，朝着伊斯特笑了笑：
“我抱你上床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久坐。”
伊斯特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红晕，轻轻转过头去点了点头。
封艾将伊斯特轻轻横抱起来，伊斯特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左手环过他的后颈。
封艾这才意识到伊斯特是真的很轻。
他已经抱起过伊斯特两次了，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带她出院的时候。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封艾忽然感觉到些许的头晕——就像是摄入了尼古丁后产生的飘忽感。
他于是赶紧转身，小心翼翼地把伊斯特放到了床上，从床头柜拿起了遥控器，想要打开空调透透气。
空调没有反应。伊斯特躺在床上，小声道：
“坏了很久了。”
封艾难以置信地说道：
“坏了很久吗？那你平时睡觉怎么办？现在可是夏天……”
伊斯特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道：
“没关系，我不会热。”
封艾忽然想起了玛丽安娜酒馆空调坏掉的那天，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伊斯特冰凉的身体的样子，无奈的苦笑道：
“空调坏了可以找人修的嘛。”
伊斯特沉默了一阵，才轻轻道：
“不喜欢让别人进来这里。”
她似是看见了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犹豫着补充道：
“是你的话……没关系的。”
封艾温柔地笑了笑，忽然道：
“要喝水吗？”
伊斯特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去修空调。”
说着，封艾便真的直接打开房门离去了，没过了一阵，他又从自己的房间搬来了一大堆修理用的工具，站在椅子上认真地给伊斯特修理起空调来。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封艾的背影。
有了玛丽安娜的前车之鉴，封艾极为谨慎地拆下了空调的防尘板，抱着那块灰尘堆积如山的板子跑到楼道处清理干净，又跑回来仔细地拆卸空调组件检查问题。
“制冷剂还够用，就是电路出了点小问题。”
伊斯特看着封艾从空调里取出了一块板子，放到了桌子上用工具仔细地除尘，重新焊接，又把出风口用毛巾擦得干干净净，将空调重新组装了回去，再按遥控器时，空调果然开始吹出了徐徐凉风。
“老本行还没忘干净。”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把工具收拾干净，帮伊斯特拖干净了地板，这才跑回自己房间，给伊斯特熬了一锅粥，端了一碗过来，坐到了床边。
“吃点东西。”
伊斯特像是个听话的布娃娃，一言不发，任由封艾轻柔地把她抱起，让她靠在了床头，端起碗来，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几口，才递到了伊斯特的嘴边。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直勾勾地看着封艾。
喂了几口，封艾忽然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我脸上有东西吗？”
伊斯特脸上掠过一丝红晕，慌乱地转过头去，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封艾笑了笑，又继续给伊斯特喂粥。
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小小的房间里，空气间弥漫着奇怪的气氛。除了阿尔萨斯偶尔的“吱吱”声，调羹划过瓷碗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音了。
本性甚是话唠的封艾此刻也不知为何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两人保持着无言的默契，直到一碗粥喂到差不多的时候，封艾才留意到伊斯特的异常。
伊斯特的脸上布满了浓郁的红晕，低垂着眼眉，一言不发。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封艾神情满是关切。
伊斯特摇了摇头，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阵，方才极轻微地说道：
“想去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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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4
，“想去厕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看着伊斯特脸上浓郁的红霞，封艾恍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着试探道：
“那……我抱你去？”
封艾的语气带着询问，像是在征求伊斯特的意见。
但实际上，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伊斯特重伤未愈，当然只能是让他抱着去。
但两人都难以启齿。
伊斯特静静地看着被子上的线头，沉默了很是一阵，方才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封艾于是弯下身来，双手横过伊斯特的腰际和膝后，将她抱了起来，走进了厕所。
他把伊斯特在坐盆上放下，直起身来，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伊斯特脸上泛起红晕，似羞似恼，道：
“你可以先出去吗？”
“啊……哦……好……”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应了两声，走出厕所，关上房门，又站定不动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一声“好了就叫我”，身后的厕所门忽然又打开。
封艾讶异地转过身来，伊斯特的脸庞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她转过头去：
“……可以先出房间一会吗？”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转身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刚把503室的房门关上，封艾便如蒙大赦地吁了口气，呆子似的来回走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塞进了嘴里。
……
日子就这样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一天，行动不便的伊斯特渐渐适应了封艾的照料，空旷的房间里也开始有了些许人气。
封艾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整天和阿尔萨斯把房间闹得鸡飞狗跳，伊斯特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那一人一鼠没头没脑的打闹，眉眼也不觉间柔顺了起来。
封艾给伊斯特煲粥，喂药，说些没营养的笑话试图逗她开心，还给她大声朗读报纸上的内容：今天赌马开盘的结果是，12号飞天童子斩获了头彩，结果却在越过终点后口吐白沫力竭而亡；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患有精神病的长女昨夜从曼巴酒店的顶层跳楼自杀；南极冻鱼的产量锐减，价格飙升，供不应求；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涉嫌三起重大杀人案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将于明日早上十点进行庭审；托灵顿企业的仿生机器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人造人也将会拥有真实的触觉；艾斯兰军队将在誓师会后正式出兵扫荡暴徒党余孽……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对玛丽安娜的案件闭口不谈，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封艾也没有跟伊斯特提起他与怨憎会发生的故事，总是保持着一副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样子。
夜已深了。
封艾朝着伊斯特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笑嘻嘻地道了一声晚安，关上了伊斯特床头昏黄的台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时，封艾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抱起便携式电脑，又从抽屉底下拿出了丽黛儿传来的信件。紧皱着眉头，捂着下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不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眼神认真而严肃。
而在房间的另一端，伊斯特艰难地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有些吃力地呼吸着，沉默地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看不见眼中的情绪。
……
第二日清晨，封艾来到了伊斯特的房间，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冲着刚刚才醒来的伊斯特笑道：
“早啊！伊斯特……喔！阿尔萨斯，你也起这么早啊？”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厕所，拿出了水杯，面盆，挤上了牙膏的牙刷，笑眯眯道：
“来刷牙吧！”
封艾把伊斯特扶起，靠在床头。伊斯特眨着略显困倦的睡眼，看上去就像是没满月的小奶猫。她伸出左手接过了牙刷，慢悠悠地刷了一阵，又用水杯漱了口，把泡沫吐进了面盆里，封艾又去取来毛巾，洗净拧干，仔细地给伊斯特擦了擦脸。
“粥我也煮好了！要现在喝吗？”封艾问道。
伊斯特有些迷糊地摇了摇头：
“不想喝。”
“唔……那面包呢？我可以下楼去买……”
“不想吃。”
封艾苦笑道：
“早餐总是要吃的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
“喝水吗？”
“不想喝。”
“要不要给你开窗透透气？”
“不要。”
“……要不，你再睡会儿？”
“不要。”
封艾苦着脸：
“你有起床气。”
伊斯特矢口否认：
“没有。”
“那你怎么会什么都不想干？”
“没有。”
封艾忽然叉着腰，眯缝着眼睛，眉头紧皱，猛地探到伊斯特身前，把伊斯特吓了一跳。
伊斯特看着封艾直勾勾的目光，脸上泛起红晕，不自在的撇过头去：
“你……干嘛？”
封艾又直起身来，悠悠叹了口气：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眼神游移了一阵，才幽幽道：
“快要开庭了。”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又淡淡地笑了笑，道：
“我就知道。”
他问道：
“你想去看看吗？”
伊斯特没回应。纤柔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抠着被子。忽然道：
“你……知道全部真相了吗？”
封艾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有很多都还只是推测，而且真相也并不是那么可爱。”
伊斯特却也摇了摇头：
“我想去看看。”
封艾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又缓缓道：
“你也可能会死掉。没关系吗？”
伊斯特闻言，只是淡淡地低下了头去，似是默认。忽然，她的身体又颤了颤，咬了咬下唇，没敢抬头看封艾。
“那你呢？”
她问道。似是带着一丝歉意，又似是在挽留。
封艾舒了口气，朝她轻松地笑了笑：
“我本就是一定要去的。”
伊斯特张口欲言，却又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几天的相处以来，她自然了解了封艾的天性，知道他骨子里的执拗与坚持甚至是远甚于她的。封艾见她并不答话，于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我去拿轮椅。”
封艾正要转身，却被伊斯特伸手拉住了衣角。
伊斯特低垂着眉眼，在那个刹那，眼里流淌过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她抿着唇，小声道：
“帮我洗头，可以吗……”
伊斯特坐在了地上，双腿屈起，枕在封艾的双膝间。
浴室很逼仄，容纳两个人已经是极限。
天花板的灯很是刺眼，所以伊斯特看不清封艾的表情。
而封艾却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脸的。
所以他痛恨自己不是画家，不能画下这惊鸿一瞥；痛恨自己不是诗人，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描述她的美好；所以他也很庆幸正微眯着眸子，睫毛轻颤，脸上泛着红潮的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
封艾的灵魂正微微浮起。
他取过莲蓬头，拧开了水龙头，试了试水温，小心翼翼地打湿了伊斯特金黄色的头发。手指穿过柔软细长的发丝，酥麻的感觉从指间荡漾到胸口。他又拿起洗发液，挤在手上，均匀地涂抹在了伊斯特的头发上。
自始至终，伊斯特都羞涩地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封艾也没有说话。
但是这样就很好。
封艾完全不敢用力，花了很长时间才揉搓出了泡沫。枕在封艾腿上的伊斯特后颈很是酸痛，她也可以感觉到封艾微微颤抖的大腿，他的洗头技术真的是糟糕透顶了。
但是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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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5
，大学城区，中心法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肃穆庄严的会堂座无虚席。
高达上百人的陪审团成员，无数举着相机的记者，还有一些有名有姓的权威人士，神情严肃的怀尔德警长，带着假发的老法官，负责尸检的医生，打官司的律师……
所有人齐聚在此，议论声此起彼伏。
因为今日要审判的嫌疑人，是艾斯兰帝国的三皇子。
克莱希正坐在被告席上，被持枪的警员押解着。他的嘴上戴着铁制的特殊口罩，像是马嚼子。这是艾斯兰帝国的特殊法例，嫌疑人在非辩解阶段，将通过这种方式剥夺在庭上发言的权利。
克莱希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会让他失落，哪怕自己已经身陷囫囵。
场上议论纷纷，人们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帝国的皇子真的出现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人们也不敢相信，嫌疑人竟会是向来与世无争的三皇子。
“肃静！”
法庭锤的响声在庭里回荡，场上渐渐安静，老法官扬声道：
“开庭。”
……
法庭的正门处，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人们推搡着想要靠近一点了解庭审的经过，保安们拉起了警戒线，吃力地阻挡着混乱的人群。
相比起来，后门的安全通道却安静得多，只有两名保安持着冲锋枪守在大门处，靠着闲聊打发无趣的工作时间。
这时，一个年轻人推着轮椅，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轮椅上坐着少女，穿着红色裙子，金黄色的头发带着些许湿气，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一名保安走上前去：
“你们两个，来这里干嘛的？这里不许闲杂人等内进。”
那年轻人朝保安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咧起一口大白牙。
“不是不是，我们是来……的。”
说到“来”字的时候，年轻人十分夸张地做了个奇怪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保安疑惑地往前倾身：
“你说什么？”
“呃……你没听见吗？”年轻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挠了挠脑袋，无辜道：
“我们是来……的啊！”
年轻人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奇怪的口型。
那保安皱着眉头，凑过身去，不耐烦道：
“你能不能说大声点？”
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仔细地在他耳边说道：
“都说了，我们是来砸场子的啊！”
保安猛地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年轻人忽然极迅捷地一击膝击，毫不留情地踹中了那名保安的下阴，保安面目狰狞地瘫倒在地。守在门口的另一名保安见状，急忙端起手里的冲锋枪，正待开枪，却见一道细细残影掠过，旋即他的右手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随着他手里的冲锋枪滚落到了台阶下。
保安将右手捂在怀里，正想冲上去捡回那把冲锋枪，没想到年轻人的速度更快，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势大力沉的一拳直接砸在他的脾脏处，保安嘶哑着呻吟倒下。他意识恍惚地抬起头来，迎面撞上年轻人笑眯眯的脸庞，他右手的手套忽然闪过一丝蓝光，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毛巾。
“给你放两个小时假，开心吗？”
……
“现在请原告陈词。”
原告席上的怀尔德警官闻言，走了出来，整理了一下领结，正色道：
“警署于6月18日接到市民报案，称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即玛丽安娜·莫里森女士惨遭杀害，被残忍分尸。我们接到案件后，第一时间赶往现场采集证据，进行尸检，结果却一无所获。坊间传言是刽子手杰克所为，但经过长时间的反复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个疑点：根据尸检报告，玛丽安娜女士的死亡时间应为6月18日上午，而那段时间内，从黄道大厦周围调取的18个监控录像都没有可疑人物从黄道大厦内离开的迹象。”
“而就在6月18日凌晨，克莱希……殿下来到了大学城区，在黄道大厦旁丽舍道22号的府邸入住。为尊重皇子的隐私，交通署已在17号当天开始暂停了该街道监控摄像头的录制。”
“问题就在于，这个丽舍道的摄像头，正是黄道大厦周围摄像头的一部分。该摄像头暂停了录制，就成为了街道唯一的监控死角。由此排除可得，凶手于18号上午杀害了玛丽安娜小姐，将其分尸后逃逸，唯一的逃逸方向只有克莱希殿下所住的府邸。”
“我们随后又调查了府邸周围的其他摄像头，皆没有可疑人物出入的痕迹。因此，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三皇子涉嫌包庇杀人逃犯，干涉刑事侦查。”
法官听罢，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克莱希，说道：
“被告克莱希，现在并非被告陈述阶段，但你仍然保留通过按钮进行是非回答的权利，我现在要向你确认几个问题。”
克莱希眼神平静，戴着镣铐的手伸向身前的台子，按下了写着“是”的按钮，电子合成音的广播随着屏幕上的“是”字响起。
“你是否于6月18日凌晨入住了丽舍道的府邸？”
按钮再次按动，电子合成音响起：“是”。
“6月18日当天，案发的那段时间，你是否仍然在府邸中？”
“是。”
“你可曾于18日当天，在府邸附近见过可疑人物？”
这次，克莱希按下了代表“否”的按钮。
“你是否有证据证明，凶手的逃逸与你无关？”
克莱希沉思了一阵，按下了“沉默”。
全场骤然响起一片惊呼。法官恼怒地敲了敲法庭锤：
“肃静！”
法官道：
“现在请原告律师发言。”
原告席上的律师闻言，站出身来，扬声道：
“法官大人，总所周知，国王陛下立储在即，现在正是各位皇子争取皇储的时候。而在这种风口浪尖，‘刽子手杰克’重新出现，绝对不是偶然。根据怀尔德警官的搜查资料，第一位受害人玛丽安娜，以及第二位受害人道奇·马曼和前段时间死于暗杀的嘉顿伯爵，都是隶属于蔷薇商会的生意人。而蔷薇商会又是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亲手创办的商会，可以说是二皇子在大学城区最主要的势力来源。”
“显而易见的是，这三位受害人的死绝非偶然，使得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的分会陷入了极为混乱的僵局，商会中人人自危，害怕自己会是‘刽子手杰克’的下一个目标，不再于公众场合出面，也被迫停止了一切正在进行的商业活动；根据我手头的这一份报告，近十天以来，蔷薇商会在大学城区几家主要企业的营业额都大幅度下降，部分股东也陷入恐慌，紧急抛售了蔷薇商会的企业股份，使得二皇子的利益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蔷薇商会作为二皇子近年来投入最多的产业，毫无疑问是他用来争取皇储的有力武器，而在这种关键的时期，几名蔷薇商会的成员接连被杀，最大的得益者无疑是同样在竞争皇储的几位皇子。”
“而在第一起杀人案件出现的时候，克莱希殿下便刚好临时调换到了丽舍道的府邸入住；也正是因为如此，警方没能够第一时间得到凶手逃逸的线索，我相信这应该不会是巧合。方才法官大人问及克莱希皇子是否有证据证明自己并没有包庇逃逸的罪犯时，克莱希皇子选择了沉默。我们不妨可以设想：被调配到大学城区进行管理的三皇子克莱希，为了争取皇储，自然需要大学城区市民的选票。然而，大学城区存在着许多二皇子约瑟夫殿下培植的势力，这一系列的产业链已经为市民们带来了许多便利，这无疑会妨碍克莱希殿下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
“所以说，克莱希殿下毫无疑问是有足够的动机和理由来削弱二皇子在大学城区培养的势力的。当然了——恕我直言，要做到这些事情，绝对不是皇子殿下可以在明面上做到的，所以才会有了这一系列计划的产生。”
律师慷慨激昂，继续道：
“需要争取皇储的克莱希殿下，为了削弱竞争对手的力量，同时又不暴露自己，设计了一连串积蓄已久的计划：先用玛丽安娜酒馆的老板开刀，将现场伪造成刽子手杰克的惯用手法，以引起社会的恐慌，从而转移对克莱希皇子的注意力，再利用‘不能窥探皇子隐私’的潜规则，让丽舍道的摄像头封闭，从而留给凶手潜逃的机会，以制造一场完美的密室谋杀和潜逃，最终将嫌疑全部甩到早已消失多年的刽子手杰克身上。”
律师的发言字字犀利，直指场上平静不语的克莱希，法庭又渐渐响起了议论的声音。法官听罢发言，沉吟了一阵，又道：
“原告律师发言结束了，被告方有什么想法吗？你们是否同意原告律师的推测？”
克莱希身旁的律师尚未发话，法庭观众席的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声：
“我不同意。”
庭上所有人都诧异地转过头去。
观众席之后的安全通道处，迎面走来一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金发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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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6
，原告席上的律师皱紧了眉头：
“哪来的毛头小子，法庭之上，是无关人等可以插话的吗？保安，把他赶出去！”
封艾丝毫没有理会周围几名将枪口对准了他的保安，径自推着伊斯特朝着法庭中心处走去，淡淡道：
“我不是无关人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是玛丽安娜的家属。”
律师恼道：
“就算是受害人家属，也没有资格……”
“慢着。”老法官忽然打断了原告律师说话，苍老的面庞打量着走到法庭之上的封艾。
封艾毫不露怯地和法官对峙着，平静道：
“我可以证明三皇子不是杀死玛丽安娜的凶手。”
老法官眯缝着眼睛，缓缓道：
“既然你有证据，不妨说说看。”
封艾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克莱希。克莱希显然也对封艾的到来感到非常讶异，俊美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淡淡欢欣，朝他眨了眨眼。
封艾转过头来，正色道：
“两个问题。”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假设克莱希殿下真的打算借‘刽子手杰克’之名，在削弱二皇子势力的同时洗脱自己的嫌疑的话，他为什么会将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作为第一和第二个目标？”
“这两个人虽然同属于蔷薇商会，但是都没有太大的权力，只是附属合作人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的死，不仅不能够削弱二皇子的势力，反而会让人产生联想，意识到这是一次针对蔷薇商会的连环杀人案。”
“如果我是克莱希皇子，我为什么不像真正的‘刽子手杰克’那样，随机挑选犯罪目标，再在目标中夹杂着一些像嘉顿伯爵那样在蔷薇商会中具有巨大权力的人来谋杀呢？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地转移媒体和警方的视线，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到这是一场皇权争斗了。”
原告律师闻言，额头渗出冷汗，犹豫道：
“这……当然是……”
封艾不等原告律师说话，又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如果我是克莱希殿下，而且我真的意图削弱二皇子的势力，我为什么要在自己住的地方附近进行谋杀，引起警方的怀疑？”
律师急道：
“这当然是因为他想要制造一场完美的谋杀，再让凶手逃逸，然后让人怀疑到刽子手杰克的头上了，如果不是因为克莱希殿下，那个街区的摄像头也不会关闭。也正是因为如此，凶手才能够完美地逃逸啊！”
封艾面无表情地看着律师，忽然问道：
“第二次谋杀，道奇·马曼死亡的时候，警方有从监控录像找到什么证据吗？”
怀尔德警官闻言，犹豫了一阵，回应道：
“没有。旧玛利亚大道附近的街区都没有装设监控录像，所以是没办法找到证据的。”
封艾又问道：
“既然如此，三皇子为什么不能将第一次杀人的地点选择在像旧玛利亚大道那样的旧城区？一来既不会因为地区问题而让自己遭受怀疑，二来也可以让凶手顺利地逃脱，符合刽子手杰克神出鬼没的形象。”
律师愣在原地，一时间无法反驳。
封艾面色依旧平静：
“如果你不能够回答这两个问题，就说明你的推论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逻辑漏洞，克莱希其实并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
原告律师的面色忽青忽紫，愤愤道：
“那你又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克莱希殿下的清白呢？”
“当然有。”封艾不假思索地应声道。
在众人的目光中，封艾伸手进伊斯特·秋楚轮椅背后的夹层，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封信件。
“这是来自艾斯兰帝国的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殿下的亲笔信，上面有皇室专用的盖戳，你们可以自证真伪。”
说着，封艾将信件递给了身旁的一名保安，保安犹豫着，将信件拿到了老法官面前。
老法官戴上了胸口的老花眼镜，拆开了信件，封艾继续道：
“信笺上的内容大概是：六公主亲自询问了阿尔陛下，本该负责管辖中心区的克莱希殿下忽然与负责管辖大学城区的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区的缘由。陛下的回应是，因为二皇子在竞选开始前数日身染恶疾，需要留在中心区的诊所进行调养，才征求了陛下的意见，和三皇子调换了管辖地区。”
“也就是说，克莱希殿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临时调来大学城区进行管辖的，这也就否定了律师先生的另一个推测：克莱希殿下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积蓄已久’的计划用以在大学城区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如果克莱希殿下是临时起意，又怎么可能会选择他住所附近的目标来谋杀呢？”
封艾又转过头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怀尔德警官：
“怀尔德警官，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怀尔德的鼻头渗出油腻的汗渍：
“……什么问题？”
“丽黛儿公主殿下的信件中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她曾经亲自造访贵警署调查过你们的监控录像，发现了第十九个监控录像，也就是克莱希殿下住所的监控录像被屏蔽的事情。而公主殿下是在第二起杀人案发生后才去的警署，是否真有此事？”
怀尔德警官犹豫道：
“这个……确实是有的。”
“那么，”封艾微微眯缝着双眼，沉声问道：
“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这个关键的线索，为什么没有立刻公布出来？为什么玛丽安娜和道奇·马曼接连被杀，你们都没有联想到他们和蔷薇商会的联系，对蔷薇商会的其他成员进行刑事保护？而是非要等到第三个人——身份显赫的嘉顿伯爵死亡后，对二皇子的势力造成了实质性的损害，才在风口浪尖的时候拿出这个证据来指证克莱希殿下？”
“你不觉得警方的办事效率有些太慢，指证的时间也太过于巧合了吗？”
怀尔德脸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这是因为，第二起杀人案出现的时候，我们还不太确定这个线索……”
“也就是说，”老法官问道：
“你觉得，这一系列的‘刽子手杰克’杀人案，并不是为了削弱约瑟夫殿下的势力，而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三皇子的陷害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或许两者兼有，又或者都不是。”
原告律师忽然冷笑了一声：
“可笑！这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主观猜测，根本没有办法否定克莱希存在犯罪嫌疑的客观事实！”
封艾反问道：
“觉得克莱希存在包庇犯人的嫌疑，不也是你们主观的猜测吗？”
律师又愣了愣，气得说不出话来，封艾继续道：
“一切案件的推理过程，都离不开主观的猜测。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让推测合理化。”
“推理，说穿了无非就是穷举的功夫。罗列出一切可能性，然后再根据已知的条件将其一一排除，最后剩下的无法被排除的，就会是真相。”
“你方才提出的有关克莱希涉嫌包庇犯人的推测已经被已知的条件所排除，如果你有什么关键的线索可以否定我的推测，我也随时欢迎。”
律师冷哼了一声，道：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根本不是三皇子想要削弱二皇子的势力，而是大皇子想要借此来陷害三皇子咯？”
封艾淡淡地看着他，问道：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大皇子与这个案件的关联，你为什么会联想到大皇子呢？”
律师猛然一愣，犹豫道：
“这是因为……”
封艾又插话道：
“因为二皇子的势力一旦受损，受益人只会是大皇子或者三皇子中的一个，而当三皇子的嫌疑被洗清以后，按照排除法，唯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了，是吗？”
律师道：
“当然了。”
封艾又接着说：
“从这一点开始往下推论：大皇子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么一个计划，派人模仿刽子手杰克暗杀了玛丽安娜，再故意露出一些马脚，将线索导向三皇子克莱希。如此一来，既能够削弱最大的竞争对手的势力，也能够将黑锅甩到克莱希殿下的头上，看起来非常地合理，是吗？”
律师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封艾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
律师眉头颤了颤，恼道：
“为什么不是？”
“你的推理过程错了。”
律师几乎要气得炸毛，沉声道：
“哪里错了？”
封艾道：
“你没有列举出所有的可能性，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错的。因为你的惯性思维决定了你推测的方向。你认定了大皇子是最有嫌疑的人，所以你的大脑会不自觉地将有利于你的推测的线索串联起来，寻找对你的推测有利的资讯，同时忽略掉所有不利于你推测的资讯。”
“就好比你看了这周的星座运势，身为双子座的你会厄运频频。当你听到这个推测后，这一整周当你遇到坏事时，就会下意识地将其归咎于星座运势上，而当你遇到好事时，却不会太过于留意，只会在心里想：自己这周果然是衰事连连。”
伊斯特抬起头来望着封艾平静的脸，她的眼神中流淌着讶异的情绪，似乎是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封艾会竟然为了整个案件思考了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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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7
，律师已然有些气急败坏：
“你到底想说明些什么？我忽略了什么地方？”
封艾道：
“玛丽安娜酒馆的前身是道奇马曼所开的道奇酒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间酒吧的收入一直不错，营业额也高于玛丽安娜酒馆，但是在几年前却忽然被拆除重建，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
律师皱眉道：
“这根本没办法证明任何事情，很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或许是道奇·马曼作为合伙人，和蔷薇商会签订的合同到期了，又或许是蔷薇商会因为某些私人原因将其转让了给了玛丽安娜……”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
他又从文件夹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颗通体漆黑的玉石。玉石的外形如同初生婴儿，一指大小，中心处隐约有金色丝线流动。
“这是我在道奇·马曼的房间发现的黑金翡翠。”
封艾又把手里的黑金翡翠递给了身旁的保安，拿到了法官面前。
“我了解过这种玉石，黑金翡翠是蔷薇商会在地下世界流通的专用货币，价格不菲。这是只有蔷薇商会的人才会使用的东西。”
“道奇·马曼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收入甚高的酒馆生意，独自搬到了荒无人烟的旧城区，过着贫苦的生活。而他的房间里，却藏匿着一颗来自蔷薇商会的，价值连城的玉石货币。”
“为什么如此珍贵的货币会流入道奇这种普通的生意合伙人手中？里面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易。再联系到道奇搬去了旧城区，道奇酒吧改建成了玛丽安娜酒馆，我们就可以产生这样的推论：蔷薇商会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让玛丽安娜酒馆代替道奇酒吧，而作为撤销合约的代价，他们给了道奇一颗足矣让他终生富足的黑金翡翠；而道奇·马曼搬到偏远无人的地方，一方面是怀璧其罪的心理，另一方面，也很有可能是答应了蔷薇商会要保守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律师道：
“你这样的推测不会太牵强了吗？就算蔷薇商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让玛丽安娜代替道奇·马曼经营酒馆，也没办法证明这和刽子手杰克杀人案件有任何联系啊！”
封艾道：
“确实，光凭这个线索并不足以推动案件的发展。道奇马曼一死，我们也没有办法得知他保守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但是，”封艾话锋忽然一转：
“我见过凶手。我也和凶手交过手，所以我很清楚地知道，凶手不是普通人类，很有可能……是异人。”
法庭上骤然如同炸锅般沸腾起来，人们难以置信地议论着，老法官又用力地砸了几下法庭锤：
“不得喧哗！”
老法官神情凝重道：
“你继续说！”
封艾回忆着那天怨憎会说过的话，那个被他称为‘求不得’的黑衣人与他交手的那个黑夜，那无比怪异的，忽然在背后出现的一脚……
“与凶手的交手，让我得到了很多混乱的信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迷茫没有任何头绪的状态。直到一个星期前，我忽然意识到了很多事情，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封艾缓缓道：
“第一。玛丽安娜的死太过于完美。现场留下的唯一的凶器是来自厨房的菜刀，菜刀上只有我和玛丽安娜使用过的痕迹。整个房间处于绝对的密室状态，是完全完美的密室谋杀。”
他想起玛丽安娜散落在阁楼里的肢体。
“第二。凶手是个异人，而且据我所知，至少拥有一种穿越空间的异能。”
他回忆起那天夜里，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那一幕。
“第三。凶手对我有一定的了解，并且对我没有杀意。”
那天夜里，凶手躲过了他连林舍予都能骗过的奇招后，来到他的后背，却没有用袖剑直接刺穿他的心脏，而是踢了他一脚转身逃逸。
“第四。玛丽安娜死的很平静。”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的头颅上，那抹安详的笑意。
“第五。我了解玛丽安娜。她是个憧憬爱情的人，却至今未婚。”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挂在酒馆门口，充满了对情侣的嫉妒情绪的招牌；想起了那杯宛若天堂，直坠地狱的toxic。
“第六。玛丽安娜从来没有露出过后颈，她一直戴着颈带，天气再热也不会脱下。她死掉后，被凶手破坏了后颈的皮肤。”
他想起了玛丽安娜羡慕地抱着身体冰冷的伊斯特，等待自己修理中央空调。
“第七。也是最后一点……”
“凶手连杀三人，没有拿走任何一样财物……”
“除了玛丽安娜左手中指的银色戒指。”
伊斯特抬头望向封艾，眼里尽是惊诧的情绪。
封艾悠悠道：
“能够将这七条线索串联起来的，唯一的一条钥匙，只有一个。”
他抬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道：
“玛丽安娜……并没有死。”
伊斯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星辰般的眼睛迷茫而空洞，封艾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左手。她转头看向封艾，张口却无言，嘴唇颤抖着，眼里盈满了泪光。
封艾温柔地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律师的额头不断飙出冷汗，神情极不自然，喝道：
“胡扯！验尸结果很明确！玛丽安娜已经被彻底肢解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摇了摇头：
“玛丽安娜确实是‘死’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能复活，或者是假死，或者是通过什么别的方式制造她‘死’了的假象。”
“因为她是异人……”
封艾闭上眼，叹道：
“……因为她就是‘求不得’。”
封艾可以感觉到伊斯特的左手攥得很紧，指甲抠进了肉里。
他继续道：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道奇酒吧会忽然变成了玛丽安娜酒馆。因为幕后真凶需要一个异人，能够制造假死的假象，从而得到一个永远不会被怀疑的身份——死人是永远不会被怀疑成凶手的。有了这个身份，那个人才可以完美地扮演‘刽子手杰克’而不暴露幕后主人的存在。也只有这样的异人，才能够凭借空间移动的异能从密室中逃脱，制造完美的谋杀。”
“所以身为异人的玛丽安娜永远要戴着颈带，否则后颈的纹身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所以她才能够避开我突然的袭击，因为建都日的凌晨，她偷偷看了我为伊斯特放的烟花。”
那照亮了整个夜空的烟花，不就和闪光爆弹一样吗？
“所以她才没有杀掉我，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所以她‘死去’的时候，面容很是平静。”
“她憧憬爱情，却拒绝了别人的求爱；她什么都没打算拿走，除了一颗戒指。”
“因为……她所服侍的主子，正是她深爱的男人。而那颗戒指，正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礼物。”
伊斯特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地，无声地哽咽着，任由封艾紧紧握住她的左手。
那个律师的表情极不自然，低下头去，没再看封艾，显得既畏缩又惊恐，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如何证明这一切？”
封艾缓缓摇摇头：
“我没办法证明。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求不得’……也就是玛丽安娜，现在正在这个法庭里。这个法庭中，肯定有某个人，戴着玛丽安娜的戒指。”
那律师又战战兢兢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
“我还知道，这场庭审是假的。”
“法官是假的，保安也是假的，律师也是假的，记者也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庭审，这只是一场愚蠢的游戏。”
“我还知道，一直在和我说话的，不是律师先生。你的左耳里有个微型耳麦，你只是负责传话的。真正在和我对话的，另有其人。”
他慢慢地转过头去，对上克莱希那双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他冷冷问道：
“我说的对吗？真正的幕后主使……克莱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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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上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上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上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上的嚼子，和手上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上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上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to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上，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上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上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上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上，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上，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上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上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上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肉体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上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欲望……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上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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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9
场上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上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销魂，实际上也确实能让人蚀骨销魂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fly the oo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上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我们回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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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8
法庭下，呈现出死一样的寂静。
忽然有掌声响起。
掌声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在法庭里回荡着，伴随着镣铐碰撞的声音。
克莱希戴着嚼子，看不见表情，唯有眼里的笑意，依旧温和如若春风。
铁制的口罩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声音温柔而细腻：
“真是精彩的推理。”
克莱希慵懒地伸了伸脖子，随着这一不起眼的小动作，他的神态和气质陡然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笑意依旧温柔，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忽然转过头去，扬声道：
“大家都散了吧，游戏结束了。”
话音刚落，极为诡异的景象出现了：场除了封艾和伊斯特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沉默离席，安静有序地从后门处涌了出去。没过一阵，偌大的法庭里就只剩下了封艾，伊斯特秋楚，克莱希，还有身后负责押解的保安四人。
伊斯特脸犹自挂着泪痕，迷茫地看着克莱希身后的保安。
那名保安摘下了假发，扯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丽知性的面庞。
玛丽安娜。
在这种宿命般重逢的奇异场合，封艾极不合气氛地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
“你的平胸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直接就能扮成男人了。”
如若是在平时，玛丽安娜或许该怒目而视，或许该反唇相讥。
如若她看见仍在哽咽的伊斯特会感到心痛，或许会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玛丽安娜只是对封艾的嘲讽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为克莱希脱下了脸的嚼子，和手的镣铐。
克莱希却是很配合地笑出声来：
“我倒是觉得她扮成这样挺可爱的。”
克莱希随意地在椅子坐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缝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封艾。
“果然，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又道：
“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一切的？”
封艾道：
“觉得玛丽安娜没死，是在和她交手后便开始产生的猜测。在交手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隐约有不协调的感觉，现在想来，应该是熟悉感。而至于猜到你是幕后的人，是因为怨憎会。”
克莱希道：
“哦？他怎么了？”
封艾道：“他打伤了伊斯特。”
克莱希好奇道：“然后呢？”
封艾道：“我送伊斯特去了医院。”
克莱希道：“所以你意识到了什么？”
封艾平静道：
“我意识到了，我喜欢了伊斯特。”
封艾依旧紧紧攥着伊斯特的左手，所以他可以感觉到伊斯特手传来的，极为明显的一阵颤抖。
封艾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所以伊斯特也感觉到了从封艾手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颤抖。
封艾继续道：
“我喜欢了伊斯特，所以我就懂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他喜欢了伊斯特，所以他意识到了，当初他问丽黛儿为什么不怀疑克莱希时，丽黛儿那羞涩的转头。
那是毫无疑问的，真真切切的喜欢。
而玛丽安娜呢？
她羡慕情侣恩爱的生活，却拒绝了马尔科的求爱。
她最为自豪的一杯鸡尾酒，名字叫oxic。
那种宛若天堂，又如同地狱的挣扎之感，不正和热恋的感觉一样吗？
当初他和玛丽安娜讨论哪个皇子最有可能争取皇储，提及克莱希时，她那不自在地转头的姿态，不就和丽黛儿一样吗？
那个自尊自强，外表强硬，内心温柔的小女人，悄悄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个就连伊斯特也无从得知的秘密。
她笑起来豪迈地像倔强生长的野花，她率直地表达自己对伊斯特的喜欢，她率直地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去喜欢她。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却是最冷无情的杀手。她毫不留情，将自己的身体碎尸万段，她身形鬼魅，砍下了道奇马曼的头颅……只为了遵循那个男人的计划。
“这场游戏，我本该彻底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封艾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就算我能够猜出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我也永远不会联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你。”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满带笑意，十指交扣，放在桌，认真地倾听着封艾的陈述。
“我本该被自己的惯性思维所局限，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渐行渐远我本该像个跳梁小丑般被身居幕后的你随意蹂躏你们本该顺利地达成早已布下的计划，潇洒地离开。”
“但是，我偏偏恰好喜欢了伊斯特，也因此发现了，玛丽安娜拿走了她自己的戒指。”
那个叫做求不得的女人，隐去身份，化身为玛丽安娜，在酒馆中潜伏了两年。她肆意开怀地饮酒，酣畅迷离地醉过，像个孩子般地陪着封艾笑过闹过，最终在告别玛丽安娜的身份的时候，取走了一枚戒指。
“昨天夜里，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搜寻一切有关于你的资料。”
封艾继续说着，淡淡地望着克莱希。
“你参加过的一切活动，画展，花会，政治会议，庆典……翻看了无数记录你行迹的照片。最终我发现了，在三年前的一场花灯会里，某家银器赞助商送了你一颗和玛丽安娜手戴的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那个款式是绝无仅有的，专门为你一个人定制的版本，这样的戒指，世界不会有第二只。”
克莱希身后的玛丽安娜下意识地握了握左手，左手的中指，一颗戒指泛着银光。
克莱希只是恬淡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戴戒指。所以顺手拿给了求不得……毕竟她是温柔乡里，唯一的女性。”
封艾道：
“你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
克莱希道：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以后，拿走了那枚戒指。”
封艾道：
“所以我才侥幸意识到，玛丽安娜的主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你。”
克莱希叉着下巴，笑道：
“你如果看不穿，事情就会变得很没趣了。”
封艾沉默了一阵，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
克莱希翘着好看的嘴角，咪咪笑道：
“恰好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耐心。”
封艾皱眉问道：
“你布下这一切计划，究竟是为了什么……夺权？立储？”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都错了。”
“什么都错了？”
“夺权错了，立储错了，你觉得计划是我布下的，也错了。”
封艾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这个漏洞百出，愚蠢至极的计划是我的二兄约瑟夫殿下想出来的。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既能够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又能够陷害大哥迪塞尔……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培植了好几年的亲信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无论是求不得，还是大学城区的警长，还是法庭的法官，都是我的人。”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计划蠢点无妨，结局是一样的，反正让他成为下一任国王本来也在我的计划之中……”
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是如何做到收买这些人的？”
克莱希闻言，微眯着眼，优雅地笑了笑，伸出左手来，五指虚张，像是虚捧着一朵娇嫩欲滴的鲜花，又像是托着一颗人类的心脏。
他悠悠道：
“不需要收买啊……”
他闭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人心，是这个世界最容易操控的东西了。”
他的左手轻轻晃动，像是在温柔地轻抚鲜花的花瓣，又像是在晃去人类心脏表面的血迹。
“人类啊，是这个世界最贪婪的动物。无论是谁，都会有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
“有人想要生存，有人害怕死亡。有人渴望金钱，有人渴望爱情。有人希望复仇雪恨，有人希望家庭平安。而当人类为了自己喜欢的事与物去追求的时候，又会留下无数的痕迹。在猎人的眼里，这些痕迹就像是受伤猎物的血迹，引领着你一步步走进猎物的巢穴。”
他的左手忽然停了下来，慢慢地合拢，握成拳状。像是揉碎了花瓣，像是挤碎了心脏。
“如果你能够知道这些物和事，或者是掌握它们。你就能够掌握人心了。”
“怀尔德警官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是纵容地下毒品交易的从犯。老法官有一个年轻又美丽的女儿。原告律师打过一场黑心官司，正受到被冤枉的死者家属的追杀……”
克莱希双手靠在脑后，忽然把两只脚叠在了桌子，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嫌恶。
“人类就是这样简单而又愚昧的生物。给自己挂万物之灵的名号，身体的某些构造却还不如一只蟑螂精细自以为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其实将自己包裹在名为社会的网中，每天跻身于人堆挤成的洪流中，看起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臭虫靠着低廉的精神需求填充着自己，试图让自己和地砖缝里的蝼蚁看起来有些不同……其实却都是些庸碌如猪，无趣之极的生物每天活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呼吸着亿万个渣滓呼吸过的空气，让我连胃都要恶心得吐了出来……”
封艾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你疯了。”
克莱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吗？”
封艾慢慢地摇了摇头。
克莱希道：
“求不得与你接触后，某个存在向我说明了你的特殊之处。”
封艾皱眉道：
“某个存在？那是什么？”
克莱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谁知道呢？你或许可以理解为帝，或者是神，或者是造物主，或者是恶魔，或者是冥王，或者是……零……”
他继续道：
“了解了你的存在后，我对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封艾道：
“所以你故意开车撞来我，就为了见我一面。”
克莱希道：
“了解你丢垃圾的习惯，预测你的心理，和行动路线，提前疏散人群，让你卸下防备，再踩动油门……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微笑着：
“和你见面以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封艾道：
“为什么？”
克莱希眯缝着眼睛，由衷地感叹着：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一样……这么复杂的人类。”
封艾皱眉道：
“什么意思？”
克莱希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却又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感觉就像是……你的灵魂和是撕裂的，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两个互为矛盾的品质奇妙地在你身融合在了一起，你自己却毫无察觉。”
克莱希说着，眼睛里不由流淌起喜悦的笑意：
“所以，我很开心。”
他确实真的很开心，就像是遇见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
“我希望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我预测了你的行动，让怨憎会阻碍了你的计划，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庭审……而你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让我享受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封艾死死地盯着克莱希：
“你究竟想要什么？”
克莱希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悟性很高，你已经开始尝试着想要了解我的……或许有一天，你真的能掌控我的内心也说不定。”
他玩味地看着封艾凝重的神情，悠悠叹道：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想要。”
封艾皱紧了眉头，克莱希却站起身来，又扭了扭脖子，慵懒道：
“我的耐心挥霍得差不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准备去看另一场有趣的表演了……”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再跟你玩一个游戏。”
封艾道：
“什么游戏？”
克莱希道：
“捉迷藏。”
封艾道：
“怎么玩？”
克莱希笑道：
“三天，你躲，我捉。”
他转过身去，拍了拍玛丽安娜的肩膀，温柔道：
“和你的朋友叙叙旧。”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场的三人，径自朝着后门走去。
快要离开时，他转过头来，朝封艾轻轻地笑了笑：
“后会有期……”
“希望你可以给我带来更有趣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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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49
场只留下了封艾，伊斯特还有“求不得”。
沉默了很久后，封艾终于叹气道：
“玛丽安娜……”
求不得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不是玛丽安娜。”
她的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轮椅伊斯特那双空洞的泪眼，继续道：
“你猜错了很多东西。”
“你们认识的那个玛丽安娜，是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确确实实的死了。”
“我之所以没有杀你，不是因为将你当成了朋友。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这只是克莱希的命令罢了……所以怨憎会也没有杀你。”
“我会拿走那颗戒指，也不是因为我喜欢克莱希。”
感受到伊斯特的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封艾攥紧了拳头：
“你骗人！……”
求不得忽然垂下眼眉，叹了口气：
“我确实有特殊的能力，但我不是异人。”
“我和怨憎会一样，都是被改造后的生物，严格来说，已经不能够划入异人的范畴了。”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爱别离。此为人间八苦。我们八个改造人分别以八苦为代号，各自都拥有着你难以想象的能力。”
封艾皱紧了眉头：
“你也是那个温柔乡里的吗？温柔乡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平静应道：
“温柔乡是你本不该接触到的事物，是艾斯兰最隐秘的存在，是你远远不了解的冰山一隅……”
“温柔乡，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像是让人蚀骨，实际也确实能让人蚀骨的地方。”
封艾凝重道：
“温柔乡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求不得闻言，径自轻笑起来，笑意似是带着无奈：
“谁知道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
求不得没有回应，而是忽然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玛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吗？”
封艾沉默，极缓地点了点头。
求不得伸出了左手，美丽的眼睛看着左手的银色戒指：
“她是我杀的。她让我杀了她。她死的很安详。”
她悠悠道：
“求不得……其实是两个人。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身体，能力，相依相生，却又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会经历截然不同的事情，也会有截然不同的记忆。”
“当其中一个我必须死去，另一个我可以分裂出新的我。但是新分离出来的我，也不会承载那个已经死掉的我的记忆。”
“我被另外那个我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玛丽安娜分裂出来后，我是不会有任何记忆的。她在阁楼里向我分享了她这两年来的故事，当然也包括了伊斯特秋楚，还有你，还有你的能力。”
“玛丽安娜告诉我，为了完成克莱希的计划，我必须模仿刽子手杰克，将她杀死。”
“她告诉我，她很珍惜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她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强迫你们放假休息，就是因为不想让伊斯特看到她死掉的样子。”
“她告诉我，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们，让我代她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最后，”求不得静静地看着伊斯特，缓缓道：
“她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伊斯特抬起头来，带着满面的泪水，无声地哽咽着，看着求不得。
求不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去：
“小秋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最喜欢你了。”
成熟美丽的面庞，带着玛丽安娜独有的，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灵性，恍惚间，伊斯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坚强又细腻，发自真心疼爱她的玛丽安娜。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玛丽安娜。她是求不得。是温柔乡制造的，冷冰冰的人形兵器。
那个喜欢调酒，喜欢听lyeoheoon，憧憬爱情，大大咧咧，体贴善良，却总爱在封艾头敲暴栗的小女人已经不在了。
再也不会在了。
伊斯特的泪腺彻底崩溃了，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身体不住抽搐，眼泪决堤而出。
封艾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求不得沉默了一阵，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拿走她的戒指。”
“谁知道呢。”
“我很遗憾。”
“我也是。”
求不得道：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或许就会是敌人了。”
“我知道。”
“我不会再让着你。”
封艾又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但是请你不要再用这张脸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了，不跟你拌嘴……我……有点不习惯。”
求不得笑了笑，道：
“我现在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们了。”
封艾道：
“可惜你不是她。”
求不得道：
“我不是她，倒也不坏。”
“为什么？”
她悠悠道：
“温柔乡是八苦唯一的归宿，我们的立场与你们不同，迟早会成为敌人。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没办法面对最好的朋友成为死敌的现实吧。”
封艾叹气道：
“她确实承受不了。死掉或许才是解脱。”
求不得道：
“最后再给你们一个提醒吧。”
“克莱希说会给你们三天，你们要做好准备，很有可能会在三天后面临无止境的追杀。”
“不要妄想着在他的游戏开始之前逃离……他会设下很多布局，让你们接受更多痛苦折磨的。”
“我不知道八苦会不会有其他人介入这次事件，你做好心理准备……至少现在的你，面对八苦中的随便一个，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封艾犹豫了阵，道：
“……谢谢。”
求不得摇了摇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伊斯特，转身离去。
“好好活下去吧。”
声音在法庭里回荡。
封艾又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他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似乎比这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他望着仍在哽咽的伊斯特秋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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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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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记忆碎片：波顿伯爵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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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顿伯爵打了个呵欠。
花式繁杂的华美礼服紧紧地裹住他的肥肉，勒得像个粽子。
他拉了拉领口，让空气调节器的冷风吹进他的脖子，似乎这样能让他黏答答的后背没那么难受。
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永远有着最好的天气。人造太阳徐徐洒下淡淡的暖，仿大气层的穹顶放映着现实世界中难得一见的透彻晴空，飞花走兽和谐地融入这方世界。
这确实是个适合踏青的地方，波顿伯爵想着，他一定会喜欢这片地方如果不是每天都来这里的话。
这确实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对穿着厚厚礼服的胖子除外。波顿伯爵又想着。
他于是试图寻找些解闷的方式，毕竟每次早朝时，轮到政务大臣莫尼公爵报道的时候，总会让气氛变得很尴尬。那个腰快要弓到地的糟老头总是一副忠君老臣的样子，扯着沙哑的嗓子慢悠悠地汇报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时不时插入一些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对君主陛下的溢美之词。他那气都喘不匀的说话方式总让人觉得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就要鞠躬尽瘁，但波顿伯爵知道他只是在人前如此，背地里和不知道哪里买来的处女缠绵的时候还是相当生龙活虎的。
看着莫尼公爵拙劣的演技，波顿伯爵差点笑出声来。
他开始庆幸自己位卑权轻，至少站在最后一排不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他尝试着转移注意力，他的余光扫向皇座侧方，几个少年正端坐在小小的椅子，穿着正式的礼服。
这似乎是王第一次让几位皇子来听政。如今最小的七皇子也已有七岁，是时候考虑立储的事情了。
纵然是一手建立了艾斯兰皇朝的陛下，也有老去的日子。
波顿伯爵悄悄呼了口气，似是念及某些往事，有些慨然。
最近皇座的大皇子正襟危坐，脸看不出什么神情。分明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却已经有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波顿伯爵轻轻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皇权子弟的宿命吧。
二皇子今年十二岁。可以看得出来稚气未脱，紧紧抿着嘴唇端坐着，双手攥着膝盖，真不知道他是不耐烦还是紧张。
三皇子脸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煞是可爱。看见这个十岁的孩子面对如此无聊的早朝依旧恬淡自在的样子，波顿伯爵便开始感慨这孩子怕是生错了人家。如果不是生在皇室，说不定他会成为一名诗人，或者音乐家。他还依稀记得，三皇子在满周岁抓周的时候，在满桌子的物什中选了一朵月季花。本以为会长成个纨绔子弟，结果却大相径庭：克莱希殿下永远是那么的谦和，对世间的所有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五皇子……想到五皇子波顿就忍不住开始头痛起来，陛下的每一个孩子都生有异相，是大器之才，唯独这五皇子，蛮横跋扈，实在令人生厌。就连比他小两岁的七皇子都坐的比他安稳。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今日的小七皇子确实坐得太过于安稳了。平日的七皇子到底只是个小孩，性情还是很活泼的。或许是第一次朝，显得很是拘谨，坐在椅子，脚够不着地，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好看的脸蛋里写满了慌张。
波顿伯爵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低下头不再去看几位皇子。
莫尼公爵的流水账还在继续，他不觉眼皮开始有些沉重。
仿佛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在半睡半醒中，波顿伯爵依稀听到了退朝的声音。他不着痕迹地舒展了下身子，拉了拉被勒出几圈肥肉的紧身裤，他大腿内侧又湿又痒，显然是股癣在作祟。
他强忍着不适，只希望自己前面的这帮老不死退朝的脚步能快些，他开始怀念自己的大床了。
前面的队伍里，三皇子忽然拍了拍脑袋，跟旁边的大皇子说了些什么，转过身来朝着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一路小跑过去。路过波顿伯爵的时候，还不忘朝他咧出好看的笑容。
真是个好孩子啊，克莱希殿下的笑容永远那么温和。这孩子怕是漏了些什么东西在座位，正打算回去取吧。
看了看克莱希的背影，波顿伯爵也没再多想，转身继续跟着慢悠悠的人群挤向圆顶电梯。
“哎呀！”
走到电梯门前的时候，波顿伯爵听到了身后三皇子的惊呼声，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三皇子或许是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一跤，正趔趔趄趄地从地爬起来。
波顿朝其他官员示意自己坐下一趟电梯，屁颠屁颠地带着满身赘肉小跑向三皇子。
“殿下，您还好吗？”
波顿艰难地蹲下身子，正打算查看三皇子膝盖的伤口，三皇子吐了吐舌头，无奈地笑了一笑：
“没事的，怪我太性急啦。”
“没有的事……”
波顿回应着，忽然猛地一怔。他发现三皇子的膝盖，根本没有任何损伤。
三皇子仍然人畜无害地笑着，无辜地挠了挠头，抱歉地看着他，却特意压低了声音：
“波顿巴尔，你只有六分钟。”
“六分钟后，就会有佣人来打扫皇廷。如果你不能在这六分钟内答应我的条件，我会让你和你全家人都站死刑场。”
只一刹那。波顿巴尔不再觉得闷热，森森寒意在一刹那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僵硬地抬起头，面对三皇子温柔的笑脸。
“殿下……？您是……？”
“揉我的膝盖。表情自然点。这里还有摄像头。”
波顿下意识地照做，伸出手去揉搓那并无损伤的膝盖，克莱希顺势坐倒在地，双手瘫在身后，脸带着羞赧的笑意，嘴喃喃着，似乎在说“真是麻烦波顿伯爵了”。而他说的是。
“波顿巴尔。前英基兰人，十八岁开始跟随道尔艾斯兰也就是我的父亲大人。”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讽刺。
“你曾经在爱德朗战役中为艾斯兰陛下挡过一发子弹。建国后本应受紫星勋章，终生公爵荣誉，但因为奸女触犯军法被降格为伯爵。”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玩味。
“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好吃懒做，撞了头彩升官发财，结果又不知好歹自毁前途的蠢蛋。但我知道，这只是一出拙劣的戏码。”
他依旧在笑，波顿觉得笑意中带着轻蔑。
“真正的波顿巴尔，实际对艾斯兰陛下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明面被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你却是艾斯兰从来无人知晓的情报部的首席长官。”
波顿揉按膝盖的动作骤然一滞，克莱希疑惑地歪了歪头，无辜的眼睛望向他：
“怎么了，波顿伯爵，我的膝盖没淤青吧？”
波顿的意识几乎要停滞了，他沉默了有一阵，才问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因为奸女而触犯军法，因为你其实是个癖。”
“我知道你每周都会按时去固定的私人诊所治疗你的腰伤，这当然是对外的说明。实际，你会在途中乔装后，换一辆套牌车去大都会南区的某家地下场所寻欢问柳当然，对象也只会是不到十二岁的小男孩。”
“我知道你现在开始抿着嘴唇，藏在身后的左手开始握紧，这是你在战场遗留下来的握枪习惯，说明你现在很紧张。”
“我知道你在昨天晚，经某位熟人介绍，买到了一个长相似七皇子，就是我弟弟的。啊……真是愉快的经历，不是吗？”
“我知道你现在正在思考如何销毁证据，就像你作为情报部首领经常做的那样，将你经常光顾的那家妓院赶尽杀绝，不留一丝痕迹，这样就没人能够相信你真的做过这些事情。”
“然而，遗憾的是，那个似七弟的小男孩，其实是我给你一手包办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依旧在笑，笑容是那么的温和，而波顿觉得自己正在和真正的魔鬼对视。
他的身躯开始不停颤抖，他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皇座旁小七皇子的异样。
克莱希温柔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是的，确实是有这么一个长得像七弟的孩子，他今天就坐在我旁边呢。至于你，如假包换的皇子的味道……感觉如何？”
在这个瞬间，波顿的灵魂已经彻底被带着笑面的梦魇所击碎。
“是的，你意识到了。你意识到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无法在皇宫眼线底下暗杀掉那位假的七皇子，你也不可能将囚禁在妓院的我的亲弟弟放回皇宫。你意识到了你做什么都无用功，现在的我，只要一念之间，就可以拯救你……”
“也可以把你带进无尽的深渊。”
波顿垂下了头。
“你要我做什么？”
“哎呀，六分钟到了呢。”
克莱希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从电梯门口走出来的清洁佣人们，带着歉意真挚地望着身前的波顿伯爵。话语间仍有少年稚嫩的童音：
“波顿伯爵，我好像走不动了，你可以背我回去吗？”
波顿默默地转过身去，将克莱希背在了身，克莱希眯缝着笑眼，似乎完全不介意他背湿透的汗渍。对着他轻声耳语。
“我要你做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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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1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星辰之下最高建筑，大都会的皇权中心。
或曰“通天塔”，或曰“极星宫”。
极星宫位于大都会的最中心处，这里也是世界的最中心处。
这座鬼斧神工的建筑呈凹字形，两边的楼层插入云端，中间顶部的平台是政治中心艾斯兰皇廷。皇廷之有穹顶，穹顶之，方舟反应堆的量子光束直插云霄，连接天地，远远看去，像是天国降下的圣光。
这里是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的居所。
也是王子公主们的居所。
也是波顿巴尔伯爵工作的场所。
波顿伯爵正在圆顶电梯。电梯顶部的数字不断闪烁，升到了三百层之。
电梯很稳，很干净。透过清洁工人日夜清理的明净玻璃，可以俯瞰整个艾斯兰的中心区。
波顿伯爵却没有很稳，他的心在下沉。
每次去到416层的时候，他的心都会下沉。
电梯门打开，门口的卫兵向他行礼，他木然点头，机械性地迈着步伐，走进深处。
发达的虚拟投影技术让整个416层看起来宛若仙境，人造紫外线完美地模拟出四季的阳光，让这一方楼中天地与室外无异。
所以这里的花草树木都开得很好看。像是在公园草地绽开的花。
开得那么好看的花，一定经过什么人细心打理。
极星宫中，唯有一个人最爱花草。
波顿拨开花丛，环顾四周。终于在花丛间看见了克莱希。
克莱希穿着普通的园丁服，正将一株风信子栽进土壤里。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菲尼克斯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连呼吸都看不到，仿佛一尊雕塑。
克莱希看见了波顿，将最后一勺土埋过了风信子的根茎，将园丁铲丢下，站起身来，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温柔笑道：
“来了。”
克莱希俊美的脸庞沾染着泥痕，脸是随性的笑意。
波顿垂着头：
“是。”
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眼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看去就像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热爱。
但波顿胆战心惊。
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十五年前，克莱希还是个稚嫩的小孩。
但他却能知道艾斯兰的长老议会都无从知晓的秘辛，发现了自己隐藏了几十年的身份，用几年的布局让波顿彻底成为听凭他使唤的狗。
而后的十五年，他利用波顿巴尔情报部部长的身份作为跳板，靠着妖孽一般的智慧，接二连三地掌握了艾斯兰高层的弱点。将自己的势力升到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这个多智近妖的男人，在他的脑中有一座宏伟的记忆宫殿，清晰地记录下了每一位权势者的把柄。
波顿无比清楚，所谓皇储竞争，不过是一场愚蠢的玩笑。只要克莱希愿意，他随时可以坐艾斯兰皇廷的国王交椅。
克莱希的脸带着温柔的笑，手里攥着整个艾斯兰的心脏。就算是开国君主阿尔艾斯兰，也没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不是人类该拥有的智慧。波顿宁愿相信，自己是被迫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所以他表现得很是拘谨，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殿下……蔷薇商会的事宜已经打点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克莱希笑着摇了摇头：
“不着急。”
他又蹲下身去，轻柔地抚摸着那株刚植下的风信子，忽然问道：
“波顿阁下，你喜欢花吗？”
波顿愣了愣，犹疑道：
“并没有太大的喜好。”
克莱希忽然低下头去，深深嗅着风信子的花香，他陶醉地闭眼睛：
“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之火，享受精彩人生。”
他转过头来，脸洋溢起快乐的笑容：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继续说道：
“花朵本来就只是植物的繁殖器官，吸引动物，传递花粉，受精，结种，繁殖下一代。和人类的生殖系统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但是呢，”克莱希轻轻笑着：
“人类哪怕清楚地知道这些事实，还是会给植物的生殖器官强行冠美好的意象，为它们设置花语，表达自己浪漫的幻想。”
“同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人类将狗的性格定义为忠诚，将猪的性格定义为懒惰……而实际，那些都只是动物的本能，动物本身并不存在这种性格。”
“人类总是如此，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思维代入一切有思维的，或者是没有思维的生命体……这种浪漫的幻想有时候还会包括没有生命的物事。这样的思维惯式，能不能理解为人类在潜意识中，其实是希望获得同类的？”
“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认为自己的存在立于一切碳基生物的顶点，因为人类拥有着其他生命所没有的智慧……尽管在我看来，这个世界近乎全部的人类其实过得跟那些没有智慧的猪狗禽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同的话，”克莱希摘下了一片花瓣，放在指尖揉捏着，眼中的笑意不知何时起已经荡然无存。
“我觉得，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人类一直都很孤独。”
……
轮椅碾过平整的路砖，行人道的清洁机器人侧过身去避让。
机器人那颗扁平好笑的圆形脑袋泛着黄光，代表着视线的光点好奇地看着轮椅的少女。
少女重伤初愈，刚刚拆下身的绷带，还不能很好的走路，鬓角的金色发丝偶尔随着轮椅撞开的风微微飘摇。
伊斯特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封艾：
“我们去哪？”
封艾咧起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银海岸。”
银海岸位于大学城区的东南岸。高品质的石英砂被大海冲洗成了细腻的颗粒，阳光斜斜映下时，洁白细腻的沙滩会泛出无比惊艳的银光。这片海滩绵延数十公里，海水温而静，波浪柔且软，是极美的地方。
此时未至节假日，银海岸的游客不多，美丽的银滩空旷得就像是两人拥有了这一整片天地。
封艾帮伊斯特脱下了鞋子，伊斯特搭着封艾的肩膀，艰难地从轮椅站起来，任由封艾扶着她朝海边走去。
感受着白皙的足尖传来惊人的细腻质感，伊斯特这几日来一直没什么生气的眸子难得地流转着惊异的神采。
近海边的银色细沙变得潮湿起来，沙滩渐渐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孔洞。
“是沙蟹。”封艾笑着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放开伊斯特的手，在那密密麻麻的孔洞间扑腾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抓到了一只小小的沙蟹，像是个拿到新奇玩具的小孩，笑眯眯地跑了回来。
“接着，”封艾把那只沙蟹递给了伊斯特，伊斯特下意识地伸出手，只有指头大小的沙蟹落在柔软的掌心时，她忍不住极轻微地颤了颤，缩了缩身子，封艾哈哈大笑：
“没事的，它不夹人。”
伊斯特有些羞赧，垂下眼眉认真地看着双手捧着的小生物。
沙蟹的颜色跟这方银色的沙滩一样，泛着干净的白，两只牙签大小的钳子横在身前张牙舞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无助地在伊斯特的手掌里爬来爬去，掌中传来轻柔的酥麻感觉。
“可爱吧？”封艾得意道：
伊斯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讲，这种沙蟹可好吃了，我跟我妹妹抓过一大盆，就退潮的时候最多了，沙滩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大群……你就拿个篓子，一捞一个准，然后再放到一个罐子里，用棍子生生捣碎，撒很多很多盐巴，然后密封起来存个把月，用来下饭，哇，那个味道，真的是人间极品……”
封艾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手舞足蹈，喋喋不休着，显然完全没有考虑过伊斯特手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沙蟹的心情，伊斯特忽然卟哧一声笑了起来，星辰般的眸子轻轻剜了他一眼。
海浪漫过，似有风铃声，天气很好，阳光正好。
而封艾却变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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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2
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上，灵活地追着沙滩上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上，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上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上，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上，瘫在沙发上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上，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上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上，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上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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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上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上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上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上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上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上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上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上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上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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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2
阿尔萨斯忽然从伊斯特的领口中窜了出来，落到了细软的沙地，灵活地追着沙滩三三两两冒出头的沙蟹兴奋地窜来窜去。
封艾回过神来，挠了挠头：
“阿尔萨斯，你要是不会游泳掉进海里我可不管啊！”
伊斯特蹲下身子，轻柔地把手里的小沙蟹放回沙地，小沙蟹八足并用在地飞快的刨起潮湿的白沙，不一会儿便钻进洞中没了踪影。
伊斯特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海平面，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海腥气，并不难闻，似乎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海潮荡漾，漫过了伊斯特的白皙的双足，伊斯特轻轻攥了攥双手，犹豫地转过头去看着封艾。
封艾笑道：
“去吧。”
伊斯特一手提起裙子，另一只手挽着封艾，趔趔趄趄地，慢慢地走进了潮头。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她的小腿，生平第一次接触海水的伊斯特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封艾看着渐渐沉入海面的夕阳，空中被烧红的晚霞，眯缝起眼睛，没有说话。
最初的时候，他们本就是想带玛丽安娜一起来这片海岸的。
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来到这里的也只有封艾和伊斯特。
但是这就够了。
尽管他仍有数不清的疑问，关于求不得，关于克莱希，关于自己，关于世隐乡……
尽管他接下来还要面对很多事情，和克莱希的“捉迷藏”，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能否顺利地活下去也未成定数。
此时的封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
极星宫内，439层。
和克莱希一样，作为艾斯兰的六公主，整个439层都是丽黛儿的府邸。
巨大的厅堂里散乱地堆放着丽黛儿的裤袜内衣，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游戏设备。丽黛儿却无心消遣，把自己丢到了软绵绵的沙发，抱着比她还要大了几圈的大熊，沉默地仰头倒看着偌大的落地玻璃窗。
落地窗外只能看到下方的棉白云絮，偶尔在云隙间可以看到中心区繁华而冰冷的钢铁建筑。
丽黛儿忽然把头埋进了大熊里，裸露的双足狠狠地交缠夹着大熊，把软绵绵的布偶夹得扭曲变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布偶里传出丽黛儿沉闷的抱怨声。
纸是包不住火的，丽黛儿刚回到极星宫，偷溜到大学城区的事情就被发现了，愤怒的阿尔陛下直接下令禁足一个月，丽黛儿跟父皇软磨硬泡都得不到通融，干脆耍起小性子来，不许任何一个仆人管家走进自己的府邸，没出一个星期便成功地把豪华的府邸折腾成了垃圾堆。
这十几天来，丽黛儿茶饭不思，身形都明显消瘦了不少，只能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刽子手案件的发展和克莱希庭审的情况。
庭审已经结束了整整一天，新闻却没有任何报道结果，丽黛儿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个白眼狼该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吧……”
丽黛儿咬牙切齿道。
“如果克莱希哥哥掉了哪怕一根毛，我也要把那个不靠谱的混蛋碎尸万段……”
过了一阵，她又把大熊丢到了地，瘫在沙发烦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伊斯特怎么样了……”
丽黛儿呐呐自语着，忽然坐起身来，光着脚丫绕过了满地的衣物电线游戏机，轻巧地跳到了衣橱前。
她打开了衣橱，衣橱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都被她丢出来泄愤了，唯有衣橱底部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
丽黛儿大大咧咧地盘膝坐在地，看着那套衣服发呆。
……
外1025区，冰极镇以南，冰极冻土。
这里的温度之低，饶是常年居住于寒霜地带的王企鹅群也不愿多呆。
自从“巨魔”苏醒后，这里更是成为了死寂之地。
这里不会有任何生命，除了无意识地徘徊着的巨魔。
而此刻，冻土某处，却躺满了巨魔的残肢碎块。
金属的外壳覆了厚厚的冰霜，残肢的切口处，紫红色的血液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已冰冻凝结。
沿着碎块一路看去，渐渐可见一无比高大的身影。
柳拂衣已撤去笼罩全身的蓑衣。背后的小背篓用麻绳捆住了口子，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柳拂衣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制的巨大劲装，神似长毛野猪的巨大脑袋不见煞气，睁目张须，看起来炯炯有神一头粗而长的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在烈烈寒风中不断飘荡，颇有出尘气质。
他的腰间挂着一只比女孩小葫芦还要大的大葫芦，另一边挎着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异青铜铁。
青铜铁已被巨魔的鲜血染成触目惊心的紫。
“柳掰掰……”
从背篓里传出小葫芦嗡嗡的声音：
“还没打完吗？”
柳拂衣踏在冻土层，看似笨重的身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眉头紧皱，黑亮的眼珠盯着远方的一座极冰山脉，回应道：
“还没有。”
“柳掰掰，我饿了。”
小葫芦闷闷说着，柳拂衣无奈地拍了拍背后的背篓：
“过会儿带你回冰极镇吃鱼。”
小葫芦轻巧地应了一声，柳拂衣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吸了口气，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模样怪异的青铜铁。
武器握在手中，柳拂衣整个人的气质便为之一变，像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像是拂剑吹雪的剑神。
青铜铁状看奇沉无比，被柳拂衣握在手中却显得极灵动轻盈，剑尖轻巧地旋了一圈，指向地面。
柳拂衣双手握剑柄，将一米有余的，门板似的青铜铁，插进了经历亿万年才形成的坚冰之中。
那宽而厚的青铜铁甚至没有“剑尖”，两端也并未开刃，贯入冻土层却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塞地没至剑柄处。
一道巨大的裂缝随着青铜铁的插入而不断扩大，形成了恐怖的连锁效应。
裂缝如游蛇般曲折延伸至远方的冰山，整片天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心悸的哀嚎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悲鸣声。
远方的冰山开始不断碎裂，无数冰屑碎石滚落，冰山似乎也开始颤抖起来。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极为恐怖的，响彻天地的哀嚎。
冰山骤然爆裂开来，露出了一眼难以望尽的紫红色躯体，仿佛古魔神在柳拂衣这一剑的惊扰中彻底苏醒。
柳拂衣从冻土中拔起青铜铁，随意地格开了激射过来的几块碎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山峰一般的巨魔。
远比封艾当初遇到的那只矿工机器还要巨大得多的巨魔。
背篓中传来小葫芦慌张的声音：
“柳掰掰，怎么了？我怕……”
柳拂衣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来：
“不怕。这是最后一只了。打完带你去吃鱼，再带你去大都会。”
“还有，小葫芦，我今年才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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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上，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上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上，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上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上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上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上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上，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上，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上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上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上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才又爬上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上。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上。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上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上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上就在地面上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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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3
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李默存愣了一下，挠挠头：
“……是。”
“盘缠够吗？”
“够的。”
林舍予闻言，便不再问，拈起牡丹巾头也不抬地绣着花：
“去吧。”
李默存笑了笑：
“好。”
说着，便真的转身下楼去了。
李默存刚走没多久，从楼梯处又探出来一颗脑袋。
那人疑惑地望了一阵李默存离去的背影，走到了林舍予的身旁。
“二师姐，无用看你来了。”
林舍予抬起头，看着身旁怯生生的无用。留着一头齐耳发看起来像是个西瓜，五官精致得不似人形，看去甚是清秀，正朝自己眨巴着眼。
林舍予问道：
“无用，恢复得怎么样了？”
无用身衣服没遮掩住的地方，都缠满了绷带。无用眨了眨眼睛，回应道：
“昨天刚醒来，无用现在觉得浑身下都好痛。”
林舍予闻言，点了点头：
“是好事。”
无用问道：
“二师姐，大师兄是要去哪里？”
林舍予道：
“大都会。”
无用疑惑道：
“大师兄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
无用眨了眨眼，更加疑惑了：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林舍予问道：
“为什么危险？”
无用抬起头来思索了一阵，道：
“大都会都是世隐乡的敌人，我从来都没见过大师兄打过架，大师兄会打架吗？大师兄不会打架就可能会被大都会的人抓走了……大师兄打架厉害还是二师姐厉害？这个世界除了师匠还有人打架比二师姐厉害吗？”
林舍予的手依旧很稳，仍旧绣着花，淡淡应道：
“他是大师兄。”
李默存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布衣，朝着世隐乡的门口拜了一拜，转身离去。
元48年。离克莱希和封艾的猫鼠游戏正式开始尚有一天，离艾斯兰军队正式向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尚有十天。
这一天，世隐乡大先生，孤身入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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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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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城惊魂ndertheabyss
“……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上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上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上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上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上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上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上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上。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上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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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4
一夜之间，整个艾斯兰帝国大都会，楼宇之间，街道之，贴满了全新的通缉令。
通缉令，只有一个人。
一个拥有星辰般的眼睛的女孩。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报……”
“无论生死，得其人者，赏金……50亿。”
整个大都会数亿人口沸腾了起来。家家户户无处不在议论这一张通缉令的内容，五十亿的赏金，历史只有另外一个众人皆知的暴徒的通缉令，可以拥有如此之多的赏金。
“白魇”。
当年白魇师匠只身进城，毁了大半个新建成的大都会，飘然离去。导致皇廷震怒，下令悬赏通缉五十亿，却仍对其无可奈何。
如今，就在大学城区，竟出现了第二个价值五十亿的悬赏。
伊斯特秋楚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容貌惊艳至极的女孩莫非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整个艾斯兰的魔鬼？
通缉令的真实性毋庸置疑，面还有着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公爵的官方印章。
所以位于事件中心的大学城区热闹非常。
往日难得一见的哨戒者型机甲成群结队在街道来回穿行，磁悬浮机车纷纷升了四个车位给哨戒者型让开了道路，大学城区的关口通道布满了防暴警卫，城门口的哨戒者型机甲头部感应装置泛出冰冷的红光，巡视着出入关口的每一个市民。
巡逻的警备队加派了三倍人手，一时间街道竟出现了警多民少的局面。戒备森严，气氛极为凝重。
一整个编队的防爆士兵手持特制的净化弹步枪，纪律严明地涌进了一栋老旧的破公寓，为首的士兵全副武装，一脚踹开了503室的房间门。
房间收拾地很是干净，像是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房间里却没有人。
对门的504室同样如此。
一条人烟相对稀少的街道，一对老人正蹒跚而行。
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个老旧的帆布包，手驻拐杖，走两步都颤颤巍巍的，似是风中残烛，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径自碎碎念着，发出的竟是年轻人的声音：
“妈的，克莱希这狗贼真他娘的狠，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
封艾显然已是气极。这几天来，他想象过无数种克莱希追捕自己的法子，其中当然也包括的悬赏通缉，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克莱希竟好似真的摸透了他的心思，不仅完全没有通缉封艾，而是将目标选为了伊斯特。
对于封艾而言，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倒是其次，不肯放弃希望执着逃命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将伊斯特带回世隐乡事实，即使是在告诉伊斯特前往庭审现场将可能丧命的时候，他也已计算好了无数个用自己一命换一命保全伊斯特的法子。克莱希这简单粗暴的一着，竟是直接戳中了他的软肋，重伤初愈的伊斯特行动不便，封艾必须费尽心思保护她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一个人离开大都会。如此一来，他俩的逃亡之旅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五十亿！娘希匹的，如果通缉令写的是我的名字，我直接就去自首领奖金了，这得是多少张干粮饼啊……”
封艾忍不住又爆了一句粗口，碎碎念着，感叹着克莱希的手笔之大。
这场猫鼠游戏，完全是克莱希单方面提出来的。作为没有太大实权的三皇子，他绝对不可能轻易提出五十亿的悬赏，伊斯特的赏金如此之高，只能说明克莱希暗地里已经掌握了无比恐怖的权势，才能够轻而易举地调动如此之多的资金玩这场游戏。
“五十亿……”封艾依旧碎碎念着：
“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连林舍予那个欧巴桑也才二十亿赏金……说起来，舍予姐当初叫我来大都会，给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伊斯特……难道说，她早就预见到会有今天了吗？还是说……这都是师匠的意思？否则为什么要伊斯特在玛丽安娜酒馆工作这么多年……师匠一早就知道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吗……”
封艾一头雾水，大脑疯狂运转，极为入神地思考着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思考着逃脱的对策，以至于竟没有留意到，眼前的“老婆婆”不知不觉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好远。
伊斯特的满头金发被染成了奶奶灰，还扎成了一个球。脸被封艾用精巧的化妆术画满了皱纹，除了那一双星辰般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以外，俨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老婆婆。
问题是，作为一名老婆婆，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在大街冲男朋友撒娇生气，转头回家的小姑娘！
明明昨天晚才康复到可以勉强自己行走的程度，天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走得这么生龙活虎的……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前去，低声道：
“伊斯特，你这样会暴露的啊，哪有你这么活蹦乱跳的老婆婆啊喂！”
伊斯特脚步不停，面无表情道：
“我本来就不是老婆婆。”
封艾无奈道：
“至少现在还是要假装老婆婆的嘛……”
伊斯特骤然停下了脚步，看了封艾一眼，这才似有不甘地放缓脚步继续走着，她说道：
“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
她的语气似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恼意：
“明明可以假扮成其他人的……”
“这个……”封艾苦笑着：
“毕竟你本来的样子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伊斯特不回应了，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委屈地呐呐着：
“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慢悠悠地走过了几条街道，路过的警卫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心思都没有。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拐进了一条空荡荡的巷道。
确认四下无人后，封艾蹲下身来，撬开了下水道盖，灵活地钻了进去，从下水道口里穿出沉闷的声音：
“伊斯特，快点进来！”
封艾一把接过跳下来的伊斯特，让她稳稳地落在地，这才又爬去鬼鬼祟祟地把下水道盖重新盖。
两个人在甬道里寻了个方向，径自走着。伊斯特已经脱下了那件土气的婆婆外套，将发圈摘了下来，暗淡的光线里隐约可以看见她被染成银灰色的长发。阿尔萨斯终于也不用再藏匿起来，钻到了伊斯特的肩头。
封艾喃喃自语着：
“我事先调查过，整个大都会的下水道系统都异常发达，理论就算是完全在地下行走，我们也可以走到大学城区的边缘。”
伊斯特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艾又道：
“本来还有其他的方案，但是克莱希在面贴满了通缉令，我们基本就在地面寸步难行了。这也是逼于无奈……”
“嗯。”
封艾又道：
“我研究过大学城区的地图，发现大学城区最西面有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是导向铁幕外面的外8区的。我认为那个污水处理厂的地下系统应该也是和大学城区的地下水道相连的，只要我们能够通过地下水道走到那边，应该就可以通过污水槽逃出大都会……”
“嗯。”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轻声回应，声音并不大，却在空旷的甬道中格外清晰，语气很是平和：
“去哪里都没关系……我相信你。”
封艾愣了很是一阵，忽然笑了起来。黑暗中忽然绽起蓝光，旋即化作封艾手里燃烧着的火把，映着封艾温和的笑脸：
“谢谢。”
伊斯特俏脸一红，转过头去专心致志地走路，不再说话了。
幽深的甬道里又只剩下了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兴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重，封艾挠了挠脑袋，忽然说道：
“伊斯特，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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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2
封艾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怪异人形，不着痕迹地拉起伊斯特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咬着牙关，小声吐出几个字：
“快往回跑！”
伊斯特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后撤了几步，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开始了战略撤退。
这条下水道里忽然出现的诡异人形实在是太违背常识了，以至于封艾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场巧合。他甚至隐约有种感觉，那个东西已经站在阴影中久候多时了……
尽管事先安排好的地下逃生计划在刚进入下水道不就就已经被彻底打乱，但封艾心底深知，活着比一切都重要，计划可以重新安排，但那只怪异的人形、张开的血腥巨口里酝酿的恐怖界能实在让他提不起靠近的。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地面绝对是最稳妥的选择。
两人气喘吁吁地在冗长的下水道中急奔着，无论跑出多远，身后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没有淡去，伊斯特身上旧伤未愈，呼吸越来越急促，牵扯着的伤口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楚，可她仍只是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吃力地奔跑着。这片下水道实在太过于狭窄，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给封艾具现化出代步的工具，念及此处，封艾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地提速上前，一把将伊斯特横抱了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玩命地拔动双腿，使出吃奶的力气撒腿狂奔。
两人进入甬道的时间算不上太长，按理说，在全力奔跑的情况下，他们本该早已回到原先的出口，可当那种无法预知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持续逼近时，封艾却觉得那短短的一段路竟如隔天堑。
伊斯特紧紧地环抱着封艾的脖颈，在其怀里颠簸，许是旧伤复发令她精神涣散，又许是无形的压力使她难以压制自己的恐惧，她的身体再一次开始有浓郁的黑气缓缓逸散而出，彷徨、无助、愤怒、恐惧……无数种负面情绪在封艾脑海中炸开，封艾身形控制不住地晃荡了一下，咬破了舌尖，强打起精神、继续奔跑着。
“封艾……”
封艾仍在奔跑着。
他们距离那个诡异的人形已经很远。
甬道前方一片黑暗，光线微弱的提灯也无法照穿。
伊斯特虚弱地半睁着眼睛，不知为何，看向封艾的眼神，竟宛若悲悯。
“已经……”
已经快要到了。一定是这样的。他们进来并没有多久，只要再给他几十秒……不，就算是十秒，十秒就已经足够了。
他已经看到了视线尽头处，阳光穿透下水井盖投射出来的缝隙，细微的光柱沾惹着灰尘，宛若生命的火光那是与身后的死亡气息截然相反的东西。
再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不行了……”
伊斯特轻轻呢喃出来的字眼，仿佛停滞了时间。
一道炽光。
从封艾身后的方向，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深处。
贯穿了整个甬道。
黑暗被彻底照亮，刺眼得似有圣洁的意味。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在生命彻底结束的那一刻，封艾终于意识到了。
它确实是活着的。它确实在等着他们。它体表张开的巨口，正在积蓄的，是一道意味着绝对死亡的光柱。
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
……
……
……
……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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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3
封艾犹豫的时间不算长，以正常的时间流逝速度来计算，也仅仅是过去了两分钟罢了。
但这短短的两分钟对他而言却如同世纪般漫长。
这两分钟里，封艾一直怔怔地看着前方阴影处的诡异人形，惨白的皮肤隐约倒映着提灯的黯淡光芒，令人毛骨悚然除此以外，那事物就再不曾有任何动作。
伊斯特踌躇不决地看了看封艾，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胸口小口袋里的白鼠阿尔萨斯，正待说些什么，封艾便已经做好了决定。
“绕过去。”
伊斯特闻言，愣了一愣，好看的眼睛里流淌着诧异的神色，但她却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甬道里很是安静，只有两人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似是感受到身后伊斯特的不安，封艾伸出手来握紧了伊斯特，两人侧过身来，紧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向那怪物身旁的空隙挪去。
提灯的光渐渐照出眼前人形的轮廓，仔细看清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不知生死的人型生物长得要远比他们想象得丑陋得多：皮肤上布满淤青，却细致得连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身前那道巨大的豁口里，隐约能够看到形状怪异的紫色内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波动在酝酿。
那惨白人形已经近在咫尺。如果它是活的，他们大抵已经能够听到它的呼吸声。在这种紧张的气氛里，它头上戴着的半张女伶面具画着的那对眉眼也显得越发妖冶起来，仿佛活了过来般，让封艾有一种被持续注视着的错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她紧紧地贴着墙壁，生怕挨着那怪物一丁点衣角。感受着伊斯特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封艾这才意识到，这个平日里清冷安静，情绪淡薄的姑娘，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罢了。
从怪物身旁绕过去，其实只花了一分钟，这一分钟却远比先前封艾犹豫的时刻来得要漫长。走到怪物身后的瞬间，两人便急匆匆地奔跑起来，头也不敢回地远离了那段甬道。
直到跑出了极远的距离，两人才停下了脚步。封艾宛如劫后余生般喘着粗气，他的后背已经彻底被冷汗浸透，就连手脚也渐渐开始发软。
封艾心有余悸地晃了晃提灯，照了照空无一物的身后，强打精神笑道：
“还行……至少现在没有那种后背凉凉的危险感觉了。”
伊斯特问道：
“接下来……要怎么办？”
封艾转过身，看了看眼前同样深不见底的黑暗，这段下水道仿佛真的没有尽头。他无奈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心跳速度在短短的瞬间跃至峰值，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冲向了身旁伊斯特，将其扑倒在地。
下一刻，两人身后，那片诡异怪人所站立的甬道，骤然爆发出无比恐怖的能量波动，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条没有边际的甬道都被彻底照亮，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堪比风暴的冲击余波。
那道从身后亮起的光柱，惨白得宛如圣洁。
但那不是圣洁，那是绝对的死寂。
那不是艾斯兰阳级战舰的圣诫炮所能够媲美的东西。
物理上或许不存在能够将那种能量阻断的事物。
那是纯粹的，暴虐的界能集合体。
来自于他们所看到的那只怪异人形。
光柱冲击的，是那只巨口怪人所面对的方向。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他们两人选择了原路折返，毫无意外地会被这道光炮所波及，连齑粉都不会剩下。
哪怕他们已经跑到了怪物的身后极远处，那爆炸的余波都足以把两人掀飞，造成重伤。如果不是封艾在千钧一发间扑倒了伊斯特，后果依旧是不堪设想。
受到了如此强烈的冲击，甬道周围的墙壁全都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就连旁边的暗渠水也已经蒸发殆尽。封艾艰难地站起身，耳膜传来钻心的刺痛，他的提灯已经脱手飞出，在冲击的余波下化作了破铜烂铁。
“伊斯特……”
浓郁的黑暗中蓝光一闪，封艾从手里变化出一盏全新的提灯，将伊斯特颤颤巍巍地扶了起来。两人心有余悸地对视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上话，便不约而同地听到了无数道无比凄厉的尖啸声。
那一道道尖啸声来自四面八方，听起来就像是热水壶烧开的声音，却又远比那要尖锐、刺耳得多，两人痛苦地捂紧了耳朵，绵延不断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封艾头疼欲裂，凑近了伊斯特的耳旁，倾尽全力喊叫起来：
“快跑！”
封艾拉着伊斯特的手，带着踉踉跄跄的伊斯特跑了一阵，两人又猛然止住了脚步。封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皱得极紧，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暗。封艾急促道：
“闭眼！”
伊斯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阵蓝光爆闪，整个甬道在一刹那间被照得亮如白昼。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封艾极目远眺，看见了甬道的尽头浩荡涌来的……无数只惨白怪人。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或奔或爬，有甚者只剩下半截残躯，用两只干枯的前臂扒着地面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前行着，宛如一片白色的汹涌浪潮。按照这样的速度，眨眼间就可以来到他们身前。
封艾当机立断蹲下身来，双手猛然往地上一拍，从地面上升起一块无比厚实的石墙，一把抱起伊斯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那群追袭而来的伶面人悍不畏死地扑向石墙，石墙开始不停颤动，墙上的碎石粒簌簌地往下掉着，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完全实心的巨大石墙在蝗虫过境般的惨白人形面前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它们几乎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便迅速将石墙蚕食殆尽，以近乎恐怖的速度拉近了与封艾伊斯特之间的距离。
封艾紧咬着牙关，跑到墙壁一侧，伸出右手在墙壁上一路划过，手心的蓝色光芒划过一道长长的光带，所到之处的所有混凝泥土都会被他强行改变分子排列，渐渐向中间合拢，阻挡那群惨白怪人的去路。
尽管这种做法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倒也算是聊胜于无，毕竟经过这一阵狂奔以后，封艾已经绝望地发现，那群长相骇人的玩意儿四肢并用爬起来的时候，比百米冲刺的世界冠军还要吓人，以封艾这小身子板，根本没办法和它们玩赛跑。
正当封艾绞尽脑汁思考着脱身方法之时，身旁忽然传来伊斯特的一声惊呼。封艾心底猛地一惊，才发现伊斯特跑得太急，再加上重伤未愈，方才是控制不住身形，被墙壁上掉落出来的一个方形物什绊倒了。
身后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刚刚才制造出来的石墙便已经被当头的惨白怪人彻底凿穿，挣扎着从墙洞里探出半边身子，头上戴着的女伶面具笑容妖冶，面具之下的啸叫声却令人脊背发寒。
“该死……”
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将摔倒在地的伊斯特一把抱起，转身欲行时，余光却瞥见了那只将伊斯特绊倒在地、滚落到墙边的怪异箱子。
这条路两人先前已经走过，分明是空无一物的，那这只箱子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路上？还是说，这些个箱子其实本来是镶嵌在墙壁中的，刚才封艾使用界师的能力将墙壁上的混凝土转移到路中间时，这些箱子便从墙壁中掉落了下来……
尖啸声在耳边响起，当头的那只惨白怪人已经飞扑到了他们面前，再有一丝犹豫，他们俩都毫无疑问会横死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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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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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封艾问道：
“师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伊斯特沉思了一阵，怯怯道：
“好人。”
“……”封艾嘴角抽搐了下，无奈道：
“就算是好人，也得有个形状吧？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又或者是跟天一样高？”
伊斯特摇了摇头：
“师匠就是师匠，师匠是个老人。”
“唔……”封艾挑了挑眉头，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往事，扭头问道：
“那个……师匠，他喜欢吃甘蔗吗？”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封艾为什么要问这么诡异的问题，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那他抽烟吗？”
伊斯特又摇摇头：
“以前抽，但是后来小师叔不让他抽了。”
“小师叔……”封艾回忆起自己初入世隐乡时，那个趴在自己身的蝎子辫少女，不由好奇道：
“那个……小师叔其实有多大？”
“比我小一点。”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阵，虚着眼道：
“所以为什么比你还小的丫头辈分会比你们高一辈啊？”
伊斯特解释道：
“师匠的弟子辈分是按收徒顺序排的。小师叔不肯做师匠的徒弟，所以才做了师匠的师妹。”
封艾有些汗颜：
“还真是有风格的家伙啊……那你们几个师兄弟，年纪最小的是谁啊？”
伊斯特道：
“四师兄，今年十岁。”
封艾挠了挠头：
“我好像还没见过……那位……四师兄的通缉令我也没见过。”
伊斯特轻轻道：
“四师兄不会打架。”
“原来如此……那大师兄呢？舍予姐姐那种连子弹都能接住的怪胎能有20亿赏金一点都不奇怪……可是为什么大师兄的赏金只有舍予姐姐的百分之一啊？”
封艾方才与伊斯特在街走时，曾经留意过其他的通缉令，有几个让他特别在意的：林舍予赏金20亿，李默存却只有2千万。
伊斯特思衬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没见过大师兄打架。”
“唔……”封艾恍然大悟，又思考了一阵，才问道：
“那我没见过的应该还有排在第三的……那位是什么来头？”
伊斯特道：
“三师兄叫柳拂衣。”
“柳拂衣……”封艾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回忆着方才在街道看见的通缉令，忽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你是说……那只赏金十二亿的长毛猪？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孩涂鸦去的……”
伊斯特摇了摇头，认真道：
“三师兄是个好人。”
封艾咧了咧嘴角，头痛地挠了挠头发，无奈道：
“你们几个师兄弟没一个是正常的……”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却没说话。幽深的地下甬道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踱踱的脚步声。
两人沿着潮湿阴暗的甬道走了许久，沉闷的空气隐隐让人心里发紧。封艾蹙了蹙眉头，眼前千篇一律、似乎没有尽头的场景出现了一点细小的变化。
封艾手里的提灯光照范围不大，昏黄的光线无法穿透这凝若实质的黑暗。即便如此，封艾和伊斯特还是在视线中出现了那抹模糊的黑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除了暗渠里流淌的浊水，本不该有任何人迹的地方。
但提灯的光线尽头，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所以封艾诧异。
两人驻足许久，心中忐忑，警惕地看着阴影中的那一抹黑影。
但黑影没有动。就像是一尊雕塑。
但这里是下水道深处，下水道的深处是不会有雕塑的。
伊斯特嘴唇微张，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地按了按胸口，试图安抚下衣服口袋里没来由发起抖来的阿尔萨斯，不安的眼神犹疑着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把声音压得很低：
“过去看看。”
伊斯特抿着嘴唇，点了点头。两人步履谨慎地向前行去，封艾将提灯举在身前，右手的手套隐约泛出荧荧蓝光，已经做好了面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封艾……”
伊斯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封艾的衣角。
封艾诧异地转过头，对的是伊斯特略带不安的目光。
“是界能的反应……”
封艾愣了愣，将手中的提灯握得更紧，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看看再说。”
黯淡的光线逐渐照亮前方，远处的阴影缓缓消退，映入眼帘的人形轮廓逐渐清晰。而当两人彻底看见眼前事物的时候，冷汗瞬间渗透了后背。
那是一具宛若雕像的怪异人体。
那具身体，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通体泛着尸体般的惨白，脸戴着半张奇特的面具，看起来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伶歌妓，粉腮樱唇，不但毫无美感，反而极其渗人。
而面具的下半部分已经碎裂，裸露出来的，是一道触目心境的血色豁口，由嘴部向颈部延伸，一直连接到了小腹的位置，活像一张竖放的巨口。豁口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像是参差不齐的獠牙。
看见眼前的景象，一股麻意霎时间从胃部窜了封艾的嗓子眼。伊斯特更是抑制不住地退开半步，紧拉着封艾的衣角，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不论两人有多震惊，眼前的那怪物却始终一动不动，就仿佛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恐怖雕像。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艾咬着牙，下意识地挪了挪步子，把伊斯特挡在身后，眯缝起眼睛。远处那怪异生物女伶面具的双眼是工笔所画，空洞得渗人，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被死死盯住的感觉。
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到底算是生物，还是死物？
这扑面而来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到底是什么？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遭遇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座雕像般的物什看起来毫无威胁，就这样死死地钉在了两人的必经之路。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绕过它的身后，然而，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经过那种东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的选择……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够理解的范畴，以至于封艾踌躇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没有作出决定。而这段时间里，那怪物也始终保持着须发皆张的姿态，就连呼吸都不曾有过。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的空气里缓缓酝酿，伊斯特紧紧抿着嘴唇，身已经抑制不住地有黑气逸散而出，感受到焦虑的情绪，封艾知道，自己必须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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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4
泛着惨白的诡异人形依旧拦在甬道中央，一动不动。想要从它身边绕过去，必然要极其小心地侧着身子就算是如此，也依旧不能保证途中遇到什么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毫无人烟的下水道深处会出现这样一个东西，就算不论其真假死活，说它没有端倪，封艾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他们已经走了很久，封艾显然也并没有就此打住，回到地面被全城通缉的打算。
身后的伊斯特犹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封艾却自顾自地蹲了下来，他的手中蓝光一闪，具现化出了许多奇怪的金属器材。
尽管此时的气氛有些讶异，伊斯特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诧异，看着封艾鼓捣了一阵，小声问道：
“封艾……你要做什么？”
封艾转过头来，朝伊斯特咧起一口标志性的大白牙，又转回头去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物什：
“我在组装。”
“组装……？”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眼底的茫然之色更深了，在气氛如此不对劲的节点，封艾既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从那东西身旁绕过去、继续前行的打算，反倒是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人形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优哉游哉地组装起一支奇怪的铁筒来，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在组装固定式反坦克炮。”封艾笑眯眯地解释道：
“前面那玩意儿长得贼拉吓人，就这么过去怕是不太妥当，咱们现在又根本不可能回到地面上，到处都是通缉令，只要一探头就怕是九死一生了。不过嘛，我看它一动不动的，看起来是只要不靠近就不会有危险的类型，既然如此，咱们就往它脸上射上几炮试试看好了。”
听到这个回答，纵是性情平和如伊斯特，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许好笑的神情：封艾这家伙脑子里装的尽是些奇怪的东西，在气氛如此忐忑的当口，竟然还能做出这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伊斯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封艾……”
“如果你真的想要打一下试探的话，我开一枪就好了……”
伊斯特话音刚落，便看见身前封艾组装的动作略略停滞了一下，他头也不回，发出几声略显尴尬的干笑：
“嘿嘿……那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伤势初愈，浪费太多能量影响恢复来着嘛……”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解释道：“不会的，小黑的能量是用不完……”
话未说完，封艾便干咳了几声打断了伊斯特的话，非常敷衍地应道：“哎呀！你就好好歇着看我表演就行了，这种小事犯不着你来出手，能量什么的还是能省则省嘛！”
伊斯特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忍俊不禁的神情，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封艾手中逐渐成型的夸张大炮。
“封艾……”
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又怯怯地出声了。
“嗯？怎么了？”封艾转过头来。
伊斯特指了指他面前的狙击炮，轻声问道：“你不是可以直接造出来的吗？为什么要……组装呢？”
“哦……这个啊。”封艾瞪着眼睛，抓了抓头发，理所当然地说道：
“直接具现化出来浪费的能量比较多，只是用材料自己组装就省事了，能量什么的当然还是能省则省嘛，你看前面那老哥好像也没有阻止咱们组装大炮的意思，慢慢来嘛！”
“……”伊斯特悄悄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好了，大功告成！”封艾爱不释手地抚了抚身前那根冰冷的炮管，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
“意大利反坦克迫击炮型精装版，就决定是你了！”
他转过头，对伊斯特说了一声“捂上耳朵”，又跪坐在地上，将炮口对准了面前的诡异人形，意气风发地喊了一声：
“发射！”
黑峻峻的炮弹掠过残影，在空荡荡的下水道里发出恐怖的轰鸣声，直直地扎进了那怪异人形张开的巨口之中。
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是封艾组装出来的是一支假炮、射出去的是一颗哑弹。又好像是那只巨怪的嘴里，其实是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口袋。
意料之中的爆炸、轰鸣、血肉四溅，完全没有出现。
封艾愣了好长一阵，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呃？”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挠挠脑袋，不知道要感叹些什么，而就在下一刻，那颗炮弹所带来的连锁反应，终于发生了。
空气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整个空间都坍缩了一块。
而这只是开始。
下一刻，以那只巨口怪人为中心，周围的界能流动开始疯狂地膨胀起来，就像是将一颗小小的火星，丢进了满是高浓度煤气的房间里。
封艾缓缓地睁大眼睛，他生命中最后一幕的画面永远定格在那张怪异的巨口面前，巨口张得极大，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讽刺的笑脸在他短暂的十八岁生命即将被眼前那一团无比震撼的爆云所彻底吞噬之前，他并没有来得及回想起人生的走马灯。事实上，在他那颗可爱的小脑袋瓜里流转过的，只有一段仓促的、没有经过仔细斟酌的人生感悟。
作死，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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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5
已经来不及再犹豫了。
那当先冲出石墙的伶面人啸叫着扑腾到了空中，距离封艾和背上的伊斯特已是近在咫尺，伊斯特甚至能看清那张怪异的女伶面具上每一处细节，精致的眉眼，妖异的红唇，带着似讥嘲般的笑意，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两人扑来。
伊斯特惊慌地闭上了眼睛，身上的黑气控制不住地逸散而出，就在这时，空间里再次闪烁起耀眼的蓝光，一块钛银金属制造的钢板陡然出现在了两人与怪物之间。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那块足以用作机甲外壳的坚硬合金钢板竟被那怪人的冲力生生撞出浅浅的人形凹痕来，沉闷的撞击声令封艾有些头晕。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闪电般出手，摸到了那块从地上凭白“长出”的铁板表面，一阵蓝光流转，那块钢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所操控，扭曲变形成许多钢条，如同无数巨蟒般将那只惨白怪物交缠捆绑了起来。
面前的墙壁缺口陆续有更多的惨白人形钻出，封艾却没有立刻转身逃跑，咬了咬牙，竟反倒朝墙壁的方向冲了过去，在第二只惨白怪物即将从缺口扑出时，他的右手也恰到好处地接触到了那块被他改变地形变化出来的石墙。
石墙仿佛活了过来，封艾这次是下了血本，一鼓作气地将石墙的材质转换成了更加坚硬的合金。在他的大脑被强烈的抽空感折磨的同时，墙壁的防御效果提升也是极其显著的：被怪物凿开的缺口已疯狂的速度重新“愈合”，将第二只怪物硬生生的卡在了中间，动弹不得。在这无比极限的当口，封艾还不忘抬头与那挣扎无果的惨白人形对视了一眼、感叹了一句“这壁挂比鹿角羊头生动多了”，便又弯下腰来，抱起了那不大不小的怪异盒子，背着伊斯特撒腿便跑。
跑了一段路以后，周围的环境又变得空荡了起来，身后的怪物浪潮被合金墙壁所阻隔，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于是封艾索性便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苦笑道：
“我之前还没试过做这么夸张的事情，没有像上次造飞船一样晕过去实在是太侥幸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似是对自己方才的跌倒、以至于让两人一度陷入危机而感到愧疚，轻轻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封艾愣了愣，看着伊斯特脸上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
“你是猪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让伊斯特也跟着愣住了。封艾却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将手中沉甸甸的箱子放到了地上，一边自顾自道：
“你的伤势才刚好了没两天，就要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这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况且，刚才我也是为了拿到这玩意儿，才让情况变得这么惊险的，完全不是你的错。”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像是为封艾的回答感到惊异，呆呆的样子令人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怜爱，看着封艾神情专注地鼓捣着面前的箱子，问道：
“为什么……要拿这个箱子？”
封艾用手擦去箱子上陈年的灰尘，喃喃道：“因为我有一点未必靠谱的推测。”
“仔细想想，在艾斯兰这种大都会的地下，生存着如此超出人类常识的生物，本来就是极不合常理的事情。如果让这种东西跑到地面上去，可想而知对大都会的居民来说会是多大的一场浩劫……”
“地下水道系统是艾斯兰官方的工程，换句话来说，他们是不可能不知道地下生活着这么多怪胎的考虑到艾斯兰从来都没有类似的灾害事件，就不难推测，他们应该掌握着某种能够避免这些怪物袭击的方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封艾的眼神莫名凝重了起来：
“更加大胆一点地推测的话，这些吓人的东西，说不定都是艾斯兰养出来的……以克莱希的能力，既然能够预测我的一举一动，就很有可能已经猜到我会决定从地下水道和他玩这场捉迷藏，甚至说，他不惜投入如此多的资源也要封锁我们在地面上的活路，指不定就是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他想要让我亲眼看见这些东西……”
听罢，伊斯特不由流露出了些许茫然，问道：
“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呢？”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现在的情况是，以咱俩的现状，回到地面之上已经是必死无疑。而至于克莱希的真实想法，以及这下水道的奇怪生物，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我也给不出靠谱的想法。”
“……只是，”封艾拍了拍面前的箱子：“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我刚才已经说过，如果艾斯兰真的是这些怪物的主人，那么这些隐藏在墙壁中的箱子，或许就是让我们逃脱的关键所在……不出意外的话，箱子里的东西，应该就是让艾斯兰免受怪物袭击的道具。”
伊斯特闻言，便转眼去看封艾身前的那个箱子：材质似是金属所制，有点类似于存放某种贵重药剂的保险箱，密封效果极为优秀，上面还附带着精密的指纹锁，如果不是专门的人士，似乎根本没有直接将其打开的方法。好在封艾本就不是寻常异人，他和界师一样有着改变物体性质的能力，几乎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只是单纯地用手握上了箱子的把手、一阵蓝光闪现，那指纹锁便直接消失了。
随着一阵气流喷射，箱子缓缓打开，在密封得很好的防撞层里，安静地躺着五支试管状的小瓶子，瓶身上有着意味不明的标识。看见那个标识的时候，封艾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虚着眼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一旦打开这玩意儿就会变成丧尸的错觉……”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后再次响起刺耳的尖啸。想来经过这几分钟短短的休整，那群惨白怪人已经完全突破了那合金墙壁，正在朝他们狂奔而来。
封艾想都没想，出手如电射，将五支瓶子极其麻溜地塞进了腰间，牵起伊斯特的手拔腿便跑。
那群惨白怪人形态各异，移动的方式也极为猎奇，有的四肢反曲，如同壁虎般在墙壁上爬行、还有的全身长满了鳞片，如同一条惨白巨蟒在地上扭动，封艾频频回头，眉头紧皱，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相当夸张的速度被拉近。
伊斯特轻轻地喘着气，被封艾死死地拉着，吃力地跟在身后。过了一阵，似是已经确定了再这样下去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赢那群怪物的了，伊斯特悄悄抿起嘴唇，恐怖的黑色气息开始从她身体中逸散。
正当她决定幻化出那只怪异的黑色猎枪时，却听到封艾冷不丁的一声：
“伊斯特，等一下。”
伊斯特愣了愣，不及收脚，生生撞到了封艾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忽然停下了脚步的封艾，好看的眼底满是诧异。
封艾却没看伊斯特，神情凝重地望着即将涌来的怪物狂潮，伸出一只手来把伊斯特轻轻推到墙边，两人紧紧地贴着墙壁，看着那惨白的浪潮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扑将过来、却熟视无睹般地在他们身旁奔涌而过。
伊斯特的眼神先是由紧张、忐忑、转为惊慌、绝望，最后，却又化作了深深的迷茫。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狭窄甬道上不断掠过的白色浪潮，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怪物……是看不见东西的。”
不知不觉间，封艾已经凑近了伊斯特耳边，咬着耳朵轻声说道。
“如果这种生物真的长年生活在艾斯兰的地下水道里，在这种终日没有光线的地方，它们的视力应该早就退化了。这一点，也是我从他们戴着的面具上推测出来的。那些面具眼睛的部分没有凿空，也就是说它们不需要看见东西。”
封艾话锋一转：
“但是看不见不意味着无法生存，更不意味着行动迟钝……实际上，大海最深处的那些处于食物链顶端怪异鱼类大部分都是没有视力的。它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取而代之的，它们其他的感官也会得到进化。这种感官可以是嗅觉、也可以是听觉，甚至还可能是某些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跑是肯定跑不赢它们，也不知道这些怪物到底还有多少，所以我才决定试一试的。”封艾取出了挂在腰间的那瓶怪异试管，呐呐道：
“它们之前能够发现我们、做出袭击，现在却彻底无视了我们的存在。我想，应该就是这个东西的作用了。”
伊斯特皱了皱细秀的眉头，好奇问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可能是类似生物信息素之类的东西。”封艾解释道：“试管上的这个图案我曾经在某些旧化学资料书里见到过，大致可以理解成为信息素的意思。说起来，我还自制过类似的玩意儿，采集了臭鼬的信息素制作了03号……”
伊斯特愣了愣，问道：“那是什么？”
封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会让你成为全天下臭鼬的梦中女神，没日没夜对你放屁求爱的东西……”
一时间，伊斯特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她稍稍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这一天到晚没个正型的混蛋家伙、也就只是这稍一愣神的功夫，她便听见了一道来自身旁近处的，非常怪异的，“噗”的一声。
就像是香槟的软木塞被打开。
伊斯特慢慢转回头，看了看封艾手里，那个被打开了瓶盖，正有白烟不断冒出的小瓶子，又看了一眼满脸尴尬，无辜傻笑挠头的封艾。
“那什么……手贱鼓捣了两下，没想到瓶口的塞子这么容易就拔出来了……”
伊斯特眉头高高扬起，整个人都好像生动了起来，怔怔问道：“那这些白烟是什么？”
封艾沉吟了一阵，满脸严肃地应了一声：“一般来说，这种瓶子里冒出白烟……”
说着，他便随手将那瓶子丢到了眼前的白色怪物浪潮中，被不知哪只怪物撞到了远处那动作惯常得就像是把喝空了的饮料瓶丢进了垃圾桶。封艾看了看那个毫无气势地、落在地上的瓶子，尴尬地强笑了一下。
“就应该是要爆zh……”
直到最后，封艾还是没来得及把这个“炸”字说出口。
他只是听见了一声几乎让他耳膜被穿透的巨响，看见了远处飘来的、大片大片的爆炸后的白烟，看见了伊斯特脸上变得更为生动的表情变化。
这场爆炸的效果极为显著。那群白色怪异人形接触到那团白色爆烟之后，纷纷停止了动作，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发出痛苦的啸叫。看起来，就像是极为强效的杀虫剂，喷倒了一群在房子里到处飞窜的白色蟑螂。
看见这一幕，封艾的反应倒是很快，麻利地牵起了伊斯特的手，喊了一句“此地不宜久留，快撤”，调头便跑。
正在进行结算……
解锁：artyight
正在进行道具结算……
解锁道具：神秘信息素4
神秘信息素
道具描述：隐藏在艾斯兰下水道墙壁中的特殊道具，似乎对地道里的伶面人有着一定程度的克制作用。
道具功能：持有时，瓶身携带的信息素能够干扰伶面人的感官，免于遭受袭击。
使用效果：消耗时将产生大量烟雾，能够有效抑制伶面人的行动。
备注：尽管盛放着白色液体的谜之试管看起来真的很酷，但请务必不要把对它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更加不要把它喝下去。这不是西京凉凉，也不是生化危机，也不是超兽武装，你是不会基因变异、成为超人、穿越时空、一拳打死一个伶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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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6
来不及了！
啸叫着的怪异人形已经扑到了封艾头顶，那双惨白的手指甲脱落，青筋暴突，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封艾从中间撕成两半。在千钧一发之际，甬道里再次爆射出刺眼的蓝光，封艾腾出的右手光芒流转，幻化出一柄冰冷的长矛，堪堪指在那惨白怪物的眉心。
怪物冲势太猛，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封艾的右手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冲力，那一点矛尖几乎是毫无阻碍地便贯进了那不知用何材质制成的女伶面具，将那只怪物从头到尾穿了个透心凉，紫色的浆血爆绽而出，喷洒到封艾的脸上。
封艾下意识地偏过头，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被做成了烤串的、本该死的不能再死的惨白人形竟蓦地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啸叫，瘦骨嶙峋的双手抓住了矛杆，竟是想要沿着长矛继续爬到封艾身上来。
封艾见状，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张皇失措地尖叫了一声“神经病啊”，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只见一道蓝光沿着他的手心注入长矛，改变了其分子结构，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钢刺顿时从那怪物体内炸开，把它串成了个刺猬模样的物什。封艾丢下手上的矛柄，看也不看那仍在地上惨叫挣扎的刺猬怪物，背着伊斯特撒腿就跑。
提灯在黑暗中疯狂地随着封艾的脚步晃荡，一路上照亮的尽是龟裂的墙壁、干涸的水管，封艾身后不远处，便是铺天盖地的惨白人形。它们撕心裂肺地啸叫着，不知疲倦地追赶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伊斯特呼吸微弱，吃力地伏在封艾的后背上。她的伤口刚刚恢复，经历了那场惊人的爆炸后又再次裂开，正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楚，一张俏脸苍白得吓人。封艾气喘吁吁地寻找着逃生的希望，可当他没跑过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远处的地面寸寸龟裂，形成了巨大的陷坑，在那陷坑中间，站立着一道模糊的白色阴影。
是他们初入下水道时，第一次遇见的那巨口怪人。
那怪人仍旧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但只是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便已教封艾浑身汗毛倒竖。这仍未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前方更深处，还隐约传来了更多的、由远及近的啸叫声……
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封艾……”
封艾的脑后，响起了伊斯特气若游丝的声音。
“低头……”
封艾大脑一片空白，茫然而麻木地依言底下了头，他的背后，伊斯特艰难地探出手来，苍白细腻的手掌上黑气萦绕，化作了一柄黑色的双管猎枪。
随着轻盈的扳机扣动声响起，整个甬道里再次爆发出不亚于先前那道光柱的能量波动。寂灭的气息席卷了封艾面前那端的甬道，那铺天盖地的伶面人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叫声，在澎湃的黑色能量中化作了齑粉。一切又仿佛归于寂静。
但那只是暂时的。
枪声响起、爆炸发生，消灭了堆满甬道的伶面人，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不过是在短短几十秒内。而这短暂的平静，更是在短短几秒后便被彻底打破了。
更多的、无数的、撕心裂肺的啸叫声，开始从远处、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
绝望的情绪漫上封艾的心头。
伊斯特已经在那一枪后耗尽了体力，昏厥了过去。
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因为这条仿佛没有边际的甬道里，有着无穷无尽的惨白怪人。
一切的挣扎，都是多余的。
……
……
……
刚开始就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从头再来比较方便。爱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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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8
两人正急匆匆跑着，封艾忽然看见他们来时的路上，路过的一截已经破碎了的垂直水管。
“伊斯特！这边！”
两人匆忙地跑向那截中间被撞出巨大破口的水管，封艾抱起伊斯特让她钻了进去，自己也急忙爬进了水管。
这条长长的污水管道不知通向何方，刚钻进来，两人便垂直向下滑去。疯狂的怪物们飞扑而至，将管道撞出无数凹痕，有的更是爬上了那破开的管壁，打算继续追进去。
封艾紧咬牙关，用手撑住水管两端，减缓自己下坠速度的同时，双手骤然绽起蓝光，中空的管道被蓝光改变了形态，开始向中间内陷，四周围的泥土也开始向中间合拢，将三两只已经爬进了管道的怪物生生夹死在了土堆里，彻底封死了管道口。
暂时脱离了危险的两人沿着管道一路下滑，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与地面垂直的管道逐渐出现了一些坡度，几乎是以自由落体速度下坠的封艾也终于得以减缓了速度，下滑的惯性用完后，两人终于是停在了管道的中段。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能勉强感觉到身前伊斯特的存在，封艾轻喘着气苦笑道：
“刚刚下来的时候，被一只畜生挠破了屁股，险些贞操不保……”
“之前那群地下的怪物钻上来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湿……所以我就猜测这条管道可能根本不是污水管道……至于这条管道到底会通向哪里，我也完全没有头绪了。”
黑暗中传来伊斯特的声音：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封艾摇头道：
“不知道……回去下水道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管道不算很大，仅够两人弯着腰通过。而且漆黑异常。
封艾于是抬起右手，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正想走到伊斯特身前继续带路，忽然感到一阵无比剧烈的头痛，痛觉之强烈，仿佛连灵魂都要从头顶处开始被撕成两半。封艾抑制不住惨哼起来，两腿一软，提灯掉在了地上，向后栽倒过去。
身后的伊斯特连忙抱住了封艾，半跪在肩上，任由封艾靠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封艾苍白的嘴唇，伊斯特的眼神里满是慌乱：
“你……没事吧？”
“没事……”封艾双眼紧闭，显然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紧咬着牙关，艰难地故作轻松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伊斯特当然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点小小头痛而已。
封艾已经频临极限了。
从进入下水道以来，封艾一直在保持着高强度的战斗，具现化的能力接连不断的使用，可以说是自从觉醒异能以来，消耗的能量最多的一次了。虽然晋入了七重楼的往生境以后，封艾可以使用自己异能的次数大幅增加，可依旧支撑不了如此大幅度的连续消耗。那剧烈的头痛感等于是给封艾的身体敲了警钟，倘若再强行使用他的异能，必然会产生极为恶劣的后果。
所以伊斯特的眼神里流淌着担忧和关切，她僵硬地挺着身子，尽量让封艾靠的舒服一点，低声道：
“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
封艾摇了摇头，深吸了口气，从伊斯特的怀里坐起身来，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脸上忽然极不合时宜地露出忍俊不禁的神情，很艰难地憋着一脸的笑意，看起来很是痛苦，眯缝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伊斯特的脸庞。
伊斯特俏脸隐隐泛红，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怔怔地看着封艾，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
封艾终于憋不住了，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封艾狂笑不止，艰难地伸出手指指着伊斯特的脸：
“你看起来……就……就像是……要饭的阿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伊斯特的脸上倏然飞起一抹极可爱的红霞，这才恍然意识过来，她脸上仍留着在街道上扮老婆婆时封艾画上去的皱纹，此时经过了混乱的战斗奔逃，早已经花成了大花猫。
伊斯特又羞又恼，忙转过头去，用袖子慌张地擦拭着脸庞。
过了一阵，封艾终于缓过气来，随手摸了摸泛起青白色的嘴唇，咧起一口大白牙：
“走吧！”
说着，他便强自站起身来，沿着管道走了下去。
走得越久，封艾越是惊异于这地下系统的构造。这么长的一条管道，特意伪装成了污水管的样子掩人耳目，究竟为了什么？这下水道之下的地下系统为何会如此发达？
两人终于走到了管道的尽头，在尽头处发现了一个向下的闸口。
封艾深吸了一口气，将闸口打开，探下半只脑袋巡视了一番管道之下的光景，管道之下是一片黑暗，封艾尝试着从闸口里伸出提灯照探，黯淡的提灯光芒却连下方地面深浅都找不出来。
事已至此，再在管道上待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封艾咬了咬牙，翻身从闸口上跳了下去。
闸口距离地面的高度不算很高，至少封艾很轻而易举地便接触到了地面。
但当他的脚底传来那绵软触觉的那一刻，冷汗瞬间渗透了封艾的全身。
封艾猛地窜了起来，一晃一晃的提灯照亮了脚下的事物，那是一只趴在地上的惨白人形，一动不动的如同死尸。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尴尬笑道：“我不知道您在这休息呢，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说着，他便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刚撤回脚，他的后脚跟便又踢到了另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封艾的肢体变得无比僵硬。他机械地抬起手中的提灯，看清楚了这片黑暗里的景象。
两端看不到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形态各异的伶面人。连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地方。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伶面人显然是活着的：它们虽然在不断地活动，却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类的行动模式如果说，他们先前在地下水道见到的那些用四肢爬行的惨白人形，尚算处于人类能够理解的范畴内的话，眼下的这堆伶面人，就是彻彻底底的怪物了。
它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人类的皮囊里，塞进了许多难以描述的怪异生物，如同蠕虫一般趴在地上毫无知觉地、僵硬地挪动着。有的半边子僵硬如铁，只靠着单手单脚在地上摩擦，有的四肢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曲起来，脖颈向后折断，吊着一颗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随着移动的幅度不断晃荡……
而就在封艾提灯照亮这里的瞬间，这些怪物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那无数双女伶面具上带着讥诮笑意的、密密麻麻的眉眼，直勾勾地盯向了光源中心的封艾。部分伶面人所处的方位根本不可能直接通过“转头”的方式将头部面对光源，可它们就是那样硬生生地将脖颈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发出令人心悸的骨骼碰撞声，面具之下的、若有若无的视线幽幽地注视着拿着提灯的封艾。
一股麻意从封艾的后背升起，直攀上天灵感。
这时，久久不见回应的伊斯特再也按捺不住对封艾的担心，也从管道上面跳了下来，看见眼前这一幕的，不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封艾轻轻捂住她的嘴巴，恐惧的情绪如同墨水般晕染开来，封艾后背被冷汗浸透，只觉得一片冰凉。
再下一刻，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伶面人意识到光源的存在以后，竟然纷纷站了起来，脖子折断的伶面人，断茬的部位长出铁线虫般的肉芽，将两边的断口接合了起来，四肢反曲的伶面人也在一阵骨骼爆裂声中慢慢恢复了正常人类的形态，他们对封艾和伊斯特视若无睹，晃晃悠悠地以人型直立的状态在这片空间里来回穿行。
封艾凑近伊斯特耳边，压低了声音：
“看来……咱们是掉进了怪物老巢里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小瓶子，语气中带着后怕，苦笑道：“如果不是带着这些玩意儿，一百个咱们也不够喂给这群东西的……”
封艾和伊斯特小心翼翼地在伶面人堆里行走，这里的伶面人数量之多让人毛骨悚然，已经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有种穿行于车水马龙的步行大道上的错觉，封艾将伊斯特挡在身后，不时与迎面走来的伶面人发生各种各样的接触，每次碰到的时候，那些伶面人都会扭过头来，那张似笑非笑的女伶面具对着封艾似是打量，又自顾自地交错离开。
身后的伊斯特被封艾护得很是严实，以至于走路都不太方便了。伊斯特脸上倏地泛起一丝淡淡的嫣红，怯懦道：
“封艾……我自己走也可以……”
“那不行！”没想到，封艾非常直接了断地做出了回应：
“这里挤得跟春运似的，不看着你点，万一给人偷包了怎么办？”
“……”伊斯特不说话了。
在这里行走的时间越长，行走在街道上的既视感也就越加强烈。这条仿佛无边无际的、人头汹涌的通道远比那只够两人并肩行走的下水道要宽敞得多。道路的两旁隐约可以看见类似马路牙子水渠的坑洞，里面不时会有伶面人爬出不过它们看上去倒是非常平静、完全感知不到二人的存在，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刚从商场出来、拎着大包小包的都市丽人……若不是周围的家伙都带着一张太过于诡异的女伶面具，环境也太过于黑暗的话，倒是还有几分逛热闹庙会的味道。不过说起来，如果真的有哪个家伙能在这庙会似的闲逛，恐怕也是世间罕见的猛人了。
“伊斯特，”过了一阵，封艾又忽然问道：“你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像什么？”
伊斯特愣了愣，很快便意识到了封艾指的是先前那群伶面人见着他们两人后，从诡异怪物变成直立人形的恐怖景象，那画面实在是太难以描述，足以让人终身难忘了。伊斯特沉思了好一阵，低低地应了一句：“我想不到。”
封艾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像是没日没夜加班的丧尸上班族遇到了老板突击检查……”
话正说着，封艾的身形忽然顿了顿，前方的伶面人群不知为何已经挤成了一堆，使人寸步难行。封艾警惕地皱起了眉头，踮起脚尖越过影影绰绰的人群，提起了手里的提灯，想要看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那堆伶面人隐隐约约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圈中不大不小的一块空地上，传来怪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啮齿动物撕咬猎物的声音。封艾眯缝起眼睛，看见那块躺满暗色血迹的空地上，一只只有上半截身子、面具破碎了一半的伶面人，正在忘我地啃咬着地上的另一名同伴，被当做食物的那具尸体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封艾肝胆俱裂，这同类相残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于残忍了。而当提灯的光芒晃进那半身伶面人的眼中时，那只伶面人竟怪异地抬起头来，布满血腥气息的獠牙大嘴冲着远处的封艾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啸叫声。
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直刺封艾面门，封艾几乎没有犹豫，一个转身，拉起伊斯特的手，急急喊了一声：
“快跑！”
伊斯特身高不足以越过人群，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封艾神情严肃，也大抵明白了此刻已经事态紧急，急匆匆地跟在封艾后面跑了起来。
那只有上半身、戴着半片女伶面具的伶面人竟是丢下了手中的猎物，那两只枯槁苍白的手臂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在地上爬行着，朝两人追将过来，周围的伶面人竟似是对这只同类尤其忌惮，不约而同地让开了道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只诡异伶面人的速度又远超封艾想象，给他的危机感甚至不亚于第一只见到的那只巨口伶面人，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将右手摸向墙壁，打算故技重施，制造出土墙将身后的伶面人拦下。
当封艾手中亮起蓝光时，一阵令他头痛欲裂的剧痛也在脑海中炸起。封艾强忍着痛苦，强行将墙壁转移，而当那只伶面人冲到墙壁面前时，连一丁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这样硬生生地将那砖石泥土拼凑起来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封艾惊骇不已，带着伊斯特一路狂奔，嘴里还不忘耍贫：
“你是推土车吗？再这样我报警了啊！！！”
显然这半只伶面人是听不懂封艾说的话的，就算听的懂，它也未必有做个知法守纪良好公民的自觉。所以封艾声嘶力竭地喊出那句话的当口，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好大一截。
封艾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普通伶面人效果显著的信息素，对那只怪异的半身伶面人没有任何作用，现在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给他进行思考，封艾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思考着脱身的方法，恍然间，提灯的光芒已经照到了前方，那是他们刚开始进来的下水管道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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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09
“伊斯特！这边！”
情急之下，封艾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向伊斯特探出了手，待她跑到自己身边的同时，猛然下蹲按住了地面，随着一阵蓝光闪烁，一根圆柱顿时拔地而起，如同升降台般将两人运上了头顶的那截管道闸口之中。
谁知那半身伶面人丝毫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啸，用两只前臂不断爬行，紧接着两人之后硬生生地撞进了管道之中。封艾眉头猛地一跳，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两人根本无法快速的移动。别说移动了，就连基本的辗转腾挪都略为艰难，而他们的救命稻草，那几瓶能够在关键时刻用作炸药的信息素，在如此狭窄的地形里也毫无用武之地而对于那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怪异人形来说，这截管道根本无法对它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
懊恼的情绪在胸口弥漫，封艾死咬着牙关，思考着补救的方法，结果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在如此狭窄的地方，就连伊斯特的黑色手枪也无法派上任何用场。哪怕是爆炸的余波都足以将两人湮灭。
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下一刻，伶面人已经尖啸着扑向了封艾。
封艾仓促着转身，黑暗的空间里亮起蓝光，照亮了伶面人那一口长满倒刺、鲨鱼般的獠牙。随着刺耳的、令人心悸的铿锵声响起，獠牙狠狠地咬在了封艾手中凭空出现的一柄钢刀之上，钢刀刀刃极为锋利，生生切入那张嘴中几寸，划出一道满是血腥味道的豁口。
那伶面人再次发出刺耳的惨啸，下一刻，那柄被牙齿啃咬的钢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竟是已经开始逐渐崩碎。这咬合力之恐怖，根本不下于近千吨的液压机。封艾本已濒临极限，此刻更是脑海中一片血红，痛不欲生，咬紧牙关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左手抚上刀背，用尽全力修复着那一点点崩碎的长刀，试图阻挡那伶面人的前进。
“伊斯特……快走……”
被封艾挡在身后的伊斯特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这管道实在太过于狭窄，以至于看着封艾与那怪异伶面人不断僵持陷入危机，她也没有任何能够出手的机会。她那把怪异的黑枪释放的气息不分敌友，根本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更加适合应对眼下情况的白色手枪又早已遗失……
就连使用信息素也已绝无可能在这么狭小的范围之内，信息素的爆炸只会把他们全都变成肉泥。
“走啊……”封艾双手剧烈地颤抖着，就连说话都极为吃力了：“我叫你走啊！！！”
伊斯特不说话，纤细的双手紧握成拳，无端端从眼里溢出泪水来，却始终一动不动。
封艾的身体已经彻底到了极限，那柄在怪物口中脆弱无比的钢刀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崩碎化作无数碎片，封艾身体里溢出的蓝光越来越黯淡，感觉到身后的伊斯特始终不愿意离开，不知为什么，封艾心底洋溢起极为复杂的情绪，悔恨、欣慰、悲怆、愤怒。
他来不及再多说哪怕一句话。因为长刀已经破碎。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拦那只怪物的了。
它啸叫着，一点一点地，扑向封艾。
……
……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你想要转过头，你的视线掠过一片黑暗，你感受到身体一片冰凉，视线里溅过些许血丝，那是你颈动脉被划破的画面。
……
但你没有感觉到畏惧，甚至来不及感觉到遗憾。
……
你竭尽全力地想要拧转过头，想要再看身后的那个女孩一眼。
……
哪怕是一眼也好。
……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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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0
“管他的，接着跑！”封艾一把拖过了伊斯特，狠狠地咬了咬牙。
“我就不信了，328区的跑酷小王子，还能跑不过一个只有两只手的残疾人……”
话音未落，封艾已经施展出了他的浑身解数，几乎是提溜着伊斯特开始了自己跑酷表演。急停急转玩得不亦乐乎，还偶尔横抱起伊斯特、在几个凸起的管道间玩玩极限跳跃要不是伊斯特几乎从不晕车，此刻恐怕得被他折腾得吐出来。
然而很快，封艾就发现了一个近乎惨烈的事实。
这个只有两只胳膊的残疾人，他还真跑不过。
与别的伶面人相比，这位残奥会冠军虽然只有两只胳膊，但手上的肌肉却显然特别发达而且前臂尤为修长，似乎是专门为了跑步而被改造出来的。才不到几分钟，就已经抓上了封艾的衣服。
“有没有搞错……”封艾狠狠甩了甩脑袋以示懊悔，从裤兜里掏出了那一小瓶信息素。拔掉了瓶塞，就往伶面人身上丢了过去。
伶面人显然对那个小瓶子和瓶子中冒出的白烟极其忌惮，嚎叫了一声、脚步缓了缓，几乎就要停下。可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封艾就发现了一个无比郁闷的事实。
他没把这玩意儿丢准。
因为一直在向前飞速跑动、他封某人又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篮球投手，封艾的这一记夺命追魂小药瓶显然有些出手过猛，居然直接从伶面人的头顶上飞了过去，而且还飞过了不少……几秒钟后，伶面人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但伶面人却显然并未被波及，而且还向封艾发出了相当生猛的嚎叫……
“我他娘的……”封艾哭笑不得，带着伊斯特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往一个离他最近的陷坑冲了过去。无论如何，这瓶信息素倒确实拉开了他们二人与伶面人的距离在封艾够到那个坑洞之前，伶面人愤怒地一抓只是够到了封艾的一片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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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1
这位兄台虽然只有半截身子，但封艾绝对不怀疑它有着能从残奥会里脱颖而出突破世界纪录的本事，换句话来说，跑是绝对跑不赢的了。念到这层，封艾便直截了当地放弃了继续往前逃命的想法。
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封艾的余光瞥见了方才见过的、马路牙子下水渠状的坑洞，心念一转，急喊道：
“伊斯特！这边！”
伊斯特愣了愣，便看见身前的封艾无比麻溜的两三个箭步、再一个滑铲，直直地飞向了路旁的坑洞里。好巧不巧的是，这时的坑洞里正好有另一位戴着女伶面具的兄台从洞口爬出，打算到街上逛逛透透气，结果刚探出半边脑袋，看见的不是那宽敞的、人山人海的大马路子，却是一双42码的、不怎么干净的廉价运动鞋。如果说世上的伶面人真的存在那么一丁点人性，又或许有着那么一丁点表达情绪的能力，又如果说伶面人真的有眼睛，能够看见即将发生在它脸上的事情，它或许会惊诧地喊出一声“卧槽”。但现实是残忍的，因为伶面人不会说话。
喊出“卧槽”的是封艾。
在这个无比危险的时刻，目睹了全程的伊斯特……惊了。
伊斯特愣住了足足有两秒钟的时间，在确认了无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多有令人无语，毕竟身后还有着个非常惊悚的怪物穷追不舍，实在不是吐槽的好场合以后，便在万般无奈之下纵身一跃，跟着跳进了那小小的坑洞之中。
封艾完全没想到这坑洞距离地面的高度如此惊人，在失重的过程中，封艾看见身下的无辜伶面人兄台顶着一张印着鞋印子的面具急急下坠，但他来不及心生歉意，因为此刻危机尚未解除，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封艾在空中一个极为伶俐的转身，看向了自己先前跳进来的坑洞，直到确认伊斯特也跟着跳进来的那一瞬间，当机立断地双手一合，在洞口处具现化出了一块硬度堪比钻石的挡板。随着一声剧烈撞击产生的轰鸣声、以及强制使用异能带来的大脑剧痛感之后，封艾便再也支持不住，直接在半空中昏迷了过去。
……
封艾在意识恍惚中醒转过来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来自身上的绵软触感。
压在身上的伊斯特算不上重，甚至鼻尖还能隐约传来她颈间的淡淡香气。分明已经在这狗屁不通的地方亡命奔逃了不知道多久，这妮子身上还没点汗臭味，实在是令人妒忌。封艾如此想着。感受着来自身上、和身下的温软触感，封艾觉得很是舒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这样继续再睡下去。
因为封艾真的很累，也因为此刻的他确实很舒服。
舒服得就像是汉堡包中间的、用劣质面粉和牛肉碎拼凑成的廉价肉饼。
封艾眨了眨眼睛，忽然发出了一声仓促的、少女般的尖叫，抱着满脸通红的伊斯特往旁边滚了好几圈，方才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方才躺着的位置。
是方才那只可怜兮兮的无辜伶面人兄台。
它的面具上犹自印着封艾的大脚印子，在遭遇了这从天而降的一记脚法，又同时充当了两个人的坐垫以后，可怜的伶面人兄台所受到的伤害显然要比封艾要来得严重、以至于看起来是彻底领完了便当、深藏功与名了。
封艾又眨了眨眼睛，强作镇定地掩饰着尴尬。此时的他在滚了两圈以后已经和伊斯特交换了位置，好巧不巧地坐到了伊斯特的身上。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非常自然地从伊斯特的身上离开，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伶面人兄台隔壁，双手合十，念叨着：
“这位仁兄，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愿你来世能投个好胎，阿门。”
做完了法事，封艾站起身来，用余光瞥了瞥呆坐在地上，脸上红晕未褪的伊斯特，干咳了两声：
“咳咳、那什么……咱们这好歹也算是脱险了，可喜可贺嘛……”
说着，封艾便顺理成章地开始打量他们坠入的这个房间周围的景象。
这里甚至说不上是一个房间，就是将地下的泥土挖开做成了房间的胚子，没有地砖，也没有任何家具。
房间的格局极为诡异，在房间正中间的地板上，有个灯泡朝上的吊灯，而门口却做在头顶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看起来就像是，将一间正常的房间翻转了过来一般天花板就是地板，窗户则在普通人远远够不到的高处，当然也是倒着装的。
许久没有动静的阿尔萨斯似乎是意识到了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终于从伊斯特的领口跳了下来，跟着封艾从一条本该是螺旋向上的楼梯走下了“二楼”。二楼或者是地下一楼的格局看起来与一楼别无二致，都是空荡荡的房间，高过了头顶的窗户，窗户是完全封闭的，背后就是土墙，只有装饰的作用。
封艾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焦急地踱着步，手指捻着自己的头发，不断碎碎念着：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待在这种地方，感觉就像是什么都是正常的，只有自己才是颠倒过来的……这样的设计意义何在……”
“除了颠倒的房间以外，其他的看起来都太稀松平常了……”
“但是，就是因为太平常了，恰恰才是最不平常的……”
封艾忽然走到了墙边，双手撑地，倒立了起来。伊斯特不解地看了封艾许久，直到封艾憋得脸色发青，又趴到了地上。虚弱地呐呐着：
“妈的，倒过来看倒是正常了，不过一点卵用都没有。”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空无一物的，黑黝黝的门口。
“我现在感觉糟透了，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
封艾痛苦地挠了挠脑袋，压下烦躁的情绪，强打精神理智地分析道：
“这里是地下水道之下的，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跟温柔乡有着极大的联系。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够设想克莱希正是想要逼我们走投无路，来到这个地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克莱希到底想让我看到些什么？这间颠倒的房间又意味着什么？”
“伶面人明明不依赖视力，在下水道里不需要光线也可以准确地找到我的位置……既然是这样，这里的照明设备又是做什么的？难道说，这里其实不是伶面人活动的地方吗……”
伊斯特静静地跟在封艾的身后，微张着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封艾又带着阿尔萨斯跳下了阁楼，这也是整个房间最底下的一层，这个狭隘的空间看起来就像是尖角朝下的三角柱，再往下便是厚实的泥土，完全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这里什么都没有。”
封艾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只能稍作休息，再另做打算了。”
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地面正中间倒置着一盏吊灯，把这片地方照得明亮。给两人带来不少心理上的安全感。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正坐在地上，解开了身后的背包，沉默地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储备粮。如果不是几米开外的地方还躺着一位死于非命的伶面人老兄的话，这里倒是还有那么一点野炊的气氛。
封艾眼神时不时瞟过去打量一眼远处的那具尸体，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伊斯特，你有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封艾挠了挠脑袋，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一只对我们死缠烂打的，只有半边身子的哥们儿，脸上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伊斯特忽然睁大了眼睛，低低地吸了口凉气，马上便明白了封艾话里的意思。封艾接着说道：
“还有我们刚进到下水道的时候，第一次看见的那只大嘴怪，也是只有半片面具的。”
“目前咱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无论是那只大嘴怪，还是那半身怪，和其他的怪物比起来，都比较……呃，凶残。”
伊斯特想到那几乎贯穿了整个下水道的光炮，以及那只有两只前臂，爬行速度却无比恐怖的半身人，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似是表示赞同。
“这似乎也就说明了……”封艾犹豫了阵，说出了自己的推想：
“就算这里全部都是伶面人，伶面人当中也是有类似于奇行种的存在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奇行种不仅会比寻常的伶面人恐怖很多至少不会像旁边那位仁兄一样这么轻易就被踹死……而且，他们还很有可能不受咱们这几瓶信息素的影响，亦或是说，信息素对他们的作用并没有那么显著。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咱们刚才混在怪物堆里安然无恙，却被那只半身奇行种追得上蹿下跳了。”
封艾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叹道：
“咱们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也不知道这片地方到底有多少那种奇行种。如果接下来的路上还会遇到那种玩意儿，就算身上带着信息素，咱们恐怕也不会过得太舒坦。”
伊斯特沉默了好一阵，应道：
“你该多休息一会儿。”
封艾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咱们带着的食物根本不够应付太久的，在这里坐以待毙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回世隐乡的。”
伊斯特不说话了。她忽然蜷起双腿，抱着膝盖，下巴轻轻地枕在手臂上，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封艾，长长的睫毛轻轻微颤，仿佛蝴蝶振翅。
封艾看见伊斯特这奇怪的反应，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心跳却不知为何、骤然漏跳了半拍，尴尬地挠了挠头，问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
伊斯特仍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颗脑袋彻底耷拉在了手臂上，像是卸下了防备，蜷起身子的猫。
……
两人终于重新上路。为了避免再次遭遇那只半身奇行种，他们特意从房间另一端的出口爬了上去。这另一端的景象倒是和之前如出一辙：大马路似的黑暗甬道里人潮汹涌，只是这些“人”都不是活的，而是丧尸般摇摇晃晃、四处游荡的伶面人。封艾已经对眼前的场面见怪不怪，两人随意寻了个方向，寻找着脱身的法子。
一路上，两人的行动也谨慎了许多，提防着突如其来的意外。但令他们惊讶的是，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遇到像半身人那样的奇行种。
于是，两人接下来的旅程几乎是乏善可陈。封艾为了搜寻更多线索，不时会带着伊斯特爬下马路两旁的坑洞，这些坑洞的景象大多和他们第一次见到的那个房间类似，都是些倒置过来的房间，从建筑格局上，倒是依稀可以区分出是不同类型的房子。小平房、居民楼、大厦、商场……除了里面偶尔会看见游荡的伶面人以外，仍旧是没有太大的突破性线索。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探索了十几个坑洞房间以后。
封艾皱着眉头，忽然说出了一个颇为惊人的信息：
“伊斯特……我忽然意识到，这整片地方，其实都是在复刻大学城区的建筑。”
封艾呐呐道：
“这里的甬道看上去就像是交错的街道，街道周围满是颠倒的房间……而且，这些房间分部的格局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走在大学城区的街道一样。”
“尤其是刚才进过的几个房间……大厦和公寓的分布，和我们以前去上班时经常坐电车的般舍道几乎一模一样，感觉就像走是在颠倒的般舍道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拐进来的这条街道就应该是木棉道，我记得木棉道的街头有一栋很有趣的面包店，它的外观是圆形的……”
说着，封艾将提灯伸进了身旁的一个凹陷，照出了里面圆形的空间。
封艾继续呐呐道：
“整个地下迷宫，看上去就像是大学城区的颠倒镜像，就是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头顶上，会不会真的是那一间面包店。如果是的话，或许我们能够在这里走到西边的污水处理厂也说不定……”
“关于这一点，我还有一些模糊的想法。超古时期的皇帝会在生前为自己建造陵墓，有的陵墓虽然深入地下，格局却与皇帝在地上的行宫别无二致，为的是让皇帝在死后也能号令众生，君临地府……这里的颠倒世界，就跟那种陵墓很是相似，至于为什么是颠倒的，或许跟古老的阴阳风水学说有着一定的关系……”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陵墓的话，别的我不敢确定，不过墓主人一定是个臭有钱，还特爱显摆，脑子里的水可以注满一个游泳池的神经病……”
模仿人类行为的怪物。像“市民”一样行走的伶面人。
模仿城市的地坑，完全镜像倒置的房间……
这个无比广阔的地下城市，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两人走到了一个坑洞旁时，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伊斯特，”封艾说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下面的房间，是一家只会在深夜开门的大排档。”他没头没脑地打趣道：
“虽然我不确定里面会不会有个满脸麻子的老板在卖烤串，但是这里面……好像有界能的反应。咱们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轻轻应道：
“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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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难得遇到突破性的线索，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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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作死就不会死，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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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2
抱着不能坐以待毙的想法，封艾和伊斯特最终还是跳进了那路边的坑洞之中。
初初进到坑洞，封艾便意识到了此处的不对劲。
这里没有灯。
暗无天日、无底深渊般的地下世界里，没有灯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他们先前已经进过许多不同的坑洞，见过许许多多不同格局的、倒置过来的屋子，唯独没见过四周尽是一片黑暗的。
说是纯粹的一片黑暗，却也不合适。
封艾刚转过身，提灯便照亮了伊斯特的面庞，依稀可以看见她脸上的不安。
伊斯特显得很是局促，轻轻用手指点了点黑暗深处：
“封艾……”
封艾下意识地循着伊斯特指向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了。
那里有光。
光不是传统的灯光。是只吊在低矮房檐上的，微微晃荡的纸灯笼。
这个坑洞不是倒置的。
这里……默然伫立着一间小小的日式居酒屋。
坑道里不该有风。但那几个灯笼却如同有生命般，轻微晃悠着，灯笼里闪烁着妖异的火光。
居酒屋门口是几条长长的门帘，遮住了里面大半的景象，昏黄的灯光在门帘的缝隙泻出，铺洒出温柔的错觉。空气里隐约荡来炊烟的味道，居酒屋周围的装饰古朴而精致，像是常有人精心打理着。就好像是，它将一直伫立在这里，给来往的旅人洗去风尘，在深夜中提供短暂的温暖。
但温柔只是错觉。
这里不会有旅人。
所以封艾毛骨悚然。
这里……怎么会有日式的居酒屋？
伊斯特领口里的口袋微微颤抖，似是感受到了怀里阿尔萨斯强烈的不安，伊斯特轻轻抚了抚胸口，犹豫的眼神瞟向了身旁的封艾。
封艾的腿像是在地里扎下了根，他几乎忘记了行走。不知为何，他提不起向前去一探究竟的，也没有拔腿逃跑的勇气。
打破僵局的是从居酒屋里传出的声音。
“进来。”
声音由远及近，在空荡的地洞里飘荡极远，刻进两人耳畔。那说话的声音极低沉。咬字含糊不清。
听起来像是咽着血。
伊斯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无助地又看了一眼封艾。这时，封艾也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不着痕迹地捏着伊斯特的衣角，低声道：
“跑。”
话音刚落，封艾便听见了一道轻微的、似是铁链晃动的声音。
随后耳旁半寸有微风拂过。
直到那柄掠过残影，看不清轮廓的物什生生插入他身后的墙壁深处，直到封艾终于看清脸侧那根细长的、锈迹斑斑的铁链一路从居酒屋的门口延伸到那物什的柄部，封艾的汗毛才来得及通通炸了起来。
太快了。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这绝不是封艾、亦或是伊斯特能够抗衡的速度。
那悬挂在空中的锁链颤抖着被一点点收回。插进墙壁深处的武器被一点一点拔出，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被拖曳着往居酒屋的门帘移去。
于是封艾终于看清，那是一把几乎要比成年人身材还要巨大的屠刀。
刀刃上仍带着血迹，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线，带起令人牙酸的声音。
居酒屋深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进来。”
封艾和伊斯特对视了一眼，麻木地挪动了双脚。
他们没得选择。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封艾走在先头，跟在那柄屠刀的后面，撩开了居酒屋的门帘。
居酒屋内部的格局很小。类似吧台的围桌前放置了四张椅子。空气里的温度要比外面稍暖些，桌子后的开放式厨房壁架上摆着许多清酒，柜台后站着一个“人”。
说是“人”，或许不太贴切。那生物身长近两米，体现堪称巨大，在这狭小的居酒屋里显得很受拘束，一颗巨大的头颅看起来像是被泡烂的尸体，泛着水肿般的惨白，半张女伶面具镶嵌在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缝线和头部的许多疤痕纠缠在了一起。
是奇行种。
穿着一条巨大的围裙，沉默伫立在两人面前的奇行种。
这只奇行种脸上的女伶面具与先前所见到的又有所不同，眼部的位置开了孔，孔洞深处藏着一双黯淡浑浊的眼珠，表层泛着白翳，不似活人。但那两颗眼珠却在两人踏进居酒屋的瞬间便挪动起来，直勾勾地盯向了门口。
“坐。”那咬字不清，仿佛咽着血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和封艾如同没有知觉的木偶，僵硬地走到距离门帘最近的两张椅子上坐下。
两人坐下以后，那屠夫便不再有任何交流，自顾自地转身，穿过狭窄的过道，走进后厨深处。在封艾的角度，可以看见它从旁边的冰箱里取出了些什么，放到了一张巨大的砧板上，随后提起那柄巨大的屠刀，手起刀落地将那物什剁成了许多碎肉。
屠夫的手法极为熟练，看起来就像是浸淫厨艺多年的厨艺大家，那双巨大的不似人形的、满是疤痕的巨手将切好的碎肉拨进了旁边的大碗，倒进了一只巨大的铁筒中。而后又拿过浮在铁筒上的长柄勺，均匀而有节奏地搅拌着，不时还从旁边的调料盒里取出许多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的香料洒进锅里。居酒屋里一片沉默，只有屠夫烹饪的声音。
不多时，小小的居酒屋里开始飘出极为诱人的肉香，当这股香气钻进封艾鼻腔的时候，生理上的刺激使他的胃部产生了极为夸张的饥饿感，但身体越觉得饥饿，封艾的心中就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反胃的情绪也渐渐油然而生。
屠夫取过两只碗，分别舀了一勺肉汤，端到了两人面前。
“喝。”
碗里的汤汁冒着热气。汤色浓稠如奶液，香气逼人，带着浓郁的肉香，却又不觉腻味，教人食指大动。
但封艾和伊斯特都没有动。
一滴冷汗从封艾额间落下。
先前那屠夫在厨房里辗转腾挪，身形过于巨大，很多细节他看不清楚。但在那屠夫转身的瞬间，有一样东西封艾却看得一清二楚。
砧板上放着的不是猪肉。是一截人类的下半身。
惨白的肌肤渗出紫色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像是淤青。
放在两人面前的，是两碗伶面人肉做成的汤。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肩膀，身上的黑气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紧紧地抿着嘴唇，嘴唇看起来有些苍白。不安的眼神瞟向了封艾，似是求助。
封艾微微皱起眉头，还待犹豫，那伶面人屠夫忽然握起了手中的屠刀，直直地劈在了封艾身旁的桌面上。
随着一声巨响，封艾身旁的椅子应声而随，碗里的汤汁洒落了少许。
“喝。”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伊斯特被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鹿，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封艾缓缓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神情变得很是怪异：不像是恐惧、也不像是忐忑，就像是一壶水被逐渐加热到了沸点，突破了阈值，开始转化成另外的形态一张看起来真挚，又无辜的面庞。
“老板，你这汤要钱吗？”
在这个无比诡异的场合，伊斯特再一次愣住了。
愣住的不只是伊斯特。
就连屠夫也愣住了。
如果“伶面人”也有情绪的话，那眼前的这只巨大的屠夫在听完封艾那句话以后，久久呆立不动，如同死机一般的表现，无疑就是“愣住”的表现了。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非常久的时间。直到很久以后，屠夫才仿佛回忆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般，缓缓地将砍进桌台的巨大砍刀抽离，机械性地重复了一句：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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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跟这厮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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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还能咋地，喝就完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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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3
“算了算了，能好好活着非要找死干啥。再说这个破地方，做出来的烧烤估计少不了地沟油……”
稍稍犹豫了一会，封艾讪笑着挠了挠头发，牵着伊斯特大摇大摆地从那个地洞边上走了过去。伊斯特沉默不语，只是抬着头、带着两分无奈，看着封艾自顾自地耍宝不过想到不用往这个黑漆漆的洞口跳下去，心里的不安却还是减少了许多。
顺着大路向前走了一会，路面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路边的坑洞也在逐渐减少又往前走了一段，便完全消失了，面前只有无比宽阔的路面。眼见此景，封艾的心情也敞亮起来，双手抱着后脑勺，哼起了愉快的小曲儿：在地面之下行走了不知多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享受到如此轻松、如此令人心情开阔的时光呢。
可伊斯特却仿佛一直有些不放心，不停地环顾着四周，好像在担忧着什么。走了一阵，封艾看她神色不大对劲，便好奇地看了看她。
“怎么啦伊斯特，你不会在怀念刚才的那些伶面人吧？”
伊斯特不说话了。只是停下了脚步、抬起了头，有些慌张地看了看他。
封艾起初还有些奇怪，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骤然滑过。
大概是从路过最后一个向下的坑洞开始，路面上的伶面人便开始以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减少，到了现在，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完全消失了。
此时此刻，二人走在一条足够八辆大卡车并排开过的管道中间，目力所及之处，竟只有他们在往前行走。管道里安静极了，回响着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听起来无比诡异。
封艾想了想，急忙拖起了伊斯特的手，调头往回走去。他的视线以内没有一个伶面人身影，他也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子。
他很快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他熟悉的、逐渐靠近的，雄浑得让巨大的管道都在不断颤抖的声音。
下一秒钟，管道的两头都出现了一团无比巨大的紫红色巨肉，并以极快的速度填满了管道。此时此刻，这两坨无比巨大的紫红色流动物质，正在向两人奔涌过来。
那是他曾在328区看见过的紫红色巨肉。
伊斯特连忙开枪还击，但管道里的紫红巨肉远比上次在328区遇见的难缠不仅在数量上几乎无穷无尽，而且还从两头分头包抄，很快就把二人淹没在了巨大的肉堆里。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触摸了地面，想改变地势、在地面上再次造出垂直向下的陷坑，但却为时已晚：还没等他碰到地面，他就已被那团凝胶状的巨肉堵住了口鼻，失去了意识。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封艾才悲愤地明白，那排竖直向下的竖井除了能给伶面人提供出进的通道，更能让所有在地下活动的生命体在紫红色巨肉填满管道时得以生存而若在巨肉袭来时还待在外面，别说是临时造出一个向下的竖井了，哪怕是往已造好的竖井里跳下去，都未必来得及逃出生天。
在失去意识之前，封艾用力地呼吸了两口，流下了一颗悲伤的泪水：他麻麻的，想不到老子一世英名，居然会死在一颗巨型鼻屎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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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4
封艾一把端起了碗，在伊斯特惊讶的目光下把碗举到了嘴边。
忽然，他的嘴唇却翕动了一下。伊斯特目光一闪，身子悄悄往前凑了半步。
她看清了封艾用唇语在说的话说实在的，这句话只有六个大字，倒不是太难辨认。
而且……对于在世隐乡里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伊斯特来说，这六个大字又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打爆他的狗头……”封艾用碗挡住嘴巴，斜眼看着伊斯特，表情夸张。眼见伊斯特似乎还没有立刻给出反应，便又龇牙咧嘴、挤眉弄眼地说了一次：
“打爆……他的……狗头……”
如果不是处在这令人胆寒的场景之中，看着封艾脸上让人捧腹的表情，哪怕冷漠如伊斯特怕是都会再也绷不住、嗤地笑出来。但这一回，伊斯特的回应却只有一个。
那把黑色的手枪。
封艾不知道的是，伊斯特的手枪几乎是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因果律武器：黑枪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湮灭”，白枪则代表着绝对意义上的“贯穿”只要是被手枪击中的生物体都难逃一劫，即使是那个在328区出现的、快到令人目眩的穿灰色斗篷的男子，都只能在半空中拦下伊斯特的子弹，而绝不敢与之接触。
但那个灰衣男子的应对方式，恰好是从伊斯特的手枪下逃生的、最合适的办法。
伊斯特能够调用世界规则内数得上的力量，但除此之外，她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如果能在动作上快过那颗出膛的子弹，那么子弹本身蕴含的能量即使再大，也是毫无意义的。
屠夫的动作虽快，也快不过那颗子弹。
但却能快过伊斯特扣动扳机的速度。
几乎是在黑枪出现的同时，那个长得如一头淹死的野猪的、身高体胖的屠夫，就已作出了反应。伊斯特还没把手搭在扳机上，就已看见了破空而来的、足有一人多高的人形屠刀。
还有一道无比耀眼的蓝光。
封艾的反应未必比得上心细如发的伊斯特，但同样是战斗途中，他却是不需要动用双手、或是做出动作的几乎只是心念一闪，一块巨大的钢板就已横亘在了伊斯特与屠夫的面前。
“快！快跑！”
封艾知道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急忙一个跳步挡在了伊斯特与屠夫之间，便推着她往门口走去。几乎在此同时，那块钢板就已出现了丝丝裂纹，继而被屠夫一脚踢开。
下一秒钟，封艾就看见了那把冲着他迎面飞来的、巨大的屠刀。
相伴而来的，还有那个屠夫第一次念出的、全新的台词：
“死！”
无论如何，在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之前，封艾至少还获得了一些有趣的人生经验：首先，在别人店里砸场子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特别是在老板手里还拿着刀的时候其次，死胖子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一个灵活的死胖子最后，如果现在还有的选的话……哪怕是忍着恶心吃掉一碗屎，大概也不会比被人拿大刀从中劈成两半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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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5
那屠夫伶面人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喝”字以后，封艾的眼角便跳了跳，脑海中掠过一丝明悟，眨了眨眼睛，伸出双手，竟是真的端起了面前的那碗肉汤，还认真地朝上面吹了几口气。
身旁的伊斯特见状，吃惊地抽了口凉气，还未待出声阻止，便看见封艾忽然捏起碗里的调羹丢到了桌面上，端起那碗肉汤，往自己脸上倒去。
咕噜、咕噜、咕噜……
伊斯特脸上的神情由诧异化作了震惊，夹杂着担忧和恐惧，却又在几秒后变成了可爱的呆滞模样。
封艾喝下这半碗肉汤，倒是喝出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那汤汁还顺着嘴边哗啦啦地往脖子淌，流得胸前浸湿了一大片。封艾将那只剩下点肉渣的碗拍到了桌子上，打了个长长的嗝儿。这还没完，喝下一碗后，他又伸手捧过伊斯特面前的另一碗，故技重施，三下五除二往脸上倒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便精神一振，竟是无端端拍桌而起，眉头倒竖：
“垃圾！都是些什么垃圾！”
伊斯特顿时愣在了当场，就连那屠夫伶面人都仿佛木头一般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你这肉汤根本没有放盐，他娘的全是一口油味。肉都已经过期了，骨头也没有骨头味，但你为了掩饰，特意往里面放了八角和香菜，想用调料的味道盖过里面的臭味。但你这样做真是太天真了！因为你煮的时间根本不够，香菜的味道只留在了表面，失败！”
这一瞬，封艾竟是化为了极其毒舌的美食评论家，对着那碗肉汤喋喋不休，一根手指几乎戳到了身前那屠夫伶面人的脸上：
“不仅如此，你里面放的萝卜也没仔细挑过，筋太多，跟吃番薯似的，失败！人皮煮的太烂，没嚼劲，失败！那猪红一样的东西又烂稀稀的，牙齿还没碰到就散了，失败中的失败！最惨的就是这截大肠了，”封艾用手指拈起碗里那一截肠子似的物什，摊开了凑到那屠夫伶面人眼前：
“这里面根本就没洗干净，还有一坨屎！你有没有搞错？哎，有坨屎哎，哎，有坨屎你看到了没？屎哎！你还想不想在这片地方混了？信不信我去消费者协会把你告得狗血淋头啊？”
看着封艾那根快要戳到屠夫脑袋上的手指，伊斯特已经开始有些麻木。此刻的封艾仍在喋喋不休地换着法子批评着这碗肉汤的味道到底是有多糟糕、而且看这个架势，他对肉汤的评价已经开始逐渐上升到了批评这名屠夫作为店老板却丝毫不重视食品安全，从而反馈出其社会道德认同感极其低下，个人素质有待提升之类的人身攻击了，那身形魁梧，面目狰狞的伶面人仿佛犯错受训的小学生般，一动不动地低着头，面具下那对臃肿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封艾，竟是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
其实，坐在伊斯特的角度，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方才封艾将那两碗肉汤凑到嘴边的时候，根本没有喝进去，只不过是装腔作势地让那肉汤顺着脖子倒了下去。不过，且不论封艾的演技有多浮夸，就算看不到动作，光是看那脖子上淌下来的肉汤也该知道封艾并没有喝下去。倒是这屠夫伶面人却不知为何，对此没有一丁点反应，待到封艾骂到口干舌燥的时候，才像是当机了很久的电脑终于恢复，对先前的指令作出了回应，后知后觉地抬起屠刀，指了指门口：
“走。”
伊斯特忽然瞪大了好看的眼睛，神情里满是诧异，完全不能理解这屠夫的行为。
封艾也瞪大了眼睛：
“你叫我走我就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伊斯特悄悄偏过头去，不知为何，只觉得太阳穴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屠夫又机械性地重复了一遍：
“走。”
“走就走！”封艾极为不悦地哼了一声，拉过身旁伊斯特的手臂：
“伊斯特，我们走！没必要跟这种不讲道理的家伙浪费时间了。”
撩开门帘之前，封艾还不忘转过头来，气势嚣张地说了一句：
“这么没有素质，你等着关门大吉吧，小赤佬！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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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6
封艾略微思考了一下，笑嘻嘻地把汤碗端了起来。伊斯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却发现封艾已经一把攒住了她的手。
“哎呀，有点烫，我先吹吹……”
封艾仍然嬉皮笑脸地看着屠夫，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慢，那碗汤死活没有凑到嘴边。暗地里，早已死死地握住了伊斯特的手，拉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后蹭着，倒退着往门口蹭去。
伊斯特看封艾龇牙咧嘴、表情夸张地在那碗汤上吹来吹去，吹得汤水四处乱飞、几乎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半碗，差点没憋住笑出来：按照他这个吹法，其实他们大可不用逃跑只要在汤碗上多吹个几分钟，这碗汤估计都要整碗给吹没了……
就在封艾拿出了当代中小学生测试肺活量时的积极性的时候，那个人高马大的屠夫终于动了。似乎是对封艾浪费食物的行为甚为不满，他随手就向着封艾丢出了那把足有一人高的屠刀。
封艾被那把擦着耳朵过去的大刀吓了一跳，眼泪都要出来了，在原地狠狠跳了跳脚：“卧槽，没听说过浪费食物就要当场处决的啊！”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过了好久，屠夫才作出了回应，竟仿佛是在回答封艾。
“……走？”
封艾惊惧地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伊斯特。他的表情如临大敌，看得伊斯特心里有些发毛，拉了拉封艾的衣服。
“怎……怎么？”
封艾吞了口口水，眼中的惊讶之色更甚。
“他……他会说疑问句……”
还没等伊斯特对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表示出自己的无语，那个屠夫就已先一步发话了他的声音显然比先前大了不少，似乎是仅仅存着一丝本能、失去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如他，也快要给这个神经病的小子逼疯了……
“……喝！”
“诶嘿嘿，这就喝这就喝……”
在伊斯特惊讶的注目之下，封艾竟然真的大咧咧地端起了碗，往嘴里送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仍然毫不在意，仿佛他要喝的不过是一碗平常的肉汤。
伊斯特没有看到的是，封艾的右手已经在身后搭上了那个装着几瓶信息素的小瓶子，食指和拇指紧紧地夹住了那个小木塞。
他的手很快，动作也很稳。以至于还没端起碗，他就已拔开了那个木塞子，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木塞子下的小瓶子不断地冒着白烟，逐渐在小酒馆里散开。封艾却似乎毫不在意，带着笑容闻了闻面前的汤碗，并把嘴凑了上去。
他就在这时听见了那个屠夫的惨叫。
小瓶子之所以能杀死伶面人，不是在于其产生的爆炸威力有多大，而是在于其放出的白烟是专门为伶面人的呼吸系统设计的致命毒药。
在这个密闭的小房子里，哪怕是打开瓶塞时逸出的一丝毒气，对于任何一个伶面人而言，都已是相当可观的伤害。
从打开瓶塞的同时把碗送到嘴边、到屠夫痛苦地倒在地上，不过是数秒钟内发生的事。封艾甚至还来得及把小瓶子向屠夫丢出去，送他一场灿烂的大爆炸。
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事实上，他还同时丢出了他喝汤的碗。
下一秒钟，他就把伊斯特扑倒在了地上，完全覆盖了她的身体。在二人身后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屠夫不断减弱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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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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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7
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以后，两人终于是离开了那件诡异的居酒屋，从坑洞里爬回了宽阔的甬道中。看着甬道里依旧川流不息的伶面人，封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腰间剩下的几瓶信息素有这玩意儿傍身的时候，就连这些皮肤惨白的哥们儿看起来也和蔼可亲多了。
伊斯特跟在封艾身后闷闷地走着，似乎仍然没有从先前的猎奇景象中回过神来。不多时，她便听得身前的封艾说了一声：
“伊斯特。”
伊斯特抬起头来，对上封艾颇为凝重的眼神，疑惑地应了一声。
“伊斯特我对这片莫名其妙的地方，隐约有了一些不是很妙的想法。”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遇到过几个不同的奇行种，那个大嘴怪、半边身子的家伙，还有刚才的那个居酒屋老板你有发现它们之间的共同点吗？”
伊斯特沉吟了一阵，犹豫着说道：“它们面具都不是完整的。”
封艾点了点头：
“对，这些奇行种脸上虽然戴着和其他怪物相似的面具，但它们的面具都不是完整的，尽管我们还没办法理解这是因为什么，但我们不妨将其定义为一种进化的标志。”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奇行种都是比旁边这些普通伶面人更高级一点的物种，那个只有一半身子的哥们儿可以不受信息素的干扰发现咱们的存在，那个屠夫甚至懂得说人话这种奇行种和普通种的区别，不禁让我想到，这片地方的存在，会不会就是为了培养出更高级的某些物种而存在的”
伊斯特愣了愣，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停下了脚步，举高手上的提灯，照亮了周围摩肩擦踵、丧尸一般的伶面人群，神情严肃地问道：
“你还记得咱们刚刚掉进这片地方时发生的事吗？”
听到这里，伊斯特脸上便浮现出隐隐的后怕，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初初进到这片地方的时候，这里的伶面人都并非像现在这般用双足移动的，而是像一堆密密麻麻的蠕虫般，用着各种难以描述的姿态进行移动。直到意识到两人的存在以后，才像是接受到指令的动物，慢慢恢复了人形。
就像是两人无意间触发了某个游戏的b，在并不正确的运行机制中误闯进了一张从来不应该存在的地图，里面的所有数据都以扭曲的方式存在着直到封艾和两个“观测者”进入的时候，它们便按照程序中的本能恢复了以往的运行机制
模仿人类行为的伶面人，颠倒过来的地城，有了初步人性的屠夫伶面人
唯一可以解释的事实只有一个。
封艾深深呼了口气：
“这些东西应该是艾斯兰人工圈养的实验体”
伊斯特轻轻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封艾看着伊斯特，继续说道：
“这些生物是可以通过训练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的，我们身上的信息素就好像是驯兽师手里的鞭子，它们接触到的时候就会本能地作出反应，按照人类的行为来移动。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或许就是想要像养蛊一样，培养出真正有智慧的，强大的奇行种。”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颤声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封艾轻轻摇了摇头：
“只有有着相对智慧的生物，才能够培养出纪律性。只有拥有纪律性的群体，才能够组成真正的军队不过，要把这群东西当做军队，也只是我不完全靠谱的推测罢了。”
接着，封艾又说出了另一个让人震惊不已的推测：
“而且，这些伶面人进化的上限似乎很高，至少我们遇见的那个屠夫已经比半身老哥要凶猛太多了尽管如此，它还是没有真正地拥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伊斯特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它不是会逼咱们喝汤吗”
封艾说道：
“因为它的行为模式太单一，也太机械了就像之前我说过的，好像是受过训练的野兽，只会凭借着既定的模式来行动一样。在它逼咱们喝下那碗汤之前，我也曾试探性地想要和它对话，但你也看见了，它除了逼你喝汤以外什么都不会。所以，要咱们喝下那碗汤时，真的喝进肚子里绝对不是正确答案，它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不同寻常的，它在扮演的正是一个屠夫的角色，所以只需要让它“认为”你已经喝下去那碗汤就好了”
直到此刻，伊斯特才明白了封艾在居酒屋里做出那番无厘头行为的真正缘由，恍然点了点头，沉吟了一阵，又问道：
“那为什么要让它扮演屠夫的角色呢？这个颠倒的房子又意味着什么？”
封艾木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个鬼地方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事情真如我所说，这些伶面人都是被圈养的，那么圈养它们的人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些信息素会被封在墙体里？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些都不得而知。”
“那个怪物为什么要扮成屠夫？是圈养者有意而为之，还是它在生前就是个屠夫，这些伶面人究竟是人是鬼，我们都没办法知道了”
“但至少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伶面人真的可以持续进化，那么在这里深处，可能还会有着某些更加诡异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两人一路无话，继续前进，试图寻找这片地方的出口。附近的景象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整体来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错综复杂的迷宫。好在封艾多少也在大学城区生活了一个多月，对这一片的地形还算是有点影响，不时探头进附近的坑洞里分析一下建筑样式，便能比对推测出他们正在往哪个方向、哪条街道行去。一路上重复得景象见得多了，对未知的恐惧也就慢慢淡化下来，以至于封艾都逐渐开始有闲情逸致对着周围路过的伶面人指指点点，给伊斯特说相声似的点评着伶面人的高矮胖瘦美丑。
直到封艾手里的提灯稍稍黯淡下来的时候，两人才遇到了一些比较奇特的景象。
在他们的左前方，赫然伫立着一座合金铸成、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大门。门旁的密码锁已经失灵，黯淡的屏幕反射不出一丝光线。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个地方用城市地图来比对的话，应该是一间大型百货商场才对”
伊斯特微怔一阵，脑海中对方才那诡异居酒屋的阴影尚未褪去，问道：
“要进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说道：
“我觉得咱们不妨进去看一看，一来咱们的干粮虽然还够用，但水已经不太够喝了二来这地方的设计看起来就是为了隔绝伶面人出入的说不定，就是之前曾说过的那些圈养者的补给站呢？”
伊斯特犹豫了阵，似是认同了封艾的说法，轻巧地点了点头。于是封艾便走到门边，将右手按上那合金铁门，直接将大门的分子转移，溶出一个不大不足够一人通过的洞口，和伊斯特一道走了进去。
进去后，封艾也没忘记留个心眼，将那扇合金门恢复了原状，两人转过身来，举起了手中提灯，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偌大的空间里，放置着一排排的陈列架，放眼望去，真的便像是行走在寻常商场中一样。
封艾笑了笑：“看来咱们也不至于一直倒霉的。”
两人于是便沿着那一排排的货架来回穿行，搜寻着有没有能用的物资。这房间占地面积极大，一排排的货架望不到头，像是没有边际的图书馆只是货架上放的东西倒大多是千篇一律，尽是些经过真空压缩，特殊密封的食用罐头和水，亦或是些在五金店常能看到的修理工具、一些制式的医用道具，药品等等。唯一让封艾啧啧称道的是，这种鬼地方的角落处竟然还有“大人才知道的世界”专区，陈列着许多让伊斯特脸颊泛红的小玩具。
“看来地下科研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封艾会心地笑了起来。
封艾随手取过一只罐头，借着手电筒扫了扫生产日期，竟是从三十年前就开始生产的食品，好在元纪年的食物保质技术已经不同以往，这种罐头里面装着的往往都是些和干粮粉差不离的玩意儿，坏倒是没坏，但味道就实在是让人感动了。
不管怎么说，在现在的情况下，也不是两人为伙食问题矫情的时候，封艾大大咧咧地扣开了罐头的拉环，“啪”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的时候，封艾便听得伊斯特身上传来“吱”的一声，却是阿尔萨斯从伊斯特的衣服口袋里窜了出来，扑到了封艾的手臂上。
封艾看着那展露吃货本性的阿尔萨斯将一颗颗干青豆吃进嘴里，把腮帮子鼓得像个气球，不禁打趣道：
“你丫还挺懂得看气氛，有危险的时候连根毛都见不着，一安静下来了窜得比谁都能耐，回头拿条绳子栓你尾巴上探路好了。”
阿尔萨斯闻言，黑溜溜的两颗眼珠子忽一发直，簌簌咀嚼着干豆的嘴巴一动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看得身旁的伊斯特也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情。
两人一鼠又瞎逛了阵，封艾沉吟道：
“从这里边食物的保质期来看，这地方存在的时间最少也有三十多年了，考虑到大都会建成也不过五十年不到，很有可能是和大都会同时成立的机构只是这期间粮食一直没有得到补充，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荒废了很久的科研项目。”
从种种迹象来看，这杳无人烟的地下城市必然有过人类活动的痕迹，艾斯兰的科研人员在地下深处利用这些戴着女伶面具的生物做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研究，只是，两人在这里游荡了许久，却始终见不到活人的踪影，这不禁令封艾有些毛骨悚然，不敢再往下细想。
尽管这片地方有着充足的粮食和饮用水，但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没有在这里过着地穴野人的生活，一辈子耗下去的意图。越是确认了这里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两人便越想要早日逃离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所以两人并没有在这补给所里停留太久，稍作休息以后，便打定了主意，重新出发寻找其他的出路。
临走前，封艾忽然意识到，经历了前面一连串的惊险事迹，他的异能已经很难再发挥作用了。再这样下去，如果接下来的路程里再遇到奇行种的话，保不准会有什么危险。念及此处，封艾便绕到了旁边的货架处，打算给自己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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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以下道具中进行选择，仅限一件。
1
大减价菜刀
道具描述：开国皇帝阿尔陛下亲自督造的双子极星大厦极星宫的设计师图灵尔公爵家里的第三头爱犬帕里亚出生三周年特价优惠出售的菜刀相信我，那群见钱眼开的商人为了促销什么鬼主意都想得出来！
道具功能：大部分时候是用来切菜，如果想要砍人的话，请先参照艾斯兰治安管理处罚法第743条有关管制刀具之规定。
使用效果：如果你用它砍死了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会死。
备注：虽然在通常的观念中，便宜往往没什么好货。但是仔细想想，其他的两件好像也不是付费道具吧？
2
带着图案的水果刀
道具描述：生产这把水果刀的厂家非常有幸地请到了幼年的四公主殿下作为广告演员这则内容约为一名两岁半女婴拿着一把假扮成猫的女性小学生图案的水果刀柄当奶嘴狂吮的广告出乎预料地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收视率，令其销量远远超过了上面那把靠毫无诚意的理由减价营销的三无菜刀。
道具功能：只要切水果就好了。至于其他的作用人生路漫漫，我劝你善良。
使用效果：它只是一把有点可爱的水果刀，你还渴望它能为你做点什么？！不，我是说，如果你希望能够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从天而降、将泛着粉光的兵刃递进敌人的咽喉的话，这或许是一把很适合藏在袖口里的武器。
备注：不要选它。除非你头铁。或者你是nn信条的头号粉丝。
3
写着“不是猛男不要用”的家用自充式手提电锯
道具描述：描述个屁！你难道没看过电锯惊魂和十三号星期五吗？
道具功能：你他娘的觉得呢？
使用效果：还用我说吗？
备注：不用不是纯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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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8
看着封艾手里拿着的武器，伊斯特的脸上露出相当诡异的神情，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补充完粮食和水，两人重新上路，大致沿着南边的方向行走着，寻找出路。
一路上无惊无险，走了约莫四十分钟，便能够感觉到身前的甬道越来越宽阔，周围的伶面人也渐渐减少。沉闷的空气里隐约传出先前不曾听到过的细微声音。
“是水声。”封艾皱起眉头。
伊斯特闻言，很快便明白了封艾的意思。
艾斯兰城里有条人工开凿的帕拉达人造河，自北向南潺潺流转，汇入南太平洋。河中每晚都有花船游行，烟花汇演，是享受斑斓夜晚的极好去处。以两人的脚程计算，这一路走来，也差不多是到了帕拉达人造河附近。
果不其然，沿着颠倒的金钟道走到尽头，两人便看见了一面冰冷的石墙。这里已经是条死路，唯独墙角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溶洞，水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封艾趴下身子，把头塞进那几乎只有一人宽度，两尺高的溶洞探视了一阵，又把头拔出来，怔怔地看着伊斯特：
“底下是条暗河，还有条小船。”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
“……船？”
“是，一条小舢板。”封艾捏了捏眉心：
“理论上这条暗河应该也会通向南海岸，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实际状况是什么样，不过，正常来说，伶面人应该是不懂得乘船的，所以，这条舢板应该是留给这里的工作人员用的。”
封艾沉吟了一阵，继续分析道：
“如果真的是工作人员用的船，那么这条暗流就很有可能是通向某个地方的捷径，且不论危险性，至少它到达的地方会有很多人类活动的痕迹，能够让我们找到些别的线索……伊斯特，要下去看看吗？”
伊斯特犹豫了阵，手指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小声道：
“我不知道……阿尔萨斯好像很害怕这里……”
封艾抿了抿嘴唇，转念道：
“那就这样，我先下去看一看情况，确认没有其他危险了，再接你下来，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掉头就跑。”
伊斯特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干预封艾的决定，只是犹有不安地说了句：
“……你要小心。”
封艾笑了笑，示意伊斯特放心，随后便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倒爬着钻进了那低矮狭窄的水溶洞。这洞口距离地下土地的高度大约有两米，封艾跳下来的时候，脚上便传来了湿软泥土的触觉。封艾提起提灯，方才意识到这条暗河远比他想的要狭窄，远处影影绰绰的钟乳石倒悬在顶上遮挡了大部分的视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但是与地面上相比显然是流通的，这也能够说明这条河并非死河。
附近的浅滩上有些难以辨认的矿物，在提灯的光芒照耀下反射出幽幽绿光，水面上泛起淡淡的烟气，好像是溅起的水雾、又好像不是。那烟气状若干冰，轻轻缠绕在那随波飘荡的舢板周围，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的气温似乎要比外面低上不少。
封艾沉思了阵，挪动脚步正待继续观察，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极为暴戾的气息从身后席卷而来。
那是来自洞口的方向。
这气息封艾太过于熟悉了。
每次伊斯特产生强烈情绪波动、亦或是召唤出黑色猎枪小黑时，都会有的波动。
当封艾感受到这股气息时，想都不想便意识到了伊斯特那边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当机立断窜到墙根下，急匆匆地爬出了洞口。
“伊斯特！……”
冷汗从封艾额头渗出，当他看见伊斯特还在时，吊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伊斯特正靠在墙边虚弱地喘着气，看见封艾的瞬间，目光里浮现出些许怪异的茫然。封艾蹲到她身旁，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的……”伊斯特轻轻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对面甬道的尽头，呐呐道：
“刚才有只奇行种想要袭击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小黑就跑了。”
封艾听罢，便开始在心中暗恼自己真是太过于怠慢了。伊斯特重伤未愈，这片地方又充满未知的危险，本不该就这样任她一人留守着的。
封艾将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扶起，望了望他俩来时的路。
“那个奇行种……是从咱们过来的方向跑的吗？”
伊斯特点了点头：
“它很快……比先前那只半身奇行种还要快很多，我没能看清楚它的样子。”
封艾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信息素，他们剩下的信息素已经不足以再应对太多突发情况，如果那只奇行种并没有离去，而是躲在远处伺机而动再次偷袭的话，以封艾的反应速度，恐怕根本来不及保护伊斯特的周全。
念及这层，封艾便打定了主意：
“伊斯特，咱们走水路。我已经确认过了，下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伊斯特稍稍舒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看着封艾，点了点头。
两人终于还是爬下了那低矮的水溶洞。封艾还留了个心眼，利用界师的能力改变了墙壁的分子排序，让那水溶洞闭合起来，断绝了被奇行种悄悄尾随的可能性。
随后，封艾便让伊斯特坐上舢板，解开了船桩上的绳子，轻巧地跳上小船，拿起船边的橹子往岸边轻轻一推，小船便随着流水往下游缓缓漂去。
这片暗河地下要比地面上还要黑暗得多，封艾将提灯放在船头，坐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岩洞里的钟乳石怪奇嶙峋，在提灯的光芒下泛起淡淡的乳黄色。好几次，两人哪怕是坐在船上，也不得不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快要长到了船上的钟乳石。
周围除了水声便是一片寂静，封艾试图透过灯光看一看这条暗河里的景象，却发现这河水虽窄，却是极深，全然看不清楚水中的事物。
这静谧的气氛过于怪异，使封艾总觉得不太自在。身旁的伊斯特不知道为什么，总好像不在状态，抱着膝盖蜷缩在船沿，不安的眼神悄悄游移着。
为了缓解一下僵硬的局面，封艾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伊斯特聊了起来。
“伊斯特。”
“……嗯。”
“你真的没事吗？”
“嗯……没关系的。”
“伊斯特，”封艾继续道：“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伊斯特愣了愣，眼底闪过隐约的慌乱。封艾却没有察觉，自顾自道：
“舍予姐跟我说过，你不是异人。如果你不是异人的话，那些黑色的烟雾又是什么？小黑到底又是怎么从你身体里凭空出现的……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伊斯特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眼神莫名黯淡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我都不记得了。”
封艾哑然，旋即苦笑道：
“你这失忆症还真不是盖的，迟早哪天会连你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吧……”
伊斯特又摇了摇头，正待说话，眼神却瞟向了舢板前方，忽然露出极为惊恐的神情。封艾见状，讶异地转过头去。
是光。
莹莹的、颗粒状的绿光，一点一滴地从河滩上汇聚在一起，流入河中，就像是夜空里的萤火虫，在水里悄然流动，不知不觉间汇聚成了一条光带。
封艾皱了皱眉头，心生一念，将船头的提灯熄灭。
当黯淡的灯光三消散，展露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极为惊艳的景象。
一片黑暗、宛若深邃夜空的溶洞深处，点缀着无数颗绿色的光点，看起来就像是幽幽闪烁着的遥远星辰，却清冷得让人心理发毛。
那点点绿光仿佛只要伸手便能触及，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绿光如同尘埃一般，沿着河流缓缓流向远处，实在是美不胜收。
封艾木然看着眼前的景象，把心头的一丝不安压下，扭头看向身旁的伊斯特。提灯熄灭后，尽管有着漫天的荧光，这些光芒太过于微弱，仍旧看不清伊斯特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其他感官是不受影响的。
于是他能够感受到伊斯特忽然捏起了他的衣角，以及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的声音。
“封艾……”
“前面……”
封艾看向前方，旋即讶然。
舢板一路顺流而下，经过了很长一段狭窄的溶洞后，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这里的绿光更盛、也因为更为宽广的缘故而散播得更远，恍然之间，真的有一种置身于夜空中央的错觉。
但封艾毛骨悚然。
因为他看清楚了河滩两岸上的事物。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些莹莹绿光的来源。
河滩两岸，沿岸上百米，躺满了肌肤泛着怪异惨白的无头尸体。
那些绿光，从来都不是什么矿物。
那是人体中的磷。
无数的尸体在这里堆积，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被分解，从尸体中泄露出来的磷元素，通过长年累月的堆积，以及水势的变化，一点一滴地布满了整片溶洞。
磷本身不会发光。只有接收了外部光源以后，磷才会释放出储存的光能。
换句话说，惊醒了这片地狱景象的，是封艾之前一直打开着的提灯。
封艾下意识地抓紧了船沿，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做了一个无比错误的选择。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他的心跳已经提到了峰值，冷汗涔涔地从后背渗出。他现在只想要调转船头，不顾一切地回到先前的甬道里，也不想在这片孤寂而恐怖的空间里再待上一秒钟。
但那是不可能的，这条舢板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他们在湍流中逆行。
就在这时，两人乘坐的小船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就像是大海中航行的船只遭遇了暗礁。
封艾的心脏只一瞬间便蹦到了嗓子眼：先前他便试图用提灯看清这水中景象，只是这河水深不见底，暗淡的光芒根本就照不出任何东西。
伊斯特身子本就轻盈，在这剧烈的一撞之下更是惊呼出声，险些跌落河中。封艾即使出手拉住伊斯特，咬了咬牙道：
“我去看看。”
封艾小心翼翼地爬到船头，点亮了提灯，一道惨白映入眼帘……小船撞到的，竟是一具漂浮在水面上的无头浮尸。
那尸体被暗河浸泡太久，全身肿胀得像个皮球，腐烂的皮肤上泛着斑驳的青色，就像是传闻中的巨人观。
封艾强忍着恶心，取过船沿边上的橹子，想要把那具浮尸拨开。出人意料的是，哪怕封艾已经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那具浮尸竟是完全拨不动分毫，简直就像是从水底长出来的珊瑚礁。
封艾又努力尝试了几遍无果，沉沉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转过头正打算感叹些什么。下一瞬间，他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原先坐在船上的伊斯特已经不见了。
无端的恐惧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漫上心头，短短几秒之间，封艾的全身都已经开始发软。他慌乱地爬到船中央，拿着提灯照着漆黑的水面，焦急地喊着：
“伊斯特……！！”
没有回应。空幽的溶洞里除了水声一无所有。
水声只会把此处衬得更加死寂。封艾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伊斯特不见了。
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或许还得再算上一具浮尸。
伊斯特不应该是掉进了水里，如果掉进水里的话，她不可能不发出一丁点声响，至少跌落水面的水花声也会非常明显。
这附近除了暗河就只有两边的浅滩，如果她不是掉进了河里，那她究竟去了哪里？
恍然间，封艾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他麻木地抬起头。
河滩两岸铺满尸体，皮肤泛着异样的惨白，和水里的浮尸一样。
封艾无法分辨出这些是不是伶面人的尸体。
因为它们都没有头。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便终于明白了这些尸体为什么没有头了。
头顶的一根根钟乳石柱尖锐而嶙峋，上面如同烤串般插满了戴着女伶面具的头颅，从后脑插入，从嘴巴穿出，无数张女伶面具空洞的双眼幽幽地看着封艾，像是在讥讽地笑着。
麻意瞬间溢满全身，封艾下意识地身子后仰，失去平衡，跌落水中。
此时仍是盛夏。
但幽深黑暗的水底却是彻骨的冰凉。
封艾呛了好几口水，反胃的感觉不断加剧，他尽力地在水里翻腾着，下意识地张开眼睛，想要爬回船上。但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了一件更加惊悚的事情。
此刻他正沉在水中，透过水面可以看见船上提灯扫来的光晕。在暗淡的光线中，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具水中浮尸的正面。
浮尸颈部短茬连接到胸口的地方，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一颗死鱼般的巨大眼睛镶嵌其中，正幽幽地看着他。
那不是浮尸。
那是……某些意料之外的奇行种。
而且不止一只。
周围的水中，越来越多的奇行种缓缓游来，像是嗅到水中血腥气息的鲨鱼群，将封艾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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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19
在和水中那位伶面人老兄的对视过程中，封艾迅速地意识到了他身处的境地并不怎么乐观。
面前的这位伶面人老兄似乎对封艾这样面容清秀、笑容天真的小白脸很感兴趣，在他落入水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死死地抠住了他的衣服，打算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仅如此，附近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对他颇感兴趣，迅速地把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想集体见证封艾被表白的浪漫场景。
当然，对于这样浪漫的告别场景，封艾是全然无福消受的事实上，这会他的嘴角正不断抽搐，脸色涨得如同一块新鲜的猪肝。而在水面之下，他的小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他的腰带，又哆哆嗦嗦地解下了腰带上绑着的那把菜刀。
这把菜刀说小不小、但却也并未过于笨重，因而虽无法揣进裤兜，绑在腰带上随时抽出使用却是恰好。因而封艾虽然哆嗦得像个帕金森病患者，却还是在伶面人对他形成合围之势前把刀子抽了出来。
而封艾之所以如此不假思索地选择拔刀，还有一个原因。
对付这帮极有可能是由常人改造而成、骨骼强度与常人无异的伶面人，这把平日里拿来杀猪剔骨的菜刀，也许恰好是最为恰当的御敌之道。
所以封艾不假思索地抽出了刀，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
他很快就听见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来自伶面人断裂的手腕。
锋利的菜刀划破了水的阻隔，狠狠地砍在了那个伶面人的手腕上。虽然水的阻力颇大，但菜刀本身重量不小、也足够锋利，因此并不费力地在伶面人的手腕上砍出了一道裂痕。封艾并未懈怠，在伶面人的另一只手腕上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很快也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伶面人的神经似乎有些迟钝，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吼叫向封艾滑行了过去。封艾却已没了先前的慌张，淡定地掰掉了伶面人已经快要断裂的双手。紧接着，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在伶面人那只丑陋得颇为恶趣味的眼睛上狠狠一蹬。
这一连串动作虽有些纷繁复杂，但却是在仅仅数秒之内发生的因此，当封艾如一颗出膛的鱼雷般游向那条小小的舢板的时候，四面的伶面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形成合围。
游向舢板的过程中，封艾还不忘在水里亲吻了一下那把造型朴实的菜刀这次能够毫无损失地完美通关，还真是多亏了他绝顶聪明，选中了这把可爱的小宝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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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0
还没等吞下了一大口水的封艾感慨水怪煲汤的味道还真是恶心，他就与打头阵的那只伶面人打上了照面。
伶面人脖子茬口处的那只大眼睛浑浊不堪，在地下世界的绿色鬼火中闪着诡异的光。封艾吞了口口水，打算悄悄溜走，却发现伶面人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掐住了自己的衣服。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你我种族不同、生长环境也不一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不仅如此，另外的几只伶面人似乎也在靠近，大有和封艾轮流发展一段美好的爱情的意思。封艾再也不想耽搁，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了那把elloitty水果刀：如果不能及时与眼前这位纠缠不休的兄弟一刀两断、被另外几只伶面人老兄拉着谈情说爱，别说是一个封艾了，只怕是十个都不够他们分的……
脸上还带着羞涩的微笑，封艾那不安分的小手已经悄悄抽出了刀刃，并卯足了吃奶的力气、给那位对他最是亲切的伶面人老兄来了一下子。可这一刀扎下去，那位伶面人老兄的表情依然淡定，封艾却几乎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拍死。
在伶面人兄弟全是骨头的前爪面前，封艾同志的这把小刀……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要知道，这把小刀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切水果，除此之外基本只能拿来卖卖萌而面前的这些伶面人同志虽然是拿普通人改造的、算不上骨骼惊奇，好歹也具有正儿八经的人体骨骼强度。
在这样的强度面前，封艾手里的水果刀自然用处不大如果给他个十天半个月时间，估计磨断对方的一根手指头还算是有戏。可眼下他显然并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窘境，四面八方的伶面人都已游了过来，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手指一松，索性任小刀沉入了水底。电光火石之间，他腾出来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裤兜。
裤兜里除了一把没什么卵用的小刀，还剩下几个可以拿来救命的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很快就浮出了水面，瓶口冒出阵阵的白烟。
眼前的伶面人似乎对那个瓶子很是忌惮、纷纷往后一退，连抓着封艾的爪子也放松了几分封艾则立刻逃出生天，施展出连滚带爬的狗刨式泳姿，一股脑地爬到了船上。
听着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双手抱头、伏在甲板上的封艾忍不住拿额头狠狠磕了磕甲板：他娘的，为什么我会这么脑残，选了个这么没卵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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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1
“该死的……呃啊……”
封艾下意识地狠狠咒骂了一句，却狠狠地吞了口水。地下河里的流水冰冷之余，还带着一丝怪怪的苦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伶面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封艾顿感一阵恶心，干呕了好一会，才把那口水从胃里泛了出来。
还没等他感叹“伶面人煲汤的味道实在是恶心”，那只打头的伶面人就已游到了封艾的面前。看着这位兄弟脖子断茬儿处那只浑浊的大眼睛，封艾显然并没有跟它友好磋商、讨论讨论人生和理想的觉悟，而是开始悄悄往前划水，打算突然转过身，逃回离他不远的船上。
然而这只伶面人似乎对他颇为留恋，在他掉入水中、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就已用足有十多公分长的指甲死死地扯住了封艾的衣服。封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把手往裤兜里一掏，试图把武器给找出来。
封艾的表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掉进水里之前，他并没有把那把电锯带上。
电锯虽然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但由于携带不便、使用困难的特殊性，显然不可能被封艾一直随身带在身上而即使此时他顺手拎着电锯，恐怕也会被浸泡出电路故障，最后无法使用。
所以封艾只有和那只伶面人大眼瞪小眼、情意绵绵地对视的份儿。就在伶面人伸出双手、扼住他的脖子之前，封艾突然尴尬地、却又不失调侃地笑了笑。
只听水面上“咕咚”一声，浮起了一个小瓶子。
一个瓶口冒着白烟、光滑的表面闪烁着地下世界的幽绿荧光的小瓶子。
伶面人们显然对瓶子里冒出的白烟有些忌惮，在水里稍稍退后了几分，也稍稍放开了抓着封艾衣角的手而它们踌躇的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封艾远远地撂下一句“溜了拜拜”，再惊魂未定地爬回舢板上了。
当它们反应过来、急忙绕开这个小瓶子的时候，爆炸已经在他们眼前发生。
封艾的舢板足在瓶子的几米之外，但爆炸时仍然被升浪掀出去好远，在船上抱着头、伏在甲板上的封艾也几乎昏厥过去，过了好久才从爆炸中缓过劲来。而这个瓶子最大的威力还并不在于爆炸本身随着爆炸的声浪，一阵浓郁的白烟以瓶子为圆心四散开去，波及了水面上的所有伶面人。
封艾从眩晕中缓过劲来、低头看了看水面上浮着的、蔚为壮观的伶面人尸体，忽然反应过来、走到船尾，在那把卵用没有的破电锯上狠狠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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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2
封艾终于艰难地爬上小船，趴在舢板上喘着粗气。先前那群奇行种所带来的余悸尚未消去，他的耳畔便忽然传来了明显是属于伊斯特的，极软、极柔的声音：
“封艾……”
伊斯特的声音本就极动人，宛若天籁。若不是从不见她唱歌，总会觉得她若唱起歌来，该是无比动听的。此时她的呢喃声更是不知道因何而变得柔情万种，短短的两个字便教封艾彻底失了魂，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灵魂都要为之融化。
一只冰凉的小手忽然抚上了封艾的侧脸，轻柔细软的长发拂过他的后颈，隐隐传来酥麻的感觉，嘴唇贴着他的耳畔，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伊斯特唇间呼出的淡淡气息。
封艾僵硬得不敢回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余光艰难地下移，看见了几缕伊斯特的黑色发丝垂在他的肩头，轻轻飘摇。
……
伊斯特的头发……
怎么可能是黑色的？！！！！
一股无比强烈的恐惧漫上封艾的心头，在下一霎，封艾身上骤然爆发出极其刺眼的蓝色火焰，身体中的某些桎梏隐隐松动，竟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撤步，抬手，幻化出了一支左轮手枪，朝着自己身后头顶处连扣了六下扳机。
枪声与无比凄厉的啸叫声同时响起。
在枪口绽出的火光中，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灰白色的身影以极为吓人的速度，四肢并用，以极怪异的姿态钻进了头顶上的头颅堆中。封艾满心后怕地仰倒在船上。
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刚才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的，不是伊斯特。
如果那个不是伊斯特，又是什么？
真正的伊斯特，又去了哪里？
她到底在封艾背过身去推开浮尸的几秒钟里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早在之前感受到那阵熟悉的黑色气息时……
封艾已经彻底脱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带着无尽的彷徨与迷茫，被小小的舢板承载着漂流而下。
……
过了很长时间，暗河上的舢板终于漂流到了尽头。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少年从船上爬到岸上，麻木地走出了溶洞另一端的世界。
这里的景象，与先前在那暗无天日的甬道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地下研究所。
错综复杂的道路，四周是泛着科技冷光泽的光滑墙壁，走廊上平均地分布着一个又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研究室，又像是关押精神病人的牢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干的福尔马林气息，四处都是一片寂静。
这里同样是了无人迹。曾经的研究人员通通不知所踪，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印证了封艾的猜想：穿过溶洞以后，他们就能够找到新的突破口。
但这一切已经是无用功。
因为只剩下了封艾一个人。
这场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唯一支撑着封艾走下去的希望只有伊斯特。
现在伊斯特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探索下去了理由。
封艾的眼里只剩一片死灰，麻木地路过一个个房门打开的房间，丝毫没有进去里面一探究竟的，只是大概寻了个朝北的方向，希望能够一路绕回先前两人进入溶洞的地方。
在重新找到伊斯特之前，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这片研究所区域的建筑构造极为复杂，且看起来茫茫没有边际，走了许久，都没有回到先前的甬道上。
但封艾并没有在意。他现在甚至没有在意腹中的饥饿和身体的疲惫，对他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哪怕这迷宫般的研究所真的没有尽头，他也只怕会走到彻底失去知觉。
过了一段时间，本应无休止地走下去的封艾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的面前已经没有路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与之前见到的、千篇一律的研究所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口。
身前数米开外，周围的金属墙壁竟不知为何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与身后的道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的那间房间房门虚掩，似是有人匆匆离去时忘记关门。铁制的拉门上布满异样的霉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从各种层面上都暗示着生人勿进，若是放在寻常的恐怖片里，绝对属于即死的类型。但此时的封艾早已没了顾忌，见到此景，只是冷笑了句：
“装神弄鬼。”
说着，他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拉开了那道铁门，进入了房间之中。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味道。封艾举起手中的提灯，大致扫了一眼，大约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霉菌。
房间的东南角放置着一张简单的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墙立式的储物柜，一排一排的抽屉看起来像是存放中药的大柜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双架床，床单上满是污渍，腐烂得厉害。
整体看去，倒不像是什么存放重要资料的房间。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多年没有人迹的员工宿舍。
封艾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以后，便自顾自地走到角落，将提灯放到了书桌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椅子上，拉开了书桌里的抽屉。
“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封艾诧异地呐呐了句，拿起手中那本泛黄的书籍，书籍封皮上的字迹已经彻底风化，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判断是类似于工作日记的本子，封艾随意地翻开日记，第一页上写着的便是。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
……
……
元19年2月8日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自从那场意外以后，上面已经彻底把出入的通道封死了。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迟早会为这场研究献出生命，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
这是一次与人性毫无关联的试验。十几年的研究看来最终也只能以失败告终。能够承受那种基因模组的素材太少了，几乎已经是万中无一的程度。更加糟糕的是，试验成功的进化体中，也开始逐渐出现了基因反噬，恶性进化的个例，我们已经无力阻止，也无路可退了。
……
元19年2月17日
人心惶惶。
组织里的732名研究人员已经成为弃子，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这段时间里，已经开始逐渐出现了暴动。焦虑和恐惧的情绪在每个人心里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基地外的素材们已经逐渐开始出现异常行为，对持有抑制剂的我们产生了强烈的攻击……
哪怕是在基地里，我们也不安全。
我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补给站却在好几公里外的地方……
那段距离，对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我们来说，无异于天堑。
……
元19年3月20日
陆陆续续传来企图逃出这里的人惨死的消息。我们这边死伤的人数已经近半。基地里的人逐渐分成两个派别，一边试图团结起来，突破那片满是试验素材的区域，寻找着离开这片地下世界的方法。另一边选择了留下。
保罗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寻找逃生的希望，我终究还是没有答应。这所谓的希望实在是太过于渺茫，这点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将近十年，哪怕是继续待下去，对我这种没有家庭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两样。
比起枯燥漫长的未来，我更害怕死亡。
……
“这倒是有意思。”封艾彻底被日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吸引了注意力，这本不知道属于哪个工作人员的日记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们被困在这片地下世界的经历，尽管其中透露的信息大多都比较隐晦，但封艾还是能分析出许多有用的东西。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地下世界里的伶面人确实是人工制造的产物，应该也就是日记主人口中的“实验素材”。同样还可以了解到的是，这场研究至少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其真正目的虽然还不明确，但很显然，他们的研究最终是以失败告终的。
而后，某些意外的发生，使得整个地下世界的研究进程彻底失控，这群人也就彻底沦为了弃子，成为了这片地下世界的陪葬品。
为了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封艾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
元19年3月25日
第一批突围的组员带回来了大量的补给品……他们竟然成功了。这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确认的是，抑制剂对最底层的四级试验品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压制作用，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除了中途遇到了三级变异种的突袭，折损了七个人……
这场成功的突围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原本五五开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人数产生了极大的差距，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愿意相信，只要团结协作起来，他们仍然有着离开这片鬼地方的希望。
但我始终抱着悲观的想法。尽管制造抑制剂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才对，在这片地下世界里，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来自于那些最低级的素材……
……
元19年3月27日
经过两天的研讨，激进派组成了接近两百人的庞大队伍，准备向皇星广场进发。
尽管他们全都士气高昂……但我却没有参与进去。
皇星广场是导致这里变成地狱的十二个特异点之一……恶性进化的4号变异种就盘踞在那里……就连军队也无法将其消灭的生物，就凭我们这两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又能做些什么？
我沉默地继续着自己对四级素材的研究，试图从基因改良层面寻找全新的突破口……原本绝对服从指令的四级实验体在进化出类自主思维后产生反抗意识才是让我们身陷囹圄的关键……我必须要从最基础开始，推翻之前的所有构造理论，对目前的四级生物构造进行研究……身为科学家本来就应该用大脑来思考，而不是尝试用肌肉强行突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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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3
从日记上的口吻判断，这名不知道名字的科研人员在如此险恶的情形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理智，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待到继续翻阅下去时，后面的内容便是一大段冗长而单调的研究报告。封艾看了看，研究的成果基本是毫无进展，便皱起眉头，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
……
元19年5月22日
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对四级素材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这个花费了我们十年心血的项目所遇到的重大瓶颈，看来根本就不是花上几个月潜心研究就能够解决的。
每天都需要冒险去到基地外获取新的试验素材，再这样下去，基地里制造抑制剂的材料也会不够用了……
但我不能放弃。
因为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除了继续下去，我的人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探险队仍然没有归来。他们是遭遇了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已经突破了4号的生殖场，回到了地面上吗？
……
元19年5月28日
基地里留守的百来个人已经陷入了无比恐慌的状态。
我们的粮食还算富余，但一味的等待足以消磨所有人的心志。
已经有人开始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海克里姆今天竟然试图强暴莉薇特博士，真是丧心病狂……
再这样下去，只怕问题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已经收到风声，有几十个人似乎想要重新组建一支探险队，去皇星广场看一看究竟。
我仍然无动于衷。
今天发现了一个极富潜力的四级个体，对特化基因的耐受性呈极良好的状态，有希望让它“进化”……如此一来，我的研究就终于迈出艰难的第一步了……
……
元19年6月1日
前些天出发探索的第二批队伍只有戴维一个人活了下来。
戴维的右臂被完全撕裂，苟延残喘地倒在了基地门口。
他的表情似乎极为惊恐。
“它还活着。”他说。
如果“它”还活着。那么前些天的“他们”，以及两个月前的“他们”……
就不可能还活着了。
根据戴维的描述，自从它恶性进化以后，已经彻底完成了生物态的转变，产生了对能量的需求。也就是说，这两个月来不曾进食的“它”，活性已经大幅度削弱……
尽管如此，几十人的探险队还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一整天，基地里的气氛都很压抑。
我们逃不出去了。
……
“它……指的到底是什么？”封艾看着日记上的字眼，陷入了沉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前往皇星广场进行探索的科研队伍遭遇的生物，应该就是之前日记中所提到的4号实验体，这个编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如果按照科研中心给这群伶面人分级的制度来算，那个4号究竟是属于几级？连军队都无法突破的话……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封艾继续读下去。
……
元19年6月11日
对4级素材的人性改造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前获取的潜力极佳的素材顺利地进化到了三级令我欣喜若狂的是，不需要抑制剂的诱导，也能让它完全顺服我的一切指令。
如果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就能够将它培养成完全服从命令的1级特异种，就算是堵在皇星广场的4号，也不是威胁了……
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其他素材的全部研究，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它的身上。
我决定为它起个名字……
阿曼达。
……美丽的阿曼达。
……
看到这里，封艾的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页一页的翻了下去，冗长的试验日志仍在继续，中途夹杂着一些比较怪异的消息。
……
元19年7月21日
阿曼达作为三级特异种展现的异能特性是“同化”，这是在所有异能分类中最为罕见的分子构成级异能，按理来说，越稀有的异能就越难以进化，但阿曼达实在是天赋异禀，哪怕多次尝试着超量注射基因模组，它都能够完美承受……它痛苦的神情让我感到快乐而愧疚，我真的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现在阿曼达对我来说，如同捡到了至宝……
我心中的希望之火在沉寂了几个月后重燃。
我将献祭我的灵魂，来完成对阿曼达的研究。
我会让你……到达“进化的终极”……
……
元19年8月1日
阿曼达成功进化到了二级，并且顺利地进化出了自主思维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从我的命令。就像是最完美的仆人……最完美的……女性……
我对她已经彻底如痴如醉。
我享受着和她一起钻研科学的每一份每一刻。就连着冗长枯燥、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也仿佛有了亮色。尽管她还不会说话，我还是会将她当做亲人来看待……
我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这基地里的一切……
我的一切……
……
不安的预感在封艾心中蔓延，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显能从日记中看出这名研究员经过半年枯燥的研究后，心理状态出现了诡异的变化，绝对不像之前表现得如此沉稳。封艾甚至还产生了一些相当不妙的设想：“难道这位老哥……”
他手里翻阅日记的速度越来越快。
……
元19年8月8日
我将09到12区永久隔离了，我再也不愿意看见那群庸碌如猪，哀叹生活，如同行尸走肉的同伴了。他们竟然试图想要将阿曼达和我分离，他们怎么能有这种人神共愤的思想，真是一群愚蠢的粪蛆！我只要和阿曼达在这里潜心研究就足够了，二级的阿曼达足以在七成的地下区域任意穿行，她会为我带来我需要的一切。除去必要的生活补给品以外，她就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阿曼达……阿曼达……距离你到达一级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我们一起……到达终极……
我会让你……变回你最原初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一定也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我的……
所以痛苦都是短暂的……
我会陪伴着你。
……
“日！”封艾头皮一阵发麻，疯狂地抓着头发：“老哥！别啊！那可是伶面人啊！！你这算什么？根本就已经无法区分是同性恋异性恋，恋童癖恋尸癖还是人兽恋了啊！已经从它变成她了啊！！！说好的用大脑思考呢？你的大脑现在已经变成海绵体了吧？！！这也太惊悚了吧？！！”
话虽这么说着，封艾还是上了瘾似的忍不住继续翻看下去。
……
元19年8月12日
阿曼达。
今天是8月12日，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就在这个我人生中最美妙的日子，我们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
“卧！！！！！！！！！！！！！！！！！！！！！！槽！！！！！！！！！！！！！！！！！！！！！！！！！！！！！！！！”
……
元19年8月13日
阿曼达。
我真想看一看你面具下的那张脸。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脸蛋，就像你的身体一样。
隔着面具亲吻你的嘴唇让我心脏悸动，你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却和我满腔洋溢的热烈爱意交融在了一起。
阿曼达……阿曼达……我会一直爱你……我要一直爱你……你是我的专属物品……你是我的……
……
空荡荡的黑暗房间里响起了非常夸张的翻书声，伴随着封艾一阵又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
“不是吧？”
“卧槽？！”
“还有这种操作？”
“这个姿势也行？”
“这……这完全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十八禁了啊！！”
“等……等等……这个金鸡独立式到底是什么……等等……竟、竟然还有图解……”
封艾强忍着眼睛的辣痛翻过了将近三分之一注定不能在发布的404章节，在隐约感觉到一扇新世界大门不断敞开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半年后日记中隐约显现出的一些端倪。
……
前略
元20年1月13日
阿曼达……出现了妊娠反应……我被完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们将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阿曼达……
你已经处于进化的边缘了……离你恢复说话的能力不会太远的……
……
元20年1月20日
这段时间以来，阿曼达的表现有些奇怪。她总喜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里的爱意快要将我融化。虽然她以前也会这样看着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到底是因为触摸到了一级的门槛……还是说……
……
元20年1月21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阿曼达僵硬地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我。这很不对劲，她已经是二级的变异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僵硬的肢体表现，难道是退化了吗？还是说……是因为妊娠反应……
必须要严肃地进行检查。
放心，阿曼达，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拯救你，正如你拯救了我的人生。
……
元20年1月22日
阿曼达……阿曼达今天给我带回来的补给品……
竟然是我的同胞们的残肢……
这……这是她做的吗？
……
元20年1月23日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一定是出现了排异反应……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明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她……
明天必须想办法加大注射剂量，让她早点到达一级……为了阿曼达，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
元20年1月24日
阿曼达的基因模组崩溃了。
我太操之过急，注射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
她的皮肤长出了排异现象导致的黑斑，陷入了深度晕厥。
……我开始有点害怕……
……
元20年1月25日
我要求阿曼达打开被我永久封锁的区，被她拒绝了。
她……竟然……学会了说话……
“我和你……永远。”
……
……
……
元20年1月31日
我想离开这里。
……
……
……
元20年2月13日
阿曼达的病变越来越明显，她已经无法维持身体的稳态，经常出现错误同化的状况……为避免她毁掉这里的设备，我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转移到了别的房间。
她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令我感到害怕……我真的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了……抑制剂……抑制剂还留有几瓶……
……
以下是最后一段日志：
元20年2月14日
噩梦般的一天。
阿曼达发现了我的意图，彻底发狂了。在被她杀死之前，我成功地把她锁进了柜子里。我现在必须、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一个人这样活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怎样都好……
……
永远都不要打开那个柜子！！！！！！！！！！！！！
……
读完最后一段，封艾却是忽然冷笑了起来。
“还真是俗套的恐怖片情节啊，换做是我的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的……”
说着，他将那本日记随手丢进抽屉里，竟是转身走向了墙对面的储物柜。抱着臂摸着下巴沉思道：
“这些抽屉每个也就一个书包大小，这位老哥是怎么把一个伶面人塞进去的，先揉成一团球吗？”
他虚着眼道：“而且十几个柜子，你到底把阿曼达小姐锁哪儿了也不说清楚点，谁会打开啊……”
话正说着，封艾的手上却迅捷如电般探出，直接打开了左上角的第一个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以后，封艾的动作丝毫不停，直接就打开了下一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谁能想到没有了伊斯特在身边的封艾，竟然会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将生死置于度外，做着一连串丧心病狂、冷血无情、变态如斯的事情。当他看到第九个柜子里陈放着一个肢体扭曲，紫血淋漓的胎儿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对那眼睛微张，注视着他的胎儿嘴角抽搐道：
“小朋友，您这是刚从煲仔饭里逃出来呢？”
那胎儿如同有人性一般发出了“哇”的哭声，但还没哇到一半，封艾就自顾自把柜子关上，拍了拍手，叹道：
“小孩子就是麻烦，也不来个人管管。”
话音刚落，封艾便感觉到了什么，极迅捷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面前一寸处，一张长满霉斑的脸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封艾抹了抹被喷了满脸的紫色液体，无奈地问道：“不是应该我先叫吗？你怎么还先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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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4
那张脸的主人倒吊在天花板上，与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后，猛然窜向角落对面的提灯将其打翻，霎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原来如此……”封艾的手移向了腰间的信息素，怪异地笑了笑：
“刚才的不是阿曼达小姐，是那位猛汉研究员啊……”
尽管对视的时间很短，但封艾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动态视力看见那张反过来的脸显然是男性的轮廓。看来这位日记的主人到最后都没有成功逃生，而是变成了某些奇怪的生物。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阿曼达”……
封艾眯缝着眼睛，感受着黑暗中的异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脚下的地面忽然发生了异变，就像是有某些滑腻的液体在不断渗出，空气里的味道也变得腥臭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后脑袭来，封艾的身体无端端剧烈颤抖起来，用一记懒驴打滚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向他袭来的储物柜门板，封艾站起身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中那块嵌进了墙壁的门板竟被墙壁缓缓吸收了进去，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的事物都好像活了过来。
封艾皱起眉头，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金属扭曲声，那张钢架床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揉成了一团，朝他当头压下，封艾再次打了个滚堪堪避过，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望向了自己进来时的门口。
门口的门框正在一点点碎裂，以非常夸张的速度重新闭合。
“这样一来，根本就无从下手啊……”封艾呐呐着：“这个奇行种的本体到底在哪里呢？”
怪异的房间、婴儿、研究员、霉斑……
正沉思着，封艾忽然感觉到他的腿上传来一阵奇特的触觉，他脚上的地面竟然探出了一只干枯的手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封艾倒也不慌，猛一个后仰避开了砸到他面门前的另一块门板以后，狠狠地用右脚在那只手掌上踹了几下，挣脱开来。径直窜到了墙壁边上，将手掌贴合墙壁，手中顿时蓝光大盛，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封艾眼底流露出惊诧的情绪，扭转过身体接住了一条朝他砸来的桌腿。
“嘶……力气还真大……”封艾感叹了句，旋即那根桌腿便在他的手上蓝光流转，很快便化作了一根尖锐的木刺，封艾瞄准了地上的那只仍未来得及缩回地面的手掌，发力一掷，将那只手掌直接穿透。
“是这样啊……”
封艾已经隐隐总结出了这个房间的真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一边在这房间里灵活地辗转腾挪，躲避着从未知方向袭来的攻击，一边朝地上那只手掌跑去。
这房间早已成为了死神来了系列中那种险象环生的房间，接触到的任何事物都有可能随时活过来对封艾发动袭击，然而这种程度的突袭对如今的封艾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常年在328的回收站拾荒，长期需要面对高空坠物的情况，对这种危机处理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封艾猛然攥住那只紫血爆绽的手掌，扎起一个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暴喝了一声：
“起！”
封艾将那只手用力地从地底拖拽了出来，赫然就是刚才那研究员化身的怪异生物，他浑身包裹着粘稠的浆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羊水里滑出来的婴儿，封艾对此却没有太多的感受，拾起地上的木刺，反手便朝着那怪物的眼窝子刺了进去。
那怪物顿时发出无比痛苦的啸叫，眼窝里爆绽出许多血浆，溅到封艾的脸上，令此刻的他看起来状若疯魔，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止，蓝光再闪，将那深深插入头颅中的木刺改变形态，在其颅内绽起一根根倒刺，把那怪物的脑袋直接串成了个刺猬头。
那怪物显然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但房间里的异变丝毫没有停止，恰恰相反，在那只怪物断气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用合金制造的房间，而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刚才尝试把墙壁改变分子排列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封艾对房间里的异变并不感到吃惊，自顾自呐呐道：
“我不能感受到墙壁里面的分子排列，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
封艾眯缝起眼睛：
“界师的能力可以改变接触到的事物，除了生物以外……”
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也就是说……”
“你就是这个房间本身，对吗……阿曼达小姐？”
房间里的异动骤然停止。
一阵沉默过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是金属摩擦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是……什么……”
“看来我没说错。”封艾笑了笑：“这周围的地形会像迷宫一样毫无规律、错综复杂，其实也是拜你所赐吧？”
研究员的日记中曾经提到，他为了加快阿曼达的进化速度，在最后一次实验中，使用了超量七倍的催化素，导致阿曼达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浑身长满了黑斑。
而这个房间里，四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霉斑。
正常来说，以这片地下世界的通风系统和湿度，是不应该会有霉斑滋生的环境存在的。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那样的条件，别的房间都安然无恙，只有这个房间长满霉斑，也是不合常理的。
这正好可以和日记中阿曼达身上的黑斑关联起来。
因为据日记所述，阿曼达作为一个伶面人，其觉醒的异能是“同化”……
尽管日记中对阿曼达能力的具体描述非常模糊，没办法得到太多的资料，但光是顾名思义，也可以大致推测出“同化”应该就是和封艾改变物体性质类似的能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研究员最后的逃生以失败告终。
哪怕使用了抑制剂也就是封艾腰间的那种信息素，将其关进了柜子中，也根本不可能长期限制其行动。
阿曼达为了离开柜子……已经渐渐和整个房间都完成了同化。
现在的它，就是这个房间本身。
“就算我详细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身高三围性取向，你就会考虑放我走了吗？”封艾对阿曼达的疑问作出了极其欠揍的回应。
只是具有初步智慧的阿曼达显然也无法处理这嘲讽意味极浓的回答，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回复道：
“好饿……要……吃……”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封艾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以惊人的速度变软，周围的一切事物：被揉成一团的双架床，书桌，储物柜，都被周围的、活过来般的墙壁渐渐吞噬，与此同时，墙壁里开始传出无数悲鸣声。
封艾脚下的那具怪物尸体一阵抽搐，顶着那颗刺猬头，像是牵线傀儡般僵硬地站起身来。
墙壁中探出一双又一双惨白的、覆盖着羊水的手臂。
无数的伶面人正在从墙壁里分泌出来。他们的表皮大多数已经被胃液浸泡腐烂，看起来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头晕的恶臭。
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封艾已经被彻底包围。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只是诡异地笑了笑，咧了咧嘴角：
“正愁没地方撒气呢。”
……
36
……
“突破口……应该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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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口一定是在衣柜方向！跳转hapter25
呃……我倒是觉得是在怪物那边？跳转hapter26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5
此时此刻，封艾房子已经如同一个行动敏捷的活物一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哪怕忽略墙壁上不断掉下的、体表还裹着粘液的伶面人，脚下如海啸时的波浪般急剧起落的地面也已足够让人头晕目眩。
但封艾却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而是手脚并用、动作灵敏地向屋子的一角窜了过去。
把手搭到柜子门上时，封艾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柜子里的煲仔饭宝宝似乎对封艾的回访很有意见，挥舞着扭曲的四肢，向封艾张牙舞爪地爬了过来紧接着，便扭动着腊肠似的前爪，对着门外的封艾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啸。
它的嘴巴如绽放的花瓣般分为了好几瓣，在封艾面前片片打开，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尖利牙齿。嘴的中间是一条舌头，上面也布满了锯齿状的细牙。
封艾一路上使用了太多创造异能，此时头脑早已到了极限，带在身上的武器也难以在狭小的柜子中施展开来。按道理讲，要对付这个一个顶正常婴儿两个大、鬼知道还有什么特殊攻击力的怪胎，实在有些办法不多。
但他还是很快地给出了他的应对一个很“封艾”的应对。
几乎在那个怪胎长开大嘴的同时，一只拳头就以相当迅猛的速度狠狠地砸进了它的嘴里。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嘲讽“找你妈喝奶呢？”
在地下孤身行进了这么久，封艾的情绪早已压抑到了极限换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濒临崩溃，瘫坐在原地等死了。
但封艾绝对不会这样。
他是328区孤儿洞里长大的孩子，这里出品的每一个生物，都有着又臭又硬、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是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封艾想的也永远是该如何想办法活下去，并等待着报复的契机。
被压抑到了极点的情绪，只会促使封艾送给眼前的这个丑家伙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化为了房子本身的阿曼达显然洞悉了封艾的意图，房子四壁的抖动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剧烈，如同一只从楼梯上滚下的盒子。封艾的脑袋狠狠地磕在柜门，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在鲜血溅入眼睛的时候微微闪了闪睫毛。
在拳头打在那个怪胎脸上的瞬间，整间活过来的房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有惨叫声传来。很快，从墙上掉下的伶面人似乎是受到了这间“房子”的驱使，开始逐渐地对封艾形成了包围。
紫红色的血液飞溅到了封艾清秀的脸上。这张脸上此刻全无表情，秀气的双眼如水一般淡漠而平静。不假思索地，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挥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
伶面人的指甲已经触碰到了封艾的皮肤，但封艾似乎并不在意，而是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手里的这条人形腊肠上。下一秒，伶面人已经锁住了他的右手，试图拉着他远离柜门。
再下一秒，那只可怜的伶面人就看到了它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生化武器。
封艾咬了咬牙，使了回蛮力，竟用左手把柜子里的紫红怪胎整个扯了出来。很显然，封艾对拎着它甩来甩去的攻击力度很不满意，于是便把它狠狠地砸在了那个伶面人的脸上。
房间的四壁一阵抽搐般的抖动，四面的伶面人极大地加快了聚拢的速度。封艾似乎和这坨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杠上了，对周边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面无表情、动作频率极快地寻找着一切能给怪胎造成损伤的撞击对象，并用拍击的方式又给两只伶面人做了瞬成整容手术。而在他的身后，一只伶面人似乎不打算失去自己英俊的容颜，怒吼着冲了上来，用爪子刺穿了封艾的小腹。
如果这只伶面人有眼睛，它在下一刻看见的景象大概会让它永生难忘。
被从后扎成了串串香的封艾一声闷哼，脸上一阵抽搐，居然往后又退了半步，伶面人锋利的前爪在他的腹部露出了颇长的一截。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拎起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把它的脑袋狠狠地扎在了自己腹部冒出来的爪尖上。
也许是被这串造型别致的人体串串香恶心到了，房间一阵极其剧烈的抽搐，终于完全停止了震荡。而伶面人则如同失去了控制的玩偶，在原地停住了动作。
封艾的脸上满是紫红色的浆液，腹部的伤口上不断渗出鲜血，涌入了不少怪胎头上流出的灰色脑浆。但他的神情却仍是那么淡漠，他的眼神仍然是那么平静：仿佛他脸上的不是一只地底怪物流下的腥臭血液，而是他小时候在泥坑里打滚时沾上的、最普通不过的污泥。他刚刚经历的也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而是一场最平常不过的过家家。
他把手伸到背后，狠狠地拔出了那只插进自己身体的爪子。接着，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左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了那个四肢仍在微微抽动的怪胎。
他颤颤巍巍地保持着站立，突然露出了他标志性的清澈笑容。
“阿曼达小姐，感觉好玩吗？”
封艾虽然被激得孤注一掷，但绝没有被气成傻子。他自然明白，屋子墙壁里掉出的伶面人和那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怪物，都只是阿曼达同化这片建筑时吞噬、变为傀儡的对象，而不是毁掉阿曼达的关键。
而柜子里这个奇怪的胎儿，则很可能是阿曼达和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怪胎一直保持着未成形胎儿的形状，也从未离开过那个一开始被发现的储物柜。因此，封艾很自然地想到，这条人形腊肠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仍然处在孕育的过程当中，而那个储物柜便起着类似子宫的作用。
在子体离开母体后杀死子体，对母体而言自然没什么损伤。但这颗腊肠既然还没有被正式生出来，就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它老妈的一部分。
所以封艾十分不讲道理地做了一回尊老爱幼反面教材，把这条人形腊肠直接打成了腊肠饼。而这间屋子或者说阿曼达小姐已经奄奄一息的活动趋势，也说明他已经赌赢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阿曼达小姐的声音“不……不要……”
尽管只有两个字，却比以前更为狰狞，更为嘶哑，似乎带着几丝绝望的挣扎。但封艾却只是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屋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如果阿曼达还有眼睛，她一定会惊异于眼前看见的这幕景象：这个一直惶恐不安、在黑暗中逃窜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抛开了某种负担，成为了一块在钢铁废墟中一言不发、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的石头。
当然，这个年轻人与石头终究还有一点不同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但他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用他仍然淌着血的手重重地扭断了那个怪胎的脖子，淡漠地任凭眼前的房间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悲不喜。
“我要把你儿子做成腊肠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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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6
封艾面无表情地跑向了研究员变成的怪物，毫无半点犹豫地捏住了它的领子。可几乎与此同时，他便发现了此刻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那个怪物早已成了尸体，死得不能再死。与之相反的是，这间屋子仍然活蹦乱跳，四面八方的伶面人也相当生猛地围了过来。
这些生命体根本不是阿曼达维系生命的关键所在，而是阿曼达吞噬四周的建筑时所吸收的傀儡。
但这些傀儡显然是有其存在的意义的。至少此时此刻，封艾已经极其迅速地陷入了伶面人的包围之中对于头脑已经到了极限、在房间里又无法施展异能的他来说，面对伶面人的重重包围，要冲出去的希望只怕是微乎其微。
伶面人很快就将封艾密不透风地封锁了起来，打头的两只更是已经锁住了他的胳膊、用前爪插进了他的腰部。但它们的动作却就此停住了。
封艾的裤兜里发出着滋滋的声响，正在缓缓地冒出白色的烟雾。
伶面人不知所措，阿曼达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足足过了两秒，房间里才响起阿曼达嘶哑而绝望的声音。
“你……你疯了……”
封艾居然掣动嘴角、微微笑了笑，笑容淡漠而清澈。
封艾当然没有疯，在被伶面人团团围住、双手被锁在背后的情况下，他只来得及用指尖挑开信息素小瓶的瓶盖，而绝无时间把瓶子丢远但很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事实。
从在法庭上遇见克莱西起，先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仿佛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处处受限、处处遭人算计的受气包。
艾斯兰的巨大与宏伟并不仅仅在于规模或是力量的强大，更在于它让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有些太过纷繁复杂，让他几乎卑微成了蝼蚁，却仍然来不及适应、更罔论反应，只是惶惑地活在机械的逃避之中。而始终支撑着他忍辱负重的伊斯特，也已在刚刚和他走散。
他不知道修炼到往生境的七重楼能否让自己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恢复过来，不知道这瓶信息素对已经变异到如此地步的阿曼达是否有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间该死的房间。
他只知道，伊斯特现在并不在他的身边而失去了伊斯特的他，是一个全无顾忌、睚眦必报的人。即便是被阎王爷亲手绑进了地府，他都敢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一道巨大的白光闪过，布满霉菌的房间在瞬间被淹没在滚滚的白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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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信息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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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7
封艾从那间彻底崩坏的房间走出来时，浑身带着上下尽是触目惊心的血痂，倒是比先前所见的伶面人更吓人几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到了许多重创之后，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却像是鱼鳃般微微翕动，自然止住了血、缓缓愈合起来。
封艾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至今遭遇过的离奇事件不算多，但每件都犹算深刻：自打被328区那小山般的挖掘机抡了一锤后，他的身体便成了那打不死的小强，往后又遭遇了克莱希的飞车扑脸，被怨憎会一爪子撞飞了两公里地。可他依旧活着。这生命力的强悍程度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异人觉醒的其实是蟑螂体质，至于那创造的异能充其量只是个副作用。
具现化的能力已经不能使用了。提灯早已在方才的战斗中摧毁，他也没办法再重新做一个。
此时的他，哪怕只是稍微在脑海中构筑一下提灯的模型，大脑都会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是有人拿着电钻在他两边太阳穴钻来钻去。
好在此时已经不需要光源。离开了阿曼达的房间以后，基地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备用的光源已经开启。
顺着房间牌号的指引，很容易地便能够从这个科研基地的z区走出。
一路上封艾都没有再遇见其他诡异的事情，一切都无比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当他走出最后一条通道时，就连一只游荡的伶面人也见不到。
“想来应该是因为阿曼达进化以后，出现了日志里提到的生理反应，出现了对食物的需求，这才改变了基地的格局，诱导周围的伶面人进来成为了她的猎物……”
封艾喃喃自语着，苦笑叹道：“在这种鬼地方，无论怎么走都不会安全的了。”
独自一人走了许久，封艾穿过通道的出口，来到一条巨大的回廊之上，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桶，周围镶嵌着许多类似栈道的步行梯，看起来倒是和328区的滴答钟楼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一圈又一圈的楼梯从底部一路绕行而上，每隔几米便能够看到一个出口，竟是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洞壁，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座立体迷宫的中心部分，全然不知道该选择那条路继续走下去。
封艾皱起眉头，走到栏杆前，眯缝起眼睛仔细眺望对面的光景，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地形如此错综复杂，手中没有地图，又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基本上是不可能靠着误打误撞回到先前那个水溶洞的出口的。
正犹豫间，封艾却愣了愣——此刻他正位于这回廊的中段，在他正对面的洞口里，恍惚间竟有一道黑影窸窣行来。
封艾顿时提高了警觉，认真注视着那道黑影的一举一动，再下一刻，他的心脏整个都漏跳了半拍。
从洞口里走出的身影赫然正是伊斯特。
封艾欣喜若狂，猛地趴在栏杆上，用力大喊：
“伊斯特！”
封艾的声音在巨大的回廊中久久回荡，对面的伊斯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迷茫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亮色，转头看向了封艾。
“封艾……”
“伊斯特！你怎么在这里？啊……你等我过来！”柳暗花明的狂喜让封艾语无伦次，他慌不择路地在回廊里来回走了一阵，迫切地想要找到去伊斯特那边的方向，也正是在这时，他的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了对面楼下的另一道人影，顿时怔在了原地，刹那间，一股深深的寒意直冲大脑。
在伊斯特楼下的那段回廊上，竟然站着另一个伊斯特。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脸庞……两个伊斯特的神态、形象都与封艾印象里的别无二致。
就在封艾彻底僵住的当口，楼下的伊斯特忽然竖起了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是在示意封艾不要暴露她的存在。
“在你进去洞口的时候，我被奇行种袭击了……”这时，楼上的伊斯特却开始对封艾说话了，“……我被带到了别的地方，那只伶面人好像很害怕我手里的小黑，等到把它吓退，再回到你那边时，就找不到你了……”
封艾的心跳一瞬间提到了峰值，楼上的伊斯特描述的一切都恰好与封艾的经历完全吻合，自打在溶洞里见着那模仿着伊斯特的声音、将手搭上自己肩膀的身影后，他便已经意识到了伊斯特怕是早在进溶洞前便与他失散了。若说她是别人假扮的伊斯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小黑的存在？封艾的思维有些凝滞，此时却是发着愣，想到了别处去。
此先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曾扮作伊斯特，随他一起在船上漂流许久。无论神态、动作俱是天衣无缝，以至于封艾根本看不出一丁点端倪来。只是他问及伊斯特往事的时候，那人只是嗫嚅，含糊带过。
想来也是当然，无论那东西是人是鬼，再怎么精妙的模仿，想来也不能完全像本人一样承载相同的记忆。只是封艾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日日与伊斯特朝夕相处，不仅没能看护好她的周全，就连她出了意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内心的愧疚便越发深刻起来。
自己方才的经历也不能说不危险，伊斯特从洞口那边一路赶过来，怕是也不太好受……
正想着，楼上的伊斯特又蹙了蹙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张口：
“封艾……你受伤了吗？”
此时封艾看见楼下的伊斯特远远对他做了个口型，看起来像是“不要动”，而后，那个伊斯特便静悄悄地爬上了栏杆，竟是想要偷偷爬到楼上去，显然是对楼上的伊斯特有什么意图。
按照正常的思路，当然不能放任两个伊斯特就此见面，无论楼上楼下哪个才是真身，如果冲突爆发，对真正的伊斯特来说都会有潜在的危险。眼下却也没什么比较巧妙的方法能够区分出谁才是真正的伊斯特，就在这时，封艾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伊斯特……你……你还记得玛丽安娜吗？”
话问出口，对面楼上的伊斯特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眼神中又似是带着黯然，抿了抿嘴唇，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那伊斯特又愣了愣，轻轻地吸了口凉气，惊讶道：“……你在这里看见玛丽……求不得了吗？”
封艾又愣住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他特意问了和伊斯特进入这地下世界之前经历过的事情，照理说，能够给出这样的回答，楼上的伊斯特必然是真身无疑了，如果这样的话，楼下的“伊斯特”为什么却……
这时候，那楼下的伊斯特已经无声无息地攀到了楼上伊斯特的下面，看起来已经随时准备要对她出手了。
封艾心中无比焦急，如果楼上的才是伊斯特，他再不出声喝止的话，就难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是如果楼下的才是伊斯特的话……
该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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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信自己的直觉，先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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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8
“封艾……我现在就过来……”楼的伊斯特似是意识到了封艾身的伤势，便不再打算在那边站着干等，决定要想办法绕过去和他汇合，却是对楼梯下面一触即发的危机全无预警，封艾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双手死死地捏住栏杆，却也不说话。这场赌博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刺激，假设楼的伊斯特才是真身的话，这般坐视不管，只会让伊斯特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楼下的伊斯特身手十分敏捷，几个翻腾间已经无声无息地攀了楼的栏杆，不知是不是错觉，封艾却隐约感觉到她的动作虽一气呵成，却也有些吃力。楼下的伊斯特此时正单手抓吊在栏杆之下，另一只手移向了腰间的荧光物什，将那一下子看不清是什么的棒子取了下来，一个翻身便跃到了楼伊斯特的面前。那根荧光棒在空中旋转着划出绿色的光圈，甩向了正打算寻路汇合封艾的伊斯特。
那原先在楼的伊斯特仓促地转过头，看见那道光圈时，眼里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了一声：“伊斯特！”便匆匆寻了个方向便朝对面跑去。
荧光棒差之毫厘地从伊斯特颈间擦过，砸在了墙壁，随着爆裂的响声，陡然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白烟，封艾眼皮子跳了跳，终于意识到那荧光棒原来就是挂在他腰间的那些信息素。白烟里传出一声尖锐而又凄厉的惨啸，丢出了信息素的伊斯特和封艾都看不清楚烟雾里面的状况，只能隐约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在烟雾中一闪而逝。
堪堪赶到的封艾一股子钻进了白烟中，气喘吁吁地咳嗽着穿过了烟雾，于是便看到了倚靠在墙边，神情憔悴的伊斯特。
离得近了方才看到这伊斯特身裸露的皮肤各处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青，看起来是一路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斗方才来到封艾面前的。于是，他也终于明白方才看见伊斯特在楼下翻转腾挪时那隐约的不对劲感觉从何而来。原来她已受了伤，此时再做出那么多高强度的动作，自然是极吃力的。
伊斯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封艾，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安慰，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暗暗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便软软地蹲了下来。
封艾匆忙地前去要将她拢进怀里，这时，伊斯特的领子里便闪出一道极为敏捷的白色残影，扑到了封艾面门。封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仰倒在地，伊斯特见到这一幕，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似是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便又抿紧了嘴巴，只是眼底的笑意依旧莹然，虚弱的脸也漫起一丝红潮，显得精神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正色道：
“阿尔萨斯，你轻点，他受伤了。”
阿尔萨斯非常不满地从封艾脸跳下来，还不忘用那条长长的尾巴在他脸甩了两下，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轻巧地蹦到了伊斯特肩。封艾从地坐起来，和伊斯特对望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分别又重逢，相隔的时间不算太久。想来这段时间里彼此都经历了很多事情，封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要问的事情，但直到看见伊斯特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又都无从开口了。
沉默了半晌，却是伊斯特先勉力站起身来。封艾想要前去扶她，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封艾满身的伤，小声道：
“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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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29
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栈道对面响起了一声非常惨烈的：
“等一下！！！！！”
无论是楼上把着栏杆的伊斯特，还是楼下正准备一个翻身，将腰间的荧光棒掷出的伊斯特，皆是愣了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对面的封艾正坐在一条蓝光流转的楼梯上惨叫着滑行而下，那条原本是封艾脚下的楼梯被他强行改变了分子排序，与墙壁相连的钢钉接连脱落，整条楼梯都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笨拙地拧转过去，甩向了这边的栈道。此刻情况实在容不得封艾一路跑来，于是他便用了这无比鲁莽的法子，直接跨到了对面去。
随着一声巨响，那楼梯狠狠地撞在了两个伊斯特所处的栈道上，封艾哎呀一声从楼梯上飞了起来，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尴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伊斯特都被眼下的情景吓了一跳，楼下的伊斯特险些被这剧烈的震荡甩下楼去，仓促间翻身上了楼梯，这才免于危难。
眼下的状况极为诡异：封艾嘟哝着从地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自己左方站着方才在楼上和他对话的伊斯特，右边则是轻轻喘着气，刚从楼下爬上来的伊斯特。三人所处的位置恰好形成了个三角，面面相觑，对视无声。
方才楼上的伊斯特看见另一个自己从楼下翻身上来时，好看的眸子里便掠过了一丝极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两个伊斯特此刻正对峙着剑拔弩张，却又听见旁边封艾的干咳声。
“咳……那什么……”
封艾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撞得生疼的屁股，尴尬地笑了笑：
“两位同学，有什么事情要解决的话，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没必要舞刀弄枪的，伤到人多不好啊。”
这时，他右边的伊斯特忽然抿起了嘴唇，带着些许气恼，轻轻骂了一句：
“笨蛋。”
封艾愣了愣，便看见那伊斯特从腰间取出了那枚泛着绿光的荧光物什直到现在，封艾才意识到那是一管信息素。看见那信息素，封艾心底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猛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对面的伊斯特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信息素已经掷出，飞旋着砸向先前楼上的“伊斯特”，那“伊斯特”再也顾不得其他，忽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啸，径直朝封艾这边冲了过来。
到了这时，哪怕再如何迟钝，也总该知道哪个才是伊斯特的真身了。他仓促间伸出手来想要把那假扮伊斯特的生物留下，然而那东西速度实在是太快，封艾直接抓了个空。
他的反应倒也算快，二话不说地同样取出了腰间的信息素，冲着那惨白色生物逃逸的方向猛然砸了过去，瓶身砸在墙壁上，爆绽出浓烈的白烟，但那生物只是在白烟中一闪而逝，始终没能将其留下。
封艾傻傻坐在地上，扭过头来，看着轻轻喘着气的伊斯特，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显然流露出不太开心的神情，看见封艾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眼里的不悦又悄然消散了，只是半阖着眼睑，闷闷地靠在了栏杆上。封艾尴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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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0
两人走在过道里，伊斯特的步伐要稍快些，走到了封艾的前面。腰间的信息素随着身体的摆动晃荡着，泛出莹莹绿光，虽然光线不是很亮，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用作照明，倒也勉强够用了。
先前在那片栈道里，她已经用去了一瓶信息素，此刻腰间挂着的是最后一瓶。方才封艾看见伊斯特从腰间抽出另一支信息素，随意在墙上敲打了几下时，把封艾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是后来才发现这信息素经过敲打之后，竟是缓缓冒起绿光来。看来伊斯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和封艾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同归于尽，只是单纯想找个光源而已。
封艾苦笑了一下，却是不知道这妮子从哪里弄来的信息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这信息素还有用来当做照明的效果的。事实上，从十五分钟前开始，两人离开了那片回廊，沿着这通道一路走来，伊斯特都是这样走在他前面，对他说的话也当做听不见，完全不作搭理。只有趴在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懒懒散散地摇晃着尾巴，不时扭过脑袋对封艾投来一缕鄙夷的神色。
用屁股想也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分辨不出两个伊斯特谁真谁假而生着闷气呢。封艾心里觉得好笑，却又十分无奈，只得一路上跟在伊斯特后面，郁闷地挠着脑袋。
“伊斯特，那时候情况这么紧急，万一有什么差错，那就不好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解释终归是要解释的，封艾在心里打了番腹稿，也不管前面的伊斯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那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确定哪个才是真的你，只觉得万一受伤的是你，那就很不妥了，这才不得不叫了一声……我知道这样子不好，害你白费了一番功夫，但总归来说，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嘛……”
前面的伊斯特悄悄抿了抿嘴唇，只在心里面对这白痴轻轻叹了一声，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真是个十足十的笨蛋。只是以她一贯的性子，这些话她是不会明说的，便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仍自顾自地走着，实际上却是在认真地听着身后那家伙有一茬没一茬的解释。
“说到底，那时候就算真的判断出哪个是真的你，也还是会忍不住犹豫一下的……毕竟那东西伪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谁能想到它竟然连玛丽……咱们之前经历的事情都知道……我也是脑子犯浑，一下子没抓住关键，早知道，那时候问她阿尔萨斯的事情，没准就能直接确认下来了。只是，她说的话真的是太天衣无缝了，跟我心里面潜意识觉得你会作出的回应是完全一样的……”
封艾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阵，忽然顿住了脚步，猛一拍自己额头：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之前在溶洞里和你分散以后，那个妖怪就假装成你的模样和我坐了好半天的船，无论是那时候，还是刚才在栈道上和我说话的时候，我都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违和感……这说起来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只是单纯的变形伪装，总不能连一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也跟着模仿，这样太不合常理了。我到现在才稍微想明白一点，那个怪物的能力恐怕不仅仅是能够模仿一个人的外形，它还能够一定程度地判读我的思想，实际上，它假扮成你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作出的每一个回应，都和我心里面想的，你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完全一样。包括说到玛丽……玛丽安娜的时候，我一开始在心里面想的是，你和我一起经历过玛丽安娜的事情，一定会记忆很是深刻，我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这里偶遇了玛丽安娜，后面又忽然意识到，就算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也不该叫玛丽安娜，而是求不得，然后它就完全契合我的想法，改了口……”
封艾说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整理过便脱口而出，听起来有些混乱。但伊斯特是听明白了的。总的来说，就是封艾觉得“伊斯特会是什么样”，那只仍然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什么样。伊斯特悄悄眨了眨眼睛，也不作回应，却是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和他一起在大学城区里度过的时日，算来也有两个多月了，算不上是太长的时间。只是因为后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离奇，方才将两人紧紧地绑到了一起。这个脸上整天笑嘻嘻的家伙为了她奔波了许久调查玛丽安娜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命都交代出去，他也曾经帮自己洗过头……现在想来，两人也算是直到现在都仍共患难的关系。对彼此的了解也仅限于日常的对话和共同度过的经历，自己其实对他以前经历过的人生一无所知，只是大抵知道他是个外民，在老家有个可爱又冷淡的妹妹，还有个混吃等死的老板。而她自己平时表现得有点木讷，也是性子里极易害羞的缘故，直到现在也不曾对他交代过有关自己过去的事情。
所以说，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实际上对彼此都处于一种不算特别熟悉，却又隐隐有默契的状态。封艾对她的感情是心照不宣的，可这反而会让伊斯特觉得有些惶恐，倒不是说伊斯特一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只是她性子生来如此，实在是不懂得该如何作出回应。
她又想到封艾方才说的话，想到栈道里那个伪装成自己的生物对封艾说的话。她还记得那怪物远远看见封艾身上伤痕时流露出的担忧神色，伊斯特的脸颊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只是暗暗庆幸自己走在前面没让他看见异样。她继续想着，才明白封艾潜意识中，原来是希望伊斯特能够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直接说出要去主动找封艾这样的话来实际上，换做她自己在楼上时，是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封艾这个呆子，实际上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当然也得归咎于她自己不善于表达，但是想归想，心里面也对封艾的苦衷清楚的很，看到封艾为了保护一个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那么着急地冲上来时，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点不太解释得明了的难过。伊斯特又抿了抿嘴唇，脸上浮起一丝羞赧，涨得越来越红，却又轻轻放缓了脚步，任封艾走到她的身旁，这才鼓起勇气，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了一句：
“封艾是笨蛋。”
一时间，封艾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看起来像是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整个没剥皮的榴莲，又用胶带封上了嘴巴。伊斯特似是为了缓解一下害羞的情绪，又小声问道：
“你的伤……还好吗？”
封艾木然挠了挠头发，笑道：
“好了、好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又是些和莫名奇怪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没什么新奇的。”他又转过头来问道：
“伊斯特，你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伊斯特轻轻摸了摸肩头上阿尔萨斯的脑袋，摇了摇头，抬眸看了一眼封艾，眼底无端流转起俏皮的笑意：
“也是和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架的糟糕故事而已。”
重逢后的伊斯特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伊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像是压抑许久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又像是花在开。但伊斯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所以没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
“其实就是之前那只半边身子的伶面人，它把我带到了屠夫的房间，才发现那只屠夫伶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它大概是想把我当作储备粮，但是它不知道我身上有小黑在，也算是很侥幸地才出来。那个房间已经被小黑湮灭了大半，我在墙壁里看见了几只放信息素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小黑炸坏了，能用的也就只剩下两瓶。”
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想也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伊斯特遭遇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境况应该要远比她描述地艰险得多。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让封艾徒劳担心了。
她想了想，又晃了晃手里发着绿光的信息素：
“受到冲击以后的信息素瓶子会发出绿光，原理可能和荧光棒差不多，我也不是很清楚……算是意外的发现呢。”
说着，伊斯特把手里的信息素递到了封艾面前，眼神温柔道：
“你拿着好不好？”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道：
“为什么？你自己也拿一瓶傍身不好吗？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又分开了的话……”
伊斯特摇了摇头，却已经将信息素塞到了封艾手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一红，眼神不自在地看向了别处，小声道：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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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1
“那就一直……跟着你好了。”
封艾怔了好一阵，旋即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接过了那瓶信息素，又伸出手摸了摸伊斯特的头发，伊斯特仍微偏着头，像乖巧的小猫。
两人继续朝前走了一阵，先前进来这条甬道的时候是随意选择的，此刻也并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位置。好在现在两人都不着急，只是各自走着，不时说些没营养的话题消磨一下安静的气氛。行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一条岔路口前，左边的岔路口深处有白色的事物影影绰绰，看起来隐约是个人形。
封艾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伊斯特身前，有些不耐烦。
“又来了。”
那生物他俩都见过，正是在溶洞里伪装成伊斯特的那只伶面人。那时封艾失足掉进水中，和水里的奇行种缠斗了一番，方才爬回船上，心神不宁之际又听到了伊斯特的声音，结果看见搭在自己肩头的却是黑色的发丝，着实让他吓得不轻。这时再重新回想起来，也还有很多不甚明了的地方。如果那伶面人对封艾意图不轨，在那艘逼仄的舢板上早就已经可以出手了，毕竟当时封艾完全没有怀疑过伊斯特的身份。但它似乎并不想杀了封艾，只是想要与其一路随行，后来在那回廊再次遇见时也是这样。
结合起先对那伶面人异能的猜测，封艾心中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测。那时候自己刚刚爬到船上，余悸未消，心神紊乱，想必是那伶面人判读他的记忆不够完整，方才会露出了马脚，没能够完全伪装。但只是想通了这一层，也无甚太大的作用，那怪物为什么要跟着他，又为什么会在溶洞里忽然消失、再重新出现，哪怕如今行迹彻底暴露，也仍然对二人寸步不离，它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显然不太正常的怪物时刻跟随在身旁，总是会教人心烦意乱的。封艾想也不曾想便带着伊斯特绕去了右边的岔道口，又将手贴在墙壁上，让那石壁一阵扭曲，闭合起来，堵死了这条通道，免去了后顾之忧。
“真是莫名其妙。”封艾嘟哝着，也没多想，带着伊斯特加快了脚步打算离开这里。
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身后，只是不时会回头看一看那被封艾堵死的通道，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诧异的神情，微微蹙起眉头，也不说话。
只是往后的时间里，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是徒劳的。
没走太久，他们便又在另一个分岔路口处遇到了同样的身影。
那伶面人很好分辨，脸上戴着的女伶面具倒是与其他怪物无异，只是它的身形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俨然一副小孩子的体格。此时正匍匐在岔路口的右边，虎视眈眈地望着两人。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正在宣誓自己领土主权的小花猫，只是小花猫要远比这瘦骨嶙峋的伶面人可爱多了。
“这东西到底想要做什么？”
封艾眉头紧蹙，带着伊斯特贴着墙壁，与那伶面人保持着相当的一段距离，绕进了左边的岔路口。封艾也隐约猜到这只怪物身体灵活，怕是能在土壁的缝隙之间自由穿行，如此一来，就算是封死了单边的路口，也没办法阻止它的行动，索性便放弃了这费时费力的打算，提高警惕，放慢了脚步，继续朝前行去。
一路上，封艾和伊斯特都会不时回头看向来时的路，那只伶面人并没有跟上。
伊斯特眼底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深，看起来倒是不像封艾那般警惕。
虽说那伶面人一直没有给两人带来实质上的危险，但这样长此以往地跟下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人鬼殊途，封艾也没有心思听那怪物跟他聊聊自己的人生苦恼什么的，哪怕在伶面人界也流传着大家都喜欢吃饭睡觉打豆豆，而那矮个儿伶面人就叫做豆豆的故事，恐怕他也提不起半点同情的心思。就算那只伶面人一时间脑子缺氧如果它真的有的话想要跑来给封艾当小弟，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养宠物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有阿尔萨斯一只鼠就足够让他供祖宗似的抓耳挠腮的了。所以封艾整体来说是不爽的。
所以在他第三次见到那只伶面人的时候，都几乎快要炸毛了。
“朋友，你到底想怎样？要不要打一架啊？来来来来……”
那小伶面人此时正站在一段三岔路口的最左边，看见封艾提溜着身上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顿时怯懦地往身后的通道里退了几步，却仍不甘示弱地从面具底下发出几声低啸，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不再退了。封艾心底里无奈，骂骂咧咧道：
“好，这地盘，你的。”他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旁边：
“我往那边滚，你没意见吧？”
那伶面人伫立在原地，对封艾耍宝般的行为不为所动。封艾顾忌着身后的伊斯特，也不再多作折腾，转过身去牵着一脸无奈的伊斯特便往另一条路走去，还不忘转头气势汹汹地念叨：
“你别跟来啊！我警告你！你别跟来啊！”
“我跟你讲，是佛都有三分火的，你不可以这样子你知道吧？”
“你别看我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砂锅一般大的拳头看见没？悠着点啊！”
嘴上说的嚣张，实际上封艾也是对这不明不白的生物心理有所忌惮。此时的他刚刚在基地里和奇行种浴血奋战了一场，实在是没有太多余力应付其他的事情，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具现化的能力也彻底不能使用，再加上伊斯特的状态也明显不好，就没有必要再过多纠缠。伊斯特任凭封艾拉着她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脸上神情似是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伶面人倒也奇怪，看着两人这样离去，那张面具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却好像的确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远离了那个岔道口，封艾便又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将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捧起来，放进了领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身前自顾自走着，正沉思着什么的封艾，于是便发现他的身子忽然矮了一截，土地公似的从地上钻了下去。
伊斯特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再下一刻，便感受到了脚下地面忽然塌陷，在突如其来的失重中一阵惊呼，跟着封艾一路摔进了这地上的塌陷之中。
这塌陷的土道一路曲曲折折，像滑滑梯似的往地底延伸，伴随着前面封艾接连不断的惨叫，两人不受控制地滑行了许久，终于从洞口飞了出去。
随着砰的一声，两人沉沉地摔到了地上，伊斯特脑袋一阵发昏，隐约感觉到阿尔萨斯又从领口里蹦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仍未回过神来，诧异地想要打量周围的场景，却听得自己身下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
她缓缓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坐在封艾的身上，双手撑着封艾的胸口。
怪不得摔下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有多痛呢……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封艾此时腹背受压，俨然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她的脸蛋倏地溢满红晕，仓促地从封艾身上爬了下来，惊慌失措地小声道：
“对……对不起……”
封艾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长吁了一口气，顶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摆了摆手：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来。
这里的格局，倒是和初初进入这片镜像地下城时看见的差不多，一个巨大的倒置房间，没什么太过于诡异的地方。两人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种地方来了。封艾抓了抓头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道：
“娘希匹的，我该不会是中计了吧……合着那小妖怪是在这设了陷阱等我们吗？”
伊斯特扬了扬细秀的眉头，似是对封艾这没头没脑的推断不太认同，只自顾自地偏过头去，认真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地板中心排列着许许多多灯泡朝上的吊灯，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样黑黝黝的物什。
伊斯特抿了抿嘴唇，扯过封艾的衣角：
“封艾……那是什么？”
“嗯？我看看……”
两人谨慎地走上前去查看，方才发现那是一台早已被废弃的破旧机器人，圆筒形的身子看起来像是个绿皮垃圾桶，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的。两条吸管一样的长手臂瘫软在地上，积满了灰尘，圆滚滚的脑袋上，两颗电子信号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
封艾的神情有些诧异，仔细地观察着这台滚筒洗衣机似的机器，道：
“这里竟然还有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伊斯特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
封艾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封艾不觉间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这种机器人大约是在元12年盛行的产物，主要作用就是在一些比较大型的工厂进行清洁工作，它的履带采用了特殊的独立设计，可以在各种地形上平稳的行驶。你看见那两条吸尘器管子一样的东西没有？那就是吸尘器，不过用的材料是复合软塑，这种材料让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不仅可以吸走灰尘，也可以吸走一些小型的垃圾，一般都是些易拉罐什么的，足球也能吸得进去然后它的肚子里面是压缩装置，可以把吸进去的垃圾压缩成立体方块，再堆放在一起集中销毁……不过因为体积太大而且过于笨重，耗能高等一系列问题慢慢地就被淘汰了……”
封艾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部机器人，给伊斯特展示着各个部件，伊斯特虽然仍是一脸的迷茫，不过也没有打断封艾的意思。
封艾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这台家伙，好像坏得还不算太厉害啊……”
这句话伊斯特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修得好吗？”
封艾搓了搓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试试也无妨……反正我们目前为止也是毫无头绪，如果不能摸出一点眉头的话，躲在哪里都没有用，如果能修好这个机器人，或许能帮到我们一些忙也说不定。”
封艾手头上没有可以用作修理的工具，具现化的能力也无法使用。这倒也难不倒他，只见封艾把住那机器人的一截机械手臂，呼哧一声将其硬生生拔了出来，右手在上面一抚而过，随着一阵蓝光流转，直接将那金属制成的手臂分解成了许多一截一截的铁疙瘩，又分别将那些铁疙瘩改变了形状，做成了一个个琳琅满目的修理工具。这可是封艾的看家手段，做起来可谓是一气呵成。
借着封艾着手修理那台机器人的时间，两人也得以稍事修整，伊斯特安静地坐在封艾地旁边，从封艾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碎撒在地上喂给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一会儿跳到封艾的头发上，一会儿又绕着那部笨拙的圆筒机器打着转，样子很是欢脱。两人一鼠就这样在惊险起伏的地下世界享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封艾在认真干活的时候，总有着碎碎念的毛病。
“模组的电路板彻底损坏了，不过重新焊接一遍应该还能用，伊斯特，头转过去，会很闪……”
“啊……这个关节的完整性真高啊，应该是换了没多久机器就坏掉了……”
“我现在得把内挡板拆出来，检查一下里面的液压系统……”
“履带的螺丝锈死了，还真是头疼啊……这样的话就不能那么灵活了，算了，用这个也勉强可以代替……”
“哇，凯撒企业真不愧是卖蓝符电池出身的，机器人的设计不怎么样，电池的容量是真的厉害，到现在竟然还有残余的电量……”
“疼……疼疼疼！阿尔萨斯！不要揪耳朵！”
“伊斯特，帮我拿一下镊子……不是，那个是老虎钳，不不不，那个是电笔，不……那个是平衡夹……算了，我自己来吧……”
过了好一阵，封艾终于丢下了手里的工具，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功告成！”
伊斯特把阿尔萨斯抱在怀里，认真地看着封艾，他一副虔诚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
“爆裂吧！现实！粉碎吧！精神！放逐这个世界，遵从血之盟约，吾在此召唤汝……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说着，手指扣动了那圆筒机器人后背的一个按钮。
机器人圆滚滚的脑袋倏地冒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还有电流噼啪声响起，伊斯特被吓得缩了缩身子，才又好奇地继续看去。
脑袋上的眼睛似的两颗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果然亮了起来，冒着淡淡的黄光。那机器人醒转过来以后，圆形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了转，似是有些好奇地转向了身前的伊斯特和封艾，身下的履带发出沙哑的磨合声，笨拙地，慢悠悠地来回挪了一圈。
阿尔萨斯又从封艾头上跳下来，绕着那部机器人打转，机器人显然也留意到了身旁的小老鼠，两颗黄澄澄的“眼睛”随着脑袋一圈又一圈的打着转，笨拙地捕捉着那道白色的小小身影，整个滚筒般的身躯都跟着傻里傻气地自转起来。
封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说是智能系列的机器人，不过这个型号的机器人还是非常蠢的……”
伊斯特跪坐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那部机器人，轻轻摇了摇头，羞涩道：
“很可爱……”
封艾虚着眼道：
“……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啊……”
他忽然拍了拍手，站起来道：
“凯撒荣光型12号压缩……咳咳，这名字太长了，不能这么叫……”
封艾沉思了一阵，又饶有趣味地转过去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傻里傻气的机器人的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伊斯特惊了一惊，犹豫了一下，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道：
“脏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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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2
被取名为脏兮兮的圆筒清洁机器人慢悠悠地滚向了墙壁旁，一举一动都会发出奇怪的齿轮转动声。它身前的封闭仓忽然打开，探出了一样三角柱似的物什，吸附在了土质的墙面上，那个三角柱开始向上龟速转动，同时也借助强大的吸力带着脏兮兮往上爬。
两人呆呆地看着脏兮兮爬了一段，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脏兮兮爬的实在是太慢了，速度简直堪比蜗牛。它吃力地往上蹭了将近一分钟，才上升了不到两米。
封艾嘴角抽搐了数下，忽然若有所思道：
“我怀疑这个机器人是温柔乡企图困死我们的阴谋的一部分。”
伊斯特秀眉轻蹙，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
封艾答道：
“我们会在等它给我们带路的时候被活活饿死。”
说着，他又摸了摸下巴，思衬道：
“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楼底下看见它，理论上脏兮兮这种型号的机器人确实是可以在这种高低落差比较大的地方自由穿行的。”
伊斯特闻言，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只有一台？”
封艾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型工厂至少都要配备好几十台这种机器人，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智能系统特别蠢，跑错了地方吧……”
脏兮兮一头钻进了头顶黑黝黝的坑洞中，伊斯特又问道：
“它要去哪里？”
封艾拿起了地上的背包，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脏兮兮都是在这里工作过的机器，没准可以把我们带出去，跟上看看吧。”
于是，两人便跟着脏兮兮在电梯通道里慢悠悠地向上爬去，脏兮兮的三角支架运行速度十分缓慢，爬上一层几乎要花上两分钟的时间，好在两人也不着急，慢慢地看着脏兮兮那圆筒形的屁股一点一点上升，跟着它回到了那伶面人来来往往的甬道里。
脏兮兮来回转了两圈，认定了某个方向，领着两人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
甬道并不止一条，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交叉路口，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的街道，好在脏兮兮看上去确实认得该怎么走，带着他俩七折八拐在迷宫般的甬道里穿行着。
甬道两侧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平整的凹陷，封艾不时探头进去查看，发现那些凹陷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之前进过的那种颠倒房间，封艾若有所思地跟在脏兮兮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脏兮兮会忽然钻进某个凹陷里，从房间的另一个门口出去，像是要抄近路。
幽深的地下迷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脏兮兮走了很久，都没有停下脚步。封艾认真地观察了很长的时间以后，两人一鼠外加一个机器人慢悠悠地走到了人烟罕至的地方，甬道还是那些宽敞平坦的甬道，路上见到的伶面人却越来越少。封艾心中逐渐有了模糊的想法，忽然道：
“我算是认出来了……脏兮兮要带咱们去的，是皇星广场的方向。”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皇星广场……有什么特别的吗？”
皇星广场位于艾斯兰大都会大学城区东南部，算是大学城区里相当有人气的地方。以往乘坐电车去黄道大厦上班的时候，常常会从那边经过。空旷的地面上整齐地栽种着许多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树上挂满全息彩灯，映出五彩斑斓的广告画面，与周围那一圈非常发达的商业大楼交辉相应。由于毗邻大学城区最大的步行街南星路，广场里总是热闹非常。白天可以见到在广场上散步休息的人络绎不绝，晚上的时候，便会成为三三两两情侣观赏烟花的极佳去处。要是赶上了春季，广场上更会铺满了形形色色的地毯，一家子人带着简单的食物在此地踏青赏花。逢节假日时，艾斯兰官方便会组织一些大型商会在此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像是花灯会、展览、慈善义卖、演唱会，不一而足。
封艾在这片光陆怪离的城市住了两个月，实际上还算是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土鳖。有关皇星广场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当初伊斯特在电车里给他解释的。在他没认识玛丽安娜之前，她会在下班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伊斯特回家，也曾经很小孩子气地拉着劳碌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伊斯特在那边放过风筝、吃冰淇淋。
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地面上的皇星广场没什么特别的。”封艾笑了笑：“只是这地下的……可能会不一样。”
他继续说：
“咱们分开的时候，我找到了这里的研究基地，发现了一本研究人员的日记……内容中隐约有提到，现在的皇星广场那边，似乎盘踞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按照日记里的描述，恐怕是一些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只都要可怕的奇行种……”
伊斯特轻轻蹙起眉头，两人遇见过的奇行种不算多，初入下水道时看见的大嘴怪算一个，半边身子的算一个，居酒屋里的屠夫也算一个。伊斯特不知道封艾后来还经历了和阿曼达搏斗的故事，但很显然，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是奇行种，就没有一个是能够轻松对付的。那屠夫甩刀时极其凶猛，以两人的速度完全无从闪避，真要打起来，也算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结果伊斯特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不知为什么暴死在了居酒屋里。就连从那半身伶面人手下逃脱，伊斯特也是花费了极大的力气，甚至摧毁了整个房间。直到此刻她都仍然不能顺利地召唤出那把黑色手枪来，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回廊里遇到假扮自己的那只小伶面人，直接一枪轰过去就万事皆休了，何必冒险翻上楼投掷信息素。
奇行种绝对不好对付，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伊斯特抬头看向封艾，眼睛里的意思也很明显。如果脏兮兮真的是要将他们带去皇星广场，且封艾已经确认了那里可能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情况下，真的还有必要走下去吗？
封艾沉思良久，终究还是出声道：
“我们得去。”
“我们已经在这片鬼地方消耗了太久的时间，食物和水的补给虽然不是问题，但真正威胁我们的是这片地方本身潜在的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已经遇见了好几只奇行种，再往后也保不准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精神都会被彻底消磨干净。实际上，就算不去皇星广场，我们的处境也未必比现在会好，这地方暗流汹涌，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倒不如一鼓作气，想办法从这里冲出去。”
伊斯特眨了眨眼，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拧转过头去，荧光棒的绿光扫过一丝黑影。
“竟然又跟过来了……”
那只极为瘦小的伶面人，身形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孩子大小，还有黑色的长发，其余的细节却看不太清。
是当初在回廊里假扮伊斯特的伶面人。
自打在回廊里用了信息素将其驱逐以后，这东西便一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封艾和伊斯特失足掉进了坑洞里，遇上了脏兮兮，又从另外的出口爬出，曲曲折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它依旧冤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封艾忿忿道：
“烦死了……这家伙是上门推销的还是怎么地？”
伊斯特也不说话，只是眉头越蹙越紧，脑海里隐约划过一个有些离奇的想法，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她看了看漆黑的路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封艾，暗暗抿着嘴唇。
就这样，他们随着脏兮兮慢吞吞地前进着，身后还远远地吊着个意图不明的伶面人，怀抱着忐忑的心思，慢慢接近了皇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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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3
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那只伶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了踪影。两人一鼠，再加上脏兮兮机器人，又走过了一段漫长的甬道，正当脏兮兮想要转进右边的路口时，封艾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它后背的突起。
履带在土地上空转了一下，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橙黄色的信号灯看向封艾，像是透露着疑惑的神情。
封艾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严肃。
“我们到了。”
再向右走，便是皇星广场附近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身上隐隐有黑色气息逸散而出。封艾将左手背回身后，准备随时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右手则虚握成拳，小心翼翼地在转角处探出了半边脑袋。
面前是一段短短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个开阔的出口，出口处隐约可以望见红色的光芒。
奇异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入耳畔，规律而富有节奏感。好像那边并不是某些巨大生物的盘踞地带，只不过是个大型的流水线工厂。
封艾皱紧了眉头。他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伊斯特先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是从转角处走出，缓缓地走向了甬道尽头。
“这是……”
封艾来到了一处无比开阔的陷坑前。
这一处的格局与先前去过的所有房间都完全不同，俨然就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废料回收工厂。
耳畔不断传来各种巨大的机器运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传输带上，大量细碎的金属废品被堆放到一起，缓慢地向前移动，足有卡车大小的液压压缩机极有规律地上下挤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一堆又一堆的废品压成不占用空间的巨型铁块，又丢进了熔浆状的铁水处理池中，在橙红色的沸腾熔浆里翻了个头，沉进了底部，冒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解释了封艾心头的些许疑惑，却让他更加迷茫起来。
“见鬼了……”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为什么，莫名地感觉到不自在。就像是捏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最终却一拳挥到了空处。他早已做好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战斗的准备，但当他们一路辗转，终于来到皇星广场时，看见的却不是什么铺天盖地的巨大奇行种，也不是什么超出常人预料的、恐怖片里才会见到的怪物巢穴，而是一个巨大的……熔炼工厂。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皇星广场的倒置房间会是这种东西？
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奇行种呢？那个所谓的“4号”呢？
那些……研究人员的尸体骸骨呢？
这种预料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封艾感觉很不舒服，或许让他感觉不舒服的还有其他原因，但他现在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伊斯特见封艾久久没有反应，终于还是跟了上来，走到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站到甬道边缘，这空间里没有风，但披散在她肩头的金色发丝竟无端飞扬起来，恍然间宛若霞光下的金色柳枝。封艾略略愣了半晌，看见伊斯特眼底里流转起深深的惊诧来。
一片通红的世界。
红的不是灯光，是熔浆。
两人站在洞口前，画面逐渐拉远，看见的便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山洞，周围嵌满了供人类行走的楼梯，空气里传来炙热的气息，各种工业化的设施铺陈在坑洞底部，在幽深地底徘徊许久的二人俨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最令人意外的是……在传输带之下，陷坑的最底部，躺满了无数的金属垃圾……
以及与脏兮兮型号相通的圆筒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无一例外都死寂沉沉地散落在地上，身上的零件碎得七零八落，满是锈迹与灰尘，它们与地上的其他金属废品没什么不同，终究都会被地上的螺旋垫板旋转着推上传输带，最终面临被压成方块，融成铁水的命运。
封艾一行人所站的门口位于传输带之上，这里有一个极长的通道，用铁板焊接起来的平台，看起来是工作人员进行维修和检查的工作时用的。
在通道靠墙的地方有向下的楼梯，楼梯被铁门虚掩着，画着禁止入内的标识。
脏兮兮穿过了那条长长的通道，来到了废料回收厂的正中心，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满地的机器人残骸，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两颗眼珠子闪着难以理解的光芒。
封艾沉默地看了一眼脏兮兮，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圆脑壳，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你是最后一个了。”
脏兮兮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地上的残骸。转动的关节发出沙哑的嘶嘶声。
伊斯特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封艾沉声道：
“废料回收厂。把废弃的金属重新压缩融解再提炼，另作他用。”
他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沉思道：
“可是……在这地底深处有这样规模的回收厂，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封艾仔细地观察着底下热火朝天的景象，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灰色的身影，猛然一惊，咬牙道：
“又是那个伶面人……”
传输带周围的墙壁上，延伸出许多钢铁平台，其中的一个平台上，赫然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伶面人在警惕地东张西望。
封艾眉头紧蹙，握紧了手里的信息素，死死地盯着那个伶面人：
“它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伶面人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正位于他们下方较远的位置，不过这次，它显然没有再藏匿身形的意思，封艾得以仔细地观察它的模样。
瘦小的身子，俨然一副小女孩的身形。身上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裙，正匍匐在地上，时而谨慎地看着通道上的封艾，时而转过头去盯着那巨大的传输带。
它的肩头上有一处焦黑的伤痕，正是先前被爆炸的信息素所波及，留下的伤痕，正在往外淌着紫色的血迹。它的皮肤不似其他伶面人那般呈死一样的苍白，隐约可见些淡淡肉色，女伶面具缝死在了脸上，原先以为与别的女伶面具无甚不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面具是完全封闭的，甚至连眼睛的地方都没有孔洞，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也不知道它的视力是从何而来。
封艾环顾四周，从脚下拾起一块零件废料，手中蓝光流转，将其化作一枚圆融的铁弹子，猛然发力，投掷到它身前的栏杆上，溅起火花，那伶面人被吓得退了退身子，又抬起头来朝着封艾愤怒地啸叫了一声，却始终没有退缩的意思，犹豫着又四肢并用向前爬了一点。
封艾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找些可用的投掷物，伊斯特却拉住了封艾的手。
封艾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伊斯特慌乱的眼神，伊斯特不知所措地缩回手，犹豫了一阵，怯怯道：
“它……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
封艾惊异道：
“那它是来干嘛的？”
伊斯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传输带，莫名其妙地道了一句：
“那边……”
封艾顺着伊斯特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看了一阵，才发现传输带上竟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布娃娃，正堆在金属废料之间，被缓缓地推向那巨大的液压压缩机。
封艾这才意识到，那只小伶面人的心思并不在于他们，它爬上了栏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布娃娃，猛然纵身一跃，划过四五米的距离，两只青白的手掌险之又险地在传输带上扒拉了几下，抓住了边缘，才没有掉进地下深不见底的废弃金属堆。
伊斯特见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轻促的惊呼。
封艾显得有些迷茫，难以置信道：
“它这是……要去拿那个布娃娃？”
小伶面人艰难地爬上传输带，在松散的废品堆间腾挪，挤下去很多细碎的金属，落在底下的深坑发出空荡的回音。它裸露在外的四肢被金属的边缘划得血迹斑斑，又是骤然往前一跃，勉强地跳到了另一堆金属垃圾上，发出痛楚的悲鸣，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只布娃娃爬去。
伊斯特好看的脸蛋上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轻轻地咬着下唇，挣扎了很久，忽然小跑着朝墙壁旁边向下的通道跑去，封艾显得很是意外，转头问道：
“伊斯特，你去哪？”
伊斯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很是着急：
“我要去帮她……”
封艾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在伊斯特的身后，跑到了虚掩着的铁门前，封艾急促道：
“伊斯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只怪物，不是人类！”
伊斯特使劲地转动着门把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铁门打开，转过头来，怯懦地看着封艾：
“不是的……她不是的……”
跟随了他们一路，却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
站在岔路口，不让封艾和伊斯特走那条路……
被封艾恫吓时，那畏缩的神情……
布娃娃……
伶面人……
似乎是觉得没有时间再解释，伊斯特轻咬贝齿，扭头朝着传输带跑去。
封艾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跑到了伊斯特身旁，拉住了伊斯特的手。
“你伤势没好，我来。”
伊斯特惊异地看着封艾，封艾却没再多说，灵活地在废品堆里连踏了几步，双手猛地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直接将零散的废品聚合成了架空的平台，就像是在传输带上凌空架起的桥梁，一路朝着那个伶面人急奔过去。
传输带上的布娃娃距离那部恐怖的压缩机只有不到几米的距离，几秒后就会在庞大的压力下化为一堆无用的棉絮，伶面人使劲地扭了扭头，扯断了被废品堆卡住的几缕黑色头发，带着一身的伤痕不顾一切地爬向那只布娃娃，眼看这速度是来不及的了。
就在这时，伶面人的身后忽然被阴影笼罩，伶面人惊惧地抬起头，才发现它的头上有蓝光流动，废品堆被凝聚成了横在头上的长长铁桥，封艾的身形在它身旁一掠而过，划出一道残影，迅捷地奔向那只布娃娃。
“要想办法把它拦下来……”
封艾又猛然一拍双手，想要在布娃娃之后具现化出一块挡板阻碍其继续前进，他的手中却只是闪烁出了几道微弱的蓝色电弧，随后，封艾便极为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封艾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无法再具现化了。
伊斯特又惊呼了一声，焦急地爬上传输带，朝着封艾跑去。
封艾紧咬着牙关，脚步丝毫不停地冲向那只布娃娃。
布娃娃在转眼间已经到了巨大的压缩机正下方，压缩机正带着铺天盖地之势缓缓压下。封艾用尽全力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间抓住了那只布娃娃，连同那只布娃娃一起，滚进了压缩机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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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4
压缩机彻底压下，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封……”
见到那压缩机严丝合缝地、没有一丝阻碍地合上的那一刻，伊斯特双眼便已失去了焦距，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张着，颤抖着，要念些什么，字眼触到唇边却是断续的气声。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封艾挟着电射一样的蓝光，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进了那决死的境地离去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她甚至没能够反应过来这一切。
早先看见那小伶面人的模样，她便只是心有所想，而后某个微渺的念头便在她胸口里生了根，随着对那小伶面人的观察而越发壮大。
那小伶面人不太寻常，好像没有恶意，目标不在于地城里的这两个外人，它很可怜……这些情绪初初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最终却促使她鬼使神差地作出了帮忙的决定，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基于某些往事的共鸣。但她是不曾细想过要做的事情能否做成的。
这个叫伊斯特的女孩子，平时总是一副讷讷寡言的模样，像是不善人言的布娃娃，但她的内心始终是敏感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她不擅说话，也不擅长表达情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只想着或许该用行动来表达才更好一些。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将心性深深埋藏在身体这层外壳里，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是显得孤僻的，也不怎么遭人疼爱。
这些事情她一直以来都明白，她的心底里是明白的，像她这样的性子总是不遭人喜欢的。但这其实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一直明镜似的。这样或许不好，但至少对她而言是好的。
任谁再怎么心疼她，想要和她交流，对话间往往总像是隔了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也便不会有人愿意与她交心了。这样很好，她会不会把真心交给别人，或许会、或许不会，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她害怕别人将心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用如履薄冰的方式处理着每一段关系，怎么样都好，至少不会真心喜欢她的人，便不会真心地为她而感到失望。
这样子空泛平淡、没有色彩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总希望自己往后的日子能够少点波澜，未来哪怕是一片灰色的也好，至少不会是黑色。但世事向来没有尽是如意的在她决定这么做了、且已经这样生活了很长很长，直到自己都已经开始麻木，相信这样的生活是不错的时候，她的生命里先是凭空闯进了一个嬉笑怒骂都不做遮掩的女人。
那个叫玛丽安娜的女人用蛮不讲理的热情和喜爱扣动了她的心门，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以往的人生是不是真正的快乐。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又闯进了另一个同样是不讲道理的男孩。尽管在冥冥中，她早已自己告诉了自己，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但她终究是意外的。
那个总爱咧起一口白牙，充满少年感的笑容耀眼得让她觉得有些自卑，敢爱敢恨的处世之道与她大相径庭，偏偏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似乎永远不该与她的生活有过多瓜葛的男孩子，用那么蛮横粗暴的方式表达了对她的心意。
这让她彻底地失了方寸，与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相处的时日里，她手足无措的时间总比往前年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这份得让她害怕坦诚得让她觉得刺痛的感情，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自打那天从法庭里走出，她便一直都在敷衍、在逃避、在抗拒这一切，心底却只能茫然无措地发现，她生命里那一片自己苦心经营的单调的灰色，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染上了惊心动魄的色彩。
在许多个被封艾不经意逗笑的时分，她都会恍然回过神来，惊慌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想要继续保持着那一份距离。但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却又会在想：如果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会不会过得比以前要好一些？
往往念及此处，她的心底都会泛起一阵阵的悸动。复杂、难以言明。
那些安静的夜晚里，她安静地逗弄着阿尔萨斯，眼睛里却在出神，自顾自地红了脸庞，随后又开始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她始终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那个人的那份心意她大抵这辈子都没法回馈的，偏偏是这样，自己还总是贪心地想要留住这一切……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却始终不愿意远离。她期盼着这样若即若离，有着分寸的生活能够长此以往继续下去，但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代价。她眼睁睁地看着封艾在她眼皮底下永远消失，来不及反应。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下眼睛里那阵深深的酸涩了。
如果她能够再勇敢一点，再大胆一点，不那么抗拒这一切，如果她能够早一点告诉封艾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早点告诉他自己对那伶面人身世的推测，早点告诉他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如何如何，封艾或许就可以早一点行动，没有了那一瞬的犹豫，这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的。但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便是如此了。
一切都只剩下寂静了。
小伶面人站在传输带的边缘，头顶上阴影投下，是方才那人用废弃材料筑起的架桥，阴影遮掩着它半边身子。它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个雕塑，仿佛是在发怔。
它确实不像是没有智慧的生物，那一动不动的发怔姿态便是它在思考的证明。但无论它怎么思考，它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个曾经不止一次对它展现过敌意的人类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作出了让它意外至极的举动或许不是为了它，但那同样是无法依靠思考就能够得出结论的，它并不清楚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在架桥的上面，横贯压缩机上方的通道上，一身锈迹仿佛是绿皮垃圾桶的机器人脏兮兮伸出长长的，管子一样的手臂，划了划圆滚滚的脑袋，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定定地望向那部巨大的液压压缩机，看起来呆滞得好笑。
它一直都是这么呆的。那电子信号灯蒙了尘，灯光忽闪忽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它能够重新运转本来就是很意外的事情，造成这个意外的始作俑者现在好像已经和它的同伴拥有了一样的归宿。
但这好像很奇怪。它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那个人如果已经不在了，那它为什么还会存在？
压缩机的运作是规律的。将传递到底座上的物体碾压成平面，再缓缓抬起来的时间也是恒定的。但是在人的主观意识里，这一次它上抬的时间好像很慢。年久失修，不再灵敏的液压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音，底盘上的阴影渐渐缩小，终于是露出了它这一次平淡无奇的压缩工作的成果。
按常理言，底座上本该混杂着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但没有。底座上除了堆满被彻底压平的钢铁废料以外，便只是多了一个坑。
坑里有个人。
封艾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爬上了他凝聚起来的那一座废品架桥，大喇喇地坐在了边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手里，正提着那只布娃娃。
方才压缩机下压的瞬间，封艾伸出右手摸到了身下的底座，接触到底座以后，封艾便可以发动界师的能力，将其构造进行分解重构，在千钧一发间造出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成年男子的长方形缺口，这才逃过了被压成一团肉泥的命运。
尽管封艾的能量不足以再进行具现化，但是光是改变物体还是勉强够用的。
没有人想到情节会是这样的发展，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伊斯特看见死里逃生的封艾，就连灵魂深处都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怔了好一阵，身体的本能便战胜了思考的速度，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爬上了金属废品堆，踉踉跄跄地跑到封艾身边，紧紧地扑到了封艾的怀里。
封艾从未见过伊斯特哭得如此狼狈。
哪怕是看见玛丽安娜死去的样子，她都只是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甚至让自己昏厥了过去。
但现在的伊斯特，真的哭得很是狼狈。
她的头紧紧地埋进了封艾的胸口，发出沉闷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封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暖流浸湿，可以感觉到那颗小小脑袋的颤抖，可以感觉到那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指甲都用力掐得发白。
这真切的感觉让封艾整个人都麻木了起来，心底里却不知为何纠成了一块。他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捋了捋怀里的女孩金色的头发。
她埋在他怀中很久，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封艾方才木木地抓了抓头发，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伊斯特缓缓抬起头来，又似是觉得自己哭得实在一点都不好看，偏过了头去，控制不住仍在抽搐着的嘴巴，一遍又一遍地用双手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又手足无措地去擦封艾湿透了的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封艾又怔住了，眉眼之间柔和了许多，却又笑了笑，拍了拍伊斯特的脑袋，复又正色道：
“你就放心吧。鄙人不才，江湖人赐诨号深渊恐魔派大星，这便当不是轻易就能领了的。”
伊斯特终究还是没忍住破涕为笑，又幽幽地掐了一下封艾手臂上的软肉，似是在埋怨他总是这般看不懂气氛。封艾笑着又把手里的布娃娃塞到了伊斯特怀里，朝她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去吧。”
伊斯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只布娃娃，又悄悄抬眼望他，终于是收住了哭腔，抹了抹鼻子，轻轻巧巧地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慢慢站起身来。那只小伶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封艾筑起的架桥，四肢伏地，隔着很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两人，犹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伊斯特扶着封艾走上前去，那伶面人又畏缩地退了一小步，犹豫着朝他们发出啸叫，示以警告。封艾不由撇了撇嘴：
“好心当做驴肝肺。”
伊斯特却没有在意，她回头看了封艾一眼，从他眼底里读到了肯定的目光，慢慢走到那只小伶面人身前，仿佛是害怕惊吓到它，动作极为缓慢地蹲下身来，递出了那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谨慎地打量着伊斯特，又时而低头去看那只做工简陋的布娃娃。
那真的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布娃娃，不整齐的缝线间有棉絮散落，从歪歪扭扭的五官和乱糟糟的毛线头发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女人的模样，简陋得就像是，封艾从世隐乡带来大都会睹物思人的两只布娃娃。
小伶面人犹豫了很是一阵，伸出苍白瘦弱的手臂，抓住了洋娃娃的手臂，抽了回来，旋即又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极迅捷地转身后撤了几步，作势要逃。
刚逃出没几步，小伶面人身形乍止，又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女伶面具后的眼睛盯了伊斯特很是一阵，似是心里挣扎了一番，又小心翼翼地爬了回来，来到了伊斯特的面前。
封艾不着痕迹地虚握右手，戒备着意外的发生，伊斯特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极缓极缓地伸向那瘦弱的小伶面人，极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头发，又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与此同时，那小伶面人也仿佛受到惊吓般向后缩了缩身子。
伊斯特轻轻咬着牙，鼓起勇气说话，此时话音里仍带着未褪尽的鼻音：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
伊斯特从封艾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卷简易绷带，看着小伶面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肩，温柔道：
“我帮你包扎。”
那伶面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通人言，看似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又靠上前来。
伊斯特动作十分轻缓地将绷带缠在了小伶面人左肩处的伤口上，止住了往外汨汨流出的紫色鲜血。期间，两人的距离几乎是快要抱到了一起，封艾在背后看得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结果那小伶面人却只是十分乖巧地任由伊斯特摆弄着。
伊斯特缠好了绷带，轻轻吁了口气，又温柔地伸手去捋了捋那伶面人脸侧的发丝。这次，小伶面人没有再瑟缩。
包扎完毕，伊斯特站起身来，走到了封艾的身边，抬起头来看他，又忽然是想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偏过头去，小声道：
“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会跟你说的……”
她抿了抿嘴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方才作出决定，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全部都会跟你说的……”
封艾眨了眨眼睛，笑了。道了一声“好”。
小伶面人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绷带，拿着那只布娃娃转身窜到了向上的楼梯，又转过头来看了伊斯特一眼，向上爬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封艾疑惑地挠了挠头：
“它这是要干嘛？”
伊斯特轻声道：
“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伊斯特站起身来，看向封艾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恳求的神色：
“可以去看看吗？”
封艾看着伊斯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道：
“反正我们现在也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去哪里都没所谓了。”
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微不可闻地道了一句“谢谢”。
两人于是便跟着那只小伶面人爬上楼梯，回到了刚进来时的门口，封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通道上傻傻站着的脏兮兮，忽然招手喊道：
“喂！脏兮兮！你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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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5
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一圈，电子信号灯闪烁着疑惑的神采。
封艾又道：
“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了，一起吧！”
脏兮兮闻言，脑袋又转了一圈，呆呆地看了看下方漫山遍野的同伴残骸，又看了看路口处的封艾，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笨拙地转动履带，跟上了封艾一行人的脚步。
小伶面人又开始带着封艾和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封艾走了一阵，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对着身旁的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虽然那家伙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恶意，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点，毕竟它说到底还是一只伶面人，先前也确实意图不轨……”
伊斯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不是的。”
伊斯特的声音越发小声了，却隐约带着确定的语气：
“我觉得，那只布娃娃是她的妈妈。”
封艾诧异地“哈”了一声，伊斯特微微低下头去，眼神闪烁，轻声道：
“小伶只是来找妈妈的。”
封艾下意识地想要问小伶是什么，又转而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红晕的伊斯特，内心暗暗一笑。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这么说起来……它先前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其实是和这个布娃娃有关系的吗？”
伊斯特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也在沉思。只是那小伶终究不通人言，就算眼下看起来无甚恶意，也很难向它询问清楚很多事情。如今随着它在这迷宫里辗转，也只是全凭伊斯特的判断，至于它当初想要伪装成伊斯特跟随封艾所为何事，始终还是不太明了。
封艾隐隐觉得这小伶的作法必然是事出有因，似乎自己忘记了某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一时间却又没什么头绪。只是转过头去沉默地看着眼前一直在为他们带路的伶面人，那只伶面人手里始终抓着那只简陋的布娃娃，轻巧地在甬道间穿梭着，不时转过头来看一眼伊斯特有没有跟上，和封艾的视线对上时，又会记仇地发出一声愤怒的低鸣，看得封艾苦笑不已，直委屈道：
“老姐，我又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这没声没息地跟了咱们老半天，会警惕你是理所当然的吧？现在咱们不也算扯平了嘛？”
那只小伶面人与封艾之前所见过的伶面人有着明显的不同，显然是通人性的。听到了封艾的一通抱怨，又转过头来冲着封艾气恼地张牙舞爪了一番。封艾郁闷不已：
“……姐，说人话。”
被伊斯特称为小伶的伶面人走的甬道十分复杂，有时候还会绕进一些狭隘的地形，让笨拙的脏兮兮很是苦恼。
好在小伶看起来并不着急，封艾和伊斯特也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帮助脏兮兮钻进狭窄的洞口，爬上崎岖的斜道，又钻进奇怪的缝隙，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一行人已经开始觉得这条路程遥远得没有尽头的时候，却忽然迎来了极为意外的变故。
眼下的这段甬道与他们一路以来走过的路无甚差别，除了见不着其他的伶面人以外，也并无奇特之处。只是小伶走到这里便自顾自停了下来，正好奇间，小伶却像只灵敏的小猫窜到墙上，轻巧地钻进了头顶的缝隙里。封艾和伊斯特都是愣了一愣，那小伶又从缝隙里探出头来，似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那缝隙不算窄，像是塌方的天花顶，能容三四个成年人通过，起先封艾只顾看身前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头上还有这么一个洞口。只是此时已经跟着小伶走了大半天，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封艾转过头看了一眼傻傻杵在身旁的脏兮兮，便又对伊斯特说道：
“我先上去看看。”
说着，封艾便小跑了两步，跳到墙壁上发力一蹬，堪堪抓住了那缝隙旁边突出的石块，灵活地钻进了缝隙里去，没过多久便又从里面探出脑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这里面还挺宽敞的……”
脏兮兮虽然拥有一定的立体移动能力，但要让这只垃圾桶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终究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封艾也不多废话，从缝隙里一跃而下，又蹲在地上，双手按在地面，随着一阵蓝光流转，身周的一圈地面便化作了圆形的土台，载着伊斯特和脏兮兮不断上升，稳稳当当地嵌进了那缝隙里去。
于是伊斯特这才得以打量着隐藏的通道里面的景象。通道的高度大约足够一名成年男子弯腰通过，四周的洞壁尽是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完全不像是人为挖掘的、较为精细的痕迹。从隐约看见的些许爪痕来分析，倒像是发狂的土拨鼠挖出来的地道。
只是，通常来说，只有在泥土里才能够挖出这种规模的地道来，但这一片地带的材质都是些坚硬的岩石。如果真的是某些生物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未免有些让人不敢细想。
封艾手里那截发着绿光的信息素照出前面小伶影影绰绰的身形，伊斯特的胸口前忽然一阵鼓动，从领口里窸窸窣窣地爬出了睡眼惺忪的阿尔萨斯。这只肉乎乎的小白鼠懒洋洋地窜到了伊斯特的头顶上，蜷成一团打了个呵欠。封艾乜它一眼，笑骂道：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睡得倒是挺舒服。”
两个人，一只伶面人，一只利克斯坦鼠，以及一只绿皮垃圾桶这个奇怪的组合就这样在这片诡异的通道里面艰难地穿行着，一路上跟在封艾屁股后面的脏兮兮履带碾过那一点都不平坦的地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甚是热闹。脏兮兮的整个机体都在剧烈的颤抖，让人忍俊不禁之余，又不禁担心这货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把自己震散架了。
阿尔萨斯许是觉得无聊得紧，又从伊斯特脑袋上轻巧的一窜，跳到了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上。脏兮兮的脑袋便开始转动起来，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似是想要打量一下脑袋上突然的动静。阿尔萨斯料想不到脚下的铁皮忽然向上滚动起来，差点摔到地上去，睁大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把脏兮兮的脑袋当做了仓鼠的滚轮爬了起来，乍一看倒像是会表演杂技的小白鼠在皮球上跑动。只是被无缘无故当成皮球的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
封艾跟着小伶在前头探路，不时回过头看着身后这俩吉祥物耍宝，倒也觉得有趣。过了一阵，他手里那信息素的绿光渐渐黯淡下来，想是里面的化学物质已经彻底反应完毕，不能再当荧光棒来用了。封艾想了想，便将那快要熄灭的信息素塞进腰间，又重新抽出来一根没用过的，打算学着伊斯特的模样在墙上敲上两下，却忽然愣住了。
他脚下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上都有些许细小的裂纹，起初倒也没太注意。直到此刻，彻底没了光源以后，他才陡然发现，这些裂纹里竟是有许多紫色的光芒在暗暗流淌。这些光芒太过于黯淡，以至于信息素那不算得太亮的绿光也足以将其全部掩盖。此刻他们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眼下的景象便明显了起来。
无数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岩壁里的熔浆，交错纵横着向通道的尽头延伸而去，一时间竟给人一种身处异时空隧道的错觉。
封艾蹙紧了眉头，一旁的伊斯特也注意到了这般景象，轻吸了口气。
小伶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平凡之处。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封艾与伊斯特便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行动之间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一边暗暗惊叹眼中场景的震撼，一边随着小伶继续前行。
越是往前，那些紫色的光芒也便越加明显。像是一条条丝线，在视线尽头慢慢汇聚。封艾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抚上岩壁，才发现那些丝线其实并不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条条细小的裂缝里有一层类似琥珀质感的半透明结晶，将紫光包裹其中，就像是温度计里的水银。
在紫光交织的通道里前行，听起来颇为浪漫。但封艾着实感觉不是太好，这些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像是某些液体，令他隐约想起，这片地下世界的伶面人，它们身上的血液大多也是紫色的。
他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尽头。
眼前的景象无比震撼。
流动的紫光像是脱离了窄小通道的束缚，向这片无限宽广的黑暗空间里游弋而去，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线条交错，没有边际。封艾甚至一时间不敢再抬脚，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坠入宇宙星空深处漂游起来。
这片天地里闪烁着无尽荧荧紫光，紫光似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了一起，隐隐流动着，在远处渐渐汇聚，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又逆流而上，像是树干上的脉络，一直延伸到树冠尽头，组成了一棵参天巨树的形状，放眼望去，就像是闪烁的群星汇聚成了树形的星象图。
光是站在这里，看见这般景象，都让人有窒息之感。
有谁能想象，在繁华的大都会地底深处，埋藏着一片无比浩瀚的星空，以及……一棵体积堪比摩天大厦的参天巨树？
封艾心底里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在这片无垠星空里，人类的存在简直渺小得如若尘埃。这片星空不该是位于艾斯兰的地底深处，甚至不应该存在于这一颗星球，就像是未开化的生灵直面宇宙本身，在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失去了意义。
伊斯特同样也是怔在了原地，星辰般的眼睛闪烁着迷离的情绪，机器人脏兮兮的脑袋不断转动着，电子信号灯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在表达着些什么。
小伶却仿佛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反倒对身后这群家伙目瞪口呆的神情感到些许不解，只是自顾自轻车熟路地绕过许多大大小小的陷坑，朝着那片紫光走去，而后又转过头来，示意他们快点跟上。
稍微走近一点的时候，封艾才意识到眼前的景象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恢弘震撼。并不是紫色的光芒汇聚成了巨树的形状，而是真的一棵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矗立在这地下深处。紫色的流光沿着树干的经络流淌着，发散到树冠的各处，在树冠上，垂下无数长方形的匣子，如同果实一般，同样泛着紫色的光芒。
封艾眯缝起眼睛，极目远眺，忽然倒抽了口冷气。
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形匣子里，每一个匣子中都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人影。
无比强烈的危机感在封艾心间油然而生，伊斯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攥紧了封艾的衣袖，一行人慢吞吞地接近那颗巨大古树，提灯照过地面，暗淡的光线晃荡着照出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方形匣子。
那些方形匣子比远看上去要大的多，正好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乍一看，竟然和棺材极为类似，只不过匣子的材质极为特殊，像是玻璃般透明，却又坚硬无比。
封艾无意地攥紧了双拳，他忽然意识到，他所看见的景象，意味着那无比庞大的树冠上，挂满了千千万万具透明的棺材。
地上散落的棺材，棺盖皆已打开，里面的黑色人影不知所踪，只剩下紫色的荧光液体在棺材内缓缓流淌，仔细看去，再无摄人心魄的美感，只觉得无比惊悚。
那些空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全都去了哪里？
偶尔提灯的光芒照到棺材的缝隙时，会有黑影窸窣涌动，封艾尽力地捕捉着那一抹残影，发现竟是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型老鼠，被灯光晃了眼睛，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封艾……”
黑暗里传来伊斯特怯怯的低语：
“这些是什么……”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凝重道：
“我不知道。”
小伶带着他们走到了巨树的根部，来到了一具落到地上的棺材面前，轻巧地爬上了半开的棺盖，将那只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封艾皱起眉头，喃喃道：
“这里就是你的家吗……”
说着，他慢慢地抬起头，仔细而认真地远眺着挂在树冠上的无数棺材，心中的猜测逐渐被一一印证，心间渐渐发凉，双拳紧握，就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恍若未闻。
过了许久，封艾才悠悠地说道：
“这里……应该是伶面人的巢穴。”
许多的碎片线索在封艾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从这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挂在树梢上的透明棺材里，静静躺着的无数只伶面人。
那些伶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衣服的款式大多都很简陋，从身形看过去，什么样的身材都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它们裸露出来的后颈，无一例外，都有着怪异的，形态各异的纹身。
它们都是异人。
或者说……他们，本来都是异人。
“伊斯特……你知道吗……”封艾的牙关轻轻颤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自顾自地，失神地喃喃着：
“外民区的居民每年都会做一次强制体检，如果有人身体产生了变异，变成了异人，就会被军队强行收容，带去大都会。有人说那些变成了异人的外民会被净化弹净化，有人说那些外民会被强制教育，终生监禁，成为奴仆，但是，没有例外的是，没有人再见到过那些被带进了大都会的异人。”
伊斯特听懂了，她攥着封艾衣袖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着蹲坐在棺盖上，痴痴望着布娃娃的小伶。
那些被强制收容的异人，再也不会有人见到他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会被缝制上女伶面具。
因为他们会被关进地底深处的玻璃棺材，被紫色的试剂所包裹。他们的身上会被插进无数根从地底延伸到树干之上，再延伸进棺材中的透明导管，灌进流淌着莹莹紫光的液体。
他们的身躯会变得苍白，他们会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记忆。他们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他们会完美地发挥自己作为异人的力量，成为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服从命令的怪物。
他们会变成伶面人。
封艾的脑海中抑制不住地跳动着令他血气翻涌的画面。
一个青春可爱，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本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中享受着温馨的年纪，在每年一次的体检中发现了自己是个异人的事实。所以迷茫的小女孩被戴上镣铐，被迫与母亲分离。
嚎啕大哭无济于事，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留给她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布娃娃。女孩与其他被检测出异人体质的外民一起，被装进恶臭的车厢，在铁轨上晃荡，沉默地面对没有颜色的未来。连同其他的外民一起，在挣扎与苦痛中逐渐昏迷，运送到地底深处，在脸上缝制上怪异的面具，从此眼中再也没有光明。
无论是封艾残忍虐杀的伶面人，还是想要将封艾碎尸万段的伶面人，还是眼前的小伶面人，他们都是外民，都是曾经与封艾一样的人。如果当初封艾昏迷后，没有伊斯特将他送到世隐乡，他面临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成为像它们一样的伶面人。
封艾的语气变得平静而冰冷：
“小伶的棺材外面，延伸出来的导管布满了老鼠啃过的齿印，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掉下来的棺材应该都是被那些大老鼠啃断了连接树冠的导管。所以小伶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彻底地变成伶面人，就从棺材里掉了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残留着关于那个布娃娃的记忆，才会对于找回那只布娃娃有着这么强烈的执念，才会遇见了我们。”
伊斯特颤抖着，怔怔看着小伶，转过头来，眼里盈满的泪水在紫色的荧光里闪闪发亮，语气里带着恳求：
“我们可以救她吗……小伶她……”
封艾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被变成伶面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方法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样子。但是，我们一定要出去。”
封艾的语气依旧平静，而且无比笃定，手掌间细细的血丝向地面蔓延开去。
“我们不仅要回去，我们还要带着小伶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舍予姐或许也会有办法，就算舍予姐没有办法，师匠也会有办法。无论是艾斯兰帝国，还是温柔乡，做出这样的事情……”
封艾轻声淡淡道：
“……我绝对不能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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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6
小伶忽然弓起腰来，警惕地望着四周，近乎野兽的本能让她产生了极不祥的预感，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四处谨慎地张望着。
封艾也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了身前，伊斯特肩头上的阿尔萨斯抬起前足，二肢站立，两只前爪烦躁地刮蹭着长长的胡须，显得很是焦躁。
封艾手里的信息素四处晃动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黑暗中的窸窣声越来越近，许许多多只体型硕大的怪异老鼠开始从巨树上，土地里，棺材后面钻了出来，黑黝黝的眼珠反射着信息素暗淡的光芒，一时间众人的周围竟然布满了老鼠群。
“怎么了……”
伊斯特本身并不讨厌鼠类，否则也不会把阿尔萨斯这种野生的利克斯坦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个糯米团似的，只是眼下这堆老鼠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恶兽也似，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怜爱之情，她倒是被这团团包围的情景吓得微微出神。
封艾额头渗出冷汗，护着伊斯特退了一步，神情紧张地望着仍在不断增多的鼠群，还不忘偏过头呢喃：
“阿尔萨斯，跟你家远方亲戚好好比划比划，问问怎么回事。”
伊斯特肩头上的小白鼠能懂人言，听到封艾这没良心的话顿时瞪圆了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脸上似是要浮出个问号来。
那些巨大的老鼠仿佛是见到了捕鼠夹上的奶酪，被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将封艾一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又有些戒备地与封艾和伊斯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两人为圆心，周围三米开外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黑色鼠潮。
伊斯特的声音有些慌乱：
“它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艾咬牙道：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吃掉了伶面人注射的液体吧……它们看上去攻击很强，要多加小心。”
伊斯特看着封艾强撑着紧握的双手，苍白的嘴唇，欲言又止。
这时，小伶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将伊斯特和封艾护在了身后，趴在地上，背部高高弓起，从面具里发出愤怒的嘶鸣声，如同炸毛的小猫一般，将身前的那堆巨鼠吓退了一大段距离。可是这样依旧无济于事，那堆巨鼠的眼珠里渐渐被贪婪所充斥，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听上去极为渗人。
吱吱声越来越响，听得封艾心烦意乱，忽然间，一道黑影掠过，终于有一只巨鼠经受不住诱惑，从巨树上扑向了伊斯特。
小伶发出愤怒的啸叫声，一跃而起，挥舞前臂直接将那只老鼠狠狠地贯到了树上，内脏都被拍碎，散落了一地。在那一瞬间，封艾愣了一愣，却是依稀看见那被贯飞的老鼠身上似有极不显眼的银光流过。
封艾晃了晃脑袋，只以为那是错觉，将脑海中一丝不详的感觉抛到脑后，小伶试图保护伊斯特的动作宛如引燃了炸药。一时间无数巨鼠铺天盖地般朝着一行人涌了上来，封艾骤然下蹲，双手拍地，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凝聚成了半球形的外壳，把众人堪堪围在了壳中，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鼠潮的第一轮冲击。
在狭窄的半球空间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内壁的剧烈颤抖，以及壁外的鼠群疯狂的吱吱声。封艾蹲在地上，死咬牙关，额间不断有汗水滴落，拼尽全力地榨取着身上仅余的能量，不断地修补被巨鼠群啃穿的外壁。
小伶不安地在壳中爬来爬去，在无穷无尽的鼠群中，封艾制造出来的球壁显得无比脆弱，眼看就要在眨眼间崩溃殆尽。
“伊斯特……”封艾艰难地出声问道：“黑枪……还能用吗？”
伊斯特身上有黑烟萦绕，她努力地闭着眼睛，过了一阵却只是无助地摇了摇头。在溶洞前被那半身伶面人所袭击，已经耗去了太多心神，她尝试着召唤身体里的小黑却毫无反应。
眼看着封艾修补土壁的速度远远不及那群彻底失了理智的怪鼠啃咬的速度，很快便要分崩离析，封艾咬了咬牙，作出了决定。
“找个方向，冲出去！”
短短几秒后，土壁彻底崩塌，一行人陡然从里面冲出，冲在队伍前方的，赫然却是那呆呆的脏兮兮……
说是“冲”倒也不合适，干出这事儿的其实是封艾。封艾修炼秘功七重楼近十年，身体素质虽不说远超常人，但力气也算是相当恐怖，此时他浑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着，搭在脏兮兮后背的挡板上，直接把这条无辜的清洁机器人当成了推土机和挡箭牌来用，推着它气势汹汹地推飞了面前的鼠群，突破了这怪鼠的包围圈，伊斯特和小伶紧随其后。
在最前面的脏兮兮几乎是毫无抵抗地被封艾推着前进，这在封艾的助推下风驰电掣的垃圾桶声势惊人，底盘的履带承受不住如此夸张的转速发出相当滑稽的咔哧声，顶上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被怪鼠群冲得一抖一抖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像保龄球似的脱手而出。
如果脏兮兮真的有智慧，恐怕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上了封艾的贼船眼下这情况，比之留在皇星广场被压缩机送去二次元的世界倒也好不了多少。好在脏兮兮看起来实在挺呆的，做出这事儿的封艾心里也没什么愧疚感。
伊斯特倒是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只是眼下情况紧急，倒也来不及再做什么细致的考虑了。一行人冲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地寻了个方向死命奔跑，身后的鼠群被脏兮兮撞懵了的终究只是一小部分，比之这片黑暗星空里仍然在不断冒出的鼠堆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哪怕只是停下来一瞬，都有可能重新陷入被彻底包围的境地。
封艾终究还是有点微薄的良心在，此时已经不再把脏兮兮当挡箭牌来用，一只手挡在面前，俯下身子向前面急奔，另一只手不时拍开零零散散扑将过来的落单怪鼠，此时他的双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齿痕，好在自己生命力惊人，相当耐揍，这种程度的伤口仍然算不得什么。
他急切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起先他们从包围圈冲出的时候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此时便只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随处乱窜，由于身后还吊着一群铺天盖地，蝗虫过境般的疯狂鼠群，实在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的伊斯特小伶状况倒要好上不少，有封艾在前头开路，能扑到她们这边的怪鼠不多，伊斯特虽然伤势未愈，但能在328区跟那神仙似的斗篷人打得昏天黑地的本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再加上身旁还有小伶身形敏捷保护着，拍开几只速度不算快的怪鼠也不在话下，此时两人身上都没什么伤痕。至于阿尔萨斯那家伙，早已经一溜烟地钻进了伊斯特的领子里去了。
一声嘶鸣响起，一只巨鼠不知从哪里窜出，扑到了封艾背上。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封艾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本能般地一个俯身，反手拽起那只好几斤重的大老鼠往前甩去，那巨鼠在空中划过一条不受力的抛物线，可以依稀看见它在空中挣扎的四肢，狂甩的尾巴，
然后，下一刻……那只被丢出去的巨鼠无端端地被切割成了许多肉块。
一股森寒的凉意漫上封艾心头，他陡然停下了脚步，心底里那不妙的感觉重新漫了上来。身后的脏兮兮没止住冲势，撞在了封艾身后，他却恍若未闻，怔怔地举起了手里的信息素。
莹莹绿光被面前的无数根半透明丝线反射回来，在他们面前几米开外的那片空间里，遍布着许多交错纵横的银色丝线……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蜘蛛丝。其中一段浸着隐隐的紫红色，那是封艾先前丢去那只巨鼠的方向，这也就是它被瞬间肢解开来的原因。
只要封艾再往前冲上几步，他便也会像那只怪鼠一样，被这黯淡光线下几乎无迹可寻的银色丝线切割成无数肉块。
余悸漫上心头，此时身后的伊斯特和小伶也已经赶来，伊斯特喊了一声封艾，正待说些什么，封艾却猛然转身大喊了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伊斯特心中虽是疑惑万千，却终究是第一时间按照封艾所说的蹲下了身来，还不忘抱着身旁的小伶一并蹲下身，只见封艾猛然将双手拍在地上，一阵蓝光爆闪，他们周围的一片圆形地面陡然下沉了半米，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忽然从地上沉了下去。
而就在下一刻，紧跟而来的潮水般的巨鼠群便随着惯性的冲势，从他们头顶上几厘米的地方声势浩荡的飞扑而过。
狂乱的声音，冲撞声，奇异的、液体溅开的声音相继传来，伊斯特抱着脑袋，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原先充斥耳际的暴躁鼠鸣声已经逐渐消退，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闻着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血腥味道。蹙着眉头，茫然地跟着封艾站起身来。
他们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堆积着如山一般的巨鼠碎尸肉块。
腥臭的血液凝聚成泊，空间里，无数道被染成紫色的细线泛着妖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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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7
“封艾……”伊斯特被眼下的场景吓得不轻，前一刻还在漫天飞舞的鼠群下一刻就化作了无数尸块，实在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她又哪里见过如此惊恐又怪异的景象，一时间缓不过神来，有些无助地看着身旁的封艾：“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却是没有反应，怔怔地在原地出神，脑海里许多零散的线索慢慢拼凑起来。
银色的丝线……
很熟悉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上一次看见，是在初入皇星广场时，伊斯特金发无端飘扬起来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没有风。伊斯特的头发被撩拨起来，不是因为风。
那时候，他虽然没有太过于在意，却的确留意到了有银色的光线流动。
这丝线到底是什么？
皇星广场……在研究人员的日记里，是那不曾见过的奇行种“4号”的盘踞地点……
“4号”去了哪里……
小伶……小伶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捡洋娃娃，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忙、至少在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要他们来帮忙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她的目的，就应该是为了“去到皇星广场”……
想到这里，封艾眉头越皱越紧，推理的线索中出现了个断层。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将现有的推测串联起来。
假设小伶找上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去到皇星广场这个推测是合理的，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在被伊斯特驱赶后仍然不肯离开，她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甚至是阻挡我们走到别的路去，或许就是在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的方向。
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推导下去，她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联系到日记里面提到的奇行种，最有可能的或许是想要借我们之手、以及身上的信息素来摆平盘踞在皇星广场的奇行种“4号”……但实际上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几乎是畅通无阻的……
4号……那个“4号”去了哪里……
银色的……丝线……进化……异能……变形……
某个极为不可思议，却让封艾后脑发凉的想法漫上心头，刹那间，封艾如遭雷殛。
伊斯特看见封艾神情的变化，正觉得讶异，却看见封艾仿佛失心疯一般抽出了腰间的所有信息素，蹲在地上挨个敲打一番。吓得伊斯特还以为封艾这是要爆瓶自尽，心底却又隐约觉得封艾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只好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看下去。
封艾把所有的信息素的玻璃夹层都敲碎，里面的物质发生了交互反应，缓缓泛起莹莹绿光来，他将几瓶信息素并到一起，做成了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乍一看比寻常的提灯还要亮上几分，像团幽幽鬼火。
他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说道：
“伊斯特，小伶，脏兮兮，你们都不要动。”
说着，他也不管小伶和脏兮兮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举着那巨大的手电筒绕着众人照了几圈，伊斯特疑惑的目光随着封艾游移，看见他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嘴里不断地喃喃：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封艾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按到了伊斯特锁骨上的位置，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伊斯特吓了一跳，脸上浮出红晕来，分明是羞愧欲绝的模样，却又不好阻止，只得紧紧抿着嘴唇，紧闭着眼睛怯怯地抬起了下巴。若不是眼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放在寻常的街道上，俨然就是无量恶棍轻薄少女的场面了。
封艾显然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完全被自己想到的某件事情所占据，如同魔怔。他缓缓收回手指，放到伊斯特面前，还把另一只手上的荧光棒凑近了点。
“看。”
伊斯特犹疑地睁开眼睛，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封艾的眼睛，见他全没特别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便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觉得不是滋味，这才轻轻巧巧地将视线挪到他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上，是一截极细极细的、半透明的丝线。若不是身旁有好几瓶信息素合成的光源，根本看不真切，封艾的提灯沿着丝线的一端缓缓移动，伊斯特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经缠上了这些比蜘蛛丝还要细的丝线。
“这些线……是和那边的那些完全一样的东西。”封艾沉声说道，又放在指尖捻了捻，闭上眼睛，浮现出非常焦虑的神情：“……而且我没办法通过界师的能力改变它的形态……”
伊斯特显得很是茫然：
“这些线……其实是什么东西？”
封艾深吸口气，将与她分开后进入了研究基地，进入阿曼达房间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日记里确实有提到，皇星广场盘踞着那个被命名为4号的奇行种，而且从小伶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那里盘踞的生物有所忌惮，所以才会试图诱导我们去皇星广场，争取让她混进去拿到布娃娃的契机……但是，我们去到皇星广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遇见……”
“没有那个4号的存在，这一串线索里最关键的一环也就断掉了，一切都显得不合理了。”
“但是，”封艾话锋一转，神情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这些线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
封艾握了握手里的细线，轻若无物，没有一丁点实在的质感，这样的丝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缠满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全身。他看着伊斯特，语气沉重道：
“这些线……”
“……是活的。”
话音刚落，空气里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轻响，像是某些东西崩断的声音，又像是把衣服里的线头抽出的声音。场上感觉最为敏锐的小伶忽地绷紧了身子，半蹲在地上发出不安的低鸣，小小的脑袋警惕地望着四周。
封艾和伊斯特诧异地循声望去，巨大的荧光棒照向了身后的那片空地，那被怪鼠血液染得紫红的、交错纵横的丝线正在轻轻微颤，封艾眯缝起眼睛忘了一阵，旋即极为惊骇地大喊了一声：
“糟了！……”
伊斯特怔了一下，便看见封艾忽然像疯了一般扑到自己面前，伸出手在她后背，肩头扒拉下许多半透明的丝线，猛地一撕扯，结果那些丝线巍然不动，倒是封艾的手心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就像是绷直的线轻巧地划过了豆腐块。
伊斯特被封艾手上的伤吓了一跳：“封艾……怎么了？”
封艾的神情焦虑异常，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将那些丝线弄断，嘴里呐呐道：
“这些线……这些线正在收拢！”
“再这样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切成肉块了……”
封艾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的衣物包住一截丝线，又把另一端踩在脚下，猛一发力想要将其扯断，结果那丝线坚韧无比，又因为过于纤细而极端锐利，竟是直接划破了封艾鞋子的胶质底层，卡进去了一半。封艾狠狠地骂了一句，又将那丝线拔出来，取出身上从那百货大楼拿来的武器疯狂地切割着那丝线，就连地上的泥土都被他磨出了深深的痕迹，那丝线仍然没有一丁点破损。
伊斯特怔怔地看着封艾的行动，一时半会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此刻也没什么靠谱的方法，能够彻底摆脱身上这些坚韧无比的细线，若是早先她还能召唤黑枪的时候，凭借小黑能够湮灭事物的特质，这些细线当然是不在话下。如今她伤势未愈，无力催动体内的能量，也就只是无能为力了。
空气里那阵奇异轻响原先只是若隐若现，现在已经逐渐清晰，伊斯特抬起头来，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某些白色的事物正在逐渐汇聚，就像是一台3打印机正在那边构筑起一个巨大的立体模型。用的材料正是他们身上的这些丝线，一旦这些丝线彻底收拢，他们的身体就会毫无疑问地被切割成许多段，无力回天了。
冷汗涔涔地从封艾头上滴下，他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失神地看向四周，似是再也想不到一丁点办法。这片空旷的黑暗星空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工具，遍地都是些怪异的陷坑、以及从那颗参天巨树上掉下来的水晶棺材，对眼下的危机毫无帮助……
“等等……”
刹那间封艾如同醍醐灌顶，眼睛里爆射出惊人的神采，忽然站起身来，牵过了伊斯特的手，伊斯特愣了一愣，便被扯着朝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小伶，脏兮兮，都跟上！快！”
其余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只是看着封艾的态度不似在开玩笑，只得愣头愣脑地跟着封艾一通瞎跑，狂奔到了那颗巨大古树面前。封艾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紧紧攥着伊斯特的手，还不时回头焦急地冲身后的两个非人类喊道：
“快点！再快点！没时间了！小伶！快！脏兮兮！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凉了！”
脏兮兮全力催动马达，笨拙的履带碾过地上崎岖不平的树根，整个圆柱形的身躯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一旁去，非常勉强地跟在一行人后面，由封艾领着绕着那颗巨大古树跑着。
封艾几乎是用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伊斯特的手被他扯得生疼，尚未痊愈的伤势也在这剧烈的跑动下再次裂开，只是看着封艾神态焦急，心里也不敢怠慢，一声不吭地紧抿着嘴唇跟在身后，努力不去拖封艾的后腿。
众人始终没有明白封艾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空气里的轻响已经越发清晰，变成了让人心底不安的嗡鸣声，远处那片堆积着巨鼠残肢的小山不时被某些快速抽回的丝线所抽动，碎肉飞溅，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已经堆积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
而在这个性命攸关的节点，封艾还在带着他们绕树狂奔……
怪异的奇行种，神秘的暗河溶洞，河岸上的无头尸体，酒馆里的屠夫，研究院里的“阿曼达”，皇星广场消失不见的“4号”……许多的谜团依旧解释不清，在封艾心头纠成一团乱麻，或许他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透透彻彻地了解这片地下城市所掩盖的真相，但是，至少是此刻，封艾很清楚，他们即将迎来的，必然是自打进入这片地城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威胁……
皇星广场的4号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
哪怕它已经进化出了食物需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十年间凭白饿死。
它必然会像阿曼达一样，适应了这片环境，从而进化出了全新的捕食本能。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从皇星广场开始，就已经在无形中攀附到他们身上的银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而现在，钓鱼人已经收起了钓线，一切真相都即将揭晓……
视线尽头处，重重鬼影逐渐汇聚，泛着幽幽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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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8
远处的白影彻底凝聚成型的时候，封艾硬是扯着伊斯特一行人完成了绕树三周半的壮举。
封艾的嘴唇干裂，肺部生疼，大腿肌肉完全僵硬，正当他还想跟这棵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大树继续犟下去再跑上两圈的时候，无数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骤然响起
散布在各处的坚韧丝线已经收到了尽头，当最后一截丝线猛然收回的时候，巨大的拉力直接让经由封艾一行人孜孜不倦的狂奔缠绕在大树身上的丝线猛然勒进了树干深处，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这时，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小伶，又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子在这剧烈的颤抖中尽力保持着平衡，狂暴的震感直接掀翻了呆呆愣愣的脏兮兮，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要被震到远处去了，方才被封艾险之又险地拉住了一截机械手臂截停下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封艾一行人却并没有给做成上校人块。
再下一刻，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吱呀声。
……
丝线会收紧，汇聚到远处的白影上，这是封艾早在几分钟前便已经确认了的事实
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应变方法，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玄乎的法子。
打个比方，假若手中有条细长的绳子，在左手食指绕上几圈，再用右手捏住另一端朝外发力，那被勒紧的必然是左手食指而若是将绳子在左手中指上再绕上几圈，方才发力拽动时那股拉扯的力量便会转移到中指上，相对的，食指则不会有任何受到任何力的作用。
这是平时生活中的一些细小常识，并没有太多高深晦涩的科字理论，只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关头，能够把思路延伸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实在不多。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维实在是向来奇葩早先在328区遭遇那巨大机器人的时候，他便想岀了用玉米糊糊来对付冲击的法子。再联想到此时的境况能够想出这样的应对法子，倒也是不足为奇了。
但封艾显然没有想到这股细线的拉力竟然如此惊人，绕上巨树几圈的细线宛若世上最为利的刀锋，硬生生地切进了这直径少说也有近百米的恐怖巨树中段，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那被细线勒进的断茬边缘泪泪地淌出许多紫色的浆液来。那紫浆许是与封艾腰间的信息素成分相仿，淌在地上泛着幽幽流光，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整片地面染出一片渗人的光晕。
封艾余悸地望了望地下，又转头去看远处那即将凝聚成形的白影。
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上，凝聚起一张由银白丝线交织而成的恐怖怪脸。此时那张脸上接近天灵盖的地方仍未凝聚完成，那是因为封艾从中捣鬼，将部分丝线卡进了巨树中央，导致无法顺利回收的缘故一一饶是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张狰狞面庞带给场上众人的震撼。
交织成怪异面庞的丝线如同波浪般涌动，使得整张铺天盖地的巨脸都在不断地变形扭曲，额头顶部的银色丝线无风自散，在空间里缓缓飘散，看起来甚是吓人。
封艾怔怔地看着远处那张可怖面庞，愣了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试探问道：
“高……高晓松？”
伊斯特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松？”
“没什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眼下显然并不是他吐槽某位古代大文豪的好时机，封艾看着那好几层楼高的巨大怪脸，掂量了下几个人的本事，又望了望身后，下定了决心对伊斯特说道：
“我有个不错的主意，现在这玩意儿好像没注意到咱们，也没拦着咱们进来的路，不如就这样偷偷溜出去吧……”
话刚说完，那巨脸便微微拧转过来，冲着封艾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啸声，听起来就像是无数只伶面人在同时惨嚎，就连同样身为伶面人的小伶都忍不住痛苦地趴低了身子。
“留下！”
“不要走！”
“陪我！”
“别走！”
“永远和我在一起！”
“别想走！”
“我好冷啊！”
“别跑！”
“休想！”
……
那张巨口张开的瞬间，空气里仿佛同时飘荡起无数道声线，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凄凉的叫喊声，混杂在了一起听得并不真切，却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封艾想都不想拉过了伊斯特的手：
“跑！”
人生不是onsterunter、evilayry。没有见到一只怪物就非得拼上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更何况眼下封艾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足够杀伤力的武器，冲这怪物砸上几瓶信息素恐怕也只是隔靴搔痒。
封艾也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说打架就打架的热血白痴。在实力极端悬殊的情况下，他想到的第一样事情还是直接撒腿开溜。
远处那汇聚成型的白影忽然一阵涌动，像是白面团里拉出了长长的一截，带着恐怖的劲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一个干净利落的恶狗扑屎躲过了那团来势惊人的白色丝线，再一个动作极为流畅的翻滚卸去冲击力，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继续追上伊斯特的脚步。
但那白影的攻击方式显然不仅限于此。一击不中以后，前端纠结在一起的丝线一阵扭曲变化，却是变成了一截人形上半身，扭曲纠结的五官深处渐渐浮出一张女伶面具，尖啸着抱住了跑在最后头的脏兮兮。
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一阵旋转，就像是被挖掘机铲倒的绿皮垃圾桶直挺挺地翻到了地上，眼看就要被那伶面人拖回去了。封艾仓促回头来看见这一幕，本能的行动超越了思考的速度，骤然折返，猛地扑到了脏兮兮的身上，拉住了它的机械履带试图不让其被拽走。
伊斯特看见这一幕，也是直接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回过头来帮忙。小伶跑了一阵，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呆立在原地，看起来很是犹豫。
直到抓上脏兮兮履带的那一刻，封艾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实在是太白痴了，能够把笨重的脏兮兮提溜小鸡似的推倒的白影，再加上个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封艾根本就没有任何压力，那由白线织成的伶面人死死地抱住脏兮兮的身体拖向身后的怪异巨脸，伶面人的那张女伶面具正和封艾四目相对，发出了一阵极为凄厉的啸声。
“啊！！！”
“叫你妈！”
封艾不甘示弱地回喊了一句，气势上固然不输于人，身体还是很老实地被一并拽着飞快地往回拖去。伊斯特趔趔趄趄地一路跑回来，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腰间已经开始有黑色烟雾不断向外溢出。
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不断摩擦，封艾那件无比耐磨的牛仔裤也已经开始变得褴褛，肌肤上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在被拖着经过一具巨大的水晶棺材的时候，封艾腾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那棺材的边缘，整个拖拽的过程骤然一滞，一阵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封艾的肩胛。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却是直接被这恐怖的拉力拉脱臼了。
好在有修炼七重楼的底子在，他身体的强度远超常人，哪怕干出了这种蜘蛛侠式的鲁莽作为，也没有让封艾从中间开始裂成两半。
他的右肩传来剧烈的痛楚，却始终是一手抓着棺材，一手抓着脏兮兮的履带纹丝不动，短短几秒内，他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就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巨大水晶棺也发出了沉闷的挪动声，硬生生地从地上移动了几分。
伊斯特堪堪跑到封艾身边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艾骤然瞪大了眼睛，紧攥着的脏兮兮的履带骤然一松，其中一截履带链环竟是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被封艾硬生生地掰断了。
眼看着脏兮兮像是被弹弓击飞的小石头般被拖拽着绝尘而去，封艾的脸色由红转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弱道：
“脏兮兮这家伙……质量也太差了吧……”
伊斯特喘着气问道：“封艾……你没事吧？”
封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状态还好，左手扶着那只无力垂在肩膀一侧的右臂，抓住了前臂的肘关节，咬起牙关做了个屈肘内旋的动作，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嘎嘣声以及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那右臂总算是勉强复位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远处那阴森森的巨大怪脸，满头都是汗涔涔的，苦笑道：
“看来咱们这次是跑不掉了。”
那恐怖的惨白头颅又有了新的动静。它面朝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方向，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缓缓蠕动，正在向这边逐渐逼近，那张扭曲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看起来像颗森然头骨。
既然已经避无可避，总归要想些应对的方法。封艾的性格本就执拗，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别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破南墙也要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的。他伸手搭在身旁的水晶棺上，随着蓝光流动，直接溶下了一大块水晶胚子。
那胚子在他手里如同橡皮泥一般扭曲变形，待到蓝光散去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两把泛着璀璨光泽的水晶长剑。他扭过头，将其中一把递给了伊斯特。
“只是给你防身用的，没让你去打架。你现在身体状况这么差，就不要勉强了。虽然拿这玩意儿去砍那东西基本就跟用牙签戳人差不多，但有总归比没有好。我会去吸引它的注意力，如果……我是说如果，争取到了什么机会的时候，你就赶紧跑，沿着那个洞口回去，让小伶想办法带你出去，我大概记了一下这边的路，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皇星宫……”
封艾嘴里碎碎念着，颇有交代遗言的悲壮味道，伊斯特提着那柄水晶长剑，抿着嘴唇，也不答话。脏兮兮不知道被卷进了哪里，那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终于能够看清，那颈部与地面相连的地方不断蠕动，实际上是那些白色丝线化成了无数人类肢体的模样在地上爬动，看起来倒像是成千上万的瘦骨嶙峋的奴隶驮着巨大的石像。
那大抵便是封艾一直提起的奇行种“4号”了，它为了维持生存的需求，改变了身体的形态，不断地稀释、再稀释，将自己化作了一段奇长无比的细线，借由路过的伶面人不断传播，几十年以来，不知道已经吞噬了多少同类。
当然，也有可能那并不是4号，只是某些超越了伶面人的物种，一路吞噬一路成长，最终鸠占鹊巢，成为了这片地下陵墓最恐怖的生物。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有生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斗。封艾的具现化异能完全不能使用，伊斯特的黑枪也是如此，凭借着两具凡胎，在这铺天盖地的怪物面前，就连站着都需要勇气。
“来吧。”
“过来吧。”
“我好疼啊。”
“吃了你。”
“我想回家。”
“和你在一起。”
“妈妈。”
“进来吧。”
“我们会出去的，我们就快可以出去了。”
“好冷好冷好冷啊。”
“和我们一起。”
“好饿。”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快来吧。”
“你是我的。”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不能出去。”
“你好像很好吃。”
“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妈妈……我想妈妈……”
“好痛……好痛啊……”
……
无数道截然不同的声线同时响起，或是呜咽，或是怒吼，或是讥讽，或是轻声呢喃，混杂在一起传到封艾和伊斯特的耳畔，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漫上心头。
异变突起。
巨脸上一阵涌动，许多由白线牵引着的、由白线组成的人形怪物掉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了两步，转为行走，转为急奔，一张张女伶面具从细线组成的头颅内部分泌出来，镶嵌在了脸上，啸叫着冲向了二人。
“好冷啊！”
一只伶面人当头扑下，张牙舞爪。封艾眯起眼睛，撤步拧身，又朝左前方跨了一步，反手持剑，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伶面人的扑击，与其交错而过，那璀璨的宝石长剑如同划过细腻的豆腐块般，毫无阻碍地将那伶面人从空中切成了两半。
封艾心底里讶异，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用棺材板做成的、怎么看也不太靠谱的长剑对上这些由白线组成的怪物竟如此有效。许是那棺材本身便是用来存放伶面人的，虽然不知是何材质，但没准也有某些克制伶面人的成分在其中，封艾这一手无心之举，倒也是歪打正着了。
那被斩成两段的伶面人，与身后巨脸相连的下半身一阵巨颤，像是吃痛般收缩回去，而掉落在地上的上半身很快便维持不住形态，变成了一团银白色的杂毛。
解决了一只，对前方扑面而来潮水军队一般的伶面人群体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快两人便被成百上千的伶面人彻底淹没包围了。封艾举臂抬剑，对着扑将过来的另一只伶面人一记当头纵斩，锋利的宝石长剑直接切进了那女伶面具中央，将其从头顶切成了两半，而后脚步丝毫不停，又一个撤步将长剑拔出，借着惯性甩了一圈，斜斜地划过身旁的另一只怪物。
“好饿啊！”
一只伶面人从地下钻出，攻向封艾下盘，仓促间竟是抱住了封艾的左腿，封艾一愣，险些失去平衡，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被爪牙撕扯出来的伤口，他调转剑头，猛地将那绑定在腿上的伶面人扎了个对穿，拖着那到死都不肯放手的怪物，拔出长剑自右向左横扫而出，击散了面前的一大圈伶面人，剑挥到穷时便右脚一踏，一个流畅的旋身，借着长剑挥舞的惯性在空中旋了半圈，甩脱了腿上的伶面人，在攻势汹涌的人堆里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才这群伶面人冲的太凶，直接把他和伊斯特挤散了，封艾此刻正是要去找伊斯特所在的方向。
“和我们在一起！”
“丑逼，滚！”
“我要吃了你！”
“吃你外祖母的骨灰吧！”
“好冷啊！”
“叫你不穿衣服！”
“好痛啊！”
“痛就看医生，别烦我，滚！”
“嘤嘤嘤……妈妈……”
“砍死你个嘤嘤怪！”
长剑的破空声，的撕裂声，伶面人的惨叫声，封艾不绝于口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无比诡异的画面。没人知道在这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紧要关头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边强行突破着伶面人紧密的包围圈，一边振振有词一句一句地吐槽着那些伶面人仿佛是无意识的呢喃。
这些生物早已经被白色丝线彻底同化，此时发出的声音大概只是残留在记忆里的部分情感外溢，它们本身并没有理智可言。但封艾还是非常认真地、有一茬没一茬地用语言回击着这群伶面人的呓语，从比较靠谱的角度来考虑，这或许是给自己打气的某种方法，但实际上看来，纯粹只是因为这货在危急关头习惯性嘴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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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功夫再怎么厉害，也掩盖不了封艾并未系统学习过剑术的事实。此时他能够在翻涌的怪物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全亏这十年来孜孜不倦练习七重楼带给他的强悍体质，以及二师姐林舍予在临行前三天给他做的紧急特训，使他对危机的预感极其敏锐，能够凭借着本能控制挥剑的方向。
饶是如此，封艾此刻身上也已经是伤痕累累，鲜血横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意识恍惚的关系，方才他精神一黯时，脑海中仿佛莫名其妙地浮起了某个数字。但他此刻并没有在意，努力地抬起头，终于是在骚乱的怪物群中，看到了伊斯特所在的位置。
伊斯特体质不比封艾，当初被怨憎会重伤，身上的伤势到现在都还没能彻底恢复，而后又在这片地下世界数次陷入险境，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刻的她正如风雨里飘摇的脆弱树叶，在怪物堆里无助地辗转着。
封艾看得心底焦急，也不顾得身上的伤势，咬紧牙关，加快了挥砍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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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伊斯特越来越近的时候，封艾才隐约意识到情况与他所想的并不相同：伊斯特虽然看起来体质孱弱，此刻更是在伶面人的包围圈中被逼得连连后退，实际上她受到的伤远比自己轻得多封艾认真看去，才发现伊斯特持剑的手法与他截然不同，剑身调转过来，剑柄朝上，算是常人概念里反握的姿势。看起来不像是在握着一把剑，倒像是握着把匕首。
她辗转腾挪的范围极小，动作轻柔却恰到好处，能够凑效地发挥出每一分力量。而反握的剑身也更便于自己进行格挡，抓握时不容易脱手。战斗时的姿态也和封艾不同，由于反手握法攻击距离较近，此时的她看起来倒像是在徒手格斗，在人堆里鬼魅一般游移着，不时会使出一手干净利落的摔技，就像是穿针引线一般，虽然弄死的伶面人不多，保障自身的安全却是游刃有余的，比起封艾那大开大合不要命的砍法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封艾也非第一次看见伊斯特的战斗，最早与她初遇时便已经看见她与那穿着怪异斗篷的男人战斗的景象了。要论格斗技巧的话，伊斯特其实远在没有任何基础的封艾之上。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世隐乡里的小师妹，师匠的亲传弟子。真正的实力，其实还在封艾之上。
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封艾对眼下场景的震撼之情，伊斯特在怪物堆里自如游走的姿态总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封艾此刻也是心头大定，想要加快速度冲到伊斯特身边，与她汇合以后再一并突围。
就在这时，一阵轻促的破风声在空气里隐约响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向封艾的后背。封艾几乎是想都不想，凭借着本能便俯下了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一道残影在他背上掠过，擦着他的后背直没入远处的黑暗，封艾惊骇地抬起头来，透过熙熙攘攘的怪物堆里，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之前在甬道里遇到的，那个只有半边身子的奇行种。
那奇行种的身体也是由白线组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头颅的部分缺失了好大一块，线头在那里微微摆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凝聚成型，但是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依旧是在的。
封艾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若不是他反应快些，只怕要直接被那炮弹一般轰过来的家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了。那怪物一击不中，在地上拧转过身子，双臂匍匐在地上，重新酝酿起一股惊人的压力来，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拉满的弹弓。
再下一秒，那奇行种便如同炮弹一般弹射而出，直直冲向了封艾的面门，封艾此时刚站起身，来不及再次躲避，只得仓促间抬剑格挡，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封艾感受到握剑的右手传来一阵麻意，整只手都几乎要失去知觉。而他的整个人也被这惊人的力道直接轰飞，被那半边身子的伶面人携卷着倒飞进了怪物堆里，保龄球似的撞倒了一大片伶面人。
“该死……”
那伶面人虽然只有半边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却是极为沉重，若不是周围有一大堆伶面人作为缓冲，方才那一撞都够让他糊到墙上变成肉泥的了。饶是如此，封艾此刻也是头脑昏花，脑海里那奇异的数字一阵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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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37……
嘻。
恍然间，封艾听到了一阵轻促的，怪异的笑声，那声音极为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不知是不是身前的伶面人发出来的声音，然而此刻危机当前，他也无暇他顾，咬着牙关死死撑着胸前的那柄长剑，不让那伶面人再贴近他半分。
那伶面人力道实在太大，死死地抓握着他手里的长剑，张开一张布满倒刺的大嘴便要啃向封艾的脑袋，封艾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掐着它的脖子，就连呼吸都极为困难，他想要抽出腰间的信息素引爆，却根本腾不出手来。
封艾猛一咬牙，屈起双脚发力一蹬，硬生生从那奇行种身下挤了出来，横向滚了两圈，就连身后的背包背带也直接崩断，落在了远处。封艾踉跄站起身来，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寒意，看样子并没有趁机脱离那奇行种追击的打算，他随手抚了抚手上那柄宝石长剑的剑身，一阵蓝光流转，似是在重新修复剑身上的裂纹，随后封艾又想了想，仿佛是受到了伊斯特方才的启发，掉转了剑尖，右手反手持剑横于身前，左手却是虚放在了身后，大叫了一声：
“来啊！”
那伶面人从地上爬起，张开狰狞的獠牙，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人声：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那就来啊！”封艾凛然喝道。
伶面人双臂屈起，仓促弹身飞起。
残影掠过，与宝石长剑对撞。
空气里响起奇异的嗡鸣。
伊斯特正与魔物缠斗，恍一愣神，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激烈战场。
反手持剑的格挡效果远超直接握剑，最重要的是可以腾出左手。封艾的右臂一阵发麻，弓着的身子被巨大力量震得后滑了小半米，却终究是没有再被击飞。
力道用尽的那一点……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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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封艾紧咬着嘴唇，在那一瞬间里，眼中爆绽出惊人的光彩，一直虚放在身后的左臂蓝光流转，如同闪电一般砸向了那扑到剑身上的奇行种头颅。
“啊”
刺破耳膜的惨啸声响起。
封艾的左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柄用水晶制成的匕首。匕首已经完全地刺入了那奇行种脑壳之中，深入脑髓，紫血四溅。封艾冷漠地舔了舔被咬出血的嘴唇，左手蓝光一闪，那匕首在怪物里扭曲变形，化作一根根尖刺在其颅内炸开，这力道惊人的怪物终于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起先封艾作势用左手拂过长剑，并不是为了修复长剑的破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溶下了一块结晶握在手中，没有露出一丁点端倪。
而后他又特意用语言激怒了怪物，迫使其仓促地再次发动攻击，导致蓄力不够充分，力道不足，单手就能挡下。
直到那一刻，封艾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藏在手中的小块结晶化作了致命的武器，终结了这个力道远超封艾数十倍的恐怖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内里的精准算计，惊险程度却是无比复杂的，短短的几秒内，封艾已经提前算计好了一切，包括那伶面人的极限力量，在语言激怒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握剑姿势能够在不被击退的情况下挡下致命的一击，将一切可能性发挥到极致以后，作出了冷酷到极致又惊人到极点的决定，仿佛冰冷而准确的机器般执行着脑海中在几秒内考虑好的计划，方才能够在瞬息之间扭转了整个战局。
伊斯特看着封艾面色平静地将那怪物头颅里的倒刺拔出，重新铸进手中长剑，若无其事地继续砍杀起来，心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依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变得有些陌生，不知不觉间散发着一种冷漠得让人心悸的气质。直到现在，她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面对伶面人的怒吼时，毫不畏惧、镇定自若的那一声“那就来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已经被解决，但此刻仍然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一只进化程度较高的奇行种，对远处那张苍白怪脸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直到此刻，两人都没有办法对那巨大的头颅造成一丁点实质性的损害，相对的，无论是封艾还是伊斯特，经历了连番高强度的战斗以后，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周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白色丝线，就像是张巨大的地毯，将整片地方都染成了一片银白。封艾和伊斯特奋力拼杀着，竭尽全力想要撕破身前浓郁的黑暗，用性命拼出一道微弱的曙光来，就在他们都以为事情即将出现转机的时候，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满地的白色丝线忽然疯狂摆动起来，本来以为只不过是些被斩断以后失去了生命力的一堆堆毛发竟然如同有生命一般纠缠在了一起，汇聚成无数惨白干枯的手臂，封艾看见眼前景象时，心底猛然一跳，仓促间竟是直接被这些手臂攥住了小腿，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下一秒，无数伶面人惨啸着扑到他身上来……
遍地哀嚎。
那张巨大的惨白怪脸已经挪了过来，扭曲的五官上绽起一个似是讥讽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怪物终于看腻了蝼蚁的杂耍，终于准备出手碾死这两个脆弱的生命了。
那张大嘴猛然张开，从里面探出一条奇长无比的白色舌头，看起来就像是阴森森的白蛇，吐着信子缓缓向前伸去，扎进了彻底疯狂了的伶面人堆里，从里面卷曲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浑身浴血，血迹沿着那条白色的舌头淌下。那是奄奄一息的封艾。
巨大怪脸上，空洞而深陷的眼窝子流露出贪婪的笑意。
舌头越缠越紧，像是巨蟒正在勒进怀中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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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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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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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乱的记忆狂乱地充斥着封艾的脑海，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黑色的瞳仁逐渐融化，如同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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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糟糕呢，快要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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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啊。真脆弱啊。真无助啊……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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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吧。愤怒吗？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还是无济于事呢，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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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怪异的声音不断响起，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仍旧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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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要挣扎下去吗？你已经不行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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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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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体交给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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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艾的瞳仁融化得越来越厉害，黑色的瞳仁已经眼睛里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猫。他睁着眼睛，神态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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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解决一切……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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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了……一下子就好了……嘻……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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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帮你的……乖乖睡上一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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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把它们都吃掉！！！！！！！！！！！！！！！！！！！！！！！！！！！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融化，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看起来倒是与伊斯特平时散发出的黑色烟雾极为相似，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就在封艾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脑海深处的瞬间，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声音很轻，轻得就快要听不见。混杂在伶面人的呓语中、肢体摩擦的呻吟中，微不可闻。但封艾却听得很清晰。那声音很好听仿佛是来自天国的风铃。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空间里划过一道细微的黑线。
一颗古朴，精致得宛如雕塑大师至高杰作的黑色子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旋，轻巧地扎破了空气，在眨眼间来到了那只巨大的怪脸面前。
空气在一刹那间骤然收缩。
黑色爆云绽放，在星空里逐渐蔓延。
惨叫声。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封艾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先前脑海中那奇异的声音在黑枪响起后便再无踪影，他瞳孔里的黑色也正在逐渐消退，恢复到正常的模样。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看到那怪脸被恐怖的黑色子弹直接湮灭了接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头上那一片平整圆滑的弧形缺口仍在不断扩散。
打偏了一点。
想到这里，封艾忽然记起了什么，讶异地转过头去。
伊斯特正被无数长蛇一般的苍白手臂所包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那颗由白色细线组成的巨茧彻底吞噬，她艰难地从缝隙里探出身子来，甚至不再考虑身体的负荷，强行召唤了黑色的双管猎枪，为了救下封艾，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而现在她已经彻底昏迷，眼看着便要被无数手臂彻底淹没。
那巨大的怪脸受到这一下重创，惨嚎不停，痛苦地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银白丝线四处飞舞，而后又勉力想要重新凝聚成人脸的形态，来来回回重复几遍，不知不觉间已经挣扎到了那棵参天古树之下，狠狠地撞到了树干上。
那棵古树，早就在之前，因为封艾从中作梗而被细线切进了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
如今受到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终于是再也承受不住，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之后，生生坠倒下来。
直径近百米的参天古树，直直地砸向了那陷入癫狂状态的恐怖巨脸。
一道恐怖的轰鸣声响起
整片黑暗星空里点缀着的无数紫光都为之一黯。
“好痛啊！”
“好痛啊！”
“妈妈……呜……妈妈……”
“要死了……”
“我不要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怪物……这个怪物！”
“不！！”
“好冷啊……”
“好饿啊……”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无数的凄厉啸叫声在空气里交杂，封艾的耳膜一阵刺痛。
大地开始震颤。
古树倒塌之后，整片星空都仿佛要就此崩溃了。
无数的水晶棺材掉落在地上。碎裂。
伶面人从棺材里爬出。
成千上万的。
它们呆坐在棺材上，仰起头，那张女伶面具显得呆滞而惊悚。它们迷茫地四处张望，它们惊恐地四处乱窜。
就像是在迎接一场盛大的死亡。
一片极致的混乱。
恍惚间，在漫天乱窜的黑影中，封艾的余光似乎又扫到了一些什么，一股无比强烈的阴冷气息攀上了他的脑海，封艾回过神来，竭力朝着冲着远处喊了一声：
“伊斯特！！！！！！”
封艾的耳朵里充斥着刺耳的尖啸，连耳膜都快要胀裂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漫天鼠鸣中听到了极为细微的锁链晃动声。
一道巨大的，紫血淋漓的身影在混乱里走出。
由白线交织成的躯体接近两米，面具只有半张，最显眼的，是那柄一人高的，滴着血的屠刀。
伊斯特被封艾凄厉的叫声惊醒，正恍惚着。下一秒，一道黑色的残影带着无比凶戾的气息袭向了伊斯特的后心。
此时的伊斯特才刚刚得到封艾的提醒，勉强转过头来，完全来不及闪避。
封艾睚眦欲裂，用尽全力撕扯着身体的每一条肌腱，此时的他依旧被无数银白丝线死死束缚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那道残影太快了。
没有什么能够拦下来了。
绝望的情绪浸透了封艾的胸腔。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忽然一跃而起，扑到了伊斯特的身前。
下一刹，黑色的残影贯穿了那瘦小的身躯，干瘦的胸腔被彻底捣烂，溅起无数紫红色的血液。
那是小伶。
起初那银色丝线汇聚成巨大魔物的时候，小伶与他们一起逃跑。
后来，封艾为了救下脏兮兮，毅然折返，伊斯特同样也是。
但小伶没有。
她的生物本能已被刻上了烙印，对那惨白巨脸的恐惧无以伦比。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帮助这两个人类。她站在原地犹豫不决，想要直接转身离开，却始终不能做下决定。于是她便一直隐匿在黑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之后发生的一切。直到两人都陷入了陷阱，她都犹豫着没有出现。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个为她包扎的女孩子陷入彻底的死局的这一刻。
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当她看见那柄屠刀掠过残影刺向伊斯特的时候，她的身体里有热流淌过。
那是什么？
小伶不知道。
但她作出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身体，为伊斯特挡下了致命的屠刀。
巨大的屠刀贯穿了小伶的身体，小伶的生命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成为了没有生机的尸体，被屠刀牵扯着，在地上拖出斑驳的紫色血痕，倒拖了回去，消失在了乱窜的伶面人堆里。
伊斯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无比空洞。嘴唇微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底溢出。
宛若屠夫的伶面人正拖着那柄屠刀慢慢地往回拉，刀上挂着一具破布般的，灰色的，冰冷的，小伶的尸体，巨大的伶面人嗜血的眼神死死地望向封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愤怒从胸口直冲头顶，封艾的眼睛只一霎便溢满了血丝，身体深处某种牢固的桎梏隐隐松动，身上爆绽起惊人的蓝光：
“去死！！！！！！！！！！！！！！！！！！！！！！！！！！！！！！！！！！！！！！！！！！！！！！！！！！”
正在进行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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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39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谁料当那背包被轰穿的时候，一阵浓郁的白烟也随之爆出就好像是引爆了一颗烟雾弹。
但那浓郁的白烟不只是用来遮挡视线的。
那是封艾在电光火石间从腰间摘下，丢进背包里的信息素。
封艾方才的那一番连续的动作：冲刺、飞扑，翻滚，抄起背包，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那暴躁的行径，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失了理智，随手将背包丢过来，却没想到他还能在背包里藏了如此阴险的一手。
屠夫猝不及防中了一招，那浓郁的白烟将其彻底笼罩，身上惨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蚀，好像那并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气化的硫酸一般。因为根本没有躲闪的意识，这烟雾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钻进了它的眼里，直接烧毁了它的视网膜，剧烈的痛楚使得它发出了极其狂暴的嗥叫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把菜刀。
柄上贴着大减价标签的、取自地下迷宫里的超市的菜刀。
封艾在屠夫犹在痛苦挣扎时暴跳而起，飞跃了将近三四米的距离，右手扬到了极致，利用恐怖的惯性和冲力将那柄菜刀挥向屠夫伶面人的头颅。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那菜刀就这样硬生生地砍进了那半张女伶面具中，溅起大量的紫色血液，但那材质不明的面具却远比封艾想象得坚硬的多，哪怕是受到如此程度的冲击，依旧没有被劈裂开来，甚至菜刀的刀刃砍进皮肉的部分也不多。那伶面人惨嚎了一声，猛地挥动手臂，将面前的封艾推得倒飞而出。
封艾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死咬着牙关拼命催动体内的能量，双手猛然拍向地面，只见那蓝光宛若火线般蔓延到屠夫脚下，旋即绕着他周围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再下一刻，那圆圈中的地面陡然变得无比松软，直接让犹在痛苦挣扎着的伶面人塌陷了进去。
封艾起身再冲，直接跳到了那屠夫的身上，双手发力抽出那柄菜刀，狂吼着一下又一下地砍在那伶面人的脑袋上，如同劈柴一般。那伶面人吃痛大吼，抬臂格挡，菜刀打在他的手臂上发出金铁交击声，那不锈钢制成的菜刀竟是直接被弹卷了刀刃，封艾咬牙从腰间再次抽出一瓶信息素，粗暴地塞进了那屠夫的嘴里：
“给我去死！！！！”
浓烟再次暴起，恐怖的冲击力让周围四窜逃逸的伶面人都不敢接近，在那渐渐向四方席卷而去的一片灰白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一阵又一阵规律而不曾间断的、类似砧板上砍肉的声音。
一刀，两刀，三刀……
浓烟里的景象看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的是，一个瘦削而不算高大的身影，正跨坐在一道巨大的人影上，手中提着一把菜刀，不知疲倦地对着头颅的位置一刀又一刀地劈砍着。
身下的那道魁梧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也没了反应。或许早在那第二枚信息素引爆时它便已经彻底死透，但封艾仍旧不肯收手。麻木地重复着抬臂、挥刀、劈砍的动作，简直就像是八音盒里重复旋转的塑料小人。
只是他不是在跳舞，他是在虐杀。
毫无理智可言的虐杀。
被完全的愤怒吞噬了所有理智，让见者心惊胆寒的虐杀。
浓烟渐渐散去时，跨坐在尸体上的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丢下了手中的菜刀。
那已经不能算作菜刀了，刃口完全卷曲，只是一块不成形的废铁。
而在他的身下，那具身长两米的尸体，脖颈以上的部位，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片稀烂的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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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0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封艾死死地抠着紧紧包裹着他的白色丝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双手十指的指甲几乎快要翻开来了，剧烈的痛楚从手指上传来，他也恍然未觉。只是仍然在拼命挣扎着。
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不够……这样还不够……
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楚在脑海中炸开，封艾惨哼了一声，死死地攥紧双拳，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体内的骨骼不断颤抖，疯狂地运转着七重楼的功法，几乎是要痛晕了过去，又在隐约中感觉到了某个来自于体内的桎梏。一股消失已久的气流重新开始出现在了封艾的经脉里，沿着特定的轨迹不断运转，冲击着瓶颈。
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那个人类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至它的面前。
封艾的速度实在太快，如同赤手空拳一般一跃而上，此时那屠夫刚刚收拳，右手仍旧提着那屠刀锁链来不及回收，只得仓促地抬起手臂抵挡。不料封艾却全然没有与其正面硬撼的意思，直接跃起两米有余，在那屠夫手臂上足尖一点，竟是直接从它的头顶飞跃了过去。
那屠夫不明就里，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待它回过神来时，挂在后颈里的一瓶信息素已经轰然炸开。
屠夫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愤怒地转过身来，它的后背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空气里不断弥漫的白色烟尘仍在腐蚀着它的皮肤，剧烈的痛楚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屠夫怒吼着抽动手里的锁链，被投掷到远处的恐怖屠刀被生生扯回，抓握到了手上，但令它更加诧异的是，那分明跃到他身后去的封艾，此时已经在模糊的白烟中没了踪影。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嗥，愤怒地巡视着四周，试图揪出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结果却是遍寻无获。那颗硕大的头颅来回拧转着，面具下臃肿的眼睛散发着憎恶的光，周围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嘈杂，大地仍在震颤，四处有伶面人不断飞窜，远处的白色怪脸仍在哀嚎。
就在这时，屠夫的身后宛若鬼魅般浮出一道身影，一道寒光掠过轻微的破空声，一柄造型小巧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了屠夫的后颈。
屠夫吃痛地发狂大吼，猛然甩动手中长刀一百八十度旋了一圈，却是再次挥空了。那屠夫巨大的鼻孔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像是发怒的野猪，本就已经被炸伤的身后平添了一道深而窄的刀痕，正汨汨地淌出鲜血来。那人类的身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几乎是借着信息素炸出的白烟和四周嘈杂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踪迹。正当屠夫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逐渐稀薄的白烟里再次掠过一道寒芒，屠夫右手的肌腱被生生割裂，那柄巨大的屠刀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落到了地面。
屠夫已经出离愤怒，用左手拾起地上的屠刀，彻底发起疯来，一人高的、布满血迹的恐怖屠刀在周围的空间里狂乱地挥舞着，一时间竟是扫出阵阵飓风来，在他身周几丈开外的伶面人都受到了波及，被这全方位挥舞着的屠刀或是拍飞或是斩断。屠夫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响起，如此这般不管不顾地发飙将近两分多钟以后方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但终究没有看见那个狡猾的人类身影。
常年生活于地底深处，以伶面人为食的它，竟在蓦然间产生了恐惧的情绪。它不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个该死的家伙是用了什么方法隐匿身形的，之前是在那信息素爆绽的白烟中鬼鬼祟祟地穿行倒尚可理解，现在白烟已经彻底被他挥舞屠刀用极其粗暴的方法驱散了，人又去到了哪里？
屠夫正疑惑间，脚下陡然传来一阵爆响，那道消失已久的身影竟仿佛泥鳅一般破土而出，由下至上的寒芒爆闪，那柄小巧的水果刀直接刺进了屠夫的咽喉深处。
“呃……”
屠夫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咽喉，它的气管已经被刺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它已经无法呼吸，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无济于事。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粗糙的手指拼命地扣着喉咙上的伤口，血汨汨地流。
它的视线模糊，它摇摇欲坠，它倒下之前，恍惚的眼神里看见的是静默地站在远处，阴冷地看着它死亡的整个过程的，那个沉默得可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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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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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躯开始诡异地颤抖起来，那是七重楼开始运转的征兆。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不断爆绽出刺眼的蓝光，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蓝色的火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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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那屠夫模样的伶面人此刻已经收回了拴着锁链的屠刀。它甩了甩那巨大刀身，将上面悬挂着的半截小伶的尸体甩了下来，尸体如同破麻袋般坠入一旁的陷坑中，没有一点声息。屠夫抓起胸前的围裙随意擦拭了下手中的屠刀，身上沾满了紫色的血液，一双阴冷的眼睛如蛇信般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封艾。
那个似曾相识的人类，带给它一种非常诡异的危险气息。那人周身燃烧的蓝色火焰在这片黑暗的天地里显得甚是刺眼，甚至于空气里的温度都仿佛变得炙热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封艾身体中某些禁锢依旧的枷锁终于被冲开，那缠绕周身的蓝色火焰带上了些许暗红，缠绕他周身的、坚韧程度甚至还要胜过金铁的白色丝线竟就这样硬生生地被烧成了灰烬。
封艾刚一落到地上，便拉扯着浑身的肌肉，朝着那屠夫的方向暴射而出，发足狂奔。
那屠夫伶面人面具下的臃肿眼睛掠过一丝寒芒，猛然抽起地上的巨大屠刀，一个旋身，仿佛是拧转到了极限的弹簧，浑身肌肉青筋虬结，在一声暴喝中掷出了那柄气势惊人的屠刀。
封艾全然没有后撤闪躲的意思，双目通红，野兽一般纵身一跃，竟是在那柄长刀掷来之前便已经飞扑起来，身形骤然一矮，那炮弹一般的长刀擦着他的头顶飞过。
封艾打了个滚，抄起了地上那只先前在战斗中遗落的背包，学着那屠夫的模样，提着整只背包猛一个后仰，再发力掷出。
硕大的黑影如同扑腾的巨鸟袭向屠夫，屠夫身形巍然不动，空出的左手一拳轰在那背包上，将其砸了个对穿。当它收起左手时，却发现封艾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背包里存放着的武器，正朝他狂奔而来。
那是一柄巨大而笨重的电锯。
起先封艾选择这把电锯当做武器，也只是随意而为，纯粹是想要感受一下当个猛男的感觉。事实上，在后来的历险中，这把巨大而又笨拙的武器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基本上是完全形同累赘。但直到此时，封艾提起那把电锯，拉动引线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气。
屠夫见到封艾已经快要冲到身前，右手提着的长长链子猛一发力，那不知掷到何处的屠刀被这巨大的力量猛然牵引着在这片广袤的空间里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形，一路上也不知道砸翻了多少无辜的伶面人，它那双女伶面具下的眼睛冒出凶戾的气息，用咽着血的声音暴喝了一句：
“死！”
“我杀你全家！！！”
封艾如同野兽般嘶吼了一声，满目通红，一时间这暴戾的回应在气势上甚至还盖过了那身高接近两米的巨人。
屠刀在空中旋了一圈，屠夫左手扯着锁链猛然一拽，对着冲来的封艾当头砸下。
封艾举起手中的电锯，迎面冲上。
铛
一阵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天地，屠刀的刀刃与电锯上疯狂转动的齿轮对撞到了一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封艾头顶压下，封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浑身的肌肉都在以极为恐怖的频率颤抖着。这恐怖的一记撞击直接将他周围的地面砸得龟裂，而位于撞击正中心的封艾始终没有放开手里的电锯，竟是硬生生地抗下了这重于千斤的一记斩击。那电锯上转动的齿轮掠成触目惊心的残影，与那交错的刀刃打出电焊般刺眼的火花，下一刻，竟是将那柄屠刀直接弹飞了起来。
屠刀毕竟是屠夫靠甩劲掷下的，被封艾抗下这一波冲击后显然便后劲不足，但以常理而论，这足以摧金断石的一刀又哪里是寻常人类能够抗下的？此时，就算是那无甚神智的屠夫，眼里也不禁冒出错愕的情绪来。
“去死！！”
封艾已经彻底状若疯魔，举着那把气势惊人的电锯，猛然跃起，冲着那伶面人当头劈下。那屠夫只来得及稍微避让，便被那杀气凛然的电锯直接从左肩一路切进了肚腹，在漫天爆绽的紫色血浆中发出凄厉沉闷的惨啸声。
血浆溅了封艾一脸，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如同从紫色的墨池里走出来一般，唯独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不是紫色的，没多少人形，倒比这屠夫还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怪物。
屠夫痛苦地伸出手臂，骤然掐住了封艾的脖子，想要在灯尽油枯之前将其生生掐死。封艾此时已经彻底着了魔，哪怕被掐得面目紫青，无法呼吸，也丝毫没有打算挣脱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抽出电锯，狠狠地插进那屠夫的肚腹，血迹一波又一波地绽出，天上下起了紫色的暴雨。
此时的封艾大脑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仿佛是被整个丢进了搅拌机里搅碎成了肉泥，但这种刺痛的感觉只会让他更加癫狂，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电锯，将那屠夫伶面人的身体搅得七零八落。
箍在他脖子上的惨白巨手逐渐失去力气，封艾胸腹里的戾气却是越来越盛，那把电锯在先前与屠刀对撞时已经卷刃，变形的齿轮不断旋转着摩擦出令人心悸的火光，此时其实早已经卡壳。在一阵剧烈的嗡鸣中爆绽开来，碎片四处飞溅，炸得封艾满身伤痕。
但封艾仍然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仿佛是彻底丧失了理智，忍着大脑的剧痛在脑海里疯狂地构筑着模型，手中爆绽出刺眼蓝光，握着一枚手榴弹，提着那屠夫的领口将其拽到在地，将整颗手榴弹都塞进了它的嘴里。
“给我去死！！！！！”
扣环拉动。炸弹发出暴响。
这片剧烈震颤的大地上，尘烟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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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D.Chapter.42
剧烈的震颤仍在继续。
这片广袤的黑暗星空已经到达了临界点。
满身鲜血的人从尸体上站起身来。
封艾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出来，微微浮于身体之上，身体的各处感官不断传来各式各样庞杂而紊乱的信息，他却感觉像是个旁观者，冷漠地感受着身体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耳蜗传达来刺痛的嗡鸣，巨树下恐怖怪脸的惨嚎刺破了他的耳膜，隐约中还有鼠潮慌乱的窸动声，地壳摩擦震动的声音。
他的皮肤感觉到刺痛，那是被爆风吹袭的感觉，是巨鼠被掀飞划过他脸庞的触觉，是碎石飞溅打在身上的感觉。
他的视网膜在脑海中成像，无边的紫光被一团浓郁的黑暗所吞噬，空气中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干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他的眼珠转动的声音传递到了脑海中，他的视线模糊在聚焦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伊斯特秋楚。
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牵扯着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从洞口处传来。
在感觉中无比嘈杂，却又极端静谧的空间里，在稍纵即逝，又仿佛永恒的时间里，他缓慢的扭转着自己的脖颈，将视线挪到了洞口处，于是他看到了剧烈颤动的洞口处，开始有紫红色的熔浆弥漫。
他的大脑修复了视网膜成像的误差，他极目望去，才意识到那不是熔浆，而是填充了整个洞口的，正在往洞口之内不断增殖的，无比巨大的，紫红色的肉块。
封艾的脑海中开始有错乱的记忆碎片闪烁，恍然间像是回到了328区，那个黄沙漫天的矿场，那时候他在半空中坠落，那时候他看见如小山般的挖矿机器人内部也是有着同样的紫红色肉块。
那肉块像是贪婪的魔鬼，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殖弥漫着，乱窜的巨鼠被包裹其中，再也没有声息，肉块如海潮般向他们涌来。
封艾的意识又开始混乱，莫名地闪过在世隐乡时，甘蔗老头说过的话：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混乱的。”
意识碎片开始交织。
面积堪比大陆的宏伟都会。
地下深处的黑暗世界。
陵墓一般的设计。
温柔乡。
伶面人。
紫红色的肉块。
挖矿机器人。
参天巨树。
紫红色的溶液。
变异的巨鼠。
那令人恐惧的巨大怪脸并不是这片地下世界的真正主人。在那真正的终极面前，它的存在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设计成陵墓的样子，确实是为了埋葬某些东西。
不是开国皇帝，不是伶面人。
而是……
……
仪态端庄的女仆素手纤纤，将壶中的花茶细细倒入茶杯，一手端着茶托，一手轻抚杯沿，恭敬地将茶杯递到了克莱希身前。
克莱希已去了焚香沐浴，此时身上披着浴袍，酒红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脸侧，眉眼间带着静谧温柔的笑意。
他伸手去接那只茶杯的时候，整个皇廷却发生了极为剧烈的颤抖。
是大地震。
女仆一时间把持不住，名贵的茶杯和茶托摔落到地面，溅起碎片无数。女仆惊慌失措地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连声道着不是，身形瑟瑟发抖。
克莱希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科罗娜，你这样可不行哦，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会以为我是喜欢虐待女仆的恶棍的。”
他忽然扭头，看向窗边的无边浮云，层层叠叠绵延到天际线的尽头，云卷云舒中隐约透出的却是让人压抑到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尽管自从当年师匠入城后，艾斯兰重建的极星大厦就加装了全天下最好的防震系统，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地面的剧烈颤抖。
克莱希眼底有欢欣的笑意油然而生。
“小毛虫要破茧，蝴蝶要进城。好戏快开始了。”
……
封艾依旧不能顺利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本能地冲向了远处，拾起地上那残破不堪的背包，背包里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不重要，只是他依稀记得里面还有一本伊斯特的笔记。他又继续跑，将双目无神的伊斯特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与增殖肉块相反的方向奔跑，尽管这样并不能让他们逃离被肉块吞噬的结局。
漫天飞窜的巨鼠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无暇顾及封艾和伊斯特，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掉进陷坑者，撞上肉块者，撞在巨树上生生撞死者无数。大量的玻璃棺材从树冠上坠落，打开的棺盖里爬出无数身上沾满了紫色粘液的伶面人。伶面人也无暇顾及封艾，不约而同地呆坐在棺材之上，如同雕塑般怔怔地望着席卷而来的紫色肉块。
封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他的手臂逐渐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数字跳动，他也无暇顾及。他横抱着伊斯特，极力奔跑着，寻找着能够暂且躲避的地方。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熟悉的滋滋声，那是脏兮兮发出来的声音。脏兮兮不知何时已经从满地的白色线团中滚了出来，看起来倒还算完好，正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陷坑旁，使劲地挥舞着它那滑稽可笑的吸尘器手臂，两颗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闪烁着难以理解的色彩。
封艾却仿佛感觉到，脏兮兮是让他钻进那个陷坑之中。
封艾抱着伊斯特，跑向了脏兮兮，他再也不去思考任何后果，毫不犹豫地滑进了陷坑，脏兮兮的圆脑袋转了一圈，扫了一眼弥漫到跟前的紫色肉块，也一头栽进了陷坑里。
封艾抱着伊斯特，两人下滑的速度很慢，陷坑很小，却深不见底。他意识到陷坑的洞壁里竟然镶嵌着无数只伶面人，伶面人发出凄惨的悲啸，从土里探出苍白的手臂，戴着女伶面具的脑袋，疯狂地撕扯着封艾的衣服。封艾将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他的全身被锐利的指甲刮出无数伤痕，他无暇再去理会。
随着他们一起坠落的脏兮兮体积太大了。
从洞壁中伸出的无数残肢断臂死死地撕扯着脏兮兮脆弱的零件，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笨拙地挣扎着，闪烁着黯淡的黄光，吸尘器管子一样的手臂被撕扯断裂，溅起火花，沙哑的关节磨合声听起来像是悲鸣。
脏兮兮被洞壁中的伶面人卡住了。
它的零件被一点一点地撕碎。
它只是一只脏兮兮。
它是最后一只脏兮兮。
封艾什么都做不了。
封艾抱着伊斯特，仍在下坠。
下一秒，他们就会和脏兮兮永远分离。
封艾极力伸出右手，想要抓住脏兮兮的机器手臂，他握住了那根管子，向下的坠力却将管子扯断。
他所看见的脏兮兮的最后一眼，是闪烁的电子信号灯。
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截滑稽，可笑，脆弱的机械手臂。
他向着无边深渊，继续坠落。
……
……
封艾将伊斯特紧紧地拥在怀中，在狭窄的陷坑中疾疾坠落。
陷坑的深度仿佛无穷无尽，隐约有热风流动。距离与脏兮兮分离，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却依旧没有坠到底部。
按理说，除非这个陷坑直达地心，否则不该有如此恐怖的深度。封艾无法理解，也没打算去理解。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以现在的这种重力加速度，他俩触到底部的一瞬间，就会化作齑粉。
下坠到了一定深度后，洞壁上就再无伶面人。无边的黑暗里，唯有怀中的伊斯特和阿尔萨斯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着必然的死亡，封艾此时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感受着早已习以为常的失重感，封艾低下头去静静地端详着伊斯特。
伊斯特双目轻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想来是小伶的死让她遭受了太大的精神打击，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伊斯特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宛若星空中闪烁的星辰。她闭合的眼睑上，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着，像是在做着噩梦的孩子。
封艾不由又将伊斯特抱紧了一些，他的身躯在下沉，灵魂却在上升。他开始回忆起一些很没有边际的事情。
初次与伊斯特相见，是在328区的矿场上。一袭标志性的红色连衣裙，手中一黑一白两把形态怪异的枪，金色的长发，美得摄人心魄的目光，一时间让封艾惊为天人。但是他真正喜欢上伊斯特，却是在之后的事情。
喜欢她在火车上，坐在自己对面时，如同怕生的小兽般畏缩，怯懦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喜欢她明明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却尽力一点一点去接受他的样子。
喜欢她沉默寡言，内里却有着柔软的灵魂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面无表情，却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羞涩的样子。
喜欢她总是故作坚强，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的样子。
喜欢她喜欢玛丽安娜，却从不表达出来的样子。
喜欢她看烟花的样子。
喜欢她坐在酒馆的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晃悠双腿的样子。
喜欢她看着阿尔萨斯，眼神恬静的样子。
就连她强忍着不肯抽泣，眼泪却抑制不住的样子，也很喜欢。
构成完整的伊斯特秋楚的一丝一缕的细节，无论是好是坏，封艾都很喜欢。
那不是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呼吸着同一片天底下的空气，在某时某刻会抬头看着同一片月光，就心满意足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待在这样的人身旁，就算身处灰暗的城市也觉得宛若置身天堂的喜欢。
是只要想到能够和这样的人相拥着共同赴死，除了荣幸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喜欢。
他为她做了全世界最亮的烟花，为她生死不知而狼狈地哭了一场，为了她出席法庭，义无反顾地卷入无边黑暗的洪流，揭开残酷世界的帷幕。
他还进过她的房间，喂她喝过粥，帮她修过空调，抱她进过厕所，帮她洗过头。他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伊斯特的人了，却又好像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过她。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可以知道伊斯特小时候的故事，阿尔萨斯的故事，她和世隐乡的故事，她和玛丽安娜的故事。
如果他们还能活下去的话。
下坠仍然没有停止，封艾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瞎想着再这样下去，两人可能会在彻底摔死之前先被饿死。
最初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是他们两个人，后来无论是多出了玛丽安娜，还是小伶，还是脏兮兮，最终还是他们两个人。
封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正慨叹着自己果真是天煞孤星的体质，忽然感受到身下传来一股极为明显的热风流动，两人的下坠之势骤然一滞，变得极为缓慢。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封艾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紧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冲势惊人的热风从身下的孔洞冲出，似是要将二人吞噬，恐怖的温度仿佛是把他们放在火中炙烤般，封艾的肢体变得僵硬，身上的伤口在高温下迅速地翻卷蜕皮。本以为要直达地心的孔洞下到深处时陡然改变了方向，像是落到了管道的弯曲处，封艾的后背擦着石壁，抱着伊斯特斜斜地继续向下滑行。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这片原本垂直的甬道几乎已经不再下斜，脏兮兮虽然真的很蠢很呆，却显然没有要害死他们的意思。只是封艾怎么也想不到，这条孔道的深处竟然就是最后的逃生之路。
两人从孔道里滑出，周围的视野变得逐渐开阔，腰间仅剩的信息素散发着黯淡的绿光，照亮了眼前的场景。
一道泛着科幻色彩的环形金属墙壁矗立在面前，就像是一条插入地面的巨大圆柱在泥土间的空隙里露出了些许外形，墙内不时响起规律的轮轴转动和金属碰撞声，既不明白其存在意义，也不明白其工作原理，但封艾看见那面墙壁时，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精彩：先是嘴角一阵抽搐，旋即眼珠子狠狠地上翻，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
这个建筑他是认识的。这样子的巨大圆柱形建筑存在于大都会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可能只认得那露出在地面上的冰山一角，但封艾不是寻常人。他本就对机械造物极感兴趣，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当他看见这东西，听见里面的轮轴转动声时，就已经大概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艾斯兰的全自动公共停车塔。
艾斯兰人口众多，接近七百万的土地上居住着近四亿的艾斯兰原住民，若是放在千年之前，这自然算不得太夸张的数字，但自从经历了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后，地星上本来已经突破百亿，接近饱和的人口总数骤然锐减到了三十多亿，如今艾斯兰的这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已经是纵观全世界都已经绝无仅有的繁华了。
繁华背后，引申出来的，必然是无数麻烦的管理问题，奥亚大陆的地形并非每一寸土地都适合人类居住，地性气候极端复杂，多荒漠和山脉，相对的耕地面积却很是狭小，为了解决居住问题，整个城市几乎都是在纵向发展，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之多攀上天际的摩天大楼。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像是悬浮机车、悬浮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更是层出不穷，已经到达了泛滥的程度。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在艾斯兰大都会第二次建成的两年后，全自动公共停车塔便完全问世了。
如今的艾斯兰，可以说是只要拥有驾驶牌照，就不会有人坐不起悬浮机车。只需要拿着资产卡在路边随处可见的一幢蓝色小亭里的感应器前划上一下，等待个七八秒，那小亭子的舱门便会打开，从里面运出一台公共悬浮机车来。
封艾初来乍到时，见到人们从那小亭子里取出机车的时候还颇为讶异，后来向伊斯特询问了一下，便心生好奇，思考过这公共停车塔的运行原理。在那小亭子下面的，其实便是一道向地底深处延伸的圆柱形建筑，中央是一条结构精密的中轴，连接着无数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停车架，如果有横切图的话，看起来就大抵像是一把像鸡毛掸子似的插满了伞骨的伞架子。
虽然这地下设施的结构极为精密复杂，但其运作原理却不算太难理解的。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经有另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设计出了类似的建筑，后来艾斯兰的科研院因地制宜，修改了部分运作原理，直接沿用了下来。每当有人划卡使用悬浮机车的时候，塔内的主轴便会承载着那密密麻麻的停车架螺旋上升，将一部经过清洁消毒维修工序的崭新机车运送到地面上的舱门处。
换句话说，这设施与地面是相通的。
尽管封艾仍然没有意料到艾斯兰的停车塔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规模，这纵深已经快到了直插地心的程度，但无论如何，他们也算是找到了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封艾也不再多想，抱着伊斯特走到那面金属墙壁前，探出手掌将其溶出了个一人高的缺口，发力将里面的一部悬浮机车拽了了出来丢到一旁，又把伊斯特抱上了那狭窄的停车架上。
随后的经历乏善可陈。蜷缩在窄小停车架上的男女能做的事情只有无尽枯燥的等待。等待着地面上的人取车，等待着巨大的停车塔缓慢旋转上升，将他们带到地面之上。封艾几乎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身体持续的饥饿与倦意在提醒着他，他们在这停车塔里停留了不止一天。
期间伊斯特也曾浑浑噩噩地醒来过几次，意识并未完全恢复，甚至不能完整地说出一两句话便又再次昏睡过去，她的额头有些发烫，隐隐有了发烧的征兆。好在封艾在钻进孔道前无意地拿起了地上那只残破的背包，里面的东西掉落了大半，总归还有些剩余的罐头。伊斯特不能够自主进食，往往是在睡梦中让封艾把食物嚼碎了渡到她的嘴里，一切都显得很是自然，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年轻的少年少女相依着等待光明的到来。
后来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在沉闷规律的转动声中隐约察觉到端倪，空气里的温度变热了，头顶上传来蒸汽喷发的声音，闻着那潮湿的空气，封艾陡然意识到再往上便是停车塔中段的清洁层，停车架上的机车会轮番经过那高压水蒸气喷射出来的管道，把机身全部清洗一遍。这对于机车本身而言自然没什么影响，但如果两人再继续呆下去，经过那完全沸腾的水蒸气时，必然会被蒸出十级烫伤来。
于是封艾便迫不得已地抱着伊斯特再次溶穿墙壁，从停车架里爬了出来。
爬出来的时候，封艾无奈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片景象颠倒的地下城市。此刻的两人正位于一条宽阔黑暗的甬道上，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没有伶面人经过，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寂静得渗人。
上次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小伶和脏兮兮。
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漫上封艾心头。
伊斯特发烧未褪，却已经是醒了过来。他沉沉吁了口气，带着伊斯特继续走。
两人慢吞吞地绕过地面的陷坑，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走去。那一堆无限增殖的紫色肉块不知为何已经不知所踪，封艾也无心再去思考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星宫是艾斯兰国王位于大学城区的行宫。
如果这片地方是艾斯兰督造的设施，那就必然与艾斯兰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两人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按照镜像迷宫的规律，去到皇星宫的位置，便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
封艾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身体里的能量所剩不多，勉强榨干以后重新具现化出了一盏提灯，带着伊斯特在黝黑的甬道中兜兜转转，朝着皇星宫的方向行去。
提灯昏暗的灯光略过了地面，封艾皱起了眉头。
星星点点的紫色血迹，正朝着他们走向的路面延伸。
封艾警惕地注视着那一行血迹，不由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两人继续前进，封艾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那道紫色的血迹滴滴点点地往前延伸，不断地与他们前进的方向重合。看样子，竟然也是去往皇星宫的方向。
就连伊斯特也开始有了诧异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望着封艾。
封艾踌躇了一阵，叹气道：
“没有别的出路了。”
两人沉默着，终于踏入了地底深处的“皇星宫”。
这里没有倒置的房间。
只有一条纵向通往上方的幽深通道。
紫色的斑驳血迹在这里延伸到了尽头。
通道之下的地面上，散落着一张女伶面具。
面具是全封闭的面具，就连瞳孔的位置都没有洞口。
面具的额头处，有一道浅浅的弹痕。
还有一只布娃娃。
布娃娃很简陋。简陋得就像是封艾带去大都会的，睹物思人的布娃娃，依稀可见女性的样子。
那是小伶的东西。
伊斯特轻轻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捧起那只布娃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封艾沉默不语。
过了很久，伊斯特才转过头来，眼睛里噙着泪光。
“小伶她……”
无论是伊斯特，还是封艾，都很清楚地看见了小伶为她挡下致命的屠刀的那一幕。
也看见了小伶毫无生气的身躯被拖回巨树下的样子。
他们很清楚，小伶该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既然是这样，小伶的面具和布娃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这样，伶面人的面具一旦被脱下，就意味着彻底的死亡，小伶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沉默的几分钟里，封艾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也许只是被小伶的残躯被增殖的肉块挟卷到了这里，又或许是被乱窜的巨鼠将她的面具叼到了这里，也可能是别的伶面人将面具带到了这里，但是封艾想了很久，只说了一种可能。
小伶还活着。
小伶是伶面人，伶面人本是异人。异人总有着难以理解的能力，或许小伶恰好有着能够在屠夫的屠刀中，在黑枪的爆炸余波中存活下来的能力，又恰好苟延残喘着，拖着鲜血淋漓地身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这片地下迷宫的出口，恰好抬起头来，看向通道之上那片她不能再染指的天空，彻底消融在了这里。
又或许，小伶在仰望了很久以后，摘下了缝制在脸上的面具。她会以全新的面孔，爬出这片黑暗的世界，回到那片久违的天空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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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差不多一个月的煎熬，地城篇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在艰巨的催稿压力下完成了这个支线，期间经历了不少事情，实在是感慨良多。于是我沉思着要不要写个作者感言，在和丑童兽讨论了一阵以后因为大家都很懒所以决定就这样算求。地城之后会是线真正的，故事也会从大都会转移到更广阔的世界，就这样吧，祝大家每天开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5
私人轿车停在了双子极星大厦的门口，约瑟夫艾斯兰从车内钻出，没有理会卫兵的致敬，火急火燎地冲上了圆顶电梯。
他的五官笔挺，剑眉星目，本该是英气逼人的俊逸皇子，此刻脸上却挂着极不自然的紧张，眉头紧皱，抽出胸口处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显得很是焦躁。
他确实应该焦躁。他也的确焦躁。
潜心安排了两年之久的谋杀陷害，一石二鸟的计划无疾而终。他的兄长迪塞尔依然稳坐高台，而三弟克莱希不仅没有牢狱之灾，更是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极星宫。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他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没有太多权势背景的克莱希毫无疑问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庭审中落下重大嫌疑，毁掉自己的前途他甚至已经计划好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在一年后公布日之前，将案件反转，为克莱希沉冤昭雪，并且将案件的嫌疑引导对他最有威胁的竞争者迪塞尔，从而稳稳坐上国王的宝座。
为了这个计划，他早在两年之前便开始培植自己的地下势力，将部分异人收为心腹，暗中执行任务。又不惜将与自己交好多年的嘉顿伯爵当做弃子杀掉，只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本来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刽子手杀人事件的出现，民众惊慌情绪的加剧，嘉顿伯爵的死将一切推到风口浪尖，最后再让早已和他串通一气的怀尔德警长出面举报克莱希……
结果，那场莫名其妙的庭审之后，一切诡异地回归了平静。
为此，约瑟夫焦灼不已，茶饭不思，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怀尔德那个肥头大耳的蠢猪都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这段时间以来，约瑟夫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方式旁敲侧击，却终究一无所获。
而现在，他的父亲，国王陛下阿尔艾斯兰又传令让他到议政厅紧急召见。约瑟夫更是一头雾水，按理来说，在三名皇子管辖城区期间，国王不会与任何一名皇子有太过频繁的联系，父皇如今下令要私人召见，是不是代表着，他的阴谋已然败露？
情况若真如此，以父皇雷厉风行的脾性，他绝对会面临极为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被贬为庶民，失去一切。
随着电梯平稳上升，约瑟夫的心情越发忐忑。电梯终于在298楼停下，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勉力保持着平静，踏进了艾斯兰极星宫的议政厅。
空旷而肃穆的议政厅里，代表着绝对权威的巨型圆桌之上，并没有国王阿尔的身影。
却有另外一个他这些天来一直心心念念，却不敢见到的人。
克莱希。
克莱希随性地坐在圆桌前，两腿交叠搭在桌上，戏谑地微微歪着头，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泛着难以言明的笑意。
“好久不见……”
“……约瑟夫兄长。”
约瑟夫心头猛地一跳，皱紧了眉头：
“克莱希，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莱希浅笑道：
“当然是来等你的。”
约瑟夫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异道：
“是你要见我？”
可是，他收到的紧急密令，分明是阿尔陛下的盖章，克莱希又怎么可能伪造得出来？
克莱希脸上始终让人捉摸不透的恬淡笑意，看得约瑟夫心中越发忐忑。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总是带着那样的风淡云轻的笑意，自己分明是他的兄长，可是每当看向克莱希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自己才该是下位者……这让约瑟夫暗地里对其恼怒至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这位弟弟当做棋子，进行陷害。
可是此时的克莱希，却好端端地坐在他的面前。他表现得那么悠游，就好像这处决定了无数重大政策的肃穆议政厅是他家的后院花园一般。
约瑟夫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幕，他环顾了四周，问道：
“父皇呢？父皇怎么没来？”
克莱希笑道：
“父皇不会来的……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约瑟夫眉头一跳，克莱希忽然又收起了双腿，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支着头，戏谑地看着约瑟夫，轻轻笑着。
“而且，恐怕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有见到父皇的机会了。”
约瑟夫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看着克莱希的笑脸，笑脸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嘲弄，他的胸腔里渐渐淤积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意思？”
克莱希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眨了眨眼，问道：
“约瑟夫兄长，你养过狗吗？”
约瑟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克莱希笑道：
“我养过一只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心血来潮，又或许是恰好需要有只狗来看门，也可能是我有些寂寞了。我养了一只狗。”
“我教会那只狗起立和坐下，让它去追飞碟，它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狗。”
“后来，小狗长大了，变成了大狗。”
“大狗很臭，要经常给它洗澡，这让我觉得很麻烦，原本只是为了解闷，现在却让我觉得更加无趣了。况且，我养的那只大狗蠢得可笑，它连看门都不会，只会在人前狂吠，我越来越不喜欢它。”
“所以，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又心血来潮，打算将它丢掉了。或许是送给别人当宠物，又或许是送去屠宰场，至于那只狗的结局会是怎样……”
克莱希慢悠悠地说着，淡淡地看着又惊又疑的约瑟夫，意味深长道：
“谁知道呢？”
约瑟夫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他颤声道：
“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克莱希忽然仰倒在靠椅上，又重新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化作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我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愚不可及呢。”
约瑟夫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阴影逐渐漫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恐惧的情绪，甚至不能理智地思考克莱希态度的骤然转变，瞳孔都有些涣散了。
克莱希伸出食指，轻巧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好好想一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约瑟夫。”
约瑟夫什么都想不到，眼前克莱希那张二十年来朝夕相见的脸庞此时竟显得无比陌生，他怀疑自己坠入了噩梦，想要从梦中醒来，眼前的克莱希却始终真实得可怕。
克莱希直勾勾地盯着约瑟夫僵硬的面庞，眼底里又流露出一丝笑意，幽幽问道：
“你从小到大，都有着极为严重的花粉过敏症。向来厌恶一切鲜花。每逢花季的时候，你在出门前总会在胸口塞上一块手帕用来捂住鼻子……”
克莱希笑意越来越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最引以为傲的商会，会被你取名为蔷薇？”
约瑟夫霎时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听见内心深处鬼魅般尖厉的啸叫，阴影张开黑暗的触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无数散乱的记忆在脑海中扑腾。
那时候的约瑟夫，刚满二十周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一心想着有朝一日继承王位，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超越父皇平乱建都的丰功伟业。
他凭借着从帝师阿斯玛处潜心学来的商业权术，以帝国二皇子的身份作为起步，想要通过掌控帝国的商业命脉来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他带着满怀的雄心壮志，亲自走访都会各地，与无数有权势的官宦巨贾交流，为一个极为宏大的商业联盟构建了雏形。
他记得很清楚，在商会建立的前一天，他依照着平日起居的习惯，在清晨七点醒来，用完早餐后，女仆为他递上每日都会有的报纸，他随意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在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那天正有一场蔷薇花苑的花展。
“蔷薇花象征着美与善，象征着坚强与纯洁，象征着高贵的情操和热情的思想……”
约瑟夫是一个很相信命运的人，这无意间的一瞥让从来都不喜花卉的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蔷薇的寓意，他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便随性地决定了将商会取名为“蔷薇”。
问题是，克莱希意味深长忽然问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偶然？
他分明是极厌恶花卉的人。
整个艾斯兰，唯三皇子最喜鲜花，却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蔷薇”二字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约瑟夫正彷徨间，克莱希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思想般，轻笑道：
“是不是觉得，蔷薇这名字，分明是无数偶然结合在一起，又恰好迎合了你的命运观才有的名字，根本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不安的情绪在胸间燃烧。克莱希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如果说，就连相信命运的性格，都是我给你的呢？”
约瑟夫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吃力地支撑着身子。克莱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第一次接触命运两个字，是在我们一起上的人生第一节通识课上，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拧了拧脖子，随性地迈出了脚步。
“你相信一切偶然都是注定，你也认为自己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的国王，你惊才艳艳的商业天赋，是谁发掘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约瑟夫慌乱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克莱希绕过了巨大的圆桌，悠游自在地踱着步子，朝他走来。
“你开始养成极强的自律性格，每天都按时起居，一定要阅读报纸，是谁教给你的呢？”
是帝师阿斯玛。
克莱希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克莱希要比他矮上一点点，抬着头，眯缝着笑脸。约瑟夫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退再退，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涣散的瞳孔望着克莱希。
“从你爱读的杂志里，必读的报纸里，细碎地插入一些我希望你知道的事情。或许是一些成功的哲理，或许是一些商业的机会，或许是一朵花的名字。这些碎片化的阅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思维与观念……”
克莱希温柔地笑着，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我喜欢你。你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这样的蠢材，最适合用来做玩具了。”
约瑟夫呆滞地颤抖着，没有说话。
克莱希又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或许会很乐意看着你继续去当提线木偶，在皇廷之上饰演着可笑的国王角色……”
他的笑意深深地收敛进眼底深处，看上去像是戏谑的死神，无情的恶鬼。
克莱希拍了拍约瑟夫的脸颊，微笑道：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小狗狗。”
约瑟夫艾斯兰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势力，连同他的信念，他的野心，在克莱希如若春风的笑容里，一齐化作了泡影。
约瑟夫忽然笑了一声，从眼里淌出泪来，涣散的瞳孔没有焦距，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癫狂的笑声在空荡的议政厅中回响。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本是英气逼人的制服显得臃肿而可笑，笑声又转为嚎啕大哭，然后又开始肆意地笑。
克莱希静静地看着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约瑟夫，眼底里是透彻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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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6
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
……
迪波尔被赤身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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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7
深夜中的大学城区被一则紧急播报彻底点燃：
“……近日以来依旧在逃的重大通缉犯伊斯特秋楚已经确认行迹，目前位于瓦楞道曼巴酒店，据警方消息，大学城区执行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已经被通缉犯及在逃共犯所挟持，正在沿河西路方向逃逸……嫌犯为暴徒党党羽，极度危险，请以下街区居民尽早疏散，远离警戒区域……”
“此为艾斯兰帝国特勤局第一序列紧急事件，再次重复，请以下街区居民……”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
不是辉煌的夜灯，而是无数在街道上急奔的警车。
红蓝两色的警灯交替着照亮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嗡鸣的警笛刺破夜空，如同嗅到了饲料的鱼群向着河西路翻腾而去。。
夜空掀起狂风，大学城区特警部队的武装防暴直升机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碎了空气，扑腾着划过夜空。
悬浮在大学城区南口岸的遮云蔽日的88鬼级航空舰进入了战时警备模式，发出震撼人心的呜鸣，缓慢地调转了方向，拨开浓浓夜雾，朝着波罗斯街区驶去。
河西路的市民慌张地推挤着，在街道上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警察的指挥下朝着警戒区之外紧急疏散，有的人仍穿着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俨然一副逃离地狱的景象。
街道上各处的电子侦测摄像头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像是追寻着阳光的向日葵，黑漆漆的镜头不断移动，记录装置闪烁着清冷的红光。
河西路的另一端，一辆限量版的兰顿加长商务磁悬浮轿车在空中第六车道甩出一道残影，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狂飙而去。
在这部迪波尔公爵的私人订制豪华轿车里，迪波尔坐在独属于他的后座。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上除了捆满封艾具现化出来的麻绳以外，竟是一丝不挂。他的太阳穴上顶着一把冷峻的黑色双管猎枪，惊慌失措地对着伊斯特递过来的通讯机，对电话那头的警队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不要轻举妄动！都不要轻举妄动！撤……撤掉河中路沿路的所有警备系统，他们说不想看见哪怕一辆警车出现在河中路上……快一点！你们想要害死我吗！”
封艾神情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生涩地操纵着这辆磁悬浮汽车，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全速狂飙。
迪波尔在大学城区的影响力之大，从他对警方颐指气使的态度中可见一斑。当汽车将第二档位加速杆推到极限，冲进了河中路的时候，黑幽幽的街道上果真空无一人。封艾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顶多在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正有着无数红蓝二色的狂风浪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艾斯兰双子极星大厦地下某处，有一个从来不曾存在于艾斯兰居民记忆中的部门。这栋地下建筑的核心区域，半球形的空旷房间内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密集电缆，无数电缆有序地爬满了墙面，从顶部延伸而下连接着一台信息光幕。
这台中央控制电脑拥有着人类文明最尖端的计算搜索能力，信息光幕上的绿色信息流如同瀑布般流动，以人类的肉眼根本不可能从中捕捉到任何信息。
艾斯兰帝国大都会里四个城区数以亿兆而计的庞大数据流会在这里被拣选分析。无论是每个街区的交通情况，还是异人革命军的进攻势态……亦或是一名第一序列逃犯的在逃情况。
无数双电子眼睛正在追踪着那部飞驰的黑色轿车，光幕上的画面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转换着，意味着这台电脑正在利用大学城区建筑物里一切监控设备进行及时追踪。追踪画面频繁地切换着河中路的不同路段，计算着轿车的行驶轨迹，提前转动摄像头预判轿车的逃跑路线。其计算之精准，数据量之庞大，纵使是全艾斯兰最快的交通工具试图逃逸，对它而言也不过是碟子里乱窜的小蚂蚁。
谁都没能想到的是，整个过程却只持续了短短十分钟。
当那部轿车如同发疯的野牛般蛮不讲理地冒出刺眼的蓝光生生撞进一幢居民楼的时候，一切追踪都戛然而止。恐怖的烟尘渐渐散去，轿车几乎有三分之二镶嵌进了夜色中的楼体，混杂着灰烟和电弧。所有的摄像头都无法再捕捉车内人类的行踪。
随后赶来的防暴部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艾斯兰的中央电脑无法理解这一切，警察也无法理解。
前一刻还在疯狂逃逸的重大通缉犯，竟好像突然疯了一般，驾驶着最高时速的汽车插进了楼层之中。恐怖的冲击力就连那辆以钛银金属特制的防暴轿车无法承受，车体被撞得破烂不堪，无论怎么想，车内的人都只会是十死无生。
带着满腹的疑虑，防暴部队涌进了那栋居民楼，谨慎地探查着楼中的情况。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迪波尔公爵地躺在地上，体表的层层赘肉毫无生机地耷拉在地面，额头有一道深深的弹孔，死死睁开的双眼中惊惧的情绪渐渐凝固。
这一天是誓师会前夜，这一夜留给大都会居民的信息简直堪称魔幻。
全城通缉的特级重犯忽然出现在大学城区，挟持了执行区长逃逸了一段路程后，竟又离奇消失。
各大新闻媒体马不停蹄地通宵工作着，报道着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迪波尔公爵的死讯甚至震惊了艾斯兰极星宫里的高位者，整个大都会都陷入了一场病态的惊恐狂欢。
而主导了整个事件的两名主角，封艾和伊斯特，正在幽黑的地底甬道走着，并不了解地上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谁都不可能想到，在地下世界经历了无数离奇事件的封艾，在回到地面后仅仅一天，竟然会毅然选择重新回到下水道中。
就连伊斯特也并不是很清楚封艾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任由封艾牵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问道：
“我们要去哪里？”
“圣心大教堂。”封艾不假思索地回应：
“绑架迪波尔只是个幌子。天亮的时候誓师会就会开始，到时候全城人注意力都会转移到艾斯兰军队上去，我们现在已经离圣心大教堂很近了，如果能够混进那帮黑不溜秋的神父阿姨里面，跟着他们走进游行队伍里去做祷告，就有趁乱逃出去的希望了。”
伊斯特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如往常。
两人继续在幽深的地下水道中走着，有着之前遭遇伶面人突袭的前车之鉴，封艾显得很是小心，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誓师会议将于清晨七点在艾斯兰中心区的七棱大楼举行，两人走到圣心教堂附近的地下水道时，已经将近五点。
一路上都无惊无险，封艾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显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伶面人一般都不会随意地出现在地下世界。在下水道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封艾的精神都不由开始有些麻木，只希望能够快点回到地面上去。
两人拐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恍惚间，却捕捉到了转角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封艾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却已经扑到了他的身上，封艾猛地一惊，下一刻，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挂在他脖子上的女孩子，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甚至一时间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睡梦中，眼下这个在无数个难以入寐的夜晚中辗转反侧的女孩子，正是自从他成为异人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的至亲之人。
是唐唐。
这是他脑海中不假思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而当他脑海中的第二个念头仍未闪出时，身体的本能已经条件反射地窜了起来啊地怪叫了一声，然后在伊斯特莫名其妙的眼光中呆呆地愣了好一阵，才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那往往会紧接在拥抱之后的一记电击没有出现。
唐唐从他身上落下来，低着头，手里仍旧攥着那柄出自封艾之手的小黑伞。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过了半晌，她方才抬起头来，又恢复了那往日看来似山涧秋水，又似古井无波的眼神，只是她的眼眶仍旧泛着红，抿着薄薄的嘴唇，直直地看着封艾，却也不说话。
“唐唐……”
封艾失神了好长时间，呢喃出声，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却被唐唐无声无息地避过了。她轻轻摇头，模样中犹自带着一贯的倔强，就那样看着封艾的眼睛，无言的视线好像就要这样穿到他心底里去。
封艾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唐唐此刻的异样。尽管经历了被小伶假扮伊斯特的事情，此刻的他却丝毫没有怀疑眼下的这个妮子是自己的妹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一起在那坐落于黄沙上的废弃小镇相濡以沫十余年，彼此之间早就有了很多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怎么说，她手中的那柄小黑伞自然是作不得假的。
只是见着唐唐不同以往的神态，他终究是没有想太多，他也常常有看不透这妮子想法的时候，只是当做这一向冰冷的小妮子久别重逢，没调整过来，一时间搭错了哪根神经，问道：
“唐唐……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唐终于是低下头来，脸上依稀挂着泪痕，显得很是憔悴，却还是摇了摇头，话中似是有深意：
“已经不重要了……”
封艾怔了怔。唐唐再次抬起头来时，就连方才没能掩去的那一丝骨子里的柔弱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带着鼻音，说话时却是一贯的清冷，说出来的话却让封艾心脏整个漏跳了半拍：
“大叔带我来了大都会，新闻上到处都是在追捕你的消息……大叔说你们一定会来圣心教堂，让我提前在这里等你……”
封艾闻言，脸上满是迷茫，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复杂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讶异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老板他人呢？”
唐唐闻言，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深深的黯然，轻轻摇了摇头，道：
“大叔什么都不肯说，留给我几张日记，自己一个人去了七棱大楼……”
唐唐说着，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沓泛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
伊斯特茫然地看着眼前失散已久的兄妹，关于唐唐的事情，在他俩仍在酒馆里打工的时候，封艾也是陆陆续续地跟她讲过的。她看着封艾提起提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仓促地翻阅着那几张单薄的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紧皱的眉头，看着我见犹怜的唐唐迷蒙的泪眼。封艾突然将那一沓纸狠狠地攥进手心，表情越发阴翳。
他将那几张日记放进了口袋，习惯性地伸手去揉了揉唐唐的头发，轻柔道：
“我要去找他。你和伊斯特在圣心教堂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唐唐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泛着红的眼眶深深地看了眼封艾，最终什么都没说。
封艾回过头来，对着伊斯特说道：
“伊斯特，你们好好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的语气很是沉重，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我有一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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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8
解锁支线剧情：利文哲evenger
…………………………
18年10月8日阴
我可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吧，打仗就打仗，竟然还要写什么狗屁军队日记……搞得跟他娘的遗嘱似的。
我反正不需要遗嘱，非要说点什么，就是希望提出这条军令的老东西早死早超生，好让我用他的骨灰粉冲水泡可可饼。
明日随十七师六团去721区的一片山麓交界处，应该也只是寻常的清剿行动。异人军队近年来的抵抗力度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涂改痕迹到底在想些什么。
部队派发的白梅烟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的难抽。老子的嘴里都快要飞出鸟来了。
甘道尔，如果你能看见这句话，请代我诚挚地对您的母亲问声好。
以上。
18年10月9日阴
上路。
以上。
18年10月10日忘了
这两天还没怎么注意，十七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新兵蛋子？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恐怖了，一天到晚都在盯着我英俊的面庞，搞得我脊背发凉。
我算是明白了，这次清剿根本就是托尼尔那个老借着名头让我帮着练新兵的吧？
真他妈麻烦。
部队行军速度很慢。配备的机甲数量也比正常编制少了一倍。如果让我知道这群新兵蛋子其实是哪里来的小少爷被托尼尔塞进来混军功的，我一定要把他的头塞到马眼里去。
按照这个传送门的迁跃速度，我们还得过上好多天才能真正到达目标地点。
羁旅多烦忧。我开始思念夜之都的玛莎了。
……屁股特别大的是玛莎还是斯嘉丽来着？
18年10月11日晴
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行军日子。现在决定痛定思过，是时候给那帮新兵好好做一个榜样了。让他们知道战争远比想象要来的残酷。
18年10月12日晴
和新兵蛋子们打了一天的牌。
18年10月13日
和新兵蛋子们打牌。
18年10月14日雨
下了一整天的暴雨，和新兵蛋子们在营帐里打牌。
18年10月15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6日
利文哲！你不可以再这样了！你这个一无是处毫无梦想的人渣败类！你是艾斯兰之星！你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你是异人军闻风丧胆的死神！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做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一定要好好反省！
以上。
18年10月17日多云
打牌。
18年10月18日晴
打牌。
18年10月19日晴
打牌。
18年10月20日阴
我们到了。
这里是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艾斯兰方面的驻军防备很是薄弱，已经可以看见异人的行迹。
明天会和机甲班进入山麓进行急行军式探索。
这真是一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
……
18年10月24日暴雨
情报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山麓里全都是异人军队。
他们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粗略估计有两个团的人手。
对于异人军而言，这是极为罕见的恐怖规模。
负责先行勘探地形的机甲班被发现了。
我们陷入了重围。
十二部机甲被毁掉了九部。
我和仅剩的两名机师藏身在天然溶洞里，明日凌晨会尝试强行突围。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敌军情报传达给六团，让那群毛头小子尽快撤离。
……
……
清晨六点。艾斯兰的中心区下起了迷蒙的晨雨。热闹的车流在街区里穿梭，红黄交错的车灯在细雨中晕染。
在艾林格街区，一幢七棱形的巨大建筑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像是无言的狰狞野兽。
这里是艾斯兰的军事重地。
对异人革命军全面宣战在即，誓师会议即将召开，七棱大楼的周围尽是戒备森严的军队士兵。
大楼内部，一名负责安保的中士走进了厕所，听见了一个年轻的下士正一边对着尿盆放水一边吹着流利而轻佻的口哨，他不悦地厉声喝道：
“格林下士！”
那下士闻言，慌张地转过身来，尿渍溅了不苟言笑的中士一身，他慌乱地行了个军礼，甚至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
“到！爱德华中士！”
中士看着自己被尿液浸湿的裤子，头上青筋暴跳：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回中士！誓师会议举行在即！”
“你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回中士！看门！”
“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回中士！撒尿！”
“还有呢？！”中士暴跳如雷，下士额头冒出冷汗：
“回中士，还在吹口哨！”
“你很悠闲是吗？”
“回中士，不是！”
“那还不快给我滚！”
“是！中士！再见！爱德华中士！”
格林下士悻悻然离开厕所，走到门口的时候，中士眉头一挑，干净利落地转身，掏枪，上膛：
“停下。”
格林下士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惊又疑地转过身来，慢悠悠地举起了双手，眼睛里的神情满是慌张和不解。
“你是谁？”中士厉声问道。
“回中士！艾斯兰皇朝二十二师八团三营斥候连下士格林汉克，士兵序号72336！”
中士冷笑着将食指紧紧地按在扳机上，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沉默了数秒，挤出难看的笑容：
“你的掩饰天衣无缝，神情、动作都和格林汉克别无二致……可惜你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格林那个狗日的混球是我的亲生弟弟，在私下见面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爱德华中士，而是会叫我混蛋老哥。”
那“下士”闻言，慢慢地垂下了双手，令爱德华毛骨悚然的是，那人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却已经天差地别，与之前那种拘谨、慌张又带着点本能的吊儿郎当的属于他的亲弟弟格林汉克的神态荡然无存，此时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个身经百战，身心俱疲的兵油子，又像是个颓废度日，眼神迷离的中年男人。
那人卸下了伪装之后，似乎没看到三米开外的52式小口径净化弹夹手枪似的，苦恼地挠了挠头，语气就像是外民区那些在夕阳下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的无业游民，声音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哎……生疏了生疏了……果然不练还是不行啊……”
就在这时，战场的本能让爱德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凌厉危机感，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扣动了扳机，却没能听到枪响，他只意识到自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像只肉粽子似的五花大绑丢在了厕所的角落，那个伪装成格林下士的男人正蹲在他的前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爱德华惊恐而慌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似乎是无意识地捏紧了右手，这时，慵懒颓废的声音适时响起：
“别挣扎了，右手心的紧急定位植入式芯片已经被我挑出来了。”说着，那人玩味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一块半透明的，指甲盖大小的物事。
爱德华的冷汗从颈间滴下：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艾斯兰军队的军事机密？”
那张格林汉克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很是欠揍的样子。他慢悠悠地在脸上扒拉着，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胡子拉碴的脸。
这是一张乍一看没什么特色的脸，除了有一双深邃得意外的眼睛。但是再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那乱糟糟的胡茬底下，隐藏着的，应该曾是一张俊朗、坚毅的面庞，看上去很是陌生，但是却有种莫名地熟悉感，渐渐地，让人忍不住将这张脸和某个早已光荣殉身多年的伟大少将的脸渐渐重合起来。爱德华的眼神越来越复杂，难以置信的，绝望地张开了嘴：
“利文……”
“嘘。”封流按住了他的嘴，笑眯眯的。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来放烟花的。”
“哦，对了，军刀借我用一下。”
……
……
18年10月31日晴
我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一个进山采药的女人把我背了回来。
这里是一个落后的村庄，那个罗里吧嗦的女人跟我讲了半天土话，最后才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了我，这是一个叫做八日的地方。
那群连绵无尽的山脉被他们称为八日山。
异人军队正驻扎在山里，仍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我也彻底和六团失去了联络。
昏迷了几天，我的记忆有些混乱。依稀记得最后一次突围的时候，我决定去引开异人军队，让李林和贝利趁机逃回六团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逃掉，按照军例，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六团此时应该也会放弃搜寻我的下落了。
我得自己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18年11月1日去他娘的天气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聒噪，像是只喋喋不休的青蛙！我的伤口还没有恢复过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动弹都很是困难，她不仅严重限制我的自由，还把我按在床上疯狂地换药……妈的，那他娘的能叫做换药吗？那是杀猪！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我就被那个恶魔折腾得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的漫长人生。我现在听到她身上的铃铛响声就开始两腿发软。
等身体恢复了，一定要好好报复她，否则我利文哲誓不为人。
备忘：回到艾斯兰以后必须第一时间查一查这边土话中的“沐沐信”是什么意思。
18年11月2日晴
这个叫做八日的地方地理位置很是奇怪，竟然并没有收录在艾斯兰的世界地图中。
光是凭借地理经纬度判断，应该还是位于721区和722区的交界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讶异的地方。
这里的居民似乎并不知道艾斯兰的存在，生存的历史和如今的年代出现了奇怪的断层。如果不是在进山的丛林里找到了报废得七七八八的，我甚至都要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根据那个死八婆的说法，她之所以背我回来，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受伤的“伊戈”。
按照她的描述，“伊戈”应该就是异人军的意思。
这里的居民好像和异人军有着难以理解的联系。
上面的通讯系统并没有损坏。但是却无法联络上军队。这片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信号的传输。
看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这种时候，我竟然无比渴望后颈那块操蛋的身份芯片可以被星空之上的卫星识别，好让十七师的人把我带回去。
回到艾斯兰区域的计划还得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得面对那个该死的女魔头。
保持沉着，时刻冷静。没有什么魑魅魍魉可以吓得到我。
18年11月3日
去他娘的八日山！
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的吗！一日三餐都是吃他妈的馕饼，喝他妈的羊奶！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怕自己一张嘴就忍不住发出咩咩声，干……
那个女人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沐沐信”地叫我，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手上晃来晃去的铃铛也烦死了，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把她的铃铛摘下来丢了，否则这玩意儿要成为老子终身不举的阴影。
备忘：回到艾斯兰一定要吃一顿郭庄的炖牛排。
18年11月4日多云
这里的啤酒意外的好喝啊……
18年11月5日晴
被村民灌倒了。睡了一天。
18年11月6日忘了
喝了一天啤酒。跟这里的村民玩倒立掰手腕。
18年11月7日
莫名其妙被拉去摔角大赛。差点老马失蹄颜面不保。
把最后一个家伙摔下台的时候，村民们对我热情了很多。
又被拉去喝了一天啤酒。烤羊肉真棒啊！
终于知道了沐沐信的意思，那个该死的臭女人！
18年11月8日阴
迷迷糊糊被女魔头塞了满嘴的霉奶酪。
差点上吐下泻，但是却意外地解酒。
还有点好吃……
出于要修理的考虑，拒绝了到村民家里住的邀请。
现在才意识到村民们似乎对那个女魔头也并不怎么友善，尽管她除了凶巴巴的还特别平坦以外长得并不吓人。
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八日村最外围的地方。每天都进山采药。
果然暴躁的欧巴桑到哪里都不会有人喜欢。
……
……
一道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推挤开密密麻麻的人流，焦急地朝着中心区艾林格街区的方向狂奔而去。雨滴迎面撞在他的脸上，溅起丝丝凉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放在街道上的荧幕中，没人在意封艾化身的黑袍神父将要何去何从。
中心区的街道各处都是人山人海。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是盛大的誓师仪式。艾斯兰军队将正式出征讨伐暴徒党余孽，他们将披上威武的军服在街道上游行，在街道两端兴奋而热情的群众拥护中走出大都会，投身进荣耀的战斗中。
淅淅沥沥的雨点似乎都要被警戒线之后热情耸动的群众所蒸腾，摩天大楼的显示屏上不再放映乱七八糟的广告，而是同时在直播着誓师仪式开始前的过程。
他们由衷地欢送着将士们出征，期待着他们化身为英雄再次凯旋。
而封艾，则要带着数不尽的疑虑，穿过重重雨雾去见一个人。
……
……
18年11月18日雨
村民们想要把一个忽然患上恶疾的小孩赶出八日村。
他们似乎对那个小孩很畏惧的样子。
女魔头跟那群拿着草叉的村民用土话对骂了半天，好像是不肯让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被驱逐。
她好像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吧，姑娘家的不知道哪来的架势把那群村民逼得连连后退。
村民们指着她和她抱着的小孩子，喊着“莫佑塔”。
后来她才告诉我，莫佑塔是“被诅咒之人”的意思。
小男孩得的是很严重的黑化病。瞳孔已经开始融化，占据了眼白的一半。
在外民区，得了黑化病是必死无疑的。黑化病的病原体一般都会潜伏在孤儿身上，一旦爆发以后，携带者会身体溃烂而亡，病菌也会扩散。这些年四处打仗，有不少艾斯兰军人也会被患病的外民感染，无药可救。
女人终于告诉我，她被村民们排斥是因为她的母亲十年前也死于黑化病。她不肯离开父亲留下的房子，自己一个人留守，靠着采药换来的微薄收入生存下去。
那铃铛是她妈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今天才知道她叫艾玛。
艾玛在她的家乡话里，是“芽”的意思。
18年11月19日晴
小男孩住进了艾玛的家里。
现在她家里有两个蹭饭吃的了。
我并没有对吃白食感到羞愧，能够气死她才是最好。
小男孩果然是个孤儿。不过却很乖巧。不爱说话，也不怕人。看上去对驱赶他出来的村民们也没什么恶意。对于自己身患恶疾也并不显得畏惧。
艾玛叫他“伽蓝”。我撇了撇嘴，这些乡下人起名字一个比一个魔幻。
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驻扎在山里的异人军队动向无从得知。已经修理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就能重新启动。
通讯系统依旧没办法联络艾斯兰军队。
后颈的芯片可能是他娘的假芯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怎么急着离开了。
18年11月23日多云
荒废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日记。
尽管现在看来，并没有记日记的必要。
这两天都在帮艾玛那个婆娘采药，村民们也开始管我叫莫佑塔，随他娘的便吧，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
天天喝羊奶咩咩叫，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伽蓝的病情意外地有所好转。今天心情好，教他认了一些字。
我还是觉得伽蓝这个名字真难听，啧。
如果让我来起名字的话，叫什么好呢？
18年11月24日晴
带着艾玛和伽蓝偷偷摸摸溜进山里启动了。
带着他们在山林里逛了一小圈。那两个土包子一副王八下海的样子。心中暗爽。
艾玛问我什么时候走，我没说话。
……
……
中心会议厅，三十多名声名显赫的军政要员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围桌之前，这次讨伐出征
的行动将由上将施如守担任总司令。这名老上将的资历和艾斯兰都会的历史一样丰富。建都以来大大小小的对外战争都有他活跃的身影。
自从黄金一代逐渐老去，统一了各国的艾斯兰已经撤去了大部分军备。帝国的军人也逐渐呈现出青黄不接之势。当年的将星帅才接连退役，军神元帅甘道尔大人也早已撤下了兵权，稳坐高台。这种时候，依旧伫立在艾斯兰的军政舞台上的老将军施如守便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施如守神情肃穆地倒数着时间，静默地等待着仪式的开始。他深深地扫了一眼圆桌子上三十多张熟悉的面孔，有能力坐在这张圆桌之上的人，资历最低也是大校级别。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往栋七棱大楼丢上一颗高爆炸弹，艾斯兰的军政系统将会毫无疑问地陷入瘫痪。
施如守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这时候，会议厅的大门处却响起了怪异的声音。
那是一段弗拉明戈式的旋律。
明快，忧郁。
音乐很轻，显得有些沙哑。因为是从一部老旧的小收音机里放出来的。
一双坚硬的军靴踏在瓷砖地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腰间挎着那部格格不入的收音机的军人，踩着探戈的节奏鼓点，手臂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扰了正在进行誓师会议的一众将领。
军官们诡异地转过头去，发现从门口处走来的，是一张胡须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原本剑眉星目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那标志性的俊朗五官让人们毫不费劲地把主人的身份人了出来。
哪怕那张脸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三十年。
哪怕那张脸已经略显苍老。
圆桌中心的施如守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利……利文哲？”
“是流枫中将……”
“是利文哲中将！”
“天啊！他怎么还活着！”
“利文哲流枫！圣母玛利亚！……天啊！”
大厅之内，无数个电子摄像头正在为全艾斯兰的居民们直播着这场空前盛大的誓师会议，艾斯兰都会各处各地的人们抬头望向电子显示屏中那张从历史的浮尘中再次显现的熟悉面庞，惊异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骚动不已。
利文哲流枫。
艾斯兰终生荣誉上将，死后授大紫星勋章。
艾斯兰史上最年轻的中将，建国之后最传奇的军人。
十六年来参加过大大小小382场战役，无一败绩。
当年年轻气盛的利文哲，是艾斯兰仅次于踏破万川统一天下的军神甘道尔的传说。
他曾是无数艾斯兰军人的偶像。也是无数花季少女的梦想。
当年利文哲中将在一场错误情报引发的意外中，陷入暴徒党大军的重重包围，为了保护艾斯兰十七师新成立的六团而光荣殉身后，整个艾斯兰为他撤去了飘扬在都会各处的蓝白旗帜，一夜之间，满城尽挂白百何。
哀悼会持续了半年。他在艾斯兰永恒纪念碑前的坟墓参拜者络绎不绝，堵塞了三分之一个中心区。
那是堪比国王的最高规格葬礼。
因为他是流枫家族的人。
因为他是利文哲。
这样一个将在艾斯兰的历史上永垂不朽的传说，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尽管眉眼间已显老态，却毫无疑问是利文哲流枫本尊。
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尖叫痛哭着不计其数，而造成了这一切的主人，穿着军装的封流，只是平和地微笑着。
把守在大厅周围的列兵惊慌失措地端着手里的步枪，看向封流的眼神尊敬而迷茫。
他只是笑着，他笑着走上前来，他笑着踏着鼓点，在正向全城直播的摄像头的注视下，笑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犹豫。手枪在沙哑的音乐声里溅出火光，子弹贯入了施如守的额头。整个会议厅一片混乱，三十名军方要员惊恐地站起身来，躲避着封流子弹的扫射，茫然的列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开始对着封流反击。密集的枪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会议厅，混杂着收银机沙哑的音乐声，小小的铃铛声。封流的全身上下都在诡异地颤抖，像是在跳着华尔兹舞一样，以各种诡异的，反人类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躲避无数弹幕的射击，子弹的火光刺痛了人们的眼睛，从枪膛中弹出的空弹壳铺满了地面，整个艾斯兰都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惊慌尖叫，子弹在军人们的额头绽出血花，子弹流弹在空气中穿梭，硝烟弥漫了肃穆的会堂，人们焦急地寻找着掩体，拔出腰间的手枪还击，代表着威严的圆桌变成了脆弱的碎木，音乐的旋律逐渐到达，节奏加快，直到合声出现，直到出现，会议厅中央的封流宛如在导演一场屠杀的华丽舞会。
他是利文哲。他是为艾斯兰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将星，他一如既往地创造了全新的奇迹，在沉寂了三十年后重新出现，宛如不死的战神。
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当这样奇迹般的存在站到了艾斯兰的对立面时，将会是如何恐怖的一场梦靥。
封流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抛却了伴随着他终生的荣耀，戏谑地为那些视其为英雄的亿万艾斯兰人跳了最后一支讽刺的探戈。
直到旋律渐弱，时间开始变慢，在无数交织的弹痕密网中，趴在地上的一个不知名的渺小列兵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心惊胆战地匍匐着，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
他慌乱地，下意识地，慢慢地拾起手枪，慢慢地抬起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子弹射向了舞台中心的那个人。
子弹掠过空气，留下白色的弹道，轻轻地旋转着，旋入了封流的胸口。
……
……
18年11月26日
通讯系统成功连线了。
但是电流的干扰很厉害。只接通了十几秒。声音嘈杂，没办法汇报自己的情况。
不过，这样一来，艾斯兰就应该知道我还活着。
18年11月27日
艾斯兰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觉得很累。
每天跟那个婆娘吵架拌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19年1月1日夜
冬元节。
转眼间，竟然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往年的冬元节，都是在极星宫里跟那帮娘娘腔喝酒。偶尔也会去夜之都喝花酒。尽管节日过得很热闹，也一直没太大的感觉。
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
晚上跟艾玛和伽蓝在屋外烤篝火。
艾玛拿出了藏在地窖里的麦芽酒，发现被我偷偷喝了一半，被揍了一顿。
村庄里面载歌载舞，很是欢乐。相比之下，我们这边就冷清很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
甚至开始觉得，如果每年都能这样过，就更爽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片落后的鬼地方竟然连烟花都没有。
土包子婆娘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被我嘲笑了一个晚上。
麦芽酒很好喝。
备忘：带伽蓝和婆娘回到大都会的时候，要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老子的大烟花。
……
……
19年1月2日
艾玛死了。
伽蓝也不见了。
维修完回来，八日村四处都是一片地狱的景象。
是艾斯兰空投的燃烧弹。
八日村不存在于艾斯兰的卫星地图之上。
燃烧弹能够确认坐标，只可能是因为我后颈的芯片。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我很清楚。
他们都因我而死。
在倒塌的屋子里，看见了艾玛的手。
她手上那个丑不拉几的铃铛终于不响了。
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
……
……
封流倒下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显得很是诡异。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似乎远远不足够让人们从这突如其来的荒唐闹剧中回过神来。
无论是封流的突然出现，倒戈开枪，亦或是诸多优秀将领非死即伤的惨重后果，都让人讶然，包括了正通过各地的大屏幕看着直播的市民们。
人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一切都保持着极为怪异的寂静。
硝烟渐渐散去，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仍然存活着的士兵将士们精神紧绷地抬起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硝烟的中心。
封流还活着。
他站了起来。随后，他做了一个很符合他个人风格的举动：
他狼狈地艰难地丢下了武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无奈地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人们的心中更加疑惑，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本以为是英雄凯旋，忽然来了个自杀式袭击，最后却又像个兵油子似的干脆利落的缴械投降？然后嬉皮笑脸地通过显示屏，跟所有艾斯兰人说一声“surprise”？
人们愣在了当场，甚至忘了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昔日的大英雄，如今的疯子叛徒就地格杀，士兵们也呆滞了起来，麻木地举着枪，枪口下意识地对着封流。
封流也没有什么表示，坦然地笑着，举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门口处走去。
微微浮沉的烟尘中，利文哲的胸口淌着血，颤颤巍巍地支撑着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自顾自地走着。
电子摄像头随着他缓慢的步伐轻轻移动，列兵们的枪口也随着他的身体而移动。大都会的人们茫然不已，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短短的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那些在枪战中幸存的将领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面色青白地看着封流。
全艾斯兰的人都在注视着封流的一举一动。
封艾穿过了静默的人流，竭尽全力地朝着七棱大楼跑去。
他的口袋里是几张皱巴巴的日记。日记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所晕染。
封流已然走到了七棱大楼的门口处。门口的士兵警惕而迷惘地分开到了两侧，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都府外的绿草坪上围满了警车军车，警笛长鸣，刺眼的光芒才迷濛细雨中泛起氤氲。
草坪正中心有一尊圣母玛利亚的雕像沉默伫立，封流慢慢地走过去，转过身，背靠在那尊雕像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来时的路，看着被自己拖出的那一道嫣红血迹，惨淡地笑了笑。
他的手瑟瑟发抖，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湿漉漉的一盒烟，垂下头，用湿漉漉的乱发遮挡着细雨，艰难地点着了一根烟，抬起头来朝天空吐了一口：
“老了啊。”
封流忽然伸出手来，右手手腕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铃铛在细雨中轻轻微颤，声音清脆动听。封流眼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烟花了，艾玛。”
所有的声音骤然静止。无尽沉默的时空里，只有铃铛的声音在轻微回荡。
……
……
48年7月20日雨
今天带艾玛去看烟花。
……
……
整座七棱大楼轰然爆炸。暴云吹起细碎的雨滴，升腾着浮上天空。
就像是世间最绚烂的烟花。
正在进行结算……
支线剧情：利文哲结束
解锁烟花irewo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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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59
利文哲死了。
七棱大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废墟。
在枪战和殉爆中死伤者不计其数，三十名军政要员死伤过半。
全艾斯兰都陷入了无尽骚乱之中。这是建国以来绝无仅有的，最为恐怖的一次反叛事件。
全国各地的电子显示屏紧急中断了直播，平滑黑暗的显示屏倒映着街道上的人山人海，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无可遏止的迷茫与慌乱，他们的一切信念都在七点整的时候，来自利文哲流枫的第一次枪声中崩塌殆尽。
七棱大楼周围的列兵仓促地进行着疏散的工作，警戒线绕着整个破碎不堪的七棱大楼，隔开了慌乱地人群，没人知道利文哲在七棱大楼之下埋藏了多少炸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二次坍塌加剧艾斯兰的伤害。在漫天烟尘中，幸存的军人围观的人们逐渐扩散开来，远离了七棱大楼。
而在草坪中间，那座在惊人的爆炸中仍然默默伫立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之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了一道沉默的身影。
封艾揭下兜帽，头发很快便被细碎的雨点打湿。他默然看着那具背靠着雕像，脸上犹自带着平静微笑的尸体，攥紧拳头。
雨还在下。他口袋里的几张日记很快便被雨点彻底打湿，他的黑色长袍亦如是。
封艾忽然开口说道：
“去你妈的。”
他对着再也不会出声反驳的封流，自顾自地骂骂咧咧着：
“就你他妈知道耍帅。”
“我从四岁起就被你捡回修理铺，你这个人渣却只知道让我去做童工。从我八岁开始，你就没干过一点跟修理有关的活。”
“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对面理发店找琳达小姐，把老子辛辛苦苦给你赚的钱花的干干净净。唐唐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完全不知道让她学点好的，也没打算她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明明有着足够让她过得更好的本事，却满脑子只想着混吃等死。”
“你除了把我捡回来让我勉强长出个人样，还干过什么好事？逼着我练了十几年的神经病体操，最后又让我变成了异人。我现在被你逼得背井离乡，见不得天日，就连怎么照顾好唐唐都不知道。”
“你他妈倒是玩的很潇洒，帝国将星，利文哲中将，什么责任都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折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封艾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
“去你妈的帝国传说。去你妈的天之骄子。连小孩都带不好，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我他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敢叫你一声爹。”
封艾眯缝起眼睛，将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颤颤巍巍地蹲下身来，取过了封流僵硬的指尖掐着的半截烟头，塞进了嘴里，掏出打火机烧了好一阵，才把那根浸湿了的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抬起头，迷蒙的雨滴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他闭上了眼睛，吐出长长的烟气，在灰暗的天空里泛起氤氲。
“……别把阴间搅得太脏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香烟烧到了烟蒂，渐渐熄灭。封艾将那截烟蒂塞进了口袋里，转身离去。
……
……
整个艾斯兰的混乱秩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军方高层受到重创的艾斯兰政府一时间也难以应对。都市各处的电子显示屏重新亮起，新闻台的主持人神情忐忑地朗读着紧急公关仓促准备好的稿子，试图安抚市民的情绪。
艾斯兰皇室临时调派了大量的卫兵涌入中心区维持秩序，七点三十分的时候，艾斯兰的军队依照行程安排从皇空军营出发，向着外区行军。与计划中不同的是，街道上再无艾斯兰群众一波接一波的汹涌欢呼，慌乱的群众人影耸动，警戒线后方，四处都是骚乱的响声。
艾斯兰清剿行动的总司令死了，谁来主导战事？
那么多政府高层要员死在了七棱大楼，接下来应该怎么样安排？
无人知晓，亦无人解答。骚动的街道里，一身黑袍的封艾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麻木地回到了圣心大教堂。
一排排空荡长椅整齐地坐落在教堂正厅。只有角落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着穿上了修女服的伊斯特。
伊斯特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轻轻摆弄着笼罩在袖子里的手指，阿尔萨斯在她的肩头窜来窜去。直到封艾坐到了身旁，她才反应过来，稍稍惊了一下。
封艾看了一眼空旷的教堂，诧异地问道：
“伊斯特，唐唐呢？”
伊斯特眼底微微一黯，低声道：
“她说……她要先去世隐乡。”
……
当封艾读完那几张日记，面色阴沉地离开了下水道后，留下来的唐唐和伊斯特便陷入了沉默。
伊斯特借着地上暗淡的提灯悄悄地打量靠在墙上的唐唐。约莫是与自己相仿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矮上些许，整个人都因此而显得娇小可爱起来。清丽精致的脸蛋犹自挂着泪痕，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绞着手指，煞是惹人怜爱，浑身上下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灵秀气质让伊斯特也不由暗暗自惭形秽。那种眉眼间的灵秀却又和小师叔沈园的灵动有着难以言明的不同。非要用什么比喻的话，沈园小师叔就像是生在青山绿水间的幼鹿，单纯不谙世事，却又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性子唐唐却像是通彻人性的流浪小野猫，知道该怎么用什么样的叫声讨得人类欢喜，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架势吓退觑觎食物的竞争对手，可爱狡黠的外表里隐藏着一颗坚强的，独立的强大心脏。
正怔怔地发着呆，唐唐却忽然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把白色的精致手枪，递到了伊斯特的手里。
伊斯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白色手枪，轻轻惊呼了一声。
是当初被封艾弄丢了的小白。
唐唐开口道：“是你的对吗？大叔捡回来的。”
伊斯特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唐唐是在跟她说话，有些迷茫地接过了手枪，应了一声：
“……是的。”
“你叫做伊斯特秋楚，对吗？”
“嗯……”
唐唐会知道伊斯特的名字并不奇怪，艾斯兰到处都贴满了她的通缉令。她本以为唐唐是想要和她打一个招呼，或者是问一下她被通缉的缘由，或者是问一下她的哥哥封艾这段时间以来经历过的事情。但唐唐却只是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平和而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伊斯特，问道：
“你喜欢封艾吗？”
伊斯特彻底怔在了原地，脸上泛起不知所措的红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唐却似乎并不需要伊斯特回答。径自转过头去，灯光隐约照出她精致的侧脸，她阖上眼睑，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幽幽道：
“我知道他很喜欢你。”
伊斯特又怔了一怔，唐唐好听的声音在幽深的甬道里回荡，显得平静又轻灵，可是伊斯特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唐不可能知道封艾这段时间以来和伊斯特共同经历过的事件。她不知道玛丽安娜的死，不知道封艾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也不知道封艾为她洗过头，不知道封艾在停车塔里与她依偎取暖的夜晚。
可是她是唐唐。
是和封艾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唐唐。
所以当她看见封艾和伊斯特走过甬道的转角，当她扑进封艾的怀中，看见封艾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的细微动作，她便明白了一切。
那时候的封艾还不知道扑到身前的是谁，他第一反应是挡在了伊斯特的身前。
不需要问出来，唐唐也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已经明白，另一些事情就没必要再去多问了。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的那一缕代表了某种情愫的眼神，真真切切地投射在眼前这个美得令人自惭形秽的金发少女身上。被她喜欢的封艾喜欢着的伊斯特就连她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
所以她没有倔强地争取什么，也没有醋意大发地宣明封艾是她的所有物。她向来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孩子，聪明的女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自讨没趣。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和别人争取封艾的喜欢。可是当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她也可以装作最坚强的样子潇洒地离开。
她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逃出大都会，对吗？”
她不等伊斯特回答，便道：
“叫封艾不用担心我的事情，我会在世隐乡等你们回来。”
伊斯特越发显得迷茫了，犹豫道：
“可是……”
可是封艾让她在这等。
可是封艾才刚刚和她久别重逢。
可是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该去哪里。
可是她该怎样去到世隐乡。
这些都是伊斯特想问的问题。可是这些话都梗在了喉间。因为唐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不听封艾的话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这么久。就当是报复了。
重逢就要分别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他们还要逃命，带着她也不过是多一个累赘。
没有亲人陪伴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坚强的倔强的唐唐，她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事情击垮。
没有地方可去也没关系，因为她本来就不打算去哪里。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伊斯特，轻声说道：
“如果是封艾的话，一定可以和你逃出大都会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她这么说着，竟真的径自走去，决定要离开了。
伊斯特心中莫名泛起苦楚的情绪，呆呆地看着唐唐渺小而坚定的背影隐没在了提灯照不到的黑暗里，空荡荡的甬道里传出她空灵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带着俏皮，可伊斯特却连心都揪得阵痛起来。
“我把那家伙交给你啦。你要好好待他哦……”
“……伊斯特小姐。”
……
“伊斯特，伊斯特？”
封艾忧虑地晃了晃伊斯特的身子：
“你怎么了？”
伊斯特恍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失意轻声道：
“对不起。”
封艾皱起了眉头：
“你突然道歉干嘛？”
伊斯特仍旧有些失神地低着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定要离开……我留不住她……”
封艾沉默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
“没事的。”
“如果是唐唐的话，一定可以提前去到世隐乡等我们，我了解她……她就是那样的人。”
伊斯特愣了愣，有些讶异于这对兄妹的默契，竟然连说的话都是那么相似。她抬起头来，看着封艾疲惫的眼睛。封艾浑身被雨水打湿，看着自己右手发呆。
“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她。她现在要离开肯定有她的理由。”
“所以，”封艾渐渐攥紧了右手，拳头轻轻颤抖着：“要问问题的话，就只有活着回到世隐乡再说了。”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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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0
迷蒙晨雾弥漫在太平洋之上。
浩瀚海波沉闷地翻涌起波纹，迷雾偶尔被海风卷起，露出无垠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那是艾斯兰的火车铁轨，泛着冷光。
一条条布于海面之上的细长锁链看上去像是脆弱无比的桥梁，仿佛下一刻就能被巨浪扯断。而实际上，自从建都以来，这些铁轨便长久地铺陈在这里，纵使是阴晴不定，暗潮汹涌的大海也不能够将其摧毁。
人类用科技征服了自然。在海上行驶的火车是独属于艾斯兰的奇特风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艾斯兰帝国要在海面上建造如此之多的铁路，尽管过海火车的运输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船只，光是投入建造铁路和磁性导轨的消耗便已经无比惊人不仅仅是要研发可以承受海浪恐怖压力的铁轨，还要全新的科技制造牢牢吸附在铁轨之上不会被打翻的巨大火车，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低沉的呜鸣从云雾深处渐渐传来。一辆火车穿过海雾，朝着艾斯兰大都会的方向驶去。海风从长长的车厢两侧向后流去，逐渐露出了巨龙一般的车身。橙黄色的车头灯穿透了浓郁的湿雾，细密的水汽在空气中微微流动。
列车长何顿海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捧着昨夜未喝完的咖啡，打开了车长室的窗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困倦的睡眼也不觉清醒了许多。火车列车长其实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尤其是已经当了十几年的时候。此时距离到达外1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十几年如一日地看着海面发着呆。
昨夜一整夜都风平浪静，最后一缕夜色被驱散后，清晨的海面便泛起了浓浓的迷雾。有一波迁徙的鱼群被火车的鸣笛声惊扰，扑腾着跳出了海面，亮银色的鱼鳞在晨曦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何顿海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早已经见惯了太平洋上的大风大浪，艾斯兰的海上火车至今没有出现过被海浪卷进海底的交通事故。
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何顿海知道不久以后火车就会驶过一片雷雨云，他于是又拿起了驾驶座上的对讲机，开始了枯燥的工作。打开广播，向车厢里的乘客说明火车将会路过暴雨，请乘客们不要慌张，火车车窗会自动锁死，不要把头伸出车窗外云云。
广播完毕，他又瘫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生气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海面上的迷雾。
一阵海风吹过，车头前方的云雾散去了许多，恍惚间，海平线与铁轨连接的远处，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
那道影子不是雨云。也不是游鱼。那道影子在何海顿的视线尽头处沿着铁轨缓缓移动，一时间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何顿海取出了望远镜正欲仔细再看的时候，海雾又重新将火车所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望远镜，心想着或许只是什么海里的小动物不小心跃上了铁轨，便不再去理会。这是常有的事情：每次火车出海前都要清理车头上碾过的一些鱼类残渣。甚至有时候撞死一两只顺着海浪跳上了铁轨的海豚都不奇怪。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不是因为晚上到了，而是因为火车驶进了雨云之下。何顿海关上了车窗，空旷的车长室里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火车车厢上的沉闷响声，何顿海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听着那有规律的雨声，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前方的能见度变得极低，几乎是五米开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何顿海打了个呵欠，咖啡因并不能让他从熬夜看电视剧的困倦中缓过神来，慵懒地靠在车长椅上，将座椅调低，打算稍稍再眯上一会儿。
他的眼底里越来越模糊，眼睑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在将要睡去的前一刻，他眼里最后看见的景象，是车窗之外的，一个打着伞，背着包袱，慢悠悠地走在铁轨之上的人。
一阵惊雷灌进海中，刹那间整个天地都白炽得刺眼。何顿海惊恐地坐起身来，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攀上了车顶的紧急制动装置随时准备按下，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车窗外，却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一定是疯了。”
何顿海晃了晃脑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感叹着自己竟然会因为精神疲惫出现了这么夸张的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在铁轨上走嘛，往常撞到动物时，火车头都会颤一颤，现在车长室里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显然是他看花了眼。
“真得好好补补觉了。”
何顿海呐呐着，又躺到椅子上，径自眯眼小息去了。
火车如同狰狞的黑龙在雨云下穿行。长长的车厢向着身后的海平线无尽绵延，壮观至极。而从空中看去时，却又只是沧海之中的一条小小黑线，缓缓地朝着大陆边缘游去。
车厢上头雨水纷纷溅落，一只鞋子轻巧地踩在车厢顶上，雨水晕开涟漪，又将鞋子浸湿，车厢在雨中剧烈的晃荡，在车厢顶上撑着伞走着的人却平稳得如履平地。
雨伞是很普通的雨伞，所以在狂风暴雨中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伞骨，随风飘去。
雨伞下的男人有着一头干净的长发，随意地盘了个清爽的发髻，眼睛有神而温和，就像是脾气很好的书生。
雨越下越大。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地平线上逐渐显露出狰狞一角的巨大都城。
日头逐渐东升。到了正午的时候，列车已经甩去满身的海水，驶进了外一区。余下的水渍在阳光的暴晒下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在列车里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旅客们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鱼贯而出，工作人员提起高压水枪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冲刷火车的外壁。
何顿海伸了个懒腰，在最后一批旅客也离去后，慢吞吞地打开了车长室的车门，准备下车去休息。
门外站着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折叠起来的雨伞，右手缠满了绷带。裤管湿了小半边。正平静地站在车长室门前，炯炯有神的眼睛平和地看着一脸讶异的何顿海，很认真地问候道：
“你好。”
何顿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心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犹豫道：
“你是……”
男子礼貌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在下李默存。盘缠在前段时间用完了，又出于一些原因必须尽快赶到大都会，只得坐了一趟顺风车……”
何顿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疯子，没钱搭车混进来就算了，也不混在人群里偷偷摸摸逃票了事，竟然还要来跟他道歉？
他的那身衣服，那把雨伞，还有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默存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串木珠手镯，递到了何顿海身前：
“我想用这个来抵押车票的费用。”
何顿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串手镯，手镯样式看起来平淡无奇，握在手中时，却温润如玉，有着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是什么？”
李默存笑道：
“是我自己盘的木珠手镯。虽然还没有盘好，但是成色应该也很不错了。戴在手上会有宁心静气的效果，希望可以保你平安。”
何顿海满脑子浆糊，依旧愣愣地摸着手里的手镯，呆呆地看着李默存。李默存又道：
“我比较赶时间，就此别过。”
李默存言罢，又礼貌地对他倾了倾身，真的就这样径自转身离去了。
何顿海看着手里的珠串，满是疑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那张温和的充满书生气质的脸，他的确是见过在外1区张贴的通缉令上。
他惊异地抬起头来，偌大的火车站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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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1
枪声在大街上接连响起，混杂着骚乱人群的尖叫声。子弹扫过华翰道的居民楼，在楼上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弹孔。警笛声刺痛了人们的耳膜，防暴警察正在紧急疏散附近街区的人群。
在空中掠过的直升机螺旋桨不断轰鸣，似乎大地都为之颤抖。直升机侧敞开的门口处，戴着热成像感应器的士兵蹲伏在一台狰狞的巨大机枪之后，枪头冷峻地对着在巷道里穿梭的两个身影扫射。
穿着神父袍的封艾和伊斯特在华翰街区疯狂地飞奔，躲避着艾斯兰军队的追袭。他们所到之处，身后都会如同遭遇战争一般变得狼藉不堪。
……
誓师会上封流的反叛已经引起了社会的巨大骚乱，他们两个人乔装打扮，一个神父一个修女，混在骚动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向着大都会之外走去。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此时伊斯特在艾斯兰军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利文哲的事件上，正是他俩最不起眼的时候。谁知道，两人正在街道上走着，意外突生。
走在封艾身旁的伊斯特忽然身子一软，险些要摔倒。封艾眼疾手快地扶起伊斯特，竟发现伊斯特藏在帽下的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伊斯特……你怎么了……”
先前他在教堂里与伊斯特汇合的时候，伊斯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当初被怨憎会留下的伤势也已经在这几天恢复了大半。可是现在的她却是面如金纸，失神地说了一句：
“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封艾一脸的诧异，下一刻，他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喉咙都开始发麻。
伊斯特的身体竟发生了极为诡异的变化：整个伊斯特的身体，都在那么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看上去，就像是电视机画面里的人物，因为卡带了的缘故，整个画面的像素骤然降到了最低。
“这是诅咒。”
封艾麻木的大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跳出来这句伊斯特曾对他说过的话。
她的身体，是一个诅咒。
再下一刻，阿尔萨斯惊叫着从伊斯特的衣服里窜了出来，窜到了封艾的怀里。伊斯特整个人体内的黑气竟然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黑炎，街道上的居民被这恐怖的一幕所惊吓，纷纷慌乱地惊叫起来想要远离两人。那黑炎的速度却更快，在几个呼吸间便如同雾气一般笼罩在了整个街区，脆弱的凡人们完全无法承受那极为暴戾的黑色气息，接连昏迷过去，嘴上眼里淌出鲜血。
封艾死死地咬着牙，抱着伊斯特不肯放开，承受着无比澎湃的黑色气息。过了好几分钟的时候，那笼罩着整条街道的黑气才又慢慢收拢，回到了伊斯特身上。
伊斯特宛如溺水多时的人重新回到了水面之上，缓过神来，吃力地大口呼吸着，丝丝缕缕的红润血色重新攀上了她的身体。
封艾来不及问清楚情况，便听到了由远及近地警笛呜鸣声这条街道上出现了如此离奇的景象，必然会引起警局的高度留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了。
封艾大脑疯狂运转，忽然抓起伊斯特的手：
“你还能跑吗？”
“嗯……”
……
“他们又钻进了居民楼了！”
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防暴部队的长官暴躁道：
“那就把整栋居民楼包围，加派第六队，第四队去堵截红墙街区。”
对讲机又响起：
“长官，这样不起作用，他们……”
那座豪华公寓大约十多层的落地窗骤然被黑色的子弹击得粉碎，封艾双手一拍，脚下的地面泛起蓝光，地上的混凝土砖扭曲变形，从大楼之外延伸出去，化作了对面大楼的长长踏板。
两人踩上踏板，急匆匆地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上急奔，冲向了对面的楼房。
直升机忽然掠至两座大楼之间的街道上，飓风扫得封艾耳朵生疼，下一刻直升机上配备的重机枪又开始对着踏板上的两人疯狂扫射，枪口泛着激烈的火光，子弹打进了一片骤然亮起的蓝光之中，发出了剧烈的金铁交击声。
混凝土制成的踏板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得碎石飞溅，眨眼间已经摇摇欲坠。封艾丢下了挡在身前的巨大防暴盾牌，盾牌在空中化作蓝光消逝，转而又抓着伊斯特的手，加速急奔，在踏板崩塌殆尽的瞬间，飞身扑进了对面的大楼中。
“那个异人的能力太奇特了，包围对他们不起作用……”对讲机里的士兵仓促道。
那名长官攥着手里的对讲机，语气越发冰冷：
“保持热成像追踪，我去申请热感追踪导弹使用权限。”
奔逃仍在继续，封艾和伊斯特就像是过街老鼠，逃避着满街乱窜的贪婪野猫，借着各种各样的建筑巷道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变化异能藏匿身形，无奈参与追捕的部队人数太多，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人又钻进了一栋居民楼，向楼上急切地行去。封艾急得焦头烂额，疯狂地思索着可行的逃脱办法，忽然间，他的衣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阿尔萨斯竟直接从他的袍子里跳出来，在地上神经质地绕着伊斯特到处乱窜，看样子非常急躁。
封艾急道：
“阿尔萨斯！快回来！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不……不是的……”
身后传来伊斯特慌乱的声音，封艾回过头去，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她的眼里不知为何，竟满是迷茫和无助。
不祥的感觉如同阴冷触手在封艾体内肆意弥漫充斥，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话来。
伊斯特的面色又开始变得无比苍白。
她的嘴唇微微轻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封艾……”
她的手没有触碰到封艾。
伊斯特的身体又是一阵模糊，开始不规则地抽搐虚化起来，连带着的，她周围的一小片空间都连带着抽搐起来，就像是电视机信号不良的时候，发生的频闪。
楼下有密集的脚步声接近，楼外是直升机刺耳的轰鸣声，阿尔萨斯焦急地上蹿下跳，发出不安的吱吱声。封艾木然伸出手来，想要握住伊斯特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指交错而过，却没有交叠在一起。伊斯特的手指从封艾的掌心穿了过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黑色气息从伊斯特体内狂涌着席卷而来。
凝若实质的黑色气息带起凛冽狂风，割裂了封艾的皮肤，他的衣服头发被吹乱，他的目光呆滞。
大地开始颤抖。
整栋居民楼开始颤抖。
整个大学城区都开始颤抖。
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楼道的灯管被剧震拉扯破裂，玻璃窗也被震裂。
突如其来的地震让防暴部队措手不及，直升机驾驶员死死地提起操作杆，让直升机上升了很长一段距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从楼梯上滑落的建筑碎片，在街道上疾驰的密密麻麻的警车被碎石砸翻，产生了恐怖的连锁效应，一辆接着一辆在刺耳的急刹声中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宛如一派末日景象。
伊斯特的身体在不断的闪烁中逐渐虚化，最终在某一次闪烁过后，她举起的手上穿着的袍子突然便显得空荡荡的，轻飘飘地垂落到地面上。
伊斯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如同从来不曾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
她穿着的那件修女服空荡荡地软塌了下去。
封艾的脸上凝固着震惊的神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
他脸上的震惊之色没有随着时间褪去，反而越来越浓。
地震很剧烈，持续的时间也很短。
地震结束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地上的修女服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阿尔萨斯吓了一跳，连忙窜到了木头般呆立着的封艾身上。
那件修女服里，慢吞吞地，极小心地探出了半只脑袋。
金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星辰般的眸子。
……稚嫩的面庞。
分明就是和伊斯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
她瘦小的身躯完全支撑不起这么宽大的修女服，修女服慢慢滑落，露出了伊斯特常穿的红色裙子。那是伊斯特乔装成修女时穿着的衣服，是一条很衬身的连衣裙，可尽管如此，这条连衣裙对于现在的这个小“伊斯特”而言，还是太大了。长长的肩带也挂不住她小小的肩膀，滑落到了臂膊的位置。
那小“伊斯特”下意识地抱住了身上的衣服，迷茫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和呆滞的封艾对视了一眼。
那双封艾本该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空洞得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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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2
在看见封艾的那一瞬间，小伊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惊慌地缩着身子，不断地在地上挪动远离封艾，靠到了墙角瑟瑟发抖，显然是惊惧到了极点。
封艾的大脑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有失忆症。”
他记起了在世隐乡初见伊斯特时，她说过的话。
“小师妹不是异人。”
林舍予当初让他去艾斯兰保护伊斯特时，曾经如是说道。
“有些事忘不掉的。”
他和伊斯特乘坐火车第一次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这么说着。
“不过，小秋楚好像心理有点问题……”
玛丽安娜鬼鬼祟祟地对他说着。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她伏在自己的膝头，轻轻地说着。
……
伊斯特啊……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小时候的你看起来如此悲伤？
封艾木然抬起脚步，走到小伊斯特的面前，颤声道：
“伊斯特……你是伊斯特，对吗？”
小伊斯特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封艾，越发地瑟缩了起来，看起来不仅完全不认识封艾，还对他极为抗拒。
酸楚的情绪莫名地在心头泛起涟漪，封艾轻声道：
“伊斯特……我是你的朋友，我是封艾，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可以吗？”
小伊斯特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墙根处了，眼里溢出惊恐的泪光，无声地、却撕心裂肺地哽咽起来，死死地咬着牙根，吃力地挪动着身子，希望可以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来自楼下的密集脚步声再次响起，阿尔萨斯慌乱地窜进了封艾的怀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封艾立马意识到如果再不离开，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此地。
封艾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一把横抱起瑟缩在墙角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惊恐地失声哑叫着，孱弱的手脚疯狂踢腾着想要摆脱封艾，小小的力气完全不足以反抗，被封艾强行抱到了怀中，向着楼上狂奔而去。
小伊斯特眼中泪水不断溢出，死命地挣扎着，狠狠地对着封艾的臂膊一口咬下。封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妮子竟是完全不留余力，尖锐的乳牙深深地扎进封艾手臂的皮肤里。封艾痛得直打颤，却依旧紧咬牙关不肯放开伊斯特，径自冲上了顶楼，毫不犹豫地朝着顶楼的落地玻璃窗撒腿狂奔，把伊斯特护在怀里，借着冲劲用肩膀撞碎了玻璃，跃出了大楼之外。
身后紧随而至的防爆士兵对着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的封艾疯狂扣动扳机，刺目的火舌照亮了整个楼层，封艾在身后具现化出一面盾牌，如同龟壳般将子弹堪堪挡下。再下一秒，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从封艾侧面袭来，一枚泛着死亡色彩的热感追踪导弹在空中划过白弧，朝着封艾直冲而来。
封艾睚眦欲裂，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下意识地转身，蜷缩成一团，将小伊斯特死死地护在怀中，身上蓝光爆闪，尽使平生之力将身后的盾牌不断加厚加固。再下一秒，导弹径直撞上了盾牌，发出无比剧烈的轰鸣声，在恐怖的爆云中，封艾如同被击飞的棒球般抱着伊斯特撞进了隔壁的楼层。
爆炸产生的浓密烟云逐渐散去，防暴小队的对讲机里传出长官的声音：
“给我继续追，包围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防暴部队从封艾被贯进的居民楼鱼贯而入，长官从指挥室的显示屏里紧紧地盯着热成像感应的画面，爆云卷起的余热充斥了整个画面，一时间满屏赤红，根本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一队又一队的防爆士兵仔细地将居民楼的每个楼层都搜索了一遍，又上报：
“长官，居民楼里找不到通缉犯的身影！”
那长官皱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冷冷道：
“以居民楼为中心，在半径四公里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
……
防暴部队分散到了街区的各处挨家挨户地进行搜索，就连武装直升机也撤出了那条街道，监察附近区域的异常，没有人知道这两名通缉犯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的。
而就在那栋居民楼的底层之下，一个狭小的坑陷中，封艾正虚弱地窝在土壁边上，虚弱地喘着粗气。
方才他被热感应导弹击中，贯进了居民楼以后，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抱着小伊斯特冲下了一楼，凭借着界师的能力将底层的地面分解重构，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下两人的小小地坑，又将顶上的瓷砖地面恢复了原状，还在地坑周围具现化出了泥浆隔绝了热能外溢，让热成像感应器无法侦测到他们的存在，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艾斯兰军队的追踪。
当初他和伊斯特挟持迪波尔公爵逃跑的时候，也是用了类似的法子，才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
封艾的后背被导弹炸得血肉模糊。换做是普通人，哪怕有那面巨大的盾牌隔绝了直接的爆炸伤害，光是爆炸的恐怖冲劲都足以将其内脏震得粉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封艾在揭穿了克莱希的真面目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场惊险的奔逃打斗之后，受过的重伤不计其数，晋入往生境的身体素质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一颗导弹收拾掉。
纵是如此，在仓促间幻化的盾牌仍然不足以卸去太多导弹的伤害，封艾瘫靠在地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肩头上还留着小伊斯特咬下的深可见骨的齿印，犹在向外汨汨地淌出鲜血。
而小伊斯特，则是瑟缩在另一边的墙角瑟瑟发抖，和封艾保持着最大的距离，抱着比自己娇小的体型宽松了太多的裙子，遮掩着瘦弱的身躯，透过两人之间那盏灯光黯淡的提灯偷偷地看着浑身浴血的封艾。
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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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3
过了许久，封艾才缓过劲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干粮饼，朝着小伊斯特那边递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仍旧蜷着身子，抗拒地看着封艾，摇了摇头。
封艾又吁了口气，将干粮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地上，阿尔萨斯从他的怀里窜了出来，窸窸窣窣地啃着那一小块干粮饼。
直到这时，小伊斯特才稍微安定下来，悄悄地偷望着白白圆圆的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正投入地把干粮粉塞满了腮帮子，直立起来憨态可掬地咀嚼着，那副好笑的样子令人一点抗拒之心都生不起来。过了一阵，阿尔萨斯的小脑袋又转向了伊斯特，黑溜溜的眼珠子怔怔地和伊斯特对视着，透着疑惑的神采，几根白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仍旧不忘咀嚼嘴里的干粮饼。
阿尔萨斯忽然一点一点地爬到小伊斯特跟前，又一下子窜到了伊斯特的膝头上，小伊斯特身子猛然颤了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张地看着眼前的小白鼠，却好像并没有把它赶走的打算。
封艾挠了挠脑袋：
“伊斯特……你不是连阿尔萨斯都不记得了吧？”
阿尔萨斯已经窜到了小伊斯特的手心，小伊斯特畏怯而轻柔地用手指轻轻捋着阿尔萨斯的毛，阿尔萨斯微微翕动的小鼻子仔细地嗅着伊斯特手上的味道，传来酥麻的感觉。
小伊斯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封艾，依旧没有说话。好在封艾认识了伊斯特已经很长时间，光是凭小小的一个神态便估摸出了她想要问的话，一边暗笑这妮子有话憋着不爱说的脾性原来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习惯，一边解释道：
“这只小老鼠叫阿尔萨斯，是你养的。不过名字不是你起的，至于是谁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也没告诉我……”
说着，封艾又郁闷呐呐道：
“我这段时间过的真是……奇幻。早就知道你有失忆症，没想到你还会突然变成小孩子。”
小伊斯特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静静地抱着阿尔萨斯在怀里蜷缩着。
封艾脱下了身上的神父袍，身上满是撞破玻璃划破的伤口，后背的地方更是鲜血淋漓，衣服几乎和肌肉组织黏连在了一起。封艾一边把后背的衣服卷起，一边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吃力地把神父袍扯成布块按在身上止血。
小伊斯特偷偷地看着封艾的一举一动。他臂膊处的齿痕仍然在淌血她咬下去的时候可是完全下了死力的，直到现在她的牙根都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层，小伊斯特看向封艾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犹豫。
封艾艰难地帮自己简易地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接着问道：
“伊斯特，你现在……多大？”
小伊斯特怯懦地望着他，没回应。
封艾撇了撇嘴，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你记得师匠吗？”
听到师匠两个字的时候，小伊斯特眼底的戒备之色明显淡去了少许，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林舍予姐姐呢？”伊斯特摇了摇头。
“李默存大师兄？猪头三师兄？呃……玛丽安娜？”
小伊斯特接连摇头，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似乎这几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
封艾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哎……一点头绪都没有。”
封艾忽然想起来，之前玛丽安娜似乎曾在和他闲聊的时候提到过的事情：那时候的伊斯特刚刚成为酒馆里的侍应生没多久，大学城区便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地震，第二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说“只记得自己在这里有工作”。
那次发生的地震，也是与方才伊斯特变小时发生地震的情况不谋而合。
难道说，每次伊斯特出现这种身体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地震吗？
这样一来，却又好像说不通。毕竟封艾初次在328区的矿场上遇见伊斯特的时候，她显然也经历了一次变化，否则不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突然就变得好端端的，甚至能够把自己拖回世隐乡。
这么说起来，那次伊斯特身体的异变也确实蹊跷，她身上的黑气直接惊醒了埋藏在地下的小山一样的挖矿机器人，若不是如此，封艾也不会成为异人。
不过，这一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伊斯特会“失忆”，且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夸张的异变？
那天她在夕阳下与灰色斗篷男子对战的时候，被拦腰砍中的恐怖伤痕……
难道说，伊斯特每次“失忆”的时候，都会变成全新的伊斯特，所以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会消失不见吗？
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又该如何解释她还记得师匠的存在？
林舍予当初安排他来大都会的目的是“保护伊斯特秋楚”，她究竟有什么已经知道的事情瞒着他不肯说？
封艾越想越迷茫，焦躁地挠了挠头发。伊斯特的身世简直是缠绕在他心头最大的谜团：那一团总是缠绕周身的诡异黑色烟雾，两把诡异又威力惊人的黑白双枪……
封艾眉头一皱，恍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笔记本……”
封艾忽然记起来，当初他和伊斯特一起进入大都会的时候，伊斯特一直随身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被迫和克莱希玩猫鼠游戏，离开旧公寓的时候，伊斯特也只是带上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却仍旧带着那本笔记本。
现在，那本笔记本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背包里。
封艾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忐忑，那是即将触及真相的面纱的紧张，他慢吞吞地伸手探进背包，取出了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是很普通的笔记本。不起眼的封皮上面连署名都没有，光这么看，完全没办法知道里面记载了什么内容。
他有预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可以解答他大部分的疑惑。可是当他将手指轻轻抚上笔记本的边缘时，却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他有些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对面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温柔地逗弄着肩头上的阿尔萨斯，眉眼在不觉间已经柔和了下来，就像是结交到了新伙伴的小孩子。她现在一点有关于封艾的记忆也没有，也完全不记得那本笔记本是她的东西，封艾如果真的要看的话，绝对不会遭到任何阻拦。
可是最终，封艾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将笔记本递了过去。
“伊斯特……这是你的东西。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不过或许会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
小伊斯特将信将疑地看着封艾，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过了那本笔记，又偷瞄了封艾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笔记。
她认真地看了几页，又翻过一页的时候，脸上忽然溢满了吃惊的神情，抬起头来惊异地看了封艾一眼，不小心对上了封艾的眼神，又紧张地缩了回去，一目十行地翻了两页。
封艾问道：
“有用吗？写了什么？”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抱着笔记本缩了缩，使劲地摇了摇头。封艾郁闷地撇了撇嘴，这妮子的戒心实在是太强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信任他。
不过，最初遇到伊斯特的时候，她对封艾也是这样抵触的。两人甚至好几天都没有说上话。只有这种时候，封艾才会苦笑着发现原来平日那个不怎么说话的伊斯特已经是相对活泼的状态了。
想到这层，封艾也只好舒了口气：
“好好在这里休息一阵把，那群家伙不知道要搜查多久，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出不去的。”
封艾又温柔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会伤害你的。”
说着，他就真的径自躺下，闭上眼睛睡觉了。
从地下世界出来以后，封艾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绑架迪波尔公爵时伊斯特情绪的暴走，封流的死，与唐唐短暂的相见还有分离，伊斯特忽然变小……他的精神已经进入了极度疲惫的状态，没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
小伊斯特悄悄地舒展了身子，怔怔地看着封艾发呆。平时大大咧咧的封艾，在睡着的时候终于彻底卸下了防备。就像是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眉头紧皱，无助地蜷着身子，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些什么。
地坑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小伊斯特又开始慢慢地翻动着那本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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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4
日上三竿的时候，在两名通缉犯消失的居民楼三个街区以外的地方，一对兄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悠悠地走着。
此时的封艾和伊斯特早就已经利用具现化的能力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封艾将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又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小伊斯特的头发也被他染成了蓝色，这样一来，两人的发色就等于是调换了一番。
封艾身体的自愈能力甚是惊人，一觉醒来的时候，后背的伤口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而那时候的小伊斯特，不知是因为读完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是因为看见了封艾人畜无害的睡颜，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奇怪家伙的存在，终于也不再那么抵抗封艾，虽然说仍然抑制不住地对封艾的接近感到抵触，最终还是在封艾苦口婆心罗里吧嗦长篇大论的劝说之下，强忍着不适让封艾帮他换了一番造型。
封艾神经大条的性格又逐渐显露了出来，在帮小伊斯特折腾新造型的时候显得很是悠哉，甚至还有心情仔细地帮她扎了两个可爱的马尾，这扎头发的功夫是封艾小时候就用唐唐练出来的，可谓是驾轻就熟。两人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兄妹，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是跟哥哥比起来，妹妹好看得有些夸张，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对亲生兄妹。
这也是伊斯特变小以后带来的意外好处：本身大都会周围贴的就是伊斯特的通缉令，现在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再稍微改一改发型，就完全不会有人将这个精致得跟洋娃娃似的可爱女孩跟通缉令上的罪犯联系起来了。所以，两人几乎是大摇大摆地重新走到了大街上。
经历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畏首畏尾的逃生经历，封艾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怀念这种久违的平静生活哪怕只是伪装出来的短短一段时间。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就像是在经历苦痛挣扎后长出了墙缝阴影中的爬山虎，恣意贪婪地享受着七月末炽热的阳光，尽管周围的艾斯兰居民们仍然没有从七棱大楼的爆炸伤痛中缓过神来，至少艾斯兰的军队也依照行程走出了大都会，这无疑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情。
封艾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悠闲地迈着步子朝着大学城区的关口走去，就像是个吃了午饭出来散步消食的嚣张老头。小伊斯特怯懦地跟在封艾后面，亦步亦趋的很是乖巧，一言不发，也不肯让封艾牵着手。
两人晃晃悠悠地转过了好几条街区，宛如闲庭散步般走着。若不是身上的艾斯币一点不剩都留给了那群可怜的女童，封艾甚至还想买上两个长长的法式面包跟伊斯特抱着边走边啃。不过一想到因为伊斯特的变故，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过去了，两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地回到世隐乡，封艾又不由心情大好。就连去瞄那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神情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一个两个都和蔼可亲，眉清目秀。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瞥见封艾的时候，封艾都会还以一个无比热情的笑脸，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还以为是哪里的精神病院把病人放了出来，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避让。封艾也不在意，厚着脸皮咧起一口大白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他并没有嘚瑟太久。
当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游移的时候，陡然留意到了街道正中的一道身影，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黝黑的斗篷遮住了全身，就连性别都看不出来。那人像是伫立在河流底下的沉默顽石，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动不动，将人流分成了两道，正对着封艾的方向。无论怎么看都显得怪异无比。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封艾便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无暇去理会小伊斯特疑惑的目光，死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街道上那个黑斗篷里的身影。
这样的奇怪的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绝对不合常理。
既然不合常理，那就大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逐渐攀上了封艾的心脏，缩在封艾口袋里的阿尔萨斯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虚握起右拳，右手的手套里，精致完美的白纹泛起隐隐蓝光。
他有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预感。
他觉得那个黑斗篷正在等他。
黑斗篷确实是在等他。
所以当黑斗篷看见封艾的时候，斗篷下阴影中的半边脸咧起了怪异的笑容。
那人揭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溃烂臃肿的不似人形的脸。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溃疡的烂牙，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撕裂了他腐烂的口腔肌肉，一丝脓血从唇边淌下。
那人却如同毫不在意一般，笑容越来越兴奋，布满脓疮的眼眶撕裂，突出的眼球溢出血丝，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对着远处的封艾轻轻说了一声什么。
封艾听不见。
可是他看见了那人的口型。
是在说……
“将军。”
象棋对弈中，代表胜局已定的“将军”。
封艾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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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5
那人狞笑着揭下了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露出了满是疮痍的上身那不是累累伤痕结痂后的痕迹，更像是经受无数病痛折磨皮肤溃烂又愈合后的令人作呕的瘢痕。
而在他的左胸口处，心脏的地方，缝上了一块形态怪异的女伶面具。
封艾霎时间皱紧了眉头。
“鬼域瘟极。”
那人话音刚落，以他脚下的地面为中心的一片圆形区域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向外扩散，艾斯兰街道的混凝土路面竟极不可思议地被转化成了一片焦土，整个街区在刹那间恍如坠入了无间地狱，路上的行人发出痛楚的身影，有人全身的皮肤开始发红溃烂，有人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瑟瑟发抖，有人的眼耳口鼻开始溢出鲜血，有人痛苦地嚎叫着抓挠着脸上的皮肤，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封艾体内的七重楼开始疯狂运转，抵抗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与伊斯特的黑色气息性质相似，类型却完全不同的威压，封艾甚至能够感觉到，站在这片焦土之上，就连他的身体也无法抑制地变得虚弱了起来，他的体温开始上升，模糊的视线下意识关切地看向了身后的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正看着那远处的怪人瑟瑟发抖，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状况。想来是封艾体内的界核，伊斯特体内的两个鬼界与那怪人散发出来的鬼域互相抵消了的关系，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三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封艾死死咬着牙关，深知以现在的状况完全不能与其硬抗，更何况他身旁还带着个柔弱的小伊斯特……封艾当机立断，双掌猛然一拍，疯狂地催动着体内的能量，蓝光在掌间爆射而起，身前的一大片土地逐渐上升，形成了一面厚实的石墙，将那怪人隔绝了开来。封艾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过小伊斯特的手臂，转身狂奔。
“快跑！”
“刚刚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也太没意思了。”
怪人不慌不乱地径自呐呐着，忽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病人一样，按住了一个被奇异病痛折磨四处乱窜的行人的脸。
那五根枯如柴枝的手指覆上那人面庞的瞬间，那行人便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歇斯底里的惨叫，与此同时，怪人的那只满是脓疮的手臂竟然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愈合恢复，脓疮病斑渐渐消失，而那个惨嚎着的行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原先只是发热通红的皮肤已然变得溃烂不堪，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就像是怪人将整只右臂里的病痛都转移到了那行人身上一样。
转移结束以后，怪人的右手产生了奇特的变化，不再显得羸弱无力，反而是青筋虬结，死死地掐住了那张脸，就连面骨都被五指间的恐怖力量压得内陷起来。怪人直接就这样用那只完好如初的右手将行人的尸体当做人肉炮弹，以惊人的力道甩了出去。
那具行人腐烂的尸体在空中贯出一道残影，瞬间嵌进了墙壁之中，与此同时，尸体中的血浆爆溅，那血浆有着惊人的腐蚀性，没一会儿那面厚实的土墙便被溶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怪人满意地握了握右拳，光是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右臂上已经又开始逐渐被病斑所蔓延覆盖，那怪人却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看向了土墙的溶洞。
溶洞之后的街道上，封艾带着小伊斯特撒腿狂奔，转眼间已经跑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怪人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地穿过土墙洞口，还未完全被病斑重新腐蚀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心脏处那里缝制着一块女伶面具。
怪人就这样握着女伶面具，将其从胸口上扯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崩断的缝线和渗出的伤口，就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块女伶面具放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骤然拧身旋臂，右臂的青筋炸裂开来，直接将女伶面具当做飞镖投掷了过去。
女伶面具在空中划过一条致命的弧线，封艾感觉到后背处传来一阵无比阴冷的气息，甚至来不及察看，全凭本能用出了一记懒驴打滚，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了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
女伶面具余劲未止，生生嵌入了封艾身前一个正在逃跑的行人后背。
封艾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那行人忽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身体以极其令人作呕的姿态膨胀扭曲，内脏翻卷又归位，仿佛是在短短几秒内将整个人放进了搅拌机绞成肉泥又重新拼成了人形，再次恢复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换成了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庞。
是那个浑身病斑的怪人。
他怪异地朝着封艾笑了笑
“这招叫恶疾转生……挺有趣的，不是吗？”
“初次见面，我是温柔乡麾下八苦……代号：病。”
封艾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怒喝了一声：
“你有病啊！”
“……”
说完这句话，封艾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说得不太对劲，又改口道：
“你神经病啊！”
自称病的怪人对于封艾的耍宝毫不在意，桀桀笑道：
“捉迷藏已经结束……克莱希让我现在就带你回到温柔乡，该轮到你来当鬼了……”
“放屁！”封艾怒道：
“你说结束就结束啊？我就不！”
“那还真是让人苦恼呢。”病的声音阴冷，带着戏谑：
“你最好乖乖跟着我回去，今天克莱希给我的容器限额只有300个，死掉的人太多的话，我可不太好交代啊。”
病直勾勾地盯着神情严肃的封艾，陶醉道：
“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容器呢……超强的恢复能力，健康的身体……足够我用上一两年也说不定。只可惜，克莱希让我把你活着带回去，那我也只好再慢慢陪你玩一玩了。”
病的眼神越来越兴奋，贪婪地望向了躲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
“所以，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女孩吗？”
封艾身上鸡皮疙瘩都要窜了起来，叫道：
“你休想！”
他双掌猛然一拍，一时间蓝光爆射。
“邪王真眼暗夜九天燚龍风转魔贯炎光破四式！”
耀眼的蓝光几乎穿透了整个街区，病眯缝起眼睛，胸口的女伶面具逐渐陷进了皮肉之中消失不见，艰难地抬臂在前提防着封艾蓄力吟唱已久的奇怪招式。随着蓝光爆闪，一声清脆的爆炸响起，街道上瞬间弥漫起浓郁的白烟。
封艾嘴上说的厉害，实际上只是具现化了一颗烟雾弹。
此时病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封艾早已拉起伊斯特的手仓皇遁进了烟雾之中没命地狂奔。病怪异地桀桀冷笑了几声，轻道了一句：
“尸鬼夜行。”
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话音刚落，整条街道上因感染了各种病痛而横倒在地的行人们开始挣扎着起身，身上的骨节怪异地增生突出，瞳孔内陷爆裂，面无人色，如同丧尸一般晃晃荡荡地在白烟中来回嗅了一阵，循着气味以古怪的姿态朝着封艾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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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6
漫天白雾中骤然响起无数凄厉的尖啸声，正在死命狂奔的封艾心底骤然一凛，左手将小伊斯特扯入怀中，堪堪避过了从迷雾中扑将过来的一只腐烂丧尸，右手蓝光连闪，幻化出一柄长刀，不假思索地朝着那扑倒在地的丧尸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身后又有尖啸响起，他猝不及防，勉力将手中长刀甩到了身后，又一只丧尸嚎叫着飞扑到了封艾的身后，长刀险之又险地架住了那丧尸的脖颈，丧尸发出刺耳的嘶声，死死地抓着封艾的双肩，下巴夸张地张开，露出满口烂牙，僵持着想要对着身下的封艾咬下。
封艾紧咬牙关，右手的长刀绽出蓝光，快速地扭曲变形，化作一截长长的铁条将扑到头上的丧尸死死捆住，又猛一施力，将那只丧尸连人带刀甩飞了出去。
稍得喘息，封艾脚步丝毫不停，抱起被吓坏了的小伊斯特拔腿便跑，周围苏醒的丧尸越来越多，对上一两只还好，再这么僵持下去，他只有被满街丧尸撕成碎片的命。
封艾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没头没脑声东击西的奇招竟然会把自己逼入如此凶险的境地。他本想借着烟雾弹拔腿开溜，结果却正中病的下怀他竟然能够将街道上的死尸复生，且那些丧尸似乎是凭借嗅觉来寻找目标的。
此时的封艾四周全都是烟雾弹的白色迷雾，目不能视，根本无法提防迷雾之中未知的攻击，而对那群本就不需要视力的丧尸而言，封艾的存在简直就像是狗鼻子里的骨头一样明显。这样一来，他无疑是作茧自缚了。
封艾又幻化出了一把惯用的长刀挡在了身前，一路上劈开无数晃晃悠悠涌上来的怪异丧尸，身上溅满了恶臭的汁液，也不知是血还是脓。小伊斯特早已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缩在封艾的怀里闭着眼睛瑟瑟发抖，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普通人尸体化作的丧尸大多行动迟缓，不堪一击，可是胜在数量众多，长长一条街道上起码有上百个丧尸，封艾怀中还抱着小伊斯特，战斗中无时无刻都需要留意她的安危，根本没办法施展开来，前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堆积在周围的丧尸和残肢也越来越多。
丧尸群将封艾和伊斯特包在中心里里外外地围了好几圈，封艾将伊斯特护在怀中，警惕地望着四周，不时出刀将飞扑过来的丧尸拦腰砍断，已然陷入了僵局。
远处遥遥传来微不可闻的响指声，下一刻，周围的丧尸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在地。病拖着满是疮痍的身体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上犹自带着悠游自得的冷笑：
“一点雕虫小技，见笑了。”
封艾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病，没有说话。脑海中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怀里的小伊斯特紧紧地捏着封艾的领口，畏惧的模样煞是可怜。
“那么……”
病那双布满血丝和白翳的眼睛骤然睁大，流露出病态的渴望：
“现在是正餐时间！”
封艾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病突然抬起头来，体表的皮肉连同心脏处的女伶面具诡异地内陷，腹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开始鼓胀，就像是被泵入了大量气体的气球，膨胀到了无比骇人的地步，随后病猛然张开下巴，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涌出大量混杂着血肉内脏的腥红液体，那道血柱眨眼间便喷到了封艾的跟前，直指封艾怀中的小伊斯特。
封艾心脏猛地一颤，那道血柱不断蒸腾，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其腐蚀，光凭具现化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造出能够抵挡那道血柱的物什。他急忙抱紧小伊斯特，尽使平生之力纵身向侧边一跃，千钧一发之间避过了那道擦肩而过的血柱。
封艾这一跃用力过度，护着伊斯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小伊斯特从封艾的怀里甩了出来，阿尔萨斯也从口袋里窜了出来，滑溜地钻进了墙角的空隙里。小伊斯特惊惧地发现扑倒在地上的封艾肩头上沾染到了一点腥红的液体，液体正在疯狂地腐蚀着封艾的肩膀，封艾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发出惨哼。
小伊斯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封艾颤抖着支起身子，余光扫向了病之前所站的位置。
病喷出了那条恐怖血柱后，身体竟然变得无比干瘪……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榨干了血肉的空皮囊。
封艾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另一侧却传来了病桀桀的狂笑声：
“在这里！”
那一滩喷洒在了地上的触目惊心的碎肉内脏蒸腾起烟气，不断地蠕动着聚合成了恶心的肉块，里面的肉块骤然收缩，绷到极限的时候，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肉块中飞出，划破了空气，射向了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
是那张女伶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无限接近于停滞的空间里，那张扁平的女伶面具如同炮弹一般旋转着，带起白色的残影，带着无尽冷冽的气息，带着绝对的病痛与死亡，就像是死神飞旋的镰刀。
小伊斯特怔怔地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睛里逐渐被绝望所渲染，目光在空间里凝成一点，只剩下那张飞到了身前的女伶面具。她慢慢地，惊惧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旁飞溅起碎石。有蓝光缓缓流动。
无数的巨响交叠在一起，巨响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小伊斯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死亡。她诧异地，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不再是那张女伶面具，而是伤痕累累的封艾。
封艾如同屹立的雕像，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爆炸的狂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满是灰尘的身躯却巍然不动。明明一点都算不上壮实，却总让人觉得那瘦削的身躯像是不破的壁垒。
他低着头，小伊斯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胸口的起伏。
一张白色的，扁平的女伶面具穿身而过，死死地嵌进了他的前胸。
小伊斯特身形微颤，嘴巴微张，眼底有泪水溢出，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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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7
黄沙漫起。
艾斯兰高耸入云的南城门宛如巨神的铁幕，拦下了浩荡风沙，隔绝了城内的声色犬马，隔绝了那一片光陆怪离的钢铁都市。
无数的外民在城门的关口排起了长队，通过严格的安检，心中带着对新世界的迷惘和幻想，期翼着在广袤的新天地搏击长空。
烈日之下，扭曲翻滚的地平线上，有一道渺小黑影飘忽而来。
李默存的身上风尘仆仆，那个简陋的行囊不知去了何处，雨伞也不知所踪。
他就像是羁旅异乡的走歌人，抖落了满身风尘，袖中缠满了绷带的右手悠悠摆荡，干枯的嘴唇微微抿起，坚毅而温和，义无反顾地走向了艾斯兰的大都会。
安检机关的警示灯骤然红光大作，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刚过了安检机的外民被吓了一跳，方才畏畏缩缩地反应过来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负责案件的官员看着电脑屏幕上腥红的几个大字，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序列紧急事件。
事件类型：在逃通缉犯出现。
目标名称：李默存。
异人能力未知，暴徒党心腹，“大先生”。
危险系数：未知
……
艾斯兰大学城区的守备区司令格尔多打翻了刚拿起的热可可，顾不得收拾，火急火燎地抄起椅背上的军服，冲出了司令部。
他拔出插在腰间的对讲机，歇斯底里地疯狂喊叫着。大学城区的南城墙顿时一片混乱。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过关的外民被强制驱散，四公里范围内的宪兵团，防暴部队都被紧急调配到了城外，摆下了应敌的阵型。
七八台泛着金属冰冷气息的警备用哨戒者型机甲扬起沙尘，气势森然地伫立在军队之侧。
悬浮在高空之上的巡逻空舰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遮云蔽日的庞大身躯慢慢调转，朝着大学城区南城墙的方向驶去。
黄沙之上的那一点黑影，越来越清晰。
士兵们端着枪，枪里是能够绝对克制异人的净化弹夹，机甲已经开始预热，整装待发，尽管艾斯兰的主力军队已经在早上八时离开了大都会，踏上了剿灭异人革命军的征途，临时从各地调动过来的军备部队也不比一个师的人数差到哪里去。
尽管如此，当这近万名艾斯兰的军人看见黄沙中缓缓行来的李默存的时候，都不由心生警惕。
李默存，赏金两千万。
与销声匿迹已久，在艾斯兰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白魇师匠的50亿赏金，或者是当下异人革命军总司令林舍予的20亿赏金相比，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而轻视他。
艾斯兰的军人已经见识了太多有关于异人的恐怖传说。
纵使在军方的资料中，李默存的身影不曾在任何一个战场出现过。可人们依旧将其视为艾斯兰最不可忽视的威胁之一。
因为他是师匠的首席弟子。
无论是能够止婴孩夜啼的林舍予，还是“鬣魔”柳拂衣，都是师匠的弟子。
格尔多急匆匆地绕过了军队，取出怀里的望远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额头渗出冷汗。
他拿过了扩音器，被放大后的声音回荡在大漠黄沙中。
“暴徒党余孽！你若是敢再上前一步，立马就地格杀！”
“我再次重复！停止一切动作，否则就地格杀！”
声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在回荡着守备司令格尔多的警告声。可李默存却恍若未闻，平稳地迈着脚步，眉眼依旧平静如故。
格尔多的额头冒出青筋，恨声喊道：
“全军听令！宪兵部队，防暴部队，第四阵型交叉开火！”
城门口的艾斯兰军队快速而有序地摆开一字长阵，手中的特制冲锋枪冒出惊人的火舌，无数净化弹组成的弹幕如同银色瀑布向远方的李默存席卷而去。
子弹掠过空气，眨眼间便射到了李默存的身前。漫天的银色光点对于异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只要被一颗子弹射中，弹头中的特制药剂能够持续溶解异人的基因组，异人便会在连续不断的苦痛折磨中逐渐死去。
面对着避无可避的漫天弹幕，李默存看上去就像是什么都没做。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城门。子弹掠至面门的时候，他的身形便微微一颤，掠出一道残影，就像是整个人忽然间虚化了或者是用无与伦比的速度避过了子弹又回到了原位。
密密麻麻的子弹穿身而过。李默存身上沾惹的风尘越来越多，那些子弹却连他的衣襟都沾不到。
士兵们交替着开火，疯狂地倾泻着弹夹中的子弹，没过多久，城墙之前的地面上便已经堆满了空弹壳。
当军队的子弹耗尽，手中冲锋枪相继哑火的时候，李默存已经来到了大都会百米开外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望远镜，格尔多也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
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格尔多暴戾地抄起手中的扩音器：
“暴徒！你把艾斯兰都城当做了什么？真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大都会已经今非昔比，国力昌盛，雄师百万……你难道还想学当初的白魇孤身入都城，毁掉半个大都会？白日做梦！”
听到这番话，李默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格尔多，眼睑轻阖，抖落了细长睫毛上的风尘，沉默了半晌，道：
“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不代表他不会去做。
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
世隐乡的大师兄要接自己的小师妹回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总该试着去做一做的。
所以李默存又向前踏了一步，面色平静。就像是踏进了自家的后花园，横在面前的不是气势汹汹的钢铁雄师，而是一丛丛疏于打理的野草花木。
格尔多的面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他几乎要握碎了手里的扩音器。他掷下扩音器，又抽出腰间的对讲机，面色阴冷地朝着城内走去，一边下令道：
“全力阻止他，我去申请提升应急权限，开启圣诫炮。”
“就算是用尸体给老子去填，也绝对不能让他踏进城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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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8
一声令下，艾斯兰南城门开始缓缓关闭，军队之侧的七八台哨戒者型头部传感器骤然泛起狰狞的红光，引擎全面催动，相继掠出几道银灰色的恐怖残影，须臾之间便冲到了李默存面前。
哨戒者型在艾斯兰历代守备型机甲中体格并不算出众，饶是如此，渺小的人类在其足有22米的身高面前，无疑脆弱得宛如触之即溃的小白鼠。
自从几十年前机甲之父托灵顿创造了一套全新的机甲理论以后，机甲就一直作为同时具有高机动性，长续航能力，极端瞬间破坏力的战争武器而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大型战场之上。这些形态各异，性能恐怖的钢铁巨兽具有其他一切战争武器都无法比拟的作战能力，毫不夸张地说，一个12台机甲编制的机甲班便足以比拟一支军队。
艾斯兰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等国家在当初的百国混战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新世界的唯一政权，绝对离不开机甲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艾斯兰在统一世界建立都会后，取消了绝大部分的军队编制，却唯有机甲的编制和技术研究未曾停止，机甲的性能和威力甚至一度呈阶梯性的飞涨。
机甲的存在是艾斯兰人绝对的骄傲。无数人趋之若鹜，梦想着想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驾驶员就像是千年之前的孩子们都梦想着能够成为登上太空的宇航员一样。艾斯兰最伟大的中将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反叛者利文哲流枫便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甲驾驶技术辗转各大战场，立于不败之地。
机甲意味着绝对的强大，意味着不朽的荣光。
而现在，八台机甲不留余力地将性能提升到了极致，只为了把李默存当场格杀。
哨戒者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几个错步间便形成了机师们已经演练无数遍的口袋式围杀阵型，八柄高能粒子振荡光刃从臂甲处亮出，交织成全无死角的恐怖光网，划向李默存。
机甲与人交织，刃网和风交错，李默存骤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已悄然跃起二十米高，缠满绷带的右手按在了一台尚不及收刀的机甲头部。
传感器的画面被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掩盖了大半，依稀可以从间隙中看见李默存因为速度太快突破了空气而鼓荡起来的衣衫。
那台机甲里的机师大惊失色，顾不得队长的命令，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
机甲的传感器红光大盛，系统引擎在几个兆秒的指令传达后开始超负荷运转，本就极快的哨戒者型瞬间又提升了几个档次的速度，旋身扭头挥动光刃，要将半空中无处施力的李默存一刀两断！
光刃在眨眼间划过半弧形，形成了一道光扇，目标直指仍自悬在空中的李默存。那分明已是人类肉眼难以捕捉的极限速度，李默存却毫无惊诧之色，左脚一踏，身形骤然又跃起七八米高，竟像是直接踏云而起，妙到毫巅地避过了那能够在瞬间切开坦克外壳的高能光刃。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其余的七台机甲才刚意识到他们的目标落空，堪堪转过身来没多久，便看见了这极为震撼的一幕，为首的队长肃然下令：
“全员进入超频模式，跟着莫尼上！”
只有元30年后的新世代机甲才能够开启超频模式，这种模式能够让机甲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出极其惊人的性能，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能量都会产生极端质变，这是艾斯兰机师们不到危急之时绝不会轻易启用的最后底牌。一旦超频模式结束，机甲便会进入过热状态，继续运作不仅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性能也会大幅度降低。
显然，在见识了李默存的恐怖速度后，那队长便当机立断，决定孤注一掷，速战速决。
哨戒者型的超频模式，只有三十秒。
八台哨戒者型同时开启了超频模式，瞬间化身狰狞无匹的凶残饿狼，广袤的黄沙上交织起八道凶戾的残影，混合着赤红的光刃，就像是一场自沙漠中无端而起的银红风暴。
李默存宛如脆弱淡薄的纸张，在气势滔天的风暴中无助飘摇，被气流旋得四处飘飞至少看上去是如此的。实际上，李默存的速度已经恐怖到完全超越人类常识的地步，灵动得不可思议，八台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疯狂地用配备的光刃和机枪肆虐着周围的土地，沿着李默存的身影不断追逐。
而李默存就在那八台机甲的合围中，诡异地来回瞬身踏步，看上去就像是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闲庭信步，时间一秒秒流逝，那八名机师心中骇然之情越甚：自从李默存开始踏着那奇诡的步伐以后，很多次机甲手中的光刃就差那么几毫厘就可以切中他的身体，可是就是这么几毫厘，竟然成为了八个人都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八台超频模式的机甲，只要配合得当，毁掉一艘鬼级战舰也只是十几秒的事情。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让他们狼狈地像是窝里斗的野鸡！
速度恐怖如斯，还能称得上是人类吗？
李默存上身陡然后仰，又堪堪避过了斜向劈来的一记光刃，他的身躯并未站直，也不转身，就这样怪异地反弹而出，宛如一道轻烟，掠起黄沙几十丈，竟然是直接一步退开了接近上百米的距离，瞬间便出现到了那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艾斯兰军队面前。
上万号人仍自保持着沉默，尚未从先前震撼的乱战中回过神来。李默存离第一排的军人极近，几乎都要贴到了枪口之上，他忽然道：
“得罪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默存便俯身踏步，径自冲进了大军之中！
无数惊叫惨嚎声在方阵里骤然响起，那密密麻麻的人堆组成的方阵里就像是涌起了一片惊涛海浪，无数士兵被撞飞甩出了军阵，就像是被高速旋转的棒球穿透的多米诺骨牌堆！
而在那不断被掀起，毫无抵抗之力的人潮之中，李默存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前进着，目标直指那扇高耸入云的巨大城门。
一门之隔，便是那雄绝天下的艾斯兰都城！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万里长空之下唯有赤日暴晒，连一片浮云都没有。晴朗到刺眼的天地间唯有艾斯兰都城的城墙之下有着一片阴影。在阴影的上方，城墙的上空，平流层之上的空域，艾斯兰规模最大的阳级护卫舰“女神号”忽然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道光柱！
一道纯白至极的光柱就像是神话传说中从天国照下人间的光芒，却毫无一丝圣洁的意味，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瞬间贯穿了整个天地，包括了光柱正中间的李默存！
代表着绝对毁灭的白炽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到处都只剩下一片极致的惨白，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圣诫炮打击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反应。以李默存为中心的几公里范围之内，整个地面都瞬间消融轰塌，就连飞溅的碎石也在离地半米后被恐怖的强温化作了齑粉。
艾斯兰的南大门圣诫炮的余波轰出了狰狞无比的巨大空洞，空气在剧烈地扭曲，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圣诫炮所穿透。那上万名士兵在光柱中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陪葬品，灰飞烟灭。就连百米开外的八台机甲也无一幸免，在强大的电磁紊流中化成了碎片。
几公里以外被余波席卷的黄土地面瞬间塌陷龟裂出无数裂痕，触目惊心。爆风不断向四周扩散，吹起远处的飞沙走石，贯在七八米厚的钢铁城墙之上，传出沉闷的嗡鸣声。
纯白光柱逐渐在天地间消散，被穿透的白色云层之上，庞大得遮云蔽日的女神号像是完成了吐息的远古巨龙，在云雾间逐渐隐去了身影。
艾斯兰极星宫的地下某处，中央电脑显示屏上的绿色光幕疯狂流转，计算着城墙之外的能量波动。
“圣诫炮攻击完成。”
“取消第一序列紧急事件警报，女神号重新充能。”
信息汇报尚未结束，那台中央电脑所处的控制室又骤然响起无比刺耳的警报声。
“紧急事态。更正信息流。重新确认目标。”
“重新拟定守备计划，开始第二轮作战部署，第一序列目标通缉犯李默存：存活。”
……
……
圣诫炮的余波彻底散去。
已然洞开的参天城墙之前，被圣诫炮轰得粉碎的一大片圆形地面正中间，有一小片土地仍旧完好无损。
那片地面之上，李默存仍自伫立。
他的衣服被恐怖的能量波动吹袭得褴褛不堪，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发带已经崩断，一头长发随风飘荡。他的脸上满是风尘。
他举起了右手，斜斜地举在了头顶。随意的姿态不像在阻挡什么，只像是在遮掩着细碎的阳光。
右手的袖子已经在爆炸中消失殆尽，缠满右手的长长绷带被扯落，挂在肩头飘摇。
那是一截光洁如玉的右臂。
那右臂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相对于李默存的左臂显得更为纤瘦，就像是女人的手臂。从手臂的线条到手指的骨节都透着柔和的气息。手臂泛着异样的惨白，看起来没有一丝血色。细看过去，更加令人心生恐惧那手臂无比光滑，竟是没有一根青筋……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有，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手臂。
就是这一只看起来纤瘦而苍白的右手臂，完完全全地挡下了产自艾斯兰巅峰科技，威力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的热武器。
李默存悄然放下了右手，抬起了头，看向了洞开的城墙之后，那座雄奇壮阔的城市。还有守在城门里的，陆续赶来的军队。
这是世人第一次在向来温和的李默存眼中看到愠怒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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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69
封艾的胸口被洞穿，死死地守护在伊斯特身前，就像毫无生机的雕塑。
小伊斯特坐倒在地上，碧蓝眸子里的空洞茫然逐渐被绝望所填满，泪水将琉璃般的眼睛染得晶莹。轻轻颤抖着，不知所措。
“快……走……”
封艾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我……坚持不了……多久……”
封艾的声音很是虚弱，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遗言。
“快……走……”
直到生命走到尽头的前一刻，他仍想着让伊斯特快走。
可是她该去哪里？她现在只是十来岁的小伊斯特，在这片陌生的、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没有了封艾，她又能去哪里？
小伊斯特咬着牙，泪水不断涌出，从牙关里传出绝望的，无声的哽咽。伸出手想要触碰封艾，却又害怕地瑟缩着。
封艾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的皮肤表面有病斑开始蔓延，快速地发红溃烂，散发出难闻的恶臭。胸腔处的那片女伶面具慢慢地缩进了身体之中，内脏不断翻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肆意翻搅，依稀可以见到一张狰狞的人脸在表皮组织之下游荡挣扎。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熟悉的数字又开始在脑海里跳动。
27
嘻……
35
嘻嘻……
57
62
……
随着数字的不断上升，错乱的记忆碎片狂乱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无比暴戾的情绪伴随着深入灵魂的饥饿感在体内炸开，封艾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快乐到了极致的痉挛，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通往极乐世界的大门。
来吧……
67
你在抗拒什么？
73
我来就好了，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吗，让我来吧……嘻……
77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节扭曲声陡然响起，封艾的颈椎怪异地向上折起，瞳孔开始融化，纯粹到极致的黑色渲染了三分之二的眼白。他的身上弥漫出暴戾的黑色气息，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嘴角怪异地咧起，怪里怪气地笑着。
小伊斯特被封艾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瑟缩着向后挪动身子，那个温柔的，傻不拉几的，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牙齿很好看的人现在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她显得既无助又畏惧。
封艾的身体冒出滚烫的烟气，伴随着病从体内传出的怪叫：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办法夺舍……”
封艾的喉咙里涌出渗人的阴森笑声，走着歪曲的步子，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小伊斯特的面前。
小伊斯特畏缩地一退再退，蜷缩到了墙角处，避无可避。封艾漆黑的瞳孔里满是贪婪，身体里不时传出病的惨嚎。他慢悠悠地跪倒在伊斯特面前，就像看见了稚嫩羔羊的饿狼，饥饿感占据了一切，他把脸凑到了小伊斯特面前，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小伊斯特身上的香气。干枯的手掌按住了伊斯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巴，恐怖的力道似是要将伊斯特的头颅生生挤碎。
小伊斯特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微颤，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为了保护她而变成这样的男人生出厌恶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细嫩的手掌按到了封艾的脸上。似是轻抚，又似是抗拒。
冰凉，细腻。
彻底失去理智的封艾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猛然僵住。
漆黑深邃的怪异瞳孔中流露出惊诧的神色，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回复了清明。
嗯……？
这个触觉，这个温度……
你在干嘛？你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醒来？你为什么要碍事？
但是……这个人……是……
这很重要吗？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不是吗……吃点东西不好吗？……嘻……
好饿……啊……可是……
来吧，来吧，来吧，吃掉啊，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啊……让我来就好了，我们做得到的，以前也试过了，不是吗？嘻……我们的胃口很大，我们吃得下很多东西。我们也吃过很多东西，还记得吗？我们吃了很多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吃了很多很多黏糊糊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个世界……想想看想想看，我们现在已经那么饿了，吃点东西也没关系的吧？再不吃就会死了哦，死掉了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就这么一直饿着不会难受吗？你感觉到你的胃在痉挛了吗？它在哭呢，它在哀嚎呢，它要我们吃东西，再不吃东西，它就要被自己消化掉了，吃吧……
“封艾”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攀满手指每一寸皮肤的黑色纹路使其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手臂，只差那么小小的一寸，就那么小小的一寸，就可以轻轻地触到她的眉头，指尖可以毫无阻碍地戳进她的肌肤，就像是扎进柔软的豆腐，然后甘甜的东西就会流淌出来……
但是“封艾”的表情很是挣扎。一时间看起来像是极尽愉悦，一时间又像是极端痛苦，小伊斯特的手掌仍然无意识地贴在他的脸上，尽管小伊斯特的手要小上很多，可是手掌间传来的触感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脑海中的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到了某个点时，骤然停止。
嘻……呃？
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伤害她。
……你这个懦夫！！！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想侵占我的身体也好，是在帮我活下去也好。
如果你试图伤害她，那么……
我就绝对不会再把身体的控制权让给你。
啊！！！！！！！！！！！！！！！！！！！！！！！！！！！！！！！！！！！！！！！！！！！
紧闭双眼的小伊斯特感觉到那只死死箍住她面骨的手掌忽然慢慢松开，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封艾正跪在地上，神情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时而一片漆黑，忽然又转为一片清明，瞳孔融化又凝聚，痛楚地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
封艾咬破了舌尖，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下意识地疯狂催动着体内的七重楼，抵抗着病的侵蚀，和体内的黑色气息竭力地搏斗着，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在遭遇怨憎会第一次暴走时，封艾便已经触碰到了七重楼第二层往生境的瓶颈，之后又在黑暗星空里遭遇了屠夫的袭击，情急之中又催生出了消失已久的微弱气流。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后果地催动着体内的那股气流沿着经脉四处乱撞，时而顺运，时而逆运，尽己所能地压榨着体内的异人能量。
他已经不再考虑任何事情。他此时的做法也不是为了突破自己。这只是单纯的自我毁灭，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不再属于自己、甚至可能会对眼前的伊斯特造成威胁的时候，封艾的精神便已做好了和这具身体一并毁灭的打算。
封艾的身体骤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蓝色光芒，和体表飘荡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了一起，正在与其进行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激烈搏斗，蓝光黑气不断流转，此消彼长，封艾的身体俨然成为了残酷的战场，被混杂在其中的病惨叫连连，惨嚎声撕心裂肺。
他双拳紧握，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体内的气流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经络，每一次的气息流转都痛苦得如同万蚁噬心，他的指甲扎破了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
随着第无数次的尝试，那道逆行的气流却是在阴差阳错的冲撞中贯穿了经脉中的桎梏，封艾感觉到那股气流仿佛一股爆炸性的能量般，被泵入了身体各处的经络，下一个瞬间，封艾猛然仰天长啸，体内的气流瞬间暴涨，从涓滴溪流化作了滔天巨浪！
他洞开的后心处，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犹如炮弹般弹射而出，病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被重获新生的封艾逼出了体内。
封艾胸腔处的伤口正在以无比恐怖的速度愈合。缠绕周身的黑色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随着一阵升腾变化，透彻的蓝色逐渐加深，转化成了灼热的赤红色。
封艾右手上那精密复杂的圆形界纹泛出刺眼的红光，与他身上的红色火焰交辉相应，那完美的圆形图案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极震慑人心的光彩。
小伊斯特微微颤抖着，惊异地看着封艾身体的又一次变化。此时的封艾显然又恢复了神智，虽然身上燃烧着吓人的火焰，看向伊斯特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深深地看了伊斯特一眼，说道：
“没事的……”
“很快就会结束了。”
那块被弹飞的女伶面具嵌进了对街的墙面上，窸窣抖动了一阵，随着一阵恶心的破壳声，面具之下骤然探出八只反曲的肉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诡异渗人的节肢动物，迅捷窜到地面上，钻进了一具尸体之中。那尸体又是一阵颤抖，重塑成了病的模样。
病狼狈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封艾赤红的眼睛。
那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杀意！
病没来由地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恐惧，就在这时，封艾猛然双手一合，炫目的红光如同飓风般在掌间炸开，随着街道两端席卷而去，竟是直接驱散了病布下的荒芜鬼域……整片街道在须臾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病心中一惊，下一刻，整条街道在红光缭绕之下竟像是活了过来，林立着的高耸的居民楼扭曲延伸成了无数巨大的蟒蛇，街道翻涌滚动如同青黑色的巨龙，街道上横倒的磁悬浮列车仿佛被黑洞所吸引，翻滚着腾地而起……
街道上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在封艾的意念掌控之下，狂暴地朝着病席卷而来！
病四下张望了一番，从牙齿里挤出了愤怒的嗤声，猛地抄起了地上的另一具尸体，将体内的病症尽数转移到了尸体之上，几个呼吸间，那具尸体便已经彻底溃烂不堪，而病也恢复了身体健全的模样。
尚未感染新病症的病体能恐怖得出奇，完全不像是浑身病斑时那副病怏怏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艰难的模样，凭借着一身极端夸张的蛮力，猛地提气纵身，避过了砸将过来的悬浮汽车，又一探手，五指死死地嵌进了那擦身而过的汽车底板，借着惯性旋了一圈，将那辆汽车狠狠地甩出，撞碎了冲将过来的高楼巨蟒，双脚一屈，骤然跳起五米多高，在翻卷扭曲的建筑物之间腾挪跳跃，就像是被无数巨蛇交缠在其中的灵活小虫。
尽管这整个活过来的街区一时间并不能给病造成直接的伤害，可是在封艾恐怖的操控力之下，病哪怕辗转得再灵敏，依旧也只是笼中飞鸟，一时间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就在这时，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万里晴空之下，毫无预兆地轰下了一道惊天动地的纯白光柱！
恐怖的爆炸余波冲破的城墙，爆风席卷进了大学城区，将这一片被红光所缠绕的街区吹起无数残垣断瓦，封艾下意识地收敛了能量，随手一挥，一道沥青石墙升腾而起，将他和身后的小伊斯特护在其中，挡下了飞溅而来的碎石。
这场爆炸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封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剧烈的战斗也因此而中止。
病讶异地转头看向南城门的位置，耳中藏匿的微型耳麦细细作响，他皱眉呐呐道：
“第一序列……李默存？哼，来得正好……”
这么说着，病忽然几个窜身长跃，竟是直接抛下了封艾不管不顾，向着那道圣诫炮的余波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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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0
从大学城区各处临时调来的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卫部队将洞开的南城门围得水泄不通，前排的士兵半蹲在地上，仓促地架设起一排热感飞弹，黑魆魆的炮管泛着阴冷的气息，对准了城门。
场上的士兵警卫无一例外神情凝重，李默存还活着，这也就意味着他将会穿过那道钢铁帷幕，真正地踏进大都会的范围之中这也是继48年前白魇孤身入都城以来，第二次有异人闯进大都会。
能够被中央电脑判别为艾斯兰政府第一序列事件的情况寥寥无几，甚至这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第一序列的事件。而就在这段时间以来，这种极度紧急的状况已经连续出现了两次。心思敏锐的军人已经能够从中隐约感受到某些大事正在酝酿，就连艾斯兰正式对异人革命军发兵清剿也是事出有因的，这一切事件似乎都和某个线索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大学城区的所有街道的第1到第8车位都被强制封锁，正在飞行的磁悬浮汽车或是被迫升空，或时间紧急迫降，迅速地在街道上清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军事警备区里停放的几十台形态各异的制式机甲相继启动了引擎，带着冰冷的杀气蜂拥而出，沿着街道如同钢铁巨龙般拖着刺眼的焰尾朝着南城墙的方向赶去。
街道上避让到了两端的行人们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部又一部的雄伟机甲，迷茫疑惑者沸腾兴奋者担心忧虑者不计其数，完全不知道如此威严的阵仗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时局的变化。战争要开始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艾斯兰出动了一整个大学城区的兵力，只是因为一个人。
艾斯兰的钢铁城墙实在是厚得出奇。以至于穿过城墙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正在走过火车隧道的错觉。无数的枪支火炮瞄准着城门，站在军队中央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举着望远镜，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忐忑地盯着黝黑的城门。
被圣诫炮轰开的城门洞口中，衣衫褴褛的李默存默默行来。
他走出了城门，阳光又重新洒到身上，驱散了阴影，照出他肆意披散的长发，光洁怪异的右手。
他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总是平和得像雁落山上漂浮着落叶的清溪，此刻却晕染着愠怒的神色，冷冽如夹着冰雪的微风。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格尔多甚至连和他对话的打算都没有，凌厉喝道：
“开火！”
预料之中的漫天光焰，轰烈炮火并没有出现。
因为在格尔多说完“火”字的时候，李默存已经不见。
他曾经站立的位置旋起一道清风，当士兵们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李默存已经站在了万军阵中，左手箍住了格尔多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格尔多脸上仍自凝固着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李默存的左手却巍然不动。
军队里一时间炸开了锅，士兵们仓促地调转枪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火，他们的最高指挥官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沦为刀俎之下任人宰割的鱼肉，在如此恐怖的速度面前，一颗子弹又能做得了什么？
李默存皱起了眉头，眼底里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是你命令关的城门？”
格尔多面色紫青，沙哑道：
“是又怎样？”
李默存的面色愈加阴翳：
“你不该让那些人死掉。”
格尔多的申请获得了批准，李默存的出现被提升到了第一序列事件，于是，强大而无情到了极致的圣诫炮得以启用，在最优先剿灭目标的大前提之下，那在被关在城外的上万名士兵都成为了陪葬者。
李默存从世隐乡赶来，一路闯到了城门之前，始终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刻意伤过任何一个人。实际上，李默存也的确从来都不曾杀过任何一人。所以，对于艾斯兰军队为了杀他而不择手段的做法，李默存完全无法接受。
所以他很生气。
格尔多的呼吸越发困难，李默存稍微放松了左手，他稍得喘息，艰难地干咳了几声，冷漠回应道：
“你根本不知道第一序列事件对于艾斯兰军队的重要性，为艾斯兰战死是每个士兵最大的荣耀，我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正话语间，从几个街区之外的地方忽然闪过一条蓝色的，带着电弧的绚烂光带，宛如横向的细微闪电，迅捷地贯穿了几千米的距离，带着死亡的气息毫无声息地掠至了两人面前。
李默存却不知在什么时候举起了右手作掌势探到了格尔多脑后，蓝色的光弧逐渐消散，只留下了空气间一道长长的白烟。
在众人沉默而惊异的目光中，李默存慢慢收回了右手，在他的掌心处，平静地躺着一颗冒着青烟的高斯狙击枪子弹。
这种利用磁场推动的狙击枪威力巨大，光是被蹭到一点都有可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半截身体。而这颗子弹显然是来自于大学城区某处高楼上隐蔽的艾斯兰军队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李默存，可是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向了格尔多。
格尔多的眼皮一阵颤动，身为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默存沉默着用白皙的右手握住那颗子弹，再张开手时，子弹已经消失不见。
他冷冷道：
“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当做牺牲品也没什么所谓，那你为什么在害怕？”
李默存的目光就算是在愠怒之时也不显得凌厉，可他就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格尔多，盯得格尔多冷汗直流，慌乱颤声道：
“放屁！艾斯兰人从来不畏惧死亡，只要能够把你们这群暴徒彻底剿灭，每个艾斯兰人都愿意前赴后继……”
李默存眉头越皱越紧，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自己不想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该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从格尔多身后的四个方向又同时射来四颗阴冷至极的高斯子弹，李默存探出右手，四颗子弹骤然在空中凝滞，士兵们纷纷回过神来，死咬牙关狠下心来对着军队中央的李默存和格尔多扣动了扳机，激烈的枪火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南城门。
李默存深深叹了口气，忽然抓过格尔多旋了一圈，提起他的后领，下一刻，李默存脚下爆发出惊人的气旋，竟是在一步之间便突破了音障，在原地踏出了短暂而极其强烈的音爆，周围的空气在须臾间被压缩到了极致，水汽凝结成了微小的水珠，看上去如同云雾一般。
李默存的身影瞬间突破了军阵，拖着无尽蔓延的滚滚尘土对着城门的方向一纵即逝。
艾斯兰的士兵又是一阵讶然，失去了目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停火。整个南城门处，密密麻麻的军队，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几秒钟。几秒钟后，城门处忽然狂风席卷，恍神间，李默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城门口处。
极端恐怖的速度激荡起的风压直接将周围的尘土驱散，先前被李默存提在手中的格尔多没了踪影，李默存平静地环顾着四周黑压压的军队，放声道：
“你们碰不到我，要是不想成为圣诫炮的陪葬品，还是撤退吧。”
这话听上去极为狂傲，光凭李默存一人，却敢对着上万人的军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李默存依旧还有那种恐怖的速度，他们始终都没有办法沾到他半点衣角。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声音传来：
“狂妄异人！连鬼域都没觉醒，也敢在大都会里叫嚣，真当艾斯兰没有出世强者了吗？”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却由远及近，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道身影已经窜过了无数高楼，来到了艾斯兰军队之中。
众将士一脸诧异地看着那人，的上身各处都有病斑蔓延，皮肤溃烂，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怖至极，简直像是被无数恶疾缠身的将死之人。
着上身的病森冷地望着李默存，李默存皱紧了眉头。
“现在就让温柔乡教你好好做人……”
病忽然桀桀地笑了一声，张开了双手：
“鬼域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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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1
病话音落下，荒芜的鬼域便从他脚下扩散开来，肉眼可见的瘟疫世界逐渐展开，被卷入其中的士兵们纷纷发出惨嚎，皮肤溃烂，七窍流血，倒地翻滚呻吟挣扎。
李默存眼中流露出惊诧之色，下一秒便掠起一道疾风，消失在了原地。
瘟极鬼域仍在不停扩散，上万人的军队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张地推搡着试图远离中心处的病，头盔机枪散落了一地，四处都是一片骚乱至极的景象。
人跑得再快，终究跑不赢鬼域扩散的速度。
所以发出痛苦惨嚎的士兵越来越多，转眼间那片鬼域已经覆盖了大半片南城墙。
鬼域仍在扩散，而在鬼域的外围，却掀起了一道青色的飓风。
青色飓风在那溃不成军的散乱人群中来回吹拂，分明是连肉眼都已经无法捕捉的速度，掠过那些艾斯兰士兵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冲击力。一名显然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士兵在仓皇逃窜时不慎跌倒在地，狠狠地滚了两圈，头盔也跌落到了地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看见那片荒芜的土地已然扩散到了他的面前，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孔骤然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病魔缠身痛不欲生的情景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忽然被一双温暖而瘦削的手臂抱了起来，下一刻，随着一阵惊人的离心力，少年宛如被射出的炮弹般须臾间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少年又惊又怕，顶着失重的奇异感觉睁开了眼睛，眼前看见的竟是方才那在军阵之中来去自如，瞬间便制服了格尔多司令的长发异人！
李默存小心地将少年放到地上，他的青色布衣冒起白烟，细而长的睫毛沾惹着风尘，一句话也没有说，在少年的视线中微微一颤，又化作一阵清风消逝。
少年诧异地转过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那异人送到了南城区的边缘。
他的身旁，躺满了几百名同样一脸茫然的艾斯兰士兵。
鬼域扩散得很快，短短几十秒间，整个南城区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李默存竭尽全力往来穿梭，尽可能地带走那些来不及跑出鬼域范围的艾斯兰军人，青风在南城区疯狂流转，却终究比不过鬼域扩散的速度。
上万名艾斯兰军人，被鬼域吞噬者已然过半。
鬼域停止了扩张。整个南城区，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状。无数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挣扎，被病魔所吞噬，惨叫着脱下头盔，腐烂的皮肉粘连在头盔之上，被扯下一大片鲜血淋漓的肌肤，发灰发黄的指甲死死地抠进赤红的肌肉深处，显然已是无药可救。
身体完全被病斑所覆盖的病仍自站在鬼域中心，看起来就像是深海底部覆满病态珊瑚礁的怪物，溃烂不成人样的脸上流露出妖异的笑容。
青风掠至他面前十几米处，强大的气流掀飞了周围的尘土。衣衫飘飞褴褛不堪的李默存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怪笑着的病。
病笑道：
“人间最快轻功夜王游……果然名不虚传。”
李默存没有回应，直视着他，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病眼中戏谑之色更甚：
“我做什么了？杀死了自己的同胞？”
李默存攥紧了拳头：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病极诡异地笑了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道：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病兴奋地接着道：
“对我们这种不普通的存在而言，普通人和普通的鸡鸭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容器，是随时都可以使用的东西……你自己身为人类，会去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正说着，病忽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阴森森讥诮道：
“看来你的确在乎。不惜消耗这么多体力，也要救下那两千多人，你还真是慈悲呢。”
遍地挣扎的士兵身上的病斑忽然加速了蔓延，转眼间便将他们腐蚀成了白骨，惨呼声渐渐消退。与此同时，病的身体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他身上的病斑囊肿不断增殖，痂痕烂肉翻腾蠕动着吞没了胸口的女伶面具，他整个人都变得膨胀臃肿起来。
病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陶醉：
“吸收了这五千多个容器的能量，现在的我……就算是白魇师匠站在这里，也有一战之力……”
李默存紧攥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快要嵌进了皮肉。默默地看着病身体的变化，感受着身体周围恐怖的能量波动，一言不发。
病的声音变得极为怪异，就像是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教人头皮发麻。
“现在……就让你尝尝，八苦真正的力量……”
“恶疾业火！！！！！”
臃肿如同肉山的病夸张地张开了下巴，满身血肉瞬间塌陷，一道腥气冲天的狂暴血柱从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条无比狰狞的血色巨龙，径直扑向了李默存。
血肉内脏组成的血红巨龙发出刺耳的啸声，凶戾的气势仿佛要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干裂黄土地面不断融化，空气开始扭曲，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只剩下那条威势滔天的血色巨龙，那一瞬间造成的威压远远超越了艾斯兰最顶尖的科技造物圣诫炮。
李默存依旧没有动。充满腐蚀性的空气在远处袭来，他的青衫在狂风激荡中逐渐腐化，面对这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血柱，他连闪躲的念想都不曾有。
他忽然松开了右手。那只没有血管的手臂在漫天黄土间泛着异样的苍白，看起来纤瘦而无力。他慢慢抬起头来，直面那道血柱，有神的眉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异，只有隐而不发的愤怒。
李默存从来不会说粗口。可是当他看见格尔多为了杀他而牺牲了上万名士兵，现在又看见病直接吞噬了五千具身体的时候，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觉得对待这样穷凶恶极的敌人，确实应该狠狠地骂上一句什么。
可是他依旧不会说粗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愤慨。所以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学着小师叔沈园的口头禅，冷漠，生涩地说了一句：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抬起了右手。
那真的是一只太过于白皙，又太过于秀气的右手。
那右手伸向扑面而来的血柱，脆弱得就像是暴雨洪流中一颗初初破土的白嫩幼芽。
可当那道能够腐蚀世间一切事物的腥红巨龙触到他指尖之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充斥着刺耳尖啸的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下一刻，万籁俱寂。
蔓延了整个南城区的荒芜鬼域骤然收缩，一切都化为原样，地上的森森白骨在空气间缓缓飘散。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那条声势浩荡的腥红巨龙沉默地凝固在了李默存的掌前。那只苍白的右手心轻轻触碰着血肉巨龙前端的下巴，就像是在轻抚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的掌心处沾上了一点腥臭的血迹，刺眼得就像纯白窗帘上的蚊子血。
李默存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宛如静谧深海，他的睫毛仍沾惹着风尘，长发凌乱地飘荡，看起来却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李默存眨了眨眼。被静音的世界重新开始流动。巨龙发出贯穿天地的尖啸却不再是恐怖的龙吟，更像是痛苦的惨叫，翻腾血肉组成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躯体在空中搅动颤抖着，似乎是被某种极强大的吸力牵扯着，不受控制地融进了李默存的掌心。
整个天地都为之颤抖。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李默存的右手能够吸进那条铺天盖地的血色巨龙。李默存对巨龙的惨啸恍若未闻，他犹自举着右手，默默地朝前走去。
李默存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血龙像是钻进了洞里的蚯蚓，挣扎翻卷着变得越来越短，与此同时，李默存那只苍白无暇的右手也逐渐开始有极细的血丝蔓延而上。直到最后，李默存的右手彻底探进了血柱的尽头，所有的恶臭血肉都在右臂上消融吸收殆尽，他的右手上，多出了一块扁平的女伶面具。
那块女伶面具本是死物。此刻被李默存抓在手中，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扭曲的五官痛苦地翻卷着，那神态像极了病。女伶面具忽然张嘴悲嚎：
“不！怎么可能……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默存冷冷道：
“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的右手慢慢用力，手中的那块女伶面具开始弯曲颤抖，病发出痛苦的惨叫：
“不要……不！！！！！！！！！！！！！！”
他骤然握紧右手，那块女伶面具陡然化作一片黑烟，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在黑烟中，无数飞蛾爬蛆怪异小虫密密麻麻地掉落在地上，飞到空中，慌乱地远离了李默存。
李默存沉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右手，右手依旧苍白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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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2
随着病的突然离去，突破后的封艾也只得撤去了遍布整个街区的红色能量，缠绕在身上的红色火焰渐渐收敛。之前被女伶面具所洞穿的胸口也已愈合如初，上衣触目惊心的破洞处只看见新生的细嫩皮肤。
周围的街道一片狼藉，再没有行人的惨叫，也没有激荡的打斗声，先前那被封艾化作无数狰狞巨兽的高楼街道都已经恢复了原状。
封艾握拳沉默伫立，望向南城墙，眯缝起了眼睛。
阿尔萨斯终于畏畏缩缩地从墙角处钻出来，跳到了伊斯特怀里。
小伊斯特开口，细声呐道：
“那是什么？”
封艾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但是，好像是有人来接我们了。”
能够在艾斯兰引发如此大动乱的人实在不多，再算上有矛盾的，也只有世隐乡。
世隐乡的小师妹在这里，所以世隐乡的人会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艾想起林舍予徒手夹子弹的惊鸿一幕，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如果是林舍予那种强到没边的家伙要来艾斯兰，能把他们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长久以来疲于奔命，经历了太多事情，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失去了朋友亲人，又与妹妹分离，封艾的精神已经逐渐麻木。而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接他们回家了。
哪怕那里不是封艾所熟悉的328区。他竟然开始想念小师叔的蝎子辫，想念自己在世隐乡的小小庭院。
封艾的手中蓝光逸散，一束烟花冲上青天白日，绽放出刺眼的光彩。他仰起头来静静看着，直到烟花的垂焰消散在云间，才把手伸向小伊斯特。
“走吧，去看看谁来了。”
小伊斯特犹豫着伸出了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封艾后头。她的头发已经褪了蓝色，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两人朝着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封艾紧紧牵着伊斯特的手骤然一松，毫无征兆地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封艾面色煞白，眼皮上翻，整个人都怪异地颤抖着并非运转七重楼时候的颤抖，更像是癫痫患者的严重痉挛，他的瞳孔涣散，嘴里溢出混杂着血丝的白沫，看神情似是在忍受着极强烈的痛楚，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呻吟。
小伊斯特惊了一跳，张皇蹲下身来，不知所措。封艾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有病斑蔓延，体内的气流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冲击着身体的经脉，痛苦之剧烈，恨不得一死而后快。恍惚间，他隐约感觉到触碰在自己身上的冰冷小手，按在他的肩头又感觉到滚烫沥青地面扎身的碎石他感觉到时间流逝变得缓慢，深入灵魂的痛楚似要持续到永恒。
他感觉到来自远处的风声，无数人尖叫的惨嚎声，焦土之上碎肉翻滚的声音，暴戾的龙吟，他感觉到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
他的眼前越发黑暗，瞳孔失去了神采，痛楚仍在持续，疲倦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的眼睑慢慢阖上，就连伊斯特冰凉的体温也感受不到。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将他从地面托起。
封艾渐渐停止痉挛，嘶哑地倒抽了口气，脸上涌起些许血色。眉头紧皱。
“他开启了向死境，这是能量反噬，熬过去了就好了。”
李默存说道。
小伊斯特缩了缩身子，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无端端出现的男人，长发披散，青衫褴褛，风尘仆仆，偏偏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和。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小伊斯特，小伊斯特挪开了视线。
李默存忽然问道：
“小师……伊斯特，你还没有到十岁，是吗？”
小伊斯特眼中不解之色更甚，透着隐隐戒备，悄悄打量李默存温柔的眉眼，没搭腔。
李默存对她的反应并没有感到诧异，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没关系的。再过一小段时间，你应该就会遇到我们了。”
封艾从昏迷中逐渐恢复过来，面如金纸，看向扶着自己的李默存，呐呐：
“大师兄……？”
李默存温和笑道：
“封艾，你好，好久不见。”
封艾虚弱苦笑：
“我以为来的会是舍予姐。没想到连你都来了。”
李默存道：
“二师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封艾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李默存平和的眉眼，他心底也不由平静下来。他当然不会知道李默存一路以来经历的故事，他背着行囊跋山涉水，只身一人闯进了敌军的大本营，在圣诫炮中活了下来，徒手击碎了暴走的病，这才来到了封艾面前。但是对于封艾来说，李默存的出现，无疑是莫大的解脱，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接下来的一切问题都交给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谦和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曾了解李默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因为他是世隐乡的大师兄。他为了伊斯特和封艾，孤身入都城。
在此之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普天之下，唯有师匠一人。
封艾真诚地开口说道：
“……谢谢。”
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极认真地回应：
“你不必如此的，我们才该谢谢你。谢谢你照顾小师妹这么长时间。”
封艾看向了一脸迷茫的小伊斯特，缓缓道：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李默存道：
“回到了世隐乡，我们会全部告诉你。”
封艾闻言，点了点头。
李默存转过头来，朝着小伊斯特温柔道：
“小师妹，我们回家了。”
……
……
大学城区，南城门，毗邻的十四个街区的群众已经被紧急撤离。
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有无数响声窸动。
每个阴暗巷道里，尘封多年的下水道中，有凄厉尖啸此起彼伏。
井盖接连掀开，一道道惨白的身影从幽暗的地下世界窜出。浩浩荡荡的幽灵大军，脸上无一例外覆上了形态各异的女伶面具。
街区各处爬出了成千上万的伶面人，它们一面畏缩地躲避着炽热的阳光，一面沿着大楼的阴影成群结队地朝着某条街道涌去，白色洪流如同潮水般将李默存三人渐渐包围。
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再加上闯进了大学城区的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已经让艾斯兰陷入了最高戒备状态，国家机器甚至不惜清空了街道，放出地下的伶面人，也要将那三人留下。
李默存却神色如常。他对那些扑面而来的怪异伶面人视而不见，一手扶起封艾，另一手牵着小伊斯特，化作一阵清风吹拂过街道，朝着南城门的方向掠去。
他能够凭借人间最快的速度冲散艾斯兰的铁血军阵，万军之中直取司令格尔多，自然也能够带着封艾和伊斯特离开这里。认真起来的李默存，世上能够碰到他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那群伶面人被清风吹拂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发出尖啸，无数异能波动在街道中交织，火光电闪毒云冰风到处肆虐，却依旧沾不上李默存一点衣袂。
此情此景极为震撼，一缕清风在大学城区飘然流动，后面跟着不断汇聚越积越多的白色海潮，远远看去，就像是白色鼠潮的疯狂集体大迁徙，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刺破了天际。
封艾眯缝起眼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夸张的离心力和扑面而来的风压让他脸颊生疼，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隐约看见李默存平静的眉眼和缩在怀里紧闭着双眼的小伊斯特。这还是李默存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实力，他从来不曾想到，温和有礼的世隐乡大师兄竟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哪怕是同时挟着两个人在身上，李默存依旧快如疾风，三人在街道间兜兜转转，没过多久，便径直冲到了南城门处。
城门之前，再一次不依不饶地集结起一支装备精良的艾斯兰精锐部队，艾斯兰的战士们神情凝重，抱着崇高的信念排成长阵，悍不畏死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近百台临时调度的军用机甲围堵在城门之前，泛着肃杀的金属冷光，身经百战的机师静穆不语，将手指放在了启动超频模式的操作按钮之上。
云层之上，厚重的阴影遮云蔽日，女神号的主炮口有纯白的能量颗粒逐渐汇聚，第二发圣诫炮已经充能完毕，蓄势待发。
艾斯兰人将付出一切代价，阻拦国家的宿敌。他们仍旧没有从利文哲上将反叛的伤痛中醒转过来，可是在帝国的荣耀面前，战士们的信念永远不会崩塌。因为他们是艾斯兰人。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挣扎，最终凭着坚毅顽强的民族品质在百国大战中存活到了最后的艾斯兰人。
李默存早已将伊斯特交到了封艾怀中，腾出了那只苍白瘦削的右手，速度丝毫不减，宛如一道穿透重重黑暗的极致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身后潮水般的伶面人，带着封艾和伊斯特，义无反顾地朝着城门处的森严大军冲去。
没有冲锋号角，没有枪火炮响。
李默存掠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在刹那间穿透了时空，卷起漫天尘土肆意飘摇。
那道光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天地之间突然炸起一圈涟漪，将光芒陡然斩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应。
南城门内，艾斯兰军队之前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恐怖的陷坑。狂乱的气浪向四周涌去，掀飞了无数伶面人，阵前的艾斯兰士兵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像是被风吹倒的麦子成片摔倒。封艾紧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冲击的余波掀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顾不得身上划出的伤口，扭头看向之前所在的位置，睚眦欲裂。
李默存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近千米，撞折了城门前的老榕树，生生撞进了城墙之中。
艾斯兰都城城墙厚达十八米，为合成精钢所造。纵是导弹亦不能伤其分毫。
李默存却被一拳轰出千米之外，嵌进城墙四五米。
城墙上蛛网状的裂痕触目惊心，南城区一片死寂。
军阵之前，封艾之侧，陷坑正中，一名身着军装的威严老人沉默站立。
老人须发皆白，方正的眉眼中透着坚毅气质，壮硕的体格丝毫不显老态，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飘摇，依旧端正伫立的镇山石。
老人右手处有丝丝缕缕炽热空气徐徐流淌，那是与空气剧烈摩擦后产生的余热。
老人的军装之上，镶满无数代表艾斯兰至高荣耀的勋章。
潮水般的伶面人叫嚣着慌张逃散。
艾斯兰军人眼中流露出狂热之情，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
他们没有理由不狂热。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艾斯兰的最强传说，他数十年来未逢一败，与阿尔艾斯兰陛下征战无数沙场，统一了整片天下。
他是整个艾斯兰的荣耀。只要他还活着，艾斯兰就永不陷落。
他是艾斯兰长久以来绝无仅有的，往后也不会再有的精神支柱。
他是艾斯兰唯一的军神……甘道尔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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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3
城墙之上有碎石滚落。一阵轻响过后，那道深达四五米的坑洞中有清风掠过军阵，回到了封艾和伊斯特之前。
李默存嘴角犹自挂着鲜血，头发凌乱，身上衣衫尽碎，瘦削的上身胸口之处，赫然有一道极为显眼的拳印。
军神甘道尔的那一拳来得太快太疾，快到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快过了圣诫炮，快过了李默存全力冲刺的速度，他甚至刚刚来得及转身，便被轰了出去，拳风的余波甚至轰碎了周围的地面。
可李默存依旧活着。尽管此刻的他看起来身受重伤，尤为狼狈。
他面对着甘道尔，谦和而不谦卑地认真行了一礼。
“久仰军神大名。”
这真是极荒唐的情景。军神甘道尔突然出现，一拳打伤了李默存，来到这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艾斯兰的光，自然也是世隐乡的敌人。有谁会在被自己的宿敌一言不合重伤以后，还要恭敬端正地对他行礼？
可是李默存会。因为他素来就是一个只会讲道理的人。要来接自己的师妹回家，合乎情理，不愿意伤害无辜，合乎情理，向值得尊敬的人行礼，同样合乎道理。
被说是迂腐也好，不识变通也罢，认准了该做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苟地做到。
甘道尔皱起眉头。这只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周围的空间却仿佛因此凝固了几分。
甘道尔忽然开口问道：
“你的名字，可是你师父给你起的？”
李默存应道：“是。”
甘道尔又问道：
“你一个人来？”
李默存道：“是。来接师妹和朋友回家。”
甘道尔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你很好。”
李默存大方躬身道：
“多承谬赞。”
几句宛如闲拉家常的寒暄过后，甘道尔话锋一转，道：
“我会阻拦你。我与你师父有约，终生不会踏出大都会一步。你若能带着那两人走出这扇城门，便尽管试试。”
这句话气势极凌厉，带着极端的肯定语气，仿佛不是在向李默存宣告自己的来意，而是单纯在陈述他必然会被自己所阻拦的事实。
换做是谁，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显得狂妄至极。
可他是军神甘道尔，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和陈述事实无异了。
封艾抱着怀中轻颤的小伊斯特，抬起头来呆滞地看着场上对话的两人，似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眼前的两人，若真要打起来，对艾斯兰军人，乃至于封艾而言，都无异于神仙打架，光是混战的余波都能把他绞成碎片。
面对着甘道尔咄咄逼人的气势，李默存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他又复行一礼，极认真地回应道：
“失礼了。”
甘道尔要他尽管试试。
于是他便决定试试。
这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蚍蜉要撼树，蝼蚁要飞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纵使快如李默存，要带着两人一道离开这里，也无异于寻死。
然而，世隐乡的大师兄要带小师妹回家，本身也是没什么道理的事情。就像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因缘所致，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所以李默存动了。他一动，天地便为之所动。
风再起。不再是不羁潇洒的清风，狂暴飓风夹杂着尘土蓦然升起，碎石黄土宛如炮弹四处飞溅，打在士兵的铠甲上精钢的城墙上铿锵作响，成群结队的士兵宛如强风吹拂的芦苇荡，压低了身子，东倒西歪滚落在地上。
李默存已然消失在原地。
飓风席卷过封艾，他下意识护紧身下的伊斯特，那风压狂乱无匹，卷过他时却甚是轻柔，托起他和伊斯特再次朝城门冲去。
甘道尔负手立于狂风中心，军装飘荡，身形却巍然不动，似是清风拂过山岗，明月照下大江，他微眯起眼睛，在飓风卷向城门之时，终于也开始动了。
他极随意地抬起右脚，朝地面跺下。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瞬间盖过了风声。
恐怖的沟壑呈蛛网般在甘道尔脚下散开，蔓延了整个南城区。
本就坍塌出陷坑的地面完全龟裂。
大地剧烈颤抖。
中正平和的浩荡气流如海啸炸开，将飓风彻底压制。
飓风骤然停止了运转，封艾此时正被卷至空中飞向那南城门，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巨力袭来，甘道尔竟以丝毫不亚于李默存的速度蓦然冲至他们身后，对着李默存后心又是一拳挥出。
随着一阵闷哼，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李默存口中喷出鲜血，瞬间飞出了几百米。
封艾茫然无措，抱着怀中的伊斯特被惯性牵扯于空中翻滚，眼看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清风再至李默存在眨眼间又从几百米外飞身而回托住了两人，使之不至于摔伤。
封艾哑口无言，看着胸前后背各多出一道可怖拳印，头发凌乱的李默存，心中泛起极复杂的情绪。他和甘道尔之间的战斗太快太猛，根本不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参与的，他甚至根本看不清两人的动作更何况此时的李默存不仅要专心对付甘道尔，还要分神照应他们的安危，现在的他和伊斯特简直与累赘无异。一想到三人很有可能都要命丧于此，封艾又不由生出几分歉意来。
他想要保护伊斯特，他最终也没能保护伊斯特，如今还有可能搭上李默存的性命。
他已竭尽所能，如今人事已尽，惟有听天命了。
可在甘道尔这样恐怖的敌人之前，又哪有什么天命可听？
种种错乱思绪只在须臾间掠过，李默存自然不知道封艾的想法。他抬头看那悬于空中，气势滔天的甘道尔，下一刻又带着封艾和伊斯特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几百米之外。
同时出现的，还有甘道尔的拳头。
那是一只炽热如火的拳头！
那只无法抵挡的，开山辟石的右拳，随着李默存再一次穿梭空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李默存堪堪转身，不及回避，小腹再中一拳，整个人被贯进地面，轰出沟壑十二丈。
封艾两人始终被夹杂在这场突破人类极限的战斗中，李默存一被击飞，两人便又再次坠向地面。封艾抱紧了伊斯特，打算用后背着地减轻缓冲力，却又在落地时感到一阵清风，李默存再次出现在两人之后将他们稳稳托住，随后便抑制不住地咳出鲜血，呼吸声宛如破风箱。
封艾紧咬牙关，喝道：
“大师兄！你走吧！带着我们走不掉的！”
李默存仓促间竟是朝封艾笑了笑，却不说话，再次搭上了封艾的肩膀。封艾双拳紧攥，只苦于在方才与病的战斗中透支了所有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三人再次闪向城门方向。
甘道尔冷然道了一声：“不自量力。”
他身形再闪，拳头又至。
这只是在须臾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又和前两次有所不同。
甘道尔的拳头如期而至，紧紧跟随着李默存风一样的速度来到了他的面前。可这一次，李默存早已做好了准备。
之前挟着封艾和伊斯特的时候，他是倒着飞出去的。
所以，现在的他，正好面对着那一只凌厉无匹的右拳。
他伸出了那只泛着病态苍白的右手，甘道尔的拳头砸中了他的掌心。
李默存没有再被击飞。触碰到甘道尔右拳的瞬间，他那只光滑右臂瞬间攀上了几缕青灰色的血纹，威力足以震碎空气，击穿山岳的拳头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恐怖的劲道在须臾间被卸得一干二净。
李默存左手挟着封艾，封艾抱着双眼紧闭的小伊斯特。
李默存的右手与甘道尔的右拳相对。
四人便就这样在空中怪异地僵持着。
甘道尔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是被牢牢地吸附在了李默存的掌心。下一刻，甘道尔眉头一横，爆发出惊天绝伦气势，用比之前还要快上一倍的速度撤回拳头，旋身甩臂，再一次将李默存击飞，在空中划过近千米距离，带着白色气流化作了渺小的一点。
所有人都怔住了。
直到这一刻，谁都能看出来，甘道尔方才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仅用了三分力不到，便能够彻底压制李默存这样的存在，那他又该是什么样的存在？
李默存在一个呼吸间又回到了南城区，堪堪接下落地的封艾伊斯特，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他的脖颈间冒着青烟，他的周身伤痕累累，瞳孔涣散，仍自挂着诧异的神色，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倚靠在封艾身旁，脆弱一如风中残烛。
甘道尔落到三人身前，紧皱着眉头，看了看右拳上被李默存捏出的青白指印，若有所思道：
“玉臂貔貅……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收你为弟子，怪不得你能学得了夜王游……”
甘道尔微微眯缝起眼睛，继续道：
“纵使你轻功身法天下第一，我远不及你带着两个累赘，是绝对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并无任何夸大之意，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封艾甚至无法生出愠怒的心思，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不甘都只是虚妄。他心中一片茫然，木然扶着重伤濒死的李默存，愧疚自恼之情油然而生。
李默存挣扎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他从喉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喉咙里洇满了破裂而出的血液。
那声音很轻微，很模糊，以至于身旁的封艾都没能听清楚。
“他们……不是累赘。”
“他们……是我的师妹，和我的朋友。”
封艾怔在原地。
李默存无力地靠着封艾，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封艾，之后就麻烦你了。”
封艾木然。李默存忽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抚上了苍白右臂。
南城区有微风起。
城墙前有老榕树。
李默存曾被甘道尔击飞，贯穿了树冠。树叶枝桠簌簌而落。
一片绿叶随微风摇曳，晃悠飘至李默存身前。
李默存双目轻阖，睫毛随同那片绿叶轻轻微颤。发丝因风起伏。
一股醇和浩荡气息缓缓升起。不知道是否错觉，封艾看见李默存右臂诡异地颤了一颤，于是他心头猛地一跳。
与此同时，远处甘道尔骤然横眉倒竖，似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怒喝一声：
“疯子！”
甘道尔身上绽起滔天气势，威压气浪掀飞了远处的艾斯兰士兵，就连封艾也足下一阵踉跄，抱着伊斯特勉强稳住身形。甘道尔气势越来越盛，竟是比初见时还要恐怖上好几倍，封艾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只觉头痛欲裂，视线略一恍惚，甘道尔已经一闪而逝，来到了李默存的身前。
甘道尔又一次出拳。
凝聚了全力，毫无保留的一拳。
无比惊艳的一拳。
足以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的一拳。
人间至刚至强至烈的一拳。
以往甘道尔出拳快如疾电，封艾全然不能捕捉其动作。而这一拳，却缓慢到了极致！
所以封艾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切。
他能看见那只拳头上苍老的指节划破空气擦起的火焰，拳头轰碎音障荡漾的气云，高温摩擦中逐渐燃烧粉碎的袖口，拳头掀起的气流带动那片绿叶无助摇曳，拳头在他身前半米之处，缓慢而坚定地向李默存轰去。那只拳头死死地锁住了封艾的目光，他的内心深处恍然生出一阵感慨。
这样的拳头，天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拳头没有一丝阻碍，贯进了李默存的腹部。
李默存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缓缓睁开眼睛。
平静温和的眉眼。
甘道尔惊怒地睁大了眼。
微风再起，绿叶在两人之间摇晃。
李默存的右臂，骤然化作飞灰。
天地之间绽起一圈透明涟漪。
落叶因风飘摇十三里。
甘道尔倒飞而出，隐没在天际。
涟漪继续扩散，无形斥力将除封艾和伊斯特以外的一切事物尽数推开。
涟漪掠过周围建筑，高楼大厦宛如清风吹过的脆弱沙堡，纷飞湮灭。
上万名士兵被涟漪吹起，推送到了千里之外，又缓缓跌落到地面，无一受伤。
近百台狰狞机甲化作齑粉，机师同样随风飘飞而去。
数千米城墙在微风吹拂中逐渐消失殆尽。
以李默存为中心，天地间出现了一个圆。
这个圆扩散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一直延伸到大都会之外的土地。
圆内的建筑尽数消失殆尽，飞花落叶无数，一切生灵都被排斥到了圆圈之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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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74
大都会参天城墙之外的无垠黄土之上，三颗渺小的黑点在缓慢移动。
封艾扶着不省人事的李默存走在前面，小伊斯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星辰的瞳子泛着茫然神色，犹未从先前的那一场荡尽千里的清风中回过神来。
李默存为了救出小师妹和封艾，强行自废右臂，轰飞了近三分之一个大学城区，早已是筋疲力尽。他的右手齐肩而断，腹部被甘道尔轰出的伤口触目惊心，正汨汨向外淌出鲜血。如同破麻袋般挂在封艾身上，毫无意识。
封艾苦于无力施展异能，只得撕下身上衣物给他仓促包扎了一番，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如果不能停下来仔细打理一番止住流血，李默存终究难逃一死。
可他们不能停下。
尽管李默存已将艾斯兰士兵荡到了极远处，尽管他们此刻已经走出了艾斯兰的城门，甘道尔绝对不会再追来，可如今的三人伤痕累累，步履维艰，再不加快脚步离开这里，被艾斯兰人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被吹飞滚落的士兵们接二连三从迷惘中回过神来，重新整顿好队形，朝着城外的方向追赶而去。
天空之上，几艘阴森森的鬼级战舰带着无与伦比的寂灭气息进入了战备模式，全速朝着南方飞去。
紧急调配而来的机甲班在李默存轰出的废墟中辗转跳跃，朝着洞开的南城门全力冲刺。
哪怕甘道尔立誓不出城门，光是这些军队，便已经够封艾苦恼的了。毕竟他又不是李默存，能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凭借一副凡胎托着个半残的伤者，还带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又哪里跑得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封艾越想越着急，心中已是恨极，只怪自己太过于弱小，纵使李默存带着他们从军神甘道尔的手中逃出了城门，封艾依旧没有任何办法保护两人安然离开。
就在这时，封艾心头猛地一凛，眯起眼睛看向了前方。
地平线处，一道黑影几个辗转穿梭，以极惊人的速度朝他们逼近。
封艾下意识地将伊斯特护在身后，心中暗叹。早便猜到艾斯兰的怪物不止甘道尔一个，能制造出怨憎会和病这样的东西，温柔乡必有后着，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那黑影已在数个呼吸间掠至封艾一行人身前，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身形竟是极为高大，比寻常的成年男子几乎要高壮出一倍来。小伊斯特被那人的奇怪相貌吓得瑟瑟发抖，紧攥上封艾衣角，封艾脸上神色却是从警惕变成了茫然，而后却又化作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身影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后负着一只不合比例的小背篓，腰间挂着一把四四方方的青铜铁，另一侧悬着一只大葫芦，风尘仆仆的对襟黑衫被硕大的体型撑得极紧，裸露出来的皮肤须发尽张。
纵是如此，那“人”看上去却毫无可怖之感，满是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魁伟身躯，出尘气质的，除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还能是谁？
柳拂衣开口道：
“你就是封艾？”
封艾哑然无言，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我是。”
柳拂衣作揖道：
“在下柳拂衣。”
封艾又愣了一阵，失笑道：
“我知道……我在通缉令里见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
被封艾扶着的李默存恰好醒转过来，惨然笑道：
“师弟，你好，好久不见。”
柳拂衣看见李默存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愧然道：
“我半个月前已收到师姐的传信，启程赶来，本想和你一道接走小师妹，只是路途多有耽搁，终究还是来晚了。”
李默存摇了摇头：
“没有的事，可以见到你我很开心。”
柳拂衣叹了口气，转而问封艾：
“他怎么了？”
封艾黯然应道：
“大师兄为了救我们出来，自断了右臂。”
柳拂衣眉头再皱，煞气横生：
“这世上除了师匠，还有人能伤得了他？”
封艾愧疚道：
“是甘道尔元帅。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柳拂衣恍然：“难怪……没想到他竟然也会重新出山。”
李默存惭愧笑了笑，虚弱道：
“到底还是学不会打架，让师弟见笑了。”
柳拂衣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
“没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李默存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师弟了。”
柳拂衣又看向封艾，认真做了一揖：
“封艾，麻烦你照顾好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封艾下意识应了一声，柳拂衣便径自走过他身后，面对远处那座参天城墙。
黄沙漫起，隐约可见浩荡军阵急行而至，远处天空黑压压一片，布满了威势惊人的空舰。
几十台机甲后发先至，一马当先，转眼间已经来到了百米开外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调集，艾斯兰早已从大学城区各处调来了全部军队，虽说主力部队已在上午时分出征远行，此时漫出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竟也有四五万之数。
此时局势已是剑拔弩张，面对那密密麻麻布满了天地的艾斯兰军队，柳拂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那一柄青铜铁。
那青铜铁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像是块偌大门板，既没有剑锋，更没有尖头，黯淡没有光泽，看起来却奇沉无比。
青铜铁不需要锋刃。当柳拂衣将其握住的时候，柳拂衣便是世间最快最厉的锋刃。
柳拂衣没做任何冗余的动作。他只是单纯地将青铜铁调转朝下，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插进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一股极为磅礴的浩然剑气自柳拂衣身上炸裂开来，他的黑色衣衫随着须发无风而动，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那几乎没至剑柄的青铜铁完全嵌入地面，一道恐怖裂痕犹如游蛇般向两端裂开，荡起尘烟无数！
剧烈颤抖的地面让身后的封艾都有些重心不稳，远处急行军的艾斯兰军人更是成片踉跄翻倒在地，那一台台森冷机甲也被这气势所压制，强行止住了冲锋。
整片黄土，被柳拂衣划出了一道贯穿两端地平线的无尽绵延的裂痕。
无边军阵霎时间陷入一片混乱。
柳拂衣骤然提气长啸：
“退下！！”
“退下！！”
“退下！！”
气势极为凌厉的啸声穿破了空气，直冲向艾斯兰军人的耳膜，其声浩荡如雷鸣，绵延如巨龙，竟是生生不息，余音连绵不绝，就连封艾也支持不住，抱住伊斯特死死地捂住了耳朵。
远处的艾斯兰人耳膜震裂，痛苦翻滚者不计其数，滔天音浪甚至让机甲都出现了电子紊流短暂当机。
柳拂衣啸声仍未断绝，分明仍在极远处，却字字分明：
“李默存不杀人，不代表我不杀人！”
他抽出那柄青铜铁，前端指向身下无边裂隙：
“敢过此线一步者，定教他血溅七步！”
音浪翻涌着卷向艾斯兰军队，只凭柳拂衣一人一剑，竟真的镇住了数万军人，一时间人人踌躇忐忑，不敢再向前一步。
此时的艾斯兰军队人数虽众，却是由大学城区各地宪兵团，防暴部队，警备队调度而来，彼此之间未经磨合，本就军心不稳，再加上大学城区的守备司令官格尔多已是不知所踪，军队难得统一，缺乏凝聚力。何况大都会建都四十余年以来，都未曾有过敌人进犯，钢铁之都的优越心理早已浇筑到每个艾斯兰人心中，此时面对柳拂衣这陆地神仙般的夸张手段，被震慑当场也是情有可原。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去试其锋芒，只是望着远处那条惊人裂缝，心中惴惴然。过了一阵，中央方面不知缘何，竟是直接发出了退兵的命令，那浩荡的军队便就这么如潮水般撤去了。
柳拂衣提起青铜铁，插回了腰间，神情平静地就像是掸去了肩头的一颗灰尘。只有地上的那道恐怖沟壑能够证明他曾经做过多惊人的事。柳拂衣接过了封艾扶着的李默存，径自扛到了宽厚的肩膀之上，对封艾沉声道：
“走吧。我们回家了。”
封艾木然点了点头，牵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方走了两步，柳拂衣身子又顿了顿，柔声道：
“这些天来，辛苦你们了。”
封艾忽觉一股极酸楚的情绪漫上眼底，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还是命途多舛的辛酸？他眼眶稍稍红了红，又恢复了如常神色，最终只是握紧了小伊斯特的手，摇头轻道：
“谢谢。”
他们在这个光陆怪离的大都会里经历了太多的故事。
他在黄道大厦的夜空里放了一颗绚烂无比的烟花。
他经历了失去朋友的伤痛，焦头烂额的侦查智斗，最后发现自己被卷入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暮色巨网之中。
他挣扎着做出小人物的反抗，他沦为克莱希猫鼠游戏的玩物，他在艾斯兰的地下世界无数次经历险境。
他亲眼看着至亲在七棱大楼跳着探戈赴死，而后又和妹妹分别。
他不顾一切地立誓要逃出这片地方，因为他想要再一次看到伊斯特在眸子里倒映的星光，想看她在酒馆吧台上摇晃双腿的模样。
他在这座大都会里笑过哭过怒极恨极，也曾经迷惘不知所如，大城市的伟大之处便在于此：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关心你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今日他和伊斯特的离开就像是投入茫茫海底的一颗小小石子，甚至泛不起一丝涟漪。
而当他真正可以离开这座宏伟都市的时候，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茫然。
他不会知道他在未来又将经历什么，那一切又已经是全新的故事了。
他想要回到在玛丽安娜酒馆做侍应生时那种忙碌而又平和的时光，但是他也深深清楚，当他选择揭开这个世界背后帷幕的一角之时，他的命运已经站在了一个广袤得陌生得让他恐惧的舞台之上。
……
元0年。建都日。白魇师匠孤身入都城，踏破三千里皇城禁地。
48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隐乡的大师兄李默存独自走进大都会，后自断一臂，清风绕城八百里，不杀一人。
三师兄鬣魔柳拂衣，在天地间留下一线，画地为牢，震慑雄师三万，这一切事情，只为了带走他们的小师妹。
这一帮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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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猫鼠游戏atndoe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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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5.换主角章节得名字 睡美人蓝酱捅娄子
大概在封艾一行人还在辛苦地逃命的时候，五师兄蓝思琳正在温柔乡中缓缓醒来。
蓝思琳在醒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身旁躺着一个猫一样的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女人很美。蓝思琳见过很多女人，当然也见过非常美的女人，但他从未见过有如此慵懒气质的女人。就像是一只猫。
床很软，人也很软。
人很香，透着栀子花的香气。
蓝思琳头痛欲裂。不知是女人的香气熏得他太迷醉，还是因为昨夜的那场宿醉。
蓝思琳回过头来，睁开惺忪睡眼。眼里倒映着身旁一丝不挂的女子。
女人似已醒来很久，一双娇滴滴的杏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深处。
那是情人的眼神，怎么也看不厌的眼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蓝思琳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床。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成了被击出的子弹，陡然穿透了装潢华丽的卧房门口，滚到了门外。
蓝思琳站起身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时，看见门外站着七八名面目狰狞的魁伟大汉。
七八名魁伟大汉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两手一合，又将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的门重新关上，方才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
女子仍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枕间，漆黑得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蓝思琳咧了咧嘴，打着哈哈道：
“走错路了，我去拉屎。”
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一丝不挂，巧笑嫣然，眼里带上了一丝戏谑，伸出青葱样的手指，指了指卧室里的洗手间。
蓝思琳打开洗手间的门，静默了一秒钟，而后又轻轻地关上。
蓝思琳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
“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子眨了眨眼睛，眼帘温柔地似要剪断秋水，道：
“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把我忘了？”
女人的声音也很软，很慵懒，酥酥麻麻地似是能教人融化掉。腔调不紧不慢。
蓝思琳道：“如果我记得的话我就不会问了！”
女人闻言，也不气恼，轻声应道：
“我叫七七，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蓝思琳道：“七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你问。”
蓝思琳道：“为什么，厕所里，趴着一只老虎？”
七七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是吸引人，真的仿佛银铃般清脆，让人忘也忘不掉。她笑了很久，方才喘过气来，悠然道：
“那是虎爷的老虎。”
蓝思琳又问道：“虎爷是谁？”
七七道：“虎爷就是虎爷，虎爷是雾城赌场的大哥。”
蓝思琳惊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雾城……赌场？”
七七嫣然笑道：“这里是雾城。”
这里是外208区，这里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
这里是法外之都，只属于皆破先生的雾城。
蓝思琳和沈园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艰苦跋涉，终于靠着五十艾斯币辗转来到了外208区。而只在一个蓝思琳全无记忆的夜晚过后，他便再也看不见沈园的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猫一样的女人，还有厕所里的老虎。
蓝思琳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里一片浆糊，他捂着脸，道：
“能告诉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七七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蓝思琳并没有反应过来：“啊？”
七七幽幽道：“你醒来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漂亮。”
七七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正常的反应或许是走不动道，或许是挪不开眼，却总不该跑的。”
蓝思琳道：“很显然，我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七七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至少昨晚你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道：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七七道：“是的。”
蓝思琳：“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肯定不只是睡觉的。”
七七笑吟吟道：“是的。”
蓝思琳：“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家里过来的时候，五十艾斯比早就花光了。”
七七道：“所以你觉得你摊上了大麻烦。”
蓝思琳道：“所以我跑得很快。”
七七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回来？”
蓝思琳道：“因为门外有七个猛男，我看见猛男就走不动道。”
七七又笑了：“可是你不该害怕，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保镖。”
蓝思琳闻言，忽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帅吗？”
七七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觉得你很……有趣。”
蓝思琳忽然扶了扶额头：“看来我麻烦大了。”
七七疑惑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因为你不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他又接着说道：“一个很有钱又很漂亮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和我睡了一晚上，如果不是要我，就不会有什么对我来说更好的情况了。”
七七坐起身来，满脸尽是嫣然笑意，暧昧的被衾柔软地垂在她紧致的大腿上，赤条条的身躯白皙的胸口正对着蓝思琳。
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空调的冷气吹得他寒毛直竖。
七七慵懒地歪了歪头，笑道：
“你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七七忽然道：
“昨天的雾城，一夜之间，发生了三件大事。”
蓝思琳好奇道：“什么大事？”
七七道：“第一件事：剑魁忽然出山，从葬剑寮奔袭千里，将陨铁剑客余任侠斩于雾城南城门之上。而后又在雾城外的废墟扎营住下了。”
蓝思琳皱眉道：“剑魁……你是说八魁中的剑魁？”
七七点了点头：“正是。”
魁者，居首位者也。
剑魁是世上当仁不让的用剑第一，铸剑亦是第一，人们喜欢称他为剑魁，但他更喜欢称自己为执剑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后一个会用剑的人。
剑魁一向都深居简出，常常藏身于漠北的葬剑寮不问世事。唯一会让他出世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值得一战的对手的时候。
剑魁无论走到哪里，背上都会背着一口偌大的棺材。
棺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剑。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每当他战胜一名用剑的人，世上便会多出一具尸体，棺材里便会多出一把剑。
没有人知道剑魁的棺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
但天下人都知道，剑魁希望棺材里放入的最后一把剑，会是他自己。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魁之一出山，无论放到哪里，都不会是一件小事。
但是每次剑魁出山杀人后，都会极为肃穆地将对手埋葬，再彻底离开，这次他又为什么会在城外留下？
蓝思琳疑惑道：
“剑魁可是要来找皆破先生麻烦的？”
七七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又发出了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好一阵，七七才道：“谁都惹不起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惊道：“这皆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就连剑魁也惹不起？”
七七撇嘴道：“就算是艾斯兰全军出征，八魁齐聚，师匠亲临，在这座雾城里，也要给皆破先生一个天大的面子！”
蓝思琳有些难以置信地搓了搓鼻子，道：
“好吧……可是，这件事和我并没有关系。”
七七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确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昨夜的三件大事里面确实和你有关系。”
蓝思琳深吸了口气：“怎么说？”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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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6.掷千金思琳闯祸 遇剑魁沈园吃鸡
夜已深了。
这么深的夜，再热闹的城市也会撤去万家灯火，让一切归于寂静。
哪怕是雾城。
但是再安静的城市，也会有一些彻夜不眠的角落。
哪怕是雾城。
今夜的雾城，不眠的角落尤其热闹。因为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正在雾城最大的地下赌场里叱咤风云。年轻人好看的桃花眼醉意迷离，揽着个耀眼妖娆的婀娜女郎，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笑意盎然地把脚扛在装潢华丽的赌桌之上，赌桌之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筹码。
周围的赌客面色铁青，包括赌场的主人虎爷。
赌场很热闹。除了赌场以外的地方，一点都不热闹，人们正在梦乡里徜徉，在甜梦中期翼着天空拂晓，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没有了灯火缭绕的城市，被静谧的夜色所覆盖，甚至很难看清城市的建筑。
尤其是雾城。
雾城的夜晚总会起雾。
大雾，弥天的雾。
月色都无法穿透的大雾，在街道间挑着灯笼手电也看不见人的，梦幻迷蒙的夜雾。
在这样的夜雾之下，再耀眼的花火也是无用功。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人们都会待在屋子里。
在极尽奢华的大屋子里寻欢豪赌求醉，或者是在温馨熟悉的小屋子里安详入梦。
谁都如此。
除了剑魁。
雾城的南城门外，是一座荒村。
荒村是没有人的荒村，这样的荒村，没有人声熙攘，也没有灯火闪烁。
剑魁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
所以剑魁在这里扎营。
说是扎营，其实只不过是放下了背上的棺材。
背上的大棺材现在在剑魁的身后，剑魁现在在一小簇篝火的前面。天为被，地为床，零星的火焰透过迷蒙的薄雾照出剑魁黑色斗篷里隐藏的，
满是刺青的脸。
剑魁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眨眼，一直在注视着篝火。他的睫毛上渐渐粘上了晨曦的湿气，有晶莹的，微小的露珠。
篝火里的枯枝噼啪作响，伴随着诱人的香气。这里异常地寂静，除了枯枝燃烧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寂静很快被打破了。
雾里有轻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串串海螺壳互相敲击发出来的。
这么大的雾，明明连篝火都看不见的，为什么声音的主人会向剑魁走去？
“喂！”
出声的是一名娇美可爱的少女。
少女留着极长极长的头发，盘成了蝎子辫，垂在身后，显得很是灵动。
少女的眼睛更加灵动，滴溜溜地打量着坐在篝火前的剑魁。剑魁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像是雕塑。
少女却恍似全不在意，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大热天的，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烤火呀？”
剑魁不说话，甚至没有抬眼。
少女凑近了篝火，深深嗅了几口，莫名叹道：
“好香哦，你在烤什么吗？”
剑魁依旧不说话，剑魁不是瞎子，但他的眼睛始终只是注视着身前的那一簇篝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那一簇篝火。
少女撇了撇嘴，又凑到了剑魁的面前，天真无邪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
“大叔，你不会说话吗？”
白皙的手掌快要挥到他眼睛上了，剑魁终于眨了眨眼，抖落了睫毛上的露珠。
“喂喂，大叔，你倒是说句话嘛，大晚上的怪无聊的。”
“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啊？没钱进城吗？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啊？”
“现在已经是两点了哦！凌晨两点！”
“我已经跑了一晚上了，迷路了大半夜，现在好像又莫名其妙绕回了雾城，这里是南城门对吗？”
少女依旧不依不饶：
“大叔，你好无聊哦，说句话又不会吃亏！”
“我叫沈园，你叫什么名字啊？”
剑魁的眼珠子颤了颤，干涩地转动起来，注视着少女清丽无辜的一双眼睛，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死人般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咦”沈园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支着下巴嘟囔：
“小气鬼。”
剑魁眉头微皱，心中默叹，方才应道：
“我没有名字。”
“哈？”
剑魁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名字。”
剑魁的声音平而冷：
“我只是个用剑的人。”
“用剑的人……？”
沈园好奇地打量着石雕一样的剑魁，又绕着剑魁很没礼貌地来回打量了好几圈，甚至还伸手去拍了拍剑魁身后的大棺材，忽然兴奋地喔喔叫了起来：
“黥面大棺材……难道说，你就是剑魁？！”
“喔哦哦哦！太厉害了！剑魁耶！活的！”
剑魁看着沈园夸张又兴奋的神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怕我？”
沈园好奇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剑魁道：“这个世界上不怕我的人不多。”
沈园道：“为什么？反正你也不会揍我，剑魁不是只杀用剑的人吗？”
“喏，我可没带剑啊！”
说着，沈园还在剑魁眼前转了一圈，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口袋，显得很是得意：
“再说了，你要是真的想揍我，我也不怕！”
剑魁道：“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的师兄比你厉害多了！”
“你的师兄是谁？”
少女忽然朝剑魁做起了鬼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略略略！”
被少女用同样的话以牙还牙，剑魁显得颇有些无奈。看见了剑魁吃瘪的表情，沈园似乎显得很是开心：
“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师兄其实就是个比你能打架，还比你臭屁的多的死老头！”
剑魁若有所思，沉吟一阵，低声叹道：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喂喂，剑魁大叔，你的名字叫什么啊？难道从小到大都是叫剑魁吗？这么奇葩的名字一定会被小朋友欺负的吧？”
“剑魁大叔，你这棺材里真的是装剑的吗？里面有多少把剑啊？这棺材有多重啊？整天背着一个大棺材走来走去不会很累吗？我觉得这样还怪渗人的耶！”
“剑魁大叔，你这样子会不会没有朋友啊？其他人肯定是看见你就会被吓到的吧？不管怎么说背着个棺材走来走去还是有点奇怪耶！”
“剑魁大叔，你脸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啊？还蛮酷的，是界纹吗？这么说来，你也是异人咯？”
“剑魁大叔，你去过大都会吗？据说那边进城要安检，你这个大棺材好像放不进安检机耶，如果你要去大都会的话是不是不带棺材的啊？”
少女叽叽喳喳地越问越兴奋，就像是多嘴的麻雀。剑魁无奈道：
“我去哪里都会带着棺材。”
“咦咦？！！”
沈园闻言，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超级麻烦的，这么说来，你也没去过大都会咯？真可惜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想去看看的，据说那边的女孩子衣服都特别新潮好看啊！可恶……世……世伯家的衣服全都土气的要命，偶尔也想要试试新奇的裙子啊……”
剑魁终于难得有了比较大的反应，他稍稍仰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个聒噪的丫头。”
少女对此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剑魁大叔，你来这里是干嘛的啊？”
剑魁淡淡应道：
“我来杀人。”
“咦咦？？？？！！”
少女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是来杀人的啊？你要杀谁？肯定是用剑的吧？厉害吗？什么时候杀啊？”
剑魁平静道：“陨铁剑客余任侠，已经死了。”
言罢，他还伸出手，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坟包。
在淡淡雾气中，看得出来是新埋的坟包。
陨铁剑客余任侠之墓。
上有墓志铭：
“所佩“陨铁星河剑”重五十四斤，天外奇石所铸，切金断石，吹毛断发，坚不可摧，乃当世奇兵也。”
少女像是炸毛的小猫，身体瑟瑟抖了一阵，由衷感叹道：
“真可怕啊……”
少女终于安静了些许，又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拾起一根枯枝拨弄着篝火，忽然又问：
“为什么要杀他啊？”
剑魁丝毫没有犹豫，回应道：
“因为他用剑。我也用剑。”
沈园疑惑道：
“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吗？好像没什么道理呢？”
剑魁道：
“确实没什么道理，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支着下巴，忽然叹道：
“没想到剑魁大叔也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啊。”
剑魁没说话。
于是沈园又问：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很容易会滥杀无辜吗？”
剑魁挑眉：“怎么说？”
沈园道：
“你想啊，用剑的人里面肯定有坏人，也会有很多好人的吧？那些小人书里面不都画着呢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如果你把那些大侠都杀掉了，你不就变成坏人了吗？这样不就是滥杀无辜了吗？没准人家家里面还有妻儿子女什么的，那就更加麻烦了……”
剑魁问道：
“那些浪迹江湖的大剑侠，剑下所杀的奸贼恶徒，你觉得会不会有妻儿子女？”
“咦？这个倒是很难说耶，确实谁都有可能会有妻儿子女的……”
剑魁又问道：
“那些奸贼恶徒的妻儿子女，被毫不相干的人夺走了丈夫兄长，生活可会好过？”
“唔……确实不会好过。”
剑魁道：
“同样是夺人性命，毁人家庭，那些正义剑客，和用剑的奸贼，又有什么区别？”
沈园忽然苦恼地抱起了脑袋：
“啊……你真是难倒我了，可是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剑魁沉默了一阵，说道：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人要拿起一样武器的理由有千千万万，手刃仇敌，保护家人，夺取利益，而在千千万万武器中拿起剑来作为武器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结局。”
“诶？什么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
“啊？放进什么剑？”
“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我的剑。这和世俗的人心善恶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意愿。”
沈园深深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真是搞不懂耶……”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剑魁大叔，你杀完人以后不是就会回到那个什么……什么寮的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回家啊？”
这次，剑魁沉默了很久。少女已经来了太久，他的寂静也被打破了太久。他今夜被少女逼着说出的话甚至比这个月说过的话还要多。
剑魁终于还是开口了。
“因为一把剑。”
沈园又抱起了脑袋：
“又是剑啊，真是云里雾里的，什么剑啊？”
剑魁冷然道：
“陨铁星河剑。”
少女惊异道：
“陨铁星河……那不是你才杀完的那个什么侠的剑吗？”
“是。”
剑魁应声，旋即抬手后招，身后的巨大棺材竟陡然开棺，从内里飞出一柄剑，磁铁般吸附到了剑魁手上，那剑通体黝黑，剑身宽阔，泛着森森冷光。
少女见状，兴奋地眼冒金星：
“喔哦哦哦！厉害！”
剑魁把剑递了过去：“你仔细看。”
沈园依言凑过身去，接过了那柄陨铁星河剑，咿呀怪叫了几声好沉好沉，这才勉力借着黯淡火光仔细去看那剑身。
那漆黑剑身上赫然刻上了八个字！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剑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少女仔细琢磨着这八个字的意思，心中越来越惊异。
剑魁继续说道：
“这柄星河剑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而剑身上的八个字，却是用手指所刻。”
沈园闻言，一时间竟讶然无语，抬头看向剑魁脸上怪异的刺青，他的眼底里，分明燃烧着令人背脊发寒的恐怖杀气！
“我在那八个字里看到了极为澎湃的剑意，在这世上，拥有这般指力的人，只有两个！”
哪怕是单纯如少女，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滞，颤声问道：
“……是谁？”
剑魁冷冷道：
“艾斯兰军神……和世隐乡师匠！”
少女犹豫了好一阵，才又问道：
“那八个字，就连剑魁大叔也刻不出来？”
剑魁道：“我的指力，远远不及。”
少女幽幽叹道：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那剑魁大叔你要是真的在这里待到八月十九，遇到了那么厉害的家伙的话，岂不是九死一生？”
剑魁的语气又复平静：
“无妨。”
说着，他的右手轻轻握住了那柄陨铁星河剑的剑柄。
仅仅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却让剑魁的气质发生了惊人的转变。
原先的他像是一块伫立于篝火前的沉默顽石，有剑在手以后，他却像狂风怒嚎，滔天巨浪，像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像刺破了夜色直冲天际的唯一的光明！
沈园呆滞地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感觉就像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一叶飘摇扁舟！
由剑组成的海浪！
剑魁将那柄陨铁星河剑横于眼前，轻声道：
“驭剑之道，和内力多少，又有何干？”
那是云淡风轻到了极致的平静，就像是一眼望不尽的无底深潭。
沈园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感觉，在这样的剑魁面前……在手里有剑的剑魁面前，就算是无敌于天下的师匠，也决不能轻撄其锋！
剑魁忽然右手一甩，那柄重达五十四斤的陨铁剑便轻飘飘地飞进了身后的棺材，棺盖仿佛有生命般重新合上，一切又归于寂静。
他没有理会坐在身旁，下巴都快要掉出来的灵秀少女，径自取过地上一截枯枝，将篝火尽数拨开，取出了火里的一大团物什。
剑魁忽然问道：
“吃吗？”
“啊咧？”
尚未回过神来的沈园猛一个激灵，呆呆地看着剑魁面色平静地剥开了手里一大团锡纸，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却是一只烤的火候恰好，肥美流油，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香气在夜空中飘荡，绵绵延延地便钻进了沈园的鼻子里。
于是，沈园的肚子便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连串咕咕声。
沈园俏脸骤然变得通红，尴尬地扭过脸去：
“对不起，跑了一晚上，还没吃饭……”
剑魁没回应，直接撕下了一大半边烤鸡，就着锡纸递到了沈园身前：
“小心烫。”
“喔哦哦哦！谢谢剑魁大叔！”
沈园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烤鸡，抓起了一只鸡腿，又被热气烫的咿呀乱叫，偏偏又不依不饶不肯松手，把鸡腿塞进了嘴里。
“哇哦哦哦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你就不能放凉一下再吃吗？”
“因为真的是很好吃啊！剑魁大叔的手艺一级棒！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叫花鸡了！哇喔哦哦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烫好烫好吃……”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嘿嘿……果然剑魁大叔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人呢。”
“我才不是。所以说，你来这里是干嘛的？”
“嗝儿，我是来……啊！！！”
满嘴油腻的小姑娘被剑魁一句话问得恍然回过神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对了！！我我我我是要去追蓝思琳的！那个垃圾混蛋棕毛猴子趁我不注意偷走了我的包裹！我现在就得去把他碎尸万段！！！！”
少女着急地放下了烤鸡，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气哄哄地就要往城门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遥遥对着剑魁招手，在迷蒙的大雾里露出一个甜甜的，满是油渍的笑容：
“剑魁大叔”
“你的烤鸡超好吃！谢谢款待！下次再找你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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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7.为饰尴尬，蓝思琳装逼论烟 欲揍仇人，沈小姐暴怒砸场
七七道：“第二件事：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在一夜之间赢下了虎爷的整座赌场，甚至赢走了虎爷最心爱的老虎！”
蓝思琳叹气道：“用鼻子想，也知道那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我了。”
七七又笑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笑起来总是很肆意，甚至有种很是豪放的感觉，偏偏笑声又娇媚不已，像是银铃。
七七道：“确实是你没错。”
“好吧，”蓝思琳态度骤然一转，一副认命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在七七床边席地坐下了：
“七七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蓝思琳舒了口气，随意地把手肘枕在床沿上，抬起头来，一双带着未褪醉意的桃花眼懒洋洋地、直勾勾地盯着七七慵懒娇艳的脸庞。他于是才发现，这个女人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
泪痣不是破坏完美艺术品的瑕疵，是画龙点睛的墨点。
点缀在七七脸上的泪痣浑然天成，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娇媚到骨子里的气质，勾魂夺魄。
蓝思琳问道：“你是虎爷的女人吗？”
七七坐起身来，粉红的被衾恰到好处地将一缕春光遮掩。七七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纤细白皙的手指夹起了一只短短的烟斗。
七七抿起一丝暧昧的笑意：“我是。”
蓝思琳侧了侧头：“那你是虎爷的第几个老婆呢？”
七七媚眼如丝，俏生生地剜了一眼蓝思琳，将烟丝点燃，轻轻吸了一口，戏谑道：
“这很重要吗？”
蓝思琳道：“这很重要。”
七七眨了眨眼，朝着蓝思琳吐出一口浓郁的氤氲：“我是虎爷最小的老婆。”
“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蓝思琳说着，脸上却没什么烦恼的神情，就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混，仰起头来惬意地呼吸着从七七口中吐出的烟气，叹道：
“好烟！”
七七问道：“难道说，如果我是虎爷的大老婆，情况就没那么严重了吗？”
蓝思琳道：“是的。”
七七又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蓝思琳道：“如果一个男人娶了很多个老婆的话，最喜欢的肯定是最小的老婆，否则就不会想要娶了。”
蓝思琳又道：“我把一个男人的家产抢得干干净净，还掳走了他最喜欢的老虎，又睡了他最喜欢的小老婆，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最糟糕呢？”
七七又笑了，道：“这确实是最糟糕的情况了，虎爷确实对你恨之入骨，你也确实是很聪明的男人。”
蓝思琳叹道：“我只是恰好很懂男人，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七七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挨在床头上，离蓝思琳更近了。
蓝思琳甚至可以闻到七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七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问道：
“你懂烟？”
蓝思琳道：
“不懂烟的人，怎么会懂男人？”
七七轻轻抿了抿嘴，笑意盎然，将抽过的烟斗递到了蓝思琳的嘴边。
蓝思琳也毫不在意，就这么张嘴含住了烟嘴，先是轻呼，再轻轻啜了一口。烟草的香气，韵律，劲道，混杂着七七唇齿间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触遍每一个味蕾，大脑逐渐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慢慢放空，宛如置身天堂。
蓝思琳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果然够劲道！”
七七娇笑嫣然，将烟嘴又含到嘴里：
“你确实很懂烟。”
蓝思琳悠悠叹道：
“我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了。”
七七问道：“为什么？”
蓝思琳说道：“反正现在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也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美女相伴，有好烟可抽，就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了。”
七七笑道：“你还真是乐天派。”
蓝思琳矢口否认：“我是没心没肺派的。”
七七忽然笑道：“可惜。”
蓝思琳问道：“可惜什么？”
七七俏皮地看着蓝思琳疑惑的眼睛，戏谑道：
“可惜现在虽然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没错，却未必不会有更糟的情况呢。”
蓝思琳眉头一挑：
“怎么说？”
七七道：“昨夜发生的第三件大事，你还没有问我。”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是什么？”
七七笑道：“昨夜凌晨，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闯遍了整个雾城，砸了两间酒吧，一间赌场，说要把一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
……
白日的雾城是一座极美的城市。
雾城比世隐乡繁华的多，却又不似大都会那般让人眼花缭乱，至少放眼望去，全无高楼大厦遮蔽视野，蓝天白云尽收眼底，街道的风格毫不统一，有古典优雅的西洋教堂，对街的却是挂上了旗帜的古朴客栈，看似鱼龙混杂，内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
单只是置身于人流其中，便能切实地感受到来自雾城的热情。
也正是如此，尽管心情阴翳如蓝思琳，也不免被难得的人情景致所感染，暂时把某只母老虎的生命威胁抛到了脑后，大口地呼吸起街道上令人畅快的空气来。
“这里的家伙们……是真真切切地在生活着，而不是寻求生存，真是个好地方啊。”
七七早已穿上了衣裳，走在蓝思琳身旁，姣美的面庞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彪形大汉却又让人望而生畏。
七七的语气似是有些骄傲：
“雾城本就是世上最好的城市。人们不愁吃穿，和乐融融，晚上家家户户熄灯入睡，从来不用紧锁房门，因为雾城里从来都没有鸡鸣狗盗之辈。”
蓝思琳揶揄道：
“也不会有人给别人戴绿帽？”
七七笑道：“这我大抵是管不着的。”
蓝思琳笑道：“那倒还好，至少像我这样的鸡鸣狗盗之辈可能也不是独一份。”
蓝思琳又道：“小姐，可以让你后面的那几位盖世太保收敛一点吗？我好像被盯得有点背脊发凉。”
七七俏皮道：“这我也管不着。他们本是虎爷的人，能忍住不把你剥皮抽筋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职业操守了。”
蓝思琳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有些后怕：
“虎爷不会当街叫人来揍我吧？”
七七道：“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呃，这里的治安官管的很严吗？”
七七摇头：“这里根本就没有治安官。”
蓝思琳越发诧异：“没有治安官？那警署呢？”
七七道：“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蓝思琳闻言，不禁啧啧称道：
“看来这皆破先生确实来头不小，有机会的话真得见一见，话说，你有见过那位皆破先生吗？”
七七俏皮地笑了笑：“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
蓝思琳彻底惊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堂堂一城之主，竟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吗？”
“谁知道呢？”七七撇了撇嘴：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的话，相信你也会喜欢上这里的。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每晚都会有烟火大会，很是好看。”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好一阵：
“每晚都有？你们心还真是够大的，我记得这城市周围都是深山野林什么的，也不怕玩出火灾吗？”
七七耸了耸肩：
“有什么关系，反正皆破先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
蓝思琳虚着眼：
“你们对那位皆破先生的敬仰程度简直就像是传销组织的头目……”
七七又点燃了烟斗，姿态优雅地抿着烟嘴，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七七淡淡说着：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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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8.借威风蓝酱当爸爸 遇煞神虎爷成病猫
雾城算不上是很大的城市，所以雾城也不会有很多酒吧。
而雾城的赌场，就只有一间。
虎爷的赌场是雾城里最大的赌场，也是唯一的赌场。
赌场素来是男人们最的地方，在糜烂的夜晚挥霍着金钱和生命，换取短暂而又极致的快乐，赌场的每一夜都充满了纸醉金迷，有人在这里收获横财，也有人在这里倾家荡产有人在这里放肆大笑，也有人在这里嚎啕大哭。但对于赌场本身来说，无论是谁的悲喜起落，都是很短暂的事情，赌场的门前车水马龙，赌场的门里声色犬马，它的存在本身就宛如这座城市，永远不会消弭。
……本该如此。
实际上，现在的虎爷已经是一筹莫展，暴跳如雷，因为昨夜的两次飞来横祸，这座原本是富丽堂皇的赌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雾都赌城”的霓虹招牌狼狈地折断在门前，闪烁着滑稽可笑的黯淡光彩，赌场内部更仿佛是遭了贼般，大大小小的赌桌横七竖八翻倒在地，颜色各异的筹码散落各处，墙壁边上的一排排老虎机已经被砸得彻底变形，吐出一堆又一堆的白票单子……就连赌场正中间，虎爷最引以为豪的特制精钢铁笼原本用来装他的爱宠老虎的笼子，也被恐怖的外力撞出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凹痕。
至于那只老虎，现在正躺在雾城最豪华的酒店顶层的厕所里呼呼大睡。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桌子上，挂在楼梯栏杆上，瑟缩在笼子里，一部又一部的担架正不断地往外抬人，整座赌场都像是激烈的战场遗迹，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自从雾都赌城建立以来，都未曾出现过如此荒唐的景象。
蓝思琳也不例外。事实上，他的下巴现在已经掉到了地上了。
“别告诉我……这场面是昨晚的我干出来的……”
七七有些头疼地抱着臂，揉了揉太阳穴：
“我想大概不是。”
赌场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
一个身材瘦削，满是纹身，满脸煞气的男人看见了门口的蓝思琳，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操起了地上的一根桌腿，直冲冲地朝着门口走来：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还敢来这里？！”
男人二话不说，扬手持棍作势欲打，蓝思琳手忙脚乱地摆手招呼：
“嚯嚯嚯嚯嚯嚯慢着慢着慢着！”
男子应声停步，隔着一米开外，铜铃般的大眼睛满是充斥着杀意的血丝。
蓝思琳伸掌于前，一脸肃然：
“消停会儿，我有话要说！”
男子怒道：“你还要放什么狗屁？”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阁下可就是虎爷？”
男子怒目圆睁：“老子是不是虎爷你心里没点逼数？赢了老子的场子，抢了老子的老虎和女人，现在又来这里做什么？”
蓝思琳嘿嘿赔笑道：
“是这样的，那什么，虎爷您悠着点，先把棍子放下，杵在那儿怪吓人的……”
蓝思琳接着道：
“昨儿个啊，我那什么，喝得有点多，很多事情记不清楚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老能给我仔细说说不？”
虎爷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你竟然还有胆子问？要不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引来了那么个疯婆娘，害得老子连场子都赔干净了，老子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蓝思琳咽了口口水：
“昨晚……有个女的来过了？”
虎爷道：
“你别他妈跟我装疯卖傻，你赢干净了老子的场子，前脚刚走，后脚那疯婆娘就来了，还指名道姓说要来这里找你，老子说人不在了，她还不信，非要搅和老子做生意，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的场子砸成这模样了……”
蓝思琳咧了咧嘴角：
“这确实是那只母老虎的风格……”
七七对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情景倒是一点也不畏惧，眼前就是自己的“丈夫”，身旁便是现在的“新情人”，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媚眼娇滴滴的总带着笑意，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虎爷又操起了棍子：
“昨夜让你赢干净老子的钱，赔了老子的婆娘，算是老子时运不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赌服输也不跟你算账那疯婆娘分明是你引来的，害得老子倾家荡产，这笔账你今天要不给我算干净，老子这就把你生吞活剐了！”
蓝思琳赔笑道：“哎哎哎慢着慢着，有事好商量，我再问虎爷您一件事，我有一包裹，蓝色的布，里面大概包着些姑娘的衣服裙子什么的好像落这儿了，您有看见没？”
虎爷怒道：
“什么他妈逼的包裹不包裹的，早就他妈给那疯女人拿走了，老子跟你说，这笔账你现在不给我算干净了，你就别想踏出这个门！”
“既然是这样的话……”蓝思琳撇了撇嘴，之前那谦卑到了极致的态度骤然一转，懒洋洋道：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拜拜啦您嘞。”
说着，蓝思琳竟然还真的顺手挽上了七七的腰肢，大摇大摆地转身作势欲行。
“你他妈……”
虎爷看见这一幕，眼皮子颤了颤，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操起棍子便朝蓝思琳冲去。
“慢着！”
蓝思琳猛一转身，又叫停了那根已经呼到了面前的桌腿，眉头一挑，极为跋扈地望着虎爷：
“你想清楚了吗？”
“老子想个鸟？”
蓝思琳丝毫不惧，倒是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欠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里可是雾城！皆破先生的地盘！皆破先生可是从来不允许有人当街打人的哟，你这一棍子招呼下来，皆破先生要是知道了，就算你是这块地的老大，还能接着蹦跶么？”
听到“皆破先生”四个字的时候，虎爷的面色已经由铁青霎时间转为苍白，倒是在一旁的七七，看到蓝思琳方才从她嘴里了解到皆破先生的存在，马上就利用皆破先生的名头来狐假虎威，抑制不住地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虎爷的面色又是变了几变，看样子是气得胸腔都快要炸膛了。
“你……你……”
虎爷颤抖的手指硬生生地指着蓝思琳嚣张至极的面门，他现在已经看不见蓝思琳的脸了，这家伙现在根本就是在用鼻孔看人！
“我什么我啊，我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去吃早饭，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捎上一份的！七七，咱们走一个！”
这么说着，蓝思琳竟真的大摇大摆地搂着七七离开了。
“你……你……”
虎爷的头上几乎快要冒出青烟来，猛地将那根桌腿砸到地上：
“蓝思琳！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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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79.蓝酱痛陈压迫史 七七戏吻小处男
古色古香的黄木方桌上，摆着几碟样式精致的小菜。
蓝思琳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看着这间小小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忙得分身乏术的店小二，听着周围的客人们天南地北地吹着牛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客栈里很是热闹，菜肴也很好吃，确实是很少机会能够领略到的独特风情，更不用说桌子对面就坐着一名风情万种的女子，这样惬意的时分，简直是自从蓝思琳离开世隐乡以来最舒服的时刻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门口还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再加上面临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发飙母老虎收走小命的生命威胁的话，他确实可以表现得再开心一点的。
沈园那个疯婆娘竟然砸了两家酒吧！还有一家赌场！
那个精钢打造的铁笼上面恐怖的凹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婆娘平时暴揍他的时候已经很克制了吗？！！
蓝思琳想到这层，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虚着眼问道：
“话说七七小姐，我昨晚到底赢了多少钱啊？”
七七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豆腐，随口道：
“两三亿艾斯币的样子吧？”
蓝思琳悲伤地眨巴眨巴着眼睛：
“那两三个亿……我让保镖们全部发给城镇上的居民了……是真的吗？？”
七七瞟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对呀”。
蓝思琳一头砸在了桌子上，郁闷地嘟囔：
“酒后乱性啊……现在连包裹都被那婆娘拿走了，身无分文，人生的大起大落真的可怕……”
“嘻嘻……”七七也在桌子上支着下巴，打量着蓝思琳生无可恋的后脑勺：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个人有趣了，你要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包养你哦。”
蓝思琳无精打采地应道：
“承蒙厚爱，不过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怎么逃出某个女魔头的魔掌，继续远走高飞……”
七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起一只干净的筷子戳了戳蓝思琳毫无生机的后脑勺：
“你还真是拔哔不认人呢。”
“我倒是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不过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出城的样子。”
七七慵懒地坐起身来，捧起桌子上精致的茶杯，把玩着杯盖，好奇道：
“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蓝思琳腾地坐起身来，捧住了七七捧住杯子的双手，七七愣了愣，再看去时，蓝思琳的眼里竟沾满了泪光：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诶？……”七七的八卦之心越甚了，戏谑道：
“那小姑娘……难道是你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蓝思琳的反应极其夸张，直接拍桌而起，悲愤道：
“我就算去太行山上给人猿轮流强暴个三天三夜，也不可能会找这样的女朋友！！”
“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个怪力白痴平胸女，一天到晚欺负我就不说了，连他妈睡袋都要抢我的！”
“你知道这大半个月来我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深山野林的大晚上有多冷吗！老子几千里路来一个人背两个睡袋，那婆娘仗着力气比我大一个人套两个睡袋！老娘睡睡袋，你睡睡袋罩子！你知道一个人三更半夜在寒风中听着一只母老虎流哈喇子的声音瑟瑟发抖的感受吗？！”
“老子他妈从老家出来，就他妈给了我50艾斯币！50艾斯币！想吃顿小龙虾都吃不起，那女的呢？他娘的，背着个小包裹里，除了衣服就是钱！钱啊！她吃的是小龙虾，我吃的是龙虾壳子啊！！！”
“我他妈一路过来的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那婆娘就是他娘的公费旅游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总而言之我蓝思琳要是真的找了这样的女人做女朋友，我……我就吃屎两百吨！！！”
蓝思琳激动异常，拍桌大吼，不断地开始引得旁人频频瞩目，七七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捧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蓝思琳恰好也喊口渴了，拿起了桌上自己的茶杯就要往嘴里灌，这时，七七娇柔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上。
蓝思琳愣了一愣，疑惑间，却正好对上七七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连意识都在一时间稍稍涣散
七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如其来地把上半身越过了那张小小的饭桌，诱人的嘴唇堵住了蓝思琳干渴的嘴。
柔软。这辈子也没有体会过的柔软。带着让人魂飞魄散的淡淡甜香。他甚至无法思考这触感是从何而来，再下一刻，唇齿间的缝隙便被更加柔软的存在所敲开了，湿濡温润的液体，混合着淡淡的茶香，在他的齿下俏皮而强势地搅动着，浸透了他的整个口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裂，忘记了干渴，忘记了自己。
蓝思琳手中拿着的茶杯翻倒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娇柔的身躯越过桌子的摩擦声，碟碗被推挤掉落在地的声音，身体向后仰倒的声音，相拥的身躯撞到在地的呻吟，嘈杂凌乱的人声，奇怪的破空声，门外闹耳的喊声，液体飞溅的声音，金铁交击的声音。
蓝思琳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灵魂正在浮起。
世间的嘈杂都与他无关。
他的灵魂正在沉沦。
仿佛要沉沦到永恒。
他无法思考，所以也无法感受时间的流动。
所以在一个永恒之后，或者是在一个瞬间之后，当他恍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七七那张娇艳的俏脸，近在咫尺，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还有柔软的身躯压在身上的，再真实不过的触感。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让意识逐渐恢复，当七七巧笑嫣然地从他身上坐起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是，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大概是头部所在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墙壁上，钉上了一枚泛着冷光的飞镖。
入木三分。
他最接近天堂的那一瞬间，也是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瞬间。
是巧合吗？
他不知道。
他无法思考。
七七忽然又贴近他的耳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耳边不断传来酥痒的感觉，和淡淡的温度。他依旧无法思考。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从窗外翻出去，然后一直一直跑。”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他依旧无法思考。但是身体里却仿佛有什么本能，被七七的声音所蛊惑，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本能地听从了命令，艰难地爬起身来，在七七温柔的注视中爬出了窗外，朝着某个方向拼命的跑去。他看见了七七在向他招手道别，看见了客栈门前鲜血淋漓的保镖们的尸体，听见了满大街骚乱的声音，听见了犹未停止的金鸣交击打斗声。
这是什么？
谁在追我？
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跑？
七七不是还在那吗？
要丢下她吗？
我不知道。
要去哪里？
跑去哪里？
什么时候停下？
我不知道。
谁的飞镖？
为什么要杀我？
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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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0.逢老板疑云初呈现 遇冤家煎饼成面膜
蓝思琳跑了很久。
他的身体仿佛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推开拥挤的人群，踉踉跄跄地，狼狈不堪地，朝着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的方向玩命狂奔，就像是被警车通缉的亡命之徒。
他的大脑没有在运转，所以他听不到被推开的人群不满的骂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无法去思考事情发生的始末。
刚才是死人了吧？
“在这座雾城里，没有人敢当街揍人。”
刚才……连自己也快要死了吧？
“没有治安官，也没有警署。有皆破先生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作乱。”
自己该跑去哪里？
“只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快乐就好了。”
出城吗？
“你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城门一步，否则老子马上把你碎尸万段！！！”
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超恐怖的！要是被那只母老虎找到我的话，真的会死的！”
……
……
“去他妈的吧！”
逐渐恢复意识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抓着疲软的双膝，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蓝思琳揩去额头上的汗渍，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周围，依旧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和方才的完全不同了。
“呃……这里是……”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开始暗叹命运曲折。
他不择方向地跑了大半天，结果竟然来到了自己还算熟悉的地方。
他当然还在雾城，这里当然也还是雾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他确实来过。
一天前，他和沈园累死累活地翻山越岭，终于来到208区雾城的时候，在这条街道上逗留了很久。
也就是说，蓝思琳已经从南到北穿越了大半个城区了。
已经跑了这么远，大概也已经逃脱危险了吧！
……不过，就算没有脱险，现在的蓝思琳也没有再继续跑路的打算了，身体的疲累，对食物和水的需求已经超过了他的求生。
“我记得……那家煎饼摊好像就在附近啊……”
蓝思琳左顾右盼，寻找着记忆中的煎饼摊——当初他和沈园之所以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就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一家便宜的要死还好吃得要命的煎饼摊。
当然了，对于蓝思琳来说，他比较记忆尤深的部分是煎饼摊的老板娘颇为好看，风韵犹存。
“喔哦，在这！”
蓝思琳拖着疲软的身躯，循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来到了那家小小的煎饼铺子。
“王记煎饼”。
蓝思琳正准备踏进店门，却猛然想起什么，额头猛然飙出冷汗。
“等等……”
他面容僵硬，双手胡乱地在身上拍来拍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我……我他妈……”
“没钱啊！！！！！”
“诶……”正悲愤间，蓝思琳又猛地一怔，左手拍了拍裤子口袋，带着一脸的诧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叠钞票。
“这是……”
蓝思琳茫然地看着口袋里的那叠钞票。
“追你的人来了，你要跑。”
对了。
“你要跑，你要拼命地跑，一定不要停下来。”
七七她……
“从窗外翻出去，”
那时候，好像压在我身上来着……
“然后一直一直跑。”
大概就是那时候偷偷塞进来的吧？
蓝思琳伸出手抠了抠脑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抱紧了那叠钞票。
“七七……！”蓝思琳的眼中竟然已经是热泪盈眶：
“真好啊……真是个好女人啊……真想娶她做老婆啊……真好啊……真好啊……”
王记煎饼店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正用一副阴阳怪气的痴汉相蹭着手上的一叠钞票，惹得路过的人们不断投来惊异又害怕的目光。
“老板娘！”
蓝思琳气宇轩昂地踏进了煎饼摊：
“给我来一打煎饼！加鸡蛋！钱管够哟！”
橱窗里的老板应声道：
“来嘞！”
蓝思琳寻了个正对着空调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惬意地打量着四周，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问道：
“老板，今天老板娘不在吗？”
厨房里的老板随口应道：
“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的，我王癞子活了四十多岁了，也没娶过老婆啊！”
“诶？”蓝思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打量了老板一番，
“不是吧？老板？就那个特别漂亮的老板娘啊，黄头发的，特时尚！昨天还在这儿做煎饼呢！”
老板打趣道：
“小哥你怕是饿花了眼，我这铺子开了十几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事儿呢，今早才刚请了个小帮工，人也不是什么黄头发，哪来的老板娘？”
蓝思琳闻言，摸了摸鼻子，又站起身来，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还出去重新看了一眼招牌，纳闷道：
“奇了怪了，难道我真是瞎了眼？明明是这家店没错啊……”
“小老板，一打煎饼，谢谢您嘞！”
没一会儿，老板便端着一大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扑鼻的葱香引得蓝思琳食指大动，也不顾烫手，抓起一块便大快朵颐起来。
“啊……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好烫好吃好吃……”
“小老板您悠着点，这煎饼可烫着咯。”
老板抹了抹满是面粉的大手，就着围裙拍了拍，看着蓝思琳一脸满足的吃相，笑逐颜开。
蓝思琳口里塞满了煎饼，含糊不清道：
“绕碗，以热烟影，yue惹（老板，你这煎饼，绝了）！”
如今已经过了早餐时间，店里也只有蓝思琳一个客人，老板也颇为清闲，便乐呵呵地陪着蓝思琳闲聊起来。
蓝思琳咽下了好几块煎饼，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叹道：
“哎，世事羁旅多烦忧，唯有煎饼诚不欺我。”
“小老板您说笑了。”
“老板啊，说起来，你今早才请了个帮工，现在怎么还是自己一个人忙？”
老板笑道：
“这倒不是，小帮工帮我取货去了。说起来，那小帮工倒也是有趣。”
蓝思琳好奇道：“怎么说？”
老板道：
“那小帮工今早一大早到我店里，刚赶上我开店的时间，就跟小哥您一样，要了三打煎饼，说起来倒也厉害，像小老板您这样的胃口我已经是很少见到了，那个小帮工却更加厉害！三打煎饼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
蓝思琳笑道：“这怕是饿死鬼投胎了吧。”
老板接着道：
“我也正纳闷呢，明明就是一个秀气可爱的小姑娘模样，竟然能吃下整整三打煎饼，而且啊，那肚子还不带见长的，都不知道吃下去的饼到哪儿去了……”
蓝思琳眼皮子跳了跳，语气忽然变得很怪异：
“老板……你说的是……一、一个小姑娘？”
老板道：
“是啊！你也不敢信吧？说实在的，我都被她那吃相吓到了！结果那姑娘吃完煎饼以后，才可怜兮兮地告诉我她身上没带钱，想要帮我打工还债，我看那姑娘长得实在可爱，又不似有什么心机的样子，便让她留了下来。嘿！您别说，我这可算是捡到宝了，您别看她小妮子一个，那力气！简直跟大象似的……”
“等……等等……”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他的面色逐渐发青，就连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
“老老老、老板……那、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唔……”老板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阵，猛然伸出一根大拇指：
“贼拉可爱！头发长长的，脸蛋白白的，水灵水灵的，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就在这时，店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好听的喊声，伴随着海螺壳互相撞击的脆响：
“老板，我回来啦！”
“哟，说曹操曹操到，小哥，您瞅瞅，小帮工回来咯！”
店门外，一个小姑娘正抱着三四个体积巨大的木箱摇摇晃晃地往店里走，那木箱堆得极高，快要顶到门顶去了，完全遮住了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抱着木箱来到厨房，一口气把箱子都放到了地上，地面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板，这么多面粉够用了吧？”
“哎呦，多了多了，姑娘辛苦了！快去坐着歇会儿。”
店长笑呵呵地把那几个木箱吃力地推到角落，小姑娘拍了拍沾满面粉的秀气手掌，朝老板咧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甜腻腻的笑容。
“老板，我没事！店里可还忙吗？”
“不忙，不忙！”老板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
“就一个小哥在吃煎饼呢，刚刚咱还聊起你来了！”
那小姑娘手上戴着一串海螺手串，脖子间挂着一颗晶莹的玉石，腰间插着一支精致的小笛子。长长的头发盘在身后，扎成了清秀的蝎子辫，看上去干净又可爱。
小姑娘顺着老板的眼神看向了店铺里角落的桌子上，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正翘着二郎腿，倚在墙角，脸上糊了一大块煎饼，完全看不到长什么样。
“哎呦，小老板，您这是在干嘛呢，这煎饼可烫了！”老板着急地问道。
角落的年轻人捏着嗓子，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似是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用浓重的乡音应道：
“俺在做美容咧！”
小姑娘歪了歪头，眨巴眨巴眼睛，笑道：
“老板，你们这雾城怪人可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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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1.识破伪装，本小说险些终结 水中有毒？沈小姐先干为敬
店主干笑了两声，赞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儿！我都不知道咱店的煎饼还能敷面膜呢！”
说着，王老板又把手擦了擦，在柜台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艾斯币：
“小姑娘，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小姑娘下意识地接过了工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这也太多了吧！我明明还欠着你饭钱呢！”
老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不多，不多，姑娘已经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了，真是帮了大忙了！几块煎饼值个什么钱嘛，工钱肯定还是要给的！”
小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道：
“谢谢老板！那我就收下啦！”
“客气什么！姑娘也累了，找张椅子歇会儿再走吧！”
角落里的蓝思琳忽然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张艾斯币，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钱我就放这，先撤了！”
说着，蓝思琳便顶着那张煎饼，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走去。
“好嘞！小老板您慢走！”
那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一阵蓝思琳的背影，撇了撇嘴，拿起桌子上的艾斯币递给了橱窗里的老板。
“老板，给！”
蓝思琳脸上盖着煎饼，不大看得清楚前面的路，走起来有些晃晃悠悠的，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他的双腿有些发软，勉力装作坚定，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煎饼，追寻着微弱的光芒，在几米远处的店铺门口之外的世界，就是生命的希望！
只要再走几步就好……几步！
“谢谢姑娘，来来来，快去喝口水！”老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好！正好我也口渴了！”小姑娘甜甜地回应着。
店里的一老一小还在开心地聊天，这都不关我的事！我的路就在前面，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为我敞开！这婆娘装得倒是乖巧，打起人来完全就是他娘的修罗转世，亏她还能搬得动那么多箱面粉，怎么也得有两百多斤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活该她觉得口渴，喝吧喝吧，喝到撑死最好，撑死了我就海阔天空……
等等……
蓝思琳煎饼下的面孔上眉头猛地一皱，冷汗瞬间飙出。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该死……
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拿着玻璃杯蹦跶到桌子边，提起茶壶倒上了满满一杯茶，刚往嘴里灌上一口，便听到一声仓促的怪叫：
“不能喝！！！！！！！！”
那个已经走到了门口处的煎饼怪人猛地一个急转弯，蹭蹭地冲到了小姑娘的面前，伸出手来要夺去姑娘手里的玻璃杯，含着一大口水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好奇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怪人在她面前急刹车后，脸上的煎饼渐渐滑落在地。
露出了一张被烫得通红的，她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的，恨不得马上见到，再撕成碎片的脸！
“噗”
沈园含着的一大口水尽数喷在了蓝思琳脸上：
“蓝……蓝……”
“蓝思琳！！！！！！！！！！！！！！！！！！！！！！！！！！！！！！！！！！！！！！！！！！！！！！！！！”
沈园的俏脸因为愤怒霎时变得通红！
“沈、沈姐姐，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说个屁啊！！！！”沈园闪电般探出手，抓住了高出她一个头的蓝思琳的领口，猛一记单手背摔，将蓝思琳在空中抡起一个圆，头朝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伴随着怪异的骨骼碎裂声的，是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王记煎饼店，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颤抖。
沈园动作极为熟练地一个转身，骑到了蓝思琳的身上，左右勾拳双管齐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狠狠地捶到了蓝思琳的脸上。
“蓝思琳！！你出息了啊！！”
“姐姐……不是……爸爸……啊！！”
“偷偷一个人把我甩掉不说，还拿走了我的行李！！”
“爹……有原因的！！真的！你听我解……啊啊……”
“你知道我的衣服和钱全部都在包裹里吗！我找了你整整一天，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
“我知道……啊！！不！我不知道……”
“我包裹里的小锦囊呢？！你拿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舍予姐给我的东西！说要到了雾城才能打开的！肯定是你拿了！给我交出来！”
“没有！爹！我绝对没有拿！喔哦哦哦啊啊啊……”
“你跑得倒是挺快！背着那么大一个包在城外被我追了一晚上，撵都撵不上！”
沈园越说越气，愤怒地揪起了蓝思琳的耳朵。
“啊喔哦哦哦啊啊要死要死要死停停停停！爷爷我错了爷爷！我真的没有跑！你肯定是追错人了！”
“你竟然还敢狡辩！”沈园提起蓝思琳翻了个身，单膝压在蓝思琳后腰，一手卡住他脖子，一手提起他双脚，猛地将蓝思琳整个人向后对折了起来！
“喀呲！”
“啊！！！！！！！！！！！！！！！！！！！”
……
……
“所以说，你现在正在被人追杀，至于追杀你的人长什么样，为什么要追杀你，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咯？”
沈园拿起桌子上已经凉掉的一块煎饼，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而蓝思琳呢，则已经是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软软地瘫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时还发出奇怪的痛哼声。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现在先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命要紧。”
沈园努了努嘴巴：“我才不要！”
“为、为什么？！”
沈园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上的海螺壳手串，说道：
“反正又不是我被追杀，你要是被来路不明的家伙大卸八块了那才最好！雾城明明那么好玩，煎饼超好吃，老板人也超好，其他的人也超热情的。”
“而且，”沈园一本正经地说道：
“舍予姐让咱们来这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嘛！怎么可能刚来了就走啊？”
“嘁……”蓝思琳郁闷地支着头：
“这一天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地方肯定不简单，你要是不走，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
“你休想！”沈园毫不犹豫地打断。
“凭什么？！”蓝思琳不甘道。
“舍予姐让我看着你，你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呀喝！？”蓝思琳眉头高高挑起：
“什么舍予姐舍予姐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是谁啊！居委会大妈吗？我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啊！”
“你说什么？”沈园站起身来，一把抓起蓝思琳的脑袋，按到了盘子里的煎饼上不停摩擦：
“你翅膀硬了啊？蓝思琳！刚才是不是揍得太轻了啊？”
“疼疼疼疼不是不是不是爹地停停停……”
橱窗里的老板汗颜道：
“没想到原来小老板和小姑娘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啊。”
角落桌子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不是！！”
沈园又抄起蓝思琳的头当做擀面杖在煎饼上滚来滚去：
“轮到你说话了吗？啊？！”
“啊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爸比停停停停停……”
“真是气死我了！”沈园终于放开了蓝思琳的脑袋，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气鼓鼓地撑着头。
蓝思琳虚弱地趴在煎饼上，呐呐道：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我死去的太婆……”
折腾了蓝思琳大半天，又吵了这么久，沈园只觉得喉咙甚是干渴，不由抄起桌子上的大茶壶，直接就往嘴里倒了。
蓝思琳听到水声，便又猛然一惊，坐起身来，惊叫道：
“不能喝！”
“噗”
被吓了一跳的沈园又把刚喝进嘴的水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去理会幽怨的蓝思琳，提着茶壶放到了橱窗前：
“老板，这水不干净，好像放坏了。”
老板吃惊地接过水壶，闻了闻，道：
“这壶的茶叶是今早刚放的，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坏吧？我都喝了一上午了，也没喝出什么嘛。”
沈园挠了挠脑袋，疑惑道：
“诶？那我怎么感觉喝起来怪怪的？”
“没事，既然觉得怪就不喝，我给你倒杯开水。”老板笑呵呵道。
“谢谢老板！”
沈园捧着老板新倒的白开水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座位上，蓝思琳气若游丝地呐呐道：
“都说了不能喝，你还要……”
“噗”
沈园刚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到了蓝思琳的脸上，蓝思琳习以为常地擦了擦脸，神情满是生无可恋。
沈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皱起眉头仔细地盯着杯子里清澈透明的白开水，又叫道：
“老板，这水味道还是怪怪的！”
“不会吧？这就是刚烧好放凉的开水嘛。”老板也诧异地取来个杯子，倒了杯水喝了几口，道：
“就是凉白开的味道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啊，我都跟你说……”
“真是奇怪了，”沈园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捧起那半杯水，完全无视了蓝思琳的存在，呐呐道：
“难道是我煎饼吃多了，味觉都坏了？”
“我都说了……这水里有毒……”
“噗”
沈园再一次把嘴里的水喷到了蓝思琳脸上，惊叫道：
“你说什么？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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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2.过渡章无聊难取名 丑童兽偷懒瞎应对
“你说什么？有毒？！”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叫了出来，以至于店长王癞子都听得一清二楚，慌忙问道：
“有毒？什么有毒？”
蓝思琳急忙揩去脸上的谁，按着沈园的头让她坐了下来，干笑道：
“没事店长，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瞎说的，您继续忙！”
蓝思琳又凑到一头雾水的沈园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要死啊？传出去吓到人怎么办？”
沈园慌张低声道：“可是你说这水里有毒耶！”
“唉……”蓝思琳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有没有毒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你要记得，一定不能喝雾城的水，一定哦。”
七七小姐让他逃跑之际，确实有郑重其事地这么说过。
“总而言之，有人跟我说过，绝对不能喝雾城的水就是了。”
“咦咦？！”沈园叫道：“可是我都渴死了诶！”
蓝思琳无奈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说起来，你这种一根筋的家伙，竟然还真的可以喝出来水里面有问题啊？”
沈园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啊！好歹我也是个医师好不好？”
“嘁……你竟然还记得自己是个救死扶伤的……明明打人的时候就跟杀人一样。”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欠揍了！”
蓝思琳揉了揉脸：
“我现在没空跟你抬杠，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了。”
七七……
七七小姐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水里有毒？又为什么会知道被追杀的人是我？那时候……分明已经死人了吧，可是为什么她却表现得那么镇定……
对了，如果说不能喝雾城的水的话，那时候，七七她……
蓝思琳想起了七七那突如其来的一吻。
那时候，七七分明已经把喝进嘴里的茶渡进了他的嘴里啊！
想到这层，蓝思琳的面色立马变得铁青，对沈园说道：
“喂！你快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没？”
沈园怒道：“我不叫喂！”
“……爹，看病。”
沈园懒洋洋道：“那还用看吗，你肯定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低能。”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好啦，烦死了，神神叨叨的。”沈园不耐烦地拖过蓝思琳的手，闭起了眼睛。
蓝思琳能够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通过沈园的手不断传递到他体内，就像是潺潺水流一般。
“左下肋骨轻度移位，多处重度淤青，腰椎受损，心律偏快，鼻骨断裂……”
“……停一下，那些由你人为造成的损伤就不用说出来了。”
沈园甩开了蓝思琳的手，嘟囔道：“那还有什么病嘛。”
蓝思琳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我真没病？”
沈园大大咧咧道：“你这个人有病，但是你身体没病。”
蓝思琳闻言，捂住了嘴巴，眉头紧锁，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确喝到了经自七七之口的雾城的水，可现在他的身体却没什么问题。这是不是说，其实七七是在瞎扯淡逗他玩？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园那妮子为什么又能喝出这里的水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七七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恶意，毕竟没有七七的话，自己早就死在那家客栈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又低声对沈园道：
“你现在，随便想个什么借口，去检查一下老板的身体。”
“咦为什么啊，好麻烦诶……”
“别管了，总而言之，快点照做！”
沈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里，对正在和面的王癞子说道：
“老板，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啊？”
王老板愣了愣，依言伸出了手，笑问道：“小姑娘你这是想干嘛？”
“就没事看看嘛，稍等哦。”
沈园毫不在意地握住了店长沾满面粉的手腕，闭上了眼睛，店长惊异地喔哟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苏苏凉凉的？”
沈园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忽然扬了起来：
“咦咦？！”
沈园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很是奇怪，面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嘴里不断地咿呀乱叫，店长疑惑地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沈园才撤开了店长的手。
“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沈园听到店长说话，终于回过神来，哆嗦了一下，这才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没什么！店长你……超健康的！绝、绝对什么问题都没有哦！没、没事的话我就先走啦！”
沈园边笑边退，退到了角落里，拉起了一脸不解的蓝思琳就往门口走：
“老、老板……我就先走啦，有、有空再找你玩啦！拜拜！”
沈园强拉着蓝思琳一溜烟地从门口钻出去，跑没影了。
王老板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呐呐道：
“难道我的手很脏吗？”
……
……
沈园一路拉着蓝思琳跑了老远，才在转进一个没人的巷道以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抓着膝盖，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
蓝思琳虚着眼道：“你这到底是在干嘛啊？白痴吗！”
沈园竟然难得地没有反驳，她抬起头来，灵秀的眼睛里竟是盈满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好可怕！”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沈园没头没脑地攥着蓝思琳的衣领甩来甩去，蓝思琳的后脑勺一下接一下地撞着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蓝思琳无奈地按住了沈园的脸：
“你干嘛啊！有话就说啊！！”
沈园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瑟瑟发抖，小小的脸蛋被蓝思琳的一只手挤成了一块，叫道：
“老板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他什么啊，你倒是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啊白痴！”
“他他他他他不是人！！！！！！！！！！！！！！”
“……”
蓝思琳彻底沉默了下来，眼角不断抽搐，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沈园。
“你、你干嘛啊！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蓝思琳依旧没说话，看着气急败坏的沈园，眼底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沈园怒道：“老板他真的不是人，老板真的是鬼变的！！！”
蓝思琳这次不仅没有说话，更是微微侧过头去，捂住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园猛地一拳砸进了蓝思琳的小腹。
“呃哦……”
“不要做出那种被身残志坚的智障人士感动到的表情啊混蛋！我说的是真的！老板他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蓝思琳干咳了几声，缓过劲来，这才悠悠道：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对吧！超可怕的对吧！你也想不到老板会是鬼吧！”
蓝思琳满脸鄙夷：
“我才没有在想这个，不要妄图把我的智商拉到和你同一水平线。”
“那你在想什么！”
蓝思琳顿了顿，慢慢说道：
“老板当然不可能是鬼，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沈园不满道：“你又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别插嘴！”蓝思琳有些不耐烦：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和水有关。”
“既然你能够喝出老板店里的水不对劲，那就说明我得到的信息有很大可能是真的……尽管我自己也好像喝到了一点雾城的水……”
“店里的水老板喝不出任何问题，而你却能喝出不对劲，有可能是老板心怀不轨，在水里下毒害人，所以才会在喝了明显有问题的水后说没有问题。不过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一来因为老板并没有害人的动机，二来老板自己也喝了水。所以这个假设可以直接无视。”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你这个白痴没准真的天赋异禀，能够喝出雾城的水里的微弱不同之处。当然了，这个假设也需要再验证。”
“不过，我们现在仍然没办法知道的事情是，到底是整个雾城的水有问题，还是只是老板的煎饼铺里的水出了问题。”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缺少足够的信息，必须再做点什么，我才能有个靠谱一点的推论。”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嘟囔道：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嘛！”
蓝思琳摸了摸鼻子，沉思了一阵，看着沈园无辜的眼神，暗暗一笑，收敛神情，一本正经道：
“我们去喝水，然后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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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3.胸有奇谋，算命如今能救命 人无脉搏，雾城原来是鬼城？
雾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按照以往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头上戴着鲜花的姑娘挽着年轻小伙的臂弯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穿着可爱布偶服的寿司店员懒洋洋地靠在灯柱旁给路人派发着传单，路边的沧桑男人点燃了一根香烟，奶茶店门前排起了长龙，穿着球衣的帅气短发女生仰头灌下了大半瓶矿泉水。
街道上的每时每刻都和以往有着些微的不同，却又始终是那片不变的街道。
热闹，安宁，祥和，毫无违和感。
除了街边算命的。
算命道士这种早该消失在历史中的江湖职业重新在街道上出现算不上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算命的不是戴着墨镜的神叨老头，而是一个看上去秀气可爱的小姑娘。
更奇怪的是，偏偏这个小姑娘全没一点江湖术士的高深模样，反倒是面色青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路过的人稍有靠近都会把她吓得一阵哆嗦。如果不是地上的几行粉笔字说明了她的身份，大概只会被路人误以为是上街乞讨的。
不过地上的粉笔字写的不是“穷苦学生卖身葬父”，也不是“差5快钱回家”，而是“鬼谷神算，免费算命，姻缘财运，生男生女，应有尽有，无所不知”。
最奇怪的是，偏偏这种乍一看就不怀好意的江湖骗子，还带着个揽客的托儿！
“来来来啊，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鬼谷神算子第628代徒孙现场算命，包算包满意，不准不要钱，算准也不要钱！祖传算卦秘方，兴国又安邦……”
蓝思琳极为入戏地干着揽客的活计，在大街上高声呼喝，看上去很是开心的样子，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畏惧得敬而远之，蹲在一旁的沈园已经羞耻得耳根泛红，把头埋进了膝盖里面去，假装不认识身旁的这家伙。
“这位先生，我看你面有福相，想是命中注定今日会得高人指引，要不要来咱这儿算上一卦？”
蓝思琳热情地拦住了匆匆走过的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那满身大汗的上班族尴尬地望了望手表：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时间……”
“来来来先生，这边请！免费算卦！包您满意！”蓝思琳不由分说便拉着那名上班族来到了沈园面前。
“都说了我赶时间，我还有个客户要……”
蓝思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般，对沈园呵道：
“喂！干活了！有客人了！”
“呃……啊！哦……”沈园抬起头来，愣了好一阵，才仓皇地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闭上了眼睛朝那名上班族鞠了一躬：
“你你你你好！我我我就是算命的，鬼谷子是我的学生……不对！我是鬼谷子的师傅……不不不是……我的学生是鬼谷子……”
蓝思琳狠狠拍了一下沈园的后脑勺：“鬼谷子是你的师傅！”
“对对对！”沈园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鬼谷子是我的师傅！！”
“认真点！”蓝思琳神情严肃地朝沈园努了努嘴，便又跑到别处拉客去了，徒留不知所措的沈园一人在原地发怔。
“那个……”尴尬不已的上班族擦了擦额头的汗。
“哦！啊！啊！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这就给您算命！”沈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那上班族鞠躬赔不是：
“请请请问您要算什么？”
“呃，我比较赶时间，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我明白了！请你把手给我！”沈园立马毕恭毕敬地应道。
“呃，好……”上班族慢吞吞地犹疑地把手伸了出去，沈园握住了那人的手臂，闭起了眼睛，没过一阵，小巧的面庞便变得煞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那上班族的手，又是猛一阵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抱歉麻烦你了！呃……诶……那什么，你超健康的！花、花开富贵！”
沈园的后脑勺又猛遭一个暴栗，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回来了的蓝思琳纠正道：
“是大富大贵！”
说罢，蓝思琳便没再理会委屈巴巴的沈园，对那名一头雾水的上班族笑呵呵道：
“客官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祝您生意兴隆，马到成功！您慢走！”
上班族木讷地依言转身边走，还呐呐着：“莫名其妙啊……”
那人前脚刚走，蓝思琳便拉过身旁的一名怯懦的少女，赔笑道：
“小姐这边请！”
穿着学生服的眼镜少女几乎是小奶猫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蓝思琳提溜到了沈园跟前，而沈园仍自傻站着眼神涣散瑟瑟发抖，蓝思琳毫不犹豫又是一记暴栗敲在了沈园的头上，清脆的响声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蓝思琳趾高气昂道：“小圆子，赶紧给我好好接客，听见没？”
沈园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反驳，连声道着“对不起”，待到蓝思琳把目标转移到街上的路人离开以后，又转头去问那怯生生的眼镜少女：
“你、你好！我我我是算命的！请问你要算什么？”
眼镜少女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忐忑地绞着手指，眼神游移，犹豫了很久都不敢开口，似是被沈园传染了紧张的情绪。两人尴尬地沉默对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空气都要开始凝结了。
沈园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闭起眼睛鼓起勇气道：
“请……请你把手递给我！”
“啊……啊！好……”
眼镜少女下意识地便依言伸出了手，沈园握住少女的手臂，苍白的小脸又变得铁青，紧紧地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已经是惊惧到了极点。
“请……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又是猛地一阵哆嗦：
“啊！没、没有！没什么问题！绝对没什么问题哦！你你你的身体超级棒的！一定会大富大贵的哦！”
眼镜少女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低声问道：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其他？”沈园的脑子里塞满了浆糊，早已将蓝思琳事先教过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那什么……你、你有些低血糖，请千万要多运动……多……多吃点饭！”
眼镜少女愣了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朝沈园轻轻鞠了一躬：
“谢……谢谢你。”
“没……”沈园正要说点什么，神出鬼没的蓝思琳忽然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沈园毫无仪态地尖叫了两声，魂都快要飞出来了。
蓝思琳笑嘻嘻道：
“怎么样，大师？是不是给这位小姐算过姻缘了？”
“诶？”
“诶？”
沈园和少女同时惊呼了一声，那眼镜少女的脸上顿时变得嫣红。
蓝思琳又继续问道：
“大师，我看这位小姐颧骨平滑，面型标致，眉宇间又有桃花隐现，是不是要有交桃花运的征兆啊？”
“诶？”
“诶？！！！”
沈园似乎终于领会了蓝思琳的意思，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对……桃花运！你一定会有桃花运的！”
少女深深低着头，搅动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害羞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又朝着两人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开了。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舒了口气，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想要问什么啊？”
蓝思琳深深地吸了一口午后的新鲜空气，莫名感叹道：
“盛夏，微风，制服！啊！这是青春的味道啊！这就是所谓的少女啊！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正说着，他的态度又骤然一转，嫌恶道：
“除了你以外，钢铁暴龙兽是不会有少女心的。”
沈园气恼地鼓起了腮帮子：
“蓝思琳！你是不是想……”
话未说完，便又听见蓝思琳那贱气满满的招呼声：
“大妈，这边请！”
“诶诶？！！！！！！！！”
……
……
雾城空荡荡的巷道里，一名可爱的小姑娘正瘫软在墙边，面如金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摆上了餐盘的叫花鸡。
“给。”
蓝思琳往不省人事的沈园怀里丢了一瓶矿泉水，沈园机械般地拧开了瓶盖便往嘴里咕噜咕噜地灌。
蓝思琳见状，这才安心地拧开了手里的另一瓶矿泉水：
“有水喝的感觉真好啊！”
自打从煎饼店出来以后，蓝思琳已经拎着沈园在雾城的北区逛了大半天，把沈园当做了人形试毒机，流连于各处的咖啡馆，茶馆，奶茶店，便利店，沈园喝进嘴里又喷出来的饮料不计其数，惹得店家们白眼一片，而后便是拉着沈园到处“算命”的插曲了。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探查之后，蓝思琳总算总结出了一点头绪，咖啡馆茶馆奶茶店的饮品里都让沈园喝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唯有便利店的瓶装水是正常的。
“……这就说明了，出问题的，极有可能是雾城的自来水。无论是咖啡还是奶茶，制造的过程中都是需要用到水的，这些水和便利店的水的不同便在于此。没有什么店家会无聊到用瓶装水来泡茶，所以，凡是会用到自来水的饮品，都有问题。”
蓝思琳总结完以后，又问道：
“所以了，你的算命结果是怎么样？”
沈园猛一个激灵，站起身来：
“对……对了！”
沈园的面色苍白：
“雾雾雾雾城里的人，全部都是鬼耶！！”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我们至少也检查了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脉搏吗？”
“对啊！超可怕诶！蓝思琳，我们还是快跑吧！”
蓝思琳虚着眼道：“某人不是还说过不完成舍予姐交代的任务是不会走的吗？”
沈园叫道：“比起这个，当然还是保命要紧啊！”
蓝思琳道：“跑是不可能跑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确认。”
如果说，整个雾城的居民都没有脉搏的话，那七七岂不是也没有脉搏？
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好像和她……
还有就是，今早追杀自己的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也没有脉搏吗？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下死手？我死了对谁会有好处？难道是虎爷？……
“但……但是……如果那群鬼真的把我们吃掉了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头断掉了也能继续走路，还咿咿呀呀怪叫啊？”
沈园没头没脑的烦恼打断了蓝思琳的思绪，蓝思琳无奈道：
“你说的是丧尸不是鬼，都叫你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片。而且，雾城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鬼，就算真的是鬼，也不会害你。”
“为什么啊！”
蓝思琳一本正经问道：
“鬼是人死了以后变的吧？”
“唔……应该是吧？我不知道诶……”沈园嘟囔。
“如果那些鬼把你害死了，你岂不是也变成了鬼？到时候你们两个鬼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尴尬得要命？”
沈园眨巴着眼睛皱眉沉思了好一阵。
“咦咦？！”
“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了！”
蓝思琳郁闷地捂住了额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槽沈园好糊弄的程度，无奈道：
“本来就不可怕。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鬼，是装神弄鬼的人。况且，煎饼老板还对你那么好，你还好意思鬼啊鬼啊地冲着人家乱叫吗？”
“唔……也是哦……”
蓝思琳又问道：
“你确定一点治疗的办法都没有吗？”
沈园撇了撇嘴嘟囔道：
“那种症状，我连看都没看过，怎么可能会有治疗的方法嘛……就算要一点一点试药方，也得花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来不及啊……我又没有碧落黄泉……”
蓝思琳皱了皱眉头：
“碧落黄泉？那是什么？”
沈园大大咧咧道：
“就是一个水属性的异人都知道的传说啦，好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制造出万能药一样的圣水什么的，不过碧落黄泉本身的意思就好像是天上的黄泉水之类的，听上去就知道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了嘛。”
蓝思琳叹道：
“既然这样，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调查出雾城会变成这样的原因，然后再另做打算。如果不出我预料的话，现在估计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中毒了，你把检查过那些人的身体状况给我仔细地描述一下……”
“等等！”沈园忽然插嘴道：“为什么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啊？只要不喝自来水就好了啊，总有人不喜欢喝咖啡奶茶，然后在家喝瓶装水的吧？”
蓝思琳的表情很是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有用脑子思考的时候。”
“你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想死啊！”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你的想法没错，但是却忽略了一点……”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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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4.证猜想蓝酱重投虎穴 缺心眼沈园喜成捧哏
“你真的觉得不喝水，或者只喝瓶装水，就会没事了吗？”
沈园撅起了嘴：“难道不是吗？”
蓝思琳冷冷道：
“你太低估自来水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了。”
“在日常生活里，至少是饮食方面，几乎没有任何食物的制造过程是不需要用到自来水的。煮饭需要用到水，洗菜也需要用到水，泡茶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西式快餐店，饮料中的冰块也是过滤水制成的。基本上，除非你一点东西都不吃，否则都会或多或少地食用一小部分的自来水。除非是那些一日三餐都靠便利店的密封饭盒还有饮料解决的死肥宅，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避免喝到自来水。”
“甚至我们今早吃进去的煎饼，其制造过程也绝对离不开自来水。和面的时候……也是要加水的。”
沈园闻言，吓得跳了起来：
“啊！那样的话，咱俩不就都中毒了吗？会死诶！真的会死诶！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虚着眼道：
“拜托你用脑子想想，你第一个检查的人不就是我吗？你自己也说了我一点屁事都没有……”
“诶……诶？！为什么啊！明明你也有吃煎饼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道：
“肯定还是因为煎饼啊。既然你自己都吃不出煎饼有问题，那就说明煎饼的制作过程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我们阴差阳错地避免喝到了雾城的自来水。”
沈园夸张地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然醒悟道：
“对耶！老板教过我和面来着，他和面的时候放的确实不是自来水，是一大瓶的苏打水，还很认真地跟我说，这样的面用来做煎饼才会好吃什么的……”
沈园如蒙大赦般地拍了拍胸脯：
“得救了得救了……”
蓝思琳又道：“所以了，现在言归正传，你再跟我仔细描述一下中毒的人的情形。”
“唔，”沈园稍稍回忆了一阵：
“我记得，那些人除了没有脉搏以外，身体里的死气也特别浓郁，而且浓郁的程度好像都差不多……”
蓝思琳皱眉道：“死气？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沈园嗔道：“你才鬼东西！不要打断我！死气就是死气，我可以感受到每个人身体里流动的各种各样的气息，那种黑乎乎的就是死气。越是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死气就会越浓郁，最气人的就是，你这个混蛋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所以这就是你一天到晚暴打我的理由吗？”
“反正啊，一般来说，死气浓郁成那样，是怎么样都救不活的了……虽然街上的每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事，但是再怎么支撑，也撑不到四天了……”沈园的语气有些失落。
“四天吗？”蓝思琳下意识应道：“今天好像是八月十五，四天后就是八月十九……”
“咦咦？！！！！！！”
沈园猛然叫了一声，把蓝思琳惊了一跳。
“八……八……八月十九？！！！！”
沈园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蓝思琳无奈道：“八月十九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失神呐呐道：“八月十九……八月十九……”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剑魁大叔他……”
“啊！”沈园惊道：“难道说，剑魁大叔也已经中了毒，所以才会被预告在十九号就会死掉吗？！”
蓝思琳皱眉道：“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些什么？剑魁……你是说蜉蝣里面的八魁之一吗？”
“是了！是他！就是剑魁大叔啊！”沈园慌慌张张，语无伦次道：“大叔他……大叔他对我超级好的，陪我聊天，还要请我吃烤鸡，要是他真的死掉了怎么办啊？难道他真的喝到了雾城的水了吗？啊！怎么办啊！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蓝思琳按住了沈园的脑袋：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蓝思琳沉思了好一阵，才慢慢道：
“剑魁出山的事情我今早也有所耳闻，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情，蜉蝣组织的这八个神秘人，每一个的来头都吓人的要死，就算你说的那个剑魁真的中毒了，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挂掉，里面肯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凌乱的线索在蓝思琳脑海中快速穿梭。
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
七七。
追杀自己的神秘人。
未曾露面的皆破先生。
雾城的水。
剑魁……
八月十九……
“喂，”蓝思琳忽然说道：“把你遇到剑魁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沈园喋喋不休道：“就是那天你这个王八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甩掉了，我回过神来就到处找你啊。后来看见你跑出了城外，我就追了你大半夜，在荒郊野岭里绕来绕去的，莫名其妙就绕回了南城门，就见着剑魁大叔城外面坐着……”
蓝思琳忽然插嘴道：“等等，我根本就没有被你追……”
沈园道：“你还敢耍赖？！难道那天我看到的棕毛猴子还是假的不成？”
蓝思琳道：“先不管这个，你说你一直在追我，然后回到了南城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呐呐道：“我记得，咱俩刚进城那天，是从北城门进的吧？”
“是呀，然后咱们就去了煎饼店嘛……”
“你继续说。”
“然后就没什么了呀，我就跟剑魁大叔聊了会儿天，他告诉我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为有什么大高手在等着他，还在剑上留下了八月十九，剑魁沉棺八个大字，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高手要找他决斗，分明是有人想要毒死剑魁大叔……”
“在剑上……哪来的剑？剑魁的剑？”
“唔，不是啊！”
“那是谁的剑？”
“好像是一个叫做什么星河剑的人的剑，那把剑老沉了，剑魁大叔把他杀掉以后，还好好地把人埋了，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剑魁大叔为什么要杀人，明明跟那个家伙看起来也是无冤无仇的……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蓝思琳接话道：“是陨铁剑客，余任侠。也是蜉蝣的成员。据说也是异人，却因缘际会地得到了一把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唤为陨铁星河剑……白日持剑四处游历，晚上抱剑而眠，剑术相当了得，名气可谓不低。”
“诶……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蓝思琳语气嚣张：“出来混，总要了解一点江湖消息的，更何况小爷我天资聪颖，哪像你这种没头没脑的，一般都活不过三集……喔呃……”
蓝思琳吃痛地捂住了肚子，额头瞬间飙出冷汗，沈园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手又问道：“那个余任侠是坏人吗？剑魁大叔杀他真的只是因为他用剑而已吗？”
蓝思琳慢慢缓过一口气来，才悠悠道：
“没错，余任侠算不上什么坏人。剑魁杀他的原因没有别的，就只是因为他用剑。”
沈园苦恼道：“哎，真是没办法理解。”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蓝思琳平静道：
“剑魁的为人向来如此。全天下用剑的都是他的敌人，所以全天下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极道者，可以为一个单纯到极致的理由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这样的家伙，我估计大概连七情六欲都没有，这辈子就只剩下剑了，既可怜又可怕。”
沈园闻言，沉默了一阵，幽幽道：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一辈子不都会很不开心吗？”
“谁知道呢，”蓝思琳耸了耸肩：“或许对他来说，有朝一日能够死在别人的或是自己的剑下，就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吧。”
“可是……他十九号前就会被毒死了耶！”
蓝思琳缓缓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剑魁忽然出现在这里，甚至打破一贯的规律也要留到八月十九号……十九号又恰好是全城的人毒发的日子，肯定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是怎样啦！我一点都不明白啊！”沈园烦恼地抱着脑袋。
“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但是，我总觉得，这跟雾城的皆破先生绝对脱不了干系。”
“诶？皆破先生？谁啊？”沈园好奇道。
“你不知道皆破先生？”
“我怎么会知道嘛，你这人奇奇怪怪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蓝思琳叹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这整个208区，整个雾城，都是皆破先生的。”
“就是说那个什么皆破先生，是这里的城主咯？”沈园问道。
蓝思琳道：“不仅如此。如果只凭我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皆破先生的存在，比起城主，更像是雾城的某种信仰或者神祗。”
“神祗？他还是个神仙啊？”
蓝思琳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不神仙。不过就算皆破先生不是神仙，在雾城人的心里也大抵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了。每个人都对那个皆破先生敬仰的要命，甚至这座城市能像现在这般繁华，都全是皆破先生的功劳。”
蓝思琳继续道：
“然而，最诡异的是，尽管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敬仰皆破先生，可从来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的真面目。”
“诶……真厉害啊！”沈园莫名地有些兴奋：
“听上去就感觉是什么超厉害的角色耶！不过这个皆破先生和剑魁大叔又有什么关系啊？”
蓝思琳问道：“你觉得像皆破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会不知道全城的人都中毒了吗？这么大规模的自来水系统投毒，肯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每个城市的地下水系统都有着严格的安全防护，所以说了，现在这种状况，就算是有人说是皆破先生亲自下的毒，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诶……诶？！为什么啊？皆破先生不是雾城的城主吗？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人啊？”
蓝思琳道：
“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未必是真的。以剑魁的能耐，想来也不会轻易中毒，倘若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剑魁的话，在自来水系统中投毒确实是有效而隐蔽的方法之一。”
“咦！！！那岂不是要为了剑魁大叔一个人而害死全城的人了吗？这个皆破先生这么残忍啊！！他跟剑魁有什么仇吗？！”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蓝思琳无奈道：
“都说了这只是推测，也有可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必须再想办法确认才行。”
沈园一脸茫然：“确认什么啊？”
蓝思琳不假思索应道：“当然是确认城里人中毒是因为喝了自来水的猜想了。”
沈园疑惑道：“那不是已经确认了吗？就咱俩没喝水，而且咱俩也没事啊！”
“当然不是了。”
“诶？为什么！”沈园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点都不够用了。
“你没有删除变量。”
“哈？你在说什么？”
蓝思琳叹了口气，解释道：“且先不说我喝了一点自来水的事情，你仔细想想，检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就咱俩没事？”
“是啊！”
“那咱俩没事的原因是什么？”
沈园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吗？”
蓝思琳道：
“你再考虑一下我们和雾城人的不同点，除了咱俩没喝自来水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俩都是外来人，其他中毒的都是雾城本地人。”
沈园叫道：“不对呀？你怎么知道咱们算命的那些人里面没有外地人？”
蓝思琳随口应道：“我当然问过了。”
“什么时候问的！你你你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没脑子的白痴？”蓝思琳鄙夷道。
“咦咦！？”
蓝思琳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没有中毒，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咱俩没喝水，因为你也确实能够尝出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但是基于我阴差阳错地喝过一点自来水却依然没事，所以也不能否定另外一个推论：不是雾城本地人的话，就不会中毒。”
“那……那怎么证明啊？”
“很简单，”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朝着巷口走去：
“找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检查一下……或者是找一个没喝过雾城自来水的人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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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5.再按脉搏，偌大城中几人是鬼？重游故地，赌场门前她是阎王
什么样的人，才会喝不到雾城的自来水呢？
两人离开了巷口，又在街道上来来回回问了一圈，竟到处都不见一点外地人的影子。而后蓝思琳便又找来了两套斗篷，和沈园一人一套披在了身上，乔装打扮一番后兜兜转转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园的斗篷不合尺寸，长长的一截快要拖到了地上，她不情不愿地嘟囔道：
“你到底要干嘛啊，古古怪怪的，热死了……”
蓝思琳低声道：
“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头压低点，这里是南城区，也就是我被人袭击的地方，谁知道那群要人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又出现。”
沈园不满道：“明明是你被人追杀，关我什么事！”
蓝思琳虚着眼道：
“麻烦你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无依无靠的穷叫花子，能有什么本事惊动一群怪人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我的小命？整个雾城里唯一跟我有矛盾的只有赌场里的虎爷，而且，我也只不过是赢光了人家的钱，你可是把人家整个赌场都砸得稀巴烂了，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诶……？！是这样啊……”
沈园有些似懂非懂：“那我们又回到南边来干嘛？”
“当然是找人。”蓝思琳毫不犹豫。
“找人？找什么人？”
“找没喝过自来水的人。”蓝思琳看了看沈园，忽而眼睛一转，“真要说起来，从昨天开始没喝过水的人也可以。仔细想想，你发现雾城的水里有问题不也就是刚才的事情吗？”
“这么长时间没喝过自来水的人……啊！难道说，你在这边认识了一些足不出户，只吃便利店盒饭还有饮料的死肥宅吗？”
蓝思琳否认：“当然不是。”
“诶？诶？！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们去赌场。”
雾城的赌场只有一个。
虎爷的雾都赌城。
已经是一片狼藉，状若废墟的赌场里面，许多员工仍在热火朝天地清理着垃圾，计算着损失，累得大汗淋漓，所以当赌场的门口走来两名披着斗篷的怪人时，他们都没有留意到。
蓝思琳拉住了一名拿着扫把路过的保安，笑嘻嘻道：
“嗨！”
那保安看到脱下了兜帽的蓝思琳，吓了一跳，怒喝道：
“怎么又是你！”
保安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安保，工作人员纷纷侧目，发现那个害得整个赌场都输得一干二净的混蛋竟又不请自来，不约而同地抄起了手边趁手的家伙，将蓝思琳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你他娘的还有胆子过来？你这个丧门星！”
“大伙儿先什么都别管了，揍他一顿解解气再说吧！”
“对！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咱们也不用忙活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得收拾！”
“天杀鬼打的混账玩意！”
“打死他算求的啦，没什么关系的啦，老大不会发现的啦！”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蓝思琳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还藏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蓝思琳笑呵呵道：
“各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着，蓝思琳又一把提过身后的沈园，塞到了身前，摘下了她的兜帽：
“喂！快给人家道歉，瞧瞧你弄的什么东西。”
众人看清了沈园的脸蛋，愣了一阵，怪叫声顿时此起彼伏，纷纷后退：
“是那个砸了赌场的疯婆子！”
“阎王爷又来啦！”
“怪物……怪物！！又是那个怪物！”
“大家都小心点！！快离她远点！！”
沈园的脸蛋吓得青白，一副魂魄都要升天了的样子，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惊惧过度而晕厥过去，猛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支长长笛子，毫无章法地来回乱挥咿呀怪叫：
“你你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鬼，你们不要害死我，不然我也变成鬼了大家都好、好尴尬的……”
当沈园抽出那支笛子的时候，那群身体健壮的大老爷们又是猛地一阵怪叫，都快要贴到墙角去了，仿佛是动物园的老虎看见了驯兽师的鞭子，又仿佛是山贼看见了官兵的军旗，鼻涕眼泪都快要吓出来了。蓝思琳望了望沈园手里那根精致古朴的长笛，又瞟了一眼中间虎笼上那触目惊心的凹痕，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没想到这妮子竟然是用这根笛子来敲人的……这玩意儿得有多硬啊？”
蓝思琳叹了口气，按住了沈园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将她提溜到了身后，沈园全程都在闭着眼忙碌地把手里的笛子甩来甩去，嘴里还在说着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话语，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抽筋玩具。
“行了行了，我都说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快把你的家伙收回去，别吓着人家。”
蓝思琳又转过身来，高声道：
“各位爷，我们这次过来没有恶意，就是想要找虎爷问些事情，虎爷现在不在吗？”
零零散散躲到了赌场各处的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一阵，一人应道：
“虎爷早就不在的啦！虎爷很忙的啦！隔天才会来赌场一次的啦，虎爷经常亲自要出城办事的啦！”
蓝思琳诧异道：
“为什么是虎爷亲自出城办事，你们这些小喽啰不用帮忙跑腿的吗？”
又有一人应道：
“虎爷是俺们皆破先生的心腹，要办的事哪是咱们能插手的！”
“对的啦，咱们雾城人从来都不出城的啦！”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从来不出城？为什么不出城？”
“出城有什么好的！雾城里就是世外桃源，犯得着到处跑吗？”
“就是嘛，而且据说噢，雾城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的咯，要运气好好才能碰见的，如果白天出去了还不回来，晚上起雾以后，第二天就找不到回来的路的啦。”
蓝思琳闻言，呐呐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话锋一转：“虎爷不在就算了，我还有些事想向各位请教一下，你们这里有谁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没喝水的吗？”
赌场里的众人又互相望了几眼，有人道：
“我们都在这里忙活了一整天了，哪有空吃饭喝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蓝思琳随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一个光头：
“请你过来一下。”
那光头犹豫了一阵，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他身体十分壮硕，说起话时却有些娘娘腔：
“你要干什么的啦？我告诉你，在皆破先生的地盘不可以打人的咯，打人要出事的咯！”
蓝思琳赔笑道：“不打人，不打人。”
说着，他又把身后眼泪汪汪的沈园提溜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喂，干活，检查一下。”
沈园带着哭腔：
“麻……麻烦你把手给我看一下！”
那光头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来，被沈园冰冷的小手握住手腕时又是一阵“哎呦”，把沈园吓了一跳。
“怎么样？”蓝思琳问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问题真的是来自雾城的地下水系统的话，那么皆破先生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七七之前也说过皆破先生应该很喜欢雾城的居民，看上去并不存在害人的动机，难道他和剑魁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
“蓝思琳……”
沈园忽然插话，她瑟瑟发抖，面如金纸。
蓝思琳诧异道：“你干嘛？”
沈园战战兢兢地松开了那光头的手：
“他……他也没有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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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6.事态紧急，卧槽这还不跑路？情关生死，娘的此番要救人
“你说什么？！”
蓝思琳如遭雷殛。
“他虽然没有死气，但是也还是没有脉搏……”沈园怯懦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脉搏。
为什么没有脉搏？怎么可能会没有脉搏？
这个人确实没有喝到雾城的自来水，情况应该和我们一样，但是他为什么会没有脉搏？
难道只要是雾城居民，都会没有脉搏？
……这不可能，自己一定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鬼神，一定有什么遗漏了的信息，除了雾城的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接触了什么除了水以外的东西，才会没有脉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七七，刺杀自己的神秘人，雾城的水，剑魁，皆破先生，八月十九……
“……喂！你在想什么啊！你是被吓傻了吗？呆子！”
沈园拖着失魂落魄的蓝思琳离开了赌场以后，蓝思琳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沈园气恼地拧了一下蓝思琳的手臂，蓝思琳这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
现在的蓝思琳一反常态，没有吃痛地夸张尖叫，也没有和沈园拌嘴，仿佛是陷入了非常失落的情绪当中。无论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遭遇了惊险的刺杀，发现了雾城自来水的问题，之前的蓝思琳都一直能够用非常吊儿郎当的轻松态度应对，可是当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测时，他便表现得异常低沉。
丝丝缕缕的恶心感萦绕在他的心脏，仿佛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极危险的事情将会在未来发生，他就像是一颗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可怜棋子，无意间被牵扯进了一张浩大的棋盘之中，看不穿事情的真相，被无形的线索牵扯着蒙头乱窜，渐渐堕入无边黑暗。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
“我们逃吧。”
“哈？”沈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蓝思琳眼神茫然，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逃吧。逃出雾城，继续走，走去别的地方，或者是回世隐乡……怎么样都好，不要再牵扯进雾城的事件里了，本来这件事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中毒的也不是我们，八月十九号要死的也不是我们，再继续追查下去就真的九死一生了。无论是皆破先生还是剑魁还是什么人，都不是我们两个惹得起的，到现在我都对追杀我的人是谁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不行！！”沈园忽然叫道，表情很是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跑掉！这里可是有成千上万的人中毒了耶！他们都会死的！煎饼店老板会死的！漂亮的戴眼镜的小姐姐也会死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啊！”
蓝思琳问道：
“你有什么解毒的方法吗？”
沈园被蓝思琳冷冰冰地呛了一下，愣了一愣，才道：
“老实说，我连他们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奇怪状况，但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治不好呢？”
蓝思琳冷笑了一下：“之前一直叫嚣着满街都是鬼，要快点跑掉的不就是你吗？”
沈园不甘示弱：
“但是，告诉我他们不是鬼的，不也是你吗！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医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医师都绝对不可以放任危在旦夕的病人不管不顾的，就算没有治好的希望，也要想尽办法让病人恢复！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快要死掉了，却连尝试着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医师啊！”
蓝思琳怔住了一下，恼怒道：“你才刚来这破地方，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混蛋！”
“当然有了！”沈园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回应了：
“我喜欢剑魁大叔，他对我很好，还请我吃了烤鸡我也喜欢煎饼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们都很善良，总喜欢对着我笑我也喜欢找我算命的小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温柔也很有礼貌，还有啰啰嗦嗦的欧巴桑，虽然一直在算命的时候问东问西的，可是对我很热情……总之！对我好的人，善良的人，我都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所以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去救他们，就算他们不需要我来救也好，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对啊，白痴！！！！！！！！”
沈园越说越着急，眼睛里都要溢出泪花来了，偏偏还不肯示弱，狠狠地盯着蓝思琳，一副要把他活活瞪死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个往日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妮子，在关键时候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来？而且促使她说出这么认真的话的，不是知交朋友，也不是亲人，偏偏就只是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蓝思琳呢？他有“喜欢”的陌生人吗？
是有的。
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躺在身边对他巧笑嫣然的女人。
和他共抽一支烟斗，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临别一吻的女人。
七七现在可还安好？神秘人刺倒了她的保镖，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也喝下了茶馆的茶，她会不会也在八月十九日那天死去？
一连串的，蓝思琳曾经一直逃避不去想的问题，在沈园的一番慷慨激昂的自白之下，仿佛决堤的洪水，向无助的蓝思琳涌来。
倘若自己就这样逃开，是否就等于放弃了七七的性命？
如果自己就这样留下来，到底是帮助她还是为她陪葬？
蓝思琳忽然很生气，他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你这个疯女人！”
沈园从来没见过蓝思琳凶巴巴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没什么气势地冲他吼了回去：
“你这个笨猴子！”
蓝思琳一把扯过沈园的袖子：“跟我来！”
沈园竭力抵抗着蓝思琳的拉扯，叫嚷道：“我才不要走！我要留下来帮忙！你……你放开！”
“没有要你出城！白痴！”
蓝思琳回过头来吼了一声，恼怒道：
“我们现在就去城主府。”
“诶……”沈园呆住了：“我们去城主府干嘛？”
蓝思琳冷冷道：“当然是去找皆破先生。”
“咦咦？！你不是说，没有人见过皆破先生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诶……可……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
“突然就要去见皆破先生……是要问什么啊？而且这样子不会很危险吗？也不知道皆破先生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他真的是……”
蓝思琳脚步一顿，慢慢道：“现在去找皆破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
“诶？为什么？”
“因为咱俩砸了他的手下的赌场。”
沈园惊诧道：“这样我们岂不是死得更惨？”
“不会。如果他真的有心弄死咱俩的话，昨晚就动手了。”
“我还是迷迷糊糊的……”
蓝思琳又拎着沈园继续走了。他平静道：
“我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见到皆破先生才能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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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7.亲自赴会蓝酱耍帅 成吉祥物沈园懵逼
蓝思琳和沈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
随便找哪个路人问上一问，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市最中心的方向指上一指，没过多久，两人便已经站到了城主府的门前。
城主府的建筑样式极为显眼，区别于周围的其他建筑，整体看上去便是一座古代的府邸大院，庭院正中矗立着一栋装修精致的典雅小楼。府邸的大门完全是向外敞开的，似乎丝毫不介意任何人随意出入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从来没有人会破坏城主府里的一草一木，因为这是皆破先生的府邸。
也从来没有人见到皆破先生从府邸之中走出来过。
这种随意潇洒的建筑和风格，给了沈园和蓝思琳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恍然间仿佛就像是走进了世隐乡里，林舍予每日绣花的那一栋小楼。
只是相较而言，城主府要比林舍予的小楼繁华的多。
两人径直走进了小楼之中，方才看见候在楼里的一名清秀婢女，婢女极为谦和地朝两人行了一礼，才大大方方说道：
“两位客人，皆破先生不喜见客，还望谅解。”
蓝思琳沉声道：
“请你代为转告皆破先生，就说我们两个是外地人，知道一些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
婢女又施一礼，轻飘飘地走上楼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复又行下楼来，恭敬道：
“两位楼上请。”
蓝思琳和沈园面面相觑，沈园压低了声音讶异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蓝思琳面不改色，从嘴边轻轻挤出一句“见机行事”，两人便忐忑地随着婢女走上了楼梯，二楼往上都是藏书阁般的所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陈放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古怪书籍，还有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坛坛珍贵的烟草，此外还有着许多闻所未闻的奇石珍玉。婢女的脚步丝毫没有停止，径直领着两人走到了七楼的大厅。
大厅甚是空阔，只有东边摆上了一张檀木卧椅，前方放置着一张古朴的木桌，巨大的木桌之上，静静横陈着一座支架，驾着一支极长的烟斗。厅里云雾缭绕，想是桌上的烟草燃烧所致。烟雾看上去虽浓郁，却并不呛鼻，反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蓝思琳不由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烟。”
“确实是好烟。”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厅里的两人皆是一惊，循声看去，才发觉原来南向的窗边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本在凭窗眺景，此时已经转过身来，慢慢地穿过云与雾，走向了蓝思琳和沈园。
那是一个浑身皆白的男人。
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额头扎起一条纯白色的发带，一袭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柔软白衣，宽松的领口处露出鲜明的锁骨，就连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打着赤足站在两人对面，唯有足腕上系着一条红绳带。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缕洒脱不羁的轻烟。
男人轻轻歪着头，插着裤兜，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出声道：
“我素来最喜烟火，世间的名贵烟草都放在了这座小楼里，你们若是有喜欢的，不妨挑上几种随意拿去。”
沈园好奇道：“咦……你就是皆破先生啊？”
俊逸的白发男子笑道：“我看着不像吗？”
沈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嘿嘿……我还一直以为皆破先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什么的，没想到原来这么年轻。”
皆破先生的声音有一种平和的魔力，淡淡说道：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的话锋忽然一转，皱眉问道：“你们知道关于雾城的水的事？”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我们是昨天才来到的雾城，我旁边的这个家伙是个医生，恰好喝出了雾城的自来水有问题，后来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调查，大概可以确定的信息就是……现在雾城的地下水系统多半已经被投入了某种毒素，具体是什么毒素，应该如何化解都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只是所有喝过雾城的水的人都会中毒，并且在四天内，也就是十九号毒性发作。”
白发男子叹道：“这些我大抵都是了解的。”
蓝思琳道：“我当然知道你知道，如果是皆破先生的话，没有理由会不知道这些。”
皆破先生道：“如果你知道我知道这些，那么你特意来这里找我，肯定是想要问一些别的事情。”
蓝思琳道：“确实如此，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你应该不知道的信息。”
皆破先生闻言，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道：“你很有趣。”
蓝思琳道：“我有不有趣，和咱们的这场交易并没有什么关系。”
皆破先生道：“如果是这样，你我的这场交易，和什么有关系？”
蓝思琳道：“对皆破先生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你找出毒害雾城居民的罪魁祸首对我而言，这场交易或许能帮助我弄明白正在威胁我性命的，是什么样的一个势力。”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就像是打哑谜，听得沈园云里雾里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却又隐约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丝毫不敢插嘴。
皆破先生道：“这确实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你想要问什么？”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认识我们两人？”
皆破先生笑道：“昨夜里，雾城发生了三件大事，我也略有耳闻。”
蓝思琳点了点头，又问道：“有皆破先生管辖的雾城，绝对不可能有当街杀人的事件，此事当真？”
皆破先生道：“我会尽全力维护雾城的秩序，在雾城里杀人破坏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蓝思琳又问道：“皆破先生可知道近来入城的外地人有多少？”
皆破先生道：“雾城地形奇如海市蜃楼，能寻到此处的旅客每日也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可与城外剑魁有什么恩怨？”
“我近十年来深居简出，不曾与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更何况与剑魁结仇？”
蓝思琳又问道：
“皆破先生可知道在八月十四号之前，城里可曾出现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把手从裤兜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鼻子，仔细沉思了一阵，方才摇了摇头：
“在八月十四号之前确实没什么怪事。”
皆破先生的手同样很白，手指线条分明，细嫩得就像初生婴儿的手掌。蓝思琳眉头皱了皱，叹气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皆破先生，剑魁留在城外不肯离去的原因。”
皆破先生顿时为之精神一振：
“哦？你说。”
蓝思琳冷冷道：
“剑魁在进城诛杀陨铁剑客之后，发现陨铁剑客的剑上留下了八个字……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皆破先生眉头骤然紧皱，来回踱步一阵，蓦然仰天长叹：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
蓝思琳点了点头，没再说多一句废话，弯腰道了一声“告辞”，便领着一脸迷茫的沈园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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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8.小瘪三片言破天机 二百五只身赴鬼城
两人与皆破先生会面的时间仅有不到五分钟，蓝思琳便领着沈园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沈园呼了一口气，疑惑道：
“你怎么净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我感觉好像跟雾城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听不懂啊……”
蓝思琳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那个皆破先生怎么样？”
“哈？”沈园茫然道：“什么怎么样？看起来还蛮帅的啊！不过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蓝思琳摇了摇头，道：
“我们先出城，有些话必须要出城才能告诉你。”
“诶？为什么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沈园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惹来了蓝思琳极其嫌恶的眼神：
“别看了，没有人会对你这种呆子感兴趣的，还跟踪你……可笑……”
沈园恼羞成怒：“蓝思琳！你找死吗……”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便放慢了脚步，散步般地慢悠悠穿过了雾城的街道，一路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互呛，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轻松的正轨。蓝思琳对皆破先生、雾城的水之类的沉重话题只字不提，天真的沈园也被蓝思琳的贱嘴彻底转移了注意力。
两人刚从世隐乡出发的时候，蓝思琳是背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的，不过那个行李包早就在蓝思琳甩掉沈园去赌场寻欢的时候弄丢了，所以蓝思琳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新的背包，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密封的零食和水，美其名曰“应灾囤积”。
从外地来的两名年轻男女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旅客，享受着雾城的夕阳和天边烧红的云霞，漫无边际地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偶尔伴随着沈园恼怒的骂声和蓝思琳的痛叫声，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终于漫步到了北城门外。
蓝思琳寻了处城外的古旧凉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叹道：
“累死了，歇会儿再说。”
沈园白了蓝思琳一眼：“莫名其妙！”随后便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包裹甩到了长椅上，解开包裹摸索了一阵，翻出了几颗牛奶糖，拿出一颗丢进了嘴里，抱着膝盖，倚着椅背，仰头去看天边的夕阳，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
蓝思琳仰靠在柱子上，斜乜了一眼沈园夕阳下的侧颜，轻轻地笑了笑。
这似乎是两人自打进了这座雾城以来，最平和宁静的一个下午。
蓝思琳也似是真的有些累了，没有再和沈园吵嘴，两人都静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享受着一天结束前最后的静谧。
再晚些的时候，太阳三分之二的轮廓都沉进了山里，不再刺眼的光芒照应着天边的云彩，晚霞被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暑气也逐渐消退，有清凉的微风自林中起，拨撩着沈园额间的刘海，沈园呆呆地看着天空眨了眨眼，从腰间取出了那根古朴精致的笛子。
笛子通体雪白，说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晶莹而柔和。大半个月来，沈园和蓝思琳走过了无数地方，翻山越岭，在深山野林里穿行，感受着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无论去到哪里，沈园的腰间都总会别着那一支笛子。
不过她从来不吹。所以蓝思琳经常会笑话她只是拿着根笛子来装逼。
只是这次，沈园真的把那支好看的笛子放到了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那是一段不知名的旋律。旋律很简单，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不需要太多的技巧。简单，安静，却令人动容。悠扬的笛声在空气间摇曳，荡荡悠悠地传遍了整片山林，仿佛有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蓝思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打动了，恍惚间竟有了一丝酒后的醉意。随后，他又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地骂了一句：
“真难听。”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阵劲风袭向面门，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样雪白的物什旋转着冲进了他的视野之中，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蓝思琳在一声惨叫中翻倒在地。
雪白的笛子借着反作用力在空中旋了两圈，又回到了沈园手里。沈园的脸蛋气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怒：“你有种再说一遍！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条形的红印，他悲愤道：
“你刚才是真的打算用笛子打爆我的头吧？！混蛋！”
沈园嫌弃地擦了擦手中的笛子，放回了腰间，道：“谁叫你先说我的！”
蓝思琳艰难地坐回椅子上，气道：“再这样下去，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做成腊肉。”
“那是你活该！”沈园气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蓝思琳了。
蓝思琳重新靠回柱子上，看着太阳彻底隐没，夜色攀上天空，忽然叫道：
“喂。”
“我不叫‘喂’！”
“……那边的。”
“我也不叫‘那边的’！”沈园把包裹丢到了蓝思琳脸上。
蓝思琳拿下包裹，不耐烦道：
“姓沈的！天黑了！”
沈园不甘示弱，冲他喊了回去：“所以呢？！你要干嘛！”
蓝思琳忽然收敛了气势，轻声道：
“我们走吧。”
“噢……好吧。”沈园闻言，便从站了起来，拿过包裹便欲往城门方向走去。
“不是这边……”蓝思琳低声道：
“……我们……离开雾城吧。”
“你说什么？”沈园愣住了。
蓝思琳轻轻叹了口气，道：
“这次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事情比你想的要严重得多，我们还是快……”
一双白皙娇小的手忽然攥住了他的领口，蓝思琳讶异地抬起头，却在依稀夜色中看见了沈园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复杂表情。
“你又想逃跑了吗？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陪我一起救人的，你现在又要反悔了吗？你这个白痴！”
沈园越说越气，控制不住自己，将蓝思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按在了柱子上。
“反悔又怎么样？！反悔就反悔了！沈园！我现在告诉你，现在事态远比你想的要严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再掺和进来，你绝对……”
“那又怎么样！”沈园死死地箍着蓝思琳的领口，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起来：
“我们的命是命，雾城里面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因为自己害怕危险，就要随随便便把那么多人的命丢掉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
蓝思琳用尽全力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沈园的手臂上：
“放开！”
沈园吃痛地松开了手，吃惊地看着蓝思琳。蓝思琳愤怒地喘着粗气，眼底里满是血丝，叫道：
“如果我告诉你，再继续待在雾城，你绝对必死无疑呢？”
“……我……”
“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整个雾城里面除了皆破先生和剑魁，还有第三个势力呢？”
“……什么第三个势力？”
“在剑魁的剑上留下八个字的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和剑魁没有丝毫恩怨的皆破先生，那你觉得会是谁？那天在白天刺杀我的神秘人不可能是剑魁，也不可能是皆破先生，你觉得会是谁？雾城里有皆破先生坐阵，明令禁止一切扰乱治安的行为，却还有人敢做出杀人夺命的事，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
“剑魁被人预告了八月十九号就要死，雾城里的居民全部中毒，也是要在八月十九号全部死掉，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但是，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说的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我们也没有中毒……”
蓝思琳打断道：
“如果第三个势力的目标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刺杀我？我一个什么破背景都没有的小混混，为什么不惜招惹到皆破先生，也要刺杀我？”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整个雾城一直以来都平安无事，却在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中了毒，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关的剑魁，偶然听说到了陨铁剑客的信息，从漠北一路追杀进了雾城，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间段，我们两个世隐乡的人又恰好来到雾城，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
“而你到了现在，连一点做出解药的头绪都没有，还执意想着救人，你凭什么救？凭你一张嘴吗？”
“如果我告诉你，刚才的皆破先生在明知我们两个人来历的情况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告诉你，所有零碎的线索现在在我的脑海里还不能组成有效的网络，但是无一例外的，线索的方向都隐约导向你，你还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吗？！”
蓝思琳越说越激动，眼里溢着泪花的沈园紧抿着嘴，被他逼得接连后退，已经抵到另一边的柱子上，这还是沈园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弱势。
蓝思琳已经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老子当懦夫，想着逃命是为了谁？我要是真想跑，你他妈在煎饼店喝下第一口水的时候我就不该拦着你，自己一走了之海阔天空，还犯得着陪你在雾城里调查来调查去？”
“而你呢？从世隐乡出来这么久，你做过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告诉你，一件都没有！除了仗势欺人，一天到晚使唤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园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
“你就有！”蓝思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
“这么多天来，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路是我带的，行李是我背的，偶尔咱们惹出什么事情来，屁股也是我擦的！而你呢，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妈-的去陪葬？”
蓝思琳咆哮：
“是！老子是懦夫，是胆小鬼，是自私自利的小气鬼没错！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垃圾的话，我他妈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以为老子为什么要一直这样苟且偷生？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我把我这条贱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您老要是闲的没事想要去死，就随你-妈-的便！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蓝思琳气狠狠地撂下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凉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蓝思琳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再去看眼前的沈园，却猛地愣住了。
沈园没有反驳，没有哭，只是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表情。
她娇小的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掐得发白，可是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反应。从来不会出现在大大咧咧的沈园身上的反应。
蓝思琳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太狠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沈园微弱的回应声。
“对不起。”
声音很轻，轻的仿佛快要不能传进耳里，却能够清晰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很坚强地在压抑着自己的哭腔。
蓝思琳彻底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沈园也没有再说话，她低着头，背着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行囊，在黑暗的凉亭里和蓝思琳擦肩而过，径自步入了依稀夜色之中。
有凉风起，凉风吹拂着那孤单的娇小的背影，竟显得甚是单薄。
一切都归于寂静。
蓝思琳如同雕塑般伫立。他一直伫立着，直到夜色更深，月明星稀之时，他才仰起头来，悠悠叹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起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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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89.夜入深林，今番甘作逃亡客？重游故地，此去誓为救死人
今夜的雾城没有起雾。
夜晚的雾城没有弥天的雾，是自打雾城存在以来头一遭。
所以这也是第一个能够清晰地透过夜色，看见雾城中的万家灯火，和绚烂烟花的夜晚。
尤其是在曲折蜿蜒的河岸边。
河岸这头是漂浮着破碎月光的潺潺流水，河岸那头便是色彩斑斓的雾城之夜。
巨大的烟花直冲云霄，在刹那间映亮了整个天空，尖锐而遥远的爆炸声中，混杂着人们的惊叹与欢呼。
城里热闹一片，一如往常。没有夜雾的雾城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恐慌，人们反而会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夜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而感到新奇。
雾城从来都是喧嚣而热情的，尽管人们并不了解，此刻的雾城已经是危在旦夕。
河边很安静，只有清澈的河水，和一个女人。
极美，极媚，像猫一样的女人。
七七。
七七随意地坐在河岸边上，赤裸的双足泡在浅浅的河水中，仰着头静默地看着远处的烟火与星空。
月光倒映在河面，映出她的剪影。
像是画一般。
画里的景色很美，画中的人也很美。只是画中的人却没有太多的笑容。
七七姣美的面庞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劳碌了一整天，而且接下来的日子，她可能还要继续劳碌下去。
七七掬起一捧河水，在月色下仔细观察。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瞳孔深处倒映着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河水，透过河水能看见她掌心的纹路。
这么清的水，清得甚至连鱼都不常得见，却已经注入了致命的毒。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又一束烟花冲上了夜空。七七闭上眼，仿佛在思考些什么，恍惚间，身周似有氤氲浮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又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
……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中心城主府门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人们载歌载舞，欢歌笑语，歌颂着皆破先生的传说，祈祷着美好生活的延续。
而城外的荒村，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片光景。
这里与热闹与欢乐完全不搭边，反倒是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荒村之中只有一个人，和一副棺材。
剑魁正在一堆早已燃尽的篝火前盘膝而坐。
篝火已在凌晨时分烧成灰烬，又被晚间的凉风卷去了飞灰，再过一个夜晚，或许便会连一丁点痕迹都不复存在。
而篝火前的人，却已经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整整一天，而且仿佛还会一直这样坐下去。
就像是沉默的石雕。
连呼吸都不曾有。
自打沈园与剑魁道别离去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未曾动过。
在极致的静景之中，酝酿的却是恐怖的剑意。
越是饥饿的山虎，捕食的时分便越是凶残。
剑魁身后的棺材在颤动，棺中的剑在不断嗡鸣。
饿虎还会继续饥饿下去。
直到八月十九日，宿敌降临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他的剑将突破一切。
……
……
雾城的中心，烟火大会仍在继续，雾城的人们都汇聚到了中心区域，相较之下，北城区的街道就要冷清许多。
王记煎饼的店铺招牌亮着昏黄的灯光，空荡荡的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厨房里的王老板慢吞吞地清洗着盆碗厨具。
煎饼店角落的椅子上，蜷缩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姑娘。
沈园紧紧地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一言不发。身前的桌子上随意地放着小小的行囊。
本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复灵动，黯淡的目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掌印，泛着通红。
王老板抬眼越过橱窗看了一眼角落处的沈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又埋下头去自顾自洗碗。
自打小姑娘在夜间回到店里，坐到椅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煎饼店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她像是河流里沉默的小石头一动不动，直到烟火大会开始，店铺打烊的时候，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没有人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么，只是她一直保持着这副模样，确实也让王老板揪心得很。
烟花在夜空里炸响，欢声笑语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隐约从小小的店门口处传来。老板洗干净了最后一个盘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就着毛巾擦干了手，坐到了沈园的对桌。
“姑娘，外面的烟火大会可好看了，每晚都有呢，你不看看吗？”
沈园没有动，只是轻轻问道：
“老板不去看吗？”
王老板看着沈园没什么生机的眼睛，又是心疼了一阵，应道：
“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看，不过现在铺子忙活起来了，就不怎么去看了。”
老板又关切道：“姑娘，你晚饭都没吃呢，要不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话刚说完，老板又忙补充道：“如果你不想吃煎饼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一些别的东西，雾城的夜宵档子我也认识不少，大家都是熟人，做的菜很好吃的……”
沈园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老板，我不饿。”
“那……你要不要喝口水？或者去睡一会儿，我这儿有个空的房间，椅子坐着也不舒服……”
沈园又是摇了摇头，偷偷瞄了一眼满是关切的王老板，眼神闪烁，轻声问道：
“老板，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板笑呵呵道：“尽管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噢，如果你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四天可以活了，你会做点什么呢？”
“这个啊……”王老板闻言，认真地叉着下巴沉思了好一阵：
“我想，我大概会每天继续做煎饼，不过起床要起得晚一点，可以多睡一会儿，忙活到了晚上的时候，就早点关门，和大家一起去烟火晚会里乐呵乐呵。”
沈园似是有些吃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是这样吗？”
王老板轻松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笑道：
“这样就够啦！”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也没什么理想，四十多岁了都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有的东西啊，就是这个铺子。”
王老板深情地拍了拍身旁老旧却干净的墙壁。
“一个人在外边儿闯荡了这么久，最后还是靠着卖煎饼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本身也不讨厌做煎饼，看见客人们吃得香甜的样子就更加开心了。不愁吃不愁住的，就已经很开心了，日子虽然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也有比较累的时候，但是一想到我是在为了这个家在奋斗，就一点难受都没有了。”
老板的笑容朴实而真诚，不知不觉间便感染了沈园。
“但是……老板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的话，不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嘛……”老板摸了摸下巴，又笑道：“以前的话，每天晚上自己一个人收拾铺子的时候，店里边儿空落落的，一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那时候就会感觉到寂寞。不过啊，后来我就慢慢地想明白了。是人都会有寂寞的时候的嘛，想躲也躲不过，就随它这么去了。迟早也会有天亮的时候，天一亮了，客人再来的时候，就不会寂寞了。”
沈园沉默了一阵，小声道：“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就知道卖煎饼，一卖就卖了二十年。”
沈园忽然攥紧了拳头，抿着嘴，认真道：
“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可以继续卖下去的！”
老板开怀笑道：
“姑娘你真爱开玩笑，再卖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就老透咯！”
沈园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板忽然站起身来：
“我看姑娘心情好了不少，应该能吃下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可别饿着肚子……”
沈园甜甜地笑了笑道：
“不用麻烦老板啦！我自己有奶糖吃，吃几个糖就好了！”说着，沈园便伸手去解开了桌子上的行囊。
“那可不行，晚上不吃点顶肚的，躺床上都虚得慌，是要饿出病的！……”
老板一板一眼地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厨房，却听见了小姑娘惊异的叫声：
“咦……我的奶糖呢？！！”
“咦——咦？！！！”
……
……
烟火大会仍在继续。
但这和蓝思琳无关。
因为他已经不在雾城。
蓝思琳大汗淋漓，在夜色中艰难穿行，试图穿过这片密密麻麻的深山野林。
夜晚的密林尤为渗人，荆棘遍地，四处都是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不时还能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野兽嘶鸣声。
蓝思琳背着满当当的一个行李袋，气喘吁吁地沿着河道往下坡路走。
“妈的……雾城明明是在山底下，怎么还现在越走越往下了……”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指南针，上面的指针像是抽筋了般四处乱窜，气得他猛地把指南针摔到了地上：
“什么狗屁玩意儿！林舍予那八婆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这东西绝对不会坏来着，这根本就是路边摊买的山寨货吧喂！这才用了多久啊？！”
撒完了火，蓝思琳又非常怂包地趴到地上，将那枚指南针珍之重之地捡了起来，放回了包里。随后便又瘫坐在地上，伸手进河里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正想往嘴里倒上两口，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呐呐道：
“如果这条河经过雾城周围的话，难保不会是导致雾城水中毒的源头……”
狠狠灌上了几口矿泉水，便觉腹中饥饿，于是蓝思琳便从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了几颗奶糖，扯开包装随手丢进了嘴里，自言自语道：
“要在晚上下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还是先在这附近待到白天再说吧……”
蓝思琳又在行李包里掏了一阵，气愤道：
“要不是为了瞒过那娘们儿，只往包里塞了零食和水，现在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妈的，连个睡袋都没有，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人生艰难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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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0.时日无多，沈小姐舍身求药 前尘难忘，蓝思琳梦故惊心
“姑娘，现在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走过去还来得及，你要是想看的话咱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老板将沾满面粉的手重新洗净，对沈园说道。
沈园穿着一条大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帮老板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王记煎饼铺早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
“没关系啦，老板，反正烟火大会每天晚上都会有，想看的话明天再去看就好了。”
沈园擦了擦手，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将左手背过身后，对店长笑道：
“老板，其实我有学过一点按摩的本事，要不你坐下来歇一会儿，我给你按摩一下吧！”
王老板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这哪行，我身子骨好的很，不用麻烦姑娘……”
“哎呀老板你就别理啦！”沈园一双纤细娇柔的手忽然搭在王老板的肩膀上，王老板还待推脱，却感到一股宛若山岭巨人般的巨力把他拖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拎小鸡似的丢到了店里的椅子上，身后的沈园笑嘻嘻的：
“我按摩很厉害的！你就安心坐着吧！”
店长像是被推上了手术台的小白鼠，坐立不安地挺着腰板，任由沈园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沈园微微闭起双眼，光洁白皙的后颈忽然泛起红光，逐渐显露出一些奇特的纹路，构造成了一个极富美感的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旋成圆，周而复始。中间是两条柔和的波浪线条。
恍惚间，王老板似乎感觉到一阵奇特的暖流从双肩处涌出，沿着身体的血管不断流淌，最终又流进心脏。王老板还未来得及感到诧异，便已觉困顿非常，就像是尚未出生的胎儿感受到了久违的羊水，有着说不出的自在舒坦，不觉间已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园紧闭的双眼轻轻颤动，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
……
黑暗。凝若实质的黑暗。泥沼般的黑暗。
在这样深刻的黑暗里，应该如何呼吸？
蓝思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他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绝望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双手。
他想要发出诧异的惊呼，喉咙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只有黑暗。
他像是被囚禁于密室之中的幽闭恐惧症患者，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稚嫩的脸庞有泪水无助地淌下，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沉重，稚嫩的手死命地在稚嫩的脖颈处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这里只有极致的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
他必须离开这里。他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恐惧。他无法动弹，周围尽是一片漆黑，应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才会到达尽头？
幼小的蓝思琳跪倒在地上，大口地，无声地喘着粗气，眼底里布满惊惧的血丝，无依无靠，不知所措。
在黑暗深处，蓦然响起轻声呓语。
那是孩子的笑声。
快乐的，真实的，再也熟悉不过的笑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回响。
蓝思琳霎时间汗毛倒竖。
那声音从每个阴暗的角落飘荡过来，钻进他的耳蜗里，一声接着一声的，离他越来越近。
那声音天真又可爱，带着稚嫩的奶音，那笑着呓语着的孩子在哪里，什么时候会过来？
声音在蓝思琳的耳畔轻轻响起，似是贴到了他的后颈。
“哥哥。”
“快跟我玩。哥哥。”
“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哥哥。”“跟我玩。”“跟我玩。”“哥哥。”“哥哥。”“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跟我玩。”“哥哥。”“哥哥。”
“哥哥。”
“我好冷噢。”
“哥哥。”
“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一时间，轻声呓语此起彼伏，竟像是有无数个人在黑暗中同时说话。
蓝思琳周身汗毛倒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抓狂地挣扎着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双腿，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我要跑。
我要跑。
我要离开这里。
……
……
“呼——！”
沈园穿着可爱的睡衣，把毛巾随意地丢到了凳子上，头发猛一下躺到了床上。尚未擦干的头发在小小的床上散落开来，像是盛开的花瓣。发丝极长，垂到了床的边缘，零零散散地滴着水珠。
这是王老板空出来的房间。今后的几天，沈园大抵都会在这里度过。
和蓝思琳决裂分别的时候，她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小背囊，身上并没有钱。不过，这也不是沈园所担心的事情。
“果然……水里面放的东西可能根本就不是常识上的毒药嘛。”
尽管早已知道水里有不寻常之处，沈园还是没有阻止老板喝店里的水，因为通过中毒者的身体以后，沈园已经稍稍摸清楚了这奇怪病毒的特性，它就像是一颗设定好的定时炸弹，在人体中潜伏的时间恰好是三天左右，在这期间，病毒就像是对人体完全无害的微生物，不会对中毒者的身体有任何的负面影响，而一旦到了八月十九号的时候，病毒便会彻底爆发，迅速在体内增殖，进而夺去宿主性命。
无论喝得再多，也不会提前加剧病毒爆发的时间。
所以，最后的期限，便是在八月十九号。
“在此之前，就算告诉他们水里有毒也无济于事……只会引起骚乱吧。”
沈园悠悠叹了一声，便又坐起身来，赤脚走到书桌前拿起了纸和笔，沉思了一阵，在本子上动起笔来。
沈园写了一连串的奇怪字眼，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药方，而后又抿着嘴用额头顶了顶笔头，将那行字涂抹掉了。
“这个方子不行……没办法根除的话，到时候还是会开始分裂的……”
“这个也不行，虽然说可以以毒攻毒，但是副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要仔细想想这种病毒的特性……直接用老爷子教我的法子的话……”
“不行……这也不行……”
小小的笔记本上很快就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改痕迹，沈园生气地把那一页纸撕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身旁的纸篓，又重新开始奋笔疾书。
时间慢慢流逝，在台灯下努力思索着的少女写出的药房和想法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笔记，纸篓中的纸团子也越来越多。第一次没有夜雾的雾城月光清冷，透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了卧房的地面上，月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挪移。
“啊……这样根本没用嘛……”
少女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手里还握着那支笔。
“不能彻底了解病毒特性的话，方法再多也没办法针对嘛……”
少女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月光，硬邦邦的桌子把她的脸蛋挤得变形，披散到地上的长发已经彻底吹干了。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的世界安静而祥和。人们早已入睡，倦意糅杂着深深的无力感慢慢地攀上了沈园心头。
“已经没有办法了啊……”
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果然还是无用功啊。
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呢……
沈园没精打采地撑起脸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想起了那天蓝思琳曾对他说过的话。
“你除了凭着自己的喜好对我颐指气使，把我当狗使唤，还做过什么？”
“说救人就救人，你有想过怎么救，拿什么救吗？你到底是想要救人还是想着他-妈-的去陪葬？”
“我要是个自私自利的小气鬼，你就是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
右手处被蓝思琳拍出的红印早已经退去，白皙一如往常，沈园呆呆地望了一阵，却忽然攥紧了拳头，把指节掐得发白。
“怎么可以……被那种家伙看扁啊！！”
沈园像是炸了毛的小猫，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的柜子上，捧起了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的是白开水。
用雾城的自来水烧开的白开水。
沈园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她抿着嘴唇，面色有些苍白，过了一阵，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深深呼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白开水凑到了嘴边，紧紧闭起眼睛，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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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1.箭豪猪悍不畏死 母老虎这回要完？
沈园捧起了盛满白开水的玻璃杯子，仰起头来咕噜咕噜地便灌得一干二净。随后便难过地吐出了舌头，感觉像是喝进了味道极苦的中药。
“得赶快……”
喝完水后，沈园便立马放下了杯子，坐到了床上，盘膝而坐，闭气眼睛认真调息起来。
后颈的界纹再次亮起，沈园的精神彻底投入在了身体状况的转变之中。她可以感觉到随着自来水进入胃部，逐渐被身体所吸收的同时，一些极微小的颗粒也逐渐被吸收进了血管之中。这种奇特的颗粒给她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于是沈园便开始调动身体内的异人能量开始仔细探查。
“这是……”
沈园的心头骤然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极不得了的事情，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流淌在身体之中的根本就不是病毒。
而是一种与沈园的异人能量极为相似的气流。
也就是说，这种潜伏在体内的所谓“病毒”，本质上其实就等于是另一个异人的能量。
而这种病毒在体内流淌的方式也类似于沈园用异能探查他人身体的方式。
换句话说，寻常的药物根本不可能将这种能量从体内去除。因为这些能量并不是真正依附在血肉之中的东西，就好比一栋巨大的房子，里面充满了恶臭的气体，想要将气体排出，用什么样的扫把都无济于事。因为扫把本身就不是用来通风吸尘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园便尝试着通过运行自己的能量将这一份来自于自来水的能量驱赶出体外。她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气流在体内流转，没过了多久，沈园的小脸便越发地苍白：
“打……打不过……”
这一丝小小的“病毒”气息与她身体中流淌的异人能量相比起来，无异于潺潺河流底下的一颗微小砂砾，偏偏这河水再怎么奔腾流淌，竟是怎么也无法撼动那颗沙粒，两者的质量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丝病毒气流的主人，作为异人的等级远远高于沈园。
沈园对此毫无办法，这就是绝对的质的差距。
这也就意味着，三天后她也将会和雾城的居民一起，死于暴病……
沈园睁开眼睛，放松了身体，无力地瘫软到了床上，抱着枕头，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巴巴的：
“怎么这样……”
时间继续推移，天色渐亮。雾城也终于迎来了拂晓时分。
王癞子早早地便起了床，开始为新的一天做准备。每天早上都是王记煎饼最忙最热闹的时候，来店里买早餐的客人络绎不绝。在店铺开门之前，王老板需要提前准备好面粉，将铁板预热，确定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以后，才会开始为客人制作香气扑鼻的，热腾腾的煎饼。
正当王老板兴致盎然地哼着小曲和着面时，沈园便穿着大号的拖鞋踢踏踢踏地下楼来了。
“哎呦，姑娘，起得这么早啊？”
沈园困顿地打了一个呵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起来给老板打打下手。”
“嗐，不用，我一个人就成，瞧你这眼圈黑的，昨晚上没睡好吧？快回去补补觉，别累坏了身子。”老板满是关切。
沈园没精打采地笑了一笑：“没事的老板，我挺好的。”
王老板还想让沈园再回楼上睡上一会儿，沈园却不依不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让沈园做点没那么劳神费劲的小活儿，两人一直忙活到店铺开门，过了买早餐的高峰期，没什么客人的时候，沈园才向老板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不知道剑魁大叔还在不在……”
昨夜沈园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将那丝病毒气流从身体里驱散，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天真如她，也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个有着如此能耐的异人，单单是凭注入自来水的能量，就能够把她彻底压制——要知道，那可是已经被自来水稀释了无数倍的能量呢，这样的存在绝对非同一般，图谋的事情也绝对不会简单。再联想到“八月十九，剑魁沉棺”的预告，沈园便不由得开始担心剑魁的安危来。
所以，在帮完王老板以后，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南城门赶去，想要给剑魁大叔提醒一下关于雾城自来水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发现。
上午的雾城依旧热闹，人们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赶着上学的学生仓促的跑步声，电车的叮铃声，早餐档子的叫卖声，路人的交谈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谈在一起，混杂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实在是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沈园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毕竟任谁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将至，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悲惨境况完全是因为自己作死导致的时候。
可是！自己作死还不是因为被蓝思琳逼的吗！
那个该死的白痴混蛋！
想到这层，沈园便越发地恼怒，咬牙切齿地走在路上，心里恨不得把蓝思琳生吞活剥了。
“剑魁大叔的本事那么厉害，压制住水里的异人气息应该易如反掌吧？”
沈园思考得太过于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周边的情况。恍惚间，她的余光扫到一丝亮银色的残影，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着面门扑来。
沈园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向后仰翻，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射向她面庞的物什，银色的飞镖在鼻尖之上一毫厘的位置穿风而过，径直插进了沈园身后的路灯之中。
大街上顿时爆发起一阵骚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的人纷纷尖叫着逃离街道，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被恐慌的情绪所感染，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发生了夸张的连锁效应，一时间整条街道的人都开始逃窜起来。
沈园心有余悸地直起腰来，只看见前方远处有一道白色残影借着骚乱的人群在转角处一闪而逝，她不再多想，提气纵身，轻巧地穿过人群，朝着那偷袭者追了过去。
蓝思琳分明已经说过皆破先生决不允许街道上出现扰乱治安的事件，那人却依旧公然对沈园作出了袭击，这就是蓝思琳所说的“第三个势力”吗？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刚才的那枚飞镖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我有什么好杀的……
不管了！必须得把那个人抓住，只要能够抓住的话，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沈园冲过了街道拐角，目光捕捉到白衣人再次消失的残影，速度丝毫不减，死死紧跟，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已经窜进了人迹罕至的青石巷道中，看着那白衣人又要拉开距离，沈园咬一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后颈亮起一阵红光，伸手喝到：
“太阴符箓·聚水盆！”
沈园右手呈掌势，有红光亮起，构筑成了怪异的符号，与此同时，整条巷道顿时变成了涨潮的干枯河道，大量的流水从青石砖的缝隙之间溢出。
正全力冲刺的白衣人猛然踩到水上，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勉强稳住身子以后继续拔腿狂奔，然而整条街道涌出的水已经积满了整个脚面，还在不断上涨，严重影响了白衣人的速度。
“轻身术·御江行！”
身后百米开外，沈园竟是直接踩在水上，宛若蜻蜓点水般朝着白衣人冲来，连水花都不曾溅起，速度不减反增。
白衣人见状，直接放弃了逃离的念头，转身挥袖，三枚飞镖泛着冷光射向沈园面门。此时沈园正跃于空中，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精致长笛，精准地将飞镖格挡下来，冲势丝毫不减，已经跃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长笛随着沈园的全力一挥，带着恐怖的破空声从天而降，白衣人仓促伸出右臂横于身前，那只右手竟是由精钢所铸，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
长笛与金属手臂相交，爆发出极沉闷的撞击声，白衣人一声闷哼，身形一顿，身下的流水顿时绽起数尺有余，那只金属右臂竟是在这恐怖的一棍之下直接被敲得内陷弯曲了。
白衣人那里想到这看上去娇弱无比的姑娘竟有着恐怖如斯的天生神力，慌乱之间左手一挥，几乎是贴着沈园的身子从袖口里再次射出数枚暗器，沈园心底猛地一跳，打在白衣人右臂上的笛子骤然下压，借着反冲力在空中强行旋了半圈，又是堪堪避过。
沈园终于落回了水面，恼怒道：
“你是箭豪猪吗！怎么全身都是刺！”
那白衣人显然没有理会沈园的欲望，稍稍得以拉开距离以后，便抱着那彻底残破的右臂转身狂奔。
“还想跑！”
沈园又一咬牙，咬住笛子，双手横于身前，极为快速地结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印咒：
“太阴符箓·阴阳水！”
随着沈园声音落下，已经逃出了十几米的白衣人脚下顿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法阵，乍一看去，竟是一个太极的图案，图案快速旋转，阴面掠过的地方水面迅速结冰，再被阳面掠过时又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腾汽化。白衣人恰好置身于那阴阳交点之中，直接被极端的冰寒和热气瞬间包裹，不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白衣人跪倒在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见那白衣人用仅存的左手扯下了包裹全身的白色斗篷，露出一张包满绷带的脸，以及隐藏在白布之下的，嵌满了全身的飞镖。
“诶？！你还真是箭豪猪啊！”
白衣人的后颈爆发出红光，随着一阵吃力的怒吼，插满全身的无数枚飞镖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从其身上激射而出，宛若机枪般射向了沈园。
这堆暗器来得太过于突然，沈园完全没有想到应对的办法，仓促地抬起手臂，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
“小海螺救命！”
话音刚落，那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飞镖已经扑到了沈园的面前，下一个瞬间就能够将她扎成一个小刺猬。可就在这时，巷道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海螺壳碰撞声，沈园挡在面前的右手上，一串小巧的海螺手串轻轻微颤，竟然发出了凝若实质的怪异音浪，那一堆铺天盖地的飞镖仿佛是遭遇了剧烈的狂风般，直接被音浪所冲散了。
散开的飞镖打在周围的砖石建筑上，掉进街道的水里，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音，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劫后余生的沈园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重新看去，才发现那白衣人击发了全身的飞镖以后，便已经瘫软在地，身上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自杀式袭击啊……好可怕……”
沈园被白衣人不要命的攻击吓坏了，不敢再轻举妄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白衣人面前，才发现那人已经是彻底死透了，身体周围的水已经被染成了血泊。
沈园叹了口气，整条街道上流淌着的河水仿佛快速蒸发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具尸体。
“这样的话，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啊……”
沈园的语气很是失落，想了想，又鼓起勇气，一点一点地把手伸向那死尸头上的绷带：
“至少，也要知道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才好吧……”
沈园小心翼翼地将那绷带扯开了一个角，方才看到一块奇怪的物什，仿佛是一张面具，正犹疑间，那颗头颅内部竟发出了奇怪的嘶嘶声，从沈园扯开的角里溢出白色烟气来。
“糟了！”
沈园的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捂住了鼻子，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奇异的甜香。
尽管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绷带之下的面具藏有毒雾，可是她的反应终究是慢上了半拍，不小心吸入了极轻微的一点气体。
沈园只觉身体沉重无比，大脑陷入一片混沌，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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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2.可能生死隔三界 只是阴阳错一门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怎么样都好，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颤栗的幼小的男孩在无边黑暗中狂奔，身后不断响起尖锐的此起彼伏的声音。
“哥哥。”
“你去哪。”“哥哥。”“你不要我了吗。”“哥哥。”“你怎么了。”“哥哥。”“陪我玩。”“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绝望到极点的蓝思琳崩溃大哭着，狼狈踉跄地跑着，不顾一切地远离着身后的声音，恐惧让他忘却了思考，只能凭借本能在行动。
“哥哥。”
“你要抛下我了吗。”
“哥哥。”
“哥哥……”
“……”
“……再见，哥哥。”
身后回荡着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甚至失落，带着那个年纪的小孩子不该有的寂寥。蓝思琳的心脏猛一抽动，似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从体内被抽离了出来。但他不敢回头，他拼劲全力，继续逃跑。
或许是一分钟，一刻钟，又或许是一天，一月，一年。蓝思琳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他忽然看见无尽的黑暗中，在自己的前方，有了极其微弱的曙光。
光……是光啊……
有光的话，就有出口了吧？
有出口的话，就可以逃离这里了吧？
很近了，很近了，只要再一点点……
已经精疲力竭的蓝思琳忽然间又重新焕发出了些许动力，拼劲全力地朝着那道曙光跑去。
光点越来越大，在光的那一头，就是海阔天空，就是全新的世界。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会有鸟语花香吗？会有碧海蓝天吗？
蓝思琳小小的心灵微微荡漾起来，希望在心间萌生，只要穿过了那里，就不会再有黑暗了，也不用再害怕什么了，还差一点点，十步，五步，两步……
小蓝思琳穿过了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光明的天地。
蓝思琳瘫软地仰倒在地，深深地喘着粗气，眼里溢出眼泪，却开始开怀地大笑。
他一点都动弹不了了，他累得要命。可是没关系，他不需要再跑了。
因为这里，是全新的，更好的世界啊……
“这里好看吗？”
一片光明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与黑暗里的那道声音不同，却同样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带着欢快，稚嫩，深深的关切……以及嘲弄……的声音。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刹那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艰难地，挣扎着，爬起身来，迷茫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方向。
面前是一个藏在阴影中的人。
带着畅快的，天真的笑脸。
看不清五官，可蓝思琳知道那是谁。
那人笑着，笑着问道：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的话，一直留在这里也没关系哦。”
“……永远。”
……
……
蓝思琳暴吸一口凉气，猛然坐起。
他深深地喘着粗气，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汗渍所浸透，身体因恐惧而轻轻颤抖。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身旁是潺潺流水，另一侧是密林。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垫满枯叶的泥土上映出斑驳的痕迹。还有鸟啼声，知了叫。
这是真实的世界，他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蓝思琳怔怔地坐着，沉默了很久很久。
“……该死……”
他猛地一拳砸到了地上。用力极猛，指节都已经砸出血来。
蓝思琳又愣了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挪到了河边，想要用河水清洗一下破皮了的伤口。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河水，蓝思琳便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心有余悸地呐呐：
“差点忘了这水有毒……”
蓝思琳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背起了行李包：
“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旋即又轻轻叹了口气，随着下山的方向继续行去。
这一走，便是走了整整两天。
指南针的失灵绝非偶然，这座山上显然有什么极不得了的事物，或许是禁阵，又或许是障眼法，蓝思琳走到精疲力竭了，也依然看不到一点下到山底的迹象，只惊叹自己怕是遭遇了传说中的鬼打墙。无论他尝试什么方法，穿过丛林，逆行而上，闭眼瞎走，在走到一段路程以后，终究会看到自己为防止迷路而留下的记号。蓝思琳感觉自己就像是这座深山里的孤魂野鬼，被困在此地成了地缚灵。
像无头苍蝇般窜来窜去的同时，蓝思琳也没有停止连声嗟叹，先是感叹雾城果然不愧是法外之都，真要犯事了，往城里一躲，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找不到雾城的方位；又感叹自己当初和沈园能机缘巧合进到雾城简直是中了狗屎运；然后便开始撒泼叫骂，骂了把他赶出世隐乡被迫到荒郊野岭来历练的林舍予，又骂了迫于林舍予的淫威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师匠，直到最后，蓝思琳终于忍受不了，干脆什么都不管不顾，沿着下游走了不知多少路程，才在弹尽粮绝之际，在第三天的清晨，下到了山底。
可是，蓝思琳却完全没有一点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被人强行喂下了十斤苍蝇般的痛苦。
横陈在他面前的，巍峨大气的城墙之上，赫然写着“雾城”二字。
“去你-妈-的吧！”
面黄肌瘦的蓝思琳怒气冲冲地朝着城门走去。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别说眼前挂着的牌子写的是雾城，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一家便利店，好好地喝上一大口水，再来上几支回魂烟，顺便调戏一下漂亮的店员小姐，再慢慢考虑怎么样坦然领死的问题。
清晨的雾城依旧热闹如往常，人们安逸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照理所当然的步调走着差不多的步子，早餐店前挤满了客人，等着上学的学生在站牌下看着马路的尽头，对久久未到的巴士望眼欲穿。这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不过放在整整三天没见过活人的蓝思琳眼里，简直宛若天堂。
就算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八，明日城里的人都要毒死，现在对没心没肺的蓝思琳而言，也依旧是他娘的天堂。
所以蓝思琳便悠游自在地钻进了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又夹着根烟流里流气地在大街上溜达，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新鲜空气。
街道上隐约传来熟悉的煎饼香气，前面不远处便是那家饱受蓝思琳和沈园青睐的王记煎饼，蓝思琳顿觉腹中饥饿，掐灭了烟头，慢悠悠地朝着那家煎饼店走去。
他依稀记得沈园那婆娘走的时候身上分文不剩，恐怕是现在还留在店里面打工。所以，进到店门前，蓝思琳还特意想好了一套久别重逢，缓解尴尬的说辞，不过还算幸运的是，当他走进店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扎着长长辫子女恶魔的身影。
蓝思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寻了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喊道：
“老板！老样子！给我来一打煎饼！”
没过多久，厨房里便走出了一道黄头发的倩影，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捧着满满一盘煎饼放到了蓝思琳桌子上，笑道：
“小哥，你又来了，今天怎么见不到那可爱的小姑娘？”
蓝思琳抓起热腾腾的煎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烫烫烫烫烫好吃好吃好吃……什么姑娘？哦……她那什么，有点事……”
老板娘笑呵呵地就着围裙拍了拍手：
“你吃慢点，别噎着了，喝口水。”
蓝思琳往嘴里塞煎饼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
“我停不下来，老板家的煎饼实在是太棒了！”
说着，蓝思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对了，老板娘，老板哪儿去了？”
老板娘的笑容里掠过一丝黯然，掏出围裙兜里的毛巾擦了擦汗：
“哪来的老板呀，这几年来，店里都是我一个人在忙活呀！”
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含糊道：
“什么嘛，昨……不对，前两天我还见着王老板来着，高高壮壮的，头上有癞子的那个嘛……”
毛巾掉落在了地上。老板娘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语气怪异地颤声道：
“你……你见过王癞子？”
蓝思琳挠了挠头发：“对，好像老板就是叫这个名字。”
老板娘用手掩住了口鼻，眼眶泛红，失神怔怔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蓝思琳愣了一下，诧异道：“老板娘，您没事吧？”
老板娘却仿佛是彻底失了魂般，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板娘失声呐呐：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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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3.阴阳两隔，雾城记原是双城记？匆匆一面，蓝酱篇梦回封艾篇
“癞子他……老王他……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老板娘失声呐呐着。
蓝思琳彻底怔住了。
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由脊髓处攀向全身，一时间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窖，一阵极为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觉涌上喉头，心脏的跳动都似乎骤停了一瞬。
“你说……什么……”
老板娘沉默了一阵，才幽幽说道：
“王癞子早在六年前就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炎，我就是在医院里看着他断了气的。”
雾城。法外之都，皆破先生，剑魁。
“……我和老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这雾城里认识的。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穷，生活过得拮据得很，甚至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每晚的烟火大会，每夜都起雾的雾城。
“……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也没什么一技之长。零零散散地打了很多工，到最后连最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
雾城的水。水里的毒。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没有脉搏的居民。
“……后来有一天，老王就忽然跟我说，咱们去卖煎饼吧。他老家做的煎饼味道很好吃，做法他大概都记得。”
和沈园初到雾城，进的是北城门。而后沈园却说要追杀他时，跑到了南城门。
“……然后啊，我就跟着老王砸锅卖铁，把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最终还是有了自己的一家煎饼档子。那时候的我们，连铺面都租不起，一大清早就推着一辆小车在街上到处叫卖。”
虎爷，雾城赌场，七七。
“……我一开始也一点都不懂做煎饼，都是老王在手把手的教，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面饼要好吃，和面得用心。”
早已死去的王老板，再次出现的老板娘。
荒郊野岭的障眼法。
“……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也算有滋有味。慢慢的，卖煎饼的活计有了起色，我们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就是这家王记煎饼。”
所有零碎的线索，都在逐渐地交织，串联起来，构成了清晰的网络。
“……可惜癞子他，大抵生来便是薄命的相吧，我们两个还没有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他就被检查出了晚期肺炎。我们又只好开始砸锅卖铁，给老王买药看病。可惜，这病实在是发现得太晚了。”
一直被重重迷雾所包裹的蓝思琳，第一次撕开了厚厚的黑暗的茧，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王癞子走了以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只有这家铺子。我到现在也还是，除了做煎饼，什么都不会。这也是老王这辈子唯一教会我的东西。”
老板娘的眼角湿润，带着恬淡的勉强的笑意：
“所以我想啊，我可能这辈子都会继续做煎饼，做到老了，做不动了，就这样去了算了。老王那家伙啊，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有做煎饼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的开心。能让这间铺子一直开下去，大概也是那家伙最后的愿望了吧。”
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一旁的纸巾盒，轻柔地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道：
“如果王老板泉下有知，看见老板娘这么坚强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
老板娘抽出一张纸巾拭了拭眼角，又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认真地叠好放回了围裙兜里，轻声笑道：
“小哥，我也不傻。你能够看见癞子，怕是‘那里’来的人吧？”
蓝思琳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娘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王他……在下面过得怎么样？”
蓝思琳回过神来，知道老板娘心底里出现了些许误会，也不戳破，只是轻轻笑道：
“他过得很好，他在那边也卖煎饼，做得跟老板娘的一样好吃。”
老板娘眼眶又是一红，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蓝思琳点了点头，钻回了厨房里。
店里的生意依旧热闹，没有人注意到店铺角落的小小插曲。蓝思琳仰起头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又慢吞吞地拿起了餐桌上的煎饼，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子里。
从煎饼店里出来的时候，天空晴朗一如往常。
蓝思琳站在店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攥了攥拳头，斩钉截铁地走回了先前曾买过水的那家便利店。
“老板，问一下，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女员工，短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眼睛大大的……”
那是三日前，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调查雾城水中毒事件时，他曾经在这家便利店见过的女员工。
“我想想……好像店里没有这样的员工啊，我们很久不招人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以后，蓝思琳仓促道谢，便马不停蹄地转向了附近的其他店铺。
蓝思琳曾经和沈园把这周围的餐馆，咖啡馆，奶茶店都转悠了一遍，对店里面的许多员工都仍有印象，结果一一进店去询问的时候，回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查无此人”。
“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
蓝思琳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沉重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带给他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却是拨开云日见天明的极致痛快。
蓝思琳握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在街道上由慢行，渐渐转为快步走，继而全力奔跑起来。
“嗯？”
蓝思琳的脚步稍微一顿，目光被路边的一道通缉令所吸引：上面的画像竟是他的小师妹伊斯特·秋楚，悬赏金额达到了恐怖的五十亿。
“悬赏通缉重犯伊斯特·秋楚，标志为金色长发，红色裙子，暴徒党心腹，涉嫌谋杀蔷薇商会分会长嘉顿·修斯，现藏匿于大学城区。目标极度危险，如有线索，当即上报……”
蓝思琳诧异地盯着那张通缉令，把悬赏金额上面的几个零数了好几遍，诧异地惊叹道：
“哇哦，伊斯特把事情闹大了啊！”
他又摸着鼻子沉思了一阵，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口中呐呐道：
“封艾同志，你可别搞砸了啊，漂亮的美少女可是世界的宝物呢，要是我珍贵的小师妹被弄丢了，回去世隐乡以后就绝对饶不了你了啊……绝对不能搞砸啊！”
话说完，他又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我也是。
蓝思琳走到了一处报刊亭前，向头发花白的老人买了一包烟，往嘴里塞了一根，惬意地吸上了一口，随后信口闲聊般地问道：
“老爷子，你知道皆破先生吗？”
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的老人抬了抬眼睛，瞄了一眼蓝思琳，道：
“什么皆破先生，听都没听说过。”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似是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显得太过于意外，继而又问道：
“那老爷子你知道这雾城的城主是谁吗？”
“城主啊……”老爷子叠起了报纸，“这我倒是清楚的很，小哥你是过来旅游的吧？雾城的本地人没人不知道雾城城主的，历代城主都是谢家的人来当，唯独这一辈的城主特别出名，恶名昭彰！”
蓝思琳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哦？那城主叫什么名字？”
老爷子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谢老板。”
“谢老板？”
“就是你想的那个谢老板，谢谢的谢，老板的老板。”老爷子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气。
蓝思琳虚着眼道：
“这名字……怎么听上去像是一只视财如命的红壳螃蟹？”
老爷子悠悠道：
“你别看这名字奇怪，谢老板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早在他还是谢家公子的时候，就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少爷，到处欺凌良家妇女，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听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奇怪，干咳了两声，似是有些尴尬。
“……自从上任城主，就是他老爹因病去世，谢老板继任新城主以来，可谓是无恶不作，仗着位高权重，暗地里勾结了一大帮黑心奸商，净做些没良心的买卖，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去了，一身的铜臭味儿。城里的原住民，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
“这谢老板如此丧尽天良，难道就没人想着把这土财主的地给掀了吗？”
老爷子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谢家的祖先对咱们雾城人有着多大的恩惠，雾城的祖先辈原本都是老禹山下的村民，老禹山地势恶劣，涝灾频生，不宜耕种，收成极差，村民们一直都难以温饱。某年山下犯了涝灾，作物全部淹死了，要是没有谢家老祖带着一大帮流离失所的穷苦难民翻山越岭来到这里重新建立家园耕种，根本就没有现在的雾城。大可以说，现在的雾城人，祖上往上三代，都曾经受过谢家老祖莫大的恩惠，向来德高望重的谢家出了这样一个子孙，也算是命中有此一劫吧。”
蓝思琳又问道：
“那位谢老板，现在又在哪里？”
老爷子吧嗒吧嗒喷出几口烟来，叹道：
“死了！”
蓝思琳又挑了挑眉毛：“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不到，可惜了他刚过门的媳妇，肚里还怀着孩子呢……不过像谢老板这种人，平生坏事做尽，怕是注定没有这个福分能得享子女之乐吧。现在城主府里，就剩下城主夫人一对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呢！”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府可是在雾城的中心处？”
“没错，往南边一直走便是了。”
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笑嘻嘻道：
“多谢老爷子，回头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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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4.喜逢过渡章童酱偷懒 再会城主府思琳解谜
城主府的模样与蓝思琳前些天所见的别无二致。
人却不同。
这次没有了聒噪的丫头，也没有了清冷的侍女。也没有满头披肩白发的皆破先生。
蓝思琳也没有上到顶楼。
他在别厅里。
别厅很安静，低矮的方桌上燃着细细的檀香。
蓝思琳在地上盘膝而坐，对面坐着的便是城主夫人。
城主夫人很美，除去美之外，还有让他更加在意的东西。
她看起来很是娴静，眉眼低柔，静静端坐着。而且比蓝思琳所意料得年轻了太多。
看上去就像是和他年纪相仿。
若不是眉眼深处淡淡的哀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之色，蓝思琳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是一位八岁女孩的母亲。
蓝思琳知道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却不是从报刊亭老头那里听来的。
因为别厅的拉门缝隙里，就正好有半张脸蛋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看起来满是敌意。
所以蓝思琳更加紧张，与城主夫人相视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城主夫人说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蓝思琳没有说话。
她又道：
“他确实在八年前就死了。却不是外面流传的那般，害上了些下流的病。”
城主夫人顿了顿，半晌，才悠悠道：
“谢老板他，是被害死的。”
蓝思琳嘴唇微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城主夫人清清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
“城里人说的并不错，谢老板生平的确是坏事做尽，年轻时常常勾结雾城里的富贾奸商，做些欺压民众的生意，也赚了很多昧心的钱财。谢老板这种人，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或许也不假。可是他待我……却是极好的。”
城主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若不是因为这样，若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也不会死了。”
蓝思琳又是一阵讶然：
“……这……又是为什么？”
城主夫人道：“我本不是雾城人。十年前谢老板出城到别处做生意，偶然和我相识。一开始这人不要脸得紧，正是刚继任城主，最趾高气昂的时候；见着我之后就想方设法地对我死缠烂打，我却是对他讨厌的很。我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也算是造化弄人，到了最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他。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白，哪怕是最视财如命的家伙，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的一天。”
“我说我平生最恨别人无情无义，挣昧心钱。结果他便为了这一句话，就毅然决定痛改前非，真的放弃了他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赚的许多钱财，用各种法子悄悄尽数还给了雾城的居民，直到我渐渐被他打动，嫁入谢家的时候，他便决定要把和城里豪强的最后那一点关系也彻底斩断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刚刚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他把我抱起来，硬生生地抱着我在屋子里转了好多圈，笑得像个小孩一样，跟我说，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正直干净的爸爸。”
回忆至此，夫人的脸上不觉出现了轻柔的笑容，旋即又慢慢收敛，失神道：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又怎么是想断就能断的呢？”
蓝思琳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城主夫人幽幽道：
“谢老板要和城里那些恶棍豪强撇清关系，态度很是强硬。可是那些豪强在雾城扎根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被得罪的呢？”
“所以啊，”城主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呐呐道：
“谢老板他，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就在最后那场决裂谈判里，被人下毒害死了。”
蓝思琳如鲠在喉，仔细回味着故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却是怎么也不能作出评价来。最终也只是叹道：
“那害死他的人，被查出来了吗？”
城主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都已经没有所谓了。与谢老板有冲突的七家豪门，这几年来都莫名其妙地没落了下来，雾城也恢复了平静祥和的日子，这也算是最好的因果报应了吧。”
门外的婢女忽然道：
“夫人，城管局的艾布特先生找您，说是有些要紧事。”
“请稍等。”
城主夫人闻言，站起身来，朝蓝思琳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门外。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仔细地整理着思绪，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不经意间，余光瞥见那八岁女孩的小脑袋依旧耷拉在门边，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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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5.再回赌场，如何逃命成送命？孤注一掷，是为真相或她人？
傍晚的时候，蓝思琳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一个他实在不愿意过来的地方。
一切事情的。
雾城赌场。
傍晚时分，赌场尚未正式开业。赌场内部装潢华丽，丝毫不像是前几天遭过打砸的狼藉模样。
蓝思琳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毫不吃惊，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了赌场之中。
刚进门，便有保安上来道：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
蓝思琳平静打断道：
“我不是客人，我找你们虎爷有点事。”
保安疑虑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抽出了腰间的对讲机：
“老板，有个人说要见你……对对，就在门口……好……”
保安挂断了对讲机，对蓝思琳道：“客人这边请。”
蓝思琳被领到了楼上的一个单独包间里。过了一阵，随着吱呀的推门声，披着一身虎皮的虎爷走进门来。
虎爷看见了蓝思琳，略略皱了皱眉头，径自坐到了蓝思琳的对面，点燃了一根香烟：
“客人找我有事？”
蓝思琳嘻嘻笑道：“哎呦，虎爷，才隔几天你就不认识我了呀？”
虎爷冷漠皱眉道：“我根本就没见过你，又何谈认识你？”
蓝思琳笑道：“就连我把你的赌场赢得干干净净，还抢走了你的老婆，你也忘了？”
虎爷脸上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哎，”蓝思琳忽然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道：
“既然你会假装不认识我，那就说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知道了些什么了。”
虎爷眼皮子颤了颤，面不改色：“哦？你知道什么？”
蓝思琳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意味深长道：
“还能是什么？”
蓝思琳将香烟含到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当然是关于你，还有整座雾城的事情……”
虎爷的烟头颤了一颤。蓝思琳笑眯眯道：
“我知道的事情老多了。我知道这里根本不是雾城……”
“……或者说，雾城实际上有两座……皆破先生的那一座雾城，是彻彻底底的鬼城。我们两人现在所在的这一座，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雾城。”
虎爷忽然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蓝思琳好长一段时间，冷哼了一声，冷冷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道：
“线索有不少。我本来应该一早就看出来的。可惜我被人施了一点点障眼法，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完全打乱了我的判断，让我一直都云里雾里的。”
“我的记忆中存在着一个断档期，也就是十四号我进入雾城当天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了雾城赌场。第二天醒来以后，就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首先是我忽然得知自己赢下了一整座赌场，之后又偶然发现雾城的自来水里含有剧毒，最有趣的是，一个和我有点恩怨的女孩子告诉我，在我偷了她的行囊以后，她追杀了我一个晚上，跟着我跑出了雾城的北城门，在深山野林里跑了好长时间，最终又从另一个城门进来了。”
“可是，如果我一整晚都确实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一个人在城外跑一晚上呢？而且，以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要是真被她发现了，我就是跑得再快个十倍，也跑不出她的手掌心。”
蓝思琳笑眯眯道：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起了疑心。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引诱一个女孩子在城外跑了大半夜，而后又跑进了城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虎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冰冷地望着蓝思琳，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推论。
蓝思琳继续道：
“我前几天离开雾城的时候，发现了山里存在着某些奇特的现象，会带着人一直兜圈子。这种障眼法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最理所当然的理由，莫过于‘不想让人发现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再结合起雾城在世外的说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雾城素来被人称之为‘法外之都’，偶尔有犯了事的人藏匿到雾城里，就连艾斯兰也无法找到踪迹，这样的雾城周围有迷惑人的障眼法存在，绝对不会奇怪。”
“可是。”蓝思琳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第一次来到雾城的时候，却那么简单呢？完全是按照经纬度的指示，单凭简单的指南针指引，就轻松来到雾城了。如果我可以做到如此，其他人当然也可以。这样一来，雾城‘法外之都’的说法岂非自相矛盾？”
“直到我在野外走了两天，重新回到雾城，见到了雾城里的人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原因。”
蓝思琳悠悠感叹道：
“雾城不愧是雾城。想要一整个城市不被世人所发现，最好的办法绝对不是隐没在难以搜寻的地方，而是成为另外一个城市的影子。在这一点上，雾城做的远比世隐乡要高明得多。”
“现在我们在的这座雾城，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我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进入的也是这一座‘假雾城’。而前几天我所处的那座城市，才是有皆破先生存在的‘真雾城’……一座彻彻底底的幽灵城。”
虎爷忽然问道：
“你又是如何知道皆破先生的雾城是鬼城的？”
蓝思琳道：
“关于这个问题，就纯粹是偶然了。一开始的时候，我发现整个雾城的人都没有脉搏，我以为是因为喝了雾城的自来水中毒的缘故。然而，我后来才发现，哪怕没有喝过水的人，依旧还是没有脉搏。”
“直到我从真雾城离开，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假雾城的时候，我才意外地发现假雾城里的活人提到过的死者，竟然还依旧安然无恙地在雾城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蓝思琳脑海中又掠过了王老板那笑呵呵的脸庞，和老板娘通红的泪眼。
蓝思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哪怕我是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得不去相信这样的事实，真雾城里的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鬼魂，都是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也是他们没办法离开雾城的真正原因。”
有谁能够相信，沈园那个妮子随口说出的胡话，竟会在最后一语成谶？
又有谁能想到，在雾城里如此平静喜乐地生活着的人们，早就已经死了呢？
蓝思琳轻声道：
“能够离开雾城的人，只可能会是你和我这样的活人。而且一旦离开了真正的雾城，没有特殊的方法或者偶然的运气，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真雾城的了。”
虎爷皱起眉头：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活人的？”
蓝思琳道：
“在真雾城的时候，我曾经向赌场的人问过你的去向。得到的说法是，你每隔上一天，才会回来赌场巡视，而你又是皆破先生的心腹，联系到这一点，我就产生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毫无疑问，我初来乍到的时候进的是假雾城，因为我在假雾城看见了真正的活人。但是，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晚上过去以后，我就来到了真正的雾城，难道我是在梦游中走了一晚上吗？”
蓝思琳歪了歪头，桃花眼底尽是玩味：
“而同一天晚上，和我一起进入了假雾城朋友莫名其妙地跑出了北城门，追着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家伙整整一晚上，又绕进了真雾城的南城门，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蓝思琳继续问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对真雾城的方位了如指掌呢？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有不被我的朋友追上的好身手呢？”
虎爷忽然叹了口气：
“总会隔一天回赌场巡视的人，绝对不可能不了解真正雾城的方位。”
蓝思琳道：
“所以我知道你是活人。”
虎爷又道：
“而我既然能够成为皆破先生的心腹，确实不可能没有一点本事在身上。所以才能够甩得掉你的朋友。”
蓝思琳点头笑道：
“看来我没猜错。”
虎爷叹道：“一点都没猜错。你确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是我小看你了。”
“那么，”蓝思琳坐起身来，“身份尊贵的皆破先生特意想要把我们两个无名小卒引到真正的雾城里去，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虎爷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蓝思琳皱紧了眉头，诧异道：“你不知道？”
虎爷道：“我确实是皆破先生的心腹不错。皆破先生有恩于我，我王虎就算为皆破先生赴汤蹈火也绝对在所不辞，就算皆破先生让我直接去死我也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也只是奉命在你醉后把你带到了雾城，又去将那女孩引来，除此之外，皆破先生的目的我完全不了解。”
蓝思琳沉吟了一阵，道：
“所以说，我赢下你的赌场，也是到了真正的雾城之后才发生的事？”
虎爷沉声道：“不错。”
蓝思琳长长吁了一口气，道：
“那我便没有什么想要问的了。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虎爷问道：“什么要求？”
蓝思琳直勾勾地盯着虎爷，道：“我们来做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
蓝思琳说道：“你带我回去真正的雾城。”
虎爷眉头一挑，眼底泛起冷光：“你回去做什么？”
蓝思琳平静道：“回去找一个人。”
虎爷冷笑道：“既然你能够推论出这么多事情，你就应该知道现在的雾城状况十分险峻。”
蓝思琳点头承认：“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逃跑了。”
虎爷道：“既然你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蓝思琳平静道：“因为我要救人。”
虎爷冷漠道：“这场交易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蓝思琳轻轻一笑，戏谑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虎爷道：“我确实很讨厌你。”
蓝思琳道：“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皆破先生的命令，所以哪怕现在不是在真正的雾城，你也不能杀我。”
虎爷道：“不错，我确实不能杀你。”
蓝思琳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虎爷眉头一挑，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眼底的杀气一闪而逝：
“你说。”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来赌博。”
“赌什么？”
“赌什么都可以，骰子，牌，随你的便。我赢了，你就带我去雾城；你赢了，我就把命给你。既然是我主动把命给你，皆破先生也绝对没办法说你什么。”
虎爷揶揄道：
“你不是很怕死吗？”
蓝思琳又点头：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贪生怕死的垃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加贪生怕死。我能够活到现在，全靠我的贪生怕死。”
虎爷问道：
“既然如此，你还决定跟我赌？”
蓝思琳眼神平静：
“赌。”
虎爷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舒畅：
“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虎爷走到了门前，一把拉开了包间的大门，叫道:
“拿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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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6.算尽机关，赌场今成决死地 进退维谷，牢中何处是生天
两天前。
沈园恍恍惚惚醒转过来，视线尚未清晰，便闻到了一阵潮湿闷臭的味道。
“咦……？！”
她马上回过神来，透过阴暗的光线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俨然是牢房般的所在。
“对了……我那时候好像是昏过去了……”
沈园下意识地想要拍拍胸口，检查一下身体有没有其他异样，却听到了一阵锁链碰撞声。
“咦——咦？！！！”
她慌张地低下头去，这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套上了镣铐，紧紧锁在了墙壁边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园恼火地鼓起了腮帮子，蓄起劲来，想要凭借着蛮力将镣铐挣脱，用力挣扎了好一阵，镣铐发出夸张的扭曲声，渐渐变形，却始终没有挣断的迹象。
沈园瘫靠在了墙上，眼底里溢出泪花来，委屈呐呐：
“好痛……”
她又长长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
“呼……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坚固……”
沈园的天生蛮力，别说是蓝思琳，就是赌场里的那帮保安都是有目共睹的，连精钢制成的铁笼她都能直接掰弯，结果却拿身上的镣铐一点办法都没有。
“冷静，要冷静下来！……”
沈园喃喃自语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背靠墙上，双手交叠，结起了几个印咒，喝道：
“凝身术·洪流！”
没有反应。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呆滞。
“凝身术·洪流！”
依旧没有反应。
“诶……？！难道是我记错印咒了吗？”
沈园诧异地说着，手上的印咒姿势又是一通变化：
“瞬身术·五阴！”
“柔身术·涓流！”
“轻身术·御江！”
“凝冰术！”
“太阴符箓·聚水盆！”
“太阴符箓·广陵散！”
“呀啊啊啊啊！！！癸水禁术·破！”
“……”
“为什么全都没反应啊！”
沈园气恼地松开了手，纳闷了好一阵，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郁：
“难道说……是净蚀？！”
净蚀是一种合成金属，可以说，只要是异人，没有谁会不清楚净蚀是什么东西。让异人被迫藏匿于世界各处，仓皇躲避艾斯兰的清剿而不敢有所反抗，罪魁祸首便是因为净蚀。净蚀的成分十分怪异，就算是最为神秘的异人组织世隐乡也丝毫无法分析出正确的合成公式。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净蚀中含有一种能够溶解异人能量的特殊物质，艾斯兰军方将净蚀金属制成了净化弹以后，便是普通的枪械也能够对异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沈园身上的锁链真是由净蚀所制成的，那她无法使用异能就理所当然了。
这也就意味着，光凭沈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脱这里的。
“诶……等等！”
沈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惊叫起来：
“我的小海螺呢？！”
沈园慌乱地摸索着自己全身：
“笛子不见了……”
“项链也不见了……”
她失神呐呐着：
“不见了，都不见了……娘亲的东西……都不见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钥匙转动声，把沈园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才发现一名全身包裹在白色长袍里的人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进来。
沈园害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白衣人对沈园的话语全无反应，冷漠而僵硬地端着餐盘走到了她面前，将餐盘放下以后又一言不发径自离去了。沈园呆滞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背影，恍然间好像反应过来了那白衣人与先前那死在街道上的白衣人只是穿上了同样的服装，大抵不是同一人。
沈园幽幽地叹了口气：
“被抓到了……我会不会被解剖啊？”
沈园又气恼地握了握拳头：
“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个撑死鬼！”
沈园吃力地将身子往前仰去，想要够到身前的餐盘，没想到那锁链的长度却刚好差了一截，她在地上努力地往前蹭来蹭去，却始终够不到那个盘子。
沈园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冲铁门外怒喊：
“喂！你至少也把盘子给我推前一点啊！我根本碰不到嘛！我饿了！喂！”
铁门之外的通道黑黝黝一片，又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
……
奢华的包房里，横陈着一张华丽的赌桌。
蓝思琳和虎爷分别在闲家和庄家的位置上，沉默对立而坐。
一名服务员恭敬地侍立在侧。
虎爷打开了五副全新的扑克牌，忽然问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赌场？”
蓝思琳道：
“赌场只是一个幌子。皆破先生的雾城既然作为这座雾城的影子而存在，那么影子和本体之间必然需要有一些联系，而你是真雾城里唯一的活人，也是最了解两座城市的人，让你来作为连接两座城市的桥梁，最好不过。”
虎爷道：
“你说得没错。这几十年来，我一直都在帮皆破先生整顿两座雾城的事情，我是皆破先生在现世中的代言人。”
他话锋一转：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很多不同的身份完成代言人的工作，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开赌场？”
蓝思琳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虎爷将五副牌一一洗净，动作行云流水，手指轻颤，变戏法似的从牌堆里飞出了十张卡牌，赫然正是每副牌的大小joker。
虎爷平静道：
“因为我的赌技很好。”
虎爷洗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转变，再也不见眉眼中的凶戾情绪，反而平静如水，像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
“我是这座赌场的ace。”
他说道，“雾城赌场开业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亏损。唯一一次，就是四天前，输给你那一场。”
蓝思琳依旧没有说话。
虎爷道：
“如果我告诉你，让你赢下整座赌场，也是皆破先生的意思，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出手。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玩下去吗？”
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我清楚得很。我的赌技有多烂，我自己心里有数。”
他又道：“但是这些都已经没所谓了。”
“所以……开牌吧。”
虎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将牌堆打横递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手执牌板，从那五副均匀切洗过的扑克牌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切了进去。
切牌的工作完成后，虎爷便将牌堆放进了牌盒里，开始发牌。
“bck jack（黑杰克）”
黑杰克，也就是二十一点。
是赌场中最常见，也最简单，也最讲究技巧的游戏规则之一。
黑杰克的规则非常明了，流程大抵如下：
一、玩家定下赌注以后，庄家会为每个玩家发牌两张，牌面朝上；再给自己发两张牌，一张为明牌，牌面朝上；一张为暗牌，牌面朝下。
二、k、q、j、10算作10点，2-9照牌面计算，a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
三、游戏的目的是尽量让自己的手牌总和接近21点，玩家场上的两张起始牌牌面太小的话，可以继续要牌，直到自己不想再要为之。
四、一旦要牌过后，总和超过了21点，即为爆牌，直接输掉一局。
五、闲家的回合全部结束以后，庄家开始给自己发牌，如果牌数总和小于17，则必须继续拿牌。如果庄家爆牌，同样输掉。
玩家进行21点游戏的战略主要有5种：
1、hit。再要一张牌。
2、stand。停止要牌。
3、double。双倍下注，再拿一张牌，并且停止要牌。
4、split。两张起始手牌相同时，可以选择分开两张牌，分别进行两场牌局。
5、surrender。直接认输，庄家赢得一半赌注。
虎爷道：“筹码分五种，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和一千万。像上次一样，底注十万，先赢得两亿的人结束游戏，可以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取过了一枚黄色圆形筹码，放到了桌面上：
“先下注十万吧。”
虎爷点了点头，同样在自己的筹码堆里取出了十万筹码，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8，暗牌]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hit 。（要牌）”
[3，4，2。](9)
“hit 。”
[3，4，2，5。](14)
“hit 。”
[3，4，2，5，4。](18)
蓝思琳眉头皱了一皱，沉声道：“stand。（停牌）”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8。]
[8，4。](12)
虎爷掀开了自己的暗牌。
[8，4，6。](18)
同样是18点。
蓝思琳的眼皮子跳了一跳。
“平局。”虎爷平静地收走了桌上的牌，开始了下一局。
[蓝思琳：a，8](199)
[虎爷：k，暗牌]
a和8的组合已经有19点，是胜算非常大的数字，再往上叫的话，拿到小于3的牌的几率非常小。蓝思琳深吸了一口气，道：
“stand。”
虎爷依旧沉默，给自己发牌。
[k，2](12)
[k，2，3](15)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k，2，3，4](19)
同样是19点。
“平局。”
游戏刚开场，便连续出现了两次平局，虎爷却仿佛对此司空见惯，沉着地收走卡牌开始了第三局。
蓝思琳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蓝思琳：q，5](15)
[虎爷：4，暗牌]
蓝思琳握了握拳头：“hit 。”
[q，5，2](17)
“hit 。”
[q，5，2，4](21)
刚好21点。这已经是要牌的极限。蓝思琳松开了手。
“stand。”
虎爷脸上的神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4，j](14)
[4，j，5](19)
虎爷翻开了自己的暗牌。
[4，j，5，2](21)
同样是21点。
蓝思琳眉头高高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虎爷。虎爷平静道：
“平局。”
第四次发牌。蓝思琳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心中却已经是掀起了惊涛海浪。
这真的是巧合吗？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a，a。]
起始牌同时是两张a的情况很是少见，蓝思琳微微侧了侧头，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不假思索道：
“split。（分牌）”
将两张a分开到两个不同的牌局中使用，获胜的概率非常大，如此一来，能够抽到bck jack的几率高达813。这样的打法，绝对可以打破连续平局的僵局。
……
然而。
牌局1：
[蓝思琳：a，k（bck jack，最大）]
[虎爷：10，a（bck jack，最大）]
牌局2：
[蓝思琳：a，4，5]（20）
[虎爷：j，q]（20）
第四场平局。
蓝思琳额头渗出了冷汗。
……
……
牢房里。
沈园极不安分地摆弄着脚上的镣铐，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她扭过头，冲着通道外面空荡荡的黑暗喊道：
“喂！”
“有没有人啊！”
“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我口渴了！我要喝水！”
“我……我要去上厕所！”
“喂！！！”
通道里只有一片黑暗，回应她的也只有单调的回声，就连冷冰冰的白衣人都没有。事实上，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差不多一天了，那些白衣人除了只会在饭点准时将餐盘送来以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简直就像是毫无人性的机器人。
沈园使劲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挣脱净蚀制成的镣铐，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用小石头画着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极度的寂寥让她失去了耐心，又或者是画小人实在没什么有趣的，沈园恼怒地把小石子丢到了墙角，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脸上顿时映出通红的印子。
“不行！不可以这么消极！沈园！你可是世隐乡的小师叔，最厉害的老爷子是你的师兄！超级厉害的大师兄还有舍予姐姐还有猪老三都是你的后辈！怎么可以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放弃呢！”
“必须要做点什么……对了！今天好像已经是十七号了……雾城的大家还在等着我去救呢，我自己也中毒了……总而言之，先想想怎么解毒好了！”
沈园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你一定可以的，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沈园！”
打定了主意以后，沈园便重新盘膝而坐，开始认真冥想起来。
由于受到了净蚀的压制，沈园费尽心思才能够勉强感应到体内丝丝缕缕的微弱气流，潜伏在她体内的病毒种子和一天前别无二致，可是沈园心中却深知再过两天，这颗定时炸弹就绝对会爆炸，在瞬间将她的经脉毁尽，到时候就算是师匠来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沈园使劲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软绵绵地靠在了墙壁。
“不行啊……本来状态好的时候就打不过这股气息了，更何况现在被净蚀压制了……”
沈园越想越气，不依不饶地又冲着门外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个声啊！你们把我关这么久是想要干嘛啊！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好不好！面都不给我见，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告诉你们啊！我的师兄弟都超级厉害的！你们再不把我放走，到时候就有你们好受的！”
“喂！有没有人啊！”
通道里森森阴风拂过，吹得沈园一阵哆嗦。一时间，就连通道里自己的回音都显得诡异恐怖了起来。沈园的声音越来越小，气势也越来越低，怯懦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低声呐呐：
“有没有人啊……”
“我害怕……”
……
……
连平18局。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是在出千吗……
不对，牌堆都放进了牌盒里，根本就没有出千的余地。
但是，从概率上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今为止，我的战略都应该没出什么问题，一直在稳扎稳打，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除非，他真的能够在一开始洗牌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每一张牌的顺序。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拥有纵观全场的视野，甚至将我每一局的思想都算计在内，才能够做到这样。
但是，在游戏一开始前，就设计好了全局的走向，这样的人，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真的存在的话，这个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的声音将蓝思琳从沉思中惊醒，蓝思琳愣了愣，犹豫着，再次拿出了一枚十万的筹码。
十万是最低底注。虎爷对此却没任何感想，轻轻笑了笑，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7，2](9)
[虎爷，9暗牌]
蓝思琳的牌面只有9点，再怎么抽都是绝对安全的。然而，这一轮，蓝思琳却嘴巴微张，犹豫了一下，才道：
“stand。”
虎爷眉角略略一挑，眼底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说话，直接给自己发牌。
[9，10](19)
虎爷亮出了他的暗牌。
[9，10，2](21)
蓝思琳9点，虎爷21点。
虎爷取过了蓝思琳桌面上的第一枚筹码，笑道：
“你在算牌啊。”
蓝思琳眼角颤了一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虎爷继续道：
“高低法，是吗？的确是非常高效的算牌术。”
高低法，是算牌手在赌场里比较常用的手法，通过统计已经用出的牌，来推测牌盒中下一张牌是大牌还是小牌的概率。当偏差值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可以预测到下一张牌有极大概率是大牌或者小牌，再通过这样的技巧进行战略性停牌或者要牌。
这种方法对使用者的记忆能力和数感有着非常严苛的要求，而且牌堆越多，成功率也会随之降低。方才，蓝思琳便是猜到了下一张牌极有可能是大牌，才决定主动停牌，让虎爷抽到那张数字大的牌以后爆牌。
然而，虎爷的底牌却是2。
只有213的概率会输，可他依旧输了。
蓝思琳怔怔出神。
“还是十万吗？”
虎爷的询问再次将蓝思琳惊醒，蓝思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麻木地取出了下一枚十万筹码。
虎爷继续发牌，仿佛闲聊般：
“赌博就是一项综合性的艺术。考量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一个人的财力，胆魄，智力。造诣高深的数学家在赌场里输得倾家荡产的新闻比比皆是，身无分文的穷乞丐凭着几枚硬币成为富豪的故事也不是新鲜事。每一个人赌博时的状态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千变万化，而这就是赌博本身最大的魅力所在。”
“有人赌博算运势，有人赌博算人心，有人赌博算数字，有人赌博靠千术。无论哪种赌博方式，最后都会出现赢家和输家，赌博这种事，从来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但是，绝对的输家却是有的。”
听到这里，蓝思琳的眉头微皱。
牌已发好。
[蓝思琳：k，4](14)
[虎爷：10，暗牌]
虎爷继续说道：
“你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蓝思琳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继续发牌，点头呐呐道：
“担心会发生的糟糕事情，终将会发生。”
虎爷给他发了一张牌。
[k，4，2](16)
“不错，在赌场里，墨菲定律同样适用。”
蓝思琳又点了点桌面，示意继续发牌。
[k，4，2，4](20)
“赌场里不可能有永远的赢家，但是却会有永远的输家。如果连赢的自信都没有的人，必然会惨败收尾。”
蓝思琳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道：
“hit 。”
虎爷深深看了蓝思琳一眼，慢吞吞地再发了一张牌。
[k，4，2，4，10](30)
爆点。
蓝思琳一脸呆滞。
虎爷再次收牌：
“你的节奏已经开始乱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赢的可能的话，你就绝对没办法赢下这场游戏……”
“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根本……就没有关系吧。”
蓝思琳忽然道。
虎爷皱眉：“嗯？”
蓝思琳呐呐道：“你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张牌是什么，不是吗？”
虎爷的牌技精湛得无以伦比。与这样的人赌博，已经无异于初入江湖的新生魔导士和魔法世界的造物主正面决斗。魔导士想要通过魔法来战胜造物主，可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本身就是造物主的奴隶。
蓝思琳只能够凭借算牌术大概猜测下一张牌的大小，而虎爷却一清二楚地知道每张牌的具体数值。眼前密封的牌盒，于他而言，根本就和透明的无异。
这样的对决，又怎么可能胜利？
蓝思琳有些失神：
“……有你这样的牌技，能够预测每一个人的每一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的吧？”
虎爷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你错了。”
“我并不能预测你的思想，我相信的从来都不是我的牌技，也不是我手里的牌。”
“我相信的，只有我自己……一定能够操控好每张牌的我自己。”
第一轮。
37局。34平，3负。
蓝思琳筹码还剩九千九百七十万。
虎爷筹码还剩一亿零三万。
……
……
沈园在墙边。
蜷缩成了一团。
她连瑟瑟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想要表现得再开朗一些，或者是再脆弱一些，再让人同情一些。
可是，无论是开朗，还是柔弱，还是绝望，还是无助，一切都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牢房里。也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整整两天。
白衣人进来了六次。
每次都是机械地将餐盘放在地上一走了之。
没有理会沈园的撒泼打闹，生气怒骂。
甚至连确认她是不是活着的兴趣都没有。
在这样的，绝对的黑暗里，透骨的孤寂里，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说到底，平日的她再怎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大大咧咧。
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好冷呐。
好困啊。
铁链子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像小海螺。
娘亲给我的小海螺，被我弄丢啦。
娘亲的笛子和项链，也被我弄丢啦。
我自己也被我弄丢啦。
没关系的。
娘亲不会骂我的。
因为娘亲她，早就不在了嘛。
娘亲才不应该骂我呢，她自己也是偷偷死掉的，我也偷偷死掉报复她，一点问题都没有。
没关系的。
师匠不来救我也没关系，那个混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的。
一定可以的。
没有认识娘亲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我一直也是好好的。
娘亲死了以后，我也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一直都是好好的。
现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人一点都不可怕。
只要唱歌就好啦。
娘亲教我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唔……
……
……
第二轮。
已经完成了十九局。
七局平。蓝思琳负十二局。
蓝思琳筹码还剩四千八百万。
虎爷一亿五千二百万。
虎爷收回了桌上的牌，平静道：
“该你下注了。”
蓝思琳茫然地摸向了筹码堆，将一颗十万的筹码放到了桌上。
已经输了很多了。
[蓝思琳：8，9](17)
[虎爷：k，暗牌]
完全没有赢的机会。
蓝思琳呐呐道：
“stand。”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真的能赢吗？
虎爷开始给自己发牌。
[k，8](18)
一点一点地输下去，也只是温水煮青蛙吧。
再这样下去，大概真的会死的吧。
虎爷亮出了自己的暗牌。
[k，8，3](21)
他有弱点吗？
完全清楚每一张牌的人，真的会有所谓的弱点吗？
虎爷拿过了桌上的筹码，道：
“你输了。下注吧。”
蓝思琳呆呆愣了很久，才又慢吞吞取出一枚十万筹码。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
……
第二十二局。
[8，9](17)
“hit。”
[ 8，9，2](19)
“stand。”
10，5，暗牌是5。
“20点，你输了。下注吧。”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
……
“hit。”
“hit。”
“hit。”
“hit。”
“……”
“怎么了？不要了吗？”
“hit。”
虎爷轻轻一叹。
“爆点了，你输了。”
……
……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
……
第二十五局。
[蓝思琳，10，5。](15)
虎爷，a，暗牌。
“hit 。”
[10，5，5](20)
虎爷翻开了暗牌。
[a，10](21)
“bck jack。你输了。”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我做她妈妈我做她爸爸永远爱着她”
……
……
已经……差不多了吧。
连平局都没有了。
已经……连输多少次了？
这样子下去，真的能去到雾城吗？
去了雾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能找到她吗？
她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的话，她遇到危险了吗？
她遇到危险的话，我真的能救到她吗？
救了她以后，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有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还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命也丢掉吗？
……
我还真是……
白痴啊。
……
……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
“泥娃娃泥娃娃……”
歌声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沈园将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控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地，无助地，绝望地，毫不可爱地大声哭着。
真丢人。
上次这样哭，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明明发誓过，娘亲死了以后，明明发誓过，再也不会哭的。
不会有人心疼你的啊！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啊！
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沈园一定要坚强才可以活下去的啊！
明明……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靠自己的……
为什么停不下来啊……
好难受啊……
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可是……
“我好怕……我好害怕……”
“救救我……”
…………
“蓝思琳……”
……
……
……
……
……
第二十七局。
“该你下注了。”
虎爷皱起了眉头，对着发了好长时间呆的蓝思琳又催促了一遍。
蓝思琳恍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牌盒，五副牌已经用去了三分之二。
“还是要十万吗？”
蓝思琳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侧了侧身，将桌上的所有筹码都推到了面前。
虎爷猛然挑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诧异：
“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蓝思琳呐呐道：
“我不知道。”
虎爷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发牌。
[蓝思琳：3，4](7)
虎爷：2，暗牌
蓝思琳机械性地说了一声“hit”。
[ 3，4，4](11)
点数是11。绝对安全的范围内。虎爷将手伸到了牌盒处，等待着蓝思琳的下一次叫牌。
蓝思琳却慢慢地摆了摆手。
“stand。”
虎爷的眉头猛然一跳，震惊地看向了蓝思琳。
“你确定吗？”
蓝思琳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虎爷长长吁出一口气，把那张本该发到蓝思琳前面的牌放到了自己面前，又掀开了自己的暗牌，看都不看一眼，叹道：
“我输了。”
9，10，暗牌是k。
爆牌。
一直在连败，从未胜过的蓝思琳，在一局内，赢了四千七百万。
他的资产，一下子重新回到了094亿，几乎与虎爷不分伯仲的地步。
虎爷凝重地看向蓝思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依稀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神态上有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改变。
虎爷微微眯缝起眼睛，惊异道：
“你也能看见牌？”
蓝思琳摇了摇头：
“我看不见。我不能接触牌，我也没有你那种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的才能。我只能够用最传统的算牌术预测牌的大小。而且算牌术只有在牌堆快要用完的时候才用得上。但是玩了这么久，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
虎爷皱眉道：“什么事？”
蓝思琳平静道：
“既然你可以算计我，那么我也可以算计我自己。”
虎爷心头猛地一跳，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最大的优势不只是在于你能够记住每一张洗过的牌，还在于你可以通过诱导我来修正你洗下的牌序。那一个牌盒里被你洗过的牌都是你设下的陷阱，你很清楚一个人在拥有什么样的牌的时候，抽到什么牌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假如我的牌面只有十点，那么我绝对会再抽一张牌。你就是不断通过这种形式的发牌诱导来让我一点一点踏进你的陷阱，第一轮的连续几十次平局也差不多是因为如此。”
“但是，这一切建立的基础，都是在于我。因为你觉得‘我一定会这样做’，你才会把牌按照那样的顺序洗好。如果我能够在恰当的时机做出你意料之外的选择，就会完全影响牌堆里的牌序，你人为设定好的‘好运气’，也会转移到我身上来。”
“但是，那样的时机非常之少，只有在牌堆剩得不多，我的算牌术有效的时候，我才能大概推测牌的大小，抓住那样的时机。”
蓝思琳平静地直视着虎爷，轻轻笑道：
“接下来，这回合剩下的牌只够我们再玩五局左右。这五局内，就是我反扑的最好机会。”
“所以，这一局，我下注五千万。发牌吧。”
虎爷忽然也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
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就错了。
完完全全的错了。
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会担心失败，也从来不是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赌博狂徒。
就算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完全看不到一丝获胜希望的局势里，他也会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沉着，匍匐在黑暗之中，等待着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到来的时候，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几率，他也有勇气倾尽所有一切赌上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绝对不是什么贪生怕死，而是隐而不发，到最后才破釜沉舟，让人望而生畏的疯子！
就像是虚弱的病虎，在草原上奄奄一息，嘴边溢出白沫，眼角堆积白翳，气若游丝，生命如风中残烛，任由秃鹫啄食伤口绽开，流着血脓，泛出恶臭的皮肉，冷静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寿命，妥善而隐蔽地保存着仅有的一丝体力，不顾一切地示敌以弱，为的就是能够在最终时刻，让最警惕的豺狼也彻底放松了警戒心，靠近到跟前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腾身而起，绝地反扑！
蓝思琳的牌面是，7和k。
虎爷的是，8和一张暗牌。
蓝思琳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
“surrender（认输）。”
虎爷眼角又是一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却是有些释怀：
“二十多年来，像你这样的疯子，我是头一次见。”
蓝思琳笑道：“过奖。下一注我把所有筹码都压上。”
一口气直接输了两千五百万，蓝思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开始了下一局。虎爷默然将牌发到了蓝思琳的桌子上，赫然是k和a，一对黑杰克。
蓝思琳笑了笑：
“你看。你的好运气被我抢走了。”
一胜一负之间，蓝思琳的筹码竟已经反超了虎爷，达到了一点四亿。
虎爷的局势被逆转，看起来却并不怎么难过，反倒是眼神渐渐有神了起来，点燃了一根香烟，长长呼出一口气，由衷道：
“一直没有看清你的本质，是我的错。面对着你这样的对手，我一定要用尽平生技巧来将你彻底击溃，才能够表达我对你的敬意。”
蓝思琳也点燃了一根烟，扬了扬眉头，笑道：
“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三局，两人的筹码都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动，动辄都是四五千万一注，直到第二轮整盒牌用尽的时候，蓝思琳还剩一亿三千万，虎爷还剩七千万。
虎爷重新开始洗牌，手上洗牌的手法却有了不同的变化。
“跟你这样的疯子赌博，不需要再耍任何花招了。从现在开始，牌序就是完全随机的了。谁输谁赢，听天由命。”
虎爷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让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赌博吧……”
接下来的牌局，不再涉及任何算牌的技巧，两人全凭着经验和智慧，以及胆魄，你来我往，牌桌上刀光剑影交错，竟是比往常的两轮还要激烈许多，气氛却不再凝重。蓝思琳彻彻底底沉浸在赌局之中，全不在意失败以后的结果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事实上，以死亡作为赌注，只会让他感觉到更加兴奋。
两人的筹码高度交替变化，难解难分，虎爷凭着手上的几千万几度反超蓝思琳，而蓝思琳则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全力反扑，重新占据上风，直到第三盒牌即将用尽之时，两人又回到了15亿比五千万的情况。
“这一局……”蓝思琳把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倒：
“我把15亿全部押上。”
虎爷的眼里绽起精光，凝重地将牌发到了桌上。
[蓝思琳：7，7](14)
虎爷：10，暗牌。
蓝思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hit 。”
虎爷又给蓝思琳发了一张牌。
777
“恭喜你，按照我们赌场的规则，三张7有15倍的红利。”
三张七，已经是21点。
再加上15倍的红利。
也就是225亿的利润。
在最后一局，拥有着如此逆天的手气，蓝思琳已经是完胜。
可是，蓝思琳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收注。”
虎爷愣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笑了笑。
“我本以为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收注，是在bck jack玩法中，除去常用的发牌停牌等五种战略外，最不常见的第六种战略。
当闲家得到21点的时候，如果庄家也是21点，这一局就会是平手。
为防止这一种情况出现，玩家可以主动退步，选择收注。收注后，只会获得05倍的红利，直接结束闲家的回合。
虎爷摊开了自己的暗牌，是a和10，一对最大的黑杰克。
“没想到这样的牌也会输。”
在雾城赌场的规则中，同样是21点的情况下，只有两张牌的黑杰克要大于其他的21点。
也就是说，如果蓝思琳没有选择收注的话，他押下的15亿筹码，将在一局内彻底输得一干二净。
蓝思琳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应道：
“为什么这么说？”
虎爷叹道：
“单纯的疯子，只会让疯狂彻底占据自己的思想，做出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的成就。而像你这样的怪物，不仅能够像疯子一样的疯狂，与此同时还能保持着恐怖的理智，既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有悬崖勒马的冷静，正是这样的理智，才让你在最后一刻赢了我。”
蓝思琳平静道：
“我只是单纯地相信你的能力而已。如果是虎爷的话，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失败。”
虎爷摇头笑道：
“我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你了。这场赌博，是你的完胜。”
“过奖。”
虎爷释然地站起身来，忽然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雾城。但是你去到雾城以后，就是九死一生了，那个留在雾城的女孩，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做了一个梦，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慢慢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我已经逃跑了一次，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虎爷悠悠叹道：
“如果你能够从雾城回来，或许哪天你能够站上这个世界的顶端也说不定。”
蓝思琳轻笑道：
“我只要过上没心没肺的小日子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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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这么一章了，原因一部分是因为这章很长，有一万一，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很懒……从现在开始雾城篇会真正发力，把前面冗长的铺垫串联起来，小机灵鬼蓝思琳具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就容许我姑且在这卖个关子……反正……算挺有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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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7.前尘一杯酒，往事白发人
牢房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白衣人捧着餐盘，径直走到了牢房深处的墙边，将餐盘摆到了地上。对地上无声无息静静躺着的沈园视若无睹，直接转身关上了铁门离开了。
幽深甬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的沈园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沈园坐起身来，睁大眼睛盯着通道望了好一阵，确定白衣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块彻底扭曲变形了的铁板。
那本是沈园的餐盘。沈园被关在地牢里已经有足足三天，在连续两天的消沉过后，某次白衣人来送饭时，她作势撒泼发怒，将饭菜洒了一地。结果白衣人再来回收碗具时，看见地上的狼藉模样，便毫不理会地转身离去了，在那之后，便给沈园送来了全新的碗碟餐盘。
而沈园呢，则将那摔坏了的餐盘偷偷藏了起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当白衣人不见踪影时，她都会将那一块被自己用蛮力扭曲变形了的餐盘当做撬棍，用袖口包住一端，把尖锐的另一端插进镣铐的链条与墙壁的连接处使劲敲打。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久而久之，那连接处的墙壁却依旧被她凿出了不小的凹痕。
空荡的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沉闷敲击声，沈园一手握住那块简陋的铁锥，右手则用掌心不断敲打着。
“就快好了……能把右手解放出来的话，其他的三条铁链就好办了……”
牢房里没有窗户，沈园根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白衣人一日三次送餐的规律来判断日期，如今已经是8月18，进度再不加快一点的话，别说逃出这件牢房，她绝对会毒发身亡直接暴死在牢里。
想到这里，沈园便又咬起牙关，加大了敲打的力度。她右手掌心只有薄薄的一块布片作为保护，早已经被凹凸不平的铁锥扎得鲜血淋漓。可是沈园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嘴，完全没有停下休息的打算。
只能靠我自己……不能总是想着要人来救我……我自己一个人也办得到！
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救下雾城的大家！
……
……
蓝思琳背着偌大的登山包，跟着虎爷在密集的山林中穿行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累成烂泥之前来到了真正的雾城。
蓝思琳趴在北城门前的土地上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同样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虎爷却显得依旧气定神闲。
虎爷望了一眼城北的荒旧凉亭，转头道：
“我只送你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自求多福。”
蓝思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十分勉强地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虎爷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径自入城去了。
蓝思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支起半边屁股，蠕动了一番，艰难站起身来，咬牙喃喃：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门走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八号，晚上八点。
晚上九点是雾城最热闹的时候，人们已经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欣赏着巨大的篝火，以及赏心悦目的烟火大会。
雾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起雾。人们并没有把这当做噩兆，尽情地沉浸在欢腾的气氛之中，广场上人头汹涌，每个人都仰起头惊叹地欣赏着在夜空中格外清晰的烟花，眼底倒映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快乐和对新生活的期翼。
“让一让，让一让。”
姿态狼狈的蓝思琳挤出难看的笑容推开人群，走向了雾城的城主府。
城主府顶层。满头白发的男人正立于窗边，眺望窗外夜景。他眉眼平静，不见波澜。似乎与雾城里的居民一样，并不知晓雾城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
门外婢女躬身柔和道了一声：
“先生。”
男子转过身来，对着婢女点了点头，婢女行了一礼，飘飘然退去。而后，楼道里便踉踉跄跄地爬出了个软趴趴的蓝思琳。
“好久不见！”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没精打采地朝着皆破先生打了个招呼。
皆破先生饶有趣味地打量了蓝思琳两眼：
“有何贵干？”
“有！”蓝思琳蹦了起来。
皆破先生问道：“有什么？”
“有水吗？”蓝思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累坏了，累坏了。”
皆破先生道：“你知道现在雾城的水不能喝。”
蓝思琳眼底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拍了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蓝思琳伸手进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瓶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好了，聊正事。”
皆破先生挑了挑眉：“你说。”
蓝思琳笑道：
“请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那天跟我一起来的女孩子。”
“她怎么了？”
蓝思琳讪笑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有些微妙。”
皆破先生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她？”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因为皆破先生大概也在找她。”
白发男子疑惑道：
“我并没有在找她。”
蓝思琳道：
“你没有在找她，可是皆破先生应该会很想找到她。”
白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懒洋洋地虚着眼道：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谢老板？”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白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思琳，过了半晌，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谢老板？”
蓝思琳泰然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皱巴巴的香烟，问道：
“介意吗？”
看见白发男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以后，蓝思琳便走到了厅里的方桌边上，拿起烟灰缸放到了地上，大喇喇地坐在地上点燃了一根香烟：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见过你的妻子，和你的女儿。”
……
……
上午的时候。
蓝思琳特意来到城主府，找到城主夫人询问了一些有关于谢老板的事情。而后，城主夫人又因公务原因暂时离开了别厅。
一直处于凝重气氛当中的蓝思琳难得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却又不经意间发现城主夫人的女儿依旧躲在门外，警戒地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蓝思琳忽然莫名叹了口气，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蓝思琳伸手进口袋掏了掏，竟是摸出了几颗奶糖来。
蓝思琳把一颗糖丢进了嘴里，又把手伸向了在门外小心翼翼露出半张脸的小女孩，懒洋洋道：
“要吃吗？”
小女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眼前的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家伙竟然还会请她吃糖，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又畏畏缩缩地缩到了门后。
难得的善意邀请被曲解了，蓝思琳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悠游自在地嚼着奶糖，在桌子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嘴里还发出难听的吧唧声。
躲在门后的小女孩脸蛋慢慢涨红，鼓起勇气，鼓着腮帮子走进门来，假装凶巴巴地冲蓝思琳喊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吧唧嘴！”
蓝思琳转过头来，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挠了挠脑袋：
“啊……抱歉抱歉，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哟。”
蓝思琳又冲着小女孩摊开手，手心上静静地摆着那几颗奶糖。
包装精致的奶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根本就是没办法抵抗的诱惑，小女孩心中天人交战好半天，才别过了脑袋：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呢！”
……
小女孩有些扭捏地坐在蓝思琳面前，手里拿着奶糖的包装纸。
蓝思琳嚼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很好吃的！是从一个叫做世隐乡的地方买来的，其他地方买不到的哦。”
可爱的小女孩心中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蓝思琳的说法。
“你叫什么名字啊？姐姐？”
“我才不是姐姐，你比我大得多了！”
“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不要叫我小妹妹！妈妈说忽然叫我小妹妹的陌生人都是坏蛋！”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合着我怎么看都像个坏蛋是吧……”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道：
“我叫谢念念。”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轻声叹道：
“谢念念……真是个好名字啊。”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蓝思琳：“你知道我名字的意思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爸爸。”
听到这里，小女孩的态度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
“你没把我爸爸当成坏人吗？”
蓝思琳笑道：
“怎么会呢，我觉得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小女孩小声说道：
“我爸爸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早就知道了。”
蓝思琳诧异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的？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冲他伸出了小拇指：
“答应我不许告诉我妈妈，我就告诉你。”
蓝思琳笑了笑，也伸出了小拇指，两人同声同气地认真念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好啦！”小女孩坐起身来，跑到了蓝思琳边上，对着他的耳朵郑重其事地小声说道：
“其实，我见过我爸爸！”
蓝思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你那时候不是还没出生……”
“是真的！”
小女孩神情很是认真：
“我经常梦到我的爸爸，我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呢！”
蓝思琳好奇道：“他长什么样？”
小女孩回忆了一阵：
“唔……头发长长的，全都是白色，衣服也是白的，右眼角有一颗痣……”
蓝思琳的神情越来越震惊：
“你真梦见了你爸爸？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的可多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会经常梦见我爸爸，那时候他还会抱着我玩，给我唱摇篮曲，问我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我上个月也梦见他了呢。”
蓝思琳沉思了好长一阵时间，才释怀地笑了笑，呐呐道：
“原来是这样……”
这时，处理完公务的城主夫人也恰好回到了别厅，看着厅里的一大一小，温柔地笑了笑：
“客人久等了……念念，这么快就跟哥哥成了朋友啦？”
小女孩的脸蛋顿时变得羞红，支吾道：
“我……”
蓝思琳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几颗奶糖放进了谢念念的兜里，朝她偷偷眨了眨眼，站起身来恭敬道：
“夫人，事情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劳烦了！”
蓝思琳揉了揉谢念念的脑袋，笑道：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啦。”
……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念念真的很喜欢你呢。”
蓝思琳把烟头掐灭，笑着说道。
满头白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方才无奈地笑了笑：
“这妮子……”
谢老板舒了口气，道：
“不错，我就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我死了以后，皆破先生让我成为了这座雾城里的灵魂，还帮助我一点一点地铲除了现实雾城里的恶棍豪强……但他没有清除我的记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我到念念的梦里去见一见她，了解一下她们母子俩的生活。”
“这八年来，我一直都在为皆破先生打理雾城中的事务，这种工作，对于本就在现实雾城中担任过城主的我，再熟悉不过了。只是皆破先生在四天前就已经有事离开了城主府，将一切事物交给我来打理，我现在也没有他的音讯。”
蓝思琳呐呐道：
“果然如此。”
谢老板道：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我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没有离开雾城。”
蓝思琳问道：
“你是怎么确定的？”
谢老板道：
“作为皆破先生的心腹，我在雾城里的眼线也算不少，对于你们这种进出雾城的真正活人，我们还是会有所留意的。”
蓝思琳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你可知道前些天雾城里出现的当街杀人的事件？”
谢老板叹气道：
“我确实知道，但至今也查不出什么头绪来。因为，根据我的线报，这一个月以来，曾经进入过雾城的活人只有五个。”
“哪五个？”
“你，你的朋友，虎爷，陨铁剑客余任侠……还有剑魁！”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如此一来，在雾城忽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只有两个可能性。”
谢老板道：
“或许是……那群白衣神秘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已潜伏在雾城之中。”
蓝思琳道：
“又或许是……那群白衣人，根本不是活人！”
谢老板道：
“但是，能够在雾城潜伏如此之久，甚至在整个自来水系统投毒，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情。”
蓝思琳皱眉道：
“你们的雾城里，有内鬼！”
谢老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蓝思琳问道：“皆破先生的心腹，除了你还有虎爷，还有谁？”
谢老板道：
“有几个。都是能力不俗的奇人。”
蓝思琳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谢老板道：“我是见钱眼开，收钱办事的谢老板。”
蓝思琳问道：“倘若有对皆破先生不利的人要你收钱办事，你会怎么做？”
谢老板眯缝起眼睛：
“我会先把他杀了，再和他的尸体慢慢谈生意。”
蓝思琳问道：“如果我给你钱，要你动用全部资源，尽快帮我找出那个女孩呢？”
谢老板道：“你确定皆破先生也在找那个女孩？”
蓝思琳反问道：“皆破先生消失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同样是那一天，我跟那个女孩一起来到了现实中的雾城；而后我们两个又被虎爷引到了这座雾城，你觉得这是谁的指示？”
谢老板沉吟了一阵，旋即轻笑道：“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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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8.七小姐初见沈妹妹 公猴子再遇母猩猩
牢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回响。
沈园正吃力地砸着第二条锁链，就在这时，牢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沈园被吓了一大跳，仓皇地转过身来，看见门口处将整张面庞隐藏在了斗篷之下的白衣人正歪着头，静默地看着自己。
沈园将手背过身后，尴尬地朝他笑了笑。
白衣人注视了沈园一阵，似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沈园面前的餐盘。
沈园额头有细汗渗出，笑眯眯的眼底深处仔细地观察着那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白衣人在她面前蹲下，看起来像是要回收晚饭后的餐盘，对她毫不设防。
就是现在！
沈园抿起嘴，毫无预兆地身体前倾，探出右手来，一把抓住了白衣人脖颈处的衣物，此时的她虽然力气只有平日的三成不到，但是要知道的是，哪怕是只有三成力气的大象，要甩死一只干巴巴的猴子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沈园露出胜利的笑容，猛一施力就要反手将那白衣人摔到墙上一顿暴揍，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用尽全力提起那白衣人的后领，结果那白衣人却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挪动。
“喝呀！”
不甘心的沈园一声暴喝，再使出几分压箱底的力气，将那白衣人的兜帽整个扯了下来。
突袭失败，沈园再也顾不得其他，右拳再挥，直接就要朝那人的面门打去。结果那势若千钧的细嫩拳头刚砸到那人面前，便被一只左手轻巧地挡了下来，简直就像是砸进了轻飘飘的棉花。
要糟！
沈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拳头抽出来，她的手却被牢牢地握死在了那人的手中，分明那人没有用上多大力气，偏偏感觉上却像是整只手都被筑进了水泥里！
“你在干嘛啊？”
沈园的面前响起了再也熟悉不过的，满是贱气的声音。
沈园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偷偷睁开眼前，握住了她的手的，赫然正是带着一脸轻佻的，懒洋洋的笑容的蓝思琳！
“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蓝……”
蓝思琳放开了她的手，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满脸震惊的沈园，懒洋洋地支着脑袋：
“你干嘛？这里的伙食太好，吃结巴了？”
话刚说完，蓝思琳便感受到一阵凉风袭来，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沈园扑倒在地。
蓝思琳惊异地张开手，正欲抵抗沈园的暴揍，却没想到沈园除了紧紧抱着他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蓝思琳……”
“我好怕……这里好黑……”
“我被关了好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有……”
“谁都没有……谁都看不到……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了……我以为绝对没有人来救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怕……”
沈园把头埋在蓝思琳的肩膀，彻底崩溃地大哭起来。
哭声一点都不可爱，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却让人心疼。
蓝思琳躺在地上怔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待沈园哭声渐消的时候，才托起她的肩膀，无奈道：
“你看看我。”
“嗯？”满脸眼泪鼻涕的沈园用袖子擦了擦脸，下意识地依言看去。
只见那蓝思琳的脸庞忽然极为怪异地一阵扭曲，重新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五官，身后的头发也仿佛魔术般变长，沈园甚至能感受到有两坨柔软的事物正在逐渐变大，把她吓了一大跳。
短短几秒间，方才的“蓝思琳”已经彻底换了一个人。
一个极美，极媚的女人。
眼角有一颗泪痣，如同画里面走出来的女人。
像猫一样的女人。
就连沈园也忍不住看得两眼发直的女人。
那女人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饶有趣味地和沈园对视着。
“诶——诶？！！！”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坐起身来连连后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我是谁，很重要吗？”
沈园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忘记了思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魂都被抽干了一样。
自己……刚刚……好像……
抱着她哭了……来着？
沈园的脸蛋越变越红，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羞愧欲绝地倒在了墙上。
那女人却越看越觉得有趣，打趣道：
“没想到你对你的小男朋友还挺痴情的呢。”
“怎怎怎怎么可能！”沈园又开始结巴了：
“我我我我就算是被抓到荒岛上给猩猩大王做压寨夫人，我也绝对不可能会找他那样的男朋友！”
女子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笑话，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偏偏那银铃般的笑声又没有任何违和感，毫不作伪的姿态反而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风情。
“有……有什么好笑的！”沈园已经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了。
女子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笑眯眯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诶？”沈园眨了眨眼睛：“你认识蓝思琳？”
女子有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要是不认识他，又怎么会扮成他的样子？”
“对哦！”沈园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又问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子慢慢站起身来，脱掉了身上的白色斗篷，淡淡道：
“没什么了不起的，雾城的人总是会一些小戏法。”
“雾城的人……所以说，你不是白衣人那边的咯？”
“我当然不是。”
沈园诧异道：“那你是什么人？”
女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轻笑道：
“我是皆破先生的手下。”
“噢……”沈园道：“所以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咯？”
女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当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把手给我。”
“噢……”沈园依言伸出了手，女子把手搭在她手上的镣铐，也看没到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镣铐便仿佛遇到了极恐怖的高温一般，直接气化蒸发成了一团白白的烟雾。
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厉害……”
……
……
沈园跟着女子穿过了黑暗的甬道，走上了楼梯。
再往上一层的地方，便有了黯淡昏黄的灯光，只是大致的格局看上去也和地下那一层没太大变化，两侧都是一些设计怪异的牢房。
沈园战战兢兢地躲在女子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是哪里啊？”
女子随口应道：
“动物园。”
“诶——诶？！动物园？！”
女子点了点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动物园的地下设施，早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了。”
沈园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是被关在监狱……是被关在了动物园……”
正迷茫间，沈园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直接惊叫了起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女子转头望了一眼，眼角含笑道：
“你怕什么，不过是个白衣人而已。”
“诶？”沈园闻言，诧异地低下头去，才发现那果然是白衣人横倒在地的尸体：
“他死了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些其实都不是人……应该说，是一些原本是人类，却又被改造成了类似人偶的东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咦——咦？！所以说，这几天给我送饭的真的不是人啊！”沈园越想越毛骨悚然。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路上横陈的白衣人尸体竟然越来越多，沈园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些人都是你干掉的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是啊。”
“真……真厉害啊……明明我只干掉了一个，就差点把命都丢了……”
女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把视线转到了前方昏暗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处，微微蹙起了眉头。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园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躲在女子身后，小脸吓得煞白。
越来越近了。
快到了。
通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短路的呲呲电流声在通道里响起，而后灯光再次亮起时，两女的面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惨白的身影！
一个白衣人已经要扑到了两人面前！
“sh…………………………”
沈园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地一拳砸上了那白衣人的面门。
随着一声惨哼，白衣人倒飞出去七八米，挣扎着爬起来，艰难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满是鼻血的蓝思琳的脸。
“沈园……七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控的沈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再次把地上的“蓝思琳”扑倒，一顿狂风骤雨拳密密麻麻地落在了蓝思琳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停！！沈园！！你给我停！！”
蓝思琳的惨嚎声贯回响在整个通道。
沈园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攻势，眼前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肿成了猪头的脸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
“你干嘛啊！母猩猩！”
“你说什么？！”沈园顿时怒从心生，又要开打，忽然愣了一下：
“等等……”
沈园机械般地转过头去，犹豫着问道：
“姐姐，这个人不是你的手下吧？”
七七笑意盎然，摇了摇头。
沈园咽了口唾沫：
“那他也不是易容的白衣人？”
七七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戏谑道：
“我觉得不是哦。”
沈园的面色又变得煞白，只听见身下的人呻吟道：
“死八婆，你再不从我身上起开，我就要直接变成骨灰盒了……”
沈园支支吾吾的：
“你……你你你……你真是蓝思琳？”
蓝思琳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不成我还能是你爹……”
“我我我……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哎……”蓝思琳叹了口气：“我偷了你的奶糖……”
“你说什么？！！！！！！！！！！！！！！”
“呃……啊疼疼疼疼要死要死要死别别别别停！爸比！我错了！停！”
……
蓝思琳痛苦地挨到了墙上，幽怨地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他娘的就不该来救你的……”
七七小姐笑意嫣然：
“这可未必哦，刚才我去救小妹妹的时候……”
“停！！！！！”沈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羞耻的事情：
“怎么样都好，唯独这件事情七七小姐一定不能说出去！！！”
七七很辛苦地掩饰着脸上的笑意，便真就不说话了。
“哎，所以说……”蓝思琳挠了挠头发：
“七七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七道：“我当然是来救小妹妹的。”
蓝思琳叹了口气：“你果然不简单。”
七七笑道：“你不也是吗，这几天来我一个个地方排查了整个雾城，才辗转找到了这里，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蓝思琳无奈道：
“稍微动用了一点关系，让谢老板帮忙，得到了整个雾城的监控录像，发现16号当天这八婆跟着白衣人转进了街道的摄像头死角就没了踪影以后，就以那里为中心，检查周围的所有录像，将能够确认的所有死角在地图上一个个标记出来，然后再划出半径三公里的圆，再用排除法将不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个排除……最后就只剩下这家动物园，还有一个研究所。”
沈园疑惑道：
“那你干嘛只来了动物园，万一我被关在了研究所呢？”
蓝思琳道：
“你以为我是像你这样的白痴吗？我和谢老板再加上皆破先生的几个心腹早就兵分两路去了两个地方，至于我选择来动物园就纯粹是感觉，总觉得像你这样的母猩猩被关在动物园比较没有违和感……”
“你说谁是母猩猩？！！！”
“谁说话谁就是母猩猩！”
“你……我才不是母猩猩！”
“那我现在脸肿的跟他妈猪头一样，不是母猩猩打的还能是什么打的？”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穿了一身白！”
“那是伪装啊！白痴！我混进敌人老窝还不能伪装一下蒙混过关啊？！”
“那……那也是你活该！”
“对！我活该大老远跑回来救你！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你什么意思啊！”
七七小姐看着不断犟嘴的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问道：
“跟你来的还有谁？”
蓝思琳想了想，道：
“一个叫‘猴儿’的，身手真厉害，不过我俩潜入这里的时候，看见了地上到处都躺满了白衣人，我就大概意识到情况有变，所以才让猴儿先去通知谢老板加派人手，自己就先进来了。”
“哦，对了……”蓝思琳伸手进斗篷里，掏了掏，取出了几件物什，丢到了沈园怀里：
“你的。”
沈园下意识地一把接过，赫然正是她被拿走了的水胆玉石项链，海螺手串，还有那支无坚不摧的……笛子。
沈园感动得眼里都有泪花要溢出来了:
“小海螺……还有笛子……项链……太棒了！！！”
七七看见沈园手里的物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
蓝思琳挠了挠鼻子：
“我在地下一层的尽头房间里找到的，还被锁紧了保险箱里，恰好学了一点溜门儿撬锁的本事。”
沈园一脸幸福地蹭着怀里的饰品笛子，早已听不见蓝思琳说的话。
蓝思琳长长吁出一口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先回城主府通知一下谢老板吧。”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现在是十点半，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距离八月十九，还有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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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99.“先生”原来是小姐 “猩猩”呆萌似笨猪
谢老板回到城主府顶楼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混乱景象，愣了一愣。
本是空旷的房间里竟然热闹异常，足足有七八个人在各处或坐或立，做着自己的事情。
名为猴儿的瘦小年轻人正和蓝思琳蹲坐在墙边，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烟鬼般相谈甚欢，还在不停地吞云吐雾，地上摆放着皆破先生的烟灰缸；醉鬼像具尸体一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手里还不忘握着一瓶没喝完的酒；老实憨厚的纤夫站在门旁看着混乱的场景傻傻地挠着头；饥肠辘辘的沈园正和老饕风卷残云般地抓着满地的食物往嘴里塞。
……还有倚靠在窗边悠悠看着天边夜色的七七。
谢老板皱紧了眉头：
“猴儿，老饕，你俩都给我消停点，这里是皆破先生的房子。醉鬼，赶紧给我起来。纤夫，人怎么还没到齐？箭奴和铁面呢？花猫也不见了……虎爷呢？”
纤夫挠了挠脑袋，嘟囔道：
“没见着啊？”
“没来的，应该都不会来了。”蓝思琳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来，沉声道：
“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了。”
沈园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一脸开心地对谢老板笑眯眯道：
“皆破先生，好久不见！”
蓝思琳道：“他不是皆破先生，他是谢老板。”
“诶……诶？！谢老板？那是什么啊？”
蓝思琳没有回应，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老板，慢慢说道：
“真正的皆破先生……就在这个房间里。”
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死寂。
沈园的眼睛越瞪越大，嘴边还沾着薯片的碎屑：
“咦——咦？！！！！！！！！！！！！！！”
“你说什么？皆破先生？在哪儿？在哪儿？！老饕！是你吗！难道真的是你吗？！诶？！不会吧……”
除了沈园一个人在那喋喋不休，东张西望以外，其余的怪人们都眼神复杂地看着蓝思琳，似是对蓝思琳突然说出的话语深感震惊，始终没有说话。
除了一个人。
七七。
七七慵懒地抱着臂，转过身来，摄人心魄的眼眸饶有趣味地看着站到了房间正中心的蓝思琳。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凝重地看向了七七：
“……我说得没错吧？七七小姐……”
“……或者说……皆破先生？”
场上忽然响起笑声。
七七终究没有忍住，捂住嘴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
七七摇了摇头，感叹道：“你还真是个让人意外的男人呢。”
蓝思琳也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才是最让我意外的人……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也就是七七，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也没有想到，真正的皆破先生，竟然会亲自去勾引你。”
皆破先生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炸锅。
“哈？！”
“不是吧！”
“什么？”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
“猴儿！猴儿！你怎么没气儿了，喂！别死啊猴儿！”
“诶——诶？！”沈园终于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七七：
“你……你你你……你你才是皆破先生？！！”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的反射弧是用赤道做的吗？”
“诶？！诶？！”沈园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刚刚……七七小姐说了什么来着？勾……勾……勾……”
眼看着沈园的脸越来越红，蓝思琳当机立断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跟七……皆破先生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哦！！”
七七笑意盎然，戏谑道：
“对哦，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哦，只是稍微嘴对嘴喝了口茶而已哦……”
场上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
“我聋了！啊！！我聋了！！”
“皆破先生……啊！！”
“猴儿！！猴儿！！你怎么活了？猴儿！！猴儿你冷静！！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宰了那个混蛋！！！”
沈园的面色由红转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
谢老板终于忍受不了，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出声呵斥道：
“你们几个白痴都给我消停点！”
蓝思琳生无可恋般地揉了揉脸，无奈道：
“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
七七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厅里的方桌后，坐到了那个本属于她，本属于皆破先生的位置上。侍立于侧的谢老板从墙上衣架取下了一件披风，恭敬地披在了她的肩头。七七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拿起桌子前奇长无比的怪异烟斗，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内心忍不住由衷地感到赞叹。
先前当他和沈园第一次进入城主府，看见谢老板所假扮的皆破先生时，心中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不是气势的问题，谢老板面容俊逸，满头白发，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什么破绽。但是蓝思琳总在心底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的“皆破先生”，太过于清冷了。
谢老板饰演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逍遥散仙。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违和感。
直到七七坐上那张躺椅的那一刻，蓝思琳才彻底意识到了那隐隐约约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皆破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逍遥散仙。
恰恰相反……平生最喜烟火热闹的，才是皆破先生啊。
真正的皆破先生，与谢老板的气质完全不同。那是一种完全融入在烟火中的和谐气息，不会不近人情，相反的，眉眼中更有情绪万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显得无比自然和谐。
而正是这种自在感，让皆破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缕真实的烟火。
这种烟火气息所带给人的飘忽不定的感觉，在清冷程度上，又远胜于谢老板。
仿佛是登上了万丈高楼，眼前飘浮的云雾仿佛触手可及，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人们却又在内心深处清晰的知道，恰恰是这样真实存在的云雾，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平凡到了极致，也出尘到了极致。
这才是皆破先生。
也只有这样的皆破先生，才能拥有世间最热闹喜乐的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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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0.不负战约皆破试剑 光环耀眼思琳破谜
皆破先生呼出一口烟雾，淡淡道：
“除了蓝思琳以外的人，都先出去吧。”
谢老板朝着皆破先生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地上的食物收拾起来，朝着门口走去；老饕领着垂头丧气的猴儿走下了楼梯，纤夫挠了挠脑袋，一手抄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醉鬼扛在肩头，一手拎小鸡似的提溜起还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没了意识的沈园离开了。
房间里，只留下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二人。
皆破先生笑道：
“那么，就先说说看，你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吧？”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早在第一天醒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皆破先生眼角含笑：“哦？为什么？”
蓝思琳道：
“因为我这个人别的本事烂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样本事可以自吹自擂。”
皆破先生好奇道：“什么本事？”
蓝思琳道：
“我的酒量很好。”
七七又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豪爽却不显得粗俗：
“所以说，你酒量到底有多好？”
蓝思琳不假思索道：
“我没醉过。”
“从来没醉过？”
蓝思琳肯定道：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醉。”
皆破先生道：
“既然如此，你在某一天忽然喝醉断片，身旁还多了一个女人，当然是很奇怪的事情。”
蓝思琳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当我们从酒店离开，去了雾都赌城的时候，我便试探了你。”
皆破先生蹙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试探的我？”
蓝思琳道：
“你跟我说过，你是虎爷的小老婆。所以当时我们离开赌场之前，我特意在虎爷面前挽了你的腰。”
七七抽了一口烟，问道：“然后呢？”
蓝思琳道：
“我留意了一下虎爷的微表情，那根本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的愤怒，更像是某种非常震惊的情绪。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确定了你在撒谎。”
皆破先生笑道：
“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流里流气，实际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却不少。”
蓝思琳汗颜道：
“你这个花花肠子……怎么听都像是一语双关啊？”
七七娇笑了几声，剜了蓝思琳一眼：“你继续说。”
蓝思琳道：
“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在茶馆的时候，你能够预测到危险的袭击，然后……”
句尾拖了很长，后面的话蓝思琳始终没脸说出来，神情有些尴尬。
七七却是毫不在意，意味深长道：
“那是你的初吻？”
蓝思琳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跟要断气了一样。
七七见状，笑得喘不过气来，戏谑道：
“整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初哥呢。”
刚说完，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刀：
“啊呀，这么说来，你能察觉到不对劲根本不是因为你酒量好，而是因为你心里面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胆量碰女人吧？”
蓝思琳捂着胸口，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蓝思琳缓过气来，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
“咳咳……那什么，之后我就遇到了沈园，那个八婆的体质比较特殊，能够喝出雾城里的水有问题，于是我就开始感到很疑惑，既然你有预测白衣人袭击的本事，又特意提醒了我不能喝雾城的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呢？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我真正意识到你的身份，是在我和沈园第一次来到城主府，看到了假扮成你的谢老板的时候。”
皆破先生蹙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斩钉截铁道：“气质。”
“气质？”皆破先生重复了一遍：“谢老板的气质有什么问题吗？”
蓝思琳摇了摇头：“他的气质很惊人，像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世外高人，很是清冷。”
他话锋一转：“但是，太清冷了。”
皆破先生诧异道：“太清冷了？”
蓝思琳点了点头：“太清冷了。不像是我想象中的皆破先生的样子。你曾跟我说过，皆破先生平生素来最喜烟火热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清冷的人？”
七七笑道：
“我该把你这种感觉称为什么？第六感吗？”
蓝思琳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因为我是一个老烟鬼。”
皆破先生疑惑道：“这和你是个老烟鬼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道：
“刚进来这个房间的时候，我第一样留意到的东西，就是本来放在桌子上的，你手里的烟杆。”
皆破先生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蓝思琳道：
“这说明了皆破先生抽烟。”
七七又笑了：“你这是在说废话。”
蓝思琳摇了摇头：
“皆破先生抽烟，但谢老板不抽烟。”
皆破先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蓝思琳道：“我留意了谢老板的手指，他的手苍白细腻，上面没有烟痕，绝对不是一个多年的老烟枪会有的手指。”
他又补充道：
“当然了，那也只能让我确认了谢老板不是皆破先生。我之所以能够想到你才是皆破先生，是因为这个房间里的烟味。”
七七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恍然间明白了七八分。
蓝思琳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
“烦恼河出产的顶级烟叶，可不是随便哪里都闻得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皆破先生感叹道：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男人，光凭这些细节，就能够推测出我的身份了。”
蓝思琳摇头道：
“只确认了八分。”
皆破先生好奇道：“哦？那还有两分呢？”
蓝思琳道：
“还有两分，是在我们救出沈园，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她关于雾城的水的事情，除了得知那个白痴为了研究解毒的法子自己喝了雾城的水以外，还知道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他沉声道：
“雾城的水中流淌着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而是某个强者异人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借着自来水进入人体后，会在体内潜伏五天时间，最终在八月十九号，能量爆发，摧毁人体。”
“沈园还说，想要解毒，最好的法子只有通过自身的异人能量将那一份特殊的能量消除，但是她自己的能量却远远做不到。”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
“所以，我问了她，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消除这种能量，她的原话是……‘必须是强得要命的家伙才行’。”
蓝思琳道：
“从那一刻起，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疑惑就彻底解开了。能够知晓白衣人的事情，喜爱烟火热闹，自身也是个老烟鬼，拥有强劲的实力……合适的人选，只有七七小姐你一个人。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在知道了雾城的水有毒以后，还要喂我喝下那一口茶。因为那一口茶里面含有的异人能量，早就已经被你用自己的能量消除了。”
“你曾说过，雾城的人民不知道皆破先生的真面目，那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想过，皆破先生，会是一个女人。”
皆破先生由衷赞叹道：
“真是严丝合缝的推论！没想到你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本质上却是一个非常细腻的男人呢。”
蓝思琳道：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现在你总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七七笑眯眯道：
“问吧。”
蓝思琳沉声道：
“虽然我已经推论出了把我和沈园引到真雾城是你驱使虎爷的行为，可是我终究没有办法理解你的目的，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东西吗？我们两个人的身份和雾城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剑魁的出现，都不会是巧合吧？”
皆破先生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涉及到一些很久远的故事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确定要听吗？”
蓝思琳点了点头。
皆破先生问道：
“你对‘蜉蝣’和‘八魁’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蓝思琳思索了一阵，道：
“根据江湖传说，世上有几处神隐之地，都是连艾斯兰也无法触及到的所在。据我所知的，有传闻中位于天空之巅的紫花阁，北邙深山尽头处的李家，师匠的世外神隐乡，无处可寻的顾氏鬼城，法外之都雾城，还有蜉蝣的归属云川……”
“这些传闻中的地方全都无迹可寻，甚至被怀疑是有人存心臆造出来的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地方，但是既然我已见识到了真正的雾城，想来这些传说中的神隐之地多半也确实存在。”
“比起其他地方，来自云川的蜉蝣组织可以说是最为有迹可循的一个传说了。作为神隐之地出来的组织，其状况极为怪异，与世隐乡的异人革命军完全相反，没有人知道蜉蝣的头目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蜉蝣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都知道加入蜉蝣的方式……只要宣称自己是‘蜉蝣’的一员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组织性，也没有任何目的，甚至也没有头目的怪异组织，偏偏却引来了无数人争相加入，甚至有心怀不轨者以云川蜉蝣的名号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蜉蝣也从来不予理会。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却有着真实存在的八名绝世强者作为成员加入。”
“这八个人，就是‘蜉蝣八魁’。传闻八魁中的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各自拥有一块对应八卦卦位之一的令牌代表身份。”
“据我所了解的，掌乾卦者为天魁，是紫花阁的阁主，据说是千年前以轻功无敌纵横天下的夜王后人；掌坤卦者为地魁，是隐居世外的德鲁伊，似乎能通晓世间万物生灵的语言；掌巽卦者为剑魁，葬剑寮寮主，天下第一号剑痴，誓要杀尽天下用剑之人；掌震卦者为刀魁，神秘莫测，性格乖戾无常，经常四处游荡；掌艮卦者为影魁，实力极为强横，行事最为乖张，留存在世间的传说也最多；掌坎卦者为花魁，据说是星空之下最美的女子；掌兑卦者不曾有过传说；还有就是掌离卦者烟魁，传闻中能纵烟而行，无法捉摸……”
蓝思琳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听得皆破先生幽幽叹上了一句：
“不错，我就是烟魁。”
蓝思琳如遭雷殛。
皆破先生，雾城，烟魁，雾城的水……
八月十九，剑魁沉棺……
剑魁……
他失神地呐呐道：
“蜉蝣的烟魁……还有剑魁……两人都同时出现在了雾城……”
他眼中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颤声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蓝思琳忐忑问道：
“难道说，八月十九，剑魁沉棺，指的就是你要和剑魁一决生死？”
这个世界上，能让剑魁沉棺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但是同为八魁之一的烟魁，绝对有这个资本。
皆破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大抵不是我要和他一决生死，而是他要和我一决生死。”
“为什么？！”蓝思琳显得异常激动，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你们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吗？”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你太小看蜉蝣的存在了。虽然我们同属蜉蝣组织，但这代表不了任何事情，因为蜉蝣从来都好像不曾存在过，所以蜉蝣成员之间更加不可能存在什么同盟之情。再说，剑魁决意要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为什么剑魁执意要杀你……”
蓝思琳失神呐呐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道：
“难道说……”
皆破先生风淡云轻地笑了笑，问道：
“想看吗？”
蓝思琳一脸呆滞地望着七七，七七的手里一直拿着那杆长度十分怪异的烟斗，她白皙的手轻轻拂过烟杆，眼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似是在回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用右手握住了烟头，握住烟杆的左手缓缓向外抽离。
皆破先生轻声喃喃道：
“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用过它了。”
那柄怪异的长烟斗，从烟头往上的部分，在七七的牵引下，像一柄真正的剑鞘般逐渐抽离，露出了里面泛着银色冷光的奇异物什。
那是一柄极为摄人心魄的剑。
剑身之宽，不及一指粗细，锋刃薄如蝉翼，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偏偏就是这样一把剑，在蓝思琳目光触及之时，仿佛眼睛都在刺痛！
皆破先生目光深情，一字一句道：
“剑名，浮烟。”
雾城的皆破先生，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不仅是烟魁，也是一名剑客。
蓝思琳心中之震撼早已无法言表，哪怕只是稍微想一下两名绝世剑客的生死对决，都让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燃烧到了极致！
蓝思琳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紧紧握起拳头，喊道：
“不行！你绝对不能和剑魁决斗！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全盛的状态……这样的你，对上了已经养精蓄锐整整五天的剑魁，就算你的剑法再如何精妙，也是九死一生啊！”
皆破先生将名为浮烟的细剑重新合上，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蓝思琳愤怒道：
“这还用想吗？！剑魁被人定下了十九日的死亡宣告，雾城水里的毒素恰好又在十九号当天爆发，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你之前曾经跟我说过，没有人敢惹在雾城里的皆破先生，这句话如果不是单纯的自吹自擂的话，就说明雾城的存在本身肯定对你有什么作用！我甚至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想要谋杀剑魁的阴谋，这根本就是设下了一个针对你的局，将剑魁引诱到了这里，再利用剑魁来杀掉你，你自己难道想不到吗？”
七七轻轻笑了笑：
“你的感觉确实很敏锐……你可知道鬼域？”
蓝思琳愣了愣：
“你问这个干什么？鬼域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说什么异人强者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之类的……等等……”
七七苦涩地笑了笑：
“不错。整座雾城，都是我的鬼域。”
整座雾城。
面积不下千万平方。
人口不下三百万。
皆是皆破先生的鬼域。
蓝思琳对皆破先生的认知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七七刷新他的认知了，他甚至有些感到麻木。
七七道：
“想必你早已知道，雾城里的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蓝思琳默然无语，点了点头。
七七继续道：
“雾城没有得善终之人。他们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或是疾病，或是车祸，或是自杀。他们之所以能够继续活着，不只是我凭借个人的意愿将他们复活。只有在临死之际，心中怀有巨大执念之人，其灵魂才能凝而不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以灵魂的形态继续在这座雾城生活下去。”
七七语气平和，隐隐带着温柔：
“执念是什么？执念就是复杂情感的结合体。”
“……或许是临死之际，想到了心爱之人还在守候。”
蓝思琳想到了煎饼铺的王老板。
“……又或许是为仓促结束自己的人生感到后悔，希望能够再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蓝思琳想到了戴眼镜的女学生。
“……或许是对亲人的不舍。”
“……又或许是……强烈期盼着，在从来不存在过的来生，能够过上更加平静快乐的生活。”
蓝思琳想到了很多很多人，便利店的服务员，忙碌工作的上班族，挑着菜篮子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店小二，抱着篮球的帅气女生，发着传单的服务员，抽烟的人。
七七眉眼低柔，轻声念道：
“这些人，都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的一员。他们这一辈子过得平淡无奇，偶尔会有精彩的地方，但更多的是重复的日常。但是他们都不曾想要真正地死去。巨大的思念包裹着他们的灵魂，漂浮在自己死去的身体之上，痛苦地，卑微地，对世界本身做出微不足道的挣扎。最终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慢慢消散，没有了踪迹。”
“所以啊，有一天，我忽然就开始想，如果能让他们再活一次，会是怎样？如果在阳世的普通人，能够知道心爱之人在他们无法接触的地方，有一份归属，这样的话，缠绕在这个世界里的，无数的微小的，生离死别的思念，会不会就能少一点？人们的笑脸，会不会就能多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了如今的雾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鬼域的一份子，从本质上来说，就像是游离的能量一样的存在。可我从来不曾把他们当做能量，在我眼里，他们都是真真实实地在生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
“我无法让他们重新复活，也无法让他们和阳世的人有什么交集，因为灵魂这种东西啊，脆弱得要命，一旦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就没有办法维持稳态，随时都会消散了。”
“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换一个方式，继续活着，仅此而已。”
蓝思琳轻声呐呐道：
“那……谢老板呢？他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这不就意味着，他也无法长久地在这里活下去吗？”
七七点了点头：
“谢老板是一个意外。他死的时候，思念的情绪与怀有身孕的妻子产生了共鸣，他的孩子也就阴差阳错地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念及此处，便没有抹除他的记忆。只是，他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全凭着那个女孩的一份强烈思念。如果哪天女孩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将那份思念淡去的时候，谢老板也会彻底维持不住灵魂，在雾城中完全消失。”
听完这一席话，蓝思琳的心底仿佛梗住了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想到谢念念的模样，心底更为辛酸。
蓝思琳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好一阵，才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雾城水里的毒素一旦爆发，城里的人会怎么样？”
七七道：
“他们都是用我的能量重塑肉身的聚合体，毒素爆发时，就会维持不住稳态，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我的鬼域，只要我将鬼域的能量封印住他们逸散的灵魂，就总归会有办法让他们重新复活。所以，我唯一要应付的事情，就是和剑魁的决斗。只要我不死，他们都不会死的。”
蓝思琳颤声道：
“你就没有什么办法逃跑吗？只要躲开了剑魁，就可以争取到时间慢慢恢复了吧？否则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你的鬼域，这样一来，又怎么能打得赢剑魁？”
蓝思琳继续道：
“这所有的一切，白衣人，雾城的水，你心腹里出现的内奸，剑魁的死亡宣告，怎么看，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跳进去呢……”
七七恬淡地笑了笑：
“逃不掉的。我无法离开我的鬼域太远。如果我离开了的话，我的鬼域也会强制收回，到那时候，雾城里的人就再也没有办法复活了。”
“是不是陷阱，已经没有所谓了，等待我的，只有一个结局。是好是坏，走到那一步，才能知道呢。”
蓝思琳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你这又是何必……为了早已死掉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七七笑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因为我是皆破先生。”
“没有了皆破先生的雾城就不是雾城，没有了雾城的皆破先生也不是皆破先生。”
她是七七，她也是闻名天下的烟魁。
但更重要的是，
她是最喜烟火热闹的皆破先生。
“况且，”皆破先生戏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呢？”
蓝思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犹豫道：“可是……”
七七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我本来就打算告诉你的，你且认真听好，且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小女朋友……除非你确认她能够背负起这个秘密所代表的责任的时候，你才能告诉她。”
蓝思琳眉头紧紧皱起，问道：“什么秘密？”
皆破先生沉声道：
“关于‘龙九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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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1.模糊千年往日浮现 惊艳一刀万物终焉
“龙九子？那是什么？”蓝思琳眉头紧皱，诧异道。
“一个涉及到世界本源的秘密。”皆破先生悠悠道。
“在把这一切告诉你之前，我需要先给你灌输一个观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残缺的。”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残缺……这是什么意思？”
皆破先生沉声道：
“因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经被终焉刀分裂成了两个，用更方便理解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现在所处于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复制品。”
“还有这种事情……？那终焉刀又是什么？”
皆破先生蹙了蹙眉头，斟酌了一下字句，总结道：
“大抵是一样来自于世界之外的事物，能够威胁到世界根源的存在。”
“万千故事，都得从这把终焉刀开始说起。”
“万物初生，鸿蒙初启之际，一把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刀突破了位面，忽然降世。这柄刀拥有着极端恐怖的威能，能够切开一切，甚至包括整个位面本身。”
“造物主无法解读这把刀存在的原因和本质，将这把能够直接终结一切的刀列为了最危险的存在，于是便称其为终焉刀，开始想办法将其控制。”
“于是，造物主创造了第一个人类，并将其作为终焉刀的刀鞘，将终焉刀封存。世界也因此得以安定。”
“人类的始祖非常尊敬造物主，并为其所用。所以，拥有了超越位面的力量——终焉刀的造物主，开始思考‘盒子理论’。”
蓝思琳听到这里，插嘴道：
“盒子理论……是说关于那个盒子里的生物的理论吗？”
皆破先生点了点头：
“不错。假设人类的科技不断发展，最终也创造出了一个电脑程序，那个电脑程序能够精准地模仿人类的思维，并且认为自己就是人类，继续不断发展下去，同样创造了以它为世界运行准则、以及世界造物者的世界……按照这个理论反推过来，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盒子？在我们的位面之上，会不会有俯瞰我们的‘神’存在？对于“世界”这个系统与那个电脑程序作用几乎一样的造物者来说，这样的怀疑无疑比一般的人类来得更迫切了。”
“终焉刀的存在本身，凌驾于整个位面之上，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还有一个更高的位面，操控着我们的意识，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造物主便展开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叛变。”
“造物主试图通过终焉刀，将自己所处的整个位面与其他的位面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它的这个位面就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也就不会受到‘盒子外的生物’的控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造物主想要创造一个更加自由、完美，不受操控的世界。”
“而当人类的始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也同样叛变了造物主。那个人认为造物主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想要把‘世界本身受别人控制’的情况，改变成‘世界完全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世界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变化，且一旦终焉刀切割了位面，整个世界都会处于绝对的孤独之中。所以，那个携带着终焉刀的男人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逃亡。”
“造物主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必须想办法回收终焉刀。但是世界存在着固定的规则，他无法直接夺取终焉刀，必须按照世界本身的规则运行——所以他创造了全新的造物，试图将那个人类消灭，回收终焉刀……”
蓝思琳插嘴道：
“等等，既然你说的那个造物主那么厉害，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收回那把终焉刀？世界的规则……指的是什么？”
皆破先生沉声道：
“就算是造物主，也并非无所不能。举个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来说的话，世界好比一台电脑，而造物主就是电脑里面的操作系统，如果没有了操作系统，电脑就无法顺利运行。而终焉刀主的叛变，就相当于电脑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个病毒，作为操作系统的造物主想要将病毒清除，就必须按照电脑本身的运行规则去做，一个个文件进行扫描排查，或者是创造‘杀毒软件’……”
蓝思琳挑了挑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说……你口中的龙九子，就是为了夺取终焉刀而创造出来的‘杀毒软件’？”
皆破先生道：
“不错。造物主为了夺取终焉刀，制造了几批完全不同于人类的生物，龙九子就是属于其中的第二批。如果你有了解过古中国的神话，你就会发现龙九子的存在是有迹可循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分别是九只能力，形态，作用皆不尽相同的神兽。”
“老大囚牛，好音乐；
老二睚眦，喜杀戮；
老三嘲风，好险而好望；
四子蒲牢，性好鸣，受击而吼；
五子狻猊，喜烟好雾；
六子赑屃，喜负重；
七子狴犴，好讼；
八子负屃，好斯文；
九子螭吻，性好水。”
蓝思琳思衬一阵，道：
“那喜烟好雾的老五狻猊，和你又什么联系吗？”
皆破先生沉声道：
“我便是狻猊。”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是狻猊？！”
“不错。”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
“那你岂不是活了几万岁？！”
七七又将烟嘴递到了嘴边，淡淡地抽上一口，斜乜了蓝思琳一眼：
“有问题吗？”
蓝思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没问题！我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么说起来，我竟然和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晚上吗……”
七七爽朗地大笑起来，眼波迷离剜了一下蓝思琳，还不忘补上一刀：
“而且还被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夺走了初吻哦！”
“……”
蓝思琳深吸一口气：
“你继续说，你是龙九子的身份，和你现在面临的险境有什么关系？”
七七道：
“那还用问吗，既然是被制造出来对付终焉刀的造物，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比人类更适合打斗。我们九龙裔中的每一个，都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奇特威能。”
蓝思琳问道：
“那你的特点又是什么？”
七七磕了磕手上的烟斗，道：
“本来的话，我可以彻底化作烟雾，不为任何器具所伤，不过现在我的鬼域不能使用，也就谈不上什么变化了……不过，好在我的手上还有这把浮烟。”
七七补充道：
“龙九子本是神兽，化作人形以后，能力也等同于界师……也就是现代的异人最顶尖的水平，但是论剑术的话，我是绝对有自信不在剑魁之下的。”
蓝思琳好奇道：
“听起来真是厉害啊……那你们九个……岂不是全部都已经到达了‘出世’级？”
七七摇了摇头：
“你彻底误会了‘出世’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了。所谓出世，其实就是能力到达一定境界以后，可以窥视到世界的规则本身，并且有能力游离在世界的规则之上，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受这个世界的控制。就好比是海里的鱼跃出了水面，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空，却和强弱没有太大的关系。”
蓝思琳诧异道：
“这么说，那‘出世’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七七道：
“当然不是了。出世是只有你们这种人类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被造物主所承认的漏洞，你们人类弱小无比，却拥有着全世界最恐怖的潜能；一旦出世以后，无论对手再强，如果对方不是同为‘出世’级，就绝对无法伤自己分毫，就好比小鱼跳出了水面以后，再凶猛的鲨鱼也吃不到一样。”
蓝思琳犹豫了下，又道：
“那如果剑魁已经到了‘出世’级，你该怎么办？”
七七白了蓝思琳一眼：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出世，出世所需要的条件，天分，运气，玄机，缺一不可，整个世界里，能够到达出世境界的人，不过一手之数。”
蓝思琳啧啧称奇，叹道：
“那你们龙九子，岂不是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七七点头道：
“确实如此。”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七七小姐……你跟师匠比起来又怎么样，他好像几十年前就出世了来着？”
七七听到师匠二字，眼底掠过些许动容，悠悠叹道：
“那个人……可不仅仅是出世那么简单啊……以我对他片面的了解，他可不是什么跃出海面的小鱼……”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忽然问了一句：
“小琳子，你见过真正的远古异兽吗？”
蓝思琳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老妖怪，见的世面少还真是对不住了啊？”
七七摇了摇头，却是轻轻笑了笑，轻轻念道：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样的事物若真存在于世间，让你亲眼见着了，会不会有种遮云蔽日的压迫感？”
蓝思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概是有的吧，然后呢？”
“然后啊……”皆破先生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摩挲着手中的烟杆：“你再转念一想，哪怕是身长几千里的巨鲲，和这片天地比起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放在世界的版图里，也不过是小小的那么一块，就好像鱼缸里的鱼一样……这么看来，所谓的远古异兽确实也没有多大。”
蓝思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见皆破先生话锋骤然一转：
“但是……师匠那个人……不一样。”
“他和这世上从古至今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如果说，出世的人便是跃出了海面的鱼，那么师匠其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活蹦乱跳的小鱼。”
七七微微眯缝起眼睛，慨然叹道：
“那好像是……一条将整个天空都笼罩的，无边无际的巨龙，连远古异兽都无法比拟，连这整片天地都容纳不下他的存在，光是就这么看着他，就不禁会觉得，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这条缠绕着整个世界的巨龙会不会在心血来潮间，就把这颗小巧的星球勒得稀烂……”
“我草，那老头子那么厉害？”蓝思琳嘴角又开始抽搐了，开始掂量着回世隐乡以后要不要主动招了他把师匠床底的小黄书上交给林舍予的事情……
“啊……对了，七七小姐，你的其他……兄弟呢？不是还有八个呢嘛？”
七七闻言，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世界被终焉刀分割后，我们九个都失散了。虽然隐约可以感应到我们都存在于这边的新世界，但是一直没什么音讯。”
蓝思琳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个什么造物主应该是成功回收了终焉刀了吧？不然世界怎么会被分割开来？”
七七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造物主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位面是终焉刀主自己切开的。”
蓝思琳震惊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七七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直都……有点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唔……”蓝思琳又沉吟了一阵：
“连你们九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家伙。”
七七苦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
“他不在这边的位面，如果你有机会见一下他本人的话，你可能会被吓一跳的。”
七七话锋又一转：
“话虽如此，但他确实是人间最强的男人……最后也确实在博弈中战胜了造物主。在我见过的所有人类中，能够达到他那个层次的，或许也就只有师匠了。你无法理解终焉刀的强大，所以你也无法理解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造物主为了制服他，不惜创造了许多几乎已经打破了世界平衡的怪物，我们龙九子是其一，北邙李家的始祖也是其一，你口中的顾氏鬼城也是其一……但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失败了。”
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
“真是怪诞又吓人的故事。”
七七又道：
“说起来，我和我的几个兄弟虽然失散已久，但里面有三位你却是见过的。”
蓝思琳又被吓了一跳：
“哈？像你一样的怪物？三个？我怎么没感觉有见过那种人……”
七七摇了摇头，轻笑道：
“你没见过那种人，是因为它们不是人。它们现在就挂在你小女朋友身上。”
“等等……”蓝思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很是诡异：
“你是说……”
七七道：
“不错，她身上的笛子是我们的老大囚牛，海螺手串是我胆小怕事的四哥蒲牢，还有一个，就是那条项链，是我们最小的九妹螭吻。”
蓝思琳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那什么……她……那些……为什么会变成东西啊？”
七七苦笑道：
“那是我们九龙裔天生的本事，化物。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化作不同的物体，从而将某一样能力发挥到极致，换句话来说，就是它们现在都变成了三件世间最恐怖的法宝。”
“嘶——”
蓝思琳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告诉七七沈园经常把她的大哥当做烧火棍来敲人脑袋的残酷事实，问道：
“为什么它们要变成那种样子啊？”
七七道：
“一开始我也并不了解。一般来说，除非我们九兄弟自愿化作物品为人所用，很少有情况是受人逼迫的。所以，在你们两个一开始来到雾城的时候，我感应到了他们三个的存在，这才决定想办法接近你们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在不了解情形的情况下，我觉得不应轻举妄动，所以想了点法子，把你俩带到了真正的雾城……”
“嘶……”
蓝思琳又倒吸一口凉气，一脸的难受：
“所以你故意睡我只是为了接近沈园？！！！！！！！！！！！！！！！”
七七剜了他一眼，道：“你有意见吗？”
蓝思琳斩钉截铁地伸出手快速摆了几下：
“没有哦！我绝对没有意见哦！跟几万年的老怪物睡了一觉绝对没有问题哦！被夺走了初吻也绝——对没有意见哦！”
七七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情全部都是因我而起，把你们卷进这种事情，还让你和小妹子被来历不明的人追杀绑架，都是我的过错，实在对不起你们。”
蓝思琳虚着眼道：
“你可是把我和那八婆挨个儿救了一遍呢，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
七七笑了笑，道：
“总而言之，在和小妹子接触以后，我也大致和我的三个兄弟交流过了，已经确认了他们是自愿认她为主的，虽然我并不清楚那个小妹子为什么会有能耐让我心高气傲的几个兄弟都甘愿与她订下契约，但是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呃……”蓝思琳道：“其实，如果你们真的想兄弟团聚的话，跟沈园说一说就好了，那个八婆虽然平日里小肚鸡肠，没什么好性格，但是整体来说还算得上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白痴……”
“不用了，”七七笑了笑：
“我想……我们九兄弟的想法大概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是不同以往的全新世界，造物主已死，终焉刀也没了踪迹，这样的世界不需要龙九子重聚，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重新过上自己的生活。而且，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不会需要九子重聚的那一天……‘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能够抗衡终焉刀的力量，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七七又看向蓝思琳，道：
“我不知道那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有没有这个能力背负起三名九龙裔的重任，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这一件事情，说与不说，都由你来决定。你记住，如果想要真正发挥龙九子的威力，必须要用心去交流。”
七七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既然我俩的问题都问完了，我的心结也已经了却，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了……”
七七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起来，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七七，而是雾城的皆破先生，人间最强的剑客。
气氛顿时又复凝重，蓝思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要去吗？”
皆破先生朝着门口走去，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不得不去。”
蓝思琳抿了抿嘴唇，问道：
“那……沈园身上的毒怎么办？”
皆破先生停下身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蓝思琳一眼，丢下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去了。
“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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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2.须臾温存，母猩猩亦有倾城色 一念难舍，小瘪三能成大英雄
皆破先生的城主府已然人去楼空。
除了沈园和蓝思琳。
两人打开了顶层房间的外门，来到了长廊之上。
沈园难得地不见聒噪，蓝思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根，眯缝起眼睛凭栏远眺。
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八月十九，尚有半个小时。
烟花的尾焰拖过漆黑夜空，城中心广场上的篝火依旧烧得旺盛。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高处看去像是小小的黑点。人们的欢笑声荡荡悠悠地穿街过巷，传到了城主府上。
雾城的人们总是这般快乐。
连自己早已死去都不知道的人，又如何知道他们将会死去第二次？
仍是姑娘心性，沈园看见楼下那一片热闹的景象，怎么会不觉欢喜？
可她确实也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时间快到了。
蓝思琳吐出一口烟雾，忽然问道：
“还有多久？”
沈园嗫嚅了一阵，才小声道：
“大、大概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样子……”
潜伏在沈园体内的病毒已然蠢蠢欲动，只消半个小时，便会彻底爆发。
到了那个时候，沈园会变成什么样，雾城的人们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蓝思琳都不愿知道。
蓝思琳目光迷离，眉头紧皱，心底愁云密布，脑海中仍在不断思考着皆破先生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在你。
在我……为什么会在我？
沈园体内的病毒，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沈园就一定会死吗？
沈园呆呆看着蓝思琳手上那根不经意间捏弯了的香烟，怯懦道：
“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七七小姐和剑魁大叔了吗？”
皆破先生离开以后，蓝思琳便大致向沈园复述了他们在房间里的对话，只是刻意地隐瞒了有关于龙九子的事情，所以沈园也很清楚那场即将发生的决斗。
蓝思琳叹了口气，无奈道：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情，你是白痴吗？”
沈园有些气恼地抿起了嘴唇，可终究还是没有反驳。
到头来，无论是耍性子在城北凉亭和蓝思琳诀别，喝下雾城的水，还是在街上被白衣人绑架，都是她的任性所导致的。她不仅没有帮上一点忙，也连累了蓝思琳和皆破先生。
看着沈园难得流露出的失落模样，蓝思琳也不由稍稍心软，轻声道：
“七七小姐说，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结局。”
无论是好是坏，都必须要走出那一步，才能够看见的结局。
沈园忽然吸了口凉气，蓝思琳问道：“怎么了？”
沈园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什么……只是，剑魁大叔，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剑魁需要的，也只是一个结局。
在棺材里放进最后一把剑。或许是敌人的剑，或许是他自己的剑。
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意愿。
蓝思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
“烟魁和剑魁……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名剑客的决斗……这可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盛景啊。”
这种等级的决斗，当然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大事，若世界上还有什么决斗能够超越这种层次，或许就只剩下艾斯兰和世隐乡两位老人的决斗了。
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能力低微的蓝思琳和沈园所能够插手的。
甚至连观战的余地都没有，稍有不慎，都会被两名剑客铺天盖地的剑意所波及。
沈园呐呐道：
“我其实……我其实见过剑魁大叔的剑。”
蓝思琳皱了皱眉，问道：
“他有多强？”
沈园失神道：
“好强……他只是把剑拿在手上，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拦得下他的剑了……”
蓝思琳又问道：
“那和咱们家猪老三比呢？”
沈园思衬良久，失落地摇了摇头。
“三师兄的剑也很强，老实说，本该是我见过最强的……可是，他握剑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定会死’的感觉……”
蓝思琳感到心底一阵冰凉，好不容易恢复的对皆破先生的一点信心又消失殆尽。
顶尖高手的决斗，往往便差在毫厘。
哪怕是一个分神，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此时的剑魁，在收到了死亡宣告之后，已在城南外养精蓄锐足足五天。
无论是精神，还是剑意，都已经提升到了巅峰。
而皆破先生呢，却受外界所扰，这几日一直奔波于雾城各处寻找沈园，不曾有过休息，再加上雾城全城人民中了剧毒，被迫封印了她的鬼域，无论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是最佳的状态。
蓝思琳熄灭了烟头，语气冰冷：
“渗透了皆破先生如此之多心腹手下，在雾城的水中下了寻常异人绝对无法制造的剧毒，甚至能够知道皆破先生隐藏多年的秘密，引来了剑魁，利用两人性格的弱点，造就了这一场决斗……白衣人的幕后主使，来头肯定不小啊……”
他眯缝起眼睛，呐呐道：
“这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就算让人看清了每一步，却依旧无法阻止的阳谋……将时机，人性，地点都算得妙到毫巅，七七小姐她……好像惹到了非常恐怖的对手啊。”
“对烟魁和剑魁都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同时也有着通天的本事……这样的人，会是谁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沈园听得云里雾里，却忽然看见蓝思琳猛地两掌拍在了他自己脸上，响亮的声音把沈园吓了一大跳。蓝思琳仿佛魔怔了般：
“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蓝思琳开始在长廊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断地喃喃自语：
“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个鸟啊！！”
沈园瞪大了眼睛，骂道：
“你有病啊？”
蓝思琳跳起来：
“你才有病！”
“我才……诶？我真的有病噢……”沈园怒上心头，话骂到一半，想到自己危在旦夕的情况，顿时就蔫了下来。随后她又想了想，不甘心地呛嘴道：
“我……我就算有病，也没你病的厉害！你……你脑子有病！”
“放你娘的屁！”蓝思琳鄙夷道：
“我要是脑子有病，我早就喝雾城的水自杀了……”蓝思琳的语气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哎呦？这么说起来，好像某人还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来着？真是悲哀啊，你这个返祖现象严重智商发育未完全的母猩猩！”
“你……你！”沈园被蓝思琳的连珠炮气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我也比你这个满嘴口花花，一天到晚流里流气，结果二十多岁了初吻都还在的死处男要好的！你这个毛有色心没色胆的棕毛猴子！”
蓝思琳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早已经把什么救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跳起来：
“你竟然还有脸说我吗？嗯？老子好歹没了初吻，你呢？长这么大个人，怕是连男孩子的小手手都没牵过吧？！”
蓝思琳越说越嚣张，弯下腰来，鼻子几乎戳到了沈园的脸，逼得沈园连连后退。
沈园一把抓住蓝思琳的领口，猛一个铁板桥将蓝思琳整个人在空中抡了个漂亮的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气喘吁吁地怒道：
“关你屁事啊！！！！”
沈园摩拳擦掌，满脸怒容，慢慢走向了头朝地栽在地上的蓝思琳咬牙道：
“就算我今天要死了，也要先打爆你的狗头，拉你这个白痴混蛋垫背！”
“等……等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我颈椎骨折的声音……”
沈园完全没有理会蓝思琳，一把提起蓝思琳的领口，正打算故技重施，却听到蓝思琳仓促地喊了一声：
“停停停爸爸停一下……沈园！停一下！”
沈园的动作滞住了，她惊讶地看了一眼蓝思琳，诧异道：
“诶？你竟然会叫我名字啊？”
蓝思琳满脸肃然，拿开了沈园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想到办法了！”
沈园呆呆地问道：
“诶？什么办法？”
蓝思琳急切道：
“当然是救你的办法啊！”
说着，他对着沈园伸出了手：
“牵我的手，快点！”
此时的蓝思琳正半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脸紧张地看着沈园，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沈园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霎时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蓝思琳的表情显得很是不耐烦：
“问这么多干什么？已经没有时间了，知道吗？！快点照我说的做！”
沈园的脸蛋越来越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但看到蓝思琳的表情甚是认真，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支支吾吾道：
“这……这是你自己说的啊！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啊！我……我只是……”
“什么都好了，快点！！！！！”蓝思琳的神情越发焦急了，沈园被吓了一跳，忐忑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朝着蓝思琳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握住了蓝思琳修长的指尖。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没有反应。
“诶？”
沈园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正好对上蓝思琳奇怪的眼神。
两人面面相觑。
蓝思琳问道：
“你干嘛？”
沈园无辜道：
“你不是叫我牵你的手吗？”
蓝思琳问道：
“然后呢？”
沈园呆呆道：
“诶？什么然后？”
蓝思琳很不耐烦：
“当然是问你什么感觉了！”
沈园双颊又飞起嫣红：
“你……你突然问我什么感觉……我、我也……”
“快说啊！”蓝思琳的神情感觉像是快要崩溃了般，又把沈园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很……很暖！你的手很暖和！还、还有一点硬……”
“……”
蓝思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发飙道：
“我叫你检查我的身体，你给我检查了什么东西出来啊白痴！！！”
沈园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咦——咦？！！！！！！！！！！！！！！！！！！！！！！！！！！！！！！！”
……
属于沈园的气流正在蓝思琳体内流淌。
蓝思琳紧紧闭起眼睛，心中一片忐忑。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
自己和沈园体内的病毒并非没有联系！
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有喝到过雾城的水！
但是，我却没有感染病毒。
因为，那一口水，是经由七七的口传递过来的。
所以说，七七小姐给我的哑谜，答案一定是这个！
在我……在我体内，一定会有……
蓝思琳耳畔传来沈园懒洋洋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嘛……”
“哈？！”蓝思琳猛地跳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沈园虚着眼道：“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啊，你就这么想有病吗？”
蓝思琳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呐呐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会是什么……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失神问道：
“沈园，现在还有多久？”
沈园嘟囔道：
“还有十分钟啦……”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了一点，瘪嘴道：
“这是你第二次叫我名字诶……”
楼下的广场上，篝火晚会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们却依旧没有散去。按照惯例，烟火大会都会在每周六的0点时分发射一排最大的烟花庆祝，代表着人们对全新一周生活的期翼。人们忙碌地做着准备工作，将篝火熄灭，摆放上一圈巨大的烟花，管理人群稍微向后退，为最后的一朵即将升空的烟花做着准备。
到处都在洋溢着欢喜，穿着盛装的年轻男女在街上漫步，小孩子拿着风车到处乱跑，慈祥的爷爷带着无奈的笑，穿着睡衣的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慢吞吞地走在行人道上，路灯发散出昏黄的氤氲，来往的汽车慢悠悠地流动，没人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而城主府的顶楼上，却安静得要命。
蓝思琳始终没有回应沈园。他沉默地站在栏杆前，静静地注视着雾城的夜晚，瞳孔涣散，看不见表情。
沈园坐在门边，倚靠着墙根，抱着自己的膝盖，呆呆地看着蓝思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她反而就没那么害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园终于忍不住开口，怯懦道：
“蓝思琳……”
她没能说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蓝思琳忽然说话了：
“没事的。”
他依旧没有转身，沈园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
“没事的。我肯定能把你治好的……”
可是，她却分明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蓝思琳说话时，声音的颤抖，还有他越攥越紧的双拳。
“我已经解决了这么多问题了，雾城这么复杂的真相我也已经看穿了，和虎爷的赌博我也赢了，千里迢迢从那边赶回来了……只不过是病毒而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园心底深处的某根弦，越纠越紧，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师匠在这里的话……就算师匠不来，大师兄也足够解决了……不，这种程度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一定可以让你好好地回到世隐乡，一定可以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夜有凉风起。凉风很是温柔，穿街过巷，卷起街道上的落叶，驱散了最后一丝暑气。今夜的雾城依旧没有起雾，月光清冷，泼洒在街道上，与夜风缱绻细语。
沈园额间的发丝被微风撩起，她细而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晶莹得能够倒映月光了。
身体里不属于她的气流开始流动，她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砰，砰，砰。
大家开始点烟花了。引线上的火花噼噼啪啪地响，在夜色里窜得好快。
砰砰，砰砰，砰砰。
是她的问题吗？她好像听不太清东西，耳边只有微弱的风声和心跳声了。蓝思琳那边，为什么会有轻轻的抽气声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烟花……窜上天空了。
真好看啊。
大家好像都笑得很开心呀。
五彩斑斓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沈园紧紧地抿着嘴，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跑向了蓝思琳。
“蓝思琳！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时间在这一刻越变越慢，在无限接近于静止的时间里，夜空中向四周发散的烟花逐渐凝滞，像变成了一副画，风不再流，车也不再动，街道上仰起头的一张张带着温柔的笑脸仿佛定格成了永恒，城主府上，娇小的女孩发丝飞扬，从眼角划向脸后的泪水在空中凝结，低头依靠着栏杆的年轻人微微转过头，带着血丝的眼睛深处凝固着诧异。
她的手伸向蓝思琳。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到他的手臂了。
砰砰砰，砰砰砰。
好冷。
沈园再也站立不住，即将软倒在地。
砰砰，砰砰。
好沉。
蓝思琳拉过她的手，环住她的腰际。沈园的瞳孔在涣散。
砰，砰。
蓝思琳……你的样子好好笑啊。
你在喊什么啊。
我什么……都听不到啊。
蓝思琳。
砰。
雾城的人们化作了一颗颗蓝色的光点，逐渐逸散。
光点飘摇着飞上天空。
比烟花还耀眼。
……
……
……
……
……
……
……
……
好晕。
好刺眼。
我在哪里？
我已经死了吗？
“老大，你觉得她还会醒过来吗？”耳边响起了一道怯懦的男声。
“肯定会醒来的，既然能够和我们的意识交流，就说明她的灵魂还没有消散。”说话声音软软柔柔的，甚是好听，是个女人。
“哎……真麻烦。”那怯懦男声说着。
“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是整天说只有我们三个在这里无聊得紧吗？自从公主死了以后，你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吧？”
“咱们不是刚刚才见着五妹吗，况且她好像比公主要可怕呢。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叫小海螺啊！”
“就你话多，变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可……可是，你们就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吗？尤其是老大，你还经常被她用来当棍子敲人来着……”
“我没所谓。”这次说话的，是一道沉稳的男声。
“啊，她醒了！”
沈园揉了揉眼睛，迷茫地坐起身来，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一片空白以外，就只有围在她身边的三个怪人。
一个男的五官方正，浓眉大眼，看上去很朴实，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气质；另一个男的模样甚是清秀，留着一道齐刘海，颇像个女孩，当沈园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畏畏缩缩的有些闪躲；还有一个女人，眉眼如黛，相貌清冷，五官却是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三人的装扮都很是怪异，不像是现代人，反倒像是从超古时期的中国穿越过来的。
沈园眨了眨眼睛，呆呆道：
“你们是谁啊？”
相貌端正的男人与眉目秀气的女人面面相觑，抢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
“我们是龙……”
清冷女子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四哥，你说话悠着点，忘了五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神态似是有些委屈。清冷女子干咳了两声，笑道：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坏死了，但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情绪波动，解开了我的封印，所以你的灵魂得以保留，被送到了这里。”
沈园又眨了眨眼睛，道：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可是连在一起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哎，”清秀男子挑了挑眉，插嘴道：
“换句话说，就是你已经死啦，然后你的魂儿就见着我们了。”
“咦——咦？！我已经死了吗？”沈园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你们就是上帝咯？”沈园扫了扫这三个牛鬼蛇神，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疑惑，“还是说……呃……阎王爷……？”
面容方正的男子沉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我们是寄居在你母亲遗物上的器灵。我就是那根笛子。”
“我是海螺手串……”清秀男子耷拉着脑袋。
“我是你戴着的玉石项链。”女子温柔地笑了笑。
“诶——诶？！”沈园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笛子，项链，还有小海螺？！”
她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使劲地揉了好几下：
“我不是在做梦吧？！”
“哎，九妹你看，她又叫我小海螺了。”清秀男子的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沉稳男子出声道：
“你没有在做梦，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的母亲将我们三兄妹交予你之后，我们订下的契约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也就是说，你是我们现任的主人。按照契约内容，我们三兄妹将会一直协助你，直到你寿命用尽。”
“话虽如此，在你没能与我们三个器灵产生共鸣之前，你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使用我们。所以，我们虽然知道你已经身中剧毒，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主动帮助你。”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但是现在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你在临死前产生的强烈情感，和我形成了共鸣。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真正地为你效力，所以，哪怕你的身体已经死亡，我还是有办法救你回来的。”
“唔……”沈园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说，我现在就不用死了啊？”
清秀男子无奈地插话道：
“当然不用，咱们九妹救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呢……你不仅不用死，还会一直活得活蹦乱跳的！”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清秀男子：
“小海螺……你真的是小海螺吗？”
那清秀男子往身旁的九妹身后缩了缩，探出小半边脸，不悦道：
“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不甘心地补充道：
“你一点都没有你娘可爱！”
“诶……”沈园呆呆道：“可是我觉得叫小海螺很可爱啊！”
“我就是不喜欢！”清秀男子越缩越后了。
沉稳男子道：
“好了，抓紧时间，再拖一阵的话，她的灵魂就会开始逸散了。九妹，你先教她基础的使用法门，然后治好她的身体，送她回去吧。”
“啊……”沈园恍然回过神来，冲沉稳男子鞠了一躬：
“谢谢你……笛子先生？”
“笛子先生比小海螺更难听！”躲在九妹身后的清秀男子不依不饶地说道。
清冷女子无奈地伸手过背后，把胆小又话唠的四哥揪了出来，笑道：
“你叫我项链小姐也没所谓，我倒是很喜欢。”
沈园眨了眨眼，笑道：
“项链小姐，你人真好！”
那女子笑了笑：
“好了，我现在就教你使用我的基础法门，我的所有能力都和水有关，正好契合你的属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把我戴在身上，你学会的每一个水属性的术法效果都会增强。除此以外，我还要教你几个额外的器灵咒……”
沈园忽然道：
“项链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问吧！”
“……你说，我是死之前恰好和你产生共鸣才来到这里的，我们为什么会产生共鸣呢？”
清冷女子笑了笑：
“与我们器灵产生共鸣的方法都不一样，有的需要特殊的体质，有的则需要在某项技艺上征服器灵获得认可，而有的就完全看器灵心情了。至于我嘛，产生共鸣的方式倒是比较简单。”
清冷的女人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园，挤了挤眼睛，“来自于强烈的依赖感。”
“噢……”沈园回忆着自己最后的画面，若有所思，
又问道：
“那小海螺和笛子先生呢？”
小海螺插嘴道：
“这个还不简单，我的共鸣方法……”
清冷女子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四哥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笑道：
“笛子先生和小海螺的共鸣方法需要靠你自己去找。没有产生共鸣之前，是没办法发挥器灵的作用的。”
“诶……”沈园呐呐道：
“可是，小海螺好像已经保护过我很多次了啊？”
清冷女子看了看小海螺，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小海螺作为守护器灵本身的特殊性。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经常按捺不住寂寞，所以才偶尔违规做一次坏事……”
“噢……是这样啊……”沈园也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海螺真的很可爱耶！”
小海螺甩开女子的手，抱怨道：
“我一点都不可爱。你不要再叫我小海螺了！”
清冷女子温柔笑道：
“好了，时间真的不多了，我现在要教你用‘黄泉令’，召唤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碧落黄泉，把身体里面坏死的神经还有病毒全部净化，顺便再教你几个器灵咒。”
“希望我们有机会再次见面。”沉稳男子对沈园点了点头。
“不要再见啦！”小海螺生气道。
……
……
……
……
……
……
……
……
沈园恍惚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城主府的飞檐。
鼻间传来淡淡的烟味。是很熟悉的味道。
大半个月来，一直都闻得到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感受不到冰凉的地面。
她也看不见蓝思琳的脸。
因为她被蓝思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的耳里越来越清晰，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无助的抽泣声。
她的后背被凉风吹过，冰冰凉凉——她肩后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难以呼吸——因为蓝思琳这个王八蛋就跟想把她再勒死一次一样，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蓝思琳一直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逐渐冰冷的体温，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救下沈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就像十年前一样。
他谁都拯救不了。
他始终是那个没用的蓝思琳。
“对不起……对不起……”
哪怕他不再逃跑，结局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怀里的柔软身躯忽然颤了颤。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蓝思琳……”
蓝思琳愣了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滑稽的是，这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一下子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犹疑着，难以置信地，慢慢地，放开了沈园。
他终于能够看清沈园的脸。
在月光下的，是琥珀的眼眸啊。
“沈园……沈园……”
蓝思琳忽然再次抱住了怀里的沈园，抱得比之前更紧。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带着狂喜的哭腔也一直在颤抖。
“沈园……你没死……沈园……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
沈园被彻底失控的蓝思琳晃来晃去，呆呆仰着头，刘海翻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月色下，一只柔软的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她眨巴眨巴着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救到你……对不起……”
哎呀……
为什么……
眼睛好酸啊……
沈园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从眼角淌出两行眼泪来。
她的手轻轻抚上蓝思琳的头发，就像是在哄一个普普通通的、难过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蓝思琳……”
“……救了我的人……是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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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3.逃生客偏遇舍生客 葬剑人终逢试剑人
城外荒村。
有剑魁沉默而坐。
身后九尺巨棺剑意嗡鸣。
最终时刻将近，而他的杀气也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城里忽有烟花齐放。
伴随着绚烂烟花之后的，是更为夺目的蓝色弧光冉冉飘起。
就在这时，城中一支穿云箭飘忽而至，径直插进了剑魁身前的地面。
铁箭入土三分。
箭身之上，刻上了简单的四个字。
烟魁有剑！
看见那四个字的瞬间，剑魁周身杀意疯狂暴涨。
整个荒村。
除去那座剑棺之外，便是一整座荒村。
村中建筑，碎土石砾，荒郊杂草，尽数冲天而起。
剑魁缓缓站起身来，背负巨棺，携卷着一往无前的滔天剑意，决然入城。
从这一刻起，他的剑将无人可挡。
……
……
蓝思琳沉默地朝着北门行去。
沈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0点已过，此时便是八月十九，世上最强的两名剑客开战在即。
没有任何人能够再阻止决斗的发生。
这是就连沈园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蓝思琳的解释，她听得很是清楚。
他们两人与剑魁烟魁的层次有天壤之别，妄图插手也只会是徒增累赘。
所以，最理智的做法，便是走。
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无法左右。只要走出了那一扇城门，雾城的故事对两人而言，就彻底划上了句号。
皆破先生能不能让雾城的人民复活，剑魁又能不能始终贯彻他的剑道，这些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有机会看到。
这是蓝思琳第二次带着沈园逃跑，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她不想再做蓝思琳的累赘了，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了。
这场决斗，无论是皆破先生输了，还是剑魁输了，她都会很伤心。
因为她很喜欢他们两人，而这是一场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决斗。
因为剑魁曾经说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用剑的和用剑的就是要分出你死我活。
沈园紧紧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蓝思琳的步伐很是沉重。
……
……
皆破先生漫步在雾城的街道里。
就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
也确实如此。雾城本来就是她的地方。
她的手里，捻着一根长长的烟杆。
今夜的雾城也没有起雾，月光皎洁，凉风习习。
是个适合杀人的日子。
雾城向来都很美。今夜的雾城也很美。
雾城向来都很热闹，今夜的雾城却格外的冷清。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四处都是一片死寂。
皆破先生轻轻吁了口气，眉眼低垂，带着恬静的笑意。
以往的日子，她也常常像这样没有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观察着他们平淡喜乐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多少年了呢？
决斗已经迫在眉睫，可皆破先生的身上却仍旧不见一丝杀意。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决斗没有约定地点。
因为不需要约定地点。
城外的剑意已经突破天际，且正在向她靠近。
皆破先生步履轻盈，慢悠悠地转过街角，来到了一条长街之上。
长街尽头，便是剑魁。
熟人相见，自是不必多言。
两人缓缓行进，却又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同时停下了脚步。
剑魁道：
“你有剑？”
皆破先生缓缓将烟杆抽离，细长的剑身泛着迷离冷光。
“剑名浮烟。”
剑魁由衷叹道：
“好剑！我平生杀人无数，棺中藏剑八十二柄，无一能及。”
皆破先生眼波轻柔，呐呐道：
“‘乱世起，浮烟现’……这柄剑已在鞘中蒙尘千年，我也不曾想到它还会有现世的一天。”
剑魁悠悠叹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本以为自剑圣陨落，剑道便已堕万古长夜。却不曾想还有如此剑魂留于世间。能得此一战，此生已无大憾。”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平静道：
“请。”
剑魁颔首，剑棺开启。
长街里，杀意肆虐。
……
……
蓝思琳与沈园已走到城门之外。
城外凉亭缄默依旧。
城内风尘滚滚而起。
沈园略略一颤，咬唇不语。蓝思琳讶然回首，望进城门深处，心中尽是余悸。
他早已知道眼下的这场决斗必将声势浩荡，却全然没有料到，哪怕是身处城外，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从雾城另一头传来的恐怖杀气。
对决的一方，是葬剑寮寮主，蜉蝣剑魁，世间公认的用剑第一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他的剑，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化作了一座孤坟。
剑魁已在城外养剑五日，无论是剑意还是杀气都已经到达了巅峰，一旦出剑，绝对无人可挡。
而另一方，却是如烟似雾的七七小姐。她是蜉蝣烟魁，也是雾城的皆破先生，更是从远古时期便一直睥睨天下的九龙裔，出世以下，人间最强。
然而，皆破先生鬼域被封，佩剑浮烟更是千年不曾再用。此消彼长之下，胜算又有几分？
蓝思琳正思衬间，忽然听得身后的沈园嗫嚅道：
“蓝思琳……”
“嗯？干嘛？”
沈园显得有些扭捏，脸蛋通红，看上去很是羞赧，双手背过身后：
“我……我想去上厕所。”
蓝思琳嘴角抽搐：
“在城里的时候你又不早说，现在到哪儿给你找厕所去？”
“哎呀你好烦啊！！人……人有三急嘛！”
蓝思琳虚着眼道：
“哎行了行了行了，咱赶时间，你就到旁边树林子里面将就一下吧，大号还是小号？我这还有……”他随手在口袋里掏了掏，精神一振，掏出三四张皱巴巴的糖纸出来：
“啊，还好当初没乱丢垃圾，拿去用吧！”
沈园猛地一拳贯进了蓝思琳的小腹，表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不要把女孩子和你这种肮脏的渣滓相提并论啊！”
说罢，沈园便拍了拍手，理也没理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蓝思琳，自顾自道：
“总而言之，我先回去城里上个厕所！”
她又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蓝思琳，不放心地补充道：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蓝思琳虚弱地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颤声道：
“快……快去快回……”
沈园长长吁出一口气，暗暗握了握拳头，又多看了蓝思琳两眼，抿着嘴转身向城里跑去。
待到沈园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城门之后，蓝思琳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包烟。
盒里还剩最后一根烟，蓝思琳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香烟拿起，放到了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微微眯缝起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
“哎……世界上为什么真的会有撒谎时还要把手背在身后竖小拇指消除罪恶感的白痴啊……”
一根烟抽完。蓝思琳又伸手进裤兜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早已被拆封。里面有一块质地奇特的令牌，还有一张字迹潦草，显然是出自世隐乡某个老人之手的纸条。
蓝思琳取出令牌，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呐呐道：
“起初我还完全弄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有些明白……”
他眯缝着的眼睛里泛出冷光：
“老爷子这个狗贼……如果真的有什么算命的本事，还算计到了我头上来的话，等回到了世隐乡，我非要把你的黑料全部爆给林舍予知道不可！”
蓝思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着雾城城门跑去。
“既然机关算尽，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那就以命相搏吧。”
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
“阻止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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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梦）
歌是《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可以在微信看到。
我不常听后摇。但是现在，我想用一首后摇的时间，给你们讲一个关于《界》诞生的故事。
2016年10月25日，我创建了名为“终焉界”的贴吧，在里面留下了第一个贴子。
那时候，界的雏形已经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半年多的时间。
2018年2月14日，情人节。《终焉：界》开始连载，这个只陪伴了你们三个月的故事，已经贯穿了我过去两年的人生。
起初想要写这样一本书，念头简单而纯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一直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夕阳照射在大地上，黄沙里遍布着飞船的钢铁残骸，石头一样固执的少年骑着破旧的机车在其中飞驰。又或者是，在螺丝构成的海洋上，少年平静地沉睡着，梦里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只有着自己喜欢的一切。
我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于是我开始构思与之相关的一切：那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废土世界，有着像《大都会2001》里面那般光陆怪离的宏伟都市，人们在那里生存，就像是在某个地方真切地存在着。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那就应该有人在其中生活着，爱着恨着，后悔着迷茫着，追寻着挣扎着。于是我开始构思更多的人物，也大抵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找上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网文的张姓人形自走牲畜：童儿。
我和童儿是骨灰之交。起初大抵是好到无论哪个家伙先撂担子死翘翘了，后者就帮忙抬棺入殓的关系。后来就不知为什么，发展成了扬言哪条粉肠敢先死一步，就用对方的骨灰粉冲水泡奥利奥的关系。
把童儿诱拐进创作《界》的企划，大抵是整个故事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事实上，《界》的故事中，将近八成的设定和剧情都是我俩在疯狂对骂的抬杠过程中讨论出来的。
这是我想要写的故事，可我从来不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我大概算个伐木工，挑选好适当的木材以后，再交给天生文字敏感度就远胜于我的雕刻师童儿来雕琢。没有姓张的从中把关，一遍又一遍地否决我许多冗余无趣的设定，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界》。
至于为什么《界》会发展成一本文字冒险游戏，以及定制这么多插图的初衷，就是另一个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我都无法清晰记起的故事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用了迄今为止约摸十分之一的人生，做了一件最疯狂的事情。
虽然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但我心里隐约也感觉到，《界》会成为一个未来几年间都难以模仿，甚至是在相同题材上难以超越的故事。
对我而言，《界》已经不只是属于我的故事。它的诞生基于许多无法复制的巧合。它需要以年份来计算的时间构思，存稿，铺垫；它需要对一个普通家庭的人来说近乎恐怖的花销来维持插画的支出；它需要两个人以上的作者分工合作，构筑小说和微信公众号。
或许你们会讶异，一本普通的网文为什么需要两个作者轮班倒进行工作，有那么累吗？
是的，很累。
童儿算是在广东某中文大学颇有恶名的高材生，两年以来一直都是无偿在陪伴我一步一步构筑这个对我俩而言太过于庞大的企划。我甚至还为了维持插画的支出，向他前前后后借了近万元的资金周转，一人一口爸爸你来我往喊得很是开心。
而我呢，因为家庭尚算小康，侥幸在中学时代转学香港，逃过了恶劣的高考，最后却又放弃了正在就读的某野鸡大学，每天在香港的便利店通宵打工，挣来的工资全部都投入到了《界》的插画上。闲暇的时间全都倾注在了码字上面。
我辜负了每一个人的期望，自私而不知悔改地活着。
并不是为了什么梦想，也没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做过许多选择，我甚至也明白会有许多人觉得放弃学业实在是愚昧鲁莽到了极致，我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底，坚持这么久的理由，只不过是喜欢罢了。
我放弃了最应该享受青春的四年大学时光，做出了注定不会被任何人认可的选择，将自己囚禁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出租房里，吃着三块多港币一包的出前一丁，看遍了七百多次这座城市的日出。将所有的筹码都倾注在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远远看不到光明的故事里。这许多个日夜的坚持太过于千篇一律，以至于我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就像是在时光洪流里驻足不前的神经病。
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没有后悔过。
去年的某一天，我写完了玛丽安娜篇的结局。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它发给了我的另一个朋友。具体的对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是个好看的故事。
这真是很渺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当我看见那句肯定时，带给我的微妙幸福感，我却始终不能忘记。
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够分享给我喜欢的人，当这份喜欢得到了肯定的时候，我就越发地清楚，这是我想要的。
自从那以后，我写了更多的故事。我和童儿的讨论越来越有趣，哪怕是一些仍未着笔的情节，在雏形诞生的那一刻，我们都会有一种被抽干了精神的虚脱感。
每一次觉得“我再也不会写出比这更好的剧情了”的时候，每一次我们都会构思出更加激动人心，让我俩鸡皮疙瘩直冒的故事。从某个时刻起，我们工作的进程已经不再是构筑《界》的剧情，《界》就像真正活了过来一样，被本身的剧情惯性越推越远，成为了一个我俩倾尽全部精力也无法彻底将其精彩之处完全表现出来的故事。
我们不再是作者，就像是个观测者，用旁观者的角度记录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这两年以来，我和童儿的热情没有被时间所磨损，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童儿在qq上跟我感叹：操，虽然没有了《界》，咱们的日子也未必会过得多糟糕，但是这真是咱俩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是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起初想要写网文，只不过是不喜欢受到生活的拘束，不想要过上朝九晚五的白领人生。而如今为了完善《界》的插画，我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打工仔，也算是舍本逐末了(笑。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再是单纯想要靠写小说来维持生计，而是觉得，我应该要让《界》爬上它应有的高度。
我和童儿都觉得，这个倾注了我们全部心血的故事，应该值得更多人来喜欢。
我喜欢书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喜欢我为他们构思的每一个结局。我喜欢让人心疼的ec，喜欢散漫颓废的封流，喜欢天真无邪的蒂玛，喜欢口不对心的唐唐。喜欢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师匠，喜欢木讷寡言善良温和的大师兄，喜欢把自己囚禁在小楼里绣花的林舍予，喜欢披荆斩棘走出自己道路的猪老三；喜欢那个难以捉摸的克莱西，喜欢呆头呆脑的小师叔，喜欢背负着太多东西的蓝思琳。
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让我自己都感动的情节，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你们分享。
我不想到头来，经历了七百个无尽枯燥的日夜，却只是感动了我自己。
……
……
以上这段话，大概是写在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的我每天凌晨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前，看着远处行人天桥上，那座坏了很多年，时间永远停留在了5点32分的大钟，单曲循环这首《妳的烟熏到我没关系》，断断续续地敲出了上面的两千多个字。
一字未删，一字未改。
你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独属这个年纪的冲动和鲁莽，自大与中二（笑）。时隔一个多月重新看来，确实有些羞耻。但是这样挺好的，我希望可以和你们分享这些。有些东西是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的，甚至很多人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起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是幸运的。
小说连载了差不多三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说实话，前段时间我的心态其实已经临近崩溃，几乎是度日如年。因为无论我再怎么自我暗示，赤裸裸的现实都摆在我的面前：
界的成绩并不好。一点都不好。能够看见它的人不多，看见了能留下的人不多。故事的铺垫太长了，没有人愿意看铺垫得那么长的文字。
这本书的每一处内容几乎都和现代网文的节奏背道而驰、
这段时间以来，我曾经做过很多努力，并没有像很多时候在本章说里、在评论里表现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轻松。
我像很多不起眼的网文新人一样，在各种地方做着不要脸的宣传，和其他人交换书评，去一个又一个的书单打着广告。做了很多卑微的事情，你们或许想得到的，或许想不到的，各种形式的挣扎，然后是等待，然后是徒劳无功。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码字。像行尸走肉一样，心情和状态一直都处于谷底，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这样的故事不会有人看的。
放弃就好了，可以去写别的故事，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靠网文赚钱的话，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傻，这么累，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每个月投入几千块钱的插画又有多少人看？一遍又一遍推翻、一遍又一遍修改，写下这种冗长的故事又会有多少人喜欢？
我无数次地打开作家后台，看着那每天寥寥无几涨起来的零星几个收藏，无数次地挪动着鼠标，想要点开创建作品的那一项，去写另一本或许更有商业价值的新书。
但是我终究还是没有。
没有什么奇迹一样的转折点，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发生。我自己都没办法总结起来，那段时间一直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的我是怎么样慢慢恢复了平和心态的。
或许只是在每天早上打开评论区，看到可吐露和小鱼在签到楼里发布了新的帖子。
或许只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偶然听见了一首很有意思的歌，本能地开始思考能不能写出与其有关的故事。
或许只是看见亲爱的画手们给我交了稿子。
或许只是隔了很久以后重看了一遍我写下的故事。
或许只是姓张的写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fg。
或许……
或许在多年以后，我会在偶然间重新看到今天敲下的这些字。那时候我没准会羞耻得体毛都掉得精光。但是如果再重新看一遍这个故事呢？会不会也会觉得羞耻，觉得中二，觉得太幼稚了，太可笑也太自我了？
我想是不会的。
那可是《界》啊。
可能文字会稍显青涩，可能会因为我能力所限，并没有完全地表达出它在我心目中的美好。但是它始终会是一个值得我和姓张的为之倾注灵魂的故事。人生漫长，能做到的事情却好像不怎么多……至少《界》对我而言，就是这一生只会有一次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感受。很多此时此刻尚未在故事里面出现的人物和故事已经在我的脑海中酝酿了很久，随着大纲一点一点地填补着，一个个惊艳至极的画面碎片慢慢地涌进我的眼里，那是令现在的我就连灵魂都会在颤栗的碎片。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一直保持卑微的姿态，可以继续在未来的每一天对你们发表一些中二好笑的言论，可以承认自己当年做出的决定是鲁莽是冲动，但是归根结底，
那可是《界》啊。
那是一个无论怎么样，都会让我觉得很好的故事。
足够让我为它浪费几年人生的故事。
现在看到这本书的活人不多。可能有五十个？可能更少？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你们。谢谢你们可以看见这行字。也谢谢你们这么想不开竟然要陪着我和丑童兽这两个扑街一起接着走下去。也许再往后看见这本书的也只有这么一小波人。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
《界》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故事。不管未来是怎么样，有没有成绩，我都会写下去。不会被任何外在的因素影响，单纯是因为喜欢。
这个世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家庭，社会，工作，生活，责任……但是喜欢，喜欢是很纯粹的事情。
只要喜欢就够了。
我愿意为这个质朴的理由忽略其他的一切事情。
谢谢你们。谢谢寥寥无几的几个书友，谢谢可吐露，谢谢小鱼，谢谢没有感情的咖啡机，谢谢康康，谢谢垃圾童的爸爸千连杀，谢谢匡击雪，谢谢苒苒酱，谢谢人型电脑天使心吕天虾先生，谢谢在评论区里发出一个个扎心吐槽的一样快乐同学，谢谢爱情如春夏秋冬，谢谢剩下的每一个因为我懒所以不想再打出来的id，谢谢编辑星夜给了我签约的机会，让我在至少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能靠着低保混点烟钱。谢谢你们看我说了这么长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喜欢你们，虽然姓张的总说没有人会喜欢我，但是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需要回馈也能得到快乐的事情，就像是这两年来我创作《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切实感受到的快乐。
我是梦长，靠着自嗨达成颅内高潮的随缘写手。
我是梦长，很高兴认识你们。希望可以一直陪你们走下去。
虽然一般来说，这种类似上架感言的玩意应该是上架前一天发的。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和千风同学稍微聊了两句，有点感触，也有点感伤。所以断断续续地写到现在，算是补完了这篇不知所云的感言。既然写完了就发吧，也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随缘嘛。
18年5月8日。祝君安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爱看不看的作者感言（童）
我平静的大学生涯——甚至此后的人生——是在2016年十月的某个夜晚被彻底改变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我应该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对着播放着动画片的电脑喝着啤酒。就在我感叹着人生如此美好的同时，我看见了一条来自梦弱智的qq消息提醒。
这条信息很好地反应了“字儿越少，事儿越大”的有趣定律：张xx（我的大名），我要退学写小说了。
我肝胆俱裂。
就像绝大多数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一样，我看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不是该如何与他合作、该如何分配时间、该怎么建设公众号与作者人设（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的反应非常的现实而本能：兄弟，你要不先想个折中点的办法，比如说一边混文凭一边写？
遗憾的是，我很快便从他的嘴里得知，“我要退学写小说了”并不是一个带有咨询意味的疑问句，而是一个对既成事实的陈述句。说得直白一点，在他告诉我他的打算之前，他已经把退学手续给办完了。
梦弱智是我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党，按照他的描述和我的提炼，我们是前无古人的“冲灰泡饼之交”。或许是由于我们的交情太好，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尝到他骨灰的味道，我告诉他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他。
需要指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被骗上这本小说的贼船，我最疯狂的预计也无非是在他没钱吃饭的时候给他邮寄两箱泡面。但在半个小时时候，我将彻底成为他最亲密无私的合作伙伴，心甘情愿地为他提供除了骨灰之外的一切帮助。这种合作至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而就目前看来，还很有可能持续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用这半个小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太长太长、又太大太大的故事了。故事要从一个新世界的产生说起，关于一座伫立在海边、面积堪比一块大陆的巨型城市，关于一支由变异者组成的革命军队，关于一场掩埋在历史里的战争，关于我们与他们的世界、以及这两个世界的本源和来历。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吸引人的魅力所在，真正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少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坐在沙漠中的一座钢铁废墟上，环抱着腿看着远方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一个少年，骑着一台破破烂烂的摩托在黄沙与废墟之间穿行而过，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以及一尘不染的少年气质。
换一个有些宿命论的说法，我不是被梦长威逼利诱着上了贼船，也不是在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了我未来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使命。我只是透过这个故事、透过故事里的世界，看见了许多鲜活的、可爱的人，想走进这个世界里，在无形中陪着他们走完各自的一生。
在后来的时间里，我越来越清晰地看见了这些可爱的人们，也越来越被他们或平凡、或奇特的人生道路所打动。到了这个时候，让故事进行下去的就已经不是写故事的我们，而是这个庞大的故事本身了。
两年来，我是作者团里活儿干得最少的，虽然也代劳过小说主剧情、写了不少番外、尽量坚持每天审稿，但由于课业紧张和个性实在太过懒散（后来还加上了要哄女朋友），经常活儿干一半撂了挑子就瞬间消失；长此以往，梦弱智就成了这本小说剥削和压榨的核心对象，头发上的毛也越掉越少，终于在两个月前的某次聚会中被我瞧见了他闪亮的天灵盖。摸着良心说，除了嘲笑他越来越少的毛和三年来没有性生活的事实之外，我还是挺感谢这个把我骗上贼船的扑街的：感谢他在我还没毕业的时候一手撑起了这个故事，也感谢他把那些让我或喜或悲、或爱或憎的人物带到了纸上。也因为此，每次在写作他们的故事、或是阅读关于他们的章节的时候，我都会为梦老板日渐凋谢的头发而深感心痛（和暗爽）。
但他似乎是不会后悔的——直到今天，每当他跟我说起故事开头那个骑着摩托车、在黄沙中飞驰的少年，脸上都会露出发春般猥琐而不加修饰的笑容。他告诉过我，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他想起故事里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个人，他都会为了这张面孔后的故事而感动。
两年前我会觉得他大概是疯了，现在我只会赞同他的观点。因为将近两年以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也处于与他一模一样的状态当中。
这就是关于《界》的来历的故事——一个两个年轻人，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并用了数百个日夜，试着将其付诸实现的故事。
和梦梦一样，分割线上面的是我在几个月前刚签约的时候写的。老实说，我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至少在人前不是），讲段子、抬杠和嘲笑梦长日减消失的毛发才是我存在的主要使命。出于这个原因，我刻意地把上面那段作者说从几千字删到了一千字出头……全文也基本都是在说段子。
考虑到梦长的作者感言实在是太丧太惨了，所以这一回，我们还是照常聊聊天吧。
前两天我晚上睡不着觉，被梦长从床上拉起来献祭灵魂，接着跟他讨论剧情；因为手头上刚好是沈园和蓝思琳的章节和对应的fg，很自然地就说起了这两个年轻人。讨论剧情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啧，蓝思琳经历这件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让沈园被支开一下？
实不相瞒，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有种蛮羞耻的感觉。作为一个已经十九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满二十岁的成年人，爱上一个自己参与创作的角色好像是件相当荒诞的事，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干过两回了（上一个是伊斯特）。梦长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偏爱园园酱、不想让她跟蓝思琳那个死贱人一起经历困难的心情，狠狠地揶揄了我一晚上，说我不但是个变态萝莉控，还跟蓝思琳一样，是个喜欢被举起来摔来摔去的抖。
虽然我在客观上接受这个事实的危险性（毕竟绝大多数萝莉控的下场在刑法里写着），也承认对故事里的人物产生过于强烈的主观情感会极其严重地影响写作（梦长经常说我写园园和伊斯特看着像怀春），但和梦长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人物，还有这个故事本身。当然，我也同样很喜欢我们的读者，虽然他们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嘲笑两位作者，而且似乎非常享受被我喊爸爸的感觉，可至少在他们短暂地进入这个故事的过程中，给我带来的满足却是前所未有的。就好像他们进入的不是网页上展开的几十万个文字，而是一个由我亲自参与创造的世界。
虽然有些草率，显得也不如梦长真挚，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抒情和感慨还是就此打住。接下来说点实在的、关于《界》的现状，以及它的未来的问题吧。
我现在在读大二下学期，课业比较紧张，暑假还有一次实习；事实上，我曾经想过跟梦长同步推进《界》的两条主线（让我来主写蒂玛线），但由于课业压力和《界》的特殊性（fg有时候比正文还多），虽然我常常处在强度比较高的工作状态之下（包括每天几千字的码字、按时上课、复习考试和哄女朋友），也只能勉强跟上一条主线的连载进度。
不过好消息也有两个。第一，梦长正在加快ec线的推进速度，可能会在一年内完成ec线的正文；第二，我在大三之后课业压力会逐渐减小，同时也将把更多的时间投入《界》的写作。即使按照不那么乐观的估计，在ec线将要结束的时候，我也能对梦长的主要工作提供更有力的助推。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俩中的任何一个不因为意外挂掉（比如我像今天一样在群里嘲笑女朋友长得像河豚被吊起来打死），我们的时间和精力是可以保证《界》的按时更新和完成的。
或许你也发现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讨论过两位扑街作者有没有打算放弃这个看上去可能要扑街的故事的问题。因为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无需讨论。
我刚刚接手《界》的时候，伊斯特还是一个性冷淡的金毛美妞，沈园还只是一个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钢铁暴龙兽。两年过去了，伊斯特已经成了一个承担着沉重的过去、但依然不懈地在天空中寻找着属于她的星星的、偶尔流露出少女情怀的孩子，沈园已经是一个爱恨分明、没心没肺，除了能一拳打飞十个蓝思琳之外，善良得令人发指的小妹妹。
我不打算像梦长一样长篇大论地渲染这个过程带给我的感受，因为这对于比较傲娇的我来说有点难为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结果：我了解这两个女孩子会想什么、会经历什么，远甚于我了解梦长的脑袋上还剩下几根头发。对两个善良而有趣的灵魂（和好看的皮囊）抱有如此细致而深入的了解，只会让我彻彻底底地爱上她们。
这还没完，我在《界》的写作过程里参与的角色大概也有好几十个，每一个都有着同样有趣的灵魂（比如那个被摔来摔去的抖和那个经常被两个作者官方调戏的主角）。而梦长先生经历的则更多，毕竟他因为怕我忍不住剧透还藏了一大堆人物没告诉我（笑）。加上好多好多震撼的、感人的情节，《界》的两位主创绝对无愧于本书最死忠脑残粉的称号，也会是这本书最忠实的书迷。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这本书的两个作者脑袋都很铁。头铁到哪怕看这行字的小傻瓜们跑光了，他们也不会弃坑。
……当然，你们最好不要作出这种尝试。虽然我们的头很铁，但心灵还是挺脆弱的。
写到这里不禁仔细想了想，我现在十九岁，虽然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生日了，但过了也才二十——换句话来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要走向社会、养家糊口，万一女朋友心血来潮，可能还要卖身买下上海迪士尼（她跟我提过三回这茬儿了）。可至少在这几年里，在我还年轻、还有心情和时间做梦的日子里，我还能干一件我愿意为之浪费时间的事——虽然是跟一个我很讨厌的，头发快要掉光光的人。
我们以后大概可以通过卖字挣钱，但即使嘴上再这么说着不忘初心，大概也写不出一个像《界》一样的故事了。因为我们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但闲得要死，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的小脑袋瓜。
这篇字我写写删删了四五回，最后成功地把它变成了我参与《界》的写作以来写出来的、最烂的一篇文字——不过也蛮好的，适合我这种不喜欢表达自己感受的人，而且起码说了点有意义的话。那么好了，让我们就此打住吧。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珍惜这个故事。不过我想，我们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EC106.一生悲喜有谁知 山水迢迢我去时
“我还有一些比较在意的事情。”
七七小姐又收敛了笑意，看向蓝思琳：
“蓝思琳，你手上的坎字符是哪来的？”
蓝思琳下意识地摊出了手上碎成了两半的令牌，沈园看了一眼，忽然惊叫起来：
“啊！这……这是我娘亲的东西！”
蓝思琳愣了一愣，眼底里掠过一丝惊诧，七七小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呐呐道：
“沈妹妹……你的娘亲，可是叫做叶鸿影？”
沈园瞪大了眼睛：
“七七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七七的神情似是有些迷惘，轻声呐呐：
“当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蓝思琳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这枚坎字符，和剑魁刚才给你的，是一样的东西……是本来属于蜉蝣八魁中的花魁的东西。”
“不错。”七七小姐叹道：
“花魁叶鸿影……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名字。被故人之女所救，或许也是因缘所致吧。”
七七小姐的神情很是唏嘘：
“当年蜉蝣八魁里，我和你的娘亲相识最深，虽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了解花魁的过往经历和能力。仔细想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曾见面了。沈妹妹，你的娘亲现在过得怎么样？”
沈园黯然道：
“我是被娘亲收养的孤儿。娘亲她……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
蓝思琳和七七又是一惊，心知这大抵是一个辛酸的故事，便没有再问下去。
蓝思琳问道：
“七七小姐……花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七七淡淡笑道：
“星空之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实力我却完全看不透。”
连身为九龙裔的七七小姐都看不透的女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蓝思琳心底忽然生起一种非常敬畏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把那断成两半的令牌递给了沈园，沈园面色茫然，接过了令牌，珍之重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蓝思琳苦笑道：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坎字符的作用……只是当初和沈园刚来雾城的时候，我顺走了她的包裹，看见了里面有个锦囊，我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拆开看了。里面放着的就是这块坎字符。还有我们的老爷子师匠留下的字条。”
七七眨了眨眼睛，眼里流转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你的师父是师匠？”
蓝思琳无奈地笑了笑：
“姑且算是吧，那臭老头什么都没教我。”
七七好奇道：
“你们在世隐乡里，排行第几？”
蓝思琳道：
“我是老五，沈园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辈，是小师叔。”
七七感叹道：
“我只听说世外神隐乡除了师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天下第一的大弟子，一个军略武艺无所不通，被艾斯兰视为心腹大患的二弟子，还有一个天生异相，剑术超凡的三弟子，确实不知道还有五弟子和小师叔的存在。”
蓝思琳撇嘴道：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
七七笑骂：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戏精。”
蓝思琳笑嘻嘻道：
“承让承让，假扮成七七小姐的皆破先生也彼此彼此。”
七七俏生生地剜了蓝思琳一眼，戏谑道：
“真不愧是和我睡了一晚的男人。”
沈园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蓝思琳浑身汗毛倒竖，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没有！绝对没有哦！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哦！”
“勾……勾勾勾勾……”
“没有！不是！我没有！”
“喝……喝喝喝……喝……”
“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有因！”
“睡……睡睡睡睡…………”
沈园像个纸片人似的，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蓝思琳生无可恋地捂了捂脸，七七小姐满脸恶作剧得逞的嫣然笑意，道：
“八魁的八卦符除了用作代表身份的令牌以外，本身也是一件世间顶级的法宝，我身上的离字符就可用作增幅所有火属性的术法，此外还封印了一个有趣的器灵咒。你刚才的那枚坎字符释放的便是水属性的最强术法之一，禁咒·太阴逆。”
“原来如此……”蓝思琳呐呐道，想到这层，心中的骇然之色却更甚。
剑魁的那一剑，先是自废经脉削去了五成力道，又轻松破去了由法宝螭吻增幅过的器灵咒湖天印，最后才在蒲牢强行打破器灵法则现身护主的情况下，勉强挡下。
而皆破先生的一剑，更是在她全力收剑之后，硬生生地毁掉了一枚蜉蝣八魁的顶级法宝，才堪堪止住。
如此恐怖的两剑，实在是蓝思琳平生未见。且不说三师兄与大师兄，便是师匠也不曾施展过如此惊人的攻击。
蓝思琳越发感受到，自己和沈园能够挡下这两人的剑，实在是侥幸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说，雾城中的这一场决斗，也总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蓝思琳提溜着一脸茫然的沈园，跟在七七小姐的身后，一路去到雾城自来水的源头处，再由沈园使用九龙裔螭吻的秘术黄泉令将整个雾城的水源净化完毕，皆破先生便开始重构雾城，将雾城人民逸散的灵魂重新聚合。蓝思琳和沈园看着满天的蓝色晶莹光点仿佛雪片般飘荡，最终在雾城的各处凝聚成人形，又看着皆破先生随手一挥，那条狼藉不堪，被完全破坏的长长街道仿佛电影倒放般重新恢复原状，心中的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雾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皆破先生和蓝思琳沈园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都有一种恍若隔日的感觉。
雾城又回来了。
热闹喜乐的雾城。
人们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雾城发生过的危机，皆破先生和世隐乡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也不过是他们平静日常中的小小插曲。蓝思琳和沈园看着街道上的居民们，心境早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雾城的人们早已死去，可他们却活的比阳世的谁都更加真实。这让蓝思琳心中有了很深的感触。
然而，决斗虽然已经划上了尾声，雾城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策划这一场决斗的幕后主使仍然不得而知，但是蓝思琳很清楚，这一场巨大的阴谋，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策划决斗的人想让皆破先生和剑魁两败俱伤，那么，在雾城之中，必然还有着观察鹬蚌相争的渔翁在暗中隐藏着。
蓝思琳和皆破先生心知肚明。
想要成功地完成如此庞大的布局，需要一个人。
一个得到皆破先生绝对信任的人，这个人不仅要对雾城的地形有着深刻的了解，还要在雾城中有着相当的权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找到雾城，在雾城的水源中下毒，然后将被剑魁追杀的陨铁剑客余任侠引导到真正的雾城之中。
这样的人，必须是一个活人。
皆破先生的心腹中，只有一个活人。
虎爷。
……
蓝思琳找到了虎爷。
却不是活的。
虎爷倒在雾城南区的下水道中。
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
口中泄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那是氰化物的味道。
虎爷的周围，站着的不止是蓝思琳。
还有谢老板。
事实上，他早在蓝思琳之前，便已发现了虎爷的尸体。
“我也猜到了，如果有人真的想对皆破先生不利的话，必然会有人在暗中观察决斗的走向。”
谢老板淡淡说道。
“所以，在皆破先生将我们复活以后，我便第一时间排查到了这里。以我对雾城的了解，这是藏匿和脱身的最佳地点。”
谢老板的神情似是有些诡异：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就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蓝思琳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却终究没有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
“雾城的水，确实是他下的毒。陨铁剑客和剑魁，也确实是被他引来的雾城。那些白衣人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不可能从中获得任何线索。他也没有告诉我，促使皆破先生和剑魁进行决斗的真实目的。”
谢老板悠悠叹了口气：
“虽然他的嫌疑一直都很大，可我却从来不想去怀疑他。我本以为，他是整个雾城里，最不可能背叛皆破先生的人。”
蓝思琳诧异道：“为什么？”
谢老板道：
“实际上，他才是追随皆破先生最久的那个人。他本来是阳世雾城中的孤儿，处处受人排挤，每天都饥寒交迫。皆破先生把他带到了真正的雾城，无微不至地悉心照顾他，看着他慢慢成长。可以说，是皆破先生给了他一切，若是没有皆破先生，他早已成为了街边的冻死骨。”
蓝思琳心底感到很是沉重，没有说出话来。
“箭奴，铁面和花猫也背叛了皆破先生，其实是他教唆的。他告诉我，他只是向他们说明了他们早已是雾城游魂的真相，并且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复活的机会。”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想到了什么，道：
“是那些白衣人吗？”
谢老板道：
“不错。那些白衣人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我们则是没有肉体的灵魂。或许虎爷的幕后主使真的有什么办法把他们的灵魂放进白衣人的身体中，让他们回到阳世。”
蓝思琳呐呐道：
“他们为了活着而选择了背叛，情有可原。可虎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背叛皆破先生……甚至不惜坦然赴死……”
谢老板叹道：
“他在咬破嘴里含着的毒药前，跟我提起了你。”
蓝思琳诧异地皱了皱眉头。
谢老板道：“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说的不错。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事，比苟活稍微重要一点’。”
蓝思琳讶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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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fg结算……
解锁f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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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结算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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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07.自古无情唯远道 此时不屑是相思
八月二十号，雾城又迎来了全新的一天。
雾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叼着半只皱巴巴香烟的猴儿在自动售卖机前苦恼地翻着口袋里的硬币，恰逢憨憨傻傻的纤夫扛着一大箱货物经过，猴儿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猴儿笑眯眯地搓着手，和纤夫有说有笑地聊着些什么。
热闹的客栈里，累死累活的店小二捧着好几碟菜，往老饕的桌子又放上了两盘。老饕正风卷残云地吃着桌子上的精致饭菜，边上的餐盘摞了好几摞。对桌儿的醉鬼翘着二郎腿，满脸醉意，仰着头呼呼大睡，哈喇子已经快要滴到了地上。
城主府下，走出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头发棕红吊儿郎当的，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的男人一把按住了旁边娇小女孩的脑袋，控着她的头一百八十度旋了半圈，对着城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才慢悠悠地离去了。
虎爷已经死去。找到幕后真凶的最后一条线索也已经断开。但是这并不妨碍蓝思琳走在街上的好心情，他在裤兜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如果不知道幕后的家伙是谁，七七小姐会不会又被人算计啊？”
沈园眨巴眨巴着眼睛，满是担忧。
“那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笑意。
“她可是……雾城的皆破先生啊。”
城主府的顶楼里。样式古朴的窗户正向外敞开。皆破先生手中捻着一杆长长的烟斗，正凭窗而望。她的眼底里，尽是迷离又温柔的笑意。一身白衣满头白发的谢老板侍立于侧，恭候不语。
雾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生活简单而平静。垃圾桶旁散落着快要枯萎的鲜花，派发传单的店员脱下了厚重的布偶服，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懒洋洋地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并肩走在路上，眉眼带笑，兴奋地聊着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话题。戴眼镜的短发女生提着小包急匆匆地跑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穿着球衣的帅气女生身上，面色绯红，害羞地连声道歉。城北的煎饼店坐满了客人，满头大汗的老板用毛巾擦了擦脸，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
“我要开动了！”
角落桌子上的年轻男女神情严肃地同时念叨了一句，然后便饿虎扑羊般抄起桌上厚厚的两堆煎饼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往嘴里塞。
“哇好烫好烫好烫好吃好吃好烫……”
那堆煎饼少说也有四五打，在两个食量惊人的饿死鬼面前竟正以非常恐怖的速度减少，原本是堆得对桌两人的脸都挡得一干二净的高度，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可以看到对方狼狈的吃相了。
沈园的腮帮子鼓得像是个皮球，嘴里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叫道：
“蓝思琳！你给我悠着点！你刚刚吃了我这盘三张煎饼了！”
蓝思琳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那又有什么关系……哇好烫好烫好烫……”
“绝对有关系！！！我要的煎饼是加了鸡蛋的！！你的没有加！！！”
“嘁，你要气不过你也可以吃我的啊！”
“我才不要！你叫的煎饼里面全是葱，我最不喜欢吃葱了！”
“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吃葱，我才不会故意要老板放葱呢……”
“你说什么？！！！”
王老板看着身躯小巧的沈园一把抄起蓝思琳的头整个扎进了厚实的一堆煎饼里面，额头又开始冒出汗来。
没过一阵，沈园便挺着怀胎七月般的大肚子，懒洋洋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是全世界最棒的！！”
老板笑呵呵道：“哪有那么厉害，姑娘喜欢就好。”
沈园眨巴着眼睛，真挚道：
“我是认真的！老板！你一定可以开开心心地继续卖煎饼，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板犹豫赔笑道：
“嘿嘿……那就借姑娘吉言了。不过……那小伙子的头好像拔不出来了，这样真的好吗……”
沈园却是自顾自地越说越激动：
“老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应该拿去开连锁店，然后越做越大！到了后面，就可以把老板你的煎饼卖到全世界各地去，然后我就到哪里都可以吃到老板家的煎饼了，哇！实在是太棒了！如果老板娘她……”
蓝思琳猛然把头从煎饼堆里拔了出来，探过对桌一把按住了沈园的嘴巴，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板……她……有些……吃糊涂了……您别放在心上……”
王老板讪笑着挠了挠头：
“好……好……”
“她其实是想说……”蓝思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
“老板做的煎饼这么好吃，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如果老板能够一直坚持做下去的话，这份热情，一定会有人可以感受得到的……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一定会有的！”
王老板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谢谢两位小老板。”
……
剑魁已经走进了荒漠里。
他背负着笨重的巨大棺材，尽管棺材中已经空空如也，当他的脚踏在黄沙之上时，依然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没有停步，艰难地从黄沙中拔起脚来，往荒漠深处走去。
那是雾城以北，广袤无垠的一片大沙漠。
是与葬剑寮截然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沙漠里，就当做剑魁早已死在了烟魁的那一剑上。
如果他没有被黄沙所淹没，那就让一切从头开始也无妨。
……
沈园望着雾城的南城门，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喔哦哦——”
“要不是你提前跟我解释清楚了，我真的会吓一跳……不，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啊！！！两个雾城耶！”
蓝思琳虚着眼，鄙夷道：
“大惊小怪。”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从荒郊野岭跑出来结果又看见雾城的南城门时，脸上的表情远比沈园要精彩的多。
“走快一点，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咱们要干嘛啊？”
蓝思琳微微笑道：
“我们去城主府。”
别厅里的小方桌雅致依旧，檀香静默地燃烧着。
只是坐在对桌的人稍微有些不一样，除了蓝思琳以外，还多出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女孩。
谢念念坐在妈妈的身旁，和沈园大眼瞪小眼。
城主夫人依旧是那般恬静而温柔，柔声问道：
“茶点还够吗？需不需要我再去拿一些松饼……”
蓝思琳摇了摇头，笑道：
“没关系的，夫人。我们只是今天就要离开雾城了，顺道来拜访一下夫人，顺便看一看念念而已。”
“……毕竟我答应过她，有空会再来找她玩。”
蓝思琳朝谢念念眨了眨眼睛。
谢念念好奇问道：
“蓝思琳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蓝思琳正待说话，沈园便得意洋洋插嘴道：
“我是他的师叔！嘿嘿……是不是超厉害？”
蓝思琳支起了脑袋，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沈园耍宝。
“师叔是什么？”
“呃……就是师傅的师弟师妹吧？”
“哇，这么说来，姐姐你是不是比蓝思琳哥哥厉害啊？”
“那当然了！我什么都比他厉害！”沈园看起来和年仅八岁的谢念念特别聊得来。想来是心理年龄相仿的缘故……
“那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啊？学武功的吗？”
“呃……这个……”
旁边的蓝思琳懒洋洋插嘴道：
“我们是学猴戏的，这位沈姐姐猴戏耍得特别厉害，不信你让她给你耍一段，本色出演，跟真的猩猩一模一样！”
“哇！是真的吗？”谢念念闻言，眼睛里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我还从来没看过猴戏耶！”
“蓝思琳！你！你……”沈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念念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样子：
“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沈园脸蛋变得通红，支吾道：
“我……我真的不会……”
“什么叫不会？！一直以母猩猩形态示人的沈园老阿姨终于在可爱小妹妹面前拾回自尊心披上了人皮了吗？”
“你！……哎呀你真是烦死了！！”
“姐姐姐姐，你真的会猴戏吗？”
在一旁的城主夫人看着三人耍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身旁的谢念念，道：
“念念就不要再捉弄姐姐了。”
之后的时间里，沈园陪着谢念念闹了一阵，给她讲了很多有关于世隐乡的故事，两个相差了快有十岁的女孩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很快地便成为了好朋友。蓝思琳则是关切地询问了城主夫人一些关于这边雾城的事情，和夫人讨论了一些治安，管理方面的问题，时不时也介入沈园和谢念念的聊天插科打诨，别厅里的气氛一直都很轻松。
直到下午的时候，蓝思琳才决定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沈园死死地抱着谢念念，两人念念不舍地简直就像是去亲戚家串门玩上瘾了的小孩——怎么叫也不肯回家那种。蓝思琳在离去时，蹲下身来摸了摸谢念念的头，笑眯眯地小声问道：
“念念，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答应我的话回头我就叫沈姐姐寄好吃的给你。”
谢念念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事啊？”
蓝思琳对着谢念念伸出了小拇指，念念愣了愣，下意识地也伸出小拇指勾住。
蓝思琳温柔笑道：
“答应我，等你长大后，无论生活过得怎么样，开心了，还是不开心了，有什么烦心事了，再怎么样都好，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好吗？”
谢念念撇嘴道：
“我本来就不会忘记他的！我每个月都能梦见他呢。”
蓝思琳笑道：
“那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是小狗！”
……
……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雾城的北城门。
这是他们最初进来的地方，他们现在也要从这里离开，踏上新的旅程。
还远远不到回去的时候，蓝思琳的历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旅途还会遇到些什么，他也没打算再去在意。
斜斜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沈园念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蓝思琳身后。这座雾城里有太多她喜欢的东西了，她也这里经历了很多故事。可是故事总该有结束的时候，不然就没有办法去听另外的故事了。
沈园看着蓝思琳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道：
“喂，蓝思琳。”
“干嘛？”回应的语气懒洋洋的。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啊？弱智问题恕不接待。”
沈园看着蓝思琳那副贱贱的嘴脸，心底一怒，却又软了下来，有些怯懦道：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哭了啊？”
越问到后面，沈园的声音便越小，不知为何，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脸上倏地飞起一片红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是心底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很是在意。在问完以后，她的心底就更加忐忑了。
蓝思琳头都没回，懒洋洋道：
“没啊，哪有哭？”
“什么！”沈园瞪大了眼睛：“你骗人！我明明有看见的！”
“那就可能是你瞎了，或者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看见了幻觉，要么就是没睡醒的时候把梦当成现实了……”
“你……你！”沈园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看见你哭了！你别不承认！而且还哭得特别厉害，跟个小屁孩一样！”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
“别天真了！哭的人其实是你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七小姐已经全都告诉我了，那天她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抱着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口一个蓝思琳蓝思琳，哎呦喂……”
沈园的脸蛋霎时间变得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我哪有！我才没有哭得稀里哗啦！”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阴阳怪气道：
“哎呦，那就是有哭咯？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啧啧啧，你还是长点心吧，白痴……”
“……蓝思琳！！！！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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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剧情：《雾·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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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人物图鉴：蜉蝣-烟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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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08
………………
进入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
…………
正是盛夏。
庭院里却凉风习习，阳光明媚得丝毫不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这方无垠的庭院里，永远有着艾斯兰双子大厦空中皇廷穹顶之下的好天气。
最适合种花的天气。
头发湛蓝，面色苍白的管家正站在花丛中，撑着伞，笔直地站着。像是棵树。
微风拂过，五彩斑斓的花海波浪般起伏，偶尔显现出那柄遮阳伞下半蹲着的身影。
笑意像花一样温柔的男子。
克莱希。
“终于……成熟了！”
克莱希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吁出一口气来，手里捏着几颗橙红色的果子，像是圆润的柑橘。
克莱希眼带笑意，将几颗果子在手里揉捏了几下，随意把一颗丢给了身旁撑着伞的菲尼克斯。
“给。”
菲尼克斯下意识地接过果子，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疑惑神色：
“少爷……这是？”
“吃了就告诉你。”克莱希笑道。
菲尼克斯道：
“少爷，我不需要……”
“菲尼克斯，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吗？”克莱希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什么严肃的表情，反而看起来有些戏谑。菲尼克斯愣了愣，将那枚明显带着皮的果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生涩地咀嚼着。
克莱希手里依旧把玩着那几颗果子，认真地看着菲尼克斯，似乎很是期待。
菲尼克斯咀嚼的动作很是僵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没一会儿便将嘴里的果肉吞咽了进去。
克莱希好奇道：
“怎么样？”
菲尼克斯皱了皱眉头，道：
“很苦。”
克莱希愣了愣，问道：
“然后呢？”
菲尼克斯犹豫了下，又道：
“很涩。”
克莱希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诧异：
“然后呢？”
“……没有别的味道了。”
“那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面色不变的菲尼克斯，苦笑道：
“真变态啊菲尼克斯，菲尼克斯真恶心啊，菲尼克斯真是人类最大的败笔啊……”
“少爷，我并不能理解您说这句话的意思。”
克莱希把手上剩下的几颗漂亮果子塞进了菲尼克斯管家服的口袋里，笑道：
“这些是番木鳖碱，有剧毒。”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睛，那张苍白像死人的脸上毫无波澜。
克莱希撇了撇嘴又补充道：
“传闻古代中国，有个爱好诗书，不理国事的皇帝，一生付诸风花雪月，诗词造诣极高，最后被叛军俘虏，被迫喝下了毒酒。那杯毒酒里面放的，就是番木鳖碱。”
菲尼克斯道：
“原来如此，这个典故很有趣。”
克莱希又叹出了一口气：
“不过这种服之即死的剧毒对你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了。真无聊啊……”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菲尼克斯，你真的是人类最大的败笔，我是认真的！”
“少爷，对此我很抱歉。”
“算了！”克莱希拍了拍手，伸了个长长地懒腰，径自朝着庭院的某处走去。
菲尼克斯紧随其后：
“少爷要去哪里？”
克莱希笑道：
“今晚有一个有史以来最棒的晚宴。”
菲尼克斯拿着伞恭敬地走在克莱希身后，道：
“少爷，恕我冒昧，极星宫今夜的宴会应该是……”
克莱希歪了歪头，意味深长地对菲尼克斯笑道：
“我知道。”
两人一路走向了花园尽头处的通道，通道门口处的女仆已经恭候多时。
女仆手里捧着盘子，盘子里是两杯殷红的酒。
克莱希和善地拍了拍女仆的肩膀：
“辛苦了，科罗娜，我们走吧！”
菲尼克斯收起了遮阳伞，跟着克莱希和女仆走进了通道之中。
克莱希微微眯缝着眼睛，笑意盎然地朝着通道尽头的电梯走去。
菲尼克斯犹豫了阵，道：
“少爷，您今天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克莱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温柔：
“是的……”
“我决定好了，自己来做提线木偶……果然才是最有趣的事情。”
……
……
夜。
极星宫中。
皇廷里。
人声鼎沸。
这确实是一场艾斯兰最隆重的宴会。
因为有资格被邀请入场的，只有身兼要职的大臣，德高望重的公爵，立下显赫功绩的将军，亦或是在整个艾斯兰都有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这是一场庆祝艾斯兰军队全军出征清剿暴徒党的宴会。
宴会等级之隆重，就连艾斯兰尚未拥有实权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没有被邀请。
除了军神甘道尔以外，所有的朝廷重臣皆已到场。
宴会之上，推杯换盏，交谈声此起彼伏，到处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尽管不久之前，才发生了利文哲上将的反叛事件，给艾斯兰军方高层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可是对于早已位于世界之巅的艾斯兰人而言，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击垮他们对于彻底剿灭乱党的自信。
坐拥一整座面积堪比大陆的钢铁都市，军队总数不下千万，拥有着全世界都无法媲美的顶尖核心科技，再加上机甲研究的爆发性进展，已经让艾斯兰成为了从古至今绝无仅有的强大政权。
作为一个曾经再普通不过的国家，艾斯兰能够在近百年前的百国大战中击败各国豪强，最终统一天下，绝对离不开当代君主阿尔·艾斯兰陛下的军事雄才。
阿尔·艾斯兰，旧北协艾斯兰国王诺尔·艾斯兰之子，战争践踏者，罗兰的死神，天选之子，北协之魔，都城之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枭雄。
百年之前，地星人口突破一百七十亿，异人人口突破总人口7的禁制底线，再加上资源的日益匮乏，导致了人类历史中最惨烈的一场世界大战发生。
这场由当时的北欧巨国率先挑起的战争，最终让近九成的国家受到牵连，纷纷卷入其中。为了捍卫领土，当时只是众多小国之一的艾斯兰也不得已加入了战争。若有研究历史的学者回顾当年那一场持续了接近半个世纪的惨烈战争，绝对会深感震惊——不曾参与军备竞赛，领土面积不足三十万，甚至在世界地图上都难以看清的艾斯兰国，竟然能够接连创造战争奇迹，在战乱中从一开始的苟延残喘，到后来的不断扩张，最终颠覆了整个世界。
艾斯兰势如破竹地冲进最后一个国家的国土防线，统一天下，建立大都会的时候，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年仅32岁。
这得益于艾斯兰在后期军备竞赛中机甲科技的突飞猛进，以及净化弹的横空出世；也得益于军神甘道尔震惊世人的恐怖实力，但最终，却归功于这位年轻的君主。
如果说，军神元帅甘道尔是艾斯兰人的支柱，那么，阿尔·艾斯兰就是艾斯兰的灵魂。
十四岁先王暴毙，继任国王；十五岁领军作战；经历了十七年的杀伐，让艾斯兰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这世上如果有上帝，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受上帝眷顾之人。
如果这世上有魔鬼，那么阿尔·艾斯兰必然是令魔鬼颤栗之人。
此时的阿尔陛下，正端坐于皇廷正中的王座之上，尽管几个月前刚过八十大寿，看起来却全无廉颇老矣的沧桑之感。这个背负了亿万条人命的男人，就算是化作了一坯黄土，也能让见者心惊胆战。
宴会之上，无论是年迈伛偻的老臣，还是英姿飒爽的军人，当他们的目光看向王座之上的老人之时，都总会油然而生地感到敬畏。
那是真实存在的，艾斯兰的神祗。
只要阿尔陛下还在那王座之上，艾斯兰就永远不会陷落。
哪怕他已是个老人。
这就是每个人心中笃定的事实。
人们的心情很是安定，世俗的纷乱，与暴徒党的小打小闹，完全无法影响他们此时宴会的心情。政务大臣莫尼公爵脸上的皱纹快要耷拉到了脖子上，带着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遥遥对着阿尔陛下恭敬地举起了手中的红酒杯，又一饮而尽，再勉力装出一副不胜酒力摇摇欲坠的模样。一旁穿着繁复礼服的波顿伯爵满头大汗，极不自在地握着酒杯站在角落，就像是一只被藤条勒紧的土拨鼠，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四处偷望，路过的人总忍不住投去一瞥好奇而嫌恶的目光；美丽的贵妇人穿着拖地的长裙，优雅地拈起长桌上蛋糕顶部的樱桃，嘴唇的颜色比樱桃本身还要嫣红；棕色头发，知性而年轻，戴着黑色颈带的漂亮女子穿着黑色礼裙在人流中仿佛游鱼般穿梭，眉眼间带着说不清的奇怪意味，细细地打量着场上的每一个人。
这种安定而和谐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极星宫前极尽奢华的圆顶电梯缓缓打开，从里面先探出的不是人。
而是一柄泛着冷光的机枪。
突突突突…………
机枪口指向天空，子弹随着爆裂的响声呼啸着穿进艾斯兰皇廷的人造穹顶，那完全由全息影像模拟出来的，满是繁星的黑夜被瞬间击碎，空中巨大而空洞的皎洁圆月裂开了触目惊心的痕，看起来滑稽而荒诞。
破碎的月光混杂着人们的惊叫声，摔倒声，急促的脚步声，物品碎裂声，在艾斯兰双子大厦的空中皇廷中炸响。
身着优雅服装的各路人士就像是受惊的羊群，四处乱窜，惊恐的，难以置信的，骇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的电梯门口。
克莱希将那挺笨重的机枪丢到了地上，苦笑着晃了晃肩膀，满脸歉意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第一次玩枪，没想到后坐力这么大。”
破碎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温柔到了极致，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由心底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寒。
他的表情。
像是个不小心做了个失败的小恶作剧的孩子。
可是，他做的事，却是足以惊动整个艾斯兰的暴行。
没有人反应过来。
没有人愤怒，甚至没有人说话。
人们心中满是讶然和不解，和对未知情形的恐惧。
皇廷周围的卫兵依旧抱着怀中的步枪，笔直地站着，就像是胡桃夹子里面的玩具士兵，滑稽而惊悚。
那是站在月光下的电梯前的三皇子。
克莱希殿下。
那个温柔如春风，最喜花卉，从来不闻政事的皇子。
克莱希的身后，跟着一名捧着盘子，脚步恭谨，轻轻颤抖的普通女仆，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
“嗒哒——”
克莱希做了个滑稽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玛丽团里初登场的小丑。可他的脸上没有画上笑脸，却又的确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意……只是，此时此刻，那抹笑意看起来却甚是讽刺，让人心生恐惧。
克莱希捏着嗓子，满脸肃然，唱诗般高声道：
“现在，让我们有请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艾斯兰殿下出场！”
话音刚落，他还自顾自地认真鼓起掌来。宴会中的人面面相觑，神态僵硬。神情没多大变化的，也就只有穿着黑色礼服的求不得，站在角落瑟缩着的波顿伯爵，和王座之上的阿尔陛下。
克莱希陡然换了一副神态，清了清嗓子，朝场上的众人友善地招了招手：
“大家好大家好，不请自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一个人在房间里实在是有些无聊呢。”
克莱希满脸笑意，一边说着，一边朝宴会里的人群走去，人们纷纷后退，下意识地给克莱希让出了一条道路，看着克莱希仿佛疯子般的自编自演。
克莱希忽然加快脚步，走到避无可避的人群之中，猛地拍了拍最前面的官员的肩膀：
“啊呀，尼罗大公，您也来了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尼罗大公额头飙出冷汗，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鼓起勇气踉跄道：
“克……克莱希……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嗯？”
克莱希又猛然凑到了尼罗大公面前，额头都快要戳到他鼻子上了，尼罗大公被吓得猛一仰头，脸上那副滑稽的金丝眼镜却被克莱希取了下来，克莱希还顺手抽出了他胸口口袋里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那副眼镜，借着月光的反射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将几缕头发拨到脑后，这才又将那副眼镜挂到了惊恐的尼罗大公脸上。
“头发有些乱了，抱歉抱歉。”克莱希讪笑道。
面对克莱希如此越界的疯癫举动，尼罗大公又惊又怒，颤声道：
“克……克莱希，这里可是皇廷聚会，你擅自闯进，甚至还开枪袭击，就算你是皇子，也要罪加一等……”
“你在说什么啊？尼罗大公？”
克莱希打断了尼罗大公含糊不清的说话，满脸无辜地捧着他那张因为紧张而扭曲的，满是汗渍的脸，真切地问道：
“我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呢？”
“你……你……”
克莱希又忽然拍了拍手，刺耳的掌声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响起，人们纷纷噤声。克莱希一副东道主招待客人的热情模样，环视着四周：
“大家都是来寻开心的嘛，这么紧张干嘛，来来来，坐坐坐。”
正说着，克莱希便不由分说拉过了身旁一名瑟瑟发抖的妇人，来到了长桌前，用极为到位的礼节优雅地为那名贵妇人拉开了椅子：
“切西尔夫人，请入座。”
切西尔夫人面色苍白，惊恐地看着克莱希：
“殿……殿下……”
“切西尔夫人，请入座。”
克莱希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周到，却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切尔西夫人眼神涣散，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克莱希为她拉开的椅子上。
看到切西尔夫人入座，克莱希方才拉开了自己的椅子，坐到了她身旁，支着脑袋，由衷地唱诗般感叹道：
“夫人，您真是一位优雅的女人。西亚米亚裔的女人总是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不老的精灵。”
切西尔夫人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克莱希的声音懒洋洋的，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
“……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都清楚得很。”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笑眯眯的：
“请务必不要和我客气，这一顿是我尊敬的父皇买单哦！”
说罢，他便真的将桌上的方巾认真地塞进了领口，然后便徒手抓起桌前的蛋糕，毫无形象地往嘴里塞，咀嚼了两口，又随手拿过了旁座的一只酒杯，往嘴里灌了几口。那狼狈的吃相毫无优雅可言，倒像是个饿了三四天的小乞丐。
穿着黑色礼服的求不得走到克莱希身后，递给他一条手帕。克莱希接过手帕，朝她轻柔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把手帕当做了面巾，在嘴上胡乱擦了几下，又拿起了桌上一只油腻腻的鸡腿。
慌乱不定的人群中，忽然想起了一道尖锐的，颤抖的声音：
“克莱希！你……你擅自闯入皇廷，扰乱国家秩序，目无尊长，甚至持枪行凶，换做是谁都是罪该万死，你身为艾斯兰的长子，阿尔陛下的子嗣，更是罪加一等……你！你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当克莱希听到那突然起来的喊声时，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旋即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没有打断身后的莫尼公爵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将手上的鸡腿三两下吃进了肚子里，扯下了领口的方巾，猛地站起身来。
只是这突然的一站，便又让场上的人惊得退了一退，似是对桌子前那精神看起来不太对劲的皇子十分忌惮。
克莱希深深地看了莫尼公爵一眼，忽然攥住了身下椅子的椅背，拖着那张椅子慢慢地朝着莫尼公爵所在的位置走去。
随着克莱希一步步逼近，熟悉的画面再次上演：人们像是鱼缸里受到了惊吓的小沙丁鱼群，缩到了角落处，退无可退的时候，椅子猛地一顿，放到了面带恐惧的莫尼公爵身前。
克莱希忽然站上了那把椅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尼公爵——莫尼公爵体型怪异，皮肤苍白，瘦瘦高高接近两米，就像一条泡了水的脱了皮的竹竿子，站上了这把椅子，克莱希才高过了莫尼公爵。
克莱希那双明显还没擦干净的手忽然搭上了莫尼公爵的脸，使劲地擦了擦，又揪起他的领口擦干净最后一点油渍，这才心满意足地对瑟瑟发抖的莫尼公爵笑眯眯道：
“政务大臣老先生，近来身体可还安好？”
汗水渗出。沿着脸上的皱纹曲折淌下。莫尼公爵一把推开了克莱希，用余光扫了一眼王座上的阴影，鼓起勇气战战兢兢道：
“我身体好不好，和你这个疯子又有什么关系……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叛徒抓出去！卫兵呢？”
克莱希抑制不住地扑哧一笑，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莫尼公爵脸上的汗渍越来越多，溢出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克莱希，克莱希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捂着脸不断抽搐，似哭似笑，而后，笑声再也无法抑制。
越来越大声，响彻皇廷。
越来越病态，状若癫狂。
“卫兵……卫兵……”克莱希笑得喘不过气来，跳下了椅子，开始模仿起莫尼公爵方才说话的语气：
“卫兵呢？！！”
克莱希在皇廷里来回游荡，揪起侍立于侧一动不动的卫兵的衣领：
“莫尼公爵叫你啊，你听得见吗？卫兵先生？”
那卫兵依旧端着枪，目不斜视，汗水从帽子里淌下。
克莱希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来卫兵先生们现在并没有搭理我们的兴趣。”
克莱希自顾自走到皇廷中心的长桌前，将餐桌上的食物一把扫到了地上，又抄起一张椅子放到了桌子上，爬上了椅子，站起来，仿佛是聚光灯下准备表演高台跳水的马戏团小丑。
他拍了拍手，满脸肃穆，高声道：
“现在，让我们有请本次宴会的特约嘉宾——我可爱的妹妹，艾斯兰之花，丽黛儿·艾斯兰小姐们！”
圆顶电梯处，月光下，渐渐走出三名俏丽的身影。
无一例外，皆是丽黛儿的面庞。
她们脚步虚浮，身形踉跄，神情憔悴，晃晃悠悠地穿过红毯和人群，来到了克莱希的下方。
克莱希笑道：
“现在是有奖竞猜时间……”
场上的贵宾们怔怔地看着长桌前，那三张与丽黛儿公主丝毫无异的面孔。
“这三位美丽的小姐当中，哪一位才是真正的丽黛儿·艾斯兰公主呢？”
人群中逐渐响起议论声，疑惑不解和恐惧的气氛在场间弥漫，波顿伯爵依旧在角落瑟瑟发抖，莫尼公爵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惊恐，本因饮酒而稍显红润的起色已经苍白如纸。
克莱希微微眯缝起眼睛，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好了，现在是公布答案的时间。”
他又从椅子上跳下，跳到了最中间的那位丽黛儿小姐身旁，优雅而温柔地捧起她惊慌失措的脸蛋，凑过去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才道：
“她们……都不是。”
莫尼公爵开始颤抖。
克莱希笑意盎然，饶有趣味地问道：
“哎呀，如果这三位美丽的小姐都不是我的妹妹的话，那为什么她们会长得和丽黛儿一模一样呢？”
克莱希拾起身旁那位“丽黛儿”小姐的手，行了一个轻柔的吻手礼，语气温柔地像是情人呢喃：
“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您的本名是？”
那位小姐双目失神，呐呐道：
“冯·妮娜。”
莫尼公爵的脸色变得铁青。
克莱希笑意越甚，又问道：
“妮娜小姐，您可是艾斯兰居民？”
冯·妮娜木然摇了摇头：
“我……是外民。”
克莱希轻轻眨了眨眼睛：
“请问妮娜小姐，您为什么会来到艾斯兰，又为什么会变成了我妹妹的模样呢？”
冯·妮娜，双目空洞，眼底却控制不住地溢出泪花来，嘴唇轻颤，开口道：
“我是……”
场上响起沉闷的噗通声，莫尼公爵忽然摔倒在地，竟是直接昏了过去，没了声息。
克莱希及时地伸出手指按住了妮娜柔软的嘴唇：
“嘘……”
他的眼底尽是温柔，轻声道：
“都已经过去了，已经没事了。从今往后，你会恢复自由，恢复自己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家，过上任何你想要的生活……可以吗？”
妮娜的泪水抑制不住地狂涌而出。克莱希转过头去对其余两位同样迷茫的“丽黛儿”说道：
“如果痛苦不能忘记，就请你们想一想自己现在为什么还没有死去，然后用力地活下去，可以吗？生活……总会有很美好的地方的。”
克莱希为三位小姐一一行了饯别礼，对侍立一旁的求不得点了点头，三个女子抽泣着，哽咽着，在求不得的搀扶下，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克莱希仰起头来，惬意地吸了一大口空气，笑眯眯地环顾四周，问道：
“我带来的‘特约嘉宾’还有很多，有谁感兴趣想要看一看的吗？”
场上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每个人都是面色苍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已经彻底确认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克莱希，而是一个疯癫的魔鬼。
没有人敢再出声指责克莱希。
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成为出头鸟的下场，就是像莫尼公爵那样，被迫将自己最隐秘最无法公开的把柄见诸于世。
那绝对是比死亡还要凄惨的结局。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深切地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从喉间涌出，身体都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那个癫狂的男人，他的手指前，牵扯着无数条无形的线，那根线将穿透在座每一个人的脊髓，控制他们的神经，操纵他们的余生，将他们当做牵线傀儡，玩弄他们的性命。
彻头彻尾的梦魇。
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只要他一念之间，整个艾斯兰的国家政体都可以在刹那间陷入绝对的混沌，最终分崩离析。
一片静默。
克莱希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
“既然是这样，”不知道为何，克莱希那双从未收敛笑意的眸子中，倏地掠过一丝落寞：
“那我们就直接快进到最后的环节吧……”
克莱希转头，望向皇廷深处，那张王座之上，沉默而坐的老人。
“可以吗……”
“父亲。”
艾斯兰的国王，阿尔·艾斯兰，沉默地看着皇座之下，自己的第三个亲生儿子。出乎意料的，他的眼神很是平静，没有悲喜，没有哀怒，没有失落，没有绝望。颤抖着的女仆科罗娜捧着只有两只高脚杯的盘子，递到了克莱希的手中。克莱希端着那盘子，慢慢地走到了皇座之下，单膝跪立。
国王浑浊的眼睛转了转，终于出声道：
“你终于还是来了。”
“是的，父亲。”克莱希恭敬地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对于眼前的这个，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整个艾斯兰命脉，权倾朝野，甚至就连他也无力再阻止的年轻人，国王会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什么都没有。
因为他早已知道了一切。
早在十四年前，当他意识到那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灵魂中潜藏的恶魔之时，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一个国家的运行，就像不断向下扩散的树形图，是由高层的权力者领导更低一层的权力者，层层递进，最后落实到平民阶层的。而在这个权力政体当中，拥有绝对权力的，当然是一国的君主。而早在十四年前，阿尔陛下便已经意识到了，在他之下的那一层，所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管理者，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把柄而沦为了克莱希的狗。
从那时候开始，艾斯兰的君主阿尔·艾斯兰，就像是棋盘中孤零零的一枚将军，被囚禁在小小的皇宫之中，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默地等待那个最后结局的到来。
艾斯兰早已不属于他，他沉默地坐在王座之上，日复一日地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早朝，管理着国家的事务。
哪怕他心中深知，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徒劳的。
只是。
国王问道：
“为什么是今天？”
克莱希沉默。沉默良久，他忽然说道：
“有一个女人。”
“女人很年轻，有一头瀑布般的红发，是个很美的女人。”
“女人再美，终究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惊艳的天赋。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女人是面包店老板的女儿，做着很普通的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一辈子就这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结束自己的一生。”
“女人终究是女人。十七八岁年纪的女人，总会对爱情有着可爱又天真的憧憬。很幸运的，女人在某天提着面包篮，穿过了正在游行的街道时，看见了军队最前面，骑着马的男人。”
“女人对男人一见钟情。很幸运的，男人也因为那一头红色的长发，而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那个女人。两人就这样因缘际会地相识相恋，最终女人成为了男人的妻子。”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爱情故事，不是吗？带着一点点幸运，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遇上了王子的故事。”
国王似乎有些动容，依旧保持着缄默。
克莱希话锋一转：
“可是，童话的结局总是在王子和公主成婚以后就结束。生活却不是如此。”
“接下来的生活里，女人像是因为那一次的相遇，而花光了毕生的所有运气。以至于从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爱情的快乐。”
“女人是男人的第三个女人。男人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或许总是会有很多女人的。所以，在不久以后，男人就遇见了新的女人，第四个，第五个女人。那个女人和男人的爱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两三年，便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
“男人为女人修筑了寝宫，女人在寝宫里陪着孩子长大，等待着丈夫的归来。他明明就在同一座宫中，却永远没有再回来，只是几层楼的距离，却是如隔天涯。”
国王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克莱希继续平静道：
“男人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她病死的那一天。她积忧成疾，身体每况愈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疾病不在身体，而是在心里。女人没日没夜地对她和他的孩子诉说着同一个爱情故事，那个以公主和王子完美成婚作为结局的故事。只有那个时候，女人的脸上才会浮现出美丽的笑容。更多的时候，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待着男人的到来。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她都没能见到那个男人。”
国王轻轻闭上了眼睛。
克莱希道：
“那一天，是八月二十号。”
今天，是八月二十号。
国王轻轻叹出一口气。
“但是……”
克莱希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神里……
没有一丝悲伤。
他的眼神里，徜徉着怪异的情绪，像是温柔，像是愉悦，像是狂热，像是圣洁……却完全没有悲伤的影子。
他竟然在笑。他笑着，带着天真的，快乐的情绪：
“我的母亲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我之所以在今天过来，只是恰好比较无聊而已。”
他的笑容越来越温柔：
“我没有兴趣接手或者是摧毁你一手建立的艾斯兰帝国，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一个背负了上亿条性命，拥有无数气运在身的男人，玩剪刀石头布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无往不利。”
场上的贵宾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克莱希缓缓站起身来，轻柔地步上台阶，带着笑容，慢慢地将盘子递到了国王面前。
克莱希的眼底燃烧着兴奋的神色：
“盘子里的两杯酒，有一杯放进了剧毒的番木鳖碱。你先选一杯，然后我会把另外一杯喝下去……超好玩的，不是吗……”
说着，克莱希竟忍不住笑出声来，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就连手上的盘子都开始有些颤抖。
国王深深看了克莱希一眼，竟是也轻轻笑了出来。
他伸出手，取过了一杯红酒，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陛下！”
“阿尔陛下！”
“天啊！”
场上震惊的呼声不断响起，仿佛炸锅一般。
克莱希将盘子丢在地上，将另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抹去了嘴角腥红的酒液，笑眯眯地看着王座之上的老国王。
此时此刻，曾经的枭雄，阿尔·艾斯兰，终于像是一个垂老的老人。他浑浊的目光深深地望进克莱希的眼睛，缓缓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一个抽搐，瞪大了眼睛，艰难地想要坐起，伸出手来，颤抖地，缓慢地伸向克莱希，似是想要抚摸他的面庞。他浑浊的眼睛里似是荡漾着慈祥的神色，随后像是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老国王手中拿着的酒杯被克莱希取过，老国王失去了一切，滚下台阶，再也没有动作。
克莱希手里握着那半杯残酒，身体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搐起来，抽搐越来越夸张，继而是癫狂地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穿透了皇廷，穿透了月色，穿透了破碎的穹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克莱希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将红酒放到地上，继而粗暴的揪起老国王的尸体，将他的披风强硬地扯了下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拿起那杯残酒，晃晃荡荡地走上一节节台阶，坐到了王座之上。
皇廷之上的嘉宾人头窸窣，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与恐惧……以及对新生国王的敬畏。从现在这一刻起，极星宫是他的了，艾斯兰是他的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克莱希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多时，便从嘴里溢出鲜血来。
他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神冷漠。
“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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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09
近两个月以来，艾斯兰发生了无数大事。
艾斯兰的三皇子克莱希成为了刽子手杰克案件的嫌疑人，被法庭传唤；第一序列重犯横空出世，一时间满城尽是通缉令；二皇子约瑟夫被传出精神失常，失去了竞选皇储的资格；大学城区区长迪波尔·哈兰德公爵被挟持后暴毙；利文哲上将在誓师日重新归来，用一场突如其来的叛变摧毁了艾斯兰人的希望后坦然死去；七棱大楼的崩塌；暴徒党世隐乡大弟子李默存和恶名昭彰的“鬣魔”柳拂衣的出现……
满城风雨，人心飘摇。
而就在今日，从极星宫里又传出了一个震撼全城的消息。
国王暴毙，由三皇子克莱希继任新王。
人们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艾斯兰各地，从街头到巷尾都开始弥漫着疑惑和忧虑的气息，各大网络论坛出现了从来不曾有过的集体崩溃，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各种各样的阴谋论调开始出现，人们质疑二皇子为什么会突然精神失常，质疑数个月前仍精神矍铄地在全城直播中发表演讲的阿尔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暴毙，质疑一向沉稳实干，显然更有资格继任国王的大皇子迪塞尔殿下为何杳无音信，可是极星宫中全无任何回应，八月二十一日，登基典礼将会照常进行。
登基典礼举行的地点是极星宫前的双子广场。
届时将会由三代帝师阿斯玛阁下为克莱希殿下加冕。
这将会是大都会成立以来第一场登基典礼。仓促得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混乱得让全城都满是疑云。
大皇子迪塞尔依旧没有出席此次的加冕典礼；二皇子约瑟夫早已深藏宫中接受精神治疗；四公主向来不参与任何政事，所以依旧没有出面。艾斯兰的直系皇族子弟中，竟然只有六公主丽黛儿出席了典礼。
双子广场的周围早已水泄不通，卫兵们拉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隔离带，紧张地维持着秩序，附近的七个街区都已经封锁了一切机械和车辆的通行，尽管用肉眼看去，依旧能依稀看到典礼场地中那一张张只会在新闻报道中出现的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面孔，却完全无法清晰地看到其中的状况。
所有大楼外的巨大显示屏都切换了频道，对克莱希皇子的登基仪式进行全程直播。不知是否错觉，直播摄像头下的那一张张公爵伯爵的面孔都似乎有些阴翳，在自己的座位上显得很是坐立不安。
艾斯兰人的灵魂，阿尔陛下忽然离世，再加上新国王的登基，这是远比一年一度的建都日还要重要上无数倍的事情。
没人会不关注这场登基仪式，无论是商人还是学者，本地居民还是外民，年轻人还是老人。或者是通过家中的显示晶屏，或者是酒馆墙上的电视，或者是大楼的显示屏，每个人都在通过不同的方式密切地关注着登基典礼的经过。
人群中忽然引起一阵骚动，那是因为直播镜头中终于出现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家喻户晓的人物。
艾斯兰的宠儿，艾斯兰第一美人，天之骄女，皇室的六公主，阿尔·艾斯兰与娜塔莉亚·v·阿兹穆海因之女，丽黛儿·艾斯兰。
此时的丽黛儿公主殿下穿着简朴的黑色礼裙，胸前挂着一朵白百何，安静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微微低着头，清丽的面容满是憔悴，眼睛里没有焦距，眼眶淡淡泛红，再也不见那活泼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继丽黛儿之后，重要的人物也开始相继出场。
三代君王的帝师阿斯玛阁下，极为传奇的老人，琴棋书画军略礼仪无一不通，先后教导了先王诺尔，先王阿尔，以及这一代的七位皇子皇女。据说他已经有一百多岁的高龄，看起来却依旧精神矍铄，长长的眉毛几乎要垂到了下巴，负着手笑眯眯地坐到了王座之侧的小椅子上。
军神阁下甘道尔，对于这位传说人物的事迹早已无需多言，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全城人民都沸腾了起来。这位艾斯兰前无古人，也绝对后无来者的唯一的元帅，是受尽人民所敬仰的存在，其于人们心中的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堪称精神支柱的阿尔·艾斯兰陛下。自从大都会建立，国家日益强大后，老军神便已少有露面，如今在登基典礼中重新出现，当然也变相成为了默允克莱希登基的意思，这对于艾斯兰的人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定心剂。
甘道尔阁下没有再穿上那件挂满功勋的军装，却是穿了一身西装，胸口同样挂了一朵小小的白花，他从红毯上走过，却没有走到王座之旁特属于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向了红毯一侧贵宾席，在丽黛儿的身旁座位坐了下来。
对于军神阁下突然的行为，丽黛儿似乎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军神大人……您好。”
军神大人正襟危坐，没有转头看丽黛儿，口中却轻声问道：
“很难过吗？”
丽黛儿愣了愣，眼眶一红却，抿起苍白的嘴唇，摇了摇头。
甘道尔轻轻叹了口气，微微闭目，道：
“坚强是好事，有勇气也是好事，但是有时候，决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新的契机。”
丽黛儿惊了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依旧没有说话。
甘道尔又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正在做的，是就连我也做不到的事情，你还打算坚持下去吗？”
丽黛儿眼中掠过一丝茫然，轻轻低下了头。
甘道尔又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身旁静静坐着的丽黛儿，这个从小时候开始就经常一身脏兮兮地让他抱的刁蛮妮子，似乎已经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只是这份倔强的性子，终究还是没有改变。
甘道尔又闭上了眼睛，叹道：
“你们这些孩子啊……”
贵宾席里忽然响起一阵骚动，随着乐队开始演奏，登基典礼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克莱希在万众瞩目中，穿着军服走上了红毯，远处的街道上顿时变得热闹非凡。克莱希依旧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温柔微笑，在贵宾们敬畏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上了王座之前。总是眯缝着眼睛的帝师阿斯玛站起身来，极为恭敬地对克莱希行了一礼，意味深长笑道：
“恭喜殿下荣登宝座。”
克莱希歪了歪头，笑道：
“今后也继续陪我玩下去吧……”
“老师。”
帝师阿斯玛不着痕迹地对克莱希眨了眨眼睛，便颤颤悠悠的走下台阶，在演讲台前站定，干咳了两声，用他那断断续续的气音开始了典礼致辞。
冗陈的致辞过后，便是繁杂的庆祝仪式，人们先是表达了对先王故去的哀伤，为阿尔陛下举行了无比盛大的葬礼，而后便是奏乐，舞蹈，钟鼓。到了最后，才是各位臣子爵士按辈分一一上前向新王行礼，以此表达对新王的认可。
一系列的环节结束以后，才是最后的加冕仪式。
这也是民众们最紧张的环节。
人们都很好奇，在先王驾崩的情况下，将会是谁来手持皇冠，代替为新王加冕祝福的人。直到三四名女仆簇拥着王冠从场上出现，再将王冠郑重地交给丽黛儿公主殿下时，艾斯兰各处才发出了热闹的欢呼声。
艾斯兰所选定的加冕人，不是德高望重的帝师阿斯玛，也不是传奇的军神甘道尔，而是新王的妹妹，艾斯兰的宠儿，丽黛儿公主。
在万众瞩目中，丽黛儿公主提起裙摆，郑重地施了一礼，方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盘子中的王冠，在热闹的音乐中，一步一步走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
那可是克莱希。
丽黛儿一直喜欢着的哥哥。
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从小到大，都一直待她温柔如春风的哥哥。
那个有着全天下最好看的笑容的男人，此刻正即将加冕为王。
为他加冕的人，是自己。
那个人正在王座上坐着，笑眼如初，就像是阿尔莱斯山的天堂瀑布泻下时扬起的轻柔水雾。那双眼睛曾经让她在无数个日夜无法入眠，曾经让她不顾父王的阻拦毅然逃出极星宫，只为了追查零星半点能够为他洗清冤屈的证据。
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丽黛儿走到了台阶之下。
她捧着王冠，抬起头来。那个男人就那样笑着看着她，笑容里带着宠溺，让她心跳加速。
她往上走。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脸上泛起潮红，将彻夜未眠，眼泪流干的憔悴神色也冲去了少许。
她继续往上走。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手里的王冠也在轻微地颤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她继续往上走。
那个男人，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她可以看到他眉眼里的温柔，可以看到他轻轻微颤的睫毛，可以看到他脖颈的轮廓。
她来到了克莱希的面前。
克莱希笑着，轻轻说道：
“好久不见了，我可爱的妹妹。”
有风起。
丽黛儿浑身都在颤抖，温暖的热流流遍全身，她的眼底溢出泪花，王冠在空中飞起，打着旋，划过抛物线，跌落在地面上，她的手她的身躯在以诡异的频率颤抖，她像是鬼魅的黑白的蝴蝶，飘忽着虚幻地真实地穿越了短短的距离，扑向了王座之上的克莱希——带着在手里忽然出现的匕首。
时间在静止。贵宾席上的人凝固了惊讶的表情，甘道尔白发飞扬，慢慢闭上了眼睛，坐在一旁的帝师阿斯玛睁大了眼睛，浑浊沧桑的眼珠里写满了兴奋和狂热，人们惊讶的叫声定格在空中，电视台的导播员仓皇地把手按在了中断直播的按钮，匕首闪着银光，带着冷冽的死亡气息，带着丽黛儿飞蛾扑火，玉石俱焚的勇气，划破空气，一点一滴地前进，指向克莱希的脖颈，最终在触碰到他皮肤前的一毫厘，悠悠停止。
克莱希好奇地看着那柄匕首，虽然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肌肤，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尖锐的刺痛感。他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细而长，他眼里的笑意没有褪去，他笑着，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紧咬牙关的丽黛儿，轻轻道：
“丽黛儿，我们小时候一起上过帝师的历史课，你是不是问过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丽黛儿紧咬牙关，没有说话。她用尽全力，那柄匕首却不能再进寸毫。
克莱希笑眯眯道：
“你当时问的是，‘为什么艾斯兰这么多代国王，不是病死就是老死的呢？难道就没有哪位祖先是被人害死，或者意外死掉的吗？’”
丽黛儿紧紧抿着嘴唇，闭起了眼睛，泪水从颊间淌下。
克莱希的语气越来越温柔了：
“现在，你知道这个秘密的真相了……”
克莱希仰起头来，笑意盎然：
“请容我介绍一下，伊莉娜，守护了艾斯兰子嗣一千年的家伙，她是个人偶哦。”
丽黛儿握着匕首的那只右手，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握着。
手掌没有温度，也没有柔软的质感，手掌的主人，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人偶。
一眼便可以看得出来是人偶，因为她的做工尽管不算粗糙，却早已沾惹了岁月的痕迹。可以看得见褪色的肉粉色质感的皮肤，可以看见布料上的些许污渍，可以看得见肢体上的关节。这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很精致的人偶，但是她从头到尾，身上的每一个针脚，都似乎在述说着故事。最让人震撼的，是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偶，却有着一双真实的，栩栩如生的，碧蓝如海的眼睛。
哪怕肢体再如何僵硬，哪怕做工再如何粗糙，当你看见她的那一双眼睛的时候，你便觉得那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双眼睛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情感，仿佛有无数灵魂在其中交织，直到最后，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化不开的哀伤。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倘若世界上有一双如此悲伤的眼睛，看见它的人，心底或许会结冰。
克莱希轻声道：
“她是我们先祖最伟大的作品，是超越了时间和‘法则’的存在，她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世’，而且，就连‘出世’级的强者，也无法伤害她。这一千年来，她都是作为艾斯兰的守护神而存在……这就是当年懵懂的你不经意问出的问题的答案，艾斯兰最早最初，也是最深刻的秘密。”
丽黛儿慢慢松开了手，匕首跌落到地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清丽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克莱希。
她张口：
“父皇……是你害死的吧？”
克莱希笑道：
“算是吧。”
她问道：
“约瑟夫哥哥，也是你弄疯的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她问道：
“追杀伊斯特，也是你的主意吧？”
克莱希笑道：
“是的。”
丽黛儿慢慢握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嵌进肉里的指甲沾着鲜红的颜色。她眼底又有泪光闪烁，最后一次，带着哭腔，呐呐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克莱希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带着微笑，慢悠悠的，带着戏谑：
“谁知道呢？”
丽黛儿吁了口气，轻声道：
“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克莱希忽然蹙了蹙眉头，急叫道：
“伊莉娜！”
伊莉娜几乎在克莱希话音刚落便已飘忽出手，忽然一拳打进了丽黛儿的上腹，丽黛儿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晃晃悠悠地栽倒在地。
鲜血中有苦杏仁的味道。
王座之下是鲜艳的红毯，鲜血隐没在红毯中，仿佛从来不曾有过。唯一能够证明其存在的，只有丽黛儿。
她的嘴唇鲜红得像怒放的玫瑰。
她的皮肤苍白得像稚嫩的百合。
她的发丝散乱得像飞扬的柳枝。
她躺倒在地上。
她的眼神空洞得，什么都不像。
……
……
……
……
……
艾斯兰元历48年8月21日。
艾斯兰六公主，丽黛儿·艾斯兰，因行刺国王，被判终生流放，剥夺艾斯兰户籍姓氏，不得进入都城。
同年同日。艾斯兰三皇子，阿尔·艾斯兰与瓦莉拉·雅什之子，克莱希·艾斯兰，
加冕为新王。
……
主线剧情：艾斯兰的序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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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0
解锁主线剧情：暗潮《dark t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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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具名的山林间，有一弯曲折的小小河滩。
河滩很干净，岸边的碎石被月色映出黯淡的光，河水潺潺，空气中有湿润的树叶味道。
除了水声，便只剩下蟋蟀规律的叫声。蟋蟀声不觉吵闹，却更显此处静谧。
河滩边上的篝火旁，简陋的草席上躺着昏迷的李默存。
李默存的伤势已经不再恶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本就白皙的面色更显苍白。眉头紧皱，嘴唇没有血色。
小伊斯特也已入睡。小白鼠阿尔萨斯在她身上安静地蜷成白白软软的一团。只有在她入睡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迷惘和无助，嘴唇微张，呼吸平和，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起银光。
封艾坐在篝火旁，沉默地看着小伊斯特。
他拾起一根枯枝，放进了篝火中。枯枝响起噼啪声，小小的火星微微上浮。
自从他们从大都会中逃出，已经过了九天。
九天以来，柳拂衣扛着李默存，封艾带着小伊斯特，再加上背篓里的小葫芦，五个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向世隐乡赶去。
一行人跋山涉水，住过山脚废弃的空屋，也曾在别人家的马厩过夜。小伊斯特走得踉踉跄跄，两腿发软，犹自抿着嘴唇，最终还是拗不过封艾，被他一把背到了身后；路途中，柳拂衣身后的背篓经常会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扎着两颗丸子头的小葫芦一路笑嘻嘻地叽叽喳喳个不停。
尽管他们已经暂时脱离了被艾斯兰追杀的险境，将重伤的李默存送回世隐乡接受治疗却依旧是当务之急。此时距离世隐乡仍有大半路程，在不能使用艾斯兰交通工具的情况下，恐怕也还要小半个月才能结束这一场旅程。
好在这一路上，柳拂衣披荆斩棘，扎营捕猎，寻找水源，辨认方位的本事很是熟练，所以除了李默存外，其他人倒是无甚大碍。想来，这样流浪天涯的生活，柳拂衣肯定早已经历了许多，所以才会如此驾轻就熟。
夜很安静。自从玛丽安娜的事情发生以来，封艾便很少再有这般安逸的时光了。
但他却开心不起来。
为了逃出大都会，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
玛丽安娜死了。封流也死了。和妹妹难得的相遇，却又再次分离。伊斯特也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小孩子。
长期的精神紧绷，再加上前些天与病的生死搏斗，已经让他深感疲惫。
身体很是沉重，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封艾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篝火前站起身来，走向了那湾浅浅的河水。
河水波光粼粼，可以清晰地看见水底形态各异的石头。封艾沿着水流的方向，朝着下游自顾自行去。
行不多时，便能看见远方河岸边的壮硕黑影。
那是柳拂衣。
封艾愣了愣，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柳拂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鱼竿，他的斗笠，佩剑，背篓都解了下来，放在身旁，背篓里的小葫芦正睡得香甜。
还未行至柳拂衣身边，柳拂衣便道：
“睡不着？”
封艾苦笑了下，走到他附近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呐呐道：
“常有的事。”
柳拂衣没有回应，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鱼竿。钓饵沉在清澈的水中，没有一丝涟漪。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那张狰狞的脸，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封艾问道：
“这河里有鱼？”
柳拂衣应道：
“会有的。”
封艾又问道：
“你从哪里弄来的鱼饵？”
柳拂衣道：
“前些天下过雨，翻翻泥土，蚯蚓很容易找。”
封艾怔怔地看着柳拂衣拿着的那根鱼竿，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柳拂衣又问道：
“想知道些什么？”
封艾愣了愣，轻轻叹了口气：
“很多。”
柳拂衣道：
“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封艾犹豫了下，道：
“三……师兄，你是生来就这样吗？”
话说完，他又补充道：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有点好奇……”
柳拂衣道：
“我生来便是如此。”
封艾愣了愣，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他又问道：
“可以告诉我，世隐乡的事情吗？”
柳拂衣沉思了一阵，道：
“世隐乡的五个弟子，加上小师叔沈园，都是孤儿。”
封艾眨了眨眼睛，平静道：
“我也是。”
柳拂衣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封艾一眼，继续道：
“大师兄和北邙李家有很深的渊源，那只右手不是他的手。是北邙李家世代传下来的遗物，玉臂貔貅。能吞万物而不出。但是他没有李家的宗亲血统，这些年来，一直被玉臂貔貅反噬，废了那只手臂，对他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二师姐身患痼疾，需要时刻平心静气，一旦气血翻涌，病情就会不断加重。所以师匠教她绣花。这么多年来，我只看过她绣牡丹，罂粟和莲花。这些年来，大师兄一直奔波各地，寻找能够治病的方子，依旧不见好转。”
封艾皱紧了眉头，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压抑。想起初入世隐乡那两天，林舍予态度强硬逼迫他进行的“职业培训”。他一直觉得那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如今才知道她为了教给自己一点保命的本事，竟是冒了危及性命的险。倘若不是有林舍予教他基础的搏杀法门，恐怕封艾早已在这段时日的惊险搏斗中横死当场了。
柳拂衣继续说道：
“四师弟和五师弟，都是普通人。四师弟今年只有十岁，生性怯懦，但彬彬有礼，和五师弟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想到当初在世隐乡和老五蓝思琳的偶遇，封艾不由苦笑了一下：
“深有体会。”
柳拂衣顿了顿，慢慢道：
“小师妹的话，情况比较特殊。”
封艾微微皱眉。
柳拂衣道：
“小师妹和魔鬼签订了契约，身体出现了闪烁效应。”
封艾愣住了，呐呐道：
“契约？什么契约？闪烁效应又是什么？”
柳拂衣沉声道：
“她得到了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作为交易，她和某种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签订了契约。所谓的闪烁效应，其实就是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和整个世界运行的法则背道而驰，因而受到了世界的排斥，她存在的‘时间线’被彻底打乱……也就是说，伊斯特她，随时都有可能会和从前的，或者未来的某一个时段的自己交换身体，过一段时间后再交换回来。”
封艾的大脑一片混乱，知道的越多，疑问却丝毫没有减少。
如果说伊斯特真的产生了“闪烁效应”，这也就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当初封艾遇见她和灰衣斗篷男战斗的时候，分明已经被拦腰斩伤的她可以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完好无损，且失去了对封艾的记忆——那是因为她已经和过去的或者未来的某一个自己交换了。
这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伊斯特会在和他逃跑途中忽然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这是因为她和小时候的自己交换了时间线，十来岁的小伊斯特“穿越”到了现在……
所谓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应该就是指伊斯特身体里爆发出来的黑色气息，还有那一黑一白两把怪异的手枪……
“等等……”
封艾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如果说闪烁效应真的存在，现在的伊斯特其实就是小时候的伊斯特穿越了过来，而按照这个说法，她应该从小时候开始就认识我了才对，那为什么在世隐乡见到她的时候，她对我丝毫没有任何记忆？”
柳拂衣道：
“闪烁效应远比你所想象得要复杂得多，涉及到时间悖论的问题，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如果你想要了解得更加清楚一点，回到世隐乡的时候，去问一问师匠比较好。”
“……比起这个，”柳拂衣话锋一转，鱼竿的吊线轻轻微颤，继续道：
“你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更加迫在眉睫吗？”
封艾愣了愣，诧异道：
“我自己的问题？”
柳拂衣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封艾，道:
“你还没有发现，你已经使用不了异能了吗？”
封艾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道：
“大师兄之前曾经说过，这是因为我突破了七重楼的第三层，受到了反噬……”
柳拂衣转过头去：
“你对七重楼，有多少了解？”
封艾摇了摇头，无奈道：
“说实在的，一点都不了解。教我的家伙已经死了，另外一个知道这门功夫的老头也一直在故弄玄虚……”
柳拂衣道：
“他们之所以不愿意告诉你关于七重楼的真相，是有原因的。”
“……因为，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封艾瞪大了眼睛，诧异道：
“这是什么意思？”
柳拂衣道：
“七重楼最早是由谁所创，早已不得而知。如今的七重楼，一直作为艾斯兰的流枫家族世代相传的秘术而存在，是全天下最玄奥也最简单的功夫。”
“世间流传的普遍说法是，七重楼总共有七层功法，对应着不同的修炼方式。而除了第一卷‘绣铁’卷以外，其他六卷都已经在战乱中遗失。”
“……其实，这种说法只是以讹传讹。”
“因为，七重楼，从来都没有另外六层功法。”
封艾皱紧了眉头。
柳拂衣继续道：
“绣铁，往生，向死，嗔极，惧，无情……七重楼的七层境界，除了第一层‘绣铁’有固定的修炼法门以外，其余六层都没有任何修炼法门。想要晋升境界，只有凭借自身的悟性和机缘。你回忆一下自己晋升时的感觉，就会发现确实不需要什么功法。”
封艾沉思了一阵，呐呐道：
“确实如此……”
最初的封艾，全然不知道封流让自己修炼的是什么东西，只当做一种强身健体的体操。他之所以能够因缘际会突破第二层往生境，是因为当初和巨大机器人搏斗，生命濒危的时候，产生了极其强大的求生欲望；至于‘向死’境的突破，则是因为当时的他受到了病的重伤，心中有着强烈的，以命相搏，也要救下小伊斯特的意念……
柳拂衣道：
“七重楼的修炼法门极为苛刻，需要从小开始打磨身体，经历十几年的磨砺，才能够晋入第一层往生境，而后提升境界，更加需要莫大的机缘和努力。所以说，七重楼无疑是人间最简单，最强也最难的功法。我们世隐乡弟子虽然没有人修炼这门功法，但根据师匠的描述，我们对七重楼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了解。”
“你方才所说的，晋入向死境后所产生的反噬，实际上只是因为向死境能够通过强行榨取基因中的潜能爆发，将身体素质瞬间强化，产生极大量肾上腺素后发生的副作用。那种副作用只会持续很短的几分钟，如果没有因肾上腺素的毒性致死的话，身体就会恢复如初。所以说，你现在不能使用异能，和向死境的反噬并无任何关系。”
封艾的额头渗出冷汗：
“那……我这是……”
柳拂衣眉头微蹙，道：
“你的灵魂……似乎正在分裂。”
封艾只感到一阵森森寒意由背脊直冲后颈，颤声道：
“灵魂……分裂……那是什么……”
柳拂衣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能够依稀感觉到，你的身体内部很不稳定。就像是……灵魂正在逐渐逸散。”
封艾彻底怔住。许多零碎的记忆霎时间涌向他的意识海。
……“年轻人，你好像在做梦啊？”
——嚼甘蔗的老头曾如是说道。
……“你的身体里……就像是住着两个人……你同时具有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极端反社会人格……和圣母一样的慈悲心。”
——在法庭与克莱希对峙时，克莱希曾对他说着。
“尤其是……在你突破了向死境以后，一度透支体内的能量，导致你的灵魂也开始松动，受到这个世界本身的排斥……”柳拂衣的语气很是凝重：“感觉上，与小师妹的状况很是相似——你们的灵魂，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封艾脸上的迷茫之色越来越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柳拂衣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沉声道：
“现在的你，已经无法使用异能。而当你的灵魂抽离得越多，你就越会失去自我……我现在已经能够感觉到，来自你体内的，某种令人畏惧的东西正在逐渐苏醒。”
脑海中奇怪的数字。
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记忆中，曾经一度想要杀死伊斯特的“自己”……
令人畏惧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柳拂衣思考了一会，将身子放松下去，枕到了身后的那棵柳树上；树干承受着柳拂衣庞大的体重，致密的纹理间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让这个在虫鸣与水声中有些失真的世界听上去真实了一些。层层的树叶之外，一轮冷银色的月亮正在天空中央发出着清亮的光芒；月光顺着弧形的天幕蔓延开来，为这个静谧而温柔的世界增添了几分悠远而苍凉的神秘感。柳拂衣枕着树干，不言不语，只是仰着头，看着繁茂枝叶后稀薄的月光。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过了许久，柳拂衣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庄周梦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周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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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2
封艾猛然惊醒。
汗渍浸透全身，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坐起身来，支撑着上身的双手清晰地感受着河滩碎石的刺痛感。
清晨的阳光不算刺眼，早已熄灭的篝火堆旁，插着几支树枝。树枝上，串着已经烤好的河鱼。
封艾心有余悸地眯缝起眼睛，环顾起四周来，小伊斯特也是刚刚睡醒，坐在地上揉着惺忪的睡眼，简陋的蓑衣从身上滑落。另一侧的草席上，柳拂衣正用葫芦给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喂水。
是梦吗？不是梦吗？
“醒了？”
柳拂衣的声音将封艾从迷惘的情绪中拉回，小伊斯特茫然地坐在地上，凌乱的发丝耷拉在额间，迷迷糊糊地看着早已化作灰烬的篝火堆。
封艾低下头来，脱下了手套，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右手背上，那个复杂而精致的圆形图案看起来黯淡无光，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纹身。
封艾握紧了拳头。这时，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来回抖了抖，探出两颗可爱的丸子头来。
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用咿咿呀呀的奶音含糊道：
“柳掰掰早上好。”
柳拂衣侧了侧身，拿过篝火堆旁的一串烤鱼，递到了身后：
“随便吃点东西，我们要继续上路了。”
小葫芦接过了烤鱼，啊呜一声便啃了一大口，丝毫没有理会柳拂衣叫她小心鱼刺之类的嘱咐，眼睛里都要溢出幸福的星星来了。
封艾不着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睡眼朦胧的小伊斯特笑道：
“伊斯特，你也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小伊斯特愣了愣，眼睛转到别处去，慢慢地点了点头。
……
不多时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柳拂衣将李默存重新扛到了肩上，封艾牵着小伊斯特的手，沿着河岸下游走去。
柳拂衣虽然身体庞大，更是同时背负了李默存和小葫芦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身上，腰间还挂着奇沉无比的怪异铁剑，走在路上时却不显沉重，只有腰间的大葫芦偶尔在摆荡时发出轻灵的水声。
封艾紧跟在柳拂衣身侧，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阵，柳拂衣忽然道：
“有心事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轻轻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三师兄你好像什么都会做，实在是很厉害。”
柳拂衣道：
“这算不得什么。认识师匠前，认识师匠后，还有认识小葫芦后，我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
封艾诧异道：
“你一直在过这种流浪的生活？”
柳拂衣道：
“多少也算是游历过一些不同的地方吧，慢慢地就学会了很多事情。”
小葫芦又忽然从背篓里钻出来，眨巴着眼睛，附和道：
“柳掰掰超厉害的！”
封艾和小葫芦面面相觑，又问道：
“小葫芦，这些天来，你好像还没有从背篓里出来过，真的不用活动一下吗？”
小葫芦倏地又钻回背篓里，没了影子，瓮声瓮气道：
“小葫芦从来不出背篓！”
亦步亦趋跟在封艾身后的小伊斯特眨了眨眼睛，似乎显得很是好奇。这时，小伊斯特的衣服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了阿尔萨斯的身影，阿尔萨斯爬到伊斯特肩头，顺着她的手一路爬到了封艾头发上，又窜到了柳拂衣的身上，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背篓里。
小伊斯特惊讶地看着柳拂衣身后的背篓，悄悄抿起了嘴。背篓里忽然传出了咯咯的笑声，小葫芦又钻出脑袋来：
“好痒啊！”
她的手里捧着几颗向日葵瓜子，抬起眼睛来望着在她头顶上转来转去的阿尔萨斯：
“你要吃吗？”
阿尔萨斯窜到小葫芦手臂上，柔软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抓起那几颗瓜子一股脑地塞进了腮帮子里，然后又故技重施，在几人身上窜来窜去，钻回了小伊斯特的领口里。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小伊斯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小葫芦鼓起腮帮子，搭在背篓边缘，气鼓鼓道：
“最后的瓜子都被你吃完啦！阿尔萨斯是笨蛋！”
……
路程还在继续。太阳从东升起，渐渐西移，一行人走出了深山，来到了地势平坦的平原之上，沿着来往山民走出的小径，穿过厚实如绿色海洋的草甸，碧空如洗，云卷云舒，空气中漂浮着白色的蒲公英种子，飘飘摇摇地落在伊斯特长长的睫毛上，小伊斯特惊异地眨了眨眼睛。
小葫芦从背篓里钻出来，惊叹地张大了嘴巴，有蒲公英飞过她附近时，便攀着背篓的边缘使劲探出身子，用鼻子嗅啊嗅的，冷不防被蒲公英搔到了鼻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整个人都像是炸毛的小奶猫般抖了一抖，瞪着无辜的眼睛，呆呆的。柳拂衣却忽然走得更快了，急匆匆道：
“得快一点，大师兄开始发烧了。”
小伊斯特可以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忽然颤了颤，旋即便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封艾皱眉道：
“不会有什么事吧？”
柳拂衣面色也有些严肃：
“得先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才能仔细确认一下。”
一直被柳拂衣扛在宽厚的肩膀上的李默存虽然不受颠簸，但面色确实越来越差，原本苍白的面庞渐渐染上了一缕不健康的红色，在昏迷中紧紧皱着眉头。
柳拂衣忽然仰了仰头，对身后的小葫芦道：
“小葫芦，上次咱们在黄山庄要来的药膏还有没有？”
小葫芦眨巴眨巴眼睛，“噢”了一声，钻进了背篓里折腾了一阵，又翻出了许多奇怪的东西，肚兜，树叶，枯掉的小花，糖果盒子，蜡笔，简直让人怀疑小葫芦在这个背篓里藏进了一整个小世界。她把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柳拂衣的衣领里，就像是顺手把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
翻腾了好一阵，小葫芦才掏出了一块白色的物什，却是一块退热的药膏，开心道：
“找到啦！”
她皱着眉头，小小的手指努力地抠来抠去，方才使劲撕掉了药膏的包装，转过身来，捏着药膏的两端，小心翼翼地贴到了李默存的额头上，笑嘻嘻道：
“柳掰掰，贴好啦！”
柳拂衣着急道：
“他的身子还很烫，我们还要再加快一点，封艾，你带上小师妹。”
封艾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对伊斯特温柔地笑眯眯道：
“对不住啦！”
小伊斯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封艾一把抱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封艾的脖子，封艾和柳拂衣一路发足狂奔，与迎面而来的夏风撞了个满怀，周围的草甸纷纷压弯了腰。
……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伊斯特的工钱也早就在和克莱希的猫鼠游戏开始前全部交给了封艾，当封艾意识到这妮子近年来的所有工资除了最基本的日常开销以外一丁点没有动过，俨然攒成了个小富婆的时候，甚至还讶然苦笑了好久。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至于柳拂衣……
也好不到哪去。
浪迹天涯的人，身上往往没几个钱。
小葫芦……
唔，天知道她的背篓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神奇的东西，但是翻不出来就是了。
所以，世隐乡的这几个家伙目前的处境很是尴尬。
从大都会逃出生天，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了有人烟的村庄，结果却为钱所困。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们身上甚至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去典当。
封艾在村庄里东奔西跑，满头大汗，终于在与药房老板一番唇枪舌剑后，用柳拂衣仅剩的几个艾斯币买下了退烧药，气喘吁吁地朝着村庄外的柴房跑去。
就那个柴房，还是一伙人神不知鬼不觉偷溜进去的。
刚出村外，封艾的视野便忽然一阵恍惚，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封艾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呐呐道：“我这是睡眠不足，精神恍惚了吗？”
他没有多想，又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柴房里。
月光透过窗格，照着柴房中面无血色的李默存，柳拂衣正在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他。
“药买来了。”
封艾抹了抹额头的汗渍，将药递给了柳拂衣，又道：
“三师兄，你先照顾一下大师兄和伊斯特，我去想办法弄点吃的。”
“我来吧。”
柳拂衣解下了身后的背篓和葫芦，握住了腰间的青铜铁，站起身来：
“你喂他吃药，照看好小师妹和小葫芦，我去打猎。”
封艾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
柳拂衣走出门外，身影一闪而逝，径直穿过草甸，竟是一路绝尘，直接向他们来时的山里跑去了。
小伊斯特安静乖巧地坐在边上，怔怔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默存，小葫芦在背篓里蜷着身子，睡得甚是香甜。
封艾小心翼翼地扶起李默存，将退烧药喂进他口中，又给他喂了几口水。阿尔萨斯从小伊斯特的领口里钻出来，在她的手心上歪着脑袋嗅来嗅去。小伊斯特的眼睛在封艾和李默存之间游移了好一阵，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道：
“他……他会好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道：
“肯定会好的。大师兄是非常厉害的家伙。”
……
晚些的时候，李默存高烧减退，悠悠醒转。
正在给李默存更换绷带的封艾见状，惊喜道：
“大师兄，你醒了？”
李默存虚弱地喘了口气，艰难地笑道：
“封艾，我睡了多久？”
“已经有五天了。”
“这样啊……”李默存呐呐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
封艾道：
“我们还在回世隐乡的路上，还有大半路程要走。”
李默存咳了两声，苦笑道：
“真是辛苦你们了……”
旋即又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见了瑟缩在一旁的小伊斯特，温和笑道：
“小师妹，你好。”
小伊斯特又缩了缩身子，犹豫了一阵，才轻声应道：
“……嗯……你好。”
封艾心底无奈地笑了笑，这妮子，刚刚分明还在担心大师兄的病情，现在又一副怕生得紧的模样。
李默存问道：
“三师弟呢？”
封艾正要说话，门外便踏进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
李默存又艰难地转过头去，尽力笑了笑：
“三师弟，你好。”
柳拂衣提着几只烤好的野鸡，坐到了李默存的身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默存苦笑：
“好像并不怎么样。”
柳拂衣平静道：
“你自己一个人闯进大都会，还能活着出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李默存笑容越发苦涩：
“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柳拂衣将烤鸡撕扯开来，道：
“吃点东西。”
李默存尽力想要坐起身来，尝试了一下，便又痛苦地躺了下去，不断地咳嗽起来。
封艾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胸口：
“不要勉强自己。”
李默存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对封艾笑道：
“谢谢你，封艾。”
封艾摇了摇头，愧疚道：
“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背篓摇摇晃晃地钻出小葫芦的脑袋来，小葫芦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个机敏的小奶狗一样仰起头嗅了嗅：
“好香哦！”
……
天亮之时，一行人再次启程。
柳拂衣背起背篓和葫芦，又将李默存抱起，扛到了肩头上，李默存咳嗽了两声，虚弱问道：
“三师弟……”
“怎么了？”柳拂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村庄的另一头行去，封艾和伊斯特紧随其后。
“你这几天都是这样扛着我走的吗？”
“嗯。”柳拂衣道：“有问题吗？”
李默存小声嗫嚅：
“好像有些粗暴。”
“如果你没有自不量力惹来一身伤的话，我就不用扛着你到处跑了。”柳拂衣面不改色。
李默存愣了愣，苦笑道：
“三师弟，你这样不好。”
“干嘛？”
“……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像二师妹。”
小伊斯特忽然感觉到握着她的封艾的手又颤了一颤，伊斯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了一眼封艾。封艾显然是意识到了伊斯特的想法，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是了。
回到了世隐乡以后，就会见到那个静若处子，动如杀人狂魔的二师姐林舍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之所以会经历这么一系列要命的离奇事件，和那个摧残了自己好几天的舍予姐姐肯定脱不了干系——毕竟要不是她执意要让自己跟着伊斯特去大都会，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不过，说实在的，封艾心底对那个女人除了敬畏以外，确实生不起什么怨责的念头。
……毕竟那可是能随时打爆他狗头的林舍予呢。
这次回去，封艾大概可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慢慢休养，那个分配给他的小庭院，他才住了几天就离开了，总得好好打扫一番才行。
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妹妹肯定已经在世隐乡等他了，到时候肯定要把唐唐和封流的事情问清楚，再去见一见传说中的师匠，弄明白伊斯特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见一见尚未见过的世隐乡老四……
封艾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就连心境也渐渐开始平和起来。
他们确实离开了大都会，那座光陆怪离，充满危险和机遇的城市。而回到世隐乡以后，他也终于不用再生活在刀尖之上，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宁静的生活，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封艾的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期待来。
封艾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上也不觉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小伊斯特可以感受到封艾下意识将她握得更紧，看到了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微颤，像是微风下扑朔着翅膀的蝴蝶，空气中隐隐荡漾着风铃声。
封艾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小伊斯特，她可以看见他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然后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封艾仰头栽倒在地上。
小伊斯特惊呼了一声，眼底满是惊慌和无助。柳拂衣诧异地转过头来，被扛在身上的李默存怔怔看着封艾，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呐呐：
“他的灵魂……正在分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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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3
封艾栽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彻底昏迷了过去。
小伊斯特怯懦地退了半步，却又犹疑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触碰着封艾的胸口。就像是受惊的小鹿，尽管心中恐惧不已，一片茫然却仍然想要依偎离开中箭倒地的母鹿。
柳拂衣和肩上了李默存对视了一眼，李默存问道：
“这下该怎么办？”
柳拂衣道：
“不知道。”
李默存道：
“他自己的灵魂还在逐渐逸散，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吧？”
柳拂衣道：
“我想是的。”
小伊斯特颤抖着抚摸着封艾的脸庞，阿尔萨斯从领口跳了出来，在封艾胸口焦急地打着转，伊斯特的眼底满是无助和慌张。
柳拂衣叹了口气，道：
“没有办法了。”
他上前来，一把抱起封艾，放在了另一边肩头，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世隐乡，不然封艾可能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李默存咳嗽了两声，道：
“师弟，你这样负重很累的吧，不如让我下来，我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柳拂衣有些不悦，呛声道：
“我本以为你只是不自量力，没想到你连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李默存苦笑，小声道：
“师弟，你用这种语气说话真的有点可怕。”
柳拂衣不再理会李默存，转身对一脸茫然的小伊斯特道：
“师妹，事态紧急，我们要全速赶路了，你可以坐到小葫芦的背篓里面去吗？”
小伊斯特点了点头，柳拂衣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托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背篓中钻出小葫芦的脑袋，笑嘻嘻地对她道：
“欢迎！”
小伊斯特愣了愣，尚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了望这只大背篓底部，却不知看见了什么，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小葫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又冲着伊斯特可爱地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扶稳了。”
柳拂衣两肩各自扛上了一名成年男子，身后的背篓坐上了两个小女孩，腰间挎着一柄巨大的铁剑和葫芦，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笨重的小山。可是当他屈膝蓄势，提气骤然狂奔起来时，竟是一路绝尘，宛若清风般霎时间隐没在了草甸深处。
接下来的时日里，除去为众人觅食的时间以外，柳拂衣竟是丝毫不曾停歇，连一刻的睡眠都没有，马不停蹄地狂奔了足足五日，将原本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直接缩短了几倍。且不说宛如植物人般沉睡的封艾和重伤未愈，时常昏迷过去的李默存，背篓里的小葫芦和伊斯特光是坐着也甚觉疲倦，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多次。可柳拂衣却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狂奔了数千里，穿过了山川河流，奔走于过海铁道之上，须发皆张，双目通红，终于是在李默存和封艾撑到极限之前，赶到了渭安城境内。
274区，渭安城，环城皆山，东南方向荒无人迹的重重山峦之中，正是世外神隐乡的所在地。
绕城北而走，进黄竹林，沿河涧东行，入林雾幻境，幻境阵眼处，有一道窃自264区瓦笼城的传送门，直达世隐乡外的隐龙潭。潭岸有摆渡人，缘河而居，负责引渡世隐乡人出入外界。这是回到世隐乡最快捷的方法。
但是今天的隐龙潭却不见摆渡人的影子。
“怎么办？”
肩上的李默存问道。
“不知道。”柳拂衣的声音竟然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了。
“鬼老先生可能是去吃饭了，不然我们再等等？”
柳拂衣皱了皱眉头：“等不及了。”
李默存愣了愣，却听得柳拂衣说了一句“抱稳”。柳拂衣提气纵身，将右肩上的封艾丢破麻袋似的甩到左肩李默存身上，猛地箍紧，李默存没忍住“呃哦”一声翻起白眼来。柳拂衣腾出的右手抽过腰间的巨剑，闪电般贯进身前水岸中，随着一阵惊天巨响，平静无波的隐龙潭被炸开两边，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缝隙来，柳拂衣就这样背负着五个人的重量冲进了潭中，足尖在潭地湿润的泥地踏出一连串脚印，在漫天水浪之间飞一般地越过了宽广的隐龙潭。
世隐乡中，人来人往，安详依旧。
柳拂衣从小镇门口走进，放下了肩头的李默存。
路过的行人抬眼望了望，旋即便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三先生……大先生？！”
李默存抱着齐肩而断的右肩伤口，温和地笑了笑：
“赵老弟，你好。”
那行人又喜又惊：
“大先生……您怎么……”
“大先生回家啦！”
“大先生和三先生都回家啦！”
“好消息，大先生从大都会回来啦，三先生也回来啦！”
“大先生三先生一起把六先生带回来啦！”
柳拂衣一行人回到世隐乡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人们簇拥着柳拂衣一行人，担忧好奇地问长问短，没过多久，人群中挤出了林舍予的身影。
她的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雌雄难辨、怯生生的西瓜头。
林舍予看见了没了右手，腹部缠满绷带的李默存，顿时秀眉微蹙，仿佛场上的空气都骤然变冷了几分。
李默存用仅剩的左手尴尬地挠了挠头：
“师妹，你好。无用，你好。”
“怎么回事？”
林舍予的语气远比柳拂衣要冰冷的多，简直就像是带着凛然杀气。李默存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
“说来话长……”
林舍予没再理会李默存，转而问柳拂衣：
“封艾怎么了？”
柳拂衣道：
“他突破了向死境，生命力消耗过度，没法维持稳态的灵魂正在消散。”
林舍予又问道：
“小师妹呢？”
柳拂衣歪了歪头，露出了身后被他的大脑袋遮住了的、背篓里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小伊斯特。
林舍予又皱了皱眉，问道：
“小师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小的？”
“不清楚，我和大师兄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八月十一号。”柳拂衣答道。
林舍予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老三。”
柳拂衣点了点头：
“小事。”
林舍予走上前去，接过了柳拂衣肩头昏迷不醒的封艾，道：
“我带封艾去见师匠，小师妹应该这几天就会恢复原状了，无用，带他们先去休息。”
怯懦的无用哆嗦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林舍予又转过头，对李默存冷漠道：
“在医务室等我。”
此时的封艾，皮肤上已经布满了奇特的黑色纹路。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有时候，当沉入梦中时，会非常偶然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
在那种时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梦中的一切，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在梦里的世界行动，可是无论怎么挣扎，始终无法回到现实中去。
此刻正是如此。
梦中的场景，像是一座荒废的教堂内部，又像是在宫殿的正中心。
偶然的心念起伏，都会让周围的场景变得虚幻起来，而后又重组成另外的场景。
唯一不变的，是身体周围的光柱。
透亮的光柱。
仿佛礼堂中，透过厚实的窗帘缝隙，沾惹上了灰尘，垂直照向地面的午后阳光。
……很奇怪的感觉。
视线有些模糊。困顿的感觉在身体深处萦绕不散。
光柱大抵是从头顶照下的。在远处便是模糊的暗景，什么都看不真切。
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已经记不起来很多事情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是因为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影子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
面孔很是清秀。约莫十七岁的年纪。些微偏蓝的头发。有着柔和的轮廓。有着细腻的睫毛。只是眼睛深处依稀能够看见深藏的某些东西。
很熟悉。却记不起来。
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或者说，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在很多地方见过他的模样。
在每一个精神恍惚的清晨，照着镜子的时候。
雨天低头看向水洼的时候。
在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搭乘电车，看见玻璃里的倒影的时候。
他看了过来。就那样呆呆看着，瞳孔有些涣散。像是不解，又像是惊恐，又像是迷茫。
他慢慢开口。
“你……是谁？”
封艾躺在小楼里的床上，眉头紧皱，身上的黑色纹身宛若游蛇般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满头白发的高大老人一脸不悦地凑上前去把他紧闭的眼睑扒拉开来，望了一眼那几乎已经彻底融化了的瞳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懒洋洋抱臂道：
“救不了。”
林舍予皱眉道：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老人伸出小拇指自顾自掏了掏耳朵：
“这小子现在正在做春秋大梦，不靠自己醒来的话谁都救不了他。”
“没有别的办法吗？”林舍予问道。
“当然没有了，”老人撇了撇嘴，似乎完全没打算把这回事放在心上：“你这么关心这小子干嘛？”
林舍予眉头越皱越紧，看向老人的眼神越发不满：；
“让他去大都会，是你的主意。”
老人反驳道：“那小子的功夫可是你教的！”
“那也是你让我教的。”
老人郁闷地瞥了一眼林舍予，不说话了。
林舍予不依不饶，继续道：
“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办法，只是嫌麻烦懒得动？”
“我像是那种人吗！”老人吹胡子瞪眼难以置信道。
林舍予淡淡道：
“从各种意义上考虑，根本就是。”
“……”
老人悠悠地叹了口气，慢吞吞道：
“放心吧，这小子的气数未尽，要走的路还很长。”
“……还有，这几天你们最好不要接近他。现在他灵魂不定，六神无主，很容易被别人的阳气吸引，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也说不上来。”
你……是谁？
错乱的记忆在脑海里交织。
三室一厅的合租屋。
叫做唐唐的女人。
蝴蝶。
邋遢的胡子。
熊猫抱枕。
叫做诺兰的摩托车。
慵懒的眼眸。
叫做伊斯特的女人。
伶面人。
怪异的世界。
玛丽安娜。
玄鬼、素蛇。
桑塔纳。
枯燥的文件。
办公桌里的情书。
“你是谁……”
眼前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嘴唇有些干涩，看起来精神很差，但是又好像是、整副心神都被某个巨大的阴影所占据。似乎感受到那种情绪，心底里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慢慢地有了焦虑的情绪。
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是投入平静湖泊的石子，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你沉默了很久。检索着脑海中仅有的记忆，印象中的人格开始和自己重合。
不是很确定，语气带着犹豫。但是他听见回答的那个瞬间，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扭曲。像是极端的惊恐，像是极端的不解，又像是极端的愤怒。你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你怎么可能会是……你根本就不是！”
“你怎么可能会是我……”
“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男人有些语无伦次，那是透彻的焦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你，迫切地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是封艾。
那么……
你是谁？
记忆仍然在翻卷。你的大脑感到刺痛。
那个男人握紧了拳头。他抬头看向你。他的拳头在颤抖。
“你到底是谁……不……你到底是……什么？”那个长相与你别无二致的男人试图为他看见的一切寻找合理的解释：
“每一次我受伤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隐约有那么一个声音……很尖锐，很戏谑，和你的感觉不一样。但是我一直都觉得我的身体里有东西、尤其是每一次险些死掉的时候，这种感觉很清晰，有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在跟我说话，它想要占据我的身体……那个东西，是你吗？”
那个东西……
你是有印象的。
因为这一切你也曾经经历过。
在那片阴暗的地下城市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被女伶面具穿透胸膛时，你也曾经听见过那个声音。
你也曾经很尽力地挣扎着，抵抗着，和“那个东西”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你不是“那个东西”。你很清楚。
你经历的事情很多。你记得的事情也很多。
你……是谁？
你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稍微笃定了一些。你的记忆开始清晰，你记得了很多事情。从那座飞船开始以后的一切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去328区的回收站时，发生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驾驶着诺兰，遇上名为伊斯特的少女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坐在火车上，穿越大海前往大都会的事情。
记得那一天，你在伊斯特的家里修理地板的事情。
……
“你根本不是我！”
那个男人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他眼睛里泛着血丝。
“你根本不可能是我。我只会是我自己。我拥有着属于我自己的每一段记忆。从我四岁开始记事，到现在经历过的每一件大事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以前……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以前无论我做任何事情，都是由我自己、凭着我自己的意念决定的……”
男人显得无助且彷徨，他手握成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失神地念着：
“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我记起来了，是从几个月前开始的……”
你沉默听着。
你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一股寒意慢慢涌上心头。
“几个月前……我去回收站的时候……遇到了那群艾斯兰军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是啊……那件事情……你也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再之前的记忆呢？
去回收站的前一天，你做了什么？
去回收站的前一个月，你在哪里？
往前十七年的岁月……那部分的记忆在哪里？
你只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你只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往前十七年的经历，你是已经彻底遗忘了，还是说……
你从来不曾经历过？
“那个时候……”面前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颤抖，带着挣扎：
“从那个时候开始……”
“每一次，当我遇到重大抉择的时候……”
“我的脑海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出现。”
“和那个东西不一样，是我自己的声音，但是……不是我自己的意识……”
“那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应该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应该走什么样的路……每一次都是这样……”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你。
“你……究竟是谁？”
一缕滑腻的恐惧感攀上后颈。
眼前的男人略微退了退，看向你的眼睛变得震惊。
他是谁？你是谁？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哪里……
随着恐惧逐渐加深，周围的场景也开始崩塌，化作了一片黑暗。
在无垠的黑暗中，你的精神一片恍惚。
你意识到了面前那个自称封艾的男人的眼神。
你循着他的眼神，慢慢低头。
看向了自己。
漂浮在光柱中央，赤裸的身躯。
皮肤很苍白。
肌肉不算壮实，体格不像十七岁，约莫在二十五六岁。
右手……没有界纹。
一把极细，极长，怪异的，接近三米的漆黑长刀。
贯穿了胸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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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4
封艾惊恐地睁开眼，视线却被天花板的白炽灯所刺痛，旋即又眯缝上眼睛。
“是梦……”
封艾呐呐着，喘着粗气，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一片混沌的大脑逐渐平静下来。
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在回世隐乡的路上突然昏迷过去。
此刻的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想必是已经回到了世隐乡。
他已经昏迷了多久？
封艾正想着，试图坐起身来，尝试了一阵后，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动不了。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可以感觉到呼吸时皮肤接触薄薄被衾的触感，可以感受到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传来的温差，可是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就仿佛完全不属于自己一般，无论如何尝试着想要挪动，都无动于衷。
动不了。
动不了……
为什么动不了……
恐惧的情绪漫上心头，封艾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用尽全力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可是他除了能够微微抬起脖子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封艾越来越慌乱，呼吸声也开始变得紊乱，吃力地扭着脖子，虚弱地喊起来：
“喂……”
为什么自己动不了？
“有人吗……”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有没有人啊……”
难道自己从今以后都要这样子度过余生了吗……
封艾的声线颤抖，带着深深的绝望，就连眼神也逐渐空洞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房间门轴的吱呀转动声。封艾仿佛溺水的蚂蚁，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竭力抬起脖子来：
“谁……”
封艾和打开门捧着盘子的无用面面相觑。
面容清秀，分不清是男是女的无用轻轻哆嗦了一下，就连手上捧着的粥都洒了少许。
封艾诧异道：
“你是……”
无用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小声怯懦：
“你……你好……我是无用……”
封艾也是愣了愣：
“你好……我们认识吗？这里是哪里？”
无用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气走上前来：
“这里是世隐乡，这是封艾的房间。”
封艾放松了胀痛的脖子，软倒在枕头上，疑惑道：
“我已经昏迷了多久？”
无用将盘子放到了桌子上，努力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
“四天零十一小时四十二分？”
封艾轻轻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时间还没察觉到无用那有些诡异的回答，只是问道：
“不好意思，自顾自地问了这么多……你是这里的医生吗？”
无用摇了摇头，小声喏喏：
“无用是师匠的第四个徒弟。”
封艾怔住了，转过头来，呆呆地打量着一脸不好意思的无用：
“你是……四师兄……呃，还是四师姐？”
“师匠说：‘无用身上没把儿也没洞，一点用都没有’，所以无用没有性别。封艾不用叫无用四师兄，封艾叫我无用就好。”无用眨了眨眼睛，认真道。
“是这样吗……”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转过头去，怔怔看着刺眼的顶灯。
“……师匠说，封艾可能这两天就会醒过来，师匠还说，封艾刚醒过来的时候可能会不能动弹。因为大脑的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身体，要慢慢的才会好。”无用道。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阖上眼释然地舒了口气：
“谢谢你……呃……无用。”
“不要客气，封艾。”无用认真地回复道。
封艾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道：
“无用，其他人呢？大师兄恢复过来了吗？伊斯特她……”
无用道：
“大师兄恢复的状况很好，二师姐在照料他，伊斯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几天都在和师匠汇报情况。封艾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特殊，因为灵魂还没有完全恢复稳态的关系，不可以和活人有太多接触，所以这几天师匠都不让他们来看封艾，师匠还叫无用来照顾封艾……”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不是不能让我接触活人吗？”
“封艾不用担心，无用不是活人。”
无用眨了眨眼睛，精致得不似人形的五官满是单纯，一本正经回应道：
“无用是人造人。是被师匠从垃圾桶捡回来的机器人。”
……
……
接下来的时日里，封艾果真开始逐渐恢复。
先是指尖恢复了知觉，而后是手掌，手腕，整只手臂，如今的封艾，已经可以勉强坐起身来，虽然浑身依旧酸软无力，就连下床也十分困难，但是无论如何，都是在朝着好的迹象发展。这几天来，无用对他的悉心照料，让两人很快便成为了关系很好的朋友，无用给封艾讲述世隐乡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封艾则给无用讲述他在大都会的经历。
尽管什么事情都逐渐在变好，可有一件事情却依旧超出了封艾的预料。
封艾曾经向无用问及妹妹唐唐的事情，他们俩已经约定好了会在世隐乡见面。结果无用的回答却是，唐唐的确来过世隐乡，却只是留下了一封信让师匠代为保管，便自己一个人离去了。而后无用又将书信拿来给封艾，封艾读完以后，沉默了整整一日。
尽管不是不辞而别，但唐唐确实是独自离去了。
在信中，唐唐告诉了封艾很多关于封流的事情，并且也告诉了封艾，她会独自一人踏上寻找亲生父母的旅程，旅程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终止。如果有朝一日，他们有缘的话，或许还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重新相逢。
在世隐乡度过的时光甚是祥和。不需要为生活而奔波，也没有性命之虞。唯一不足的地方，或许只有因为他身体状况的缘故，除了无用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能和他接触，所以封艾的卧床生活也就变得相对单调了起来。
微风渐渐潜入无边夜色中。清朗的月光皓然泻下，在房间窗前的地板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霜痕。窗外的世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蟋蟀声打破宁静，就像是水面偶然泛起的涟漪。
此时已是深夜。封艾却不能入寐。
他已经沉睡了太久的时间，以至于接下来的时光里，他都不想再入睡。
哪怕只是单调地睁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月色。
封艾像是一尊雕塑，仿佛没有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几乎要融入到夜色中去了。
悄然地，对面的房间门，响起了轻轻的转动声。
封艾回过神来，下意识念道：
“无用……吗？”
话说到一半，他便稍微意识到不妥。这么深的夜，无用是不会来的。
那忽然来到他房间的，又会是谁呢？
封艾愣了愣，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模糊的视线没能看清楚来人，他却彻底怔住了。
一抹幽幽倩影轻巧地带上了门，宛若轻烟般不带痕迹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淡淡的栀子花香沁入鼻间，清淡而馥郁，冰凉而细腻的躯体轻轻微颤，带来极难以言喻的奇妙触感，几乎只在一个刹那间，封艾便宛如不胜酒力的人喝下了玛丽安娜倾心调制的那一杯至清至烈的toxic，坠入无边的温软迷醉中了。
真切地感受着那一缕缕金黄色的柔软发丝划过皮肤时的酥麻感，封艾难以置信地，震惊地，迷茫地颤抖着呐呐道：
“伊斯特……”
如秋风般飘然而至，又仿佛慵懒小猫一般蜷缩在被衾之下，枕在他胸口的伊斯特·秋楚，面色绯红，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回应：
“嗯。”
“……我回来了。”
封艾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失去了回应的能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能够再动弹，就连呼吸也要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怀中的伊斯特。这究竟是他紧张到了极致，还是身体尚未痊愈？
“我……”
“嘘。”
努力说出的第一个字被轻轻打断。
伊斯特支起身来，伸出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唇上。星辰般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忐忑，几分迷离。
“……没关系，我都知道。”
封艾不说话了。伊斯特轻轻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地俯下身来，渐渐靠近封艾的脸。
月色照在薄薄被衾上，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垂下，发尖轻轻地触碰着封艾的脖颈和锁骨，传来心神荡漾的触感，伊斯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淡淡的香气摄人心魄……
封艾的心跳越来越快，大脑却彻底当机。
他的灵魂仿佛正在浮起，他无力抵抗。
伊斯特的脸颊也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她鼓起勇气渐渐靠近，却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身躯一软，环住了封艾的脖子，躺在了封艾身旁。
“伊斯特……”
封艾失神呢喃。
伊斯特缓缓靠近封艾的脸颊，嘴唇贴近了封艾的耳廓，仿佛一张嘴就能轻轻地咬住他的耳垂。
酥麻的感觉从耳朵触电一般传遍全身。在寂静的夜色里，忽然一切声与形都变得清晰了起来，轻而薄的衣物在摩挲，肌肤交缠，细腻冰冷的手环过他的脖子，嘴唇微张时，津液流转的声音。
“你……要吗？”
伊斯特贴着他的耳朵，咬着嘴唇，轻轻呐呐。
月色与清风缱绻。浩渺星空下，树叶脱离了树枝，向夜色深处飘摇飞去。少女柔若无骨的身躯轻轻坐在僵硬的少年身上，鼓起最后的勇气，撩拨起裙角，将睡裙缓缓脱下。
银白月光照耀着一丝不挂的躯体，就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颜色。
少女在轻轻颤抖着，雪白的肌肤都仿佛要泛起潮红，就连视线也不敢再投向封艾。
“伊斯特……”
宛若梦中。
“你在害怕吗？”伊斯特的声音不再清冷，温柔地要将封艾融化。
不是这样的……今天的伊斯特……
“嗯……”
封艾的意识逐渐恍惚。
“……不喜欢吗？”
不是这样的……
今天的伊斯特……和往常的不一样……
“不……我喜欢你……很喜欢。”
“……喜欢的要命。”
封艾依旧不能动弹，恍然间，灵魂都似是要离体而去。
“嗯。”那声音顿了顿，过了很久，复又开口——像是倾注了生平所有的勇气、发出的呢喃细语：
“那就……要了我。”
“我……”
少女轻轻俯下身来，仿佛是彻底下定了决心，紧紧抿着嘴唇，闭起眼睛。
温凉的嘴唇渐渐相触。
封艾的意识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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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5
……
“……那爸爸呢？我的爸爸在哪里？”
小小的女孩子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妈妈，神色间天真懵懂，全没有此后的内敛与冷艳。女人宠溺地看看女儿，摸了摸她的头。
“爸爸一直都在啊。”
时间临近午夜，在青山环抱的小镇中，灯火已经寥寥无几。曲线柔和的山脉潜伏在幽蓝的夜幕里，像是一群沉睡着的、温和的巨兽。镇子上方的天空上闪烁着千万颗亮晶晶的星星，星光顺着天幕的弧度缓缓铺展开来，向沉默的大地眨着眼睛，投来亘古未变的、无声的疑问。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女人带着女孩子，肩并肩地坐在山坡上，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女孩子毕竟年纪小，不多时就已困了，把头轻轻地枕在了妈妈肩上。
“妈，你老是这么说。”女孩子枕着妈妈的肩膀，口齿不清地抱怨，“可是自从爸爸去了大都会当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爸爸了。我想看到爸爸……”
“爸爸在天上。”女人思考了一会，勉强地笑了笑，把女孩的头抱进了怀里，“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那些被你思念过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星星向着你闪烁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在对你投来闪动的眼神……”
女孩听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向天空看了半天。过了半晌，又失望地往女人怀里倒了进去，失望地嘟起了嘴。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 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此后的小镇静谧无声，母女俩也都再也没有说话，天地间只有星光彼此撞击发出的、像玻璃敲击般的声音。小女孩很快就在妈妈怀里沉沉的睡去，没有看到妈妈眼角闪闪发亮的眼泪。
清浅的银河就在清澈的星光间悠悠划过，像是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光阴之中淌下的一道泪痕。
……
元41年十一月九日，大都会正是秋天。城市上空晴空万里，阳光倾城。
在熙熙攘攘、穿着时尚感颇强的大都会居民之中，女孩的一身外民服装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她推开如游鱼般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阳光下有些迟疑和拘谨地走着，右手手心里攒着一张发皱的信纸。
女孩当时还认不得几个字，但信上写着妈妈的名字——自她为了补贴家用去大都会里做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了。
女孩兴奋不已，趴在灯下、照着字典，辛苦地辨认了好久。花了很大功夫，才辨认出来信的内容：
“我亲爱的女儿…………近来过得安好？…………我现在正在为尊敬的瓦伦伯爵……伟大的瓦伦伯爵给了我们母女相见的机会……”
女孩一路穿街过巷，找到了伯爵府，走进了四壁光滑如镜、一尘不染的电梯；还没待她抱怨电梯的识别系统让她背后的外民芯片有些隐隐作痛，电梯便已到达了顶层。
亮银色的安全门缓缓打开，冰冷的电子音报出女孩的身份序号。门内光线阴暗，回廊曲折幽深，如同通往地狱深处的迷宫。
又走了数十步，回廊尽头却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喘息声。女孩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收紧。
回廊一直往黑暗深处延伸，头顶厚重的玛瑙灯罩筛出稀薄的黄色灯光。女孩顺着逐渐清晰的声音走了过去，感觉冰冷粘腻的恐惧正从指尖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女孩的步子开始变得蹒跚，就连灵魂仿佛也在逐渐地漂浮起来，离她的身体而去。
但她一定是要把这条路走到头的。只要能看见自己的妈妈，再长的路她都会走下去。
转过曲曲折折的楼道，循着声音，脚步悄然停顿。
暗红色的木地板透着阴翳的气息，身前的那道门看上去就像是狰狞的野兽。
倘若世上真有地狱，大抵便在门后。
地狱无声，没有痛苦的惨嚎，没有业火燃烧空气的暴响，有的，只是男人粗狂的喘息声。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恍然间，仿佛看到门下渐渐淌出的腥红浆液，看到正在融化的墙壁，空气中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无力感从足尖传遍全身。
深切的恐惧让她脚步浮虚，她的心底被逃离这里的想法所填满，她的手却一点点地，伸向了门把。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世纪。
女孩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妈妈。
美丽的妈妈。
美丽的，一丝不挂的妈妈。
美丽的，赤裸的，奄奄一息的，被紧缚圆柱之上的妈妈。妈妈金色的长发已经湿透，有汗水滴落，身上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残忍得像是冷冻仓里被剥下皮肤鲜血淋漓的生肉，圣洁得像双子广场中心的玛利亚雕像。
赤裸的男人在妈妈身前颤抖，回过头来的脸上满是惊诧的喜悦——毫无疑问，能通过模仿这个下等女仆的笔迹骗来她的女儿已是非常喜出望外的事了，更何况这个女孩还是那么的——美丽。是的，这个还远未成熟的女孩美丽得动人心魄，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在她身上仿佛都失去了力量；此刻她就站在男人炽热的目光里，金黄的头发蓬松地披散下来，像是一朵在狂风中颤栗的、小小的雏菊。
但女孩并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处的场景。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离她急速远去，她能看清的只有妈妈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目光平静如水，灰暗无光，其中没有一丝波动，显然已经全然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但这双眼睛却又如此轻柔而准确地落在了女孩儿的身上，带着一股古井般深沉宁静的温柔，如同一片来自天国的羽毛，轻轻地落在自己女儿的身上……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
妈妈，我什么都看不到。”小女孩扑闪着眼睛，在妈妈的怀里蹭了又蹭，“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变成星星，一直待在爸爸身边……”
“你本来就是星星啊。ester churchill……你的名字，本就是山坡上的星星的意思。”女人被女孩儿的天真逗乐了，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又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星星是只会在人世中闪烁的，而不是在天空上。”
一滴眼泪在记忆深处的梦里悄悄落下，激起一片星星碰撞彼此发出的、清脆的响声。清浅的银河在漫天的星光中无声淌过，好像一条悠悠划过了数百亿年光阴的、温柔的泪痕……
……
“妈妈，我们一起变成星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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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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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8
天蒙蒙亮。晨曦从地平线尽头渐渐融化流淌到世隐乡宁静的街道上，空气里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无用捧着盘子轻车熟路地转过几条街道，小声地回应着街上居民热情的问好，钻进了封艾的庭院里悄悄吁了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楼中，打开了封艾房间的门。
昨日尚且卧病在床的封艾正坐在床边，艰难地穿着裤子，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对吓了一跳的无用露出了标志性的大白牙：
“哟，来了？”
“封艾，你怎么起来了？你的病好像还没有好。”无用瞪大了眼睛。
“没关系，在屋子里闷太久了，想出去走走。”封艾说着，忽然有些犹豫，问道：
“无用，你今早过来的时候，有看见伊斯特吗？”
面容清秀的男孩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回答：
“无用昨天到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伊斯特。”
“这样啊……”封艾挠了挠头发，呐呐道：
“还真是奇怪了。”
昨夜与他相拥睡去的少女在醒来时没了踪迹，昨夜发生的一切好似梦境。唯独被子上残存的余香默默暗示着一切都是现实。
封艾挣扎着站起身来，取过了床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无用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
“这几天辛苦你啦。之后就不用无用来照顾我了，我一个人就行。”
无用眨了眨眼睛，手里犹自捧着那一碗粥：
“封艾身体恢复了就好。”
“你这家伙……是天使吗？”封艾无奈打趣道，“话说无用啊，你知道伊斯特住在哪吗？”
……
封艾走出小院门口的那个瞬间，一整个万丈阳光下温柔静谧的小小城镇便扑面而来了。
封艾漫步在世隐乡的街道上，记忆中熟悉的场景渐渐重叠，这地方无疑是真正的世外桃源。没有梦幻迷离的景致，朴实简单的日常中自有让人流连的美感。
——依稀记得，上次他这样走在世隐乡的街道上，也是差不多像现在这种缠满绷带踉踉跄跄的模样。
封艾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人生的命运多舛，一边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沿着方才无用所指的方向行去。
在夜里静悄悄闯进房间里来的伊斯特，怪异离奇，揪心不已的梦境，在月光底下微笑哭泣的少女，在天未亮时又悄然离去，这一切都如梦似幻，给了封艾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话没有问清楚。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挣扎起身，寻找没了踪影的伊斯特。
来到伊斯特所居住的公寓前，封艾又是愣了一愣。这栋居民楼简单的风格简直就像是未完工的毛坯房，封艾不禁想起伊斯特在大都会住的房间，大抵也是这样子的风格。
“那家伙……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没有生活的吗？”
封艾伸出手来正要去按大门的开关，却与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迎面碰上了。
昨夜分明有了那么亲密的互动，今早再次相见时，封艾却显得尴尬不已，脑子里重复念叨了几百遍的问候台词早已经忘了个精光，讪笑着挠了挠头：
“早、早啊，伊斯特。”
见到封艾时，伊斯特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绯红，朝他点了点头：
“早。”
说罢，她径自打开公寓大门，竟是打算就这么直接离去了。
封艾愣了愣，僵硬地转过身去，跟在伊斯特身后，诧异道：
“伊斯特……你去哪里？”
伊斯特没有回应，脚步却是快上了许多，逃也似的钻进纷纷涌涌的人群里去了。
封艾瞪大了眼睛，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拉着伊斯特的衣袖，无辜道：
“伊斯特，你干嘛不理我啊？”
伊斯特轻飘飘地剜了封艾一眼，却好像没有挣脱的打算，任由封艾就这么牵着她的袖子，自顾自继续向前走去。
“伊斯特，你倒是说句话嘛……”
“哈喽？伊斯特？”
“喂喂，莫西莫西，有人在吗？”
“你这是去哪？买菜？吃早饭？找舍予姐？还是师匠？”
“你再不理我一下，别人都以为我是到处找人搭讪的变态了啊！”
“啊……”封艾愣了愣，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难道说，你又闪烁了吗？伊斯特？你……你今年几岁？你还认识我吗？你记得多少东西？”
伊斯特秀眉微蹙，又毫无气势的瞪了封艾一眼，对于经常选择性不要脸的封艾来说简直不痛不痒。少女的领口忽然一阵窸窣，一只通体雪白的利克斯坦鼠忽然蹦了出来，直接糊到了封艾的脸上。
封艾闷哼了一声，提溜起阿尔萨斯，眨巴着眼睛：
“早啊，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四肢在空中乱抓了几下，又被封艾放到了肩头，一下子又窜到了他的头顶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毫无戒备地缩成一团小白球继续睡去了。
见到阿尔萨斯和封艾如此亲昵，伊斯特莫名地有些醋意，也不理会笑嘻嘻的封艾，一股脑地向前走去。
“啊……”封艾无奈地继续跟上前去，嘴里依旧喋喋不休：
“伊斯特，我说……你不是真的全忘了吧？咱们昨晚明明还……嗷呜！”
封艾忽然吃痛地怪叫了一声，引得周围的路人频频侧目，伊斯特收回了踩在封艾脚上的鞋跟，脸上满是羞恼的红晕，好像对神经大条的封艾已经恨得牙痒痒。可是看见他拄着拐杖的模样，又不禁有些心软，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不要跟着我。”
少女认真的模样就像是在给封艾下最后通牒。封艾愣了愣，还没回过神来，伊斯特已经再次转过身自顾自走去了。行了两步，少女又有些犹豫不决地稍稍回过头来，小声道：
“记得……把阿尔萨斯带回来。”
封艾呆呆地看着伊斯特消失在人流之中，满脑袋的疑问纠缠到了一块，苦恼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一抓头发，又意识到阿尔萨斯还在他头上酣然大睡，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既然在伊斯特这边碰了一鼻子灰，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倒不如趁这难得的闲暇四处逛逛，晚点再找去找伊斯特。
“那么……去哪里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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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选择：
1，去医务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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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找二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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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随便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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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才会三选一，身为大人，这次我建议你们全部看一遍，嘿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19
思前想后，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去世隐乡的医务室看望一下大师兄李默存。
半个月前大师兄为了将他和伊斯特带出来而孤身一人走进大都会，在数以万计的军队和铺天盖地的伶面人浪潮中将他们救起，最后又与艾斯兰的军神甘道尔正面对峙，甚至不惜废去了自己的右臂，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每每念及此处，封艾都会觉得深感愧疚。
封艾踉踉跄跄快走到当初遇见小师叔沈园的那间医务室时，忽然愣了一下，才记起来自己两手空空地这么进去似乎不太妥当，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早已是身无分文，打算买些水果聊作问候的念头也只好苦笑作罢。
刚进到医务室，封艾便看见了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门外，似乎对封艾的到来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眨了眨眼睛，道：
“封艾，你好。”
他转而抬眼望向封艾脑袋上那一坨白白的物什，笑道：
“阿尔萨斯也来了。”
封艾慢吞吞挪到李默存旁边的床铺上艰难地坐了下来，咿呀一声倒吸了口凉气，这才颤颤巍巍地把拐杖放到了旁边，问道：
“大师兄恢复得怎么样？”
大师兄又眨了眨眼睛，面色平静如水，眼睛里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我恢复的很好，下床走动其实完全没有问题，有劳封艾关心了。”
封艾苦笑道：
“看来你确实恢复得比我好很多。”
“可能是因为以前常被貔貅反噬的缘故，我的身体早就习惯了。”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他又接着道：
“你现在身体疲劳，行走不便，其实和受伤没有什么关系。你修炼了七重楼，身体的素质其实比我好上很多，现在身上的伤势已经全部恢复了。只是你的灵魂刚刚恢复稳态，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再过几天就会恢复如初了……”
“这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封艾惨淡地笑了笑，将一只腿放到了床上，把手支在腿上，撑着脑袋，问道：
“大师兄，你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五天零七个小时多一点。”李默存似乎完全没有经过思考，便直接给出了回答。
封艾被如此精确的回答吓了一跳，挑起眉头：
“这么说来，你卧床的时间好像跟我一样啊？”
“是的。我们被三师弟带回了世隐乡以后，我就被抬到了医务室，你被抬到了自己的房间，直到今天。”
封艾疑惑道：
“既然大师兄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下床走动一下？”
李默存道：
“因为二师妹说如果我敢下床就会打爆我的狗头。”
封艾愣了愣，抹了抹额头无端端渗出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门口，小声道：
“舍予姐还真是可怕啊……”
“是的。”李默存深有同感。
“当初舍予姐教我打架的时候，可是把我折腾的够呛……”封艾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十分糟心的事情。
“对的。”
“没想到她看起来文静，动起手来却这么凶残……”
“对的。”
“而且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如果不照做脑袋就会被打烂的感觉……”
“对的。”
李默存对封艾的抱怨连连点头称是，封艾挑了挑眉头，诧异道：
“难道大师兄你也被舍予姐揍过？”
李默存回忆了一阵，道：
“好像没有。”
封艾虚着眼道：
“那你这么怕她干嘛？”
李默存眨了眨眼，微微低头，用仅剩的左手捂着嘴认真思索了好一阵，才有了答案：
“她看起来有一点凶。”
封艾愣了一下，旋即认真地点了点头，顿时和李默存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个理由完全足够了……”
“封艾，”李默存清澈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封艾：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封艾疑惑道：“什么事？”
李默存真诚问道：
“可以帮我买酒吗？”
封艾咧了咧嘴：
“买酒？”
“是的。”
“呃……你要喝吗？”
“是的。”
封艾无奈道：
“你伤势还没有痊愈，喝酒的话会恶化的吧？”
李默存眼睛里的神色越来越真挚了：
“一点点就好。”
他抬起左手，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已经很久没能喝酒了。”
封艾心中恍然明白了三四分，试探性地问道：
“舍予姐不让你喝酒？”
“一直都是不许的。二师妹在镇子里发了话，没有人敢卖酒给我。我以前常带着一只葫芦，别人以为是水，其实里面装的是我自己偷偷酿的酒。”李默存无奈苦笑。
封艾愣了愣，心中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一直以来看上去都是彬彬有礼像个文绉绉书生的大师兄，原来也有颇为可爱的小秘密。
他笑道：
“你也不怕被舍予姐逮个正着，然后打爆你的狗头。”
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酒虫勾肠，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封艾笑着叹了口气，道：
“我以前认识的一个老酒鬼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不过酒鬼沾上酒的时候，可不是一点点就能解决的。”
李默存笑道：
“封艾说的是。”
封艾艰难地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鼓，拿起拐杖道：
“等我回来。”
李默存冲封艾眨了眨眼睛。
封艾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又愣了一愣，僵硬地转过身来，怔怔道：
“我没有钱。”
两人面面相觑。
封艾是个穷鬼。
他身上的所有现金，都在曼巴酒店找到迪波尔公爵时，交给了那几个受到凌辱的孩子。。
李默存当然也是个穷鬼。
他当初为了赶来大都会搭上了过海的顺风车，还当掉了自己盘了大半年打算送给林舍予的珠串。
……
……
封艾头上顶着阿尔萨斯，在医务室的门口周围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才偷偷摸摸地拄着拐杖狼狈地溜了进去。他的手里提着满当当的两坛黄酒。
倚靠在床头的李默存眨了眨眼睛：
“封艾，你又回来了。”
他看见封艾手上的两坛酒，诧异道：
“你是怎么弄来的？”
封艾随手将一坛酒放到了李默存身边，“从士多老板那里赊来的。”他又晃了晃手中的另外一坛，笑眯眯道：
“舍命陪君子。”
李默存生平为人绝对不负君子一说，而在林舍予的严令禁止下，还是在李默存身受重伤格外受人留意的当口，封艾还有胆子顶风作案，舍命陪君子这句话，无疑是相当应景了。
李默存眼里带着异样的神采，笑道：
“没想到你也喝酒。”
“我在大都会的时候，大部分日子都是在酒馆里工作，老板娘经常会逼我喝酒。”封艾随手敲开了自己那坛酒的泥封，“我本以为自己绝对不会重蹈家里那个老酒鬼的覆辙，结果到头来抽烟喝酒样样我都学会了。”
李默存就着坛子灌了一口酒，神色有些迷离：
“在大都会那边的生活怎么样？会怀念吗？”
封艾轻轻笑了笑：
“或许吧。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了，老板娘已经死了。”
李默存愣了愣，轻声道：“对不起。”
封艾摇了摇头，也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味与玛丽安娜亲手调制的鸡尾酒口感完全不同，酒精咽进胃里的时候，他的心底才泛起一丝久违的酸楚。
建都夜的那一杯toxic已成绝响。
李默存顿了顿，又问道：“那你家里的那位老酒鬼呢？”
封艾紧皱着眉头哈了一口酒气，呐呐道：“也死了。”
李默存又愣住了，轻叹道：
“今天的我真是太过失言了。”
封艾笑道：“没有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难得有人可以一起喝酒，我现在感觉特别好。”
李默存怔怔地看了一眼封艾，旋即捧起坛子仰头认真地灌下了好几口。
“大师兄，”封艾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李默存温和地笑了笑：
“知无不言。”
封艾犹豫了下，认真道：
“我先前大概听三师兄说了一些，你的右手……如果没有了以后，你今后会怎么样？”
李默存道：
“貔貅。”
“那只手不是我的。我十三岁那年遇到师匠的时候，因为事故断去了右手，师匠为了救我，才将貔貅移植到了我的手上。我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成为异人。现在没有了貔貅，我顶多也就是恢复到普通人的模样罢了。”
封艾呐呐道：“玉臂貔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默存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淡淡笑道：
“或许是活生生的怪物吧？”
封艾皱紧了眉头：“怪物？”
李默存仰起头，又喝了两口酒，悠悠道：
“貔貅是有生命的。并不完全受我控制，它会吸收接触到的所有事物，无论大小死活，所以平日都会用师匠给我的绷带封印起来。很多时候，它甚至还会想要连我也一起吸收掉。那种身体被一点点吞噬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正常的异人储存能量的核心在丹田，而我的核心则是在貔貅。因为我本就是个普通人，作为异人的能力全部都是貔貅的……不过说起来，其实我会的本事，无非也就是跑得快一点罢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默存眼神迷离，仿佛呓语般轻轻道：
“只是这样就不能继续寻药方了啊……”
封艾沉默了一阵，灌了几口黄酒，有些不能接受那过于辛辣的酒味。他呐呐道：
“大师兄被貔貅反噬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李默存道：
“是挺辛苦的，就像是身体渐渐地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
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似是在回忆起什么过往的经历，轻声道：
“我好像能够理解一点……”
他又叹了口气，呐呐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师兄不一早就放弃貔貅呢？”
李默存也叹了口气，轻轻笑道：
“是啊……”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
“为什么呢？”
他那双温和如春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怀中的那坛酒，过了良久，方才轻声道：
“或许只是想要承担起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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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0
封艾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结果却凭着记忆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林舍予的庭院前。
庭院的门一如往常地敞开着，当初封艾与林舍予练习搏斗时损坏得一片狼藉的草坪已经在主人的精心打理下恢复如初，角落的老榕树绿意盎然，勾勒起熟悉的记忆来。
那时候的封艾还完全是个愣头青，对异人的世界没有丝毫了解，除了离开了328区而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以外，根本没有太多心事。
念及此处，封艾不由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那栋古色古香的小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慢吞吞地穿过空荡荡的客厅，爬上了二楼，封艾便愣了一愣。
林舍予仍然端坐在窗台之侧。她的手里捻着绣花针，认真沉静地绣着花。
封艾的意识顿时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有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的错觉，他还是那个初入世隐乡的毛头小子，与林舍予也未曾谋面。过去与现在的时光在这座宁静的小楼中交叠在了一起，那双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光线的白皙的手似乎有着将时间凝固的能力。
唯一能够印证时间的确在流逝的是林舍予手中的绢布。
绢布上绣的不再是莲花，而是妖艳至极的罂粟。
她的身后如同小山一般摞起的绢布上，绣的同样也是罂粟。
这一次，封艾没有再打扰林舍予，而是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她专心致志地绣着手中的花。
那是一双极白净，柔和的手。
林舍予的动作和神态平静如水，与这座宁静的小楼交融在了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林舍予裁断最后一条线头，将绢布轻轻平放起来时，才好像意识到了封艾的存在般，清清冷冷道：
“恢复得怎样？”
封艾尴尬地笑了笑，坦白道：
“好像还不太好。”
林舍予微微蹙起眉头：
“那你下床做什么？”
封艾嘿嘿一笑，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却不小心惊醒了窝在头发里的阿尔萨斯：
“就是躺太久了闲得慌，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阿尔萨斯伸了个懒腰，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望了望，仿佛对这片地方也毫不陌生似的，轻巧地从封艾头顶跳到了木地板上，一溜烟地便窜到了窗台边，蹦到了林舍予手掌心里。
林舍予眼睑低垂，温柔地看着手心里的阿尔萨斯，站起身来：
“那就出去走走吧。”
封艾愣了愣：
“呃……舍予姐姐，你这是？”
“我陪你走走。”林舍予淡淡道。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样真的好吗？不会打扰了你绣花……什么的？”
林舍予好看的左手平平地将阿尔萨斯捧在身前，右手垂在身侧掩在了长长的袖子里，径自穿过封艾，朝楼下走去。
“我有空的时候就会绣花。”
换句话说，就是平常日理万机的世隐乡二先生，只有在绣花的时候才是最有空的时候。
封艾又挠了挠脑袋，踉踉跄跄地跟着林舍予爬下楼梯去。
……
封艾和林舍予面对面，坐在咖啡馆的卡座里，封艾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拐杖被放到了桌子下面。桌子上的阿尔萨斯追着自己的尾巴打着转，林舍予支在桌子上，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恬静地看着落地窗外的人来人往。
“怎么了？”林舍予忽然问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讪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舍予姐姐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本以为你会更喜欢去一些茶楼之类的地方……”
林舍予的眼帘微阖，隐约透出极温婉的气质，微微笑了笑，轻声道：
“这里很安静。”
这里确实很安静。客人不多，小小的空间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每个人说话时都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似乎是不想惊扰这难得的安逸气氛。
“以前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我偶尔也会过来坐上一整天。”
封艾轻轻皱了皱眉，“舍予姐姐现在很忙吗？”
林舍予平静道：“艾斯兰出征了。”
封艾愣了愣，心中讶然，却说不出话来。
艾斯兰现在最大的心头之患，仿佛无处不在的异人革命军，正是来自世隐乡。
而建立世隐乡的师匠早就做了甩手掌柜，真正管理着世隐乡的一切，还要负责异人革命军的事务的人，却是林舍予。
艾斯兰全军出征，矛头直指异人革命军，最头疼的，到头来还是林舍予。
只是，她的面容平静得一如既往，就像是一望不见底的深潭。仿佛再大的苦闷再繁杂的事务也不会让她的脸上出现些许愁容。
封艾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动容，微微张口，正想要说些什么，一名戴着围裙的小女孩端着盘子走了上来。
“哥哥你点的星冰乐，还有舍予姐姐的黑咖啡。”
小女孩甜甜笑道。
看见那胸口才堪堪与咖啡厅的桌子齐平的小女孩，林舍予的神色也不觉柔和了许多，微微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希长高了。”
被称为小希的小女孩惊喜地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
“真的。小希以后肯定还会越长越高的，晚上按时乖乖睡觉就好。”
“我一定会的！舍予姐姐，你好久都没来了，我好想你。”
林舍予摸了摸小希红润的脸蛋：“等我不忙了，会经常来看你的。”
柜台后面悉心擦拭着杯具的温柔女人叫道：
“小希，不要打扰林先生，快点回来。”
“来啦。”小希磨磨蹭蹭地朝着柜台走去，回过头来嘻嘻笑道：“舍予姐姐，约定了哦！”
林舍予淡淡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封艾饶有趣味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凑到吸管前吧嗒吧嗒吸了好几口面前的饮料，打了个寒颤：“好冰！”
“呆子。”林舍予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错，拿起盘子里的一只小小的碟子，用勺子舀了一点黑咖啡，放到了阿尔萨斯面前。阿尔萨斯把脑袋扎进了碟子里，欢快地舔着味道苦涩的黑咖啡。
封艾瞪大了眼睛：
“舍予姐，你给阿尔萨斯喂咖啡真的好吗？鼠类喝咖啡会死的吧？”
林舍予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眉头微微一蹙，轻飘飘道：
“阿尔萨斯又不是普通的老鼠，利克斯坦鼠的食物耐受性在所有动物里都是最好的。”
封艾挑了挑眉头：“还真没想到阿尔萨斯竟然还会喜欢喝咖啡啊。”
“……嘛，总而言之，谢谢舍予姐姐大方请客啦。”封艾用手支着下巴，笑嘻嘻道。
林舍予淡淡道：
“不用客气，算是前段时间你给伊斯特做保镖的工资。”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这根本就是黑心公司对员工的无情压榨吧喂？”
林舍予没有反驳，眉眼柔和，轻声道：
“辛苦了。”
封艾愣了愣，旋即轻轻笑了笑：
“没有的事。”
“当初不是舍予姐姐教我打架的话，在大都会的那段时间里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继续呐呐道：
“……老实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之类的。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成为了异人的事实就跟做梦一样。我不觉得打架厉害有多厉害，从开始到现在，我想要过的无非就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生活。”
“不断地变强不断地提升自己，然后不断打败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的奇怪强敌，然后成为海贼王之类的事情，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只会存在于动画片里面的场景。我觉得人生不该只是这样，所以我也在无意识地抗拒着使用自己奇怪的能力。”
“只是……在大都会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渐渐意识到，很多时候我们走上自己不想走的道路，并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被生活逼迫成那样子的。哪怕我不想要招惹任何人，不想要和任何人打架，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人主动来招惹我。这真的是很操蛋的事情。”
“我渐渐明白了，或许从我成为异人那一天起，我的生活就注定走向了一条和我希望中的背道而驰的道路。我也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学会打架不是为了满足自我提升的快感，而是在遇到操蛋的家伙对我挥出不讲道理的拳头的时候，能够拥有一些反抗的资本。”
封艾平静地看着杯子里结霜的冰块，抹去杯身的水雾：
“我终于明白，哪怕是普普通通的清闲生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的，人类也是异人也是，光是想要过上自己的生活，就必须拼劲全力了……”
“……可是，尽管如此，我也依旧不想变强。至少，我不想变得那么强，只要有刚刚足够为生活中小小的不甘挥动拳头的力量，还有保护心里重要的人的力量就足够了。如果只是这样的程度的话，会不会也是痴人说梦？”
封艾的神态终于流露出一丝隐隐的彷徨，不知不觉间，已经向林舍予倾诉出了在心底思考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答案的问题。而林舍予则是沉静地坐着，认真地倾听完封艾说的话后，淡淡地笑了笑：
“你这样很好。想要过小人物的生活，本身就没有错……只是，有时候，光是想要保护心里重要的人，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封艾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沉重地叹了口气：
“好像是这样。”
林舍予用调羹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转过头去怔怔看着窗外的风景，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你这样真的很好。要是姓李的性格能跟你一样就好了，你远比他要明事理得多。”
封艾愣了愣，皱眉道：
“舍予姐姐……你是说大师兄吗？”
林舍予笑了笑：
“不错。”
“他怎么了？”
“他的性格跟你差很远。明明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团糟，却还总是想要关心别人的生活。总是想要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情，像个白痴一样。”林舍予思衬了一阵，丝毫不留情面地总结道。
封艾眨了眨眼睛，愣了一阵，轻轻地笑了笑：
“或许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们这些普通人才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吧。”
林舍予秀眉微蹙，不予置评，捧起杯子又抿了一口。
“……说到这个，”封艾好像想起了什么般：
“舍予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舍予看了封艾一眼，问道：“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挺好奇的，比起大师兄，舍予姐才是世隐乡里面真正管事的人。你好像总是很忙的样子，这样一来的话，不是更像那个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人吗？虽然我不怎么了解，但是好像世隐乡的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可是舍予姐你的生活里面除了工作以外好像就只剩下绣花了，这样不会特别单调吗？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吗？如果是因为师匠的话，这简直就是比你对我还要夸张的多的虐待了嘛……”
林舍予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
“……他们想要救我。”
封艾愣住了，心脏猛地一跳。茫然皱眉道：
“这是……什么意思？”
林舍予淡淡笑道：
“师匠也是，姓李的也是。他们都在尝试着救我。绣花也是，让我工作也是，给我找药也是。”
“……我早在十三年前就应该死了。只是现在的话，我应该还能再活多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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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水够四千个字啊……（虚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1
想了一阵，封艾最终还是决定到世隐乡的市集去逛上一圈。
第一次来世隐乡的时候，因为太多事情要处理，后来走得也很是匆忙，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这个美好的地方。
尽管身无分文，但是去看一眼开一下眼界也不碍事。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封艾一路上找世隐乡的居民问明白的市集的方向，便慢悠悠地拄着拐杖朝着东边走去。
刚进到市集，封艾便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般，到处都是热闹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店铺应有尽有，远比封艾长大的328区要繁华得多。便利店，水果铺，五金店，粉面摊子，肉铺，糖水铺，二手服装店，蔬菜档子……仿佛这个不大不小的市集里容纳了全世界的生活用品。尽管封艾也在大都会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感受过更加整齐干净的大型连锁超市，可是这种霓虹招牌交响辉映，人声鼎沸的感觉却让他感觉更加自在，也显得更有人情味。
世隐乡里的居民都不是寻常人类，但的确是比谁都更有人情味。
封艾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瞪大了眼睛拄着拐杖东张西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市集里的空气，不算清新，但也完全没有意料中的肉腥污水味，各式各样奇妙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有趣。
封艾在市集里饶有趣味地逛了好一阵，忽然瞪大了眼睛，在汹涌的人群里，分明看见了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过于抢眼，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来。
几乎比周围的居民大了十几圈的柳拂衣。
世隐乡的三先生，一向浪迹江湖，总是有着说不出的潇洒快意，令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传奇人物，竟然挎着个菜篮子像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在逛市集！
他那副模样远远看去，除了体积壮大了好几倍以外，简直就像是心宽体胖的中年大妈。
封艾震惊了好一阵，方才缓过神来，从人群中挤过去，打算向柳拂衣问声好。
此时的柳拂衣，正在鸡蛋档子前，摸着下巴认真地挑选着鸡蛋，他怀里挎着的巨大菜篮子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
“老板娘，你这个蛋怎么买？”
“一块钱一个，一排三十二，纯正土鸡蛋，咱们自家养的，三先生您要是买的话，我就给您算个二十五……”
柳拂衣从怀里掏出了钱包，掏出了几张艾斯币精打细算地数了数，递到了老板娘手里：
“就按原价给吧。”
柳拂衣拎起那一排鸡蛋，方才看见了站在旁边讪笑着，头上顶着一坨白白物什的封艾，神情有些诧异：
“封艾，你怎么来了？哦，阿尔萨斯，你好。”
柳拂衣朝着阿尔萨斯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床上躺着太闲，随便出来逛逛，”封艾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三师兄也会来逛市集啊。”
“能买菜做饭的话，当然比上山打猎好。”柳拂衣随口应道，忽然想到了什么：
“封艾，你吃过早饭没有？”
“呃……吃过了，今早无用还给我带了小米粥……”
“吃过了也没关系，没事做的话就去我家吃午饭怎么样？顺便帮我打下手。”柳拂衣笑眯眯道。
“诶？这个……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不会不方便的，多一碗饭的事情。”
“我是说我不太方便……”封艾嘴角抽搐着晃了晃手里的拐杖，想要说明一下自己还算半个残疾，柳拂衣却已经转过身去，朝市集出口走了：
“跟我来。”
平日里总是带着小葫芦在世界各地到处漂泊浪迹的柳拂衣当然是个穷鬼，不过回到了世隐乡以后，有二师姐林舍予照拂，生活总归会好过上很多的。
“带着小葫芦在外面走了太久，吃的东西不是没营养就是太单调，对她身体不好，影响小孩子发育。正巧二师姐前几天给了点生活费，我就打算这几天做多几顿饭菜，给小葫芦补补身子。”
封艾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拂衣身后，心中有些恍然，看了看柳拂衣宽厚的后背，又问道：
“三师兄今天没带小葫芦出来吗？”
“还没睡醒，怕市集太吵闹，就把她放在家里了。”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柳拂衣关切地问道。
封艾笑了笑：“还行吧，就是感觉身子挺沉的，走路还不大方便。”
“那就行，既然你的灵魂已经回体，这几天大概就会慢慢恢复的，没什么大碍。”
柳拂衣带着封艾转过几个街口，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与封艾的住所格局相仿的小院子前，打开了门。
“基本上一两年都只会回来一次，疏于打理了，姑且先将就一下吧。”
封艾看了一眼虽然简单却十分干净整洁的庭院，嘴角歪了歪，虚着眼道：
“这已经比我住的地方干净的多了……”
进到楼中，才发现柳拂衣的住所格局另有乾坤，他的厨房显然是经过大刀阔斧地改建过的，空间要远比封艾住的地方开放许多，整齐有序的摆放着极大量琳琅满目的厨具，光是这么一眼看过去，就有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柳拂衣将菜篮子里的食材分类放好，洗干净双手，挽起袖子，便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动作娴熟地把手往水缸里一抄，便捞出一条比封艾手臂还要粗上许多的鱼来，放到了砧板上，顺手拿起了墙上的小刀，杀鱼，刮鳞，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切割鱼肉，划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地简直就像是经验老道的大厨，中途换了好几把不同尺寸的刀，如果不紧紧盯着甚至没办法看清他的动作。
随后，柳拂衣又将整理好的鱼肉裹上淀粉，提溜着鱼尾，在一口烧满开水的大锅中焯了几下，鱼肉顿时泛起诱人的粉红色泽。
处理鱼肉之余，柳拂衣还不忘开始准备其他的食材。从冰箱里取出了许多蔬菜萝卜，或是去茎，或是切条切片，展现出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而后又从灶台角落的罐子里取出了熏好的猪肉稍为腌制，放进锅中油炸，一阵极为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尖，封艾简直觉得自己的味蕾都要炸开了，分明已经吃过一碗粥的胃却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封艾目瞪口呆地眨着眼睛，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插手帮忙的余地。
熏猪肉油炸过一轮以后表皮酥脆，滋遛滋遛地冒着油花儿，柳拂衣将其捞起，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盛满冰块的大碗中，温度的差异令美食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奇异的转变，柳拂衣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又将猪肉切好放进大码碗中，端进了准备好的蒸笼里。
炸鱼酥，蒜蓉蒸大虾，梅菜扣肉，红烧炖肉……迷人的香味钻进了阿尔萨斯的鼻子里，它猛地从封艾身上窜下来，打了鸡血似的在厨房里到处乱窜；柳拂衣又就着那条只能够看看遮住肚子的围巾擦了擦手，成年人用的围巾穿在他身上，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口水巾，可是封艾丝毫没有觉得滑稽，他已经震惊得呆若木鸡，怔怔地看着柳拂衣一溜烟地钻出去，没一会儿便提溜着一直嗷嗷直叫的大公鸡回到了厨房里，动作熟练地开始杀鸡拔毛……封艾从头到尾都好像没有帮上什么忙，根本不像是来打下手，简直就像是来当食材的。
柳拂衣将一块肥瘦均匀的猪肉放在砧板上，拿起两把菜刀，双手掠出残影，噼噼啪啪地三下五除二将那块猪肉剁成了肉末，放到一边去后，又拿出了一袋面粉开始和面。
“那、那什么……三师兄，做这么多菜的话，真的吃的完吗？”封艾满头大汗，干笑道。
“多做一些，等会儿装进食盒里给其他师兄妹带去。”柳拂衣认真地和着面。
“这样啊……三师兄，你做菜也是自己在外面学的吗？”
“嗯，去过的地方多了，就什么都会了一点。”柳拂衣随口应道。
封艾看着柳拂衣专心致志和面的样子，脸上满是与那张狰狞的面庞不相称的柔和，想了想，又问道：
“……三师兄，你和小葫芦是什么关系啊？亲人吗？”
“不是，”柳拂衣平静道：“小葫芦是我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封艾满是诧异。
“嗯，”柳拂衣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就是在说一些很平常的家常事：
“大概两年多前在林子里捡回来的。本想带她去找她的家人，后来怎么样都找不到，就一直带在身边了。”
封艾无奈笑道：“怎么感觉就像是捡到一只小野猫就带回家养了一样……”
“不过……三师兄真的很温柔。”
柳拂衣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迹：
“好了，”他转过身来，对封艾笑了笑：
“封艾，到你了。你会包馄饨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老实道：“不会。”
“想学吗？”
“不是很想。”
“没关系，我教你。”
说着，柳拂衣便完全没有理会嘴角疯狂抽搐的封艾，把他唤到身旁，仔细教他包馄饨的技巧和诀窍。还给封艾亲自示范着包了几个特别大的馄饨。柳拂衣微微苦笑：
“昨晚小葫芦想要吃馄饨，但是我的手太大了，很难包小只的馄饨，小葫芦吃起来也不方便。正巧在市集撞到你，就想着让你来帮忙包几个馄饨正好。”
封艾愣了愣，看着柳拂衣那双比正常人类粗壮笨重了太多的，毛茸茸的大手，心中默叹。
这样的一双手，是很难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的吧。
有这样的一双手，还能做出这么多精致的饭菜……
一直过着受人排挤的日子，却能够活的如此洒脱，柳拂衣到底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封艾的心情有些沉重，小声问道：
“三师兄……像你这样……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吧？”
“虽然三师兄真的很好，但是不理解你的人一见到你就会害怕……即便如此，你还在世界各处不停游历，肯定很辛苦吧？”
柳拂衣面不改色，细致地包好手中的馄饨，洗了洗手，平静道：
“我从一出生就是这样子，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人在野外生活，村庄里的人都把我当做怪物，这样的生活我早就习惯了，所以也辛苦不到哪儿去。年纪还小的时候或许还会觉得不甘，现在已经忘了当时的感觉了。”
封艾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面团，呐呐道：
“三师兄……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旅行呢？”
柳拂衣道：
“一方面是师匠的意思，另一方面，我也早就习惯了旅行生活。”
封艾皱眉道：
“师匠……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总感觉很奇怪……他让患了重病的舍予姐管理世隐乡所有的事务，又让不方便外出的三师兄你一直到处旅行，我总是看不透他的想法。”
柳拂衣淡淡笑道：
“确实如此。师匠的想法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其实，师匠做的奇怪的事不止这些。世隐乡里最有能力的是大师兄，他却不给大师兄任何工作，只是让他终日赋闲，还让脾气最合不来整天吵架的小师叔和五师弟结伴游历，就连让你去大都会保护伊斯特，都是师匠的意思。而且师匠本身也是不太靠谱的人，经常神出鬼没，吊儿郎当，惹来一堆麻烦然后让二师姐帮他擦屁股……”
封艾嘴角抽搐：“这还真是有够夸张的……”
“但是，”柳拂衣话锋一转：“尽管我们都不理解他，但是我们都觉得，师匠之所以这么做，是有深意的。所以世隐乡的每个人都选择了相信他。”
“……因为他是师匠。”
“是这样啊……”封艾呐呐着，笑着摇了摇头，手里捧着一颗包好的馄饨：
“三师兄，是这样子吗？”
柳拂衣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笑道：“不错。”
厨房外面，小葫芦打呵欠的声音从某个房间传来。
“好香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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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2
结束了白天的活动以后，封艾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从城南一路走到城北，一路上看见的风景也算是津津有味，到头来，却在街上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无用。
此时的无用，正拖着一只快要跟他一样高的大箱子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箱子上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被无用扛在肩上，瘦弱的身子在地上滑行好几步，才勉强把那箱子往前挪动少许。看起来很是滑稽。
封艾无奈地摇了摇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拍了拍无用的肩膀：
“哟！干嘛呢？”
无用被吓了一跳，整齐的刘海都飞了起来，看见来人是封艾，反而更加显得不自在，望了身后的箱子一眼，眼神游移，嚅嗫道：
“没什么。”
封艾笑嘻嘻地搭在无用肩上：
“小无用，刚分别一会儿又见面了，咱们这样算不算冤家路窄？”
无用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回应：
“封艾，我们不是冤家，而且这条路也不是很窄。”
封艾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真是一丁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呢。”
无用涨红了脸：
“无用是机器人，本来就没有细胞，而且二师姐说过，幽默细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你们人类也没有……”
“行了行了行了……”封艾有些无奈，问道：
“你拖着这么大一个箱子是要干嘛？”
无用别过脑袋去：
“无用不能说。”
封艾瞪大了眼睛，又凑到无用面前：“为什么不能说？难道咱们不是好哥们儿吗？”
无用又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去：“无用不知道什么是哥们儿。”
“哥们儿就是兄弟。”
“无用和封艾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无用和封艾不是兄弟。”
封艾眼皮子狂跳了几下，虚着眼道：
“拜托你不要整天说一些让我不知道怎么吐槽的话可以吗……”
封艾叹了口气：
“哎，算了，既然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看……”
“封艾不可以看……”无用瞪大了眼睛，正打算阻止封艾，却被尚未恢复的封艾一只手轻轻松松便按住了脑袋，挣扎了老半天也没能挣脱。封艾好奇地探头进箱子里打量了一阵，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无用。”封艾皱起眉头，松开了手，诧异地问道：
“……你是打算造好这个机器人吗？”
箱子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许多零件，但是封艾却毫不费力地便可以看出这是用来组装机器人的部件。
因为那些是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部件。
和在艾斯兰地下城遇见的机器人脏兮兮同款式的部件。
无用整个人就好像蔫掉了一样：
“封艾，你这样是不对的……”
封艾却没有在意，因为他有更加在意的事情，他的内心已经被惊诧的情感占据。
“无用……为什么你会想做出这个机器人？”
无用小声道：
“因为无用想和脏兮兮交朋友。而且无用也想给封艾一个惊喜，但是二师姐说过，惊喜就是不知道才是惊喜，封艾已经知道了就不是惊喜了。”
封艾内心的震撼无以言表，就连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猛地搭住无用的肩头：
“无、无用……你怎么会知道脏兮兮的名字？难道是伊斯特告诉你的吗？”
无用哆嗦了一下，小声怯懦道：
“不是的……是无用在封艾的背包里看见了脏兮兮的左手。”
在地下城时，封艾和伊斯特被不断增殖的紫色肉块逐渐包围，逃进了地面上的孔洞之中，那时候，脏兮兮被洞壁的伶面人手臂卡住，被迫与封艾他们分离，只留下了那一只手臂。手臂被封艾放在背包里，一直带回了世隐乡。
封艾皱眉呐呐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看见它的左手就知道它的名字了吗？”
无用道：
“是的，无用和脏兮兮聊得很开心，而且脏兮兮也很乐意让无用修复它的身体，然后……”
“怎么可能！”封艾惊叫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机器手臂而已啊！里面除了强塑软管和铝合金还有一些螺丝关节以外什么都没有，里面更加不可能有储存信息的芯片什么的……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你怎么可能还能知道关于脏兮兮的事情呢？”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
“但是无用真的有和脏兮兮聊天，还知道你们除了遇见脏兮兮以外，还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来小女孩被抓走了……”
封艾彻底怔住了，喃喃道：
“难道你真的能够通过一条手臂读取机器人的记忆？”
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只是和脏兮兮的灵魂聊过天而已。”
封艾诧异道：
“灵魂？聊天？什么意思？”
无用一本正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人类有人类的灵魂，机器人有机器人的灵魂，机器人经历过的事情除了会被记录在芯片里面，还会记录在灵魂里面啊，脏兮兮的手臂里面的灵魂虽然不完整，说话时也结结巴巴的，但是我还是大概能够听懂它的意思嘛……”
“无用啊！！”封艾突然怪叫起来，引来众人好奇的眼神：
“你这混蛋……你难道是天使吗？！！”
“你……你这……灵魂什么的……已经完全颠覆了我……不是，颠覆了整个人类社会的基础常识了啊喂！！！”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吧？你没有在骗我吧？！无用你从来不骗人的对吧？还是说我在做梦？是梦吗……”
封艾仿佛疯了一般抓着无用的肩膀晃来晃去，毫无抵抗之力的无用就像是被熊孩子抓到手里的布娃娃，被甩得七荤八素。
“好！”封艾的眼里莫名湿润，气势高涨地握了握拳头：
“我决定了！无用！修理脏兮兮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呢！我肯定也会帮忙的！”
“呃……”
“无论是扛东西，揉肩捶背，端茶倒水，上刀山下火海，我封艾都绝对在所不辞！”
“好吧……”
“来，无用，把绳子给我！”
封艾直接把手里的拐杖丢进了箱子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仿佛满血复活一般夺过了无用手里的绳子，扛到了肩上，气势汹汹地拖着箱子往前走去。一脸茫然的无用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
“无用啊。”
“怎么了？封艾。”
“说起来，你为什么叫无用啊？”
“……而且你住的地方，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此时的封艾已经在无用的指引下拖着箱子回到了无用的住所，那是一个格局样式和封艾住的地方相仿的院子，可是当封艾踏进那间小小的院子的时候，便立马被里面的景色震惊了。
小院之中，不仅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小楼墙上爬满了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就连房子里面都摆满了各种各样可爱的装饰，还有着许多莫名其妙的小动物四处乱窜。
这里虽然说不上装潢豪华，但绝对是处处都充满了匠心，就算有人跟封艾说这是艾斯兰的公主殿下在郊外的小别墅，他也丝毫不会怀疑！
无用眨巴眨巴眼睛，蹲在封艾身旁，看着封艾动作利索地将一个个部件组装起来，回答道：
“师匠说无用是从垃圾桶捡来的，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就给无用起名字叫无用；因为无用很喜欢交朋友，所以无用种了很多的树，还有养了很多动物。”
封艾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凭借着多年浸淫修理工作的习惯和上次重组脏兮兮的经验，仿佛无需经过思考便能够知晓每个部件的用途并且正确地组合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嘴里更是丝毫没有停歇，喋喋不休道：
“所以说啊！你这家伙……根本就是天使吧！！！难道你连植物和动物都可以进行对话吗！顺带一提哦，无用绝对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哦！无用真的超级厉害的，而且也非常温柔，能够大言不惭的说出无用一点用都没有用的家伙一定是那种嚼了甘蔗到处乱吐渣子还喜欢虐待别人的丧心病狂的恶趣味老头，那种人说的话你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千万不要相信啊！”
无用被封艾的长篇大论绕的有点稀里糊涂，回复道：
“无用没有和植物动物对话，无用也没有和脏兮兮对话，植物动物和脏兮兮都是不会对话的，只有人类才会对话，动物之间的交流和植物之间的交流和机器人之间的交流都是不用对话的……”
“行了行了行了你这绕的我有点头晕……”
封艾的精神似乎很是亢奋，面前的那一堆零件在他面前不断成型，无论是组装，还是焊接，封艾的工作都做得一丝不苟，有条不紊。
封艾又道：“总而言之，按照你的说法，就是我先把这个机器人组建好，然后你再把脏兮兮手臂里面的信息流移植到这个躯体上面去，然后再启动就可以了吧？”
无用纠正道：
“不是信息流，是脏兮兮的灵魂。”
“……反正差不多就是啦！”
“不过，封艾的修理技术真的好棒。”端正地跪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的无用呆呆地看着封艾的工作，由衷赞叹道。
“姑且也算是在某个死鬼的摧残下做了十几年修理工，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封艾不以为然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笑：
“如果脏兮兮真的能够复活的话，相信伊斯特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到那时候，我们就都欠了无用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无用一本正经道：
“无用不需要人情，封艾愿意做无用的朋友无用就很开心了。”
封艾吸了吸鼻子，眼底仿佛有感动的泪水在流转：
“无用啊！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看，偏偏不知道是男是女？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就算是机器人我也会爱上你的！别说朋友了，就是男朋友我也在所不辞啊！”
“呃……无用很抱歉……”
……
封艾丢下手里的扳手，呼出一大口气，拍拍手笑眯眯道：
“大功告成。”
两人面前，造型好笑，活像个圆形垃圾桶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已经组装完毕。
封艾拍了拍无用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
“上吧！无用！”
无用点了点头，一只手捧着脏兮兮的机器手臂，另一手探进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的圆形脑袋里，按住了那一块中控芯片，缓缓闭上了眼睛。
淡淡的荧荧蓝光在他双手掌心映出，蓝光持续流淌过手臂，蔓延到了无用全身，仿佛以他为中心构成了一张繁复无比的电路网络，连接着那只机械手臂和尚且只是一具驱壳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
封艾久久地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不敢再碎碎念，就连双手也在不自觉间握紧起来。
遍布无用全身的蓝光越来越盛，最终在一次闪烁后，彻底消失。
“怎么样？成了？还是失败了？”封艾迫不及待地忐忑问道。
无用呆呆地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凯撒荣光b型12号压缩清洁两用立体智能机器人，没有说话。
封艾也慢慢转过头去。
片刻过后，脏兮兮圆滚滚的脑袋转了几圈，脑袋上两颗眼睛似的电子信号灯艰难地闪烁了几下，亮起了淡淡的黄光。
脏兮兮歪着脑袋，发出奇怪而滑稽的电子噪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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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3
天色渐晚，世隐乡里难得地泛起些许凉意。
封艾漫无目的地拄着拐杖在街道上走着，穿过了热闹的人群，越往城边行去，人烟越是稀少。尽管即将入夜，他依旧没有回房休息的打算，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世隐乡，行到了郊外的田垄。
封艾穿过仿佛没有边际的田垄，月亮从另一端升起，与太阳相对。天上燃烧着七彩的晚霞。
他来到了一方静谧的湖泊前。
湖畔上长满柳树，柳枝随风摇曳，像是晚风在撩拨新娘的面纱。水不算清澈，在夕阳的余光下泛起绿波，软泥上长满青荇，在水底悠悠招摇。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阳光。
远处的群山绵延如巨兽，半边身子匍匐在水中。
这是一处极美的地方。当做小小旅程的尽头正好。
拐杖踱在码头的木板上发出笃笃声，封艾在码头前慢慢坐下，将拐杖放到了一旁，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夕阳西下。
湖泊尽头，与山峦天际相连的地方，隐隐有一颗黑点。
黑点缓缓靠近，封艾微微眯缝起眼睛，看清楚那是一只小小的行船。
船头上的人戴着斗笠，肩头上披着的蓑衣依稀像是承载着风与月。在逐渐清晰的星光中破开波浪，撑着篙，向码头驶来。
那是湖上的渔夫？亦或是摆渡人？
船头缓缓与码头相触。船上的人却没有下船。
“要载你一程吗？”
说话的声音深邃而苍老。
封艾仰起头来，微微眯缝着眼睛，在夕阳下看不清那张斗笠下的脸。
“去哪里？”
船夫道：
“哪里也不去。”
这句话很不讲道理，有点好笑，所以封艾笑了。
封艾坐在船上。船是很小的船，小小的船篷下恰好只能容纳下两个人。蓬里有一张方桌，一盏烛灯，一炉一壶，壶里冒出茶香。
披着蓑衣的人在船头撑篙，船向湖心驶去。
暮色里的湖景似是要和船头的人融为一体。
过了很久以后，封艾问道：
“这片湖叫什么？”
船夫道：“没有名字。”
封艾问道：“为什么没有名字？”
船夫道：“湖就是湖，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道：“有名字，总归好记一点。”
船夫道：“你为什么要有名字？”
封艾不假思索道：“人和人需要交流，名字是为了方便称呼，也为了和别人区分开来……应该说，是为了让人知道我是谁。”
船夫反问道：“湖不需要和人类交流，还需要人知道它的名字吗？”
封艾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他问道：
“那老人家你呢？你有名字吗？”
船夫收起船篙，船在湖心停下。他揭下斗笠，残阳下，满头白发红得像血。
老人笑眯眯道：
“你猜。”
封艾又愣了愣，窜了起来，差点顶破了船篷。
“是你？！！！”
初入世隐乡时，忽然出现在庭院里，嚼着甘蔗对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的老头。
伊斯特的梦境里，在倾盆大雨中将小伊斯特护在怀中的老人。
封艾难以置信道：
“怎么又是你？”
老人进到船篷里，盘膝坐下，吹胡子瞪眼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
封艾怔了好久，皱起眉头：“你特地在这里等我？”
老人提起茶壶，倒满一杯温热的茶，一口饮尽，畅快地哈了口气。
“我在钓鱼。”
“钓鱼？”封艾看了看四周：“这里连鱼竿都没有！”
老人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
“鱼就在船上。”
封艾几乎是在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意思，仿佛受到恶棍欺凌的少女般抱着胸口惊叫道：
“你要对我做什么？”
老人取出另一只茶杯倒满，放到封艾面前。
“喝茶。”
封艾犹豫了下，问道：“没毒？”
“我刚刚才喝完，你是猪吗？”老人瞪了封艾一眼。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稍稍放下心来，将信将疑地捧起那只茶杯抿了一口。
“你看见金毛妮子的回忆了？”老人冷不防问道。
“嗯……等等！”茶有些微烫，入口的感觉很涩。封艾回过神来，将满口茶喷了出来，老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一般，施施然拿起斗笠挡在面前，将茶水尽数挡下。
“你……你怎么知道？”
老人故意装作风淡云轻的模样，摸了摸那并没有多少胡须的下巴：
“我什么都知道。”
封艾指着老人，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你你你你……”
“你偷窥我？！！”
“放你娘的屁。”老人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
“那你岂不是……就连……”
想到昨夜与伊斯特的旖旎倘若真的被眼前这个老不死尽数看在了眼里，封艾连投湖自尽的心都有了。而面前的老头则是满脸笑眯眯的，在封艾看来简直就是猥琐到了极致，根本就是为老不尊的典型。
他面色发白瑟瑟发抖地怔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气来，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骗我？”
老人瞪大了眼睛：“我怎么骗你了？”
封艾怒道：“刚进世隐乡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是师匠，其实你根本就是！”
老人面上毫无愧色：“我说我不是师匠的时候，把左手背过身后去了。”
封艾道：
“然后呢？”
老人道：
“我还伸出了小拇指。”
封艾道：
“所以呢？”
老人大言不惭道：
“撒谎的时候左手伸出小拇指就不算撒谎。”
“……”
封艾叹气道：“所以说，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那还用说吗？”师匠理所当然道：
“万一你跑到林丫头那里给我告上一状，我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连你徒弟都害怕？！”
“她是我徒弟是一回事，她可怕得很是另一回事。”
封艾愣了愣，虚着眼道：
“确实也有点道理。”
他幽幽看着师匠，认命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师匠又倒了一杯茶，直勾勾地盯着封艾：
“难道不是你要找我吗？”
“我……”封艾下意识地要反驳分明是师匠在这里钓他这条鱼，却最终只是苦笑道：
“我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只是要问的太多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师匠又灌了一杯茶，完全不像是会喝茶的样子，大喇喇道：
“只要不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封艾惊道：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师匠深深地望了封艾一眼，眼底似乎闪烁着莫名的情绪，闭目养神道：
“不可说。”
封艾怔怔地坐在原地，心中满是迷茫，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的手套。
晚风吹拂，湖面泛起涟漪，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封艾握紧拳头又松开，呐呐道：
“那伊斯特呢……”
他皱起眉头，认真地看着师匠：
“……闪烁效应，究竟是什么？”
师匠思衬良久，反问道：
“昨天晚上，你看见了什么？”
封艾沉默良久，道：“一个……玫瑰花瓣组成的……人。在伊斯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对着我笑。”
师匠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劫刑场救出伊斯特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存在。后来才慢慢意识到。”
封艾呐呐道：“那究竟是什么？”
师匠微微皱起眉头，眼里倒映着那一簇小小的烛火，过了半晌，轻声道：
“大抵是和终焉刀一样，穿越了时空的维度，远远高于我们所在的位面，类似于世界的终极的存在。”
封艾失神道：
“终焉刀……我之前曾经听说过，那到底是什么？”
师匠微微眯缝起眼睛，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白梅牌香烟，点燃了一根，递到封艾面前：
“抽吗？”
封艾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了一支。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眼神迷蒙，忽然问道：
“你读过童话故事吗？”
封艾道：
“以前看过一些……为什么要问这个？”
师匠悠悠道：
“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得到了一双水晶鞋，在皇宫的宴会上邂逅了皇子，在零点时分慌张离去。皇子捡起灰姑娘遗落的一只水晶鞋，苦苦找寻很久以后与灰姑娘再次相遇……是一个很美的故事，不是吗？”
封艾道：
“确实如此。”
师匠又问道：
“倘若灰姑娘从来没有遇到那个赠予她水晶鞋和南瓜马车的仙女呢？”
封艾皱起眉头，不说话。
师匠自顾自呐呐道：
“如果灰姑娘没有了水晶鞋，就永远是那个普通的灰姑娘。普普通通地做着富人家的仆人，或许会普普通通地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完普通的一生。也就不会与皇子相遇，更加不会有那么多曲折的爱情，故事也就平淡无奇了。”
师匠又道：
“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我们的世界和灰姑娘的故事一样，都是一个童话故事里的世界，人们普通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在世界的洪流里随波逐流。一个个王朝不断更迭起落，从宏观角度看去，就像是人口增长和减少的无限循环，其实是一个很索然无味的故事。”
“假设有一个人，像是读故事一样观测着整个世界的发展，然后渐渐觉得这个故事实在是平淡无奇，千篇一律，他会想要做些什么？”
封艾呐呐道：
“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会想要改写这个故事吧。”
师匠问道：
“怎么样改写？”
封艾皱眉道：
“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加入一个送给灰姑娘水晶鞋的仙子。”
师匠道：
“不错。”
封艾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渐渐泛起骇然。
师匠悠悠道：
“尽管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测。我们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有人想要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有趣一些，所以加入了类似于童话故事中的仙子，阿拉灯的提灯那样的事物，为的就是看到这超出了世界规则的一丁点变化，会给整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无论是终焉刀，还是伊斯特的闪烁效应，都是那样的事物。远远超越于我们这个位面的存在，为我们这些盒子里的生物放进了一些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然后观测我们的行动，并且以此为乐。”
师匠抬头看着夜幕中闪烁的繁星，喃喃道：
“终焉刀能够切开一切实质的，非实质的事物，拥有这样一把刀的人所经历的故事想必一定会很有趣。世界早就因为终焉刀而分裂开来，我们所在的这另一半世界也早已没有终焉刀的存在。但是故事还会继续下去，读故事的人需要新的‘仙子’。”
师匠的语气越来越深沉：
“伊斯特正是如此。她被选为了主角，凌驾于世界之上的存在给了她一双水晶鞋，看她在名为世界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封艾瞳孔逐渐涣散，深切的无力感就像被暴雨打湿的外套，冰凉的恐惧紧贴着皮肤，湿润粘腻的绝望渗入骨髓。
师匠将烟头熄灭，悠悠长叹：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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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4
“我们都是……星空下的戏子。”
夕阳被地平线上的山峦吞没，夜空中挂满繁星，多得不可思议，在弧形的天穹下穿透亿万光年的距离不停闪烁，置身于湖心的一叶扁舟看起来像是渺小的尘埃。
封艾讶然无语，过了一根烟的时间，才轻声道：
“如果……伊斯特真的被选为了‘主角’，结局会是怎么样？”
师匠双手支在身后的船板上，舒展了一下身子，仰起头来看着满天的星星，悠悠道：
“我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童话故事，也会有悲剧主角存在的吧。”
封艾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匠呐呐道：“既然成为了主角，就注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漩涡中心，无论去到哪里，冥冥之中总归会有无形的命运把她推到舞台的最前方。那个小妮子，或许可以被拯救，却永远脱离不了自己的命运。”
封艾沉默良久。
“我要怎么做？”
他要怎么做？他要做什么？这已经是不必多言的问题，因为他的心里已经很明确，他失去了太多东西，唯独伊斯特是不能够再失去的。
拯救？守护？陪伴？对于处于世界中心的伊斯特，他应该怎么样做？
师匠微微阖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向封艾的眼神竟深邃得宛若悲悯。
“你要成长。一直成长下去。不顾一切地争取下去，你要拥有能够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力量，你要不断成长，走上一条你从来都不想也不愿意去走的路。但是成长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迷失，你的力量和寻常的异人完全不同，他们在透支自己的躯体，而你在透支你的灵魂，你要时刻守住自我，倘若哪天你身体里的东西彻底觉醒，我或许会是第一个杀你的人，尽管如此，你还是要成长，不断地成长，甚至最终有一天，你要超越我，超越这个世界……如果你真的决定拯救伊斯特，这就是你注定的宿命。”
……
……
……
封艾看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眼里没有坚定，也没有迷茫，他只是一直保持着沉默，在沉默的时间里，天穹之上的皎月穿透云雾，越升越高，在湖面上结起一层清冷的白霜。
“告诉我闪烁效应具体是什么。”
过了许久，封艾才慢慢说道。
师匠深深看了封艾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摇头苦笑了一番，问道：
“你现在对伊斯特的能力有多少了解？”
封艾思考了一阵，道：
“并不是很多。我只知道她有一黑一白两把不同造型的枪，好像可以直接从身体里召唤出来，黑色的手枪威力十分恐怖，而且好像是用她身上的黑气来驱动的，伊斯特爆发出来黑气的时候，我连动弹都很是困难。至于白色的手枪，我似乎从来没有见她用过。……”
师匠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黑枪玄鬼，白枪素蛇，还有你所说的黑气，其实就是来自于终焉刀主的鬼界，这些东西，本都是属于终焉刀主的能力。除此之外，她身体里其实还蕴藏另一个鬼界，是来自于早已被分裂的另一个世界里的刀神赵宛容。这两个人，就算是放在我们这边的世界，也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强者。无论是谁，能够在体内蕴藏如此恐怖的力量，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小妮子之所以能够承载这一切，正是因为那一天和‘它’订下了契约的缘故。而闪烁效应，就是获得力量之后的代价。”
封艾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这么说？”
师匠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拿回来一截缆绳。
“我观察了小妮子很多年，慢慢也总结出了一些闪烁效应的规律。”
“假设这条绳子就是小妮子的时间线，一开始，她的时间线与正常人无异，从头到尾顺畅地走完整段人生。”
“但是，”师匠话锋一转，随手一扯，快有两指粗细厚实无比的缆绳竟轻松被扯断了，“我现在从这条绳子里裁出随机的两段，然后把这裁出来的两段互相交换一下位置，绳子的长度和以前一样，但是顺序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我问你，假设这条就是小妮子发生闪烁效应之后的时间线，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会是怎么样的？”
师匠的手指指着绳子的头端，开始缓缓地向尾端移动。
“到这里为之都是正常的人生。”封艾皱眉道。
师匠的手指移到了绳子的第一道断茬处，这里本该一直延伸下去的绳段已经与另外的一段绳子交换过了。
“从这个节点开始，伊斯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在我们眼中，伊斯特会突然变成年纪更大的伊斯特。”
师匠的手指再移，到了第二个断茬。
“这里就是伊斯特恢复正常的时间，她会和未来的自己交换回去。”
到了第三个断茬，断茬之后的那一段绳子本应该接在第一个断茬处。
“到了这里，伊斯特就会再次闪烁，与上一个断茬处的自己交换，变成……年纪更小的伊斯特，直到第四个断茬以后，才由恢复原状。”
师匠点头道：
“正是如此。伊斯特的时间就跟这根绳子一样，是被切割以后重新拼凑过的，每一段断茬，就是她的闪烁现象发生的时间。这段绳子只是一个非常粗浅的例子，实际上，从我遇到小妮子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不下数十次闪烁效应，她真正的时间线要比这条绳子的情况要紊乱得多。”
师匠又问道：
“至今为止，你看见伊斯特出现过几次闪烁？”
封艾皱起眉头，沉思了一阵。
“……应该是两次。第一次她在328区被一个怪人砍伤，我昏迷了几天后在世隐乡醒来，发现她却安然无恙，还有一次就是在大都会里面，我们正在逃跑，她忽然变成了十来岁的模样。”
师匠道：
“不错。七八年前，我刚把小妮子从刑场带出来，准备回世隐乡的时候，她发生了第一次闪烁，变成了十七八岁的模样，把我吓了一跳；在两年前，妮子有一次闪烁之后，变成年纪大一点的模样，腰部都快要被人拦腰斩断，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这两次闪烁的经历，恰好和你所看见的闪烁是吻合的。”
封艾捂着嘴思考了很久，才道：
“我有一个问题。伊斯特在和我逃跑的时候闪烁成了小孩子，这也意味着，从她的时间线上来说，她早就应该在十来岁的时候就见过我了才对，为什么在世隐乡和我见面的时候，却好像完全没有见过我一样？”
师匠问道：
“你在世隐乡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有说什么话吗？”
“有啊，她说……”封艾下意识道，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她说……她有失忆症。”
失忆症……那又是什么情况？
依稀记得，玛丽安娜也曾经说过，伊斯特在某次地震以后就完全失忆了一段时间……
师匠悠悠道：
“她的确在十来岁的时候穿越到了未来见过你，她也的确对此没有什么印象，但这其实并非因为失忆症，而是因为宇宙本身的规则。”
封艾愣了好一阵，惊叫道：“宇宙的规则？那又是什么东西？”
“因为闪烁效应的存在，小妮子会不断地穿越时空，继而影响过去和未来，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改动，都有可能产生蝴蝶效应，对世界线造成非常剧烈的影响……宇宙本身，就好比一台用0和1组成的，依靠严谨的逻辑程序运行的电脑，一旦运行了不符合电脑逻辑的程序，就有可能会让整台电脑都崩溃。就像你说的，既然小妮子在十来岁的时候闪烁到了十七八岁遇到了你，那么她就应该早就认识你，如此一来，小妮子十岁到十七岁的那一段人生都有可能会因此发生改变，产生无限死循环的时间悖论。”
“为了避免这一违背宇宙本身规则的现象出现，整个宇宙的世界线会进行收束，让事物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因此，每当小妮子闪烁到未来时，她停留在未来的那一段记忆都会在闪烁回原本的正确时间线后被抹除。”
封艾花了一些时间消化完这番话后，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可是，如果只是抹除来自未来的记忆的话，伊斯特她依旧可以通过闪烁回过去从而改变未来的走向的吧？”
师匠点燃了一根香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不可能的。她无法真正地窥视到未来，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因为无论小妮子回到过去，做任何改变，宇宙本身都会进行世界线收束，通过微妙的改变，让事情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消除时间悖论。你可曾听说过香蕉皮理论？”
封艾哑然，点了点头。
“假设有一个人想要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父亲，那么在进行这场计划的过程中，他必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和巧合导致失败，甚至有可能会被路边的香蕉皮直接绊死。小妮子的尝试也是如此，一旦她做出的举动会影响世界线，宇宙本身就会做出相应的微调。譬如说，那妮子回到过去，把一块一定会绊死你的香蕉皮丢进了垃圾桶，那么，在她走后，就可能会有一辆垃圾车开过，掉下另一块香蕉皮，你依旧会踩上香蕉皮而被绊死。”
师匠吐出一口烟来，悠悠道：
“这听起来像不像让人头皮发麻的命运论？”
封艾苦笑道：
“确实如此……但是，伊斯特终究还是改变了世界不是吗，至少那块让我摔死的香蕉皮被换成了另一块。”
“是的。”出乎意料的是，师匠并没有否认封艾的调侃。“她的尝试确实引发了世界线的变动，世界线也会因此而开始收束，产生一个全新的平行宇宙。在先前的宇宙里，你是被新鲜的香蕉皮绊死的，在后来的平行宇宙里，伊斯特丢掉了香蕉皮，你被后来的蔫吧香蕉皮绊死了。尽管确实有一些微妙的不同，但是平行世界之间的走向终究会逐渐靠拢。你应该听说过既视感吧？偶尔路过一些没去过的地方的时候，你的大脑会产生非常强烈的既视感，好像自己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甚至恍惚间能够预知某些事情将要发生。其实那并不是预知，而是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某个你的确曾经经历过。”
封艾无奈道：
“尽管很不爽，但是按照这个例子，在每个平行世界我都会因为香蕉皮或者别的死掉，是吗？”
师匠点了点头。
封艾摸了摸鼻子，道：
“就算是这样，伊斯特的处境也就是会随机穿越到未来和过去，伴随着偶尔的失忆，也不算是太严重的副作用吧？”
师匠将烟头掐灭。此时湖中除了一点潮声，竟是万籁俱寂。他轻悠悠道了一句：
“如果真只是这样就好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封艾一眼：
“小子，我问你，你知道妮子今年几岁吗？”
“啊？”封艾愣了愣，恍然回过神来，与伊斯特相处了这么一段时日，他的确是不清楚伊斯特的岁数，感觉上应该要比自己小上一些，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十七岁吗？”
师匠又问道：
“你见过的年纪最大的妮子是几岁？”
封艾无奈道：
“我也就见过她闪烁两次，而且按照你的说法，没有一次是从未来闪烁回来的，最大也就是十七啊。”
师匠眼睑微阖，宽厚的后背倚在船篷上，固定篷布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轻声道：
“收留妮子七年以来，我一直在统计她闪烁过后的年纪，大致在十一岁到二十二岁都有，却从来没有见过二十二岁以上的伊斯特。”
封艾脑子倏地一凉。
“这是……什么意思……”
师匠眯起眼睛，轻轻叹道：
“谁知道呢。或许是她到了二十二岁以后闪烁效应就会自然停止……又或许是，妮子没有活过二十二岁。”
封艾闻言，沉默了许久，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连牙关都要咬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
师匠道：
“以我的推测，是因为那条上古时期，界师辈出的年代，每个人都会遵循的，也是宇宙最根源的法则：等价交换。”
“一直以来，时间都与能量没有任何关系，它是超乎于一切物质与能量之外的观测系，宇宙也乐于见到平稳推进、毫无例外的时间规则；可突然，伊斯特出现了，她的时间开始在她的生命旅程之间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来回跳跃。宇宙迷惑了，它不知道这样没有任何代价便换来的、全新的运动该如何界定——也许它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师匠看了看封艾，自嘲地笑了笑，“又或许，它‘创造’了一种时间内部的能量守恒定则——无论是维持时间的稳定、或是让时间彼此交换，从此都需要消耗某种针对‘时间’而存在的能量。”
“这根缆绳，是切断了以后重新拼凑而成的，如果想把它们连成一条直线，可不是放到把它们放到一块就可以做到的。或许可以使用胶水，或许可以用钉子。但是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胶水的存在就相当于无中生有，绳子本身是不可能得到胶水的。在这种情况下，这些破碎的绳段应该怎么样连在一起？”
封艾咬牙，颤声道：
“打结。”
“是。打结，每根绳段的接口打一个绳结，将断开的绳子重新绑在一起。每当伊斯特出现一次闪烁，绳子就需要多打几个绳结，慢慢的，绳子的长度也会随之变短。”
“伊斯特的处境正是如此。每次被迫进行闪烁，都会造成非常强烈的能量波动，那是因为闪烁本身就是需要能量的。久而久之，维持她时间稳态的能量，就会逐渐消耗殆尽。”
师匠阖上了眼睑。在沉默一段时间后，悠悠道：
“这样下去，伊斯特就会在未来的某一次闪烁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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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锁特殊事件：《师匠游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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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5
双子极星大厦。
宏伟的建筑直冲天际，圆顶电梯快速上升，平稳地停在了416楼。
伛偻的老人负着手，颤颤巍巍地通过长长的通道，阳光在甬道尽头汇聚，像是一片隐藏在深山之后的鲜花海。
老人轻车熟路地沿着小径在花海中穿梭，来到了一扇门前。
门里的光景仿佛另一个世界。空阔的房间里充斥着华贵的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有流云漂浮，宛若空中都市。
管家菲尼克斯站在门后，朝老人恭敬地行礼。
“大人。”
帝师阿斯玛眯缝着的眼睛像是马戏团里小丑妆容上亘古不变的笑容。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很是刺耳。
“二代，好久不见。国王陛下呢？”
菲尼克斯直起身来。苍白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
“克莱希陛下有事外出。”
“那还真是遗憾。”阿斯玛脸上的周围快要纠成了一团，自顾自往房间深处走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菲尼克斯动作娴熟地为他准备好热茶。
“国王陛下不打算搬到新王的寝宫吗？”
菲尼克斯应道：
“陛下并没有这个打算。似乎是为了方便照料这里的花草。”
“真是位任性的新王呢。”阿斯玛看着桌上尚未走完的一盘棋局，“他在干些什么，就连你都不愿意告诉吗？”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管家。”菲尼克斯侍立于侧，平静回应。
“唔……”阿斯玛摸着胡须，仔细地研究着桌子上的棋局。严格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一个棋局。国际象棋的棋盘上，摆放的却是各种完全不相干的棋子，黑白交错的围棋子，将棋，古中国的象棋，甚至还有扑克牌放在上面。简直就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将棋类玩具混淆到了一块去。
“二代，你服侍了克莱希多长时间？”
菲尼克斯道：
“担任克莱希陛下的管家已经十三年，阿斯玛大人。”
“时光果然是稍纵即逝。”阿斯玛笑道，“十三年里，你对国王陛下有多少了解？”
“不敢妄下评断。”
阿斯玛微微眯缝起眼睛，干枯如丧尸的手指拈起一枚国际象棋的王棋，放到了棋盘的中心。
“在王宫里做了这么多年教书先生，虽然不敢说对那位多智近妖的国王陛下有太多了解，对他的性格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愿闻其详。”菲尼克斯微微躬身。
阿斯玛问道：“二代，你对艾斯兰的历史知道多少？”
“很抱歉，没有太多了解。”
阿斯玛又拈起一枚围棋，悠悠道：
“百年之前，百国大战刚刚兴起的时候，艾斯兰还是一个北半球不起眼的平凡小国。世界各地战火纷飞，顺着太平洋一路燃烧到大西洋，就连当时尚且是中立国家的艾斯兰也受到了波及。”
“王国之中人人自危，到处都是一片骚乱，有的人觉得世界末日已经到来，有的人则想要在乱世中成为枭雄，借着战争不断上位。那个时候，出现了一支军备惊人，人数众多的海盗团体，沿着欧洲大陆到北极的广阔疆域，一路上不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就连北欧诸国都拿它毫无办法。”
“这支海盗团相传是当年维京海盗的后裔，骁勇善战，个性凶残，随着他们的不断扩张，甚至一度控制了北欧各国近三分之一的领土。海盗团一路北航，最终来到了艾斯兰。”
“没有任何意外，国力微弱的艾斯兰选择了妥协。他们希望与海盗团签订和平协议，于是，派遣使者，带着一支载满宝石珠宝和黄金的船队越过乌利尔海域，打算和海盗团进行交涉。”
“后来，那支船队被海盗团截获，无数珍贵的宝石也就不知所踪。直到后来海盗团被剿灭，也没有任何人查到那批珍贵货物的交易记录。”
“直到有一天，有人意外地发现，在艾斯兰以南的某个岛屿上，肮脏的贫民窟里，有一个小孩正在把一块柑橘大小的红宝石当球踢。原来，那群海盗在截杀了当年艾斯兰派遣的船队使者后，便将所有的珠宝都随意丢弃。”
菲尼克斯问道：
“既然如此，那支海盗团为什么要截走船队？”
“因为他们单纯地觉得这样很有趣。”阿斯玛阴沉地笑了笑，不觉间已经将棋盘上形态各异的棋子堆满到了棋盘中间，紧紧地包围着那一枚王棋。
阿斯玛的笑容越来越阴翳，眼里透着狂热和兴奋。
“亲爱的国王陛下和我在骨子里是很相似的，就像是当年的那支海盗团。有些人想要的东西不是权力，也不是金钱，无法被收买，也无法被威胁，更加不能和他讲道理……”
他拿起那杯滚烫的热茶，对着棋盘中央的那堆棋子倒了下去。代表着joker的纸牌被慢慢浸湿变形。
“有些人……只想看到这个世界燃烧。”
……
封艾在庭院里盘膝而坐，眉头紧皱，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右手。
手套已经摘下。他的手背上，精致的圆形图案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无论是异人还是界师，异能还是界术，本质上其实都是对能量转化再运用的一种形式。界师能够通过特定的方式将物品分解转化再构成，换句话说，宇宙中的万物都是由不同的分子按照不同的顺序排列组合形成的，界师能够掌控其中的规律，将分子重新组合，用粗暴一点的解释，就是把一座乐高积木拼凑成的房子重新组合成一架飞机。”
“而你的具现化异能，能够给这种转化再构成的能力提供无限的可能。宇宙万物都必须遵循能量守恒的原则，如果你的手头没有乐高积木，本事再高也没办法造出一座积木房子。但是你不一样。你能够将自己灵魂中的能量进行等价交换，转换成现实中的分子，理论上，你可以具现化出任何现实中存在的事物。”
“但是你对自己能力的了解太过于粗浅，流于表面，就像是把一台电脑交给了一头猪来用。假设你想要一团火，最通常的情况下，你会选择具现化一个打火机，然后再自己打火。但是换个角度来想，这其实是非常费时费力的做法。你要的东西是火，是能量与电子迁跃的一种表现形式，是燃料分子和氧气分子互相碰撞产生足够的活化能后产生的元素，而不是一个将可燃气体喷出，然后再通过摩擦制造火星将气体点燃的装置。如果你能够真正了解火的构成，你就可以直接创造一团火，不需要再做那种缘木求鱼的蠢事。”
师匠蹲在房间门口，就像是个邋遢的插秧老汉，极没形象地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继续道：
“当你理解这一点以后，你的世界就会豁然开朗。同样是创造，思考的方向不同，创造出来的方式也会截然不同。当初你想要一台舰船主炮来把莫名其妙的大机器人轰成碎片，所以你就创造了一整艘带着能量主炮的飞船，这就是非常白痴的方式。如果你想要一场爆炸，为什么不直接在空气里具现化出大量的可燃气体，然后再制造一点小小的火星，直接模拟爆炸的反应过程？”
封艾的眉头越来越紧，额头冒出冷汗来，他的手心倏地冒出一团火焰。
“成了！”
封艾惊讶地看着自己掌心上的火焰，显得非常难以置信，过了一阵，他的表情霎时间扭曲起来，疯狂地甩着手：
“好烫好烫好烫好烫……”
师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再往深一步想，既然你能够具现化出气体这种元素，为什么不能具现化出其他元素？风，电力，甚至是磁场，只要仔细思考产生的原因，你都有可能做到。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这个能力的可塑性甚至已经达到了造物主的级别。”
“这是非常必要的思考方向，有助于你将创造的能力使用的方式有机结合起来。仔细想想，哪怕你具现化出一把最顶尖的步枪，没有枪械使用经验的你也完全不可能战胜一名接受过严格训练的，拿着普通手枪的杀手；就算你能够具现化出一台威力巨大的战舰主炮，在真正的战斗中你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时间和力气做到这种事情。所以说，如果你将你的能力运用在一些普通人多花一点时间就能做到的事情上面，那么你就永远无法成长。”
“举一个最浅显的例子来说，既然你能够创造出手枪，为什么不能够创造出一颗正在被击飞的子弹？你现在所掌握的战斗方式，无非就是运用界师的能力将手中的武器不断改变成别的武器，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换句话来说，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在运用本来属于自己的具现化的能力。”
封艾猛地瞪大了眼睛，惊道：
“好像……确实是这样……”
师匠走回房间里，征用了封艾家里洗手台上的一块清洁皂，塞进嘴里打算消除掉烟味，又走了出来，含糊不清道：
“思考。战斗最重要的是思考。能力的差距是其次，打架比拼的从来不是力气，否则的话，大家一见面直接对着地上打一拳，看谁打出来的洞比较深，不够深的直接认输就好了。就算是打游戏，等级低的暴揍等级高的事情也不少见。所有的搏击选手在对战的时候，都绝对不会放弃思考，预判对手出拳的方向，自己应该通过什么方式击倒对方，这不仅仅是肉体力量的博弈，更是精神方面的博弈。你必须要彻底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然后思考，永远不要放弃思考，只有这样，才能够捕捉到胜机。”
“你今后的发展方向，应该还是以七重楼为主，与你作为界师的转换能力结合起来，大致上应该和你以往的战斗方式差不多，但是在那的基础上，你需要再仔细思考如何把自己的创造的能力运用到战斗中，而不是具现化出来一把刀就完事，冲上去跟人死磕。七重楼是世间最强的体术，如果能够善加运用，绝对不比任何能力要差。”
师匠问道：
“你现在好像已经晋升到第三重向死境了吧？”
封艾握了握拳头，道：
“应该……是的。原本到了第二重的时候，身体里的气流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现在那道气流又重新出现了，我之前曾经把它逆运了一次，好像会变得很厉害。”
师匠点了点头，道：
“七重楼每层境界都和其名字有着莫大的联系。往生境其实就是寻求生机的力量，进入往生境以后，你的身体恢复速度将会完全异于常人，基本上再重的伤也能够很快恢复，而向死境就是拼死一搏的勇气，如果你将经脉里的气流逆运，就会短暂地对身体素质产生非常狂暴的增幅，当然副作用也是非常明显，激增的肾上腺素会让你在逆运气流后产生非常严重的中毒反应，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轻易使用。”
封艾点了点头：“我明白。”
师匠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靠在门框上：
“既然是这样，你就先逆运气流，对着那棵树全力打一拳试试看。”
封艾愣了愣，“你不是说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使用吗？”
师匠懒洋洋道：“不要那么多废话，快点打。”
“……我不要。”
“为什么？”
“我又不傻，我可是普通人，这么打上去肯定超痛的啊！”
师匠笑眯眯道：
“小子，如果你再不打，我就打爆你的狗头，这算不算危急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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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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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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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8
封艾是个执行力非常强悍的一根筋，在决定要开一家酒馆的第二天，他就跑去李默存的院子里谈起了这件事。
现在世隐乡的所有琐碎事情都交给了大师兄来管理，自然是不方便再去麻烦小楼里的舍予姐的。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得从李默存那里借来一笔创业基金。
这是世隐乡里面独有的规则，世隐乡里大多数都是异人，也并不是所有异人的能力都适合参军作战，而且异人之间的后代也未必会觉醒，很多在世隐乡里面土生土长的新一代居民其实本质上都是普通人。
这些人大多数的选择都是留在世隐乡里生活，为了维持生计，师匠便设下了许多条例来管理世隐乡居民的生活秩序，像封艾这样想要自主创业的人不在少数，这种时候，往往就会由林先生那边先启用税收基金帮忙买下地皮，装修店铺，等到资金周转过来的时候再慢慢补还。
原本申请这笔资金需要走上一点不算轻松的流程，得经过世隐乡的几位先生仔细考核店铺的合理性以及申请人是否有这方面的能力，以判断这店铺有没有在世隐乡里存在的必要。
但封艾毕竟身份不同寻常，被林舍予蒙头蒙脑地坑去大都会当了伊斯特的保镖，一路上出生入死累得死狗也似，最后还真的从那险境横生的大都会里逃了出来。
这些事情无论是李默存还是林舍予其实都看在心里，自然也不会给封艾带来太多的麻烦。再加上前段时日封艾提了两罐黄酒去医务室里面跟李默存进行了一番男人之间的私房对话，相谈甚欢，也算是真正的认识了彼此的性子。
听闻封艾打算要开酒馆的事情，性子一向温吞平和的李默存倒显得极为热情，神采奕奕地冲他挤眉弄眼，马上放下了手头的事务，晃悠着右肩那截空荡荡的衣袖便陪着封艾走出了小院去城镇里寻找合适的地段。
封艾自然知道，大师兄对自己这么热情，除了自己曾经陪同伊斯特、陪同他一起出生入死，有着过命的交情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在：这个翩翩书生模样的家伙，其实是个特别好酒的酒精坛子。
世隐乡里没有酒馆。最早的那一辈人，现在陆陆续续来到世隐乡的新居民都是来自相对贫困的外区，那种地方的酒馆少之又少，所以人们也只是大抵听闻过。少部分人有去过酒馆的经历，而真正知道怎么调酒、怎么卖酒的就一个都没有了。
就连那两坛黄酒，都是封艾从士多店里买来的劣质土酒，马尿似的，实在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如果封艾真的在这世隐乡里开了酒馆，且不论生意如何。至少眼下李默存作为世隐乡的代管人，在处理店铺审查事宜的时候，总能借着名堂在封艾那边多跑几趟，至于他进去是不是为了审核酒馆的商业价值、具体如何审核，就不足外人道了。
对于这位可爱的大师兄心里面藏的小九九，封艾也是跟明镜似的，冲他露出一个“我懂你”的猥琐笑容，勾肩搭背地便在城镇里逛了起来。
世隐乡没有人会不认识大先生李默存，一路上走来，许多居民看见李默存的身影，都会热情地打着招呼，李默存便也笑吟吟地逐一回复。
令封艾讶异的是，平时从不显山露水的李默存记忆力极为惊人，能够不假思索地喊出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他们近日里在做些什么都是一清二楚，捡着些与对话者有关的话题寒暄一两句，小李最近鼓捣的巨型风筝有没有进展啊，达利亚妹妹的老爷爷风湿好点没有啊，阿陈哥和新交的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云云，从头到尾都应对自如，没有一个人被他冷落。
人们识得大先生，对旁边那眉清目秀的小子却没什么印象，路过和李默存寒暄的时候也往往会朝他多看上两眼，只是给人落得个笑起来挺阳光的印象，也没有太过注意。倒是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李默存反而不好对付，笑眼盈盈地跟大先生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暗含着几分调戏大先生来打趣的意思，惹得李默存只顾着讪笑，在旁边的封艾心底一阵腹诽。
平静的日子里，时间慢慢流淌。两人走遍了北边的几个街区，找不到封艾心水的地段，见那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此时已经入秋，微凉的空气里在正午时分仍旧夹杂着几分未褪的暑意。两人东奔西走一个上午，也有些乏了，便沿着青石巷道朝里走，随便挑了一家不太起眼的面馆，打算先把午饭解决再说。
李默存踏过门槛，便朝那店里的主人家打了个招呼：“杭叔你好，好久不见。”
那被唤作杭叔的中年人转头见到来人是李默存，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就着脖子上的白毛巾搓了搓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呵呵地和李默存寒暄了一阵，便又问道：
“李先生好久没来咱这小店了，今天也是吃馄饨吗？”
李默存点了点头，便转过头，笑着看了一眼封艾：“你吃什么？”
封艾眨了眨眼睛：“呃……鱼丸粗面吧。”
杭叔干笑了两声：“小兄弟真不赶巧，这几天粗面用完了，进货的配给队得过几天才回来，这段日子没有粗面卖。”
“是吗……那就来碗鱼丸河粉吧。”
“呃，鱼丸也是没有的……”
“是吗……那牛肚粗面吧。”
“没有粗面……”
“那要鱼丸油面吧……”
“没有鱼丸……”
……
从面馆里出来以后，两人便继续马不停蹄地在偌大的世隐乡里面瞎逛。
封艾对地段的选择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讲究，只是对闲置的那些空铺子里面的格局不太满意，这个地方采光不太好，那个地方做不了长吧台，这个地方的房间太小，容纳不下后厨的位置等等。
李默存右臂未断之前，也常常去各地游历寻找宁心静气的药方子，其实对各种样式的酒馆也略懂一二，只是听着封艾说明他的理由，也觉得在理，便不厌其烦地继续陪他挑选下去。
排除了大部分的店铺以后，两人终于是在城东的一片步行街里找到了相对属意的铺子，这地段位置极好，晚上人们结束了工作，用过晚餐后，常常会来这边逛上一逛解解乏，若是遇上了什么节日，街上四处都会张灯结彩的，晚上举办热闹的庙会。
但这都不是封艾选择这间铺子的真正理由。让他只看了一眼便彻底愣住的是店铺里的格局。这是个三层高的复式小楼，原本做的是卖中草药的生意，后来老店长已经衣食无忧，想要安心养老，家里的儿子又出去参了军，索性就把这块地皮交回给了世隐乡。
小楼一层的面积不大，但格局甚好，四四方方的，东面的大门扩建以后，撩开门帘便能够看见原本用来存药的柜台。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一切格局，都像极了艾斯兰大学城区黄道大厦顶层的那家小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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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29
选好了店铺，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李默存要找来闲置的施工队重新装修，还要联系出城购买物资的配给队在进货列表里加进一批封艾要的酒，看着一群赤裸着臂膀的壮汉哼哧哼哧地扛着一根根原木跑进那空荡荡的铺子里，世隐乡第一家酒馆即将开业的消息渐渐地便就在城里传开了。
路过的人们看着店铺里热火朝天的装修景象：两米高的壮汉单手提溜着一根和腰粗的原木桩子，另一只手提着巨大的电锯，锯大提琴似的三下五除二把那原木锯成两段，丢到旁边去给人抛光打磨，店铺里尘烟漫天，满是木屑的味道，只见外头一个疤瘌头的家伙往嘴里灌了几口矿泉水，朝头顶一喷，小楼顶部的那一小圈天上便如花洒似的下起毛毛细雨来。这一切都跟变戏法似的，倒是让装修的进程事半功倍了。
人们又看见在屋子里东奔西跑，来回招呼着使唤着这根木头往哪放，要做成什么样式，大概切多长多宽的那个蓝发小伙，心道这开酒馆的家伙原来这么年轻，本以为是哪里来的老酒鬼，没想到却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于是便不由得开始质疑这酒馆的质量，有点担忧李先生是看走了眼，万一给个没什么经验的小伙儿整出一间四不像的酒馆，最后不还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
存着这份心思的人不少。但很快人们便意识到了不太寻常的地方。因为装修开始的第二天，世隐乡人人都知晓人人都喜欢的小跑腿四先生无用便跑来观摩工作了。
看着那小伙子和无用先生有说有笑的，不时还伸手去摸乱无用西瓜皮一样的头发，许多人已经开始震惊，尽管无用先生从来没有脾气，待人真诚又和善，但终究是师匠的亲传弟子，基本上在世隐乡里便是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了，哪有人敢做出这么逾越规矩的事情，只道那小伙怕是初来乍到，不明事理。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占了七八成，他们心底里对这酒馆的主人身份感到好奇，更多的是诧异，却没几个能往好的地方联想，直到第二天，更加惊人的事情出现了，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竟然也来帮忙装修了……
看着柳先生那巨大如蛮熊的身躯盘踞在店铺里头，随手拿过那对跟人类腰部一样粗细的原木，跟熊猫抱竹笋似的轻松自然，又放在地上随意抽起腰间的青铜铁，切瓜砍菜似的把那原木切成了合乎封艾订下规格的木板，在外边看热闹的人们下巴都已经快要掉到地上了……
那人是谁？那人可是世隐乡的三先生！义薄云天，侠胆剑心，在全世界范围都赫赫有名的超凡剑客兼流浪客，救下的异人数不胜数，在艾斯兰参天城墙，万里黄沙间开辟一条细线，吓退了千千万万铁甲雄兵，传闻更是在过去两年凭借一己之力平定了整个南半球的巨魔之乱……
这个只要跺一跺脚，就能教天下艾斯兰士兵颤上三颤的猛人，竟然像只憨厚老实的熊猫似的，在这边帮忙做着木工的活计……
直到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人怀疑那小伙子的本事了。能够把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吸引过来的家伙，后台想必绝不简单，恐怕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人物。想到这层，人们看向酒馆里那少年的眼神也就更加忐忑了。
然而，正当所有人的三观都被刷新了好几次，觉得不会再为任何事情感到惊讶的时候，家喻户晓的大美人六先生带着一只笨笨蠢蠢的机器人出现在了店铺的门口……
看着那满面羞红的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和那扛着钻头满身灰尘的少年说些什么，看着那少年爽朗的笑容，看着小姑娘领口里窜出一道白影，一只非常有名的利克斯坦鼠把那少年亲昵地扑倒在了地上，惹得伊斯特一阵娇笑，正在周边鬼鬼祟祟围观的人们内心开始逐渐石化……
世隐乡里曾有好事者纠集起来鼓捣过一个神秘的社团，专门骇进了艾斯兰的许多民用网站，主要是各大社交论坛，盗取了一大批资料。而后，社团里流传起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美人列传，还煞有介事地附带了个美色排行榜，其中艾斯兰的四公主，风神舰的舰长娜波莎娃，世隐乡的林先生，小师叔沈园，六先生伊斯特，蜉蝣的花魁、灯引，血女皆是赫然在列。
除了那不曾有人见过真容，名气却极盛的花魁虚居了个第一的名号以外，排在第三的，便是伊斯特·秋楚。排行榜中对其容貌的形容大抵如下：“五官精致如天仙，性情淡薄似雪莲，眸若星辰，楚楚动人……”
说那排行榜不靠谱，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排在第二的娜波莎娃舰长的文字形容仅仅只有四个字：“波涛汹涌”……
但无论如何，这排行榜的存在终究还是说明了伊斯特在世隐乡人里的地位其实丝毫不亚于六公主丽黛儿之于艾斯兰的每一个单身男人。如今看到那神仙下凡一样的姑娘对着那傻里傻气的小伙子面目含蓄，笑意吟吟的，每个世隐乡人心里皆是被喂了一坨苍蝇屎般憋屈不已。只道那翡翠白玉汤到头来还是被拿来作了猪食。
如果说伊斯特的出现已经让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对此彻底感到崩溃的话，那么装修即将竣工的那天，忽然出现在酒馆门口的二先生林舍予，则是让所有人的世界观都完完全全碎成了齑粉。
那不苟言笑，眉目清冷的林先生站在门口好好打量了一番酒馆里的格局，和站在门口的小伙子似是在嘱咐些什么，那小伙子只顾挠着脑袋满脸讪笑，也不说话，最后林舍予又轻轻笑了笑，飘然离去。
林舍予是何其人也？
多余的赘述可以全部抛掉，只消一句话便可说明如今林先生在世隐乡的地位。
有她在的时候，师匠连抽烟都得偷偷摸摸的想尽办法不被发现……
真正的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这哪里是酒馆！这根本就是皇室钦定的御用皇宫！
一个神秘少年忽然现世，其实是师匠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身兼无数大能的怪奇传说开始在世隐乡里流传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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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0
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上，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上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上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品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就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就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就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上，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上走去，路过二楼，又上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就只有在修理中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上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中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上没住下几天就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上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就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比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中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就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上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fly the oon》，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中确认了一遍自己上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上，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上，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上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中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上。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音乐和彼此的呼吸在流淌。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是不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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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1
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就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上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就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oo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就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上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上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中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上盘膝坐下，地毯上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上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上就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上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上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比一个奇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中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奇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上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上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就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就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上，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上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就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cd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就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上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中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上开始由上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上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上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就好像是价值千万的顶级跑车，如果装进了最破烂的老式引擎，别说是跑的快不快了，连发动车子都成问题。
“无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封艾失神问道。无用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单调，很多时候表示不同的情感，都是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来表现的，看起来呆呆的。
“这个开机画面吗？无用觉得之前的不好看，所以就换了。”
无用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这个衣服不好看所以我换了”，“这个鞋子脏了所以我洗了”，就是非常普通的陈述句，但是在封艾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就相当于觉得一个人觉得某个国家的国旗不好看，所以就把整个国家都颠覆了，只为了换一个新的国旗图案，是相当惊人的事情。
简单地说，无用正在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做着一些整个艾斯兰都没有任何一个黑客亦或是程序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封艾心中的震惊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但是眼下无用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主机打开了那显示屏的画面，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显示屏上戳戳点点，调出了一个表格模样的物什，一边自顾自呐呐道：
“世隐乡里上次有人来注册新店铺已经是七十三天前的事情了，无用很少会做，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用负责的。蓝思琳说无用就是用来当电脑的时候稍微有点用，别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个小屁孩，所以封艾要把无用当成电脑来用，无用觉得很开心……蓝思琳还不让无用叫蓝思琳五师弟，说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上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上，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就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奇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就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就像是u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就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就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中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就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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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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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的装修费时一月有余，期间封艾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全程参与，仔细地管理着每一处地方的设计和布置，甚至已经细致到了连椅子的张数都控制地与想法里一丝不差的程度。
实际，若不是他要求甚高，装修的过程也不至于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异人组成的装修队工作效率绝对不是盖的，再加世隐乡一群师兄弟轮番探视的情况下，更是大幅度加快了工作的进度，待到酒馆落成的时候，天气已经彻底入秋，暑气尽消，城南的竹林已经被染得金黄，空气里四处都洋溢着一股缱绻而温柔的气息。
夕阳西下的时候，封艾好声好气地送走了那批装修队的壮汉，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完全由他经手布置的崭新酒馆。
吧台，酒架，木质的圆桌，旁边放着一张员工用的小方桌，绕过吧台一侧往里面走便是回旋状的楼梯，往是二层，往下是地窖，一层的正央摆放着一架二手钢琴，而吧台的尽头放着一台他特意从废市场淘来，花了好长时间修复的旧式古董留声机。
精致而简朴。
一切都和玛丽安娜酒馆别无二致。
看见这副场景的时候，封艾连心脏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悸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在恍然间渐渐模糊，如幻如真，仿佛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流逝的概念，连灵魂都在微微起伏……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在那个酒馆里和那个泼辣善良的小女人逗趣打骂的场景。
这个恋旧的人啊。
封艾轻轻笑了一下，又像是自嘲。
今日酒馆落成，他特意拿来了一个小小的背包，踏着在特意做旧的木质楼梯，沿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向走去，路过二楼，又到三楼。
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打工，封艾去的最少的便是三楼。那毕竟是玛丽安娜的私人闺房，他也只有在修理央空调弄得满身灰尘的时候，让玛丽安娜良心大发，放他去洗了个澡。所以封艾对三楼的格局布置的印象也是最为模糊的。
但是没有关系。
封艾提着背包，怀着一种莫名的、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打开了三楼的房间大门。这个房间原本是玛丽安娜睡觉的房间，他自然是没进去过的，所以他也没有在这里放置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柜，正摆放在木质地板的央。
封艾打开了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
他打开背包的拉链，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两个模样丑陋的布娃娃，放进了储物柜里面。当初刚来世隐乡时，他没能接受自己成为异人的事实，再加没住下几天要启程去更加陌生大都会，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彷徨不安。怀抱着非常沉重的心情，他在一个沉默的晚缝制出了这两只不成人形的布娃娃，依稀可以看出是封流和唐唐的模样，权当睹物思人了。
后来在地城，小伶被伶面人一刀洞穿。他盛怒之下将背包丢向了那伶面人，也是万幸，两个布娃娃没有从那残破的背包里掉出来，这样一路背回了世隐乡，除了封流的那个布娃娃脱了线，露出许多棉絮以外，整体还算是完好。
封艾看着储物箱里紧紧挨在一块的布娃娃，眉眼温柔地笑了笑，又在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新做的布娃娃。布娃娃依旧不太好看，但是做工却储物箱里躺着的那俩精致得多了这个心机贼在做自己娃娃的时候费的精力和其他那俩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把那模样和自己只有三四分相似的布娃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储物箱里，把三只布娃娃依次摆正，想了想，又把自己和唐唐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让唐唐的布娃娃在最左边，自己在最间，封流在最右边，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样的话不会整天吵架了。”
封艾喃喃着，又呆呆地看了一阵那三只布娃娃，伸手进裤兜里，掏出了半截没烧完的烟蒂。他将那枚烟蒂捏在手里看了很久，又轻轻地放在了代表封流的布娃娃身旁，轻轻地合了盖子。
封艾走下楼梯的时候，便渐渐听清了楼下隐隐飘荡而来的音乐声。那是柔情而缱绻的lyehen，玛丽安娜生前最爱听的曲子。
他愣了愣，在脑海确认了一遍自己楼之前并没有打开留声机以后，便轻轻地笑了笑。
脚步随着回旋楼梯缓缓踏下，视野一点点地开阔起来。干净整齐的木地板倒映着桌脚的影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泛起暖色的光晕，空气里荡漾着细小的浮尘，记忆与现实再也不分彼此。依稀间，好像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那个叫做玛丽安娜的女人满脸怒气地望着他，提溜他去准备干活，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一旁的伊斯特穿着侍应生服装忍着笑意的模样。
又仿佛，下一刻转过楼梯口，便能看见开阔的窗口投下的皎洁月光，覆盖在地，看起来像是一层霜。在吧台，穿着红色裙子的伊斯特轻轻摇晃着双腿，静静地看着门外出神。
封艾晃了晃脑袋，恍然醒觉。
这不是梦。至少后面关于伊斯特的那一段不是。
此刻仍是黄昏，伊斯特正坐在齐胸高的吧台，留声机自然是她打开的，双腿轻轻地晃悠着，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点一点的。门口的角落依稀可以看见脏兮兮努力跨过门槛的身影，圆鼓鼓的脑袋趴着懒洋洋的阿尔萨斯。
伊斯特听见了下楼的声音，在泛着斑斓色彩的黄昏光芒转过头来，与封艾眼神相对，微微地笑了起来。
像是花在开。雪在飘。水在流。篝火里的火星在扑腾。月亮挂在天。星辰在眨眼。像是酒。封艾有些醉了。
“一模一样呢。”伊斯特轻声呢喃着。
“是啊……”封艾也笑了起来，笑意很是温和：
“……一模一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只有音乐和彼此的呼吸在流淌。
想说的话太多了，但是不说，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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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已经建成，但还没到开业的时候。
在此之前，封艾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去管理处登记入册，填好一些表格，拿到营业牌照以后，是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了。
封艾本来以为一路顺风顺水，最后填表格总归是要麻烦一点的，但没想到他去找到大师兄说明此事的时候，李默存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无用。
封艾不明里，只以为那管理处是要无用领着才能找得到，便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属于无用的那间小院子。入眼处依旧是让人赞叹不已的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听到门铃声的无用打着光溜溜的赤足踏过绵软的庭院草地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给封艾开门。
“封艾，你好。”
无用冲封艾眨巴眼睛。那副可爱的模样让封艾险些把持不住。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虽然没有但是也没有小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封艾在心里念叨着，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你还真的在家里呆着，平时总见你四处溜达，还以为你白天肯定不会在家里来着。”
“无用今天没有出门。”无用的回复倒是耿直，一边拉开小院的铁门示意封艾进来，一边在嘴里边念叨：“因为今天亚克力亲王和项羽吵架了，谁都不肯搭理谁，无用没有出门，要在家里面给他们讲道理，让他们和好。”
“哦……是这样啊……亚……”封艾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把无用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一半猛然跳了起来：“……个啥？”
无用以为封艾是在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继续说：
“亚克力亲王早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饭盒里没有吃的，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今天正好是做检查的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封艾嘴角有些抽搐：“亚克力亲王……和项羽……是哪位？”
无用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不解：
“是我的朋友，和封艾一样，封艾不记得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几千年前的大人物……”封艾身已经冷汗涔涔了，一边嘟哝着一边跟着无用的脚步走进了他的房间，来到了间那块银灰色的毛绒纤维地毯盘膝坐下，地毯除了无用以外还坐着一只仓鼠和一只花猫。
无用指着地那只一动不动，嘴巴塞得鼓囊囊的仓鼠：“亚克力亲王，你继续说。”
封艾：“……”
封艾终于想起，所谓的“亚克力亲王”和“项羽”之类的，其实都是无用家里养的小动物的名称，无用的小屋生机勃勃，基本是个微观动物园了，什么类型的小动物都有，再加精巧又别致的布置风格，每次进来的时候都会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那些小动物的名字嘛……封艾依稀记得，猫爬架面呼呼大睡的那只橘猫好像是叫“赵飞燕”，角落吊着的那只蝙蝠叫“弗拉德大公”还是什么来着……总而言之，一个一个怪。想到这层，封艾便试探性地打断了地毯央正在严肃举办的检讨会议，问道：
“那什么，无用啊……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给你这些朋友起那么怪的名字啊？”
“不是我起的。”无用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它们自己取的名字啊。”
封艾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它们自己……取的名字？”
“是啊？封艾原来不知道动物都会给自己起名字的吗？”无用眨了眨眼，正待再说，封艾忽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嘴角抽搐道：
“好了，你不要再讲了，你刚才好像差点说出了什么威胁到所有人世界观的东西来了……”
于是乎，封艾便蒙头蒙脑地听着无用给地毯的那只仓鼠和猫好好说教了一番，听着无用的话也大抵还原了案件情形，原来是那叫做亚克力亲王的仓鼠早起来没饭吃，以为是让那叫项羽的猫给偷吃了，于是它丝毫没有考虑过猫为什么不吃仓鼠要吃仓鼠粮的问题，义愤填膺地跑去偷吃了猫粮权当抵账，刚才这亚克力亲王还死不认账，结果给无用提溜着尾巴一阵狂甩，从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里倒出了一颗又一颗湿漉漉的猫粮来……
眼睁睁地看着无用苦口婆心地解决了宠物之间的纠纷问题以后，封艾方才记起来自己这次来是要做些什么，拍了拍脑袋：
“对了，无用，你知道管理处在哪吗？我都忘了这茬了，还得去给酒馆登记注册领营业执照……”
无用闻言，拧过那颗西瓜头，脸的表情却是显得有些诧异：
“管理处？世隐乡没有管理处啊。”
封艾正愣神间，听无用说道：
“如果封艾想要登记酒馆的事情的话，直接找无用好了。”
“诶？”
封艾没听明白。却看见无用已经站起身来，走向了角落桌子，拿过一枚显示轴，嘴里还说着：
“世隐乡登记注册的工作一直都是无用在负责的。”
无用坐到封艾身旁，按下显示轴的按钮，那卷轴模样的物什缓缓铺展开来化作一片黑暗的屏幕。这是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旧时显示轴，类似于古代机和显示器的袖珍组合，将展开后的显示屏插入芯片以后，可以播放对应的画面。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触屏操作。但眼下这片屏幕黑乎乎的，显然是什么芯片都没放进去的缘故了。这种程度的常识封艾是没有理由不知道的，所以当他看见无用的动作时，显得异常疑惑。
但没过多久，封艾的神情便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那明显内存一片空白的显示芯片，在无用身体一些类似电流的纹路注入其后，陡然亮了起来，启动的界面却是和往常看见的开机标识相差甚远，只看到一片湛蓝的屏幕开始由至下飘落三三两两像素极低的白色雪花，还有许多马赛克一般的小动物在屏幕里面窜来窜去。整个启动界面看起来又蠢又可爱，在这个科技远超公元纪元的年代，看见这种像素级的小玩意儿在屏幕跃动，总让人有种特别好笑的感觉。
但封艾不会觉得好笑。相反，他看见那屏幕的像素小动物时，流露出了惊诧异常的神态。
他浸淫修理之道十余年，接触过的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显示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对里面的一切构造已经是烂熟于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哪怕是以这种最低级别的显示轴，想要展现出这种像素极低的画面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这涉及到一个程序兼容性的问题，好像是价值千万的顶级跑车，如果装进了最破烂的老式引擎，别说是跑的快不快了，连发动车子都成问题。
“无用……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封艾失神问道。无用眨了眨眼睛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单调，很多时候表示不同的情感，都是通过眨眼睛的方式来表现的，看起来呆呆的。
“这个开机画面吗？无用觉得之前的不好看，所以换了。”
无用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这个衣服不好看所以我换了”，“这个鞋子脏了所以我洗了”，是非常普通的陈述句，但是在封艾听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相当于觉得一个人觉得某个国家的国旗不好看，所以把整个国家都颠覆了，只为了换一个新的国旗图案，是相当惊人的事情。
简单地说，无用正在用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做着一些整个艾斯兰都没有任何一个黑客亦或是程序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封艾心的震惊之情早已溢于言表，但是眼下无用已经通过特殊的方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主机打开了那显示屏的画面，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显示屏戳戳点点，调出了一个表格模样的物什，一边自顾自呐呐道：
“世隐乡里次有人来注册新店铺已经是七十三天前的事情了，无用很少会做，但是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无用负责的。蓝思琳说无用是用来当电脑的时候稍微有点用，别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是个小屁孩，所以封艾要把无用当成电脑来用，无用觉得很开心……蓝思琳还不让无用叫蓝思琳五师弟，说要喊他蓝思琳，因为小屁孩如果骑到大爷的头是会违反社会道德的事情……”
“不要说了，无用。”封艾忽然把手搭在无用肩膀，一双真挚的眼睛直直地和无用对视着：
“虽然我和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只有一面之缘，但是我非常确定的一点是，这家伙说的话里面估计十句有九句都是在放屁，你不要当真好了……”
无用清澈的目光看了看封艾，似是不甚明了，却又是点了点头：
“嗯，无用很开心。”
“无用啊……”
“嗯？怎么了，封艾？”
“我有个挺怪的问题……既然你能够把自己当成电脑来用，是说你并不是传统意义的仿生机器人了，是不是说，其实无用你是可以不断复制自己，然后随时可以从什么地方粘贴出来之类的，像是盘一样……”
“呃……蓝思琳也提过一样的问题呢，封艾。”
“诶？”
“无用试过了，好像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
“无用不知道。”无用摇了摇头：
“无用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无用的存档，但是那些存档都不是无用，虽然是从无用的数据库拷贝下来的，但是粘贴以后不是无用了，只是无用的一部分，不是完整的无用，无用也不知道为什么。”
“啧。”
“怎么了，封艾？”
“没听懂。”
“好吧。封艾，表格已经填好了，名字你要填什么呢？”
“名字啊……”封艾笑了笑，“叫玛丽安娜……”
说着，封艾却又停了下来，在无用疑惑的目光发怔了好一阵，想到了在大都会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到头来都只像是一场分不清楚真实虚幻的梦，眼底渐渐浮起温和的笑意来：
“叫如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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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4
……
“原来你是想要听故事啊。”关鹄卿终于恍然大悟，看着边上那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神情，哭笑不得地说道：“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拐弯抹角地绕了这么久圈子。”
柔小希两根手指绕在一起打着转，也是不好意思说话。关鹄卿笑了笑，拍了拍身旁地毯的空位：
“过来坐。”
柔小希依言走过去，乖巧地在关鹄卿身旁坐下，关鹄卿问道：
“你想听什么故事？关于咱们在外面的经历吗？嗯，我想想……”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说道：“关哥哥，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样回来的，你们好像不是被艾斯兰的人围堵了吗？据说连大队长都被抓走了，最后是怎么样跑回来的啊？”
“是司令官，不是大队长。”关鹄卿无奈地解释了一下，旋即又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这个嘛……”
他仿佛是心有余悸般，探头看了看远处李默存先生所在的位置，似是在看那群坐在地上的新人，里面有个年纪轻轻，却满头乱糟糟白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扎眼。他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寒颤，没再看下去，又四周望了一眼，似乎没找到自己想看见的人，苦笑着说道：
“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
吱呀——
酒馆的大门打开，从里面步入一道披在斗篷里的身影。封艾下意识地愣了愣，木木地站在原地。
正午的阳光透过大门的缝隙，在那道身影身前析出长长的影子，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如黄金般耀眼的波浪长发，随意地拨开鬓角的金色发丝，那张惊艳至极的面庞流露出一丝慵懒的笑意。
一身宽大的军外套如同披风一般随意地披在肩头，完全没有遮掩住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反而让她整个人在妩媚之余平添几分英气，紧身的黑色贴身短衣上半截勒得紧绷，下面露出肚脐的位置却是线条极为美妙，就连马甲线都清晰可见。如果不是经过长期锻炼再加上先天条件极为优秀，是决然不会有这种堪比模特的身材的。
女人红唇轻启，远远地便听到她那性感的声线。
“不错嘛……我怎么不知道这破地方还有一家这样子的酒馆。”
“门外很清楚地张贴着‘开业时间十月十五日’，白痴。”
回应的是另一道虽显得稚嫩却冷漠至极的童声，封艾讶异地移下视线，发现进来的不仅仅是那成熟美艳的女子，还有另一个脸蛋精致，却面无表情，宛若冰山一般的小女孩。
女孩有着极为明显的东方血统，发型是姬发式，也就是俗称的“三刀平”。后方是平整的长黑发，刘海与眼眉的高度齐平，两边的鬓角也是平的。
看两人年龄许是一对母女，但看模样又像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相貌、气质、风格大相径庭，倒是一对相当有趣的组合。
封艾光顾着打量，甚至都忘了自己这家酒馆还没开业。那身份该是妈妈的女人看起来虽然成熟女人的风韵十足，却好像是个大大咧咧的马虎性子，听到那小女孩仿佛嘲讽一般的声音，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满不在意地打着哈哈：
“没事没事，看看也不会掉两块肉，不至于被老板赶走的吧？”
说着，那女人便拎着手里的提琴盒子又朝门内进了两步，见着了吧台内的封艾，露出一个非常自在的笑容，一双媚眼里流淌着惊诧的笑意，简直就跟会说话一般。
“呀，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吗？”
封艾眨了眨眼睛，方才反应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
“想不到这种酒馆的老板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小伙子。”那女人倒是毫不忌讳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封艾只听得那仍自站在门口的可爱冰山小女孩似是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冷冷地说了句“发情的母猪”之类的话。那女人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走到吧台跟前，笑意盎然地指了指面前的吧凳：
“可以吗？”
封艾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俯下身子熟练地取出一张杯垫放在她面前，又取出杯子倒了一杯干净的白开水，说道：
“既然都进来了，也没有把客人赶走的道理，请坐吧。”
女人冲他笑了笑，转头看向门口，依旧笑眼盈盈的。
“sakura，你不进来吗？”
被唤作sakura的小女孩眼角跳了跳，眼神异常冷漠，莫名让人有一种看谁都像是在看低劣生物的错觉。她听到那女人叫唤自己，便冷冷地应道：
“这里是酒吧，你不知道让未成年人喝酒是违法的吗？呆子。”
那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门口，高度还不到门框的一半，偏偏说出来的话如刀锋一般锐利，再加上那冷漠的气质，简直是气场十足，封艾看得都有些呆滞了。但他身前的女人却是一副刀枪不入，脸皮厚若城墙的神经大条模样，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眯眯道：
“别在意嘛，咱们不是艾斯兰的对头嘛，法律是艾斯兰定的，要是遵守法律岂不是叛变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只见那叫做sakura的小女孩一副终于是受不了了的神情，无奈地用稚嫩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快步走到那女人身旁，皱起柳叶一样的秀眉，叽里呱啦地开始说一些封艾听不懂的语言。听起来倒像是720区的和语，随后，那显然是纯正西方血统的成熟女人竟然也跟那女孩说起了非常标准的和语，两人乱七八糟地争论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最后那小女孩终于是受不了了，选择了妥协，不情不愿地爬上了一旁的吧凳，坐到了女人旁边。
那美艳女子媚眼如丝，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朝封艾竖起食指，趴在了吧台上：
“小帅哥，先给她点一杯马天尼……”
女孩忽然一拳打在了身旁女人的胸口上，粉嫩的拳头虽然没有力道，却也是打得那女人一阵波涛汹涌，随后又冷冷地看了封艾一眼，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白开水，谢谢。”
封艾嘴角抽搐了好一阵，勉强维持着笑容，试探性地说道：
“我这里有橙汁……”
末了，他又有些气势不足地补上了一句：
“呃……免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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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5
“一个半月前，咱们第六师总共九千多人，在林先生的安排下，窃取到了来自299区的情报，成功地截获了在云浮镇外行驶的四十八辆押运车，里面押运的都是些在附近外区觉醒以后被艾斯兰抓走运往大都会的异人。”
关鹄卿朝着李默存那边坐着的那一圈子新人努了努嘴巴，补充了一句：
“异人多数会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觉醒，我们救下的大多数也都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偶尔也会有些老人小孩之类的。”
“截获的过程几乎没受到太大的阻力，车里押送的异人林林总总也有四五百，押运的军队也只有一个团的人数，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是挖地洞的好手，出其不意地在秋林山峡谷掀翻了领头的押运车，把他们截停以后，三下五除二就收拾掉了那帮毫无准备的艾斯兰军人。过程里除了有几个同胞不小心受了轻伤以外，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柔小希好奇地眨着眼睛，惊叹道：“好厉害……”
关鹄卿看着柔小希眼里冒出的小星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也没什么。林先生布置的战略很巧妙，那个峡谷里面早就布置好了很多陷阱，再加上艾斯兰的人手只有咱们的一半不到，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咱们革命军的战斗力其实是要超过艾斯兰军人的，毕竟咱们军队里有很多都是异能通天的家伙。就说咱们的总司令达克尔，光凭他一个人就可以在一天内把整个秋林山挖出好多条地道，咱们藏得严严实实的，艾斯兰人根本想不到咱们会藏在地底下，一下子就中招了。”
“原来异能真的可以这么厉害啊！”柔小希瞪大了眼睛，旋即又有些失望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吐着舌头：“可惜我不是异人……”
关鹄卿看了看柔小希白白净净的后颈，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异人和异人之间的后代未必会是异人，这件事情他也是清楚的。他继续说道：
“本来呢，咱们还抓到了三千多个艾斯兰的俘虏，一万多人就沿着北面走，准备绕上一圈回到世隐乡里。中途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山贼土匪，也收编了部分没名分的反抗军，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倒也没遇到什么大事。稍微值得一提的话……”
关鹄卿想了想，神情终于凝重了一点，双手支在膝盖上，摸着鼻子，流露出有些奇怪的神情：
“咱们和一支部队汇合了。”
“部队？”柔小希好奇地问道：“什么部队？咱们世隐乡的部队吗？”
“算是……却也不是……”关鹄卿的表情看起来也是有些迷糊，看来这事确实不怎么好解释：“呃，用比较简单的方式来解释的话，就是咱们六师原本的副司令呢，前阵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了小半年的时间，结果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就发现原来那个副司令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编了一帮子散兵游勇，在山里面当了山大王……”
柔小希没怎么听懂，只心道这副司令的做法听起来好像不甚靠谱，便出声问道：“这副司令是谁呀？也是像那个嗯……达什么的一样厉害的家伙吗？”
“是达克尔长官啦。”关鹄卿无奈地笑了笑，又认真地纠正了一遍，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副司令的事情，我也是在四个多月前才响应号召进了六师部队的，那时候副司令已经出走了。所以说，在山里面见到那位副司令的时候，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咱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
“那个副司令，是个……呃……”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莫名地抽搐了一下，方才有些犹豫不决地说道：“……非常奇怪的家伙……”
“奇怪？”柔小希似是被关鹄卿的形容给吓到了，显得很是迷惑。
关鹄卿沉吟了一阵，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很奇怪。”
他又说道：“副司令厉害不厉害，有多厉害，和达克尔长官相比谁比较厉害，其实我不知道。但是她……呃，真的很奇怪。”
“她是一个……被咱们师里的老兵称呼为‘妈妈’的女人。”
……
雪克壶轻轻地旋开，暗红色的酒液徐徐倒入杯中，分量丝毫不差地倒满了杯子，酒液在杯沿浮起一毫米高，却因为水面张力的缘故始终没有溢出来。
封艾再次从吧台下抽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干净的杯垫，铺到了女人面前，再单手端起那支酒杯，缓缓地放到了垫子正中央。他的手极稳，那是常年修理器械，进行细微操作练就出来的手，干净，指节分明，甚至对于男人而言略显秀气，手背上有着一个精密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圆形纹路。
在昏暗的酒吧灯光，缱绻缠绵的爵士乐中，女人懒洋洋地趴在桌沿，眼睛里带上一丝迷离，看起来像是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封艾的姿态很是自然，缓缓收回手，平静地笑着，道了一句：
“‘遗言’。”
女人捏着高脚杯，却没有将杯子捧起，而是慵懒地探起半边身子，轻轻地啜了一口，在杯沿上留下一道玫红色的唇印。女人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封艾的右手，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轻轻笑了起来。
“界纹？”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封艾却不显得惊诧，平静地用毛巾擦了擦手，笑道：
“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手背上的界纹。”女人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sakura。那冰山女孩正一脸不爽地咬着吸管啜着杯子里的橙汁，精致秀气的五官，简直就像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和之国千百年来久负盛名的陶瓷娃娃。若不是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过于强烈，望久了会觉得扎眼，简直就是可以放在展览馆供人欣赏的艺术品。
封艾笑了笑，不打算回应关于界纹的问题，而是问道：
“阁下是军人？”
他早已经注意到了披在女人身上的军装外套。
女人慵懒地用搅棍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又捧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轻笑着应道：
“算是吧。怎么，很好奇？”
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到女性会去当兵，觉得……很新鲜。”
女人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笑，懒洋洋地喃喃着：
“我是个女人。”
说着，一双眼睛便又看向吧台前的封艾。封艾虽然年轻，却已经受到了玛丽安娜的沾染，换上那身酒保服站在吧台后面时，自然有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自信沉稳的气质，有一种非常特殊的魅力。女人饶有趣味地补充了一句：
“……也是个好女人。”
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封艾，似是在，仍是有意无意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继续说道：
“这世界上女人很多，到处都有，好女人却不是哪里都有的。”
封艾假装没听到旁边sakura充满嘲讽意味的那一句“三八”，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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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6
“妈妈？为什么要叫她‘妈妈’？她长得很像妈妈吗？”柔小希嘀咕着。
关鹄卿又摸了摸鼻子，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红，含糊应道：“可能是吧。”
柔小希又问道：
“那这个‘妈妈’又和哥哥你们这次回乡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末了，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
“起初我也觉得这个小插曲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如果当初没有在秋林山里遇到那个‘妈妈’……如果不是那位‘妈妈’，和她自己收编的部队里，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咱们可能根本没有办法回到世隐乡。”
柔小希轻轻地吸了口凉气：
“这又是为什么啊？”
关鹄卿摸着鼻子，整理了一番思绪，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起初在山里面见到‘妈妈’的时候，只听说这位名义上的副司令是在半年前受师匠所托，潜进了艾斯兰，参与了一个叫做‘荣耀角斗’的赌局……那个荣耀角斗是什么东西，具体我也是不清楚的。只知道那个叫做尼尔的年轻人就是她从‘荣耀角斗’里面带出来的。对了，那个‘妈妈’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小女孩，好像和你差不多高，年纪的话……”关鹄卿打量着身旁的柔小希，稍稍比划了一下：“可能比你还要小上一两岁。”
柔小希长长地“噢”了一声：“怪不得要叫她妈妈呢。”
关鹄卿也不回应，只是继续说着：
“妈妈归队以后，队伍里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队伍里的老兵都认识她，对她的态度很是尊敬，但是她也从来不刻意做些什么，指挥带队的工作一直都是达克尔长官负责的，她一丁点都不插手，感觉上像是个甩手掌柜，除了晚上暂停行军的时候拉着队伍里的老兵喝酒以外，就什么事都不干了。达克尔长官似乎还一直对此颇有微词，看起来跟那位‘妈妈’挺看不对眼……”
关鹄卿继续给柔小希讲述着之后发生的故事。
在“妈妈”归队以后，异人革命军第六师9000人，再加上三千名艾斯兰战俘便踏上了返回世隐乡的旅程。按照原本的行程，本该是在半个月后就可以顺利地回到世隐乡，他们选择的路线也是经过调查班勘测后最为稳妥的路线。当时的主要战线是在诺菲克大陆以北525区到556区之间，异人革命军的一、三、四师都集中在那片地区和艾斯兰的主力军队长期苦战，从他们获得的情报来看，艾斯兰出征以来通过传送门迁跃的军队多数也是往那个方向，他们在这边做出的骚扰行动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们跨过秋林山，走进了赫拉山脉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了艾斯兰整整一个师的部队的伏击。那支艾斯兰的军队显然是有备而来，整个第六师全然没有意识到危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收编那三千名俘虏的时候，已经有异人通过手段反复确认移除了所有可能的通讯设备，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行程本来是不应该被艾斯兰军方所知晓的。但残酷的现实给了第六师一记残忍的重击，在一个装备完善，配置了整整十二个机甲班的艾斯兰军队面前，没有任何准备的第六师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达克尔司令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主动放出了所有战俘作为诱饵，同时主动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强行催动身体能量制造了巨大的屏障阻拦敌方大部队的前进，跟随他一同进行断后工作的正是第六师二团三营的四百多名战士，在那场战斗中，三营的战士们尽数战死，达克尔长官也因为力竭昏迷而被艾斯兰敌方所俘虏。
因为达克尔果断的补救措施，使得第六师得以保存绝大部分的有生力量，以损失了三分之一兵力的代价撤出了赫拉山脉。
“当时我也在达克尔长官断后的队伍里，作为长官的随身警卫，本来我应该是随着三营的战士们一起牺牲的，只是后来达克尔长官要求我必须回到大部队去，向‘妈妈’传达一些信息，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关鹄卿的神情有些黯然。他顿了顿，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当时包括达克尔长官在内的四百多名战士都全部超负荷使用了异能，几乎在那片狭窄的通道里将全部艾斯兰的主力军都截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几部机甲强行突破了封锁，打算闯进我们队伍后头的辎重队伍里强行冲杀一番，逼迫咱们的大部队回身解围，不过咱们第六师也不是吃素的，那几台冒进的机甲直接让咱们的几十名战士用命去填，硬生生报废了大半，最后只让一台机甲逃掉了。”
“……只不过，”关鹄卿话锋一转，神情陡然变得奇怪起来：“那时候我正在往队伍中段跑，急着去找‘妈妈’传递信息，回头的时候，分明地看见，那个叫做尼尔的白头发年轻人，竟然一脸不情愿，还骂骂咧咧地从我身边跑过去，往那台本来被咱们七八名战士用异能截停了的机甲那边跑……”
柔小希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他这是想干什么？”
关鹄卿笑了笑：“……你听我讲完就知道了……”
柔小希撇了撇嘴：“哥哥你又卖关子！”
长官被俘，勉强逃出生天的第六师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们才记起来第六师还有那么一个名义上的“副司令”存在。那位“妈妈”全程接管了司令官的一切权力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司令官的智囊团反复确认了一些当初截获那四十八辆押运车时的战况细节，最后，“妈妈”告诉第六师一件极为惊人的事：他们从一开始就被艾斯兰算计了，那驶向云浮镇的四十八辆押运车只是一个饵，目的是要将整个第六师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调查班在派出斥候进行侦查后才发现，身后除了那支艾斯兰的十二师作为主力部队穷追不舍以外，周围几百里开外的地方还有一张由艾斯兰部队组成的口袋式阵型正在逐渐收拢，目的就是第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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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7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大家的主心骨达克尔长官又落入敌手，第六师如同丧家之犬般奔逃着，每个士兵的状态都是相当萎靡不振，后期加入的新兵蛋子们无一例外地觉得自己的小命这次恐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如此严密的布局围剿，除非是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在场，第六师才可能在无尽的杀机中求得一线希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早加入军队的那一批老兵油子在听闻那位诸事不管的“妈妈”终于接管了职务以后，反倒是显得没那么慌张。
遭遇突袭，逃出生天的第二个夜晚。整个第六师笼罩在一片绝望的阴影中，后方的大部队虽然没有那么快追来，但是按照外围那个口袋式阵型的排布，哪怕整个第六师不吃不睡地急行军个三天三夜，怕也是逃不开这巨大的包围圈。那位妈妈想来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当天晚上就下令让所有部队停下休息。
士兵们坐在篝火旁发呆，对着自己灰暗的未来愁眉苦脸。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天晚上，那位总是神秘兮兮的“妈妈”钻进了第六师卫兵长何足道先生的营帐。何足道先生本就是达克尔司令的副手，对妈妈身为副司令却从来不管军务的行为本就极为不爽，那天晚上只听得营帐里不时传出何足道先生气愤的叫骂声。
“这怎么可能！”
“你这是痴心妄想！”
“你疯了吧！”
“不行！”
那位妈妈也是个狠角色，跟那位脾气暴躁的何先生对骂起来丝毫不落下风，吵闹了许久，偷偷围观的士兵们透过帐篷的人影依稀看见“妈妈”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类似电报的东西，营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天晚上，何足道先生钻出营帐的时候，手里就攥着那张电报，嘴里不断地骂着‘疯了，疯了，这女人一定是疯了’，‘所有人都疯了’，之类的话，气得就像是一只发狂的土拨鼠。”关鹄卿回忆起那位何足道先生的模样，脸上也有些忍俊不禁。柔小希听来觉得有趣，便又问道：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啊？那个电报又是什么东西？”
关鹄卿摇头笑道：“是林先生的电报。”
“林先生……舍予姐姐的电报？”
“嗯，林先生发来电报，正式说明了第六师总司令的职务会由那位‘妈妈’全程代理，任何人不得违抗，如有忤逆，当以军法处置。”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那位‘妈妈’到底想要做什么？”
关鹄卿深吸了一口气，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似乎仍然不敢相信半个多月前，那个女人在所有人都万念俱灰的时候，做出的疯狂举动。
“那位‘妈妈’……要何足道先生做好准备，组织好阵型，朝着艾斯兰主力部队的方向……”
“……发起全面反攻……”
……
女人纤细的手指轻巧地划过杯沿绕了一圈，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带着浑然天成的成熟魅力，忽然启齿问道：
“这杯‘遗言’……它的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封艾笑了。
并非那种格式化的微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羁，也像是非常光棍的、无所谓的神情，这一抹忽然的带点痞气的笑让他整个人从之前那个模式化的调酒师形象里跳脱出来，恍然间有一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
他回答的无比坦然，笑容温和。
女人看见封艾这副模样，便也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人倒是有趣。”
说着，她便又伏在了吧台上，暗红的酒液倒映着那双慵懒而知性的眸子，瞳孔中隐约带着点碧绿，像是宝石的色泽。她又打趣道：
“若换作一些挑剔的客人，指不定要对你这杯酒说三道四，连酒名的含义都不知道也太不专业了……”她话锋一转，眼中迷离：
“……不过，少了点条条框框卖弄来卖弄去的东西，我倒是挺喜欢。”
“喜欢就够了。”封艾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有所感慨：
“……其实，酒吧之间的竞争，在我看来，很像是文人斗诗。”
女人挑了挑眉头，似是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封艾笑着说道：
“文人斗诗这种东西，有时候听起来还挺好笑的。又不是比武，谁能打趴对方谁自然就比较厉害，文字和酒都是不能够用统一的标准去衡量的东西，诗呢，有的人喜欢缱绻婉转的，有的人喜欢豪气干云的；酒呢，有的人喜欢柔顺清新的，有的人喜欢浓郁热烈的。这些都是不能够直接评出高下的。”
“但是现在，很多酒吧之间都会有很多竞争，比拼谁懂的调酒知识多，比拼谁调的酒比例最接近完美，甚至已经严苛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这对我而言就是舍本逐末了。”
封艾拿出一只干净的玻璃杯，放在手里擦拭着，伸手从身后取出一瓶红酒倒了小半杯。喃喃说道：
“……某个人曾经跟我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呢，就是要负责抚平人们的忧愁的。不管前路和生活有多迷惘，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喝过一杯酒以后，终究还是会有力气坚持着走下去的。”
他脸上流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沉默了半晌，又自嘲地笑了笑：
“别的不记得，对这句话倒是印象很深刻。”
封艾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女人会意，稍微倾过自己的那杯酒与他的杯子碰了碰。封艾抿了一口酒，最终像是盖棺定论般打趣笑道：
“这间酒馆的名字叫做‘如梦’。如果就连做梦都要分出个好坏高下来，人生未免也太折磨了一点。”
女人笑了，笑得很是开心，那是不作任何遮掩的自然笑容，却不会显得出格，反倒增添了几分女人味。她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这个世界上有趣的家伙还真是不少呢。”
封艾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神情忽然一阵恍惚。依稀间觉得她那头金黄色的发丝和伊斯特很是相似，但又有着很大的不同。两人的气质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应该说，这位至今他连名字都不曾知道的第一位客人，有着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同于唐唐的清冷，伊斯特的内荏，沈园小师叔的灵性，舍予姐的内秀，玛丽安娜的知性，就像是一朵正好绽放在最娇艳的时刻的玫瑰花，毫无遮拦地展示着一切令人迷醉的美好。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坐在一旁，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地sakura还在面无表情地咬着吸管，橙汁已经被她喝光，吸管在杯子里发出滋滋的声音，眼神里好像已经不爽得快要暴起杀人了。封艾见状，笑眯眯地、不动声色地取出柜台里的橙汁又给她倒了一杯，在心里暗道这第二杯是不是应该婉转地提醒一下得收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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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8
“我大概记得，那天晚上，好像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何足道先生就叫醒了在地上休息的所有战士，说那位‘妈妈’决定立刻出兵，现在要做战前动员。”
关鹄卿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似是就连他也觉得这事甚为离谱。
“那时候我正负责守夜，所以精神还算过得去。咱们几个营的兄弟们刚睡下一会儿就被拽了起来，营地里到处都闹开锅了，很多人都觉得这也太荒唐了。就算是决定要反攻，也不至于风风火火的当天晚上就出动吧，毕竟咱们的兄弟们已经连续急行军了整整一天，又经历了一场损耗相当严重的战斗，这时候压根没几个人有精气神的。”
“嗯……”柔小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好像这样不太妙诶……”
关鹄卿更加哭笑不得地说道：
“更好笑的是接下来的那场所谓的战前动员，那个‘妈妈’把所有人聚集到一块儿，总共就说了三句话……”
关鹄卿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个女人大大咧咧的光棍口吻：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跑是跑不掉的，这辈子都跑不掉的。’”
“‘不想死的就给我回头找人打架，对那帮觉都还没睡醒的兔崽子屁股上狠狠踹上几脚，老娘会罩着你们的，上吧上吧，谁还敢赖床的这个月扣工资啊。’”
关鹄卿学的惟妙惟肖，惹得柔小希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个‘妈妈’也太不靠谱了吧！”
关鹄卿也跟着苦笑：
“对。当时她说了这么几句话，咱们六师里就没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的，不仅一点士气都没涨，反而一个个都跟被喂了几斤苍蝇似的难受。也就只有咱们连的几个老兵油子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
柔小希还在笑，关鹄卿又记起来了些什么，补充道：
“对了，她说完以后，咱们三团还有几个战士站起来问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休整一晚上，恢复了精力明天再动身也不迟吧？你猜‘妈妈’说了什么？”
这次，关鹄卿倒也不再卖关子，而是又学着那妈妈的口吻，没心没肺地摆了摆手：
“‘哎呀，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懂个什么嘛，古话怎么说来着……呃，兵不厌诈，兵贵神速知不知道？就连咱们自己人都猜不到今晚咱们要反攻，对面的那帮呆子肯定也没想到，占尽便宜的事情当然要做的嘛’……”
柔小希已经忍不住了，咯咯地笑出声来，越发觉得这“妈妈”的性子实在是有趣的紧。
仓促而荒唐的战前动员结束以后，那身为副长的何足道长官终究还是认真地集结了军队准备发起反攻，毕竟军令如山，不管那个“妈妈”究竟有多么不靠谱，林先生说的话，异人革命军里是没有人敢忤逆的。
日间刚刚经历一场重大溃败，就连主心骨都被人挖去，如同散沙一样的正在慢慢重新集结的时候，队伍里的关鹄卿便注意到了那位“妈妈”在发表完一番惊为天人的讲话以后，便会了帐里提出了一只提琴盒子，带着那个瓷娃娃似的女孩儿往一旁的山林深处走去。关鹄卿心底讶异，想着这个如此关键的节点，主动提出要反攻的“妈妈”却自己跑山上凉快去了，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不论心底里有多么腹诽，关鹄卿终究还是强行提起精神，跟着大部队朝来时的路重新开始了急行军。
其时，整个六师残部，除去那些被保护在队伍中央的无辜异人和伤残士兵，能够继续战斗的有生力量仅仅只有四千不到，兵力不足往常的一半。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艾斯兰一个完整的师级编制。艾斯兰的军队粮饷丰厚，从来不存在缺乏人数的问题，一个师的编制满打满算也是快有两万的。
换句话说，他们真的要这么打起来，就得是平均每一个军人要同时打对面五个，这才能够勉强保住平等的局面，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事儿有多不靠谱了。
但命令终究是下达了，人也是不得不出发了。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一直不显山露水，也没做过什么实际事情的“妈妈”，六师的大部分军人心底里都积着一团偌大的火气，想着那位“妈妈”近日以来除了在军帐里拉着那群老兵油子饮酒作乐，不务正业，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再加上被人平白无故拉起床，而且十有八九是被拉去送死的，心底的那股怨气就越发浓郁，一时间军营里那股又哀又丧的气氛如同瘟疫般传染开来，每个人的面色看起来都甚是不善，竟是都有几分杀气腾腾的。
这或许就应验了古语中“哀兵必胜”的说法。当天凌晨四点三十八分，还在赫拉山脉以南一百七十余公里的一处盆地中进行休整的艾斯兰第十六师被一阵无比狂暴的冲杀声所惊醒。当意识到来者竟然是那支几乎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内里尽是些残兵败将的第六师时，艾斯兰的每一个士兵都像是吃了苍蝇般无语。
艾斯兰的士兵纷纷被守夜的叫醒，从那面色惨白的斥候队队员中得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四千多人的异人革命军部队竟然凭借着异常狂暴的急行军突破了艾斯兰的卫星雷达每隔120分钟就会自动扫描一次的大范围侦测，强行杀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手忙脚乱地简直就像是在宾馆叫特殊服务被警察紧急查寝的老男人，穿甲胄的穿甲胄，扛枪的扛枪，一个两个衣衫不整地还没完全集结起来，各种各样的异能已经铺天盖地地朝着营地里砸过来了。
艾斯兰十六师营地中央的司令部得知这一消息时，那位司令官的脸都气歪了，火急火燎地搭建起和附近十几支斥候队伍的联络电话，却得知这十几支侦查范围覆盖了周围几百里的斥候队伍中没有任何一支探测到了这场急行军的苗头。
那位司令官心中大骇，却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个中缘由，急匆匆地下达了几个准确而果断的应对指令，首先是将俘虏营集中封锁起来，各分队采取4号阵型站队防御，然后是紧急开启所有机甲的使用权限，命令所有机师在最短时间内和机甲完成对接，进入战斗。
这些指令每一个都直击要害，对症下药，完完全全地体现出了那名指挥官作为一名领导者的战场经验和老辣程度。但整个艾斯兰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指令下达以后，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噩梦，才真正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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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39
女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可活动的吧凳上转悠着，平添几分小女人的可爱姿态，那双会说话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整个酒馆的格局，目光转到大厅正中的那台古典钢琴身上。
女人的眼底里流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扭头看向封艾，问道：
“你会弹钢琴？”
封艾露出一口干净的白牙，没心没肺地干笑了两声：
“只会弹小星星。钢琴摆在这儿权当撑个场面，回头看看能不能请到会弹琴的家伙吧。”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禁俏生生地剜了他一眼，眉目之间自有风情万种，娇笑道：
“嘴上说得那么清流，到头来还是不忘记做些表面功夫，你们男人果然没几个是好东西。”
桌上的酒已经喝了三分之二，气氛也渐渐变得融洽起来。女人的脸上泛起一抹惊艳的潮红，眼神迷离得颇有些诱人犯罪的冲动，封艾自然不会在意这稍微熟络一点以后的调笑话，只是她说的话却让自己记起了几个月前教自己调酒的那个小女人，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
封艾忽然想到，女人进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个提琴盒子。盒子很不小，看那规格装的应该不是小提琴，或许是大提琴，也可能是吉他。于是他便就着话题顺理成章地问道：
“小姐应该是懂音乐的吧？”
女人也不傻，很快便明白了封艾是在指她身旁另一侧吧凳上放置着的提琴盒子，忽然俏皮地笑起来，慵懒地在吧台上支起下巴，笑意盎然，一字一句道：
“一，窍，不，通。”
封艾显然也是被这回答惊住了，愣了好半晌，那女人见封艾模样古怪，便忍不住爽朗地笑出声来。一旁的sakura又冷不丁蹦出一句“不要脸”。
女人却是对旁边小女孩冷漠的吐槽毫不在意，朝她吐了吐舌头，看得封艾心里觉得煞是有趣。这倒真算是一对妙人，看这年龄差距分明就是母女俩，但看她俩对话的态度又觉得十分微妙，至少在妈妈面前，正常的女儿哪会说出这般口无遮拦、甚至略显尖锐的讽刺话语来？但从那女人浑不在意的性子来看，她俩维持这样的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酒馆里的空调温度其实还要比外头略低一点，气温是正好的。只是女人喝了些酒，又笑了一阵，显然是觉得有些热了，便解下了身上的军装外套——封艾注意到那外套上本该镶嵌着代表军衔的臂章的位置被撕了下来，也便无从判断她的身份。
女人又直起腰来，挺着胸脯，自然地拢了拢脑后的金黄色大卷发，将鬓角的几捋发丝撩到耳后，封艾隐约瞥见了她的后颈，心底却是一愣。
这个女人……不是异人。
后颈没有界纹，拎着个提琴盒子，典型的西方血统，却有个东方血统的女儿，看起来似乎还是位军人，联想到今天是军队回乡的日子，或许还和那六师有些关系，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
在半日以前犹是丧家之犬一般，在艾斯兰军队的枪林弹雨中狼狈逃窜的异人革命军第六师，在这个拂晓时刻尚未到来的凌晨，一个个都像打了几十倍剂量的兴奋剂似的，饿虎扑食一般冲进了艾斯兰的营地中，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天地的怒骂声交替响起，碎石、流弹、火药、硝烟四处弥漫飞溅，俨然一片地狱景象。
在那个时候，每一个仓促应战的艾斯兰军人心头都隐约生出了一个疑问：这帮前阵子还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现在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生猛如斯？看那架势，简直就是一副你杀了我全家，我现在要杀回你全家报仇雪恨的模样……
可怜的艾斯兰军人永远不会想到，激起这帮家伙血性的其实并不是他们，而是某个脑回路无比清奇，做事没个正型，惹得他们一肚子火气的女长官，这帮家伙现在根本就忘了在这里冲杀的目的是什么，就想着找几个替罪羔羊好好地痛扁几顿权当泻火了……
人群中打头阵的一个光头陡然暴喝一声，身形骤然拔高小半米，浑身肌肉虬结，肤青如铁，猛地冲向附近一台近吨重的行军坦克，一脚踹在坦克侧盖上，直接把那沉重的坦克踹得王八一般翻了个个儿，随后他还觉得不够解气，怒吼着冲将上去，抓起那坦克的履带，就把那台比他的体积还大上十几倍的巨型坦克拽了起来，到处抡来抡去，拍飞了一队又一队的艾斯兰士兵，密密麻麻的净化弹打在他那宛若青石的皮肤上，溅射出无数火光，完全不能突破他的皮肤，当真生猛如天神下凡了。
“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是杀红了眼，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满脑子想着要把这片地方砸个稀烂，队伍里的人往哪里跑，我就往哪里跑，他们杀人，我就杀人，他们砸东西，我也跟着砸东西，别的就统统不管了。”
关鹄卿心有余悸地说着，显然也是对自己那时的状态感到后怕，
“回过神来的时候，咱们打头的部队已经硬生生地冲进了营地三分之一的位置，到处都是火，空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现在想来，当时竟然没有被流弹伤到，简直就是奇迹了……”
柔小希也是知道那传说中的净化弹对绝大多数异人来说是触之即死的武器，堪比世上最恐怖的、见血封喉的毒药，对此也深以为然，小小的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继续听关鹄卿说着。
哀而生怨，血性大发的第六师在艾斯兰浩大的军阵中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撕破了那浓郁的夜幕，用血肉之躯拼出了一道微弱的曙光来。
但艾斯兰作为当今世上唯一的统治国度，军人的素质也不是等闲之辈，仅仅在第六师杀进来二十分钟后便彻底整合了队伍，有条不紊地集结起稳固的防御阵线，开始逐渐向营地中的第六师形成包围之势。
无论第六师有多凶残，在绝对的兵力差距前，第六师的挣扎都显得太过于吃力，也太过于惨烈了一点。老虎再怎么凶猛，依旧是两拳难敌四手，在豺狼的包围中也难以扭转战局，况且艾斯兰军队压根就不是什么豺狼，那是生性嗜血的饿狼。
第六师的前进势头越来越缓慢，冲杀的劲头一时间几近凝滞，就在这个时候，最令人绝望的事情接踵而来。
空气里接连响起奇异的嗡鸣声，就像是气流冲开阀门，巨大的机关被启动的声音。十六师驻守的十二个机甲班总共一百二十台机甲头部感应器纷纷在黑夜中亮起渗人的红光，战场上最冰冷的死神们终于醒来，对着笼中的羔羊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看见那台几十米高的机甲在一瞬间就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向我冲过来，那柄光刀已经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是万念俱灰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关鹄卿的眼神显得很是茫然，那种气氛也感染到了身旁的柔小希，后者不经意地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全神贯注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关鹄卿半阖着眼眸，努力地还原着当时记忆中的景象，沉默了半晌，有些缓慢地开口：
“然后，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枪响？”柔小希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哥哥，那时候不是到处都是枪响吗？只是一声枪响，有什么特别的？”
关鹄卿闻言，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接下来那一段时间里，让战场上的每一个士兵，无论是异人革命军，还是艾斯兰军人，都如坠冰窖，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恐怖景象，有些凝重地说道：
“那是……狙击枪的声音。”
当那柄泛着恐怖热能，就连空气都为之翻卷的光刃挥到关鹄卿面前时，他已经被完全震慑，忘记了该如何行动。
就在死亡即将到来的那一瞬间，他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时间空间骤然变慢，耳畔处依稀间飘来一声轻微的枪响，听上去就是从极远处飘散过来的。这声枪响对于在场的战士们而言实在太过于微弱，如果不是细心留意，根本不能听到，但是只要听到那声枪响，所有的异人革命军都会明白那是什么。
那是异人革命军制式的狙击枪210。
210是很普通的大口径狙击步枪，性能不算优越，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元纪年，这把射程只能勉强到达四千米的狙击步枪与那用尖端科技制造的高斯狙击枪相比，简直就是一根笨重的烧火棍。而且除了射程普通以外，210还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装弹时间非常长，长得令人发指。
作为世隐乡军人能够配置的威力最大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因为口径过大，重量太大，为了保证射击精度，牺牲了大部分的自动机构，弹仓内只能够装填一发子弹，哪怕是再怎么熟练的狙击手，平均射击后的装填时间也高达十一秒。
世隐乡的军事机构曾经测算过210的理论极限装弹时间，在不考虑一切客观因素的情况下，最快的装弹时间也需要468秒，看起来还算美好，但其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真正的战场上，哪里有什么机会让狙击手毫无阻碍地填充子弹？
这过长的装弹时间使得其战略作用大幅度削弱，几乎没有任何一名狙击手乐意使用这把枪作为武器。
作为反器材狙击步枪，它的准度尚可，射程一般，最值得称道的只有威力。如果子弹能够准确地击中，能够直接贯穿行军坦克的合金装甲，将里面的驾驶员射个对穿。但是巨大的威力背后意味着的是堪称恐怖的容错率，基本上只有那么一发子弹的机会，210的枪声太响，极易暴露狙击手方位，一击不中就必须放弃狙击了。
210之所以被诟病为鸡肋武器，还有另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这种依靠物理撞击形成伤害普通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哪怕威力再大，也无法击穿机甲表层的磁电力场，顶多会使机甲受到一点撞击的震荡罢了。如今艾斯兰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称霸，最大的依仗便是机甲，完全无法对机甲造成一丁点威胁的武器自然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作为第六师司令官的警卫员，这些武器的资料关鹄卿都是曾经花了不少时间刻意了解过的，所以在听到那声枪响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流过诸如此类的复杂信息。而短短的一个瞬间过后，他便看见一道笔直的白色气旋从他背后传出，在右上方呼啸而过，随着一阵惊人的碰撞声，那柄原本直直横扫向它的红色光刃猛然一震，竟是被冲击的力道截得微微一顿。
这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而就在关鹄卿意识到那柄光刀稍微停滞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了本能的反应，狼狈而迅捷的一记飞扑，与那晚了零点几秒的光刃错身而过。
恐怖的热量擦着关鹄卿的皮肤流过，关鹄卿在地上滚了两圈，发现自己的左半边裤腿已经完全烧得焦黑，不远处的地面上，那柄恐怖的光刃如同划过豆腐一般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弧形沟壑。
11秒……
就在这个瞬间，关鹄卿下意识地在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数字，以210的平均装填时间，下一发子弹最快也要11秒以后才会再次发射，虽然他并不清楚队伍里的哪个狙击手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已经爬到了西南方几公里外的山上给他们做战场掩护，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方才的那一颗子弹，竟是阴差阳错地打在了机甲的光刃上，让他与死亡擦身而过。而接下来的11秒，无论如何，都只能靠他自己来对付这台机甲的恐怖攻势了。
那台机甲上的机师显然也没有想到这预料之中必死无疑的蝼蚁竟然会因为一丁点小小的意外而侥幸存活，但他也并没有太过于在意，战场上一向是瞬息万变，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以他多年的战场经验，自然也不难分析出西南方四千公里开外的地方潜伏着一名狙击手，那射向自己机甲的子弹许是因为些许偏差，才阴差阳错地打到了刀刃上。
机师的手指飞快地在操作表盘上滑动，下达了一连串的操作指令，想要随意地将这苟活了几秒的脆弱生命彻底终结，只见那投影幕显示身下那渺小淡薄的异人正在拼命地拔腿奔跑，似乎打算再负隅顽抗一阵，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就连一点可笑的心思都生不起来，肉体凡胎和机甲之间的差距根本如同凡人与神祗，哪怕是再怎么敏捷的人类也根本比不上他挥刀的速度。
他驾驶着那台摄人心魄的巨大机甲简单地向前跨越了两步，毫不费力地便追上了那异人在两秒钟间拉开的距离，漫不经心地再次抬刀，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红色弧线，那异人竟然还想故技重施，猛地向前一个飞扑，机师几乎是本能般地进行了一个角度微调，预判到了那个异人飞扑的落点，这一下，那个渺小的生物已经是必死无疑——
正这么想着，一阵不大不小的震荡声猛然在驾驶室中响起，那机师猛地一愣，眼前的投影幕一阵红光闪烁，只见左上角那显示磁电力场能量指数的数字骤然下降了五个百分点，这稍微的一个凝滞让机甲的第二刀错开了角度，竟是再次与那小异人擦身而过了。
“怎么这么快……不对，狙击手不止一个！”那机师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判断，久经沙场的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210那极富标志性的枪声，当然也很清楚210的装填时间需要十秒以上，眼下这两枪的间隔分明也只有五秒，根本不可能是原先那把枪射出来的子弹。
机师看着自己驾驶舱正中央位置外约莫一厘米的地方浮现出来的半透明磁电力场，以及那道如同涟漪般正在逐渐消融的弹痕，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这是在挑衅啊……”
根本不可能击穿磁电力场的小小子弹，竟然还射在机舱正中的位置，如果他开的不是机甲而是坦克，此时就已经被妙到毫巅地击穿头颅了，想到这层，那机师心底漫起一丝不悦，想着等收拾了眼前的那个异人，就直接启动推进器飞过去把西南方的那两名烦人的狙击手直接碾死。
关鹄卿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时，听见那再次响起的210枪声，心底也是蓦然一惊，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4秒……不，还要慢一些，大概是45到47秒左右……
他咬咬牙，使劲迈动已经有些僵硬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换了个方向，打算找个掩体，与此同时，也在无意识地碎碎念着：
“还有另一个狙击手吗……不对，这不可能，两名狙击手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方向，这根本就不符合战场上面的常识……”
他的脑海中一个极为怪异的念头鬼使神差般一闪而逝，但很快便被自己否定了，那种想法，比两个躺在一起的狙击手听起来还要更离谱千万倍。
眼下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那个机甲又冲上来了……关鹄卿咬破了下嘴唇，精神紧绷到了极限，那台机甲在空中列过一道火焰，直直地朝着自己冲来，他连头都不敢回，拼命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然后，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极为熟悉的枪声。
关鹄卿眼中冒出一阵精光，旋即化作了极为迷茫的神色。
47秒，他很确定，这一次，他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完全记住了第二枪和第三枪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可能还要再短一点点，但绝对不会比那更久，不会有错的。这到底是……
坐在驾驶舱里的那名机师此时的惊骇程度远甚于关鹄卿。
他操纵着机甲离地腾飞，冲向那名异人的时候，第三发子弹在时隔几秒后再次击出，再一次打到了他的驾驶舱正中央，这本来并不算太过于惊人的事情，但是看到那左上角的磁电力场护盾数值在承受了这第三次攻击以后，竟然骤然下降了四十个百分点，一阵冷汗骤然从他的体表飙出，完完全全地浸湿了他的后背。
“怎么可能……”
基本可以阻隔一切形式的物理冲撞攻击的磁电力场骤然被消去了四成，意味着什么？
就算被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全速轰在自己脸上，磁电力场也顶多会消去五成！但是……但是那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210的狙击子弹，那仅有两厘米口径的小小子弹相对这台机甲而言，根本就跟蚊子叮咬的程度差不多……等等，那个涟漪的位置……
无论心中多么惊骇，作为艾斯兰的机师，他的心理素质都远超寻常的艾斯兰军人，在判断出远处的那狙击手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以后，他也当机立断地作出了最果决而正确的反应，手指在操作表盘上如同抽搐一般舞动，用突破生平极限的速度按下了无数个操作按钮，一时间，那机甲宛如真正活过来一般，动作无比流畅地急停，收刀，手臂上抬，扭身，从空出的机器手掌出爆发出惊人的氮气，让整台机甲在一秒钟内倒飞出了近百米。
必须远离那里，只要在五秒内远离那个位置就好！子弹是有飞行时间的，保持这样的高速移动，就根本不可能会……
这是那机师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没有完整地分析出这一切。因为在机甲倒飞的过程中，他再次听到了那奇异的枪响。
全力催动，甚至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的机甲在那短短的两秒内行进速度甚至已经不比子弹要慢上多少了。
所以，将战场上的时间调慢时，便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轻盈的、笔直的白色气旋，在空中划过四千多米的距离，而另一侧，一台正在疯狂倒飞的机甲仿佛是在主动接近那段气流般，两者交织到一起的时候，那气流正中央一颗细长而冰冷的合金弹头雀跃着、呼啸着，轻巧地扎进了机甲的机舱正中央的位置。
涟漪泛开，那细微的一点所处的位置，和前两次打在机舱正中的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机甲的周身再次泛起半透明的光晕，但是这次，那磁电力场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像是被针尖扎破的气球一般消失不见，子弹旋转着继续前进，穿过了机舱外层的护罩，绽起一层蜘蛛网般的裂痕，子弹继续前进，就像是穿过了豆腐一般——穿过了那名机修师的脑袋。
那张惊恐的神情永远地凝固在他的脸上了。
关鹄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两百米开外那台正在空中缓缓坠落的机甲。他当然听见了那第四声枪响，他的脑海中也清晰的计算出了47秒的间隔时间，但眼下发生的一切，他完全不能够理解。
为什么前一刻还在追击自己的机甲，下一秒就开启了超频模式，不是为了杀死自己，看那动作，反而是在撤退，为什么那台机甲就好像忽然失去了一切控制，就像是损坏的飞机，在空中直直地坠入地面，随着一阵爆炸声，彻底坠毁……他不理解。
47秒。
这个数字宛如一个魔咒，在他脑海里不断扎根，盘旋，他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惧感正在胸间蔓延，他脑海中那个早就被自己否决的想法一点、一点地再次浮现，并且逐渐清晰起来。
那时候的关鹄卿并不知道，当赫拉盆地西南方向四公里外的莫兰山顶上响起第一发轻盈的枪声时，在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异人革命军以少胜多，扭转战局的史诗级战役里，一场总共耗时6分37秒的，超越了人类一切常识的，噩梦一般的屠杀，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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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0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艾斯兰的机甲上面，那层所谓的磁电力场，确实能够防住一切物理冲撞层面的攻击，基本上，如果积累的伤害不足够，是根本不可能破开那层防护罩的。”
关鹄卿说着，抓了抓头发，话锋一转：
“……但是，那个磁电力场，其实在理论上，也存在着一个非常微妙的突破口，说是设计缺陷吧，倒也不是，因为终究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实际上能够做到那种事情的，根本不存在才对，好像是涉及到一个叫什么‘锐点坍缩’之类的理论，我也没怎么搞懂……”
柔小希正听到精彩处，根本按捺不下激动的心情，撅起嘴巴：
“哥哥你倒是快说嘛！”
“嗯……”关鹄卿沉吟了一阵，尝试着解释道：“用比较通俗一点的方法来理解，就是说，那个防护罩其实是均匀地遍布在机甲周围的，就好比你用一枚针在鸡蛋壳上轻轻扎了一下，鸡蛋壳上会出现一个浅浅的针孔，无论你在鸡蛋周围扎多少个洞，只要没到达那个临界点，鸡蛋壳都不会破掉……”
“但是，假如你每次都只扎同一个位置的话，鸡蛋壳周围的地方虽然会毫发无损，完美地保持着原本的形状，但是那个针孔的地方会被扎穿，这样一来，针尖就会刺进里面的蛋黄里去了。”
柔小希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蛋皱着眉头想象了好一阵，才好像明白了一些：
“也就是说，那个狙击手的每一枪都打在了同一个地方，所以才会打破那个什么力场吗？”
“是，也不是。”关鹄卿苦笑着解释道：
“磁电力场其实并没有破损，只是那一个被连续击中的锐点被击破了，然后子弹就可以顺利地贯穿进去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是，这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就算是普通地拿着一枚绣花针在鸡蛋上扎来扎去，也没有人能够保证每一针都恰好扎在同一个位置上，分毫不差。况且那是在四千米外的地方进行狙击，狙击时的情况要复杂的多，成功率远远比用针扎鸡蛋困难上千千万万倍……又要考虑到风阻，又要考虑到地心引力，还有持续开枪导致枪管变热以后弹道偏移的问题，哪怕瞄准镜里的角度偏了一根头发丝那么粗的距离，子弹射到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偏差值也是有可能差了几十米的……”
“这么说，那个狙击手也太厉害了吧……”柔小希听得心潮澎湃，忙不迭地问道：
“哥哥，你是怎么确认那个狙击手是一个人的？还有还有，那个47秒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啊？平时的话，我就算是在心里面默数个十秒都会不准的，你怎么那么确定那个狙击手一定是每隔47秒就开了一枪啊，而且是连续三枪都打中同一个位置……这也太神奇了吧？”
“这倒是没什么不好解释的……”关鹄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确认不会有别的狙击手，只是以常识而论，两名狙击手出现在同一个位置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事情，因为狙击手的射程很远，如果不能分布在两个方向互相援护的话，两个人和一个人的作用相差是不大的……”
“之所以知道每枪的间隔都是47秒的话……其实吧，我虽然是个异人，但是觉醒的异能好像没有太大的作用，就是对一些数据的处理异常敏感。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达克尔长官提拔成警卫员的，平时的话，就是帮他处理一些文书和战报上的工作……咱们的达克尔长官是个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报表就会头晕想吐的家伙呢……”
“而且……”解释到这里，关鹄卿的语速开始变慢下来，神情一时间变得凝重了许多，他的眼睛再次恢复了方才有些茫然空洞的形态，轻轻喃喃道：
“那个人……可不止是开了四枪啊……”
……
四道枪声。
四发子弹。
从空中坠落的机甲。
地上绽起的爆云。
恐怖的暴响声。
嘈杂纷乱的战场中，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对于210的枪声非常熟悉，自打那第一道枪声响起，便已经有人留意到了。但也不会有人对此产生太多的想法，队伍里有狙击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大多数人都将那从空中坠落的机甲当做了一起偶然的事件，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什么人将机甲和那几道细微的枪声联系到一起。
除了目睹了一切的关鹄卿。
47秒，47秒，47秒……
这个数据一直盘踞在他脑海中萦绕不散，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于战场中央，忘记了周围危险的一切，心神完全被那道从四千米外飘荡过来的枪声所占据，全神贯注地留意着有关于那枪声的一切。
砰。
那是第五道枪声。
关鹄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已经完全确认了，枪声的间隔时间绝对是47秒，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他在漫天的硝烟中极力睁大眼睛，睚眦欲裂，魔怔一般拼命寻找着空间里流过的那条白色气旋，疯狂而又恐怖的念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明显，呼之欲出。
第五发子弹划过天际，准确地打在了几百米开外一台机甲的驾驶舱正中央。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关鹄卿感到自己的手脚都控制不住地发麻，震颤起来。
47秒，意味着什么？210反器材狙击步枪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是468秒，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能够接近这个数值，哪怕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狙击手也只能将这个装填时间缩短到7秒左右……
但是，就在距离他们西南方四千米开外的山上，有一名神秘的狙击手正在无数次地重复着那个不可能的奇迹！
那怎么可能……那怎么可能……
那样的人……还会是人类吗……
第六发！
47秒！
第七发！
47秒！！！
几百米开外的那部机甲原本正在对周围的异人革命军进行着一面倒的屠杀，已经杀红了眼的革命军战士们疯狂地与那部机甲纠缠着，有的人甚至已经爬上了机甲的腿部，那机甲正在包围圈中疯狂地舞动，就像是在羊群里肆意奔腾的饿虎。
那名机师同样是杀红了眼，无数击打在机甲身上的武器叮当作响，眼前的投影幕一片腥红，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几枚轻促的狙击子弹打在防护罩上造成的数值变动。
于是，在第七声枪响，也就是第三发子弹妙到毫巅地穿过机甲的防护罩，贯进他的脑袋的时候，他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异人们充满血性的嘶吼仍在此起彼伏，但是下一刻，那台被他们团团包围的机甲就像是忽然耗尽电池的遥控汽车，高高抬起的机械手臂僵在原处，头部血红色的感应灯渐渐熄灭。
那群革命军战士怔住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没有人理解发生了什么。
山上的狙击手并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分毫不差的47秒以后，第八发子弹划过长空，贯在了战场另一处的一台机甲背后。那边的战况同样激烈，每一个异人都做好了拼上性命也要将那部机甲截停的觉悟，只有远处的关鹄卿知道，再过两个47秒以后，那台机甲将会重蹈前两台机甲的覆辙。
没有任何一丝意外，第九第十发子弹如约而至，贯进了机甲后背的同一个位置，穿透了后背的引擎和舱门，贯进了毫不知情的机师的脑袋。
关鹄卿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热血从足尖涌到了脑门，就连嘴唇被他彻底咬破了也不曾发觉，他强行捏着拳头，压抑着想要仰天长啸的悸动。在这处血流如注的战场里，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了一场堪称恐怖的奇迹正在悄然酝酿。
子弹仍然在持续地击出，间隔是恒定的47秒，精准得宛如雨都那座钟楼亘古不变的钟摆，而在那钟摆荡过三次后，这处战场上就注定会有一台机甲沉默地停止一切行动。
四台、五台、六台。
七台、八台、九台……
有人开始注意到了战场上的异样。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那稳定地宛若秒针摆动的枪声。
异人革命军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那一道又一道划破夜空的白色气旋。
优美得像是小姑娘在烟火晚会里放的仙女棒。
冷酷得如若狞笑着收割凡人性命的白色死神！
关鹄卿咬牙，攥拳。他顾不得战场上激烈的战斗，他开始疯狂地奔跑，他的目光一面死死地锁定着天上一道道的白色气旋，一面在战场上竭力来回巡视着犹在战斗的战友们。
远处的一名老兵将手里的匕首从敌人的咽喉里拔出，靠在已经烧成焦灰的坦克上喘着粗气，关鹄卿疯了一般跑过去，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头，拼命地来回摇晃：
“三哥！三哥！告诉我是谁！告诉我是谁！咱们师里有哪个狙击手，最强的……”
老三被看起来完全失去理智的关鹄卿吓了一跳，确认来人是自己的同伴后，方才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看着关鹄卿那迫切的神情，听见耳畔忽然传来的又一发枪声，恍然大悟，喘着粗气，没精打采地笑了笑，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见怪不怪的：
“原来你没听说过啊……咱们六师里，在几年前，可是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的。”
……
“艾斯兰王朝之所以没有覆灭，只不过是因为‘妈妈’手里的狙击枪射程不够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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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1
“哇！”柔小希激动地攥紧了粉嫩的拳头：
“这也太……”她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闷闷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厉害了吧……”
她又抬起头，兴奋地看着身旁的关鹄卿：
“原来那位‘妈妈’是那么厉害的角色吗……狙击手……太酷了……”
“是啊，”关鹄卿说着：“当初在行军前看见她提着琴盒，带着那个小女孩走进山里，我还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呢……”
看着那小女孩眼里迸出的小星星，关鹄卿淡淡地笑了笑，有些失神地补充道：
“她啊，已经不是‘厉害’那么简单了……”
那个黎明前的黑夜接连响起的遥远礼炮，注定会成为他内心深处一道挥之不去的印记。
“后来呢后来呢？”柔小希已经彻底迫不及待地想要听接下来的故事了：“那位‘妈妈’是不是就这样把所有的机甲都打爆了啊？十二个机甲班……那是多少台机甲啊？”
“按照正常的机甲班编制，一个机甲班应该是正好十台机甲的，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总共有一百二十台机甲。”关鹄卿下意识地解释道，旋即又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哪有那么神奇的事情，艾斯兰的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在连续十几台机甲忽然失去了联络以后，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
失去了十七八台机甲以后，艾斯兰的机甲部队终于反应过来事态的不妙。剩下的近百名机师之间开启了紧急联络装置，发出了警示的讯号。内容大概就是“有个很不对劲的狙击手在西南方向，枪法很准，注意时刻保持移动，不要被连续击中”。
这些机师们固然意识到了那名狙击手在这片战场上造成的威慑力，但那个时候，仍然没有太多艾斯兰军人将此时放在心上，只当是机甲被异人革命军纠缠住，方才给那个孤魂野鬼一般的狙击手抽冷子阴掉了十几台机甲。
所以在收到指令以后，绝大部分的机师都作出了相当一致的举动，他们开始操控着机甲升空，在空中通过远程武器对异人革命军进行牵制和包围。
这个做法看起来好像不合常理，在分明知道远处有个狙击手在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们还要升上空中，那岂不是嫌地方太小怕对方瞄不准自己飞上去当靶子吗？
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
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那名狙击手所持的是异人革命军的制式210反器材狙击步枪，这种普普通通的武器正常来说，恐怕打上个三四十枪也未必能够突破机甲外层磁电力场的防御。机师们始终坚信，那些被暗杀的同伴是因为在地面上被悍不畏死的异人革命军缠住了，才会被那狙击手连续击中同样的位置。
如今在空中飞行，机甲的活动范围大幅度增加，行动也灵敏了许多，无论如何，那狙击手都是绝对不可能再利用锐点坍缩的漏洞令他们减员的了。
那个时候，距离第一发枪响，恐怖而频繁，又极为稳定的枪声已经持续了4分52秒，而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后，那群操控机甲的艾斯兰机师才会意识到自己作出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远处的枪声仍在恒定的每一个47秒后响起。
一名在空中疯狂扫射的机师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动，从显示屏上瞥见已经扣去了几个百分点的磁电力场能量数值以后，果断地停止了开火，开始在空中作不规则滑行，果不其然，47秒后枪声再次响起，白色的气流穿过四千米的距离，射向了远处的另一台正在开火的机甲。
那名机师心底一阵冷笑，暗道那狙击手也不过如此，只要在意识到自己成为目标以后第一时间加快移动速度，再怎么神妙的枪法也不可能连续击中同一个位置。那狙击手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特意转移了目标，想来也是那人的无奈之举。
机师们的决策成功地牵制了那名狙击手的攻击，三声枪响后，果然没有机甲从空中坠落。机师们见状，皆是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尽管被对方一杆破枪逼得近百台机甲被迫升空，但是只要免除了那锐点坍缩的威胁，这片战场上，这百来台机甲就始终会是最高端的战力存在。哪怕滞空形态会影响他们清剿这帮暴徒的速度，但也无非是多花上一点时间罢了，没有人会在意这个。
机师们的想法都非常统一，经过严格训练的他们很清楚战场上的资源分配法则，那个狙击手在四千米开外的地方，只要派一台机甲过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掉这个威胁，但那也意味着一台机甲会暂时脱队几分钟的时间，有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杀掉几十个异人，博取一份巨大的军功了。
地上的暴徒党们仍然在做着无谓的挣扎，那远处传来的枪声依旧恒定，第六发，第七发，第八发，只是原先听起来还甚是吓人，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垂死挣扎的弱小野兽无意义的叫喊了。
在空中最先被子弹击中的那名机师的机甲上显示着磁电力场的能量还剩余百分之七十，此刻他正驱动着机甲朝战场中心最为激烈的一处战斗飞去，当第九发枪声响起的时候，他面前的显示屏略略一红，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也为之一滞。
那名机师愣了愣，下意识地抬眼再去看那左上角的能量数值，眼角骤然一跳，一阵深深的恐惧在刹那间溢满了整个胸口。
磁电力场，能量剩余7！！！！
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刚才的那一发子弹！！！
那机师想都不想，强烈的求生本能和危机预感使他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如同闪电般朝着地上最近的一处掩体掠去。机甲班的一名队长通过队伍信息发现自己的一名下属竟然无端开启了超频模式，同样是心下一惊，通过联络器大声喊道：
“大卫，你在做什么？！”
那名为大卫的机师心头被恐惧彻底占满，甚至顾不得回复队长的问话，双手紧紧地攥着驾驶舱里的拉杆，指节泛白，恨不得将那根拉杆生生扯断。
快一点！再快一点！！去到那个掩体……
砰。
第十发枪声。
战场再度陷入僵局的第47秒后，久违的机甲爆炸声轰然响起。
那名机甲班队长惊愕地看着队伍信息里已经一片灰白的大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信息都只导向唯一的一个可能性，也是最不可能，最令人愕然的一件事情。
队长甚至顾不得考虑这件事情到底有多离谱、有多骇人听闻，他不顾一切地打开了全频联络通道，对着剩余的所有机甲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
“所有中过枪的机甲，全部开启超频模式！都他妈给我开！！！！！”
话音刚落，第十一发枪声响起，又一部机甲坠落爆炸。
已经在方才几十秒间被所有人渐渐习惯、以至于忽略的轻巧枪声，再一次成为了战场上最摄人心魄的靡靡之音。
所有机师都在心底里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以210的破坏力，对一台制式的k20-锋刃造成锐点坍缩，需要三发子弹。
这是他们十几名已经牺牲的同伴带来的确凿信息。
但他们完全忽略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点，而现在，那被他们忽略的事情开始成为了最致命的一点。
三发子弹即可造成锐点坍缩……却并不意味着连续的三发子弹。
那狙击手先前看似毫无意义地射出了七八枚子弹，实际上，那人却完全地记住了那上百台在战场中乱窜的机甲里，哪几台是被自己射中过的，射中的是什么位置，只等着时机和位置合适的时候，在相同的位置补上了剩下的子弹。
这可是上百台型号完全一样的制式机甲！
这不可能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疯子！！恶魔！！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天明？！
六七台先前已经被射中一发或是两发的机甲不约而同地开启超频模式，化作一道道腥红的残影驰骋在天地之间，看起来气势无比惊人，实际上却是在疯了一样地想着逃窜。那名队长犹按捺不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对着对讲机大喊着：
“没有被击中过的机甲，都给我去掩护，用身体去挡！只是一枪不会有什么问题！给我去挡！去给中枪的当掩体！”
队长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第十二发子弹已经击出，准确无误地嵌在了一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且已经中了一发子弹的机甲驾驶舱中央，那名机师吓得肝胆俱裂，其他机师在队长的号令下反应极为迅捷地朝那台机甲冲去，竟是用十几台机甲组成了厚厚的帷幕，就为了挡下那催命的第十三发子弹！
砰。
轻巧的白色气旋再次飞舞。
那十几名机师睁大了眼睛。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子弹从他们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划过。
子弹飞旋，跳跃，根本没有接近他们的意思，看起来满是讥讽。
子弹贯入了远处的另一台超频模式中的机甲。
机甲应声而落……
爆炸响起。
一柄破烂过时，被所有人都誉为鸡肋武器，就连异人革命军的狙击手也不爱用的210，成为了这片战场上最恐怖的死神。轻微细密稳定的枪声像是一声声奚落与讥嘲，轻轻巧巧地击打在每一名机师的内心深处，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彻彻底底地玩弄在股掌之间。
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仅仅是机师。
也包括战场中的军人们。
无论是艾斯兰军人，还是异人革命军，都在那短短的几秒钟爆炸时，下意识地停止了眼下的争斗，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远处那爆炸的火光，和空气中那道正在缓缓逸散的白色气旋。
那名机师队长沉默了两秒，甚至不敢再多犹豫一秒钟。他深知47秒后，下一道枪响将会准确地如约而至。一道愤怒的火光攀上了他的心头，再也顾不得战场法则，顾不得其他一切有的没的，十几名机师的陨落，注定会使十六师在这场战役中蒙羞……如果还留着那个狙击手的性命，这场战役就算胜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第七班全体成员进入超频模式，目标西南，把那该死的狙击手给老子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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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42
随着关鹄卿的叙述，整个赫兰战役的发展已经到了最高潮的部分，柔小希听到第七班三台机甲强行开启了超频模式直直朝西南方冲刺，只为了干掉“妈妈”一个人时，一颗小心脏已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扯上了身旁关鹄卿的袖子：
“然后呢然后呢？那三台机甲被打坏了吗？那位‘妈妈’是怎么活下来的？”
关鹄卿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笑道：
“事情发展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看不清楚了。毕竟那可是在四公里外的地方发生的事情，我身上又没有望远镜，那时候战场上又是烟雾弥漫的，哪里看得见啊。”
柔小希不满地撅着嘴巴：“关哥哥，你又卖关子了。”
关鹄卿拍了拍柔小希的脑袋，似是不忍扫了这小姑娘的兴致，努力沉思了一阵，说道：
“那时候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顾着在心里边默数开枪的时间，来判断那一头的战况。咱们师里眼见的斥候队兄弟在之后告诉我，那天他离的稍近些，所以隐约可以看见，莫兰山顶上，在那三台机甲大概快要飞到的时候，放出了一颗烟雾弹。”
“烟雾弹？”柔小希皱着眉头，好奇道：“是那位‘妈妈’丢的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我想……不是。因为那时候我看不见，所以只能认真地默算着时间，打那以后‘妈妈’又开了正好九枪，没有一枪是超过了47秒的，这也就意味着，她正在全速装弹的过程中，根本腾不出手鼓捣什么烟雾弹……”
“哈？”柔小希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妈妈’的话，那还会是谁啊？哥哥你刚才不是说……同一个位置只会有一个狙击手的吗？”
关鹄卿眨了眨眼睛，皱着眉头沉吟了一阵，又深深地看了身旁的柔小希一眼，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底里流淌着几分犹豫的神色，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稍微把头凑过去些，在柔小希耳边小声念叨：
“……这其实都是我一个人的猜测，你不要告诉别人。”
柔小希点了点头，认真听着。关鹄卿吸了口气，问道：
“小希，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妈妈’她不是一个人上山的吗？”
柔小希愣了一愣，想了一会儿，便已恍然，旋即又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啊”地叫了一声：
“你是说……丢烟雾弹的，是她的女儿吗？”
关鹄卿点了点头：“按照时间上来推算，我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三台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从战场这端飞越四公里的距离，在全速催动引擎的情况下，在40秒以内到达是完全不成问题的。而以理论上的极限速度击出九发子弹，需要的时间大概是4212秒。
也就是说，就算已经连续超越了奇迹，在三台机甲一起冲刺的情况下，“妈妈”都是没有理由在那种情况下脱险的，哪怕她射落了前头的两台机甲，最后一台也拥有两秒钟的缓冲时间，这两秒钟就足以让那台已经开启超频模式的机甲将一个普通人碾死好几遍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就是“妈妈”的那位女儿丢出的烟雾弹，为她们争取到了那两秒钟的缓冲时间。
这其中的凶险，是关鹄卿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
柔小希又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问道：
“关哥哥，你说那位‘妈妈’明明要去山上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还会带上自己的女儿呢？她就不怕她的女儿会一起出什么意外呢？还是说……她早就已经让女儿做好丢烟雾弹的准备，所以才带她上山的呢？”
奇怪的是，原本知无不言的关鹄卿，在听到了这个问题以后，却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小希叫了好几遍，他才从略微失神的状态缓过神来，有些凝重，又有些犹豫，看起来，就好像连自己都不太愿意相信自己即将说出的话。
“小希啊……你知道吗，其实啊，所有的正牌狙击手，都是不可能会独自行动的……”
小希疑惑地“啊”了一声，问道：“为什么啊？”
“狙击手……就像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关鹄卿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一旦布置好了狙击枪的位置以后，狙击手通常会埋伏在同一个位置一动不动，有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三四天。在那期间，狙击手的所有视野，所有心神，都必须完全贯注在眼中的瞄准镜，和手上的扳机，其他的任何一切事情，都必须忽略掉。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狙击时的精准度。”
他继续说道：
“真正的狙击手，都是些精神和毅力极端坚定的怪人。无论是吃喝拉撒，还是身上痒了，伤口流脓化血了，他们都会完全不为所动，平时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而当他们的手扣在扳机上的时候……他们就是纯粹只为了射击而存在的怪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狙击手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适合独自出动，实际上，每一名标准的狙击手，身边都会配备着一位默契相通的观察员。”
小希歪了歪脑袋，呐呐道：“观察员……观察员是干什么的啊？”
关鹄卿轻轻笑了笑，道了一句：
“非常多。”
“观察员要做的事情，在某种程度上，远远要比狙击手来的辛苦。狙击手需要留意的只有手里的枪，而观察员则是除了那杆枪以外，需要留意所有的一切。”
“一个好的观察员，必须要和狙击手有着极端的默契。在狙击手瞄准的时候，负责侦查周围的环境，在环境不适合架枪的时候，负责用身体给狙击手当枪架——这种极端情况下，就要求观察员的呼吸节奏要和狙击手完全一致，容不得半点差错，只有这样，才能够确保射击时的准度。”
“此外，观察员还要负责测算敌方的距离，弹道，温度，湿度，计算出弹道的修正量……这是相当庞杂而费脑的工作。在遇到危机的时候，甚至还要负责给射手提供掩护，射击逃跑路线……”
柔小希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忽然想到了什么，终于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啊！关哥哥，难道你想说的是……”
关鹄卿轻轻苦笑了一下：
“没错，你或许会觉得我的想法实在很荒唐，一点都不合常理，可是我了解的所有信息，所有能够发现的线索，都导向那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的事实……”
“‘妈妈’带在身边的那位女儿，就是这样的一位‘观察员’……那恒定的47秒装填速度可以说是‘妈妈’的手法强悍，而她这种持续射击中恐怖的精准度，应该也和那位观察员脱不了干系……”
柔小希已经吃惊地捂住了嘴边，失声呐呐道：
“怎么可能……不是说，那个小女孩……年纪比我还要小上一点的吗……明明才是那个年纪……”
关鹄卿笑了起来，说的话里也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思：
“我今天跟你讲的离谱事情难道还不够多吗？”
柔小希似是终于也认同了这个说法，耷拉下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问道：
“对了，关哥哥，那三台机甲算是解决了，但你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啊？”
关鹄卿闻言，脸上的神色也陡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又朝着身旁的柔小希凑近了一点，偷偷朝着李默存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看见那个白头发的年轻人了吗？”
柔小希循着关鹄卿示意的方向望去，见远处的那一圈新人仍旧围着李默存，听大先生在那边讲些什么，听是听不到的，但大体猜猜也知道该是些安排住处、讲解职务的琐碎事情。人群里那个满头乱糟糟白头发的年轻人显得尤为惹眼，别人都是或席地而坐、或盘着腿，认真地听着李先生的讲解，只有那白头发年轻人一副不耐烦到极点的模样，用十分怪异的姿势蹲在地上，不时抓耳挠腮，嘴里还在自顾自地嘀咕着什么。
“他叫尼尔，直到现在我都对他不是很了解。”关鹄卿解释道：“但是，其实这场战役咱们能够顺利突围，真正按功劳计算的话，就连那位‘妈妈’都要排在他的后头……”
柔小希吃惊地吸了口凉气：
“比‘妈妈’还厉害？！那个人是打架特别厉害的家伙吗？难道他弄坏的机甲比妈妈还多？”
“不是的。”关鹄卿摇了摇头，脸上却流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过，咱们在赫拉山脉遇到袭击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从我身边跑过去，钻到了那差点被俘获的机甲身上吗？”
柔小希点了点头：“记得啊，他是想要干什么啊？”
关鹄卿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也是后来找几个门路通一点的朋友打听了以后才知道，那个叫尼尔的……好像在被‘妈妈’从荣耀角斗里带出来以后，就一直在她麾下做些黑客的活儿……那天他钻进机甲里，据说是躲在机舱旁边的体感驾驶舱跟着回到了艾斯兰十七师的营地，躲过了检查……”
随后，关鹄卿便说出了整个战场里扭转整个战局最关键的另一次高潮：
“6分钟零37秒……这段时间里，‘妈妈’总共开了106枪……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枪是打在机甲的光刃上帮我解围以外，剩下的每一发子弹都是毫无偏差地三发带走一条机师的性命……那一天晚上，她自己一个人，用那把210击杀了三十五名艾斯兰的机师。而也就是在6分37秒之后，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关鹄卿眼神空洞，生涩地说道：
“第一百零六声枪响以后，战场上所有的机甲都停止了运作……”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不敢说话。
关鹄卿长长呼出一口气，那天晚上，在空中所有飞舞的机甲都骤然一滞，所有机甲的头部感应装置在同一个瞬间熄灭，又在下一个瞬间绽起惊人蓝光的场面，让他终生难忘。
“然后……那些所有的机甲都跟疯了一样，开始朝着地上的艾斯兰士兵发起攻击……”
所有尚能运作的机甲尽数叛变了。坚不可摧的光刃屠刀转向了自己的同伴，艾斯兰的士兵们在惊异与不解中叫喊着逃窜，整个战场的形式瞬间扭转，四处都是一片自相残杀的地狱景象……那种画面，是就连场上的异人革命军都已经彻底呆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
柔小希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呀……”
关鹄卿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听说是那个叫做尼尔的家伙躲在机甲里潜进了艾斯兰的营地里后，开始利用那边的一些电子设备进行入侵，最终在我们杀进来的时候成功地骇进了十六师的军事网络，屏蔽了雷达的侦测扫描，还夺取了所有机甲的紧急操控权……”
他的指节捏得有些发白，还不待柔小希发表评论，就忍不住自顾自地呐呐道：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那可是艾斯兰啊……全世界科技最为发达的国家，直到今天，咱们异人革命军里都没有任何一个科研人员能够破解机甲的操作系统，那里面的防火墙系统可以说是绝对完美，没有一丝一毫漏洞可以钻的，可是那个人……那个尼尔，就凭借他自己一个人，做到了这种事情……”
年纪尚小的柔小希并不理解艾斯兰的科技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自然也不理解关鹄卿此时心底的震撼，只是见他神情迷茫，心底里也隐约知道那尼尔恐怕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机甲一直都是战场上绝对的主导……一名顶尖的机师甚至可以媲美半支军队，就好比当年的利文哲·流枫，他曾经开着那部猎人f-j在咱们一师近万人的埋伏中逃窜了四天三夜，最终还是在咱们付出了一千人的伤亡的代价后，让他逃掉了……可是，那天晚上，那些机甲完全变成了毫无理智的玩具，就像遥控赛车一样对着自己的同伴疯了一样撞来撞去……”
如果说，“妈妈”凭借着出神入化的枪法，一个人就彻底压制住了整个战场，那么尼尔骇进近百台机甲的作法，就相当于在艾斯兰十六师彻底丧失斗志的时候，补上了一记一发入魂的迎头痛击，彻底地粉碎了艾斯兰人的所有骄傲。
这场以少胜多的战斗力，战斗人员不足四千的异人革命军之所以能够从四五倍于自己的敌人包围圈中脱身，正是因为那两个妖孽一般的角色。
真正意义上的、不带一丝水分的，凭借着极端恐怖的个人能力，主导了这场参战人数高达两万五千的血腥战争。
内里没有太多惊才艳艳的计策可言，纯粹就是以力破巧，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异人革命军的每一名战士都觉得无比震撼。
那可是仅仅只有两个人……
在常人的观念中，一两个人的力量在战场上能够发挥的作用几乎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那两个人，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地，用个人的力量撕开了黑夜的重重帷幕，成为了赫拉盆地唯二的两道光芒。
“机甲叛变后，整个艾斯兰十六师上下都陷入一片巨大的骚乱之中。后来咱们十六师的战士们很快就反应过来，趁着那场混乱，闯进了战俘营，救出了咱们被俘虏的战友和达克尔长官，从艾斯兰十六师的包围圈中突破了出去，一路跑了回来。”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关鹄卿终于是将他们这两个月以来最精彩刺激的一场战斗经历叙述完毕了。一旁的柔小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两颗膝盖，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这么说……”柔小希失神呐呐道：“那个尼尔哥哥做到的事情，岂不是要比‘妈妈’还厉害得多了吗？妈妈花了好久才打坏那么多台机甲，那个尼尔一下子就把剩下的所有机甲都控制住了……”
关鹄卿轻轻地笑了笑，摇头道：
“不是的。那场战斗咱们之所以能够胜利，他们两个人，缺一不可。如果说尼尔是在战争层面上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优势和转机，那么‘妈妈’就是在所有人都彻底绝望的时候站了出来，成为了我们的主心骨，同时也成为了艾斯兰心头最浓重的阴影……”
只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才会理解那个夜晚，漫天飞舞的一道道白色气旋到底有多惊艳。那是真正的充满了杀伐气息的，令人窒息的美丽。
光是那一手稳定47秒装填的神技，就足够震慑场上的每一个军人了。
偶尔一次成功，便足以载入世界军事记录的奇迹，就那样云淡风轻地在6分37秒内，重复了106次。那个莫兰山顶的狙击手似乎不存在极限，也不存在上限，用自己的实力轻飘飘地向所有人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她的装弹时间是47秒，仅仅是因为210的理论极限装填时间最少也是47秒罢了。
响彻黑夜，惊动了整片天地的一百零六声枪响。
关鹄卿心潮无比澎湃，捏了捏拳头，沉默了一阵，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战争结束后，我已经通过很多蛛丝马迹弄明白了很多事情，但是，还有最后一件事情，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
柔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是什么事情呀？”
关鹄卿转头看向柔小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因为我自己异能的缘故，天生对数字比较敏感，才会发现这个好像不太对劲的地方。小希，你知道吗，如果真的要每隔47秒就准确击出一枪，击出那106枪总共需要的时间……
“其实是6分38秒……”
柔小希疑惑地皱了皱眉头：“那不就是快了一秒吗？关哥哥，这事情真的有那么稀奇吗？”
关鹄卿摇了摇头，肃然道：
“一秒的差距当然是小事了。但是少了一秒和多了一秒的概念，其实是天差地别的。比预计的时间多出一秒，只能说明‘妈妈’并没有死死地卡住那个理论上的极限值，每一枪都慢了零点几秒左右；但是快了一秒……那在理论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连忙问道为什么，关鹄卿苦笑道：
“因为枪械是死的，那些理论上的极限数值都是通过科学方法测定出来的恒定数值，无论一个人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是不可能把210的装填时间缩短到47秒之后的了……”
“但是，”关鹄卿话锋一转，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自信，声音轻了一点：
“那天晚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后一枪击出的时间，确实好像要比47秒早那么一点……”
柔小希撇了撇嘴，问道：“会不会是你太紧张了，数错数啦？”
关鹄卿笑了笑，淡淡道：“那应该是不至于的，毕竟我本来就是靠这门本事吃饭的，只是那一切都难以理解，使得我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真的数错了。”
他忽然记起来什么，笑眯眯地柔小希道：
“不瞒你说，我前段日子还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好久，钻牛角尖钻得可厉害了。每天晚上茶饭不思的，就在想那少掉的一秒钟到底是去了哪里，一直在想，想自己是不是数错了，如果自己真的没数错的话，那一秒钟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柔小希笑嘻嘻道：“关哥哥你脾气可真犟。”
关鹄卿讪笑着挠了挠头，此时他也是把这事权当笑话说说，心底里自然是不怎么在意的了，就给柔小希继续讲道：
“对啊，跟牛一样，上头了拉都拉不回来。在咱们回乡的路上，我还特意找上了咱们六师的一位老牌狙击手朋友，缠着他问了好几天关于那把210的资料，反复确认会不会在理论上存在着某些能够使得210在47秒之前装填完成的机会。”
他笑眯眯地说着：“结果那位老兄被我烦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气得要命，就认真地拿着那把210研究了好几天，方才告诉我，原来还真的存在着那么一个可能性。”
柔小希好奇地听着，眨巴着眼睛，关鹄卿说得心血来潮，便走回营帐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一把210。小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真枪实弹摆在自己身旁，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关鹄卿笑着安慰道：
“没事的，这是那位朋友留给我的备用枪，就是和‘妈妈’用的那支一样的型号，不过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我只是给你演示一下。”
柔小希闻言，终于是放下心来，好奇心再次涌上胸膛，跪坐在地毯上凑近了些，看那关鹄卿神情专注地鼓捣着手里的那把210。
“能够把理论上的极限装填时间缩短的方法只有一个，不存在于任何一部军事资料中，我那位朋友是个老兵油子，常年接触狙击枪，也是被我逼得不行了，才想出了那么一个天马行空……甚至有些天方夜谭的可能性。”
“这和210的枪械构造有关，210是一把老式狙击步枪，里面的一些结构和原理都非常原始，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么一个理论上钻空子的机会。”关鹄卿说着，有些吃力地拉开那把长枪的枪膛，指着里面的一个凹槽说道：
“这就是放置210专用的20子弹的子弹槽，正常来说，这种狙击步枪的装填步骤是拉上保险栓，让弹簧复位，然后再拉开枪膛，把子弹装填进去，”关鹄卿一边说着，一边给身旁的柔小希做着示范：
“枪膛里有个压感装置，只有感受到子弹的重量以后，弹簧才会自动回膛，这时候，再重新把这一截封盖盖上，然后拉动保险，这才算是装填完毕了。”
210的零件机构之间契合地很紧密，关鹄卿也并非狙击手，给柔小希大致演示完装弹的整个过程，也已经花掉了差不多二十多秒。
他又说道：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果特别熟练的狙击手，可以将其缩短到11秒左右，顶尖的狙击手则是可以做到7秒内完成装填，但是每一枪都是在47秒完成装填，那真的是只有试过了才知道是多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不是熟练到闭着眼睛都可以把每一个步骤丝毫不差地完成的话，就根本没有可能接近那个数值。”
关鹄卿继续说着：
“而如果要超越那个极限速度的话，就只有唯一一个非常不讲道理的方法……”
“那就是跳过一些原本非常必要的步骤，甚至是蛮不讲理地用另一种方法来装弹……”
关鹄卿学着那位狙击手朋友给自己演示的方法，重新拉开了枪膛，说道：
“大概像是这样：因为21o的枪膛里有压感装置，感受不到子弹的存在，弹簧就没办法回缩，这种时候……”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右手扶着枪身，忽然伸出了左手的食指，小心翼翼地伸进了那狙击枪的子弹槽：
“如果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去的话，压感装置就会把你的手指当成子弹，触发弹簧，”关鹄卿的手指刚触到那狙击枪子弹槽上面的一层金属薄片，便听得极为轻促的‘咔’一声，哪怕是早已做好准备，他还是来不及收回手指，被回弹的弹簧狠狠地打在了食指上，吃痛地抽出左手，脸上一阵发青发白，惹得旁边的柔小希吓了一跳，急忙问他有没有事。
“没事……”关鹄卿苦笑着把手指伸进嘴里吮了吮，这短暂的一阵接触，那劲道恐怖的弹簧就已经在瞬间把他的手指打破了皮，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弹簧会回缩，提前做好了准备，再晚上那么零点几秒，手指被直接打断也不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轻微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无可奈何地朝柔小希笑道：
“你也看见了，方法就大概类似这样，在不关上保险的情况下，左手在接触到压感装置的瞬间，瞬间抽出来，然后在那零点几秒内扣动扳机，210就会默认用已经上膛的方式将子弹击出，但是这个时候的枪管里其实是没有子弹的，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右手从枪口的前端把子弹放进去，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果能够做到完美，迅速，干净利落的话，就能刚好卡住击发空枪的那个瞬间，将那枚刚好滑到火花塞面前的子弹打出去……”
柔小希看的不是很懂，但也隐约觉得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皱紧了好看的眉头，小小的脸蛋满是迷茫。关鹄卿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其实我也是。这种事情太过于离谱了，本质上其实就相当于先上车，再买票一样……所以在找那位朋友确认了原来210真的有那么一个蛮不讲理、天方夜谭的装填方法以后，我反而开始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关鹄卿眉头皱了皱，想了想，神情有些复杂，又更正了自己方才的说法：
“不是……与其说是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说，我宁愿相信这是不可能的……”
他抬起头来，眼神不知道瞟向哪里去了，看起来甚是空洞，有些迷茫、甚至是有些失意地喃喃道：
“那位‘妈妈’展现出来的奇迹实在是太多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每一个战士对狙击的认知，完美到极致的装填速度，没有一丝一毫偏差，命中率百分百的极限距离瞄准……对于绝大多数狙击手而言，熟悉一把狙击枪可能需要花上半辈子的时间，他们将狙击枪当做自己最重要的伙伴，夸张一点的说，有的狙击手就连吃喝拉撒都和自己的枪在一起，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感知自己对狙击枪的气息……”
“但是……那个女人，她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在她的面前，哪怕是世上最优秀的狙击枪，都没有资格成为她的伙伴，哪怕是操作再复杂，容错率再低的枪支，也完全无法触及到她的上限……”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每一杆狙击枪都会为她俯首称臣……”
“她就像是……只属于狙击枪的，至高无上的女皇。”
柔小希听得一阵激动，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便全身，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关鹄卿苦笑着说道：
“所以了，我宁愿相信那天是自己记算错了时间，才会搞出那一秒钟的乌龙，又或者是那位‘妈妈’其实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异能，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相信她能够用这种方式改变了210击出的极限时间……那已经不是在创造纪录了，她正在改变历史……”
关鹄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终是盖棺定论般说道：
“……天方夜谭的故事，留在让我们这些凡人尚且觉得可以理解的程度就戛然而止，或许才是最好的。见到狙击枪的女皇，我会感到振奋，会感到荣幸，会感到与有荣焉……”
“但是，如果某一天，我发现自己遇到的其实不是人皇，而是真正的神祗，那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应对了……”
柔小希沉默了下来，营帐前的年轻人和小女孩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此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广场中央响起：
“那个该死的女人又跑哪里去了？刚刚回到乡里就到处乱跑，连述职都想躲，疯了吗？”
柔小希好奇地循着声音望去，见那叫嚣者原来是个面色不善的大胡子，一旁的关鹄卿笑着低声说道：“那就是卫兵长何足道先生了……”
柔小希恍然，问道：“他在找‘妈妈’吗？‘妈妈’怎么一直不见人呐？”
关鹄卿终于也是露出了一个老兵油子般，见怪不怪的笑容：
“那个女人……一直没心没肺的，作出什么事情恐怕都不怎么稀奇。”
“对了，关哥哥，”小希眨巴眨巴眼睛：“那位‘妈妈’，名字叫什么呀？”
关鹄卿挠了挠脑袋，回忆了一阵，有些不太确定。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队伍里的老兵说，她好像是叫做……”
……
“菲利斯·瓦伦坦（filis·valente）小姐。”
一道浑厚、中正而平和的声音在如梦酒馆的门口响起。
封艾循声望去，眼底里流转着惊诧。
“三师兄？”
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世隐乡的三先生，柳拂衣。
柳拂衣冲着封艾点了点头：“你好，封艾。”
柳拂衣的身后挂着一只小小的背篓，这时，背篓里探出一颗小小的可爱脑袋来，一对充满活力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嘻嘻地冲着这边开心地喊了一声：
“封艾，你好呀！”
封艾笑了，跟小葫芦打招呼。柳拂衣又偏转过身，对着吧台上的美丽女人行了一礼：
“柳拂衣见过瓦伦坦女士。”
背篓上的小葫芦依样画葫芦，有模有样地双手抱拳，也跟着发出嗡里嗡气的声音：
“小葫芦见过菲妈妈。”
菲利斯·瓦伦坦看见来人，那双迷离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喃喃着：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短暂呢，这么快就被抓住了啊。”
坐在一旁的樱·瓦伦坦（sakura·valente）已经喝完了第二杯橙汁，把吸管啜得滋滋作响，不动声色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大概是想到终于不用陪这疯女人在酒吧里厮混了，眉宇之间的冷漠之色倒是淡去少许。
“瓦伦坦女士见笑了，大师兄知道瓦伦坦女士不喜政务，所以这次叫我过来不是让您去述职的。”柳拂衣的笑容里也带着几缕罕见的无可奈何。
菲利斯·瓦伦坦闻言，媚眼如丝地笑了笑，又换了个姿势翘着腿，笑意盎然地在吧台上支着脑袋，看着门口的柳拂衣，有些俏皮地打趣道：
“葫芦爸爸有何贵干呀？”
一向沉闷稳重的柳拂衣与那位女人对话时，神情之间倒是有几分拘谨，回应道：
“柳拂衣这次前来，是受师匠临行前的嘱托，请瓦伦坦女士一道前往北极。”
菲妈妈听见这句话，倒是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你家那个老爷子还真是臭不要脸啊，人家可是刚被骗去荣耀角斗场，差点就香消玉殒了……好不容易经历千辛万苦回到这里来，屁股还没坐暖和呢，又要赶我去吹风了。”
sakura冷冷地插了一句：
“论不要脸的程度，你也是彼此彼此吧？在山里当了几个月的乐不思蜀山大王，这也叫做千辛万苦吗？”
菲妈妈冲着sakura吐了吐舌头，倒也不反驳。
场上最不明就里的倒是身为酒馆主人的封艾，他全然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位女性竟然和三师兄是旧相识，更加没有想到这女人的来头竟然这么大，连师匠拜托她去做事都要毕恭毕敬的……
这感觉，就像是街边卖馄饨的，无意间发现在店里吃馄饨的家伙原来是电视里常常见到的某个国家总统……
封艾的嘴角无奈地抽搐了几下，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还请瓦伦坦小姐放心，这次的旅程不会太辛苦的，考虑到瓦伦坦小姐的身体，大师兄特意嘱咐我提前一个月陪同瓦伦坦小姐出行，我们会在冬元节后动身，眼下只是稍作准备，这样一来行程就不会太赶，可以聊作旅游了。”
柳拂衣认真地解释了一番。身后的小葫芦显然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
“柳掰掰，咱们要和菲妈妈一起去旅行吗？”
菲利斯·瓦伦坦伸了个懒腰，笑意吟吟地说道：
“也好。和葫芦爸爸小半年不见了，正好向你讨教一下育儿经验，咱家的sakura最近好像进入了青春期了，一直都不怎么好管教呢……”
sakura又是无比迅捷地一记粉拳打在了菲利斯的胸脯上，引起一阵波涛汹涌，异常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去死。”
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咯咯地笑起来。从身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了酒钱放在吧台上，对封艾巧笑嫣然说道：
“小帅哥，等我办完正事再回来找你喝酒了。”
封艾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随时欢迎。”
女人拎过身旁的提琴盒子，朝着门口走去，粉雕玉琢的小女孩sakura也跟着爬下了吧凳。此时正是午间，刺眼的阳光从酒吧门口的缝隙铺散开来，照耀着门口的那两对亲子组合，显得异常耀眼。
菲利斯·瓦伦坦转过头来，再次冲着封艾笑了笑，说了些什么，只是在酒馆的爵士乐里显得太过于轻柔，根本听不真切。
她腾出左手，冲着酒馆里轻轻摆了摆，准备离去。
那几根苍白纤细的手指在耀眼的阳光下微微摇晃，像是蝴蝶轻轻振动的翅膀。
……
……
食指上，贴着一小截创可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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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剧情：情人《valente》结束
主线剧情：暗潮《dark tide》结束
解锁fg：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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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3.新故事的开头，当然是要抄袭别的动画啊！
……
解锁主线剧情：亚都迷情《flirtg janati》
解锁序章：苍白剑客《pale saurai》
正在读取……
……
亚纳提都城，前人类王都，马车与骑士之城，基隆山的钢铁要塞。
作为现今隶属于艾斯兰帝国旗下诸多雄城之一，亚纳提都城在战争层面上有着绝对不容小觑的战略性作用，北接奥尔良山脉，那里是艾斯兰最大的空间迁跃传送门所在地，而南方森林山谷中则潜藏了无数异人革命军的部队，亚纳提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争从四十年前开始就未曾有过停歇。
亚纳提都城的风格与艾斯兰大相径庭。没有高科技的建筑，更加不是光陆怪离的机械雄城，它的力量简单而纯粹，从古至今一直沿袭下来的亚纳提骑士团从未更改过在马背上作战的古老方式，长枪，荣耀，骑士精神，这就是亚纳提的全部，这种古老的作战方式本应被历史所淘汰，但是在对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异人革命军时，却成为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奇兵。
四十多年来，亚纳提身后的那道传送门从未被异人革命军接触过。
因为异人革命军无法攻陷拥有那支骑士团的亚纳提。
尤其是近几年来，亚纳提的新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之后，都城更是昌盛远胜以往。尽管这位年轻的公爵自上任以来和艾斯兰的那位新王一样都是让人毁誉参半，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卡里欧斯十九世不拘一格，不受限于传统骑士精神束缚的治理之下，亚纳提成为了真正的钢铁要塞。
如今的亚纳提，就像是每一颗齿轮都严丝合缝地精密运行着的钟表，精致完美，无懈可击。就算是异人革命军也无法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是，再精密的器械，当齿轮中混进了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灰尘之时，也会潜移默化地对整个器械产生微妙的影响，最终会成为改变一切的支点。
……
以往马车行人畅通无阻的星尘街忽然堵塞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绕在街道中央，仰着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查看着前面空地上的情景。
面包铺的老板跪在地上，抵着地面的额头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在他的面前横停着辆马车。
马车并非普通的马车，车厢外面漆着剑与玫瑰的标志。
亚纳提都城中众人皆知的标志。
亚纳提骑士团的标志。
八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环绕在马车周围，森冷的气息隔着几米开外也令人胆寒。
“侯爵大人！求求您了！如果那个铺子真的拆迁掉的话，我们一家老小都会没了活路的……”
马车里传出沉闷的声音：
“这位老板，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整条星尘街都要整改重建，这可是卡里欧斯大人下达的指令，我们这些代人办事的也很难办的啊……”
那道声音话锋一转，从马车的门帘里挤出一颗肥硕的头颅，几乎被横肉遮挡的两颗眼睛分散在鼻子的两边，眯缝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嘛，我们也知道老板生活不易，本着亚纳提的精神，也确实可以代您打点上下，只不过，这个程序的话……”
那颗头颅的下方又伸出五指粗短的手指，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揉搓着，显得很是苦恼。
跪在地上的面包铺老板晃过神来，“我懂……我懂……”他急切地站起身来，小跑到马车旁边，无比恭敬地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金币，战战兢兢地递到了马车里的侯爵手上。
金币的价值不算太高，但已经是老板将近三个月的收入了。那侯爵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几枚金币，猛地攥紧，骤起发难，将那些金币尽数掷到地上。惶恐的老板被吓了一个哆嗦，粗短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面孔，那原本在马车里显得浑厚的声音在愤怒的情绪下变得尖细：
“这是什么东西？你在施舍乞丐吗！嗯？”
周围的人群引发了小小的骚动，人们的脸上或是愤慨，或是同情，但无一例外地，都带着对马车里那个人的畏惧。
侯爵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再也没去看一眼那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老板，淡淡道：
“把这个干扰执法的东西好好惩戒一顿，再关进牢里以儆效尤。”
八名侍卫走上前来，对着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老板暴打起来，街道上不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人们议论纷纷，敢怒不敢言。人群中，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缓缓向前行去，正要突破人群时，却被一直苍老的手按在了肩膀上。
“年轻人，不要去了。”
斗笠的阴影下看不见那人的神色，只是微微侧过头，似是有些疑惑。
搭着那道身影肩膀的老者颤颤巍巍小声道：
“你是外地来的流浪客吧？现在的亚纳提都城已经不同以往了，亚纳提骑士团所秉承的东西不再是荣耀和道义，彻底沦为了府上的走狗。尽管如此，那几名侍卫也不是等闲角色，他们都是骑士团里的精锐，是寻常人绝对无法招惹的……这些人，你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
……
拳脚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音令人心惊胆寒。老板已经奄奄一息，眼睛紧闭，磨破皮的手在地面上摸索到一枚金币，紧紧地捏在手里，嘴角溢出血来。
马车帘下的那颗头颅却精神了很多，看得津津有味，眼前的场景不像是凌辱人类，好像是在看小孩子玩弄一只蚂蚁。
“借过。”
一道清冷得仿佛没有情绪的声音在老板身后响起。一名戴着斗笠的陌生剑客走到了那几名侍卫面前，将老板挡在了身后。侍卫们愣了愣，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仔细地打量着那名剑客。
“你是谁？”
“来捣乱的吗？”
“哼，又是流浪客。”
“不怕死的家伙。”
斗笠下的阴影遮盖了剑客的面容，只能看见身后随意束起的长发，手臂裸露出来的皮肤苍白得可怕，像是从来不曾见过天日。他的身后负着一柄看上去极沉重的西式大剑，腰间则挂着另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清冷的声音问：
“对主公彻底言听计从，就是你们身为骑士的道义吗？”
为首的骑士道：“那是当然。”
那声音继续追问:
“……就算你们的主公是猪狗不如的人渣败类也是一样吗？”
那几名骑士愣了愣，按住了腰间的剑，怒喝道：
“你什么意思？”
“你想死吗！？”
剑客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继续道：
“欺凌无罪的百姓……你们就是为了这种事情而不断磨练你们的技艺吗？”
局面在不知不觉间紧绷起来，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状态。剑客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斗笠的边缘，缓缓摘下，露出一张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
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握好剑的同时，你们就做好了被杀的觉悟了吧？”
为首的骑士紧紧皱起眉头，沉声道：
“你到底是谁？”
苍白剑客平静道：
“柳未名。地府再见。”
“少废话，受死吧！”
骑士们一拥而上，斗笠旋转着飞上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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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4.至于第二章嘛，抄袭刚才的标题就好了！
8月25日晴
唔……虽然说突然决定要写日记，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写的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路过文具店的时候觉得这本子太可爱了，没怎么想就买了下来。留着空空的好像也不太好，总而言之，从今天开始就坚持一下每天写一写日记吧！
今天也是很平常的一天，实际上，自打从雾城出来以后，就一直过着很平常的日子了。蓝思琳还是整天一副欠揍的模样，一天到晚说一些惹人生气的话，没有一点男人味，也没有一丁点绅士风度……啊，真是气死了！
不知道七七小姐在雾城那边过得怎么样，还有谢念念也是，虽然才过去了一个星期，我已经很想念雾城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还要回去一趟，老板家的煎饼果然才是最棒的！
我们还在赶路，七七小姐留给我们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都怪蓝思琳那个无底洞！
ps：蓝思琳今天说我吃相比猪还难看。
8月26日晴
哎，已经出来了这么久，对于老爷子要我们去的那什么半空斋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明天就要离开罗格镇继续北上了，据说要穿过一片很大的森林，哎，真麻烦，接下来的几天肯定又没办法洗澡了。蓝思琳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说话要重复几十遍他才反应过来……每次离开城镇的时候他都是这幅鬼样，真是气死人了！
ps：蓝思琳说我衣服穿的土。
8月27日阴
在森林里迷路了，走了一天，又闷又湿又累又饿，蓝思琳真是……太不靠谱了！！晚上还有棕熊想要抢我的烤鱼吃，把大笨熊暴揍了一顿，结果变得意外地乖巧，还愿意帮我们抓鱼，没忘记买盐巴真是太好了。
明天吃什么呢？
ps：蓝思琳今天没有说我坏话。
8月28日雨
下了一天的雨，衣服全都湿透了，心情也糟透了。
还好大笨熊识路，带我们走出了森林，比蓝思琳靠谱多了。哎，真想让大笨熊和蓝思琳换一换，以后让他在森林里当野人，让大笨熊陪我去半空斋就好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220区附近了。那里好像有异人革命军的据点，应该是不错的休息地方。
啊！！！身上黏答答的真是难受死了！好想躺在软和的大床上睡觉啊！！！
ps：蓝思琳今天说我是搓衣板。
8月29日雨
虽然确实找到了革命军的根据地，领头的亚瑟大叔也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但是还是高兴不起来。这个地方的伤患实在太多了，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据说是因为每天都要和亚纳提都城的王都骑士团打仗的缘故，每天都有很多伤亡。最近和艾斯兰的战争也越来越频繁了，好像是因为艾斯兰正式出征了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难受。
最讨厌下雨天了。
9月7日多云
已经很长很长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写日记了！
因为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太忙了，每天都在医务室里东奔西跑治疗伤患，可是不管治好了多少个，每天都总会抬进来更多更多伤患，我真的超讨厌打仗！
哎，虽然很想再写点什么，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好记的了。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蓝思琳，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9月9日晴
虽然有些不舍得，但是我们还是必须要离开根据地了。
老爷子要我们找的半空斋，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就根本不能回世隐乡了。
亚瑟大叔建议我们想办法偷偷溜进对面的亚纳提都城里面去打探一下消息。
由于战况紧张的关系，亚瑟大叔也没有办法给我们太多的补给，虽然不是很多，我们还是拿着大叔给的干粮和艾斯币重新上路了。
原来蓝思琳这几天都缩在附近村庄里，和一群老爷爷下棋！！！！
真不明白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一早就把身上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了，还想着从我这里借钱，我才不会给他乱用呢。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理能力啊？
哎，又要和这家伙上路了，总觉得怪怪的。
ps：蓝思琳说我是葛朗台，到时候要好好查一查葛朗台是什么意思。
又ps：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蓝思琳这几天总是偷瞄的我包裹，考虑到之前他偷跑的时候顺走了我整个包裹的前车之鉴，这本日记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那个鸡贼的要死的家伙看到，以防万一就在这里留言一句吧：
……
……
……
蓝！！思！！琳！！是！！傻！！逼！！
……
……
……
……
……
蓝思琳嘴角抽搐，僵硬地合上了日记本，揉了揉隐隐发涨的太阳穴。
“这个臭婆娘……”
嘴上骂着，手上也不忿地将那本日记本随手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顺带一提，之所以蓝思琳会靠在垃圾桶旁边，是因为他在昨夜在酒吧的彻夜狂欢之后，花光了沈园包裹里的所有钱财，最终在天亮时被人丢了出来。
这是蓝思琳继雾城以后，第二次卷着沈园的包裹溜之大吉跑去喝酒。
动机和事件的发展都和雾城那一次差不多，只是后续的发展有些不一样。至少这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莫名其妙地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这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了，蓝思琳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脑袋里都装满了酒精，甚是沉重，衣服上尽是酒味。
“还真的没钱了啊……”
他又仔细地在沈园的包裹里翻来翻去，整个包裹确实除了沈园的一些衣物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蓝思琳叹了口气，提起包裹，打算随手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却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包裹扛到了肩上。
“先解决早饭再说。”
蓝思琳走出巷口。
……
这里是亚纳提。
骑士与马车之城。
一座风格与雾城截然不同的城市。
充满奇幻色彩的异界之都。
亚纳提的建筑都是统一的西洋风格。置身其中，就真的像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古时的欧洲城市。
人们井然有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就像是精密器械里匀速运转的齿轮。尽管有时候生活并非一如既往，近日的亚纳提都城偶尔也有暗流涌动，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剑客刺杀了八名亚纳提的骑士，受到了全城的通缉，亦或是暗中贩卖毒药“返魂香”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近期活动越发频繁……这些事情对于亚纳提居民而言，也无非是茶余饭后的些许谈资罢了。
“这可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宝剑了。”一名跋扈少爷模样的人坐在酒馆的里面，大摇大摆地展示着手中那一柄泛着寒光，有着奇异纹路的长剑，“吞银者，在百兵谱里也能排上前五十呢，好像是北极的那帮矮人用什么龙纹钢做的……”
亚纳提人尚武，所以除了绝对严查禁止异人出入城中以外，也不会对刀剑一类的器具有着太严格的管制。在亚纳提都城里，遇见持剑行走的人并不是什么太过于稀奇的事。但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在公共场合轻易展示自己的武器。像是这名少爷这般随意地拔剑出鞘，是不合亚纳提订下的条例的。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
因为那名少爷，还有这件小小酒馆里，坐落在各处的几个身穿便服的男子，都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一员。
说是骑士，其实用恶霸形容更为贴切。尤其是在脱下了身上那套曾经代表荣耀与正义的盔甲之后，这几个不在执勤中的恶棍更加肆无忌惮。有的毫无顾忌地拿过吧台上的酒自顾自畅饮，有的更是直接揽过瑟瑟发抖的侍应生坐到身旁，上下其手。经营酒店的老夫妇和其他的侍应生都瑟缩在吧台之后，敢怒不敢言。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端着盘子，满脸的气恼。
“霍格尔，你老爹又给你搞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名为霍格尔的少爷面露喜色，晃悠着手上的那柄长剑，几乎快要划到对桌的老者身上去了，笑嘻嘻道：
“那是。好像是从哪个悬赏犯身上搞来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还真想砍点什么东西试试看啊……”
另一人忽然问道：
“说起这个，你们最近有收到关于那个白皮肤流浪剑客的消息吗？霍格尔，人家可是差点把你老爹一起砍了呢。”
“对，据说那家伙剑法相当了得，已经在坊间传得跟神仙一样了。斗笠一甩，八剑下去八条人命，那几个家伙倒地的时候，斗笠才刚刚落回他面前，刚好挡住最后一剑挥出去时溅出来的血迹……”
霍格尔满不在意地嗤了一声：“那是老爹他自己的问题，尽爱请些没用的家伙来当侍卫，要换做是我，倒是很乐意会一会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苍白剑客’，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老子的吞银者比较硬……”
几名便衣骑士当中，看上去较为年长的那名喝了口酒，沉声道：
“那剑客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恐怕是混进城里来的异人，真的对上了，还是小心为妙。咱们团里那八个家伙也已经是老江湖了，怕是吃了没穿盔甲的亏。”
霍格尔嗤笑道：
“队长，你也太谨慎了，区区异人，还不是来多少杀多少。城对面的那群异人革命军，现在不还是被咱们杀得连头都不敢冒，到头来，还是一群鼠雀之辈……”
前桌的那名老者似乎是再也受不了这里的气氛，畏缩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想要走到台前结账走人。霍格尔微微眯缝起眼睛，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忽然高声道：
“老爷子，这么急着走干嘛？”
那老者哆嗦了一下，目光游移：“我……”
“你不是还没喝完酒吗？”
霍格尔稍稍坐正身子，左手仍然不忘勾在身旁女侍应肩上，右手拿着的剑尖在对桌那只半满的酒杯上敲了敲，剑身顿时发出一阵奇异的嗡鸣。
霍格尔不怀好意地笑道：“浪费可不好哦，老爷子。”
“我……我只是……”
“哎呦。”霍格尔的剑尖碰倒了酒杯，酒水顺着桌子滴到地上，溅到了老人的脚上。“瞧我着手拙的。”他把剑尖移到老先生裤腿上擦了擦，冰凉坚硬的触感让老人害怕地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了。“老板，再给这位老爷子来杯酒，我得好好补偿一下……”
“霍格尔，你都快要把人吓出尿来了。”
“嘿嘿嘿……”
柜台之后，清秀的小姑娘紧紧抿着嘴唇，再也忍受不住，挽起袖子正待上前去，却被身后的老妇人拉住了衣角：
“柠柠，去不得呀……这几位都是骑士团里的人，那个人还是侯爵的少爷，实在惹不得啊……”
被称作柠柠的姑娘仿佛蔫了一样低下头来，满腔怒气无处可使，只好在心里暗自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依言去倒了一杯新酒。这时，大门的风铃一阵摇晃，却是在这个尴尬的当口儿又进来了新的客人。
柠柠心底暗叹一口气，托着盘子走上前去：
“欢迎光临……”
一个发色棕红，留着小辫子，面容懒散，满身酒气的男人推开门帘走了进来。
柠柠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愣了一阵，看着那个男人用慵懒的眼睛环顾了一眼四周，而后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的座位，自顾自坐了下来。
柠柠这才反应过来，尽管眼前的家伙看上去有些奇怪，但这样盯着总归是不太礼貌的，于是有些羞赧地补充道：
“请问……”
“水。”男人打断了柠柠的问话。
柠柠又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水？”
“嗯，水。”
柠柠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呃……那个……我们不能招待只能喝水的客人……所以您得再点些别的……如、如果您是没有钱的话，请去别的地方吧……”
男人没有说话，懒洋洋地把脑袋支在桌子上，伸出另一只手朝她勾了勾，示意她凑近一点。
柠柠犹疑地靠上前去。
蓝思琳仍未从宿醉中回过神来，闭着眼睛轻声道：
“那就五十个团子吧，怎么样？”
“诶？”
蓝思琳缓缓睁开眼睛，懒洋洋笑道：
“你给我团子，我帮你照顾一下那帮家伙。”
柠柠回过神来，明白了蓝思琳的意思。“但是……”柠柠飞快地回过头去偷瞄了一眼身后的那群恶棍，小声道：
“如果是二十个的话，那就……”
“别开玩笑了！少一个我都不干。”蓝思琳不依不饶地讨价还价。
“喂，老子的酒呢？”
那头的桌子上，名为霍格尔的少爷不耐烦地喊了起来，柠柠吓了一跳，慌张地转过身去：
“来、来了！”
她端着盘子，一路小跑到霍格尔面前，却因为太过着急，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直接用脸蛋糊到了地面上，手上的盘子也脱手飞出，酒杯子旋转着扑到霍格尔胸口，将那杯酒溅了他满脸。
柠柠好不容易把脑袋拔起来，还来不及喊痛，看见满脸湿漉漉的霍格尔脸上的杀气，心中顿时有小鹿狂跳。
“完蛋了……”
霍格尔眯缝起眼睛，死死地盯着仍旧趴在地上的柠柠。
“你在搞什么？”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了……”霍格尔慢慢站起身来，其他同伴也面色阴翳地围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赔？”
“那……那什么，如果是衣服的话，我可以帮你洗干净，然、然后……”柠柠坐在地上，慌乱地口不择言。霍格尔见着那副无助的模样，脸上勾起阴仄仄的笑意：
“哦？这样啊……我这件衣服是没法洗的，重新买一件的话，要好几万呢，你赔得起吗？”
“好、好几万？”柠柠瞪大了眼睛：
“我以为才几十块……”
霍格尔嘴角抽搐了几下，脸上掠过一丝戾气：
“既然你赔不起，那么就割下一只手指赔罪怎么样？”
柠柠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已经被其他人按倒在桌子上，身躯单薄的柠柠拼命地挣扎着，却毫无反抗之力，酒馆里的其他人更是瑟缩在角落，一口大气也不敢出。霍格尔狞笑着拔出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柠柠身上到处比划着。
“是切小拇指好呢，还是无名指好呢……还是说……”
“如果不想要见血的话，陪我睡上一觉也不是不可以……”
“霍格尔，这妞儿看上去是个雏儿，你要真那么做了，还是得见血啊！”
“嘿嘿嘿嘿嘿……”
在挣扎中，柠柠的发髻被彻底弄散，一根尖细的发簪顺着头发飞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蓝思琳面前。蓝思琳捡起那根发簪，百无聊赖地放在手上把玩，仿佛对眼前的那一幕视若无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来。
“谁来……谁来救救我……”
柠柠无力地挣扎着，惊慌失措，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几乎是用乞求的目光四处张望，可是酒馆里的无论是普通酒客还是老夫妇，都已经畏惧得连声都不敢出，哪里有什么帮她的意思？倒是门口角落的那个男人，依旧懒洋洋地抽着烟，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紧急的关头，柠柠心中还莫名觉得这个家伙真的好像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欠揍气质。
“别乱动哦……否则就不只是一根手指了。”霍格尔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兴奋，舔了舔嘴唇，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柠柠绝望地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忽然脱口而出：
“团子！！！！一、一百个！！”
（注：此处a的是《混沌武士》第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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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5.围观打架的时候吃的零食味道才是最棒的
“团子！！！！一、一百个！！”
少女无助之际喊出的奇怪话语让在场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而在说完这句话以后，角落的蓝思琳却笑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门口角落的那个座位上。
蓝思琳毫不在意众人诧异的目光，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真是一条贱命啊。”
他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戏谑笑容，指尖依旧夹着那根烟，闲庭信步般踱到那群便衣骑士面前。
“你说什么？”
“哪来的酒鬼？”
“你想干嘛？”
蓝思琳完全没有理会那群人，视若无睹地越过那名之前被称为队长的骑士背后，将烟头弹进霍格尔面前的碗里，自顾自地抽出一双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了一块肉便往嘴里塞。
“我说……”他眼底笑眯眯的，嘴里含糊不清：
“你们这些人的命还真是不值钱，一百个团子就能买下来了，现在随便买条狗都不止这个价了吧？”
“小子，你找死？”那群骑士的队长面露阴狠之色，缓缓拔出了腰间泛着冷光的佩剑。
蓝思琳微微歪了歪脑袋，对面前那人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杀气丝毫不以为然，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找不找死不知道，你那把剑既然已经拔了出来，最好就要做好收不回去的觉悟。”
队长微微眯缝起眼睛：
“那就不必多言……受死吧！”
队长举起剑来的时候，蓝思琳刚刚咽下那口肥而不腻，喷香流油的烤肉，当队长作势要砍的时候，蓝思琳手上全没动作，却猛地冲着那人的面门吹了一口气。剑没有把蓝思琳当头劈成两半，更加没有落下，因为那柄剑在落下之前，空气里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奇异的撕裂的声音。
站在队长身后的另一名骑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再也顾不得手上按着的小姑娘，颤声道：
“队……队长……你的衣服……”
队长愣了一愣，讶然回头，依稀看见身上那件昂贵的袍子背后，赫然出现了一道斜向的划痕，从右肩一直延伸到腰际，已经是彻底破烂不堪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干了什么？”
“那……那是剑气吗？还是刀气？”
“是武术！绝对是武术！隔山打牛！”
队长的额头渗出冷汗，眯缝着的眼睛里透出忌惮，谨慎地将剑横在身前，僵硬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是你做的？”
几名骑士早已震惊地忘了正在做的事情，柠柠便也从那群恶棍的压制中脱身了，然而，即便是她也对面前出现的情景一头雾水，甚至惊讶得忘记了逃跑。
“真是个好问题。”蓝思琳懒洋洋地叉着腰，故作姿态地望了望四周，耸了耸肩膀：
“除了我还有谁呢？”
队长的冷汗越来越多，眉头紧皱：“你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眼底满是俏皮的笑意，戏谑道：
“你猜。”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筷子，笑眯眯地斜乜着那紧张到了极点的队长：
“这口剑气吹的是你的衣服，下一口吹哪里好呢？”
队长忐忑道：
“你……是异人？”
蓝思琳夸张地挑了挑眉头，正待说话，站在角落里的霍格尔却颤抖着出声道：
“你……你不要太狂妄了，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蓝思琳微微眯缝起眼睛，说出了一句让场上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话。
“我当然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的很清楚。在座的各位，是亚纳提骑士团的人，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霍格尔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蓝思琳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一副煞是沉痛的表情，阴阳怪气道：
“基于对贵都城的尊重，我可是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来了解有关于亚纳提和名满天下的王都骑士团呢，结果到头来，我认得亚纳提的骑士先生，骑士先生们不但不认识我，还打算对我刀剑相加……”
他越说越来劲，到最后，还表演了一式西子捧心，娇滴滴地委屈道：
“难道亚纳提光荣的骑士们都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使节的吗？啊！我的心好痛……”
队长的额头上已经是汗如雨下，大脑一片浆糊，完全弄不明白面前的家伙在表演些什么戏码，倒是身后的骑士渐渐反应过来，暗暗扯了扯队长的衣角，咬耳朵道：
“队长，好像最近确实有西边的瓦莱城使节来访……”
原来，亚纳提都城因为特殊的地形关系，作为战略要地，常常要保持军备的更新。要做到这一点，光凭自给自足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长久以来，亚纳提都城一直都和毗邻的城市维持着长久的交易，尤其是近期卡里欧斯十九世大力发展军备，与各地城市的交流更加频繁，使节的来往也已经不是稀奇事。
倘若来自外地的使节在亚纳提的地盘里被军队的人所伤害，必将引起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到时候，他们几个不仅仅是职务不保，更有可能引起卡里欧斯大人震怒，人头落地也不奇怪。
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瓦莱的使节的话……
想到这层，队长的心中不断冒起恶寒，既感到后怕又感到庆幸，缓缓收剑入鞘，正待说些什么，门口处的风铃再次响动。
掀起门帘，走进门来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流浪剑客。
斗笠遮盖了大半面庞，看不清见五官，唯有皮肤裸露出来的部分呈现出异样的苍白。
见到这人的时候，骑士团的众人皆是猛地一惊，而蓝思琳则在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的情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呐呐道：
“哎，戏白演了。”
正说着，蓝思琳已经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稍稍远离了那几名便衣骑士。
那流浪剑客初进门的动作倒是和蓝思琳如出一辙，在酒馆里环视了一圈后，率先打破了僵局：
“好像很忙，失礼了。”
话说完，那人便就此转身，好像真的打算就这么离去。
那队长才缓过神来，暴喝了一声：
“站住！”
流浪剑客止住了身形。
队长神情肃穆，沉声道：
“……摘下你的斗笠。否则就地格杀。”
流浪剑客依旧沉默，斗笠下，微微回首的小半边侧脸看不见表情。他慢慢抬手，于是众人的视线便跟着他那只苍白宛若女子的手向上抬，可是当他的指尖触及斗笠边缘时，却又停了下来。复又慢慢移向了腰间的佩剑。
众人又是一惊，几名恶棍纷纷拔出腰间的剑，场上的气氛在霎时间紧绷到了极点。
“是‘苍白剑客’！”
“干掉他！”
几名骑士手中的利剑泛着寒光，先后蜂拥而上，七八道剑锋直指那苍白剑客的后心，在剑光闪烁中，苍白剑客猛然转身，惯性甩飞了头上的斗笠，长发飞舞，冷冽的眼神快速扫过那几把剑挥砍的方向，右手拔剑出鞘，在空中几个轻巧的转换，宛若穿针引线般将那七八柄方位不同的剑牵引到了一起，竟是以一人之力同时格下了那几把剑。
金铁交击之声锵锵作响，苍白剑客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恍若游鱼一般从那几人的空隙中俯身掠过，伴随着割裂之声，一名骑士已经在血光中惨叫倒地。
谁也没想到那苍白剑客竟然会不退反进，几个踏步间反而走进了酒馆中心，骑士们顾不得同伴，转身一拥而上，苍白剑客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剑上的血迹甩净，猛地窜上桌子，利用酒馆的障碍物和几个人周旋起来。
蓝思琳见事态不妙，大叫了一句卧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用一招熟练的饿狗扑屎趴到了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当机立断抄起桌上的一只酱猪蹄，一股脑缩到了最角落里去，非常尽责地扮演起了吃瓜群众的角色。
那几名骑士有的想要爬上桌子，继续追击，有的则是继续在地面上打算将那人围堵。然而他们显然是低估了在桌子之间腾挪的难度，一名恶棍紧随着苍白剑客的步伐从一张桌子跳到第二张，却忽略了桌子上的酒渍，一个趔趄直接仰头栽倒。那苍白剑客却是灵活至极，在桌椅之上来回辗转，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时踢开桌上的碗筷酒杯，把毫无防备的骑士砸得满脸挂彩。一时间，整个酒馆便已经到处都一片狼藉，鸡飞狗跳。
战场经验比较丰富的骑士队长焦急喊道：
“把他逼到角落里去！”
蓝思琳猛地一愣，发觉场上的所有骑士在队长发号施令后，果真开始形成了包围圈，把那苍白剑客往角落里赶。从他的角度看来，就是一群拿着武器的精壮汉子气势汹汹地朝他这里扑了过来。
“我靠，不是吧？！”
蓝思琳揩去嘴角的油渍，大叹倒霉，正想钻进桌子底下避难，不过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苍白剑客脚下生风，在桌子之间踏步如流星，持剑在手，眨眼间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砍他！！！”
被逼到死角的苍白剑客，身后已经有剑风呼啸，苍白剑客眉头骤然一蹙，掠至蓝思琳面门，猛一发力，竟是一脚踢到了蓝思琳头顶三寸的墙壁上，把蓝思琳吓得冷汗直流。那苍白剑客借着惯性在墙上连踏几步，猛地一蹬，用一个漂亮的后空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本来避无可避的一剑，那刚挥出剑来的骑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与此同时，他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反手抽出了他身后那名挥剑骑士腰间的一把短剑，猛地扎进了他的后心。那骑士一声惨嚎，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了蓝思琳面前。
“牛逼！”蓝思琳揩去被喷了满脸的血迹，想了想，又丢掉了手上那只粘上人血的猪蹄，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拿另一只鸡腿。
“滚开！”
满眼血丝的霍格尔一把推倒了傻站在桌子旁，早被吓呆了的柠柠，挥剑冲了上去。柠柠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委屈地揉着屁股。苍白剑客余光扫见那一幕，眉头微蹙，微微转过身来，直面杀气凛然的霍格尔。
“给我去死！”
霍格尔眼里满是愤怒的火光，手中的吞银者仿佛划过一道长虹，直击向苍白剑客。苍白剑客手中长剑一挥，恰到好处地与霍格尔的剑锋相交，但是这本该将霍格尔的剑刃格开，使其胸前露出空门的招式却没有奏效。因为在两剑锋刃触碰的那一刻，削铁如泥的吞银者轻松地将苍白剑客手中的剑崩开了一个缺口！
情况急转直下，苍白剑客显然也是没有预料到霍格尔手中的宝剑竟锋利如斯，再过一秒，他手中的长剑便会断开，而吞银者也将顺势斩进他的腰腹。在那一刹那，苍白剑客眼中精光爆绽，在千钧一发之间收剑、转身，用后背的那一口巨剑险之又险地抗下了霍格尔的全力挥砍。
一向无坚不摧的吞银者竟然没能斩开苍白剑客身后的古朴剑鞘，锋刃与剑鞘触碰的时候，酒馆里竟然爆发出宛如巨钟嗡鸣的声音。霍格尔眼底满是惊骇之色，而苍白剑客右手一旋，手中的那把长剑被惯性旋出去被砍断的那一截，将剩下的半截扎进了霍格尔的小腹。
霍格尔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腹，缓缓跪倒在地，眼神逐渐失去焦距。队长见到这一幕，怒火攻心，大喝道：
“伊万，枪！开枪！射死他！”
名为伊万的骑士愣了一愣，犹豫道：“可是队长……这里还有平民……”
队长握紧手里的剑，从嘴里冷冷地迸出几个字：“不要管，我叫你开枪！”
伊万咬了咬牙，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着远处的苍白剑客连续扣动扳机，枪声在酒馆里爆裂，惊恐的人们尖叫着跑出酒馆，苍白剑客显然也没有硬抗子弹的本事，开始在酒馆里全速移动，辗转腾挪着躲避伊万射出的子弹。苍白剑客或是跳跃，或是翻滚，所到之处，身后都会留下一连串的弹孔，而他的手上，就连一把趁手的武器也没有。匆忙之间，他的余光瞥见过道上掉落在地的一把长剑，猛地改变房间，竟是朝着伊万直冲而去。
伊万几乎要将牙关咬碎，偏偏那苍白剑客宛若鬼魅一般，根本难以捕捉他的行迹。苍白剑客猛地一个前扑，伸出手来就要去拾起地上的那把长剑，呼啸着的子弹也在下一个瞬间贯进了他的左臂。
苍白剑客闷哼一声，眉头紧蹙，将拾起来的长剑交到了右手，猛一个翻滚，长剑脱手而出，直直地插进了伊万的胸膛。苍白剑客爬起身来，猛地抽出伊万身上的长剑，受伤脱力的左手垂在身旁，右手持剑，和剩下的骑士们又战成一团。
转眼间，酒馆里的骑士团成员已经连折四人，队长稍退了一步，额头满是冷汗，已经是气急攻心。“必须要用那个了……”队长咬了咬牙，伸手进怀中，似乎是想要取些什么出来，“嗯？”队长猛然睁大了眼睛，汗如雨下，紧张地检查着四周，衣服的里衬摸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可能……那个东西……什么时候弄丢的……”
短暂的一个晃神，又一名骑士惨嚎着倒下，再这样下去，几名骑士终究会重蹈覆辙，再一次团灭在苍白剑客手中，队长看了一眼那剑势如风，越战越勇的苍白剑客，心中暗下决定：绝对不能放他走！
队长猛然挥剑，砍碎了桌子上的酒瓶子，又踢翻打碎了地上的几个酒坛子，让酒精溅了一地，随后又一剑砍下墙壁上的烛台，蜡烛上的火星与高纯度的酒精接触，瞬间让整个酒馆的地面燃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蔓延到了桌椅上，吧台上，进而将酒柜里的藏酒全部点燃，高温让玻璃瓶子猛然爆裂，碎片四溅，木板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各种物质燃烧的气味混合在了一起，让人难以呼吸，几名剑客在火中对剑，伴随着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看起来就像是跳跃的火星。酒馆中已然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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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6.越是性冷淡的人越有可能是真正的傲娇魔怪
车水马龙的亚纳提都城街道上，沈园摇摇晃晃地独自行走着。
她的眼睛里不见了往日的灵气和活力，看上去反倒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每走上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喘，好像下一刻就要直接晕厥过去了。
“好累……”
沈园已经一整晚没有吃东西了，不仅如此，她还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寻找蓝思琳的踪迹，但亚纳提不比雾城，面积可是要大得多，光凭一晚上的功夫，根本就没办法找遍整个亚纳提的酒吧夜店。
“蓝思琳那个家伙……找到了以后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沈园气得牙痒痒，心中对蓝思琳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已经是恨到了极致，若不是现在仍是夏秋之时，没有漫天飞雪，她的手上也没有一盒火柴，否则此时的她要是点燃了火柴，没准还能在小小的火光里看见自己把蓝思琳抓起来扒皮抽筋的梦幻泡影。
街道对面的汉堡店飘来浓厚的芝士香味，沈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似乎连灵魂都要出窍而去，穿街而过钻进对面那家店里了。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和干瘪瘪的肚皮，干巴巴地叹了口气，又拖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去。
“没有软和的大床，没有热水澡，没有饭吃，也没有钱……”
沈园意识都要模糊起来了，呐呐着。
“这地方那么大，怎么才能找得到嘛……而且也不能随便用术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好累哦……”
“说到底，还是因为蓝思琳那个混蛋嘛……一下子就跑没影了，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也没有男人味，也没有良心，除了惹人生气什么都不会……偷跑就算了，还要拿走我的包裹……没有钱，连衣服都不能换……蓝思琳怎么还没死啊！蓝思琳还是赶紧死掉好了！人渣！败类！猪狗不如！草履虫！”
沈园越说越激动，惹得众人频频侧目，不知道这看上去清秀可爱的姑娘是中了什么邪，沈园骂的正欢，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咕响了起来。
她软趴趴地蹲了下来，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眨巴着眼睛，眼底快要溢出泪花来了。
“好饿……”
……
曾经的小酒馆已经在一场大火中化作了废墟。
柠柠背着手，踉踉跄跄地站在废墟上。她的手指上勾着一个小小的背囊，那是她在酒馆废墟里捡到的，好像是之前那个向她开价五十个团子的奇怪家伙落下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摇摇晃晃地踏过那些曾经是桌板、椅子的焦炭，百无聊赖地在烧断的横梁上踢了两下，早已化作木炭的横梁轻轻松松又被踢断了一截，她的鞋子上沾惹着些许黑黑的炭色。
她轻轻悠悠地叹了口气，分明是十六七岁少女的年纪，却像个老成的小大人。
“柠柠，你也真是可怜啊……”
老夫妇站在曾经的酒馆门边，那里就连门框都已经荡然无存，两个老人看着柠柠的目光带着怜悯。
柠柠有点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没有呀，没关系的。”
她转过头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
“我们打算回老家种田了，近来亚纳提城里实在是太乱了。如果只是骑士团的人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最近贩卖毒品的天一组也越来越猖狂了……这地方，咱们老两口确实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柠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柠柠呢？你有什么打算码？你又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家人……如果愿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去乡下住怎么样？”
柠柠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她的笑容却显得没那么苦涩了，更像是带着释然。
“不用啦……”
她呆呆地看了一阵天上的白云，轻轻呐呐：
“这下子，也算是下定决心了。”
……
无人的小巷里，柳未名独自一人慢慢前行。
他垂着受伤的右臂，本就苍白的面庞毫无血色。脚步略微有些虚浮。腰间的长剑早已在战斗中折断，只留下空荡荡的剑鞘。唯有身后的那口巨剑仍在鞘中安然无恙。
行多几步，从身后的巷口里忽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柳未名的眉头微微蹙起，缓缓转过身来，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巷口的转角。
转角里跑出来的不是追兵，却是一名抱着两个包裹，年方十六七的秀气少女。
柳未名的眉头蹙得更紧。
柠柠转过街角，终于看见苍白剑客的身影时，似乎有些高兴，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站定后，上气不接下气道：
“终于找到你啦……”
“你是……酒馆里的。”
苍白男子的声音甚是清冷，像他的剑，冰凉而惊艳，又远不像他的剑，听起来有种让人内心宁静的魔力。
柠柠冲他甜甜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苍白男子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柠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那群骑士团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样子，你肯定不会到人多的地方去的，恰好我在这边工作了很久，对这里的路也比较熟悉……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你……”
柠柠将一个背囊挂到肩上，又把另一个包裹解开：
“呐，这是给你找的新衣服，穿着同一件衣服的话，容易被骑士团的人发现，而且你的衣服也已经烂了，虽然说来的时候比较匆忙，也不知道你的尺寸，是在街边随便买的，就勉强先穿一下吧！还有，唔……这个是消炎药，还有绷带，我记得你好像被枪打中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伤口感染了就会很麻烦了……”
“为什么要帮我？”苍白剑客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不解。
“嘻嘻……”柠柠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话顿时没了多少底气：
“其实……我想要你帮忙。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柠柠的眼神似乎像是在回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轻轻喃喃道：“……。”
话说完后，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对面的苍白男子一言不发，以至于柠柠都已经开始觉得甚是尴尬了，正待说些什么，苍白剑客却径自转过身去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
柠柠犹豫了下，有些底气不足道：
“好歹我也帮你拿衣服来了嘛，而且，我也可以带你走出这里呀，我对这里的路况很熟悉，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苍白剑客自顾自走远了。
“不用。”
柠柠鼓了鼓腮帮子，不依不饶地跟了上去。
“喂……而且，不管怎么说，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把整个酒馆都毁掉了，我也没了工作，很头疼的嘛……”
苍白剑客头也不回：“放火的是他们。”
柠柠撇了撇嘴：“但是，我没有工作了也是事实啊……”
“自己另外再找。”
“唔啊！”柠柠有些头痛地抓了抓头发，不甘心道：
“总而言之！我是真的花了很大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决定，是绝对不能轻言放弃的！”
“放弃吧。”
“不要！”柠柠对这油盐不进的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那你就自己去找。”
“那是绝对不行的！”柠柠认真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而且……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上路的话，没有旅行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方向感，而且……而且我是个女孩子诶，如果没有保镖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很危险的啊！”
“那就放弃吧。”
“不要！”
“那你找别人。”
“我又不认识别的人！”
“那就放弃吧。”
“……绝！对！不！要！”
苍白剑客不说话了，脚下的步伐忽然加快了许多。柠柠愣了愣，才意识到那家伙似乎已经不打算跟她掰扯，决定甩下她自己走人了。柠柠气鼓鼓地跺了跺脚，也加快了脚步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
“……再说了，帮忙找一个人又不是很难的事情嘛。你本身不也是流浪客吗，到处旅行居无定所的，带上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而已，既不费劲也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而且啊，我也不会当拖油瓶的，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咱们一起上路，我……我可以……啊！总而言之，我一定能够帮上忙的……呃，尽力吧……”
“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真是的，你这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耶！你走太快了啦……明明……呼……还受了伤来着……”
“对了！至少你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吧？再拖下去，伤口就真的会感染的！”
苍白剑客脚步忽然停顿，柠柠反应不及，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愣了愣，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他那双平静的眼睛。
苍白剑客转过头来，眉头微蹙，直直地看着柠柠，盯得她脸蛋蓦然泛起红晕来。不知为何，柠柠心底忽然有小鹿开始乱跳。
之前一直没怎么注意，原来这个男人……长得很是好看。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虽然没什么血色，却总有很温柔的感觉。分明是极俊气的五官，却因为过于白皙的关系，又被一丝阴柔的气质所中和，给人一种如果这人是个女人，也会是极美的女人的错觉。仔细看去，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柠柠的脸蛋越来越红，一时间呆呆说不出话来。苍白剑客忽然阖上眼睛，似是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啊？啊……”柠柠先是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他的问题，慌张应道：
“因、因为……你很强啊，而且你也是个剑客，所以你应该也会很懂打架才对……”
苍白剑客道：
“我不强。”
柠柠叫道：“那怎么可能！你可是一个人就打倒了那么多个骑士呢！”
苍白剑客平静道：
“比我强的大有人在。”
他转过身去，补充了一句。
“所以剑魁至今没有找上我。”
柠柠一头雾水：“剑魁？那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
柠柠呼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剑客啊，所以除了你，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苍白剑客蹙眉道：
“你凭什么信任我？”
柠柠愣了愣，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回答：“我……”
“我是通缉犯，”苍白剑客冷漠道：“所以我不用忌讳什么，随时可以杀了你自己走人。”
“你才不会呢！”柠柠撇了撇嘴：
“你要是想杀我的话，刚才就该动手了，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苍白剑客的身形僵了僵，又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柠柠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
“所以啦，就当是我欠你一次人情，帮我这一次忙，就一次好不好！我觉得你一定办得到的！你是叫柳未名对吗？我叫柠柠，柠檬的柠，请多多指教！”
柳未名猛然又转过身，猝不及防把柠柠吓了一跳，结果却不是看向柠柠。
他的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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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7.放飞自我的装逼方法才是最酷的，蓝思琳除外
柳未名眉头紧蹙，对着巷口转角处冷冷道：
“出来。”
柠柠愣了愣，循着柳未名的视线转过头去，看见巷口里慢吞吞走出来的人影，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
蓝思琳耸了耸肩，笑眯眯走上前来，无奈道：
“你们这些练剑的又不是搞特务的，一个两个耳朵都那么灵，点根烟都能被你听见。”
说着，他悠哉地靠在墙上，将那根皱巴巴的香烟塞进嘴里，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柳未名显然对蓝思琳还留有印象，皱眉道：
“什么事？”
蓝思琳笑嘻嘻道：“也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来讨债的。”
柳未名眉头蹙得更紧，柠柠眨了眨眼睛：“讨债？什么讨债？他欠你钱啊？”
“他没有欠我钱，”蓝思琳努了努嘴：“欠我钱的人是你啊。”
“我？”柠柠怔了一下，又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神来，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无辜道：“我欠你钱？”
“对啊。”
“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啊！”柠柠瞪大了眼睛。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虚着眼道：“盛惠一百个团子，您分期付款还是？”
柠柠终于恍然，旋即又惊叫道：
“才没有呢！咱们明明说好的是你帮我摆平那几个恶棍，我才给你团子的，到头来，摆平恶棍的又不是你！是他才对！”说着，柠柠还指了指身后的柳未名。
蓝思琳不依不饶，开始讨价还价：“那不一样啊，那家伙要是不来搅和，我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把那几个家伙收拾了？”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又多看了蓝思琳几眼，眼中似有些许诧异。
柠柠有些吃瘪，无奈道：“还真是服了你了，明明才经历了那么凶险的事情，你还记得团子的事情。”
“一码归一码嘛，”蓝思琳理所当然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团子还是要算的。”
柠柠耷拉着脑袋，虚着眼道：
“好啦……我回头给你补上就是了，我现在也没有多少钱……”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怎么找来的？”
蓝思琳撇了撇嘴，懒洋洋道：
“我只是偶然看见那边那位柠柠小姐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个包裹鬼鬼祟祟地在街道上张望了半天，又溜进了巷子里去，用鼻子想也大概能猜到她要找谁，所以就随便跟了过来。”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蓝思琳又笑嘻嘻补充道：
“顺带一提，我过来其实也只是出于好奇，对你的赏金并没有什么想法。”
柠柠难以置信地指着蓝思琳：
“你、你竟然跟踪我！”
蓝思琳叹了口气，虚着眼道：
“我是光明正大地走在你后面的，是你自己神经大条完全没有察觉到，所以说，这根本连跟踪都算不上……”
柠柠又吃瘪地鼓起腮帮子，想了想，道：
“所以说，你不是骑士团的人咯？”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几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脑回路是怎么运转的，但是无论怎么想我都不可能是骑士团的人吧？”
柠柠撇了撇嘴，犹疑道：“那你也不是坏人咯？”
“是不是坏人不清楚，”蓝思琳耸了耸肩：“就算是坏人，也不是对你俩感兴趣的坏人。”
“你想了解什么？”柳未名说话依旧简洁干净，直击重点。
蓝思琳笑了笑：“我来亚纳提的这几天，发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事情，是和整个亚纳提骑士团有关的，所以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认一下……”
柠柠对蓝思琳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听不太明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
“啊！难道说……你是别的城市派来的间谍？”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你是怎么得出这种天马行空的结论的？”
“嘿嘿……”柠柠显然也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怎么靠谱，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什么，你之前在酒馆不也说过嘛，好像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使节来着。”
“我当然不是，”蓝思琳道：“那只是我信口胡诌的。”
“什么？！”柠柠吃惊道：“万一穿帮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要被那群骑士团的家伙揍死了？”
蓝思琳不以为然道：“只要掌控足够的信息，就能够利用信息差来做到很多事情。只需要大致了解亚纳提都城的历史和外交状况，就能知道亚纳提经常有使节来往；再联系到骑士团的情况进行推测，就能够猜到，那群家伙会在这么普通的酒馆里喝酒，职务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得到的信息也不会太多，所以那时候，我有九成的把握，那群骑士团的人会上当。”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柠柠嘟囔着：“所以说，你早就知道那些人是骑士团的人，特意过来收拾他们的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进了酒馆以后临时起意罢了。”
“哈？”柠柠越来越迷糊了：“那你怎么可能知道那群家伙是骑士团的人……”
“这有什么难的……”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亚纳提不是什么鱼龙混杂之地，就算没有刀剑管制，也没有人敢在都城里随便展示武器，真要这么做了，要么就是不要命的恶棍歹徒，要么就是骑士团里的人。虽然那群家伙的表现更倾向于前者，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在亚纳提这种有骑士传统，纪律严明的都城里，有歹徒能在酒馆里随意亮剑大吃大喝，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柠柠呆呆地问道：“所以说，你是一进了酒馆，看了几眼，就已经可以知道那么多事情了吗？然后你打算就靠这个方法来骗走我的一百个团子？”
“要收拾那群小混混，方法有的是。而且，”蓝思琳一本正经道：“我那不叫骗，你有赶走歹徒的需求，我有赶走歹徒的本事，是正正当当的交易，明白吗？”
“方法有的是……”柠柠忽然记起来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啊！难道说，你也是个高手吗？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只是吹了一口气，那个人后背的衣服就好像被砍了一剑似的……”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有些讶异。蓝思琳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天机不可泄露。”
柠柠的脸蛋都要拧巴到一块去了：“卖关子，小气鬼！”
“你想确认什么？”柳未名再次说回正题。
蓝思琳笑了笑：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在我的了解中，都城里流传的关于你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最符合通缉令描述的，应该就是你在星尘街斩杀了八名王都骑士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柳未名问道：
“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蓝思琳道：
“可以帮助我理解亚纳提骑士团这么迫切要追杀你的理由，以及……一些更加深入的事情。”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道：
“教训了一下欺压平民的恶官罢了。”
蓝思琳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意外又理所当然的回答。”
他将手上的烟屁股丢到地上踩熄，双手插进了兜里，懒洋洋地转过身去。
“大体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小姑娘，团子的事情你别忘了哦。”
柠柠瘪起嘴来，觉得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郁闷道：“知道啦！”
“对了，”蓝思琳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柳未名：
“最后的善意提醒：既然连我这种无所事事的普通人都能通过这小姑娘找到你，你俩的行踪基本上也算是完全暴露了，自己多加小心吧，我就不淌这趟浑水咯。”
柠柠怔怔地看着蓝思琳果然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叹道：“真是个怪人！”她低下头来，看见自己肩头上挂着的背囊，忽然惊叫道：“啊……包裹忘记还给他了！”
柳未名淡淡地看了柠柠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行去。柠柠愣了愣，看了一眼蓝思琳离去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她咬了咬牙，小跑着跟上了柳未名。
“喂，你等等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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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8.【哔——】里面到底是什么？
蓝思琳刚刚走出巷口，便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撞了个满怀。
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心情莫名大好。
先前在酒馆里的经历固然刺激，对于早已经历许多大风大浪的蓝思琳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那种酒馆对剑的激烈情节对他而言还不如观战时偷吃的酱猪蹄和烤鸡腿够味。他插着裤兜，就像个正儿八经的流氓，排开熙熙攘攘的人流，懒洋洋地向前走去。
“还真是有趣啊……”
蓝思琳摸了摸后颈，在小巷的垃圾桶旁睡了一天，让他的脖子有些酸痛，好在肚中饥饿的问题已经解决，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除非是真那么不好巧在街上撞见了沈园那个混世魔王，那才叫人生的大起大落。
对于蓝思琳这种纯粹的及时行乐派而言，他现在要做的无非就是散散步饭后消食，没准运气好能找到个公园长椅眯个回笼觉，然后再凭借他聪明的脑袋瓜忽悠一些傻子找些活少钱多的活计，弄点酒钱晚上再去酒吧糜烂。
人生如此，无欲无求啊！
“唔……根据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千年来一直秉承骑士传统的亚纳提好像在那个卡里欧斯上任以后就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放弃了迂腐的传统，跟随着时代进行新变革吗……真是个激进的实践派呢……现在的王都骑士团，本质上已经更接近军队了吧？”
“随着都城的经济实力还有军备的爆发性发展，不断繁荣的同时，民心也开始流失，最重要的是，在这种当口，几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上任前后同一时期出现的毒品组织天一组……这个地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啊。倒不如说，根据那个姓柳的家伙的说法来看，有不合时宜的恶官存在，更加证明了都城里已经是暗潮汹涌了……”
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用不了多久，亚纳提就会有非常惊人的大事要发生了。”
“除了这些消息以外，对老爷子要我去的那个什么劳什子半空斋，依旧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啊。”
“嘛……”他忽然张开双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骼噼啪作响，舒坦地呼了口气：“不过，说到底，亚纳提也好，半空斋也罢，这些东西……跟我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蓝思琳又把双手插回兜里，笑眯眯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而我蓝思琳的作用就是用来装美酒和美女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才对嘛！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昨夜宿醉一场，到了现在，他的大脑都还有点发懵。蓝思琳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呐呐道：
“如果能喝点回笼酒就好了。”
蓝思琳忽然仰起头，迷离的眼睛眨了眨，伸手进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支精致的小瓶子，捏着瓶颈晃荡了几下。
“说起来，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这个瓶子，是他在酒馆里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名骑兵队长上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平淡无奇的小瓷瓶，上面也没有贴着任何标签，也没有什么重量，并不像是装着酒的样子。
但是蓝思琳也懒得去顾虑那么多，研究了一阵，直接拔出了瓶口的塞子，把眼睛凑到瓶口里看了一阵。
“什么也没有啊？”
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又把瓶子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缕淡淡的紫烟从瓶口倏地飘出，轻飘飘地钻进了蓝思琳的鼻子里。
蓝思琳猛地一愣，睁大了眼睛，大脑在一瞬间变得沉重无比，灵魂却轻盈得仿佛要从身体中飘离，街上的一切事物就像是被清风搅动的烟雾般扭曲，交缠到了一起，渗透进骨髓的快乐有若痉挛，就像是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舞……人们的脸渐渐模糊，恍惚之间看去，像是有来自九天之上的圣女与他眼神相对，笑靥如花。他的精神他的肉体就这样在人和空气的海洋里无尽地沉沦下去，仿佛要持续到永恒。
温暖的倦意席卷而来。蓝思琳缓缓闭上眼睛，安详地像是羊水里的胎儿。嘴角慢慢勾起，带着不糅杂任何情绪的，最单纯的笑容。
沉沉睡去。
……
……
……
……
……
……
……
……
……
……
……
冰冷滑腻的，难以呼吸的感觉浸透全身。蓝思琳猛然惊醒，仿佛快要溺死的人重新回到了地面，贪婪地大口呼吸着闷热的空气。他的视力渐渐恢复，看见的是自己被紧紧绑在铁制椅子上的双脚，大腿上满是水渍，额间的头发仍有水在不断滴落，他缓缓抬起头来，一时间眼睛仍然不能适应周围的光线，冰冷的狭窄的视界里只能隐隐看到有人影耸动。
蓝思琳吃力地眨了眨眼睛，逐渐恢复的听力，终于传来模糊的人声。
“清醒一点没有？”
两名面色严肃的审讯官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人手中拿着水桶，桶里的水已经倒空。蓝思琳慢慢恢复意识后，对现在的场景已经理解了七八分，所以，他的第一句话是：
“卧槽，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两名审讯官当中稍矮者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像是不苟言笑的那一类人。他冷哼了一声，眯缝着眼睛：
“当街吸食返魂香，猥亵平民，罪大恶极，像你这种恶徒没直接吊死都算是好的了。”
“哦，这样啊……”蓝思琳有些恍然，旋即差点连人带椅子蹦了起来：
“等等！返魂香？猥、猥亵平民？那是什么东西？警察叔叔，你们没有抓错人吧？”
八字胡掏出一只小瓷瓶，拍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物证确凿，你竟然还想狡辩？”
“这玩意儿是返魂香？”蓝思琳瞪大了眼睛，仰起头来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这下算是栽了。”
返魂香，正是近年来越发猖狂的黑帮天一组在暗地里流通的毒药，具有极其强烈的催情致幻的效果，还有很强的成瘾性，亚纳提城中，无论是平民还是官兵，都对天一组贩卖毒药的恶劣行径深恶痛绝，无论出售还是使用这种东西，一旦被抓捕，都是要上死刑台的。
旁边另外一名高大的审讯官总是带着一副奇怪的笑脸，看起来就像是个和蔼的笑面佛，偏偏动作神态又显得有些和体格不相符的阴柔。他搓了搓手指，细声细语解释道：
“咱家已经找人分析过这只小瓶子里的成分了，确实是黑市里流通的返魂香不错的，如果这只小瓶子是你的东西的话呢，你是很难脱罪的啦。”
“且慢，”蓝思琳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无比严肃地看向那笑眯眯的审讯官：
“兄弟，比起这个，我还有个对我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笑面佛双手合十，放在颊间娇羞地笑了笑：
“这个小哥哥嚯，事情是这样的呢，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在我们这个审讯的程序里面，有一些是可以告诉你的，有一些是不可以告诉你的，这个你要先弄明白的嚯，你想要问什么问题呢？”
蓝思琳咽了一口唾沫，额头渗出冷汗，一字一句谨慎地问道：
“那个……关于我猥亵平民的事情，其实是什么个情况？”
“嗨呀，”笑面佛轻飘飘地甩了甩手：“原来小哥哥你是要问这个的呀，这个问题没什么的呀，我们确实是可以告诉你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的啦，就是你吸入了那个返魂香以后喔，就会产生非常非常强烈的幻觉，然后就会很想要找人的啦，那个时候嚯，街上到处都是人，小哥哥你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那种寂寞，就跑上去把一个老爷爷了好久……”
“等等等等等等！！！！！！！！！！！！！！！！！！！！！！”
蓝思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人带椅子疯狂地往前挪近，凑到那审讯官面前，满脸的惊恐：
“你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指的是什么？”
“哎呀小哥哥嚯，你硬是要问我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啊，会被和谐掉的啦……”
“所以说，老子他娘的迷迷糊糊地了一个老爷爷？”
“是这样子没有错的啦！”
“哼，”那不苟言笑的八字胡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严肃道：
“闲话问完了就继续审讯，告诉我你的名字。”说着，八字胡取出挂在胸前的笔，开始在桌上的档案进行记录。结果却没听到椅子上的嫌疑犯报出名字，而是一句轻飘飘的：
“不用了。”
八字胡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了蓝思琳那张肃穆得仿佛快要成圣的，彻底变形的脸。
“我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贩毒者，请你们立刻把我枪毙吧……”
八字胡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冷哼一声：
“枪毙就枪毙，立刻执行！”
“慢着！”蓝思琳又打断了八字胡：“帅哥，有话好好说，您大人有大量……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那个什么，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不是，风水轮流转，现在的我，绝对是真挚善良纯洁而友善的，不，我已经完全从邪恶的反派组织那边叛变了，我现在是站在党和国家这一边的……”
“既然如此，”八字胡微微眯缝起眼睛：“那就老实交代，你这瓶返魂香是哪里来的？”
“呃……”蓝思琳眨了眨眼，道：“捡的。”他怎么敢交代自己其实是从骑士团的人那里偷来的啊！
八字胡眼皮子颤了颤，怒上心头：
“看来不给这歹徒吃点苦头，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小花，上鞭子。”
笑面佛哆嗦了一下，开始解下腰间的皮带，娇嗔地剜了蓝思琳一眼，笑眯眯道：“好嘞，罗姆爷。”
“等、等等，鞭子是指哪条鞭子？等一下！……”
八字胡接过了那条皮带，极其熟练地甩了一个鞭花，唰地一下打在了蓝思琳面前的地上，蓝思琳连人带椅子差点蹦起来：
“哇操！你还真的打啊！慢着慢着慢着，你就算不打我也会老实交代的啊老哥！”蓝思琳绝对不是什么有骨气的间谍，他甚至连骨气都没有，某些时候连人都算不上，区区尊严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几个价，能少挨点皮肉之苦才是当务之急。
“那我就再问你一遍，”八字胡问道：“这瓶返魂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蓝思琳花了大约两秒钟思考，脸上换了一副悲痛的神情，从眼睛里挤出两颗泪水来：
“是这样的，其实，我是亚纳提都城以东的边陲小镇齐格镇里的农夫穆罕穆德·拉布拉多·本·海西姆的第三个儿子，我叫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七口都以牧羊为生，过着清贫而又幸福的生活，在我七岁那年，我的二兄长……”
……
天色渐晚，夕阳沉进山脉中，月色渐渐从地平线那头渲染过来，在看不见月光的亚纳提地下牢房里，两名审讯官押着一名穿着囚服的年轻人往牢房深处走去。其中较为高大的那名审讯官手里拿着一条手绢，哭哭啼啼地擦拭着眼泪，早已将整条手绢都染湿了。
阴暗的甬道里只有暗淡的黄色灯光，路过的每间牢房里都躺着脸上没有神采的犯人，除了脚步声，镣铐声，哭声以外，还传来另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小花，别哭了。吵死了。”
“可是……罗姆爷，”小花吸溜了一下鼻涕，带着浓浓的鼻腔：“他真的好可怜噢……”
听到这里，八字胡的男人坚硬的内心也仿佛有某处柔软被打动，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哎，人各有命，身世再怎么离奇，他终究摆脱不了吸食返魂香的嫌疑。”
审讯官打开了一间没人的牢房，让犯人走了进去，沉痛地看了他一眼，悠悠地说了一句：“主会护佑你的。穆罕穆德·哇卡哇卡库咔库咔啊呸拉闸先生。”
蓝思琳双手合十，温柔地笑了笑：
“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
两名审讯官含泪离去以后，蓝思琳懒洋洋地堆了堆地上的草席，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躺好，打了个惬意的哈欠，忽然笑眯眯地说了一声：
“还真是有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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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49.温柔的女性往往就像是喷香流油的大鸡腿
柠柠迷迷糊糊地从审讯室里被赶了出来，又稀里糊涂地走到了大街上，茫然无措，脑海中柳未名那道冷酷至极的眼神依旧挥之不去。
她的身上依旧背着两个包裹。
一个是蓝思琳的，另一个装着本打算给柳未名换上的衣服，还有清理伤口的药物。
不过显然都已经用不上了。
她被人流推挤着，下意识地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的柠柠是真正意义上的举目无亲，彷徨不定了。可是真正让她难受的，不知道为什么，不是现在这种本早该习以为常的孤独，也不是审讯室里冰凉单调的画面，严肃可怕的问话，倒是柳未名最后对她说的那一番漠然无情的，冷冰冰的话语，像一根尖锐刺骨的冰锥，深深地扎进了她心脏深处，以至于当初站在酒馆废墟上时，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和热情，都仿佛在刹那间消失殆尽了。
不知不觉间，柠柠已经有点不太认得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她本该对亚纳提的街道熟悉的很，但是现在的她，没有了工作，也没有了住所，身上仅有的一点零钱在买了衣服和药以后，就连过夜都显得有些拘谨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晃晃悠悠的像是街道上唯一的一个孤魂。
……或许也不是唯一一个。
柠柠太过失神，不经意间和迎面歪歪扭扭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柠柠坐在地上，有些吃痛地轻哼了一声，才慢慢回过神来，忙道：
“啊！不好意思，我没留意，你……”
柠柠抬起头来，却看见她的前面，仰天倒着一名扎着长长辫子的少女，两眼翻白，嘴唇发青，好像连灵魂都已经出窍而走了。
“这就撞死了啊！！！！！！！！！！！！！！！！！！！！！！！！！！！！！！！！！！！！！”
柠柠被震惊得几乎要变形了，却见得那本长得灵秀可爱，如今却面如死灰的少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纤细幼嫩的手指微微拢着细碎的阳光，眼神迷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呐呐着：
“大……鸡腿……”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走上前去，犹豫道：
“你……你没事吧？”
三魂七魄已去了六魄的沈园恍恍惚惚看见有个陌生的身影遮住了她喷香流油的大鸡腿，不禁眨了眨眼睛，再看清楚一点，原来是个看起来很好吃的女孩子。她好像有点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太对劲，然后又眨了眨眼，结果却惊得把魂魄都吓回了身体里。
那个姑娘的肩上，分明背着那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绝对不会认错的，橙黄布包带着花纹图案的，早就被蓝思琳偷走了的，属于沈园的背囊！
“诶——诶？！！！！！！！！！”
……
“怎么是你？”
隔壁的牢房里，柳未名正靠着同一面墙，盘膝端坐，闭目养神。
原本属于自己的衣服，连带着背上的那柄巨剑都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和蓝思琳一模一样的囚服。皮肤裸露出来的地方，多出了大大小小许多触目惊心的伤痕。发带也散开了，满头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听见蓝思琳的声音，不由蹙了蹙眉头。
“这话我也想问你呢。”蓝思琳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忍俊不禁。“难道说，我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被追兵逮到了？我还真是乌鸦嘴啊，哈哈哈哈……”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就算性情寡淡如他，也不由得被蓝思琳欠揍的笑声扰乱了心境。只得默默叹了一声，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应道：
“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蓝思琳干笑了两声，问道：“那个小姑娘也跟你一道进来蹲号子了吗？”
柳未名冷冷道：“没有。”
“没有？”蓝思琳挑了挑眉头。
“没有。”柳未名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虽然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也确实像你这种人的性格。”
柳未名似是有些诧异，问道：“什么性格？”
蓝思琳把头枕在双手上，撇了撇嘴，似是在回忆些什么，懒洋洋道：
“剑客的性格。”
……
汉堡店里，收拾餐盘的店员满脸的震惊，看起来像是要当场石化一般。柠柠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同样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对面胡吃海喝的沈园。
餐盘上堆积着十二张皱巴巴的纸团，那是汉堡的包装纸。而沈园则带着满眼的幸福，左右手分别拿着第十三和十四个汉堡，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往嘴里塞。
有谁能想到，这个分明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食量。这怕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那啃汉堡的速度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那不是人类的嘴，简直就是一台超高功率的粉碎机。
如果不是柠柠已经身无分文，沈园怕是能一个人把这家汉堡店吃到歇业。
沈园把最后一个汉堡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摸了摸丝毫不见鼓胀的小肚子：
“活过来了！”
柠柠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还没从沈园方才的吃相中缓过劲来：
“沈园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了吗？”
“嗯！”沈园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一整个晚上没有吃饭了！”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试探着问道：“那你吃饱了吗？”
“大概五六成的样子吧！”沈园琢磨了一下，认真地回应道。
柠柠挠了挠脑袋，有些愧疚道：“不好意思，我身上的钱都已经花完了……”
“不不不，”沈园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真挚：
“我才应该不好意思！柠柠你简直就是我的天使！如果没有柠柠慷慨解囊的话，我恐怕就真的要饿死了！这份大恩大德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的，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
“没有那么夸张啦，几个汉堡而已……”柠柠笑了笑，问道：“我看沈园小姐的打扮，是从外地过来的吗？”
“对啊，”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道：“我昨天才刚到呢！”
“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啦，”沈园挠了挠脑袋，“本来我是打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惊叫道：“啊！对了对了对了，柠柠小姐，这个包裹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呃……”柠柠道：“好像有点说来话长……”
沈园急切问道：“是不是从一个非常讨厌的家伙那里拿来的？”
“呃……你这么一说，之前拿着这个包裹的人好像确实也蛮讨厌的……”
“那个让人非常讨厌的家伙，是不是头发棕红棕红的，像只猴子一样，脑袋后面还有一条丑不拉几的小辫子，整天顶着一张非常欠揍的笑脸，光是看他一眼，就完全忍不住想要在他脸上揍上一拳，把他的脸整个都砸进脑子里面去，然后再把他摔到地上，来上一发飞身十字固，把他整个拧成一团麻花，然后再放进锅里面油炸，再把他生吞活剥，拆皮卸骨，然后再……”
“呃……虽然我并没有那么强烈对他做那些事情的欲望，但是按照沈园小姐你的外貌描述来说，应该就是我见到的那个人了吧……”
沈园拍案而起，满脸悲愤：
“就是他！那个叫做蓝思琳的披着人皮的无耻下流没底线的恶棍人渣！”
柠柠汗颜道：“是……是这样吗……”她呐呐着，不由想道：蓝思琳，原来那个家伙的名字是叫蓝思琳吗？还真是个斯文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对比起来完全不一样。说到底，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不应该是作为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吗，但是那个家伙却在帮我解围以后，还要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这是谈生意，真是一点都没有把男子汉的尊严放在眼里的家伙呢。蓝思琳本身听起来还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说起来，那个叫柳未名的家伙也是这样……虽然人和名字的感觉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是一点都不像江湖剑客应该有的样子，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搭理我就算了，那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实在太伤人了……
“柠柠小姐？”
沈园好奇地叫了一声莫名陷入沉思的柠柠，柠柠愣了愣，慌忙缓过神来：“嗯，啊？怎么了？”
沈园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见过蓝思琳了，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柠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只是偶然遇见那个人而已，在酒馆里面打工的时候被恶棍纠缠，那个人要我给一百个团子作为交易让他出手解围……后来又见了一次面，之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沈园听罢，失落地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叹了口气：
“哎，线索又断了。”
柠柠见着沈园的样子当真似是非常难过，不由问道：
“沈园小姐，你和那个叫蓝思琳的……是朋友吗？”
“朋友？怎么可能！”沈园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道：
“等我找到了他以后，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打爆他的狗头！”
柠柠嘴角又抽搐了几下：
“呵……呵呵……是吗……”
“柠柠呢？”沈园坐下身来，啜了两口饮料，眨巴着眼睛看着柠柠，咬着吸管问道：“柠柠你是本地人吗？你在哪里打工啊？”
柠柠轻轻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我吗？……”
……
“剑客的性格，那是什么？”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从身下的草席抽出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百无聊赖地嘟哝着。
“我见过的剑客已经有好几个了，尤其是一个跟你一样姓柳的，性格都差不多，闷葫芦一个，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净爱瞎管别人的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己受伤也绝对不连累别人之类的，天天把道义挂在嘴边，像飞蛾扑火一样做些没用的蠢事。明明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还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都是些迂腐又顽固的白痴，活在这世上，简直一点意思都没有。”
蓝思琳呸地吐出嘴里的稻草，眼睛里却没半点吊儿郎当，尽管语气依旧那般轻浮，眼神里却隐约浸透着莫名的情绪。
“真不知道是白痴特别喜欢用剑，还是用剑的都特别白痴。”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
“真是个格外令人厌恶的家伙。”
蓝思琳仰了仰头，笑眯眯地回头看向那面冰冷厚实的墙壁，似乎能透过墙壁看见后面的柳未名。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像我这么讨人厌的家伙，偏偏就能过得比谁都逍遥自在，人生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你活得比我认真得多也累得多了吧，还不是过得跟狗屁一样。”
柳未名默然叹了一口气，忽然问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啊，纯粹是倒了血霉。”蓝思琳伸了个懒腰，道：“在酒馆里的时候，从被你砍死的骑兵队长身上随手顺了点东西，我看他藏得那么谨慎，本来以为是些什么值钱的宝贝，结果在大街上打开一看，原来是他娘的返魂香。”
说着，蓝思琳又叹了口气，苦笑道：
“说好了不蹚你这一趟浑水，结果才隔了一天不到咱俩就又在牢里见面了，还真是有点尴尬。白花我那么多力气在走的时候耍帅了。”
柳未名淡淡道：
“听起来并不怎么值得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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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0.锁子甲手套的硬度大约是珐琅质的1.67倍
“所以说，你倒是应我一声嘛，你妈妈难道没有跟你说不理会别人是不礼貌的吗？喂！”
柠柠气鼓鼓地跟在柳未名后面，千篇一律的巷道越走越深，仿佛没有尽头。柠柠气不打一处来，生气道：
“我决定了，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要跟着你！就算是耍赖也好撒泼也好，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句话都不肯说，真是太气人了！”
身前的柳未名当真像是聋了一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柠柠在身后喋喋不休个不停，自顾自向前走着。
“你再往前走就是死路啦，这条路根本就走不出去。你现在在城里到处都被通缉，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根本就不能走出城外。你不是流浪客吗？万一被人抓住了，别说流浪了，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说嘛……”
柳未名猛地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来，把柠柠吓了一跳，脸上又倏地一红。柠柠只当柳未名又要故技重施唬她一阵，便打定主意，鼓起勇气凶巴巴地瞪了回去，结果却发现柳未名完全没有在看她。如剑锋般勾人的眉毛紧紧蹙起，身上骤然弥漫出可怕的杀气。
柠柠正待在说些什么，柳未名却忽然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那双苍白干净的手看起来文弱无力，实际上柠柠却完全挣脱不开，拼命地扒拉着，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柳未名将她一把搂紧怀中，腾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的表情的确吓到了柠柠，她顿时像只蔫吧的小兔子，安静了下来。
完全安静下来的巷道，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柠柠被捂得有点难受，心跳渐渐加快，脑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觉得柳未名的手虽然没什么血色，却异常地温暖，想到这里，柠柠却越发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所措。再过一阵的时候，就算是柠柠这样的寻常人，也能听出巷道里隐约不对劲的声音来了。
“有人。”
“唔？”柠柠依旧被捂住嘴，惊诧地发出闷声。
柳未名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很多人，穿着盔甲。”
柠柠瞪大了眼睛，还不及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两腿就已经有些发软了。柳未名猛地拉过她的手臂：
“走！”
柳未名奔跑起来的速度极快，刚才的那一扯让柠柠手臂生疼，差点没控制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柳未名借着极大的手劲一个牵引让她重新站稳，急匆匆地往巷道深处跑去。
柠柠的体能本就是普通女孩子的标准，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剧烈的奔跑，闭起眼睛，上气不接下气地艰难喊道：
“跑……跑错了啦！”
柳未名猛地一愣，柠柠刹不住脚又撞到了他的身上，头晕眼花，埋怨道：
“我都说了，前面是死胡同啊！”
柳未名的眉头抽搐了几下，当机立断，转过身去，高大的身躯将柠柠掩在了身后。巷道里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时间竟然完全听不出来到底有多少人马正在向着这边赶来，盔甲碰撞的声音宛若急促的铜锣敲打在柠柠心里，高度的紧张感觉让柠柠感觉心脏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柳未名右手探向左腰际，指尖抚了抚空荡荡的剑鞘，慢慢眯缝起眼睛，几个呼吸间，已经将气息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银白盔甲的骑士分队如同潮水般从巷口各处涌来，在巷道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一样的光彩。柠柠对这一幕太过于熟悉了，那一具具线条精致，充满杀伐之气的铠甲，曾经在亚纳提的城门之下，斩杀了无数能力高强的异人，被整个亚纳提都奉为最为传奇的荣耀。
足足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精英骑士。
手里的长剑泛着冷光。
面对着身后带着一个拖油瓶的苍白剑客。
柠柠的眼底已经泛出绝望的色彩来。她没有在想自己会经历遭受什么，甚至没有为自己刚刚才做好的决定还来不及实施便断了希望而感到遗憾，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间点，柠柠心中恍然想起蓝思琳在临走前说过的那几句话。
他是跟着自己来到巷道的。
就连他那样的普通人都能通过她来找到柳未名。
言下之意，是不是说，把柳未名逼到当下这种绝境的，其实是她自己？
柳未名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苍白剑客，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上来领死吧！”
二十名精英挥舞着长剑，如同银色飓风般朝着柳未名和柠柠席卷而来。
柳未名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身后，几乎快要握住身后那柄巨剑的剑柄时，却又僵了一僵，松开了手。猛一个弓身箭步，不退反进，竟是迎着那二十个人冲了上去。
一马当先的一名骑士抡开手中长剑，斜斜地砍向了柳未名，赤手空拳的柳未名眼底爆绽出精光，用违背常理的动作直接扑倒在地，躲过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剑，与此同时，苍白而纤细的手指猛地一探，抓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将来不及反应的骑士扯倒在地，再一个翻滚躲过了朝他剁下来的另外两把剑，用手肘狠狠地砸进身下那名骑士喉咙处没有盔甲防护的位置。
受到重击的骑士从口中喷出夹杂着鲜血的唾沫，彻底软倒下来，柳未名拿过他手中的剑，险之又险地格挡下来已经快要砍到他头上的三四把剑，几人僵持了一阵，柳未名紧咬牙关眯缝着眼睛爆发出惊人的气力，将那几名骑士的剑尽数推开，趁其中一人脚步虚浮，向后倒退之际，持剑直冲而去。
那名骑士见柳未名来势凶猛，而他又尚未站稳脚跟，仓惶之下只得胡乱举剑招架，然而柳未名的剑术极为惊艳，分明被骑士预判了来路的剑锋不但没有被他挡住，反倒是让柳未名手中的剑宛若游龙一般缠绕着骑士的剑身，整个人欺身而进，将长剑递进了他的喉咙里。
连杀二人，耳畔却又响起破空之声，柳未名眉头紧蹙，余光已经扫见一道银光，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偏过头去，本该砍破他半张脸的剑锋以毫厘之差在他脸颊之上掠过，那张苍白的脸颊上浮起淡淡划痕，渗出血滴来，一截发丝随风飘散。
那名骑士一剑不中，挥剑再进，柳未名几个潇洒至极的侧身，那人连续四剑都是贴着衣服而过，尽数斩空。柳未名忽然由下至上，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撩起一剑，那骑士猛地一惊，反应速度也甚是惊人，手中长剑转刺为劈，挡住了那刺向他侧腹的一剑，而在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时，那骑士心中却产生了极为奇怪的感觉，隐约间觉得这挑向他的一剑力度太轻了，察觉到不对劲的骑士猛然抬眼，竟发现柳未名根本没在看他。那双清冷至极的瞳子自左向右横移过去，仿佛背后长出眼睛一般侧过脑袋，完全避过了从柳未名身后刺来的阴险一剑，同时左手探出，抓住了身后那人的手臂，猛一个过肩摔，将身后的骑士甩到了身前完全避让不及的骑士身上，簌簌探出两剑，绽出两道血花。
其余骑士见到四名伙伴折损，士气却不减反增，一个个前赴后继冲向了柳未名。一时间，小小的巷道里，剑影交错，鸣声不断，在一片银光中，一道蓝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来回穿梭，骑士们的铠甲上逐渐出现或浅或深的划痕，每道划痕都是在一些本该造成致命伤的位置。柠柠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当场，几乎忘记了思考。恍惚间，只看见一道银影闪动，一名骑士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身后，将她死死地卡在怀里。
柠柠瞪大了眼睛，慌张地手脚并用，尽力地挣扎着，却完全无济于事。
柠柠的喊声从另一端传过来，柳未名愣了极短的一瞬，本就是在刀尖上舞蹈的剑法顿时出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纰漏，一柄长剑从他腰间擦过，割下一大片衣料。柳未名无法抑制地吃痛颤了颤，破绽再出，一道势大力沉的劈砍从他头顶降下，刚刚格开另一把剑的柳未名唯有用左手相抵，精准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长剑悬停在他面门之上，两人僵持了一瞬，柳未名忽然眉头一皱，剧烈的痛楚从左肩传来，受到子弹创伤的左肩在经过剧烈的战斗后，伤口已经完全迸裂。他左手一软，那长剑就要砍到他头上时，柳未名又艰难地一个转身，与长剑险之又险地交错而过，发带被砍落，束起的长发顿时飞舞起来。
柠柠看到战况急转直下，柳未名被包围在剑阵之中连连受挫，身上各处的剑伤也越来越多，心中宛若火燎，再也顾不得其他，看着眼下勒着自己脖子的那副铠甲，把心一横，冲着那人戴着锁子甲的手套狠狠咬了下去！
那挟持着柠柠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嚎，柠柠趁机挣脱了以后，便想要往柳未名那边跑去。此时的柳未名已经气息微弱，被七八名骑士死死架住身子，完全无法动弹。满是伤痕，血迹横流的脸庞看不出死活。柠柠不知为何，心底有种极难过的情绪，几乎是睚眦欲裂，喊道：
“住手！！”
本已经完全脱力，阖上眼睛的柳未名，听到柠柠撕心裂肺的喊声，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柠柠竭力向这边跑来的身影，他眉头微蹙，旋即再次阖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又猛然爆发出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怪力，怒喝了一声，竟然将架在他身上的剑全部推开，从身后抽出了那柄从来都不曾见他使用过的巨大铁剑，猛然一甩。
巨大而沉重的铁剑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直冲冲掠向前方的柠柠，带着无与伦比的死亡气息，就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黑龙，在那一个瞬间里，柠柠惊诧地瞪大了眼睛，铁剑划破了空气，划破了时间，划破了风和光和声和影，擦着柠柠的脸颊，以毫厘之差割断了她的几缕发丝，深深地嵌进了身后的墙壁里，没至剑柄。
所有人都呆住了。
当然也包括柠柠。
其他骑士缓过神来，愤怒地再次将跪倒在地的柳未名死死压制，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穿过人群看向柠柠的眼神，漠然到了极点。
“没杀死你只是意外。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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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1.“其实，我超级强的！”
“什么嘛！”沈园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柳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周围的客人听见沈园忽然叫出来，诧异地朝这边望来。柠柠尴尬地小声道：
“沈园小姐，你还是先坐下比较好吧……”
沈园满脸不爽地坐回座位上，愤愤道：“柠柠啊，要我看，你肯定是看错人了。那个姓柳多半跟蓝思琳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竟然还要对一个女孩子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光是听你这么说，我都想要把他好好揍上一顿了……”
柠柠的表情看上去也似是有些失落，心不在焉喃喃：“或许是吧。”
沈园撇着嘴巴，凑上前去，把面前饮料的吸管啜得吱吱响，含糊不清道：“柠柠，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之后打算你怎么办？”
柠柠用手指划拉着面前的杯子，渐渐融化的冰块在杯壁上凝结成淡淡的霜，白皙的手指划过时又化作水珠滑落。她轻声道：
“我不知道。”
“打工的酒馆整个都没了，原本我也是和老板娘一起住的，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本来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去找的，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安定的日子没过上多久，又重新恢复了孤苦伶仃的生活；好不容易决定好的事情，也因为柳未名被捕轻而易举化作泡影，想到自己这一天来发生的经历，简直就是祸不单行的真实写照，柠柠也不由得苦涩地笑了笑。而沈园听完后，却眨巴着眼睛说道：
“那我陪你去吧！”
“呃……哈？”
“就那个啊，你不是说要去找吗，我陪你去就好啦。”沈园满不在意地说着。
“那怎么可以！”柠柠惊诧道，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太过于激动，收敛了一下，“我是说……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所以路途上一定会很辛苦，也有可能会遇到许多危险的事情……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想要找那个男人做旅伴的……”
“有什么关系嘛，那些其实都不是问题啊，”沈园大喇喇道：“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旅行过来的啦，所以对于旅行这方面，我可是相当有经验的哦！”
说着，她又凑上前来，盯着柠柠，小声道：“因为柠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柠柠愣了愣：“呃？”
沈园神秘兮兮道：“其实……我超级强的！”
“哈？”
“是真的。”沈园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柠柠还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很强是指……”
沈园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对面去，又一屁股坐到了柠柠身旁，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一阵，贴着柠柠耳朵道：“实不相瞒，柠柠小姐，其实我是异人哦！”
“诶？”柠柠瞪大了眼睛，却看见沈园偷偷摸摸地把手搭在柠柠面前的空杯子杯沿上，捏了个怪异的指决，面前的杯子里竟然有清澈透明的水从杯底凭空涨了起来。柠柠吃惊地快要叫出声来，却被沈园及时捂住了嘴巴。
“嘘！”沈园压低了声音道：“柠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柠柠始终没办法相信眼前真实发生的景象，好不容易让心情稍稍平复些许，才小声道：“沈、沈园小姐，你真的是异人？”
“千真万确啦！”
柠柠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两眼，“那……你是怎么进来亚纳提的？亚纳提的关口对……异人的排查可是相当严谨的啊！”
“哼哼，”沈园得意地抱着双臂：“这就是我的厉害之处啦！”
说着，沈园又学着那些世外高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地摸了摸下巴，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哎，柠柠啊，你的心地太单纯了，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所以才会被一点小风小浪就吓到。不过嘛，从今往后，有我沈园在，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反正，我也不想再跟蓝思琳那个混蛋猴子一道走了，干脆以后就和柠柠你一起走，正好我也有个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到的地方，万一咱俩顺路也说不定呢！而且啊，我是真——的很强，一定可以照顾好柠柠的！”
看着沈园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柠柠也不禁心思活络起来，没准，这位年纪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却看不出深浅的小姐，真的能帮助自己找到那个人也说不定……
“呃，”柠柠忽然想到了什么，难得稍稍恢复活力的眼神又蔫吧下来。
“比起这个，我们好像还有一些更加迫切的问题要解决……”
“……咱们身上一丁点盘缠也没有了……”
……
亚纳提的监狱下层，是一处幽暗空旷的地穴。
地穴的土墙上，老旧的矿灯泛着黯淡黄光，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空阔的空间里回荡，偶尔伴随着长鞭甩打在皮肉上的刺耳声音，和狱卒尖锐的骂声。
被关进亚纳提地牢的犯人们，每日都会在这暗无天日，无边无际向地心延伸下去的地穴里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劳动改造。穿着黑白相间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拿着镐子不断地开凿墙壁，或是挑起一担又一担的碎石来来回回。腐朽的木质栈道上，一座老旧的升降机缓缓移动，满是锈迹的链条发出令人心悸的酸响。那是走出这片地牢的唯一通道，许多全副武装的狱卒在那把守着。
“哎呦……我不行了。”蓝思琳长长叹出一口气，丢下了手头的镐子，扶着自己的腰连声嗟叹。那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结果扭着腰的老大爷。
旁边的柳未名面容平静，有条不紊地用镐子凿着洞壁，动作标准而流畅，认真得就像是练习挥剑的剑客。他用那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
“现在才过了十五分钟。”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地靠在墙上：
“我可不像你，苦行僧似的，遇上什么事都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我可是碰不着烟酒就会直接死掉的体质。说实在的，我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我的生命条在逐渐下降了……”
柳未名没有理会他，仍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那一丝不苟的神情，就好像是把开凿墙壁当做了重要的修行过程一般。墙上溅落的碎石弹到蓝思琳身上，蓝思琳懒洋洋地拨了拨衣服，又挪远了一点，忽然道：
“我说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慌啊？”
柳未名平静问道：“我为什么要慌？”
“你可是死刑犯，绞刑什么时候执行来着？一个星期？”蓝思琳虚着眼道。
柳未名淡淡道：“你也一样。”
蓝思琳撇了撇嘴：“我才不一样，我可是慌得要死。一想到自己再也沾不着漂亮姑娘，连腿都要软了。”
柳未名道：“看来你不怎么怕死。”
蓝思琳耸了耸肩：“烟瘾一犯的时候，这条小命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深深嗅了几口，莫名笑了笑，忽然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到，这个地穴，其实倒是有趣得紧。”
柳未名轻轻挑了挑眉：“怎么说？”
“这里有风，很凉快。”蓝思琳将一只手指含进嘴里，沾了点唾液，放在面前，眼底带着迷离的笑意：“而且我还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柳未名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并没有说话，又重新举起了镐子。
叮叮当当的声音依旧在回荡。蓝思琳扭了扭脖子，望了一眼远处腰间别着长鞭，趾高气昂的狱卒长，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说，你有没有兴趣从这里逃出去？”
柳未名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蓝思琳扬了扬眉头：“为什么？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柳未名淡淡道：“我早就已经死了。”
“哼，”蓝思琳嗤笑了一声，不屑道：“神经病。”
“喂，那边的！”远处的狱卒长终于留意到了靠在墙上发呆的蓝思琳，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一把抄起腰间的长鞭，一卷一甩，鞭子掠过残影朝着蓝思琳打去，蓝思琳哎呦一声窜起老高。
“不好好干活，发什么呆？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蓝思琳非常识相地立马挤出一个笑脸：“官爷您悠着点，我这小身板儿可经不起您这鞭子，我这就干活，马上，现在！”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懒，可不是吃鞭子那么简单了。”狱卒长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蓝思琳装模作样地拿着镐头在墙上蹭来蹭去，连个白印子都见不着。柳未名稍稍斜乜了他一眼，道：
“身手不错。”
先前那狱卒长一鞭子下来，蓝思琳看似被鞭中方才窜了起来，实际上却是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本要打在他脚上的鞭子，又借着不太明显的光线装出一副吃痛的模样，实际上一点事都没有。
蓝思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之前每天受到的袭击可是比这要恐怖上好几倍，这点程度的反应还是有的。”
柳未名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
“你学过武？”
蓝思琳懒洋洋抬了抬眼睛：“谁会学那种白痴东西？”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那个女的。”柳未名似是对蓝思琳的身手始终有些介怀：“她说你能隔空伤人。”
“哦，那个啊。”蓝思琳笑了笑：“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伎俩罢了。”
他丢下镐子，身手往脑袋后面摸了摸，从身后的小辫子里摸出了一根细细的发簪。
“这破地方的安检真的很烂。”蓝思琳撇了撇嘴，“就是这个。”
柳未名皱眉道：“发簪？”
“那个骑兵队长，他穿的衣服是纯棉的。”蓝思琳笑了笑：“耐热性非常差。所以我只不过是在点烟的时候，把那小姑娘落在地上的发簪稍微用打火机加热了一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身上划了一划，只要稍微有幅度大一点的动作，被划过的地方就会绽开了。”
“厉害吧？”蓝思琳冲着面容僵硬的柳未名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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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2.求助：有什么活少钱多来钱快的活可以干？在线等，挺急的
亚纳提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两名面容娇美，青春秀气的少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忧愁，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着。
“哎……”沈园耷拉着脑袋：“这已经是第七家了，根本就没有招短工的店家嘛，偶尔有那么一两间，也都是不肯日结工资的，再这样下去，还没有找到打工的地方，咱俩就要先饿死了！”
柠柠犹豫了下，道：
“其实，我也只是在亚纳提里住了两年，一直都在老板的酒馆里打工。对这里的工作确实不怎么了解……不过，如果是不用钱的睡觉的地方，我倒是知道那么一两个，就是晚饭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两人已经在街上走了好几个小时，就算是沈园，也已经累得两腿发软了。她没精打采地小声呐呐：“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一般都会想到一些非常不要脸的挣钱法子，虽然很羞耻，但是的确可以不愁吃喝……”说到一半，她不觉开始回忆起蓝思琳挣钱的法子来：要么就是找些泥土往脸上乱摸一通，再拿个破麻袋往身上一套，躺在街边呼呼大睡，然后让她跪在旁边，面前还留着长长一篇催人泪下的“卖身葬父”粉笔字；要么就是到处吆喝招揽看客，再让她躺在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要么就是走进顺眼的店家，用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她忽然猛摇起头：“不行不行！”
她气狠狠的握了握拳头：“就算不用蓝思琳那个人渣，我们也一定能想到挣钱的好办法的！”
“可是，”柠柠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呢？”
沈园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
“当然是要找活少钱多来钱快的工作！”
……
地牢的劳改工作辛苦而沉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阳间饭，干阴间活”。犯人们常常需要佝偻着身子，背着重量惊人的背篓，将一筐筐碎石从口袋般的地穴深处爬出，一点点拖出矿井。常常有身体羸弱的牢犯不堪重负，从陡峭的坡道上滚落，被掩埋在碎石堆里，再被司空见惯的狱卒拖走，无声无息地从地牢中彻底消失。
到了晚间的时候，开凿的活计也终于暂告一段落，到了晚饭的休息时间。劳改犯们丢下手中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挤进了食堂，就像是真正意义上的难民，堆积在狭窄的窗口前，在长鞭与喝骂声中挣扎着探出手来争夺那一点难以果腹的粗劣食物。
柳未名端着餐盘，平静地站在人群后方，等到最后只剩他一人，方才走到窗口处领到了两只剩下的干瘪馒头，慢吞吞走到了角落处，在蓝思琳身旁坐下。
蓝思琳心思敏锐，当初便是最早挤进食堂的那批人之一，柳未名坐过来时，他早已经把手上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此时正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闭目休息。
“你看看四周，有没有发现有趣的事情？”
蓝思琳闭着眼睛，忽然笑问。
柳未名默默咀嚼着冷硬的馒头，清冷的眼神环视了一眼食堂里的景象，确实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面积狭窄的食堂里，似乎隐约以正中间的窗口为分界线，犯人们大致分作了两派，各自占据左右两旁的位置席地而坐，高声交谈。
在他们这边的犯人，身上的衣着虽与其他人无二致，却明显看上去干净不少，偏偏面目之间总有些难以察觉的戾气，而对面那边，则大部分都是和蓝思琳柳未名一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柳未名甚至可以感觉到这边衣着干净的犯人，在高谈阔论之余，常常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
柳未名认真仔细地咀嚼了一阵，将食物细细吞咽下去，方才启齿：
“想不到这里也有帮派之分。”
蓝思琳忽然笑起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
“以前我常听说，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末日就快到了，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个证的，现在看来的确是所言不虚。”
柳未名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蓝思琳撇了撇嘴，用下巴指了指他们这边的那群衣着干净的犯人：“在地牢里干活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下井开凿，就像我们这样的，另一种则是负责洗衣算账，都是些不怎么辛苦的活计。按照他们的站位，姑且可以分为洗衣帮，下井帮，还有咱俩这种哪边也不算的社会闲散人员。”
“想必你也能够看出来，洗衣帮的犯人看上去和下井帮有很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眼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杀气，肯定不会是因为一些小打小闹才被关进监狱的蟊贼，更有可能的，那些都是杀过人才会有的眼神。”
“分明是罪孽更深重的重刑犯，反而在劳改中得到了比较轻松的工作，从这里不难看出，这座地牢里存在着真正意义上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这群人在入刑之前，曾经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所作所为也远比下井帮的人更为狠厉，所以才能得到相对轻松的活计。当然，这也离不开和狱卒的暗中勾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既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又有一定程度的帮派意识，同时还拥有买通狱卒的能量，这群洗衣帮的人，大部分的成员，或许都和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天一组脱不了干系。”
柳未名忽然问道：
“如何证实他们买通了狱卒？”
蓝思琳笑眯眯道：
“难道你忘了吗？我的鼻子对烟味可是相当敏感的……”他的眼神仿佛不经意地瞥向了洗衣帮里，被众人围绕的某个角落处，里面似乎隐隐有淡淡烟雾飘出。
“我可不认为食堂里还慷慨到能够为死刑犯派发香烟，既然所有犯人都走不出这座地牢，那么有能力带烟进来的，还会是谁呢？”
柳未名恍然，不由淡淡一笑。蓝思琳却意味深长地咧了咧嘴：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似是有些不解，蓝思琳却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结合我刚才的信息，就不难推测出这座地牢的发展历史：最初大家都是随机分配，各自干各自的活，吃各自的东西。后来天一组的成员被捕，丢进地牢以后，开始有意识地组建成帮派，通过帮派的力量来压榨地牢里的其他牢犯，抢夺食物，吸纳成员，甚至获取更多各种各样的利益；久而久之，那群不属于天一组的犯人们不堪重负，终于产生了反抗的意识，于是便效仿着洗衣帮，同样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群体，也就是对面的下井帮。虽然下井帮的犯人身负重罪者不多，但胜在人数较多，且体力也因为沉重的工作而得到了相对的锻炼，才会和以死刑犯居多的洗衣帮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势均力敌的对峙局面。”
他话锋一转：
“光是这么说，其实和历史上民众揭竿而起反抗皇权暴政的情况非常相似，事实上，确实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你千万不要以为那群被迫团结在一起的下井帮蟊贼就是什么心地善良的简单货色。人和环境是互相影响的，哪怕是再纯良的小屁孩，在黑暗的世界里生活得久了，也会学会所有坑蒙拐骗的本事。”
柳未名淡淡道：
“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江湖。”
蓝思琳又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
“所以了，回到我最开始说的。那群洗衣帮的人，分明是日子快要到头的死刑犯，却仍然不忘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明知道世界末日要来了，也要在暗地里考五本证’了。虽然是毫无意义的，完全无用功的作为，可我却相当欣赏呢。”
蓝思琳眼神迷离地笑了笑，悠悠哉哉地朝着洗衣帮那个烟雾缭绕的角落走去。
“毕竟，”他轻轻道：“人生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
柳未名皱眉道：
“你要做什么？”
蓝思琳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当然是去蹭烟抽了。”
看着蓝思琳的身影逐渐走远，竟是真的隐没在了那人群中，柳未名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真是个疯子。”
但是没过多久，柳未名便收敛了笑意。他的目光恢复了往日水一般的平静，端坐在墙边，眉头却微蹙起来。
远处，几名早就注意这边许久，囚服干净的牢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慢围拢了过来。
几名囚犯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的兴奋，领头的那个板寸头昂起头来，目光阴冷道：
“新来的？”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拿起餐盘上方才咬了一小口的馒头。
那板寸头猛然一脚将柳未名手上的馒头踹飞，馒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粘上许多泥土。围着柳未名的其他囚犯阴仄仄笑起来。
“二当家的，这小子好像不怎么懂规矩啊？”
“二当家的，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莫非是个兔儿爷？”
“既然不懂规矩，那就让他好好懂一懂。”
“小子，给你老子们听清楚咯，别管你在外面混的有多威风，在这块地儿，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也他妈的给我卧着，大爷们马上把你整的服服帖帖的。”
柳未名眉头微蹙，却没有说话。
那被唤作二当家的板寸头冷笑了一声：
“小子……”
“你可知道天一组？”
……
“你可知道天一组？”
全身包裹在驼色长袍中，混混模样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蝴蝶刀，眼神中带着邪淫之色，玩味地上下打量着面前清秀可爱的小姑娘。
沈园眨巴眨巴眼睛：“天一组？那是什么？”
站在沈园身后，瑟瑟发抖的柠柠害怕地话都说不出来了，轻轻拉着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
柠柠心中已经悔到了极致。两人在亚纳提都城里瞎逛了一天，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暮色将近的时候，两人迫不得已，便依着柠柠的记忆一路走到了旧城区，打算寻个废弃的马厩将就着度过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谁知道，她们却好巧不巧地在这处鱼龙混杂的所在遇到了天一组的人。
那人见这两位姑娘东张西望，似是无处可依，又生的靓丽可人，便起了不轨之心，一路尾随她们到了人迹罕至的角落，径自走上前来，拦到她们面前搭讪起来。
柠柠在亚纳提都城里生活了两年，对无恶不作的天一组早有耳闻，如今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着这恶棍，怕是要吃上许多苦头。一想到好心帮她的沈园小姐要因为自己的决定遭到那些恶人的迫害，柠柠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哟，”那混混听到沈园那天真的回答，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小姑娘，你怕是外地人吧？竟然连天一组都不知道。”
沈园撇了撇嘴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大喇喇道：
“是啊，我昨晚才刚到呢，正想和我的朋友一起找工作，不然连晚饭都没得吃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啦，咱们还要找地方住呢！”
混混听罢，眼底掠过喜色，不怀好意地戏谑道：
“原来两位小姑娘是要找住的地方啊？这还不简单，遇着咱们天一组，你们完全可以不愁吃喝，就连睡觉的地方也是有的哦……”
混混说到“睡觉”二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一下语气，眯缝起眼睛，目光里的贪婪之色更加明显。柠柠心中紧张地小鹿乱跳，却还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走上前来：
“不、不用了！不好意思！我、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天一组的地盘，我们马上就走，对……对不起！”
“啧啧啧，”混混笑眯眯道：“既然来都来了，干嘛要急着走呢？跟着咱们天一组，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在话下，真的不用考虑一下吗？”
“真的吗？”沈园听到混混的话，面露喜色：“你真的有地方给我们住吗？是不是还有活少钱多的活儿干啊？那真是太好了……”
“沈、沈园小姐！”柠柠着急地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沈园的袖子，想要打断她说话，沈园却满脸不解：“柠柠你干嘛啊，咱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活儿呢，这不是挺好的嘛？”
说着，沈园又转过头去，冲着那混混挤出一个非常僵硬的笑容：
“诶嘿嘿，这位老板，请问你们这儿干活工资是多少啊？包吃包住不？日结工资吗？我什么都能干的哦，我的力气超大的，就算是做搬运也绝对不在话下哦！”
混混见沈园如此识相，不由笑逐颜开，啧啧称道：
“当然不用两位姑娘做什么重活累活，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好咱哥几个，保证让你上到天堂！”
说着，那混混便再也按捺不住，伸出手来就要去摸沈园的脸蛋，沈园眨巴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眉道：
“大哥，你说归说，动手动脚的干嘛呀？”
柠柠终于憋不住了，满脸通红，闭起眼睛喊道：
“沈园小姐！咱们快逃吧！天一组的都是恶棍，他要抓咱们去陪人睡觉呢！”
“诶——诶？！”沈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是真的吗？”
那恶棍全然没想到眼前这妮子看起来娇弱，实际上却力大无比，他的手被死死钳住，竟是丝毫挪动不得，他面色发窘，露出本相，恶狠狠道：
“既然来了就别想跑，这可是天一组的盘口，今天非得叫你们欲仙欲死不可！”
说着，那恶棍便抬起另一只手，作势欲打。沈园轻轻巧巧地又把他另一只手抓住，猛一个铁板桥，把那恶棍在半空中抡了个大弧，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柠柠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色青白，事情翻转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恶棍躺在地上，不断地哎呦惨嚎着。犹未解气的沈园又猛地抄起他的衣领，仿佛破麻袋般将那混混举过了头顶。
“等、等等！……啊！！！”
那恶棍惨嚎着又被摔到地上，骨节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沈园拍了拍手，叹气道：
“柠柠，你早跟我说天一组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害我白开心一场。”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恶棍呻吟着，转过头来，面色狰狞，虚弱道：
“你们给我等着！天一组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的人遍布全城，就算是只蚂蚁我们都能把你找出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你说什么？！”沈园怒目圆睁，突然蹲下身去，用膝盖顶住那人后腰，扳起那人，掰筷子似的整个向后对折起来，那混混顿时发出杀鸡般的惨叫。
“啊！！停！停！姑奶奶！我错了！啊！！”
……
鼻青脸肿的混混跪在地上，害怕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位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两位，两位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您……您两位要点什么？钱、钱我也是有的！我身上有钱！”说着，那混混手忙脚乱地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沈园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两位务必收下，小的知错了……”
沈园拿过那叠钞票，在手上拍了拍，思衬良久，忽然转过头来，冲柠柠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不知为什么，那张甜美的脸蛋上天真的笑容，在柠柠看来，竟像是魔鬼在微笑。
“柠柠啊，我好像想到一个活少钱多的活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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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3.嘲笑别人是娘娘腔的时候，有可能你才是比较弱的那一个
元纪年前，亚纳提本是旧国王都，所以如今所谓的城主府，其实便是当年的王宫。之所以不再称呼为王宫，国王也改为城主，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倒是亚纳提的骑士团，仍然维持着王都骑士团的名号。
从艾斯兰帝国统一天下那一刻起，亚纳提国已非国。
年轻的城主端坐于曾经的王座之上，两名骑士手捧一柄漆黑重剑徐徐步入，在城主面前单膝跪地。
“大人，近日来扰乱都城的苍白剑客经已被捕，如今正在狱中服刑。”
卡里欧斯十九世支着下巴，眼神冷峻：“结果如何？”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名骑士深深低着头:“苍白剑客并没有异人基因，只是普通人。射入体内的净化弹也没有产生排斥反应。”
“哦？”卡里欧斯微微眯缝着眼睛：“区区肉体凡胎，竟然可以连斩王都骑士团二十名精锐，那人端的称得上武勇之士。”
骑士低头道：“恕属下无能。”
“也罢。既然已经证实城里没有混进异人，也算是了却一桩心头事。”
亚纳提的城主又低下头来，看向两人手中捧着的那柄怪异巨剑，问道：
“这是什么？”
骑士恭敬沉声道：
“这是……苍白剑客身后所负的武器。”
……
柳未名丝毫没有理会眼前那名二当家的问询，只当面前几人是空气，又自顾自拿起餐盘上剩下的那个馒头。
那二当家见状，眉头一挑，面露愠色，又是一脚踹出，直接踹翻了柳未名手中的餐盘，冷笑道：“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
其他诸人皆是一阵冷笑，挽起了手中的袖子：
“二当家，怎么收拾他？”
二当家漠然道：“老规矩，先吃煎饼，再入洞房。”
当头一人应声上前，此时的柳未名面色平静，正伸手要去拾起地上的那只馒头，那人抬起脚来，连同柳未名的手还有那只馒头一起踩了下去。柳未名的眉头微蹙，却没有任何作为。那囚犯眼里带着暴虐的笑意，狠狠拧了拧脚跟，将柳未名那只苍白的右手踩得泛红，得意笑道：
“既然你不识得规矩，就先吃了这个煎饼再说。”
原来，所谓吃煎饼，其实便是将馒头丢在地上踩扁，再让新来的把那混杂着泥土的肮脏馒头整个吃进肚中。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慢慢拾起那块被彻底踩扁的馒头，放在了餐盘中，却是看也不看那群人，站起身来，便要朝垃圾桶那边走去。
众恶棍再度吃瘪，已是气极，“真是反了你了！”当先那人猛然挥拳，冲着柳未名的后脑便要打去，柳未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仅仅是侧了侧头，如同后背长眼般恰到好处地躲过了那毫无技巧的一拳。洗衣帮的其他人见状，便叫嚣着一拥而上，柳未名微微眯缝起眼睛，冷漠的瞳子掠过一丝杀气，却又一闪而逝，一个转身屈膝，将盘子托在身前，用一招公牛撞角恰到好处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拳，将餐盘抵在那人肚腹，借着那人自己的冲力，以四两拨千斤的劲道一牵一引，竟是让那人直接从柳未名身后飞了出去。
随后，柳未名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手中的托盘飞旋而出，擦着地面滑到了一名正要冲将过来的混混脚下，那混混躲闪不及，一脚踩在了托盘上，顿时失去了重心，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这时，另一人的拳头已经袭到了柳未名的面门，那全无章法的拳路对柳未名而言脆弱得如同小儿掐架，他一个侧身闪过，后又欺身而进，在短短的一瞬内，左手握成拳势，便要打在他空门大开的脾脏处，可就在柳未名的拳头即将击出时，他忽然蹙了蹙眉头，满身杀气收敛殆尽，任由那混混猝不及防地将他撞倒在地。
“打他！”
其余众人见那方才架势惊人的苍白囚犯忽然被撞倒在地，皆是卯足了狠劲，一个个蜂拥而上，围成一堆，对地上的柳未名不断地拳打脚踢，其用劲之狠厉，竟像是要将柳未名生生打死在此地，柳未名尽力蜷缩着身子，身上满是淤青，死死咬着牙关，从嘴角溢出鲜血来。
“够了！”
其他犯人听到二当家的喝止声，纷纷停手，人群中让出一个缺口，面色阴狠的二当家走上前来，满脸傲然，对着柳未名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冷笑道：
“还敢再装模作样吗？”
柳未名脸上满是鲜血，漆黑的光线混着暗红的颜色，血里的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情绪，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一颗碎石。
那二当家眉头抽搐了几下，怒喝道：
……
……
“嗯？这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卡里欧斯十九世诧异道。
捧着剑的一名骑士道：“大人，根据坊间收集的情报，那名苍白剑客，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一直背负着这柄剑，却从来不曾有人见他使用过。”
卡里欧斯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这倒是有意思。”
另一名骑士道：“我们已经找来铸剑宗师分析过这柄剑，是用寻常的钨铁所铸，除了形态稍微有些怪异以外，似乎没有太多的奇异之处。但是奇怪的是，那名苍白剑客虽然从来剑不离身，但是当他腰间的佩剑损坏时，他宁愿赤手空拳也不愿意使用这把剑。”
卡里欧斯皱紧了眉头：
“背在身上，却从来不曾使用的剑……这岂不是成了累赘吗？”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有去查过，这柄剑和百兵谱上面的兵器有什么联系吗？”
一名骑士点头道：
“大人，我们已经询问过铸剑宗师，据他所言，现今的百兵谱中，剑有三十二，但榜上的三十二把剑均不符合这柄巨剑的外观描述。”
卡里欧斯轻笑了一声：
“当真是有趣。既不是什么稀世奇兵，也不是什么贵重宝物，却非要随时背在身上，从不离身。你们有调查过这名苍白剑客的身世吗？”
骑士沉声道：
“我们已经派遣手下进行调查，相信三日内会有结果。”
卡里欧斯十九世走下王座，来到那柄剑面前，微微眯起眼睛，握住了剑柄。
……
“教他入洞房！一人一份见面礼！”
其他人闻言，纷纷狞笑起来，又连踢了柳未名几脚，将他拖到了二当家面前。二当家岔开双腿，往自己胯下一指：
“钻过去！把老子每个兄弟胯下都钻上一遍，今晚就暂且饶你一命！”
苍白的手指攥着泥土，柳未名挣扎着抬起头来，远处的狱卒长悠哉地抽着烟，眼神冷漠地看着这边的场景，对那副手段狠厉的欺凌景象完全视若无睹。
“而且，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再过一阵，或许你就能真切感受到狱卒和牢犯同流合污的状况了。”
柳未名看见这一幕，蓦然想起蓝思琳方才说过的话。竟是轻轻一笑，又慢慢阖上了眼睛。
见柳未名自始至终都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全无反应，二当家已经怒不可遏，猛抓起柳未名的头发便往自己的胯下摁。又朝柳未名身上啐了一口唾沫。其他人见状，纷纷站到二当家身后，排起队来，一个个接着拽过柳未名的头发，竟是在一片狞笑声中，强行拉着他从几个人的胯下拖了过去。
场上无论是狱卒和囚犯，都纷纷被这一幕所吸引，蓝思琳不知所踪，其他人也全无阻拦的意思，一副纯粹看热闹的漠然神情，鼓掌叫好者甚至不在少数。
那个二当家的已经完全被场上的气氛所感染，暴虐的畅快感觉漫上心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狰狞，走到队尾去，对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柳未名狠狠踹了一脚，柳未名被踹得翻了个身，浑身浴血，都是些拳脚打出的淤青，以及方才被拽着头发在粗粝的地面拖行造成的擦伤。
二当家露出满足的笑容，得意冷笑道：
“在你几个老子胯下钻洞的感觉如何？”
柳未名紧紧阖起的双目轻轻微颤，没有说话。
二当家的笑容越来越癫狂，一脚一脚地踹在柳未名的肚子上，柳未名的嘴里不断吐出鲜血。
“叫你嚣张！叫你装逼！叫你不说话！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整死你！让你哭爹喊娘，跪着求饶，老子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他妈的……”
“怎么了？不想说话吗？还是说其实你想要求饶，但是已经被打到说不出话了？嗯？告诉我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过一次洞房？要不要……嗯……呃……”
二当家踢在柳未名身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因为他抽不出脚来了。
二当家的额头忽然渗出冷汗，莫名的感觉漫上心头，呆呆地看向地上双眼紧闭的柳未名，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手握住了那柄乌黑的巨大铁剑的剑柄，两名骑士抬起头来，犹豫道：
“大人，还请您多加小心。”
“嗯？”卡里欧斯好奇地看了那两名骑士一眼：“什么意……”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当他尝试举起那柄巨剑的时候，手腕完全承受不住那柄剑的重量，剑尖离开了骑士托着的手腕，深深地砸进了宫殿中的大理石地面，在空旷的殿堂里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回响。
卡里欧斯十九世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的眉头紧皱。
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问道：
“这剑……到底有多重？”
骑士忐忑应道：
“殿下……这剑，重达一百八十斤。”
卡里欧斯的眉头越皱越紧，长呼出一口气，双手握住剑柄，猛一施力，方才将那柄重剑举起来。两名骑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低头道：
“大人威武！”
抱起一百八十斤的成年男子，对许多人来说，并不算太难的事情。但举起一把剑，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一方面是因为杠杆原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用力的部位不同。
现今的王都骑士团中，有着一件众人皆知的事情。
新上任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就是王都骑士团的历史中，最年轻也最强大的骑士。
他是那名骑士见过的，除了柳未名之外，唯一能够举起那柄重剑的人。
饶是强大如他，也仅仅能够举起这柄重剑而已。
“这样的武器……到底应该怎么样使用……不对，根本就没有任何方法使用才对……就算是天生神力的异人，也绝对不可能把这把剑运用自如……”
卡里欧斯震惊地呐呐着。
“是的，但是……”骑士缓缓低下头来。
“我们亲眼所见，那个苍白剑客，在被捕的时候，用一只手抽出了背上的这把剑，将其掷入了墙壁中……没至剑柄。”
卡里欧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剑，将其缓缓放到地面上，呐呐道：
“这也就意味着……”
“那个苍白剑客，一直在承受着一百八十斤的束缚……和别人战斗吗……”
他的眼睛越眯越紧，额头渗出冷汗来：
“如果他卸下了这把剑，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
二当家说不出话来，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
因为在这个静谧的时刻，他的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柳未名的手，那只苍白如白纸，看起来秀气而羸弱的手。宛若真正的铁钳一般，将他的脚死死钳制。
可他没有叫喊，他忘了叫喊。
他只是静静地，怔怔地，看着地上，轻阖双目的柳未名。
浑身浴血的柳未名。那双在血色里紧闭的眼眸慢慢睁开，像是无间地狱从人间张开了猩红的裂缝。
那是一双清明至极的平和眼眸。
冷漠得让人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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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4.因为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
“唔，天一组的话，虽然我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啦……不过，据说是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帮派。在我来到亚纳提的时候就一直都存在的了，是一个在暗地里贩卖毒品的组织。他们卖的毒品好像叫做返魂香……”
“诶——诶？！返魂香？”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疑惑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沈园惊讶道：“返魂香在咱们异人的传说里，可是能够去腐生肌，令死人还魂的传说中的奇药呢。”
“呃……”柠柠思衬了一下，“那应该就只是名字重复了而已……吧？因为据我所知，他们卖的返魂香除了有非常强烈的催情性和致幻性以外，还会有很厉害的成瘾性，基本上碰上了一点点，就绝对没有办法通过外部治疗戒除了。现在亚纳提的戒毒所里面还关着好多治不好的病人呢。”
此时的两人，正在亚纳提的贫民窟里行走着，虽然柠柠心中一千一百个不愿意，要知道她们可是刚刚才得知这里是天一组的据点之一，尽管沈园的力气真的很恐怖，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终究都只是一个女孩子，要是遇到了很多拿着武器的天一组成员的话，要是出了点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就不好了。
然而，已经尝到了甜头的沈园眼里都已经冒出了金钱符号的精光了，哪里还顾得那么多，拖着柠柠便要往贫民窟深处继续走，打算再偶遇个把天一组的流氓。
“而且，天一组好像非常神秘，亚纳提的骑士团在城内不停地盘查追剿，始终还是不能够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天一组的头目到底是谁呢。天一组的人好像无处不在，亚纳提各处都能找到吸毒被捕的人，可是逮捕到的天一组成员却寥寥无几，像咱们这样光靠运气到处碰，应该几率也不是很大……”
柠柠的声音越来越小，偷偷瞄了沈园一眼：“所以，沈园小姐，咱们还是换个主意吧……毕竟现在已经有了过夜住宿的钱了，明天再认认真真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也没有关系……”
“当然不行了！”沈园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既然柠柠你都说了，那个天一组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身为正义的使者，我沈园大人肯定要让那群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尴尬赔笑道：“难道其实不是因为打劫坏蛋活少钱多吗……”
“对啊！”沈园却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咱们两个现在穷得叮当响，他们又那么有钱，这就是江湖大侠经常做的劫富济贫嘛！而且，我心里面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呢！你想啊，刚刚那个天一组的流氓不是说了嘛，他们到处都是人，不管是谁都能够找出来，既然是这样，应该也可以找到蓝思琳那个混蛋，如果真的找到他的话，我还得要打爆他的狗头！所以说啦，咱们现在是势在必行了！”
“哎……”柠柠头痛地摸了摸额头：“沈园小姐真是太乱来了……”
……
叮叮当当的镣铐声在光线阴暗的甬道里回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以后，囚犯们就必须重新戴上镣铐，回到冰凉的监狱里度过一个漫长的黑夜。
蓝思琳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仰头栽倒在草席上，用手枕着头，吹着一段不着调儿的口哨，看上去颇为悠哉的样子。
遍体鳞伤的柳未名在两名狱卒恐惧的目光中，面无表情地路过蓝思琳的监狱，走进了隔壁的牢房里。蓝思琳斜乜了他一眼，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洋溢起幸灾乐祸的真挚笑意，酸溜溜道：
“哎呦，柳大官人为何伤得如此严重呀？”
刚在墙边盘膝坐下的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阖上眼睛，面容不悦，没有理会他。
“是不是被人打了？”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面颊发肿了，含糊不清发出来的声音。
柳未名轻轻吸一口气。
“打得还挺严重呀？”尽管说话声音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他语调的抑扬顿挫，情感饱满，充满了异样的欠揍的魔力。
柳未名轻轻呼出一口气。
“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够了。”柳未名终于忍不下去，冷冷道：“你不也一样。”
“嘿嘿……”
原来，蓝思琳方才说话的声音像是被打肿了脸，不是因为别的，确实是因为他的脸现在肿得跟猪头一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含糊解释道：
“意外，意外。”蓝思琳又问道：“揍你的是洗衣帮的人？”
柳未名径自闭目养神，算是默认。蓝思琳便继续追问：
“你没有还手？”
“嗯。”柳未名淡淡应了一声。却听得墙壁后头传来蓝思琳的一声嗤笑：“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那颗脑袋里想得是些什么玩意儿。”
说着，蓝思琳便学着柳未名那清冷的腔调，却又故意学得四不像，阴阳怪气道了一句：
“‘一群垃圾，弄死他们就是玷污了老子的剑道，哼！’”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
蓝思琳来劲了，又学了一句：
“‘你柳大爷我从来不杀无剑之人，嘁！’”
柳未名的眉头越皱越紧，打断道：
“那你呢？抽到烟了？”
顶着一颗猪头的蓝思琳顿时没了嚣张气势，干咳了两声，故作高深道：“虽然烟没有抽到，但是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柳未名冷冷应了句：
“真是个白痴。”
“嘁，你竟然好意思说我？”蓝思琳不屑道：“皮都给人扒下来两层，到底谁比较白痴？”
“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
……
“所以说啦，柠柠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天一组的人嘛。”
柠柠耷拉着脑袋：“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直都在酒馆里打工，怎么可能知道找到那些买毒品的家伙的方法嘛。虽然说，天一组的人肯定会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门路，但是那肯定不是普通人可以知道的啊，不然骑士团的人早就找到天一组的老窝了……”
两名小姑娘虽然衣着算不得光鲜，但毕竟长相白皙可人，在到处都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流民的贫民窟里显得尤为扎眼，墙皮脱落的旧屋下，荒芜的土地上，锈迹斑斑的楼板上，眼里毫无生气的流民经常会向两人投去异样的目光。就像是两只迷途的小羊羔无意间走进了饥饿的狼群之中，那阴仄仄的目光盯得柠柠脊背发凉，不由得又抱紧了沈园的手臂。
沈园眨巴着眼睛，看着身旁的柠柠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柠柠啊，你也太胆小了，这样子是没办法外出旅行的哦。”
柠柠脸蛋发白，却仍然不忘记小声吐槽：“不是每个人都像沈园小姐一样神经大条，天不怕地不怕的……”
“嘿嘿……我没那么好啦。”
“我没有在夸你！！！”
柠柠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又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沈园小姐，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好，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咱们回去城里吃晚饭吧？天一组的事以后再说怎么样……”
“唔……”沈园抬起头来，看着几乎已经完全沉进山中的夕阳，嘟囔道：
“确实是这样，已经快到晚上了呢……”
见沈园似乎有些被说动了，柠柠不禁有些激动，连忙附和道：
“对啊对啊！咱们现在就回去吧，先吃个饭，然后找个地方洗个热乎乎的澡，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明天……”
“我决定了！”沈园忽然打断了柠柠的话，柠柠瞪大了眼睛：“哈？”
沈园拍了拍手，斩钉截铁道：
“既然还赶着回去吃饭，就不要在这里磨磨蹭蹭地守株待兔了，咱们速战速决吧！”
“诶……诶……哈？速……速什么？”柠柠不知道为什么，面色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沈园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放在嘴前，卷成了喇叭状，中气十足地用狮吼功般的音量大喊起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在哪里！！！！快点给我滚出来！！！！！！！”
“天一组的混蛋们！！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出来！！”
“乖乖束手就擒！！从轻发落！！缴械不杀！！！”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面色白得跟传闻中如同白纸一般的苍白剑客别无二致，软趴趴地晕倒在地了。
沈园的喊声响彻天际，在整个贫民窟里越飘越远，无数流民都向两人这边投来了惊疑的眼神，而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怔怔地看着晕倒在地的柠柠：
“诶，柠柠，你没事吧？”
还未来得及将柠柠扶起来，便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时间，破旧的居民楼里，茂密的树冠里，垃圾桶旁的角落里，阴暗的巷口里，各种各样的角落里开始陆陆续续走出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原本人影寥寥的这片地方，竟是聚集起了无数流民。
那群流民们将沈园包裹在中间，眼底透着许多异样的目光，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野兽准备狩猎时的眼神。
柠柠倏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地钻到了沈园身后，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
其中一人揭下了遮掩面部的破烂斗篷，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凶恶嘴脸，眯缝起眼睛，深深地看了沈园一眼，出声问道：
“你是谁？”
沈园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道：
“你们就是天一组的人啊？”
刀疤脸阴森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沈园摇了摇头，笑眯眯道：“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喊出来，早知道就不白费那么多力气了。”
刀疤脸始终有些不明就里，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那还用说吗！”沈园竟是直接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地做起了热身运动，“当然是要把你们痛扁一顿，然后再把你们的钱全部抢走啦！”
场上沉寂了约一秒的时间，忽然爆发起一阵哄堂大笑。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阴狠狠地打量着面前那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头，高声道：
“兄弟们，这两个姑娘说要来砸咱们场子，大伙儿说我们该怎么办？”
“老大，当然是让她们到咱们被窝里使劲砸啊！”
“保证能让她们欲仙欲死！”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砸我的场子吧！”
“这年头又傻又水灵的姑娘不多了啊，能卖个不少呢！”
人群中走出一名精壮的大汉，对那刀疤脸道：
“老大，用不着您费心了，就让大奎先领教一下两位小姑娘的本事。”
刀疤脸俨然一副看戏的神情，点了点头。那唤作大奎的汉子身躯状若铁塔，手臂快要赶上沈园和柠柠的脑袋加起来那么粗，把手指关节摁地劈啪作响，带着玩味的笑意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柠柠仿佛看见了一座遮云蔽日的大山在慢慢朝她俩倒过来，哆嗦得要浑身无力，完全是扒拉在沈园身上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而沈园只是眨巴着眼睛，仰起头来看着那个比她高出四五个头的大汉，笑眯眯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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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5.“七七姐，你大哥又被人拿来当烧火棍啦！”
“既然小姑娘说要把咱天一组的人痛扁一顿，那就请吧！”。
说到“请”字的时候，那名为大奎的魁梧壮汉便已经狞笑着伸出双手来，似乎想要提溜小鸡般将眼前二女捏起，以他们的身材差距，对大奎而言也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柠柠认命般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心底已经开始暗叹自己今日的命运多舛，本以为偶然遇到沈园小姐是否极泰来，遇到了贵人，结果她却万万没想到那位小姐看起来灵巧伶俐，实际上脑子里的肌肉比肱二头肌还要多，竟然如此莽撞地让两人陷入了这般绝境。只是稍微想想她们两个被天一组抓到后将要遭受的境遇，柠柠便已经觉得万念俱灰，慨叹人生的短暂，为自己明明还有好多想要的事情没有做，却不得不交代在这里而感到难过。随后又替沈园小姐觉得可怜，如果不是自己要带她来这种地方寻个过夜处，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柠柠心中的疯狂自省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脑子里都快蹦出走马灯来了，始终没有意料之中被人提溜起来的无力感，她刚刚开始感到有些诧异，下一秒便听到了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砰砰声，那声音乍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头大象在她面前狂奔。柠柠诧异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被扬起的沙尘扑了满脸，艰难地咳嗽了几声，眯着眼睛，依稀看见了极为震惊的景象。
身旁的沈园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前去一步，那双瘦弱如柴枝的胳膊环抱住那大奎的手臂，就像是拖着个破麻袋般地在地上左右狂甩！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除了沉闷的撞击声而地面上传来的极为明显的颤抖以外，场上一片寂静。
眼前这一幕的离奇程度，绝对无异于看见那小巧可爱的杰瑞鼠忽然变成了筋肉战士，拎着汤姆猫捋直了当棒槌来用……
柠柠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结束后，沈园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看着地上那坨必须打上马赛克的巨大物什，大喇喇地怪叹道：
“没想到还真的会有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竟然主动想让人痛扁一顿。”
她的神情，轻松得简直就像是刚刚收拾完乱糟糟房间的小姑娘。
场上依旧保持着死一样的寂静，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仅仅持续了短短几秒钟，便被一名按捺不住恐惧的杂兵的惊叫声打破了：
“她、她、她们是恶魔！！！！！——”
这一句叫喊的效果宛若一颗小小的火星，点燃了整个充满煤气的房间，数十名天一组的成年恶汉爆发出小鸡般的尖叫，叫嚣着推搡着便要向后退去。
当头的那名刀疤脸首领脸上僵硬地抽搐了几下，沉下起来高声喝道：
“都给我停下！”
领头人的喝止声多少还是有点作用，原本几乎要溃散逃逸的天一组人群慢慢冷静下来，那刀疤脸竭力掩饰着眼底的惊恐，阴森森地看着面前那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小姑娘，咬着牙喊道：
“大家不要怕！她只有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咱们也能扒了她的皮，大伙儿抄家伙上！”
立下了“她只有一个人”这种极其经典的杂兵fg之后，场上的手下们面面相觑，终于想起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从腰间，袖子，衣服里抽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铁管，棒球棍，在刀疤脸的命令下叫嚣着朝着两女冲去。
看见那声势浩荡的人群仿佛潮水般朝自己脸上扑过来，柠柠又腿软得快要晕倒过去了。沈园却是嘿嘿一笑，脱下了手上的一串海螺手串，转过身去塞到了柠柠的手里：
“拿着。”
“诶？”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海螺手串，便看见沈园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一支精致长笛，轻轻巧巧地便钻到人群里去，被天一组的人群所淹没了。
柠柠心肝猛地一颤，还未来得及紧张，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啊！”
“哦！”
“呃！”
“等……啊！”
“别、别！别！！！呃啊！”
那由天一组恶棍组成的汹涌浪潮并没有将沈园淹没，事实上，应该说，原本气势汹汹扑将过来的巨浪，就像打在了一块坚硬雄伟的礁石之上，掀起的水花被弹到高空中，不时掉下些虾虾蟹蟹……
柠柠根本看不见沈园，但是就算看不见，她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沈园所在的方位。因为沈园所到之处，都会有一排一排的人惨叫着飞到天上。
“这里还有一个！”
一片混乱的局势里，终于有人留意到了柠柠的存在，趁乱冲上前来，一把箍住了柠柠的脖子。柠柠猛地一颤，惊叫着挣扎起来，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串海螺手串。耳边传来那名混混的狞笑声，还有人陆陆续续上前掐住柠柠的双腿，将她整个人都抬了起来，“放开我！”柠柠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她那纤细的胳膊哪里拧得过几名成年大汉，绝望之情油然而生。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手中的海螺手串竟是无端端开始颤抖起来，随后，一阵无形的波纹开始向外扩散，那几名抓住柠柠的恶棍忽然惨叫着被尽数弹飞。
柠柠从空中一屁股掉到地上，惨兮兮地呻吟着，脸上满是茫然。
……
蓝思琳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刚刚消肿的眼睛里有些湿气，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身旁的柳未名拿着镐子一下下凿在墙壁上，淡淡道：
“再偷懒就会被发现了。”
蓝思琳闻言，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远处。那边的狱卒长正拿着把锉刀，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细致地给自己打磨指甲，看起来相当雅致。他伸了个懒腰，又拿起地上的镐头，没精打采地“嚯呀，嚯呀”喊起来，非常不认真地做出一副很卖力的样子。然而实际上，他的镐头根本就没有碰到墙壁。
“什么时候才开饭啊？”蓝思琳虚着眼问道。
“现在才刚过了四十分钟。”
“才过了这么点时间吗？”蓝思琳把镐头扛到肩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用头抵着墙壁：“我还以为我已经在这里待到快要刑满释放了。”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被判的是死刑。”
蓝思琳有气无力道：“我只是吐槽一下，夸张懂不懂？这点屁事儿都要较真，你这人活着怎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只是以为这样会让你觉得时间过得会快一点。”
蓝思琳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不客气。”
“嘶——”蓝思琳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没想到我一世英名，竟然还有看错人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蓝思琳虚着眼道：“我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呆子完全不可能懂得气人的艺术，想不到你这种人切开来看，竟然也是黑的。”
柳未名看起来并没有搭腔配合他演二人转的欲望，又专心致志地开始凿墙，
蓝思琳似乎也没太大兴致打嘴炮，整个人蔫了似的，用镐子轻轻蹭着墙壁。
过了一阵，蓝思琳瞥了柳未名几眼，忽然道：
“姓柳的，我问你个事。”
柳未名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止：“什么事？”
蓝思琳撇了撇嘴，道：
“既然你是左撇子，为什么一直要把右手当成惯用手？”
这次，柳未名忽然顿了顿，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眼神中带着惊诧，皱眉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思琳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之前你腰上的佩剑是挂在左边的吧？”
柳未名微微蹙眉不说话，算是默认。蓝思琳接着道：“剑挂在左边，当然是方便用右手把剑抽出，所以说，你平时用腰上那把剑的时候，都是用的右手。”
他话锋一转：“但是，你身后那把大剑的剑柄却是朝向你的左后方。按照人体拔剑的姿势来判断，如果背在身后的剑是剑柄朝左斜背的话，想要用右手来拔剑就会显得非常不方便。所以说了，除非你身后背着的那个玩意儿其实就是个摆设，你根本就不会用，只是没事背着拿来装一装逼耍一耍帅，不然你都有很大的几率是个左撇子。”
柳未名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蓝思琳竟然可以从如此细微的细节里分析出那么多东西来，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有些凝重，又转过头去，眼里难得地不复往常的平静，荡漾着些微波澜，似是在回味一些很悠远的事情，忽然轻声道：
“因为我已经死了。”
他之前已经说过了一遍，现在却又重复了一遍。
蓝思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想不到柳大侠客也有想要逃避某些事情的时候。”
柳未名眉头蹙了蹙，没有说话，拿起镐子干起活来。
蓝思琳忽然呐呐：“那把剑……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柳未名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蓝思琳笑了笑，“如果那把剑对你而言不重要的话，你就不会为了它把惯用的左手一起放弃了吧？”
柳未名拿着镐子的双手颤了颤。
蓝思琳轻声道：“有一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为此愿意放弃自己之前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逃避现实，然后重新开始。尽管如此，还是不愿意割舍那一段回忆，因为不能放下，所以才选择了背在身上。对你而言，那把剑在精神上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它本身的作用了，不是吗？”
蓝思琳认真地看着柳未名，问道：
“既然是这样，你不准备把它拿回来吗？”
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这次，他没有再挥动手里的镐头。
“哪怕放弃了曾经珍视的一切，也想要继续活下去，这是已经做好的决定，如果半途而废就这样死掉的话，这样的人生，会不会也太操蛋了一点？”
“既然选择了逃避，就应该从一而终，坚持到底，逃避到最后一刻。”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蓝思琳微微仰起头，眼神迷离，自嘲似的轻轻笑道：
“在这一点上，我或许比你要厉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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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6.秃头作者感觉在自己书里也遭到了针对
贫民窟破旧居民楼上，招牌上，窗户边上，横七竖八地挂着许多破麻袋似的混混，老旧的砖石路面上，一整排的天一组成员裸露着上身，齐齐整整地跪成一条长龙，头都不敢抬，瑟瑟发抖。
柠柠面容僵硬地站在一旁，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震惊的次数已经超过了前半生加起来的总和，所以看见眼前这条壮观的长龙，她反倒有一种非常难以描述的，见怪不怪的感觉。就好比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钥匙掉进了井盖坑里，当然会觉得倒霉至极，但是接下来的一天内，又连续经历了钱包被人偷走，踩到狗屎摔了一跤，在公司被老板狂批，午饭时点的咖喱土豆炖鸡饭只有土豆没有鸡以后，再在回家时，意外发现公司的报表没有带，又要重新回公司一趟时，就不会觉得有多伤心了。
而沈园呢，则是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居民楼外的楼梯板上，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那群家伙，开口问道：
“还有没有啦？”
当头的那名刀疤头额头渗出冷汗，恭恭敬敬哆嗦道：
“大、大姐头……真没有了！我已经把全身口袋都掏空了！”
“我……我也是，衣服都已经扒光了！”
“我也是！大姐头，我绝对不敢藏私的……”
“我也是……”
“我、我、我也是……”
刀疤脸身旁的那群混混仿佛口号接力似的，争先恐后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生怕眼前的那位俏生生的阎王爷一个心情不好又把自己拽起来表演空中飞人。
“唔……”沈园干巴巴地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那只不知道从哪里鼓捣来的一口巨大麻袋，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塞进了大量的钞票硬币手表手链金戒指，光这么一眼看去，都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沈园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我不信！你们这群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必须得认真检查一下，裤子也脱掉！”
“大……大姐头，这样不好吧？”刀疤脸的冷汗越流越多，尽管领教过沈园的拳头以后，已经让身为领头人的他识相地放弃了尊严，然而，事到如今，竟然连裤子也要当众脱下，却是惊得他脸上快要露出娇羞的表情来。
“对、对呀……”柠柠也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沈园小姐，咱们的钱应该已经够用了，没必要……”
沈园却是不依不饶，拧巴着眉头，声调顿时高了八个度：
“到底脱不脱？”
“脱……脱！马上就脱！”
一整条街上，排起长龙的恶棍穿着一件单薄的裤衩，面前摆着颜色各异的裤子，沈园摸了摸下巴，确认了那群家伙却是没有藏私的行为后，方才不爽地哼了一声：
“算你们识相。”
“大姐头，这下子……您看怎么样？可以考虑放过咱们了吗？”刀疤脸脸上那副谄媚的表情和之前初见两女时的阴狠模样判若两人，事实上，在沈园把这群恶棍暴揍一顿之后，也是这名刀疤脸带头冲锋，一个箭步下跪，带领着群众谱写了当称职狗腿子的序章。
“当然不行！”沈园撇了撇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们这群混蛋，之前你们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咱俩抓去干什么来着？”
“大姐头！”刀疤脸深知沈园再继续追究下去，没准会真的怒从中来再把他们暴揍一顿，到那时候他们就真的魂归天外了，当机立断道：“那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从今以后，我们天一西堂会愿意为大姐头您做牛做马，大姐头您说往东，咱们绝对不敢往西，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说！”沈园忽然笑眯眯的，那张单纯的笑脸看得众人心里发毛：“我要你们告诉我天一组其他人在哪里……对了，还要顺便帮我找一个人。”
“一个非常欠揍的家伙。”
……
蓝思琳猛然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子，嘟囔着：“怪了，难道昨晚着凉了？”
此时正是地牢里的午饭时间，蓝思琳和柳未名坐在角落的座位上，食不知味地啃着馒头。他们两人俨然成为了这个饭堂里最奇怪的一个组合：既不属于左侧的洗衣帮，也和右侧的下井帮没什么联系。人们不时会对角落的那两人投去诧异的眼光，却又无动于衷，好像是默许了这两人的存在般。
值得一提的是，经历了昨天的那次殴打事件以后，洗衣帮的那群人再也没有来找柳未名茬，当时柳未名那个不知含义的冷漠眼神给二当家的形成了非常恐怖的心理阴影，所以今日在饭堂里，那人竟是看都不敢再看柳未名一眼。柳未名自然也乐得清净——尽管事实上，有蓝思琳那样的家伙坐在身旁，实在是和清净没什么关系。
“洗衣帮的老大外号叫秃鹫，行里的人喊他鹫爷，是天一组北堂口的当家，对他流传的形容是心思缜密，做事心狠手辣。不过心思缜密和心狠手辣我倒是没怎么看出来，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搭配上这个外号的第一个字倒是恰如其分。”蓝思琳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看来你对秃头的人有些偏见。”柳未名淡淡评价。
“顺带一提，昨天去蹭烟的时候我和他聊了一阵，已经大概知道他有隐性焦虑症，擦屁股的惯用手是左手，是已婚人士，有个背景相当了不得的老婆，有三成几率是个同性恋，进来这监狱并非被亚纳提的人抓到，而是另有所图。”
柳未名眉头挑了挑，诧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通过细节推理出来的。”蓝思琳懒洋洋道：
“我走过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按理来说，像那种重要人物近旁的手下应该都是相对比较有能力的，要么就比较壮，要么就比较能打，又或者是军师类型的角色。但是秃鹫身旁的几名手下却不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长得比较白净而且五官偏阴柔，在监狱里这种人一般都会被抓来当兔儿爷——兔儿爷你知道吧？”说着，蓝思琳眯缝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眯眯地看着皮肤苍白如纸，五官英俊的柳未名，后者被盯得眉头不断抽搐。
“关押男性囚犯的监狱里自然不可能会有女人，而男人隔三差五又总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生理需求，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通常需要某种渠道来发泄，于是，兔儿爷就开始出现了，监狱里的囚犯中往往会有某些……”
“我不需要了解。”柳未名强忍着怒火，打断道。
“好吧，”蓝思琳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继续说回我刚才的分析……”
“身旁一个身强力壮的手下都见不到，却围绕着这么多‘婀娜多姿’的‘莺莺燕燕’，可想而知秃爷就算不是个同性恋，也是一个在某方面的需求非常强烈的男性。”
“是鹫爷。”柳未名冷冷道。
“好的，秃爷的左手大拇指戴着一枚玉扳指，但是无名指有一小截的皮肤和其他手指有不太明显的色差，说明他曾经戴过婚戒，事实上，我已经见到了那枚婚戒。因为他在从口袋里掏烟的时候，婚戒捎带着掉了出来，我帮他捡起来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婚戒的内侧非常光滑，说明他经常将婚戒脱下又重新戴上。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人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呢？合理的推测有两种，一是他是个无法以常理推测的极端无聊的人，二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习惯于在某些场合以单身的形象示人。”
“第一个推测已经可以排除，就算他是个非常无聊的人，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解闷方式，在和我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把玩着手上的那枚扳指，这种无意识的行为习惯是精神长期处于焦虑状态的表现，再结合他寸草不生的头顶，可以确认他有隐性焦虑症……”
“我们再说回婚戒的事情，考虑到和我对话的时候是属于‘对外’的场合且他没有戴着婚戒，所以有很大的几率这枚婚戒是给‘需要看到’的人看的，也就是用来装模作样的东西。而需要看到这枚婚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老婆。合理的推测是：欲望强烈的秃鹫先生在外面的时候会脱下婚戒寻花问柳，回家以后就会把婚戒重新戴上表现出与妻子的恩爱以此维持家庭和睦。”
“但是，值得留意的是，秃鹫身为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里领导层的人士，所拥有的权力可谓不小。这样的一个人、且是黑帮人士，如果真的想要寻花问柳，又何必瞒着自己的妻子，当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奴呢？这种看似违背常理的人设崩塌必然有其合理之处，而我的推论就是，秃爷的老婆，或者说，他妻子的家世，很有可能拥有比秃爷更恐怖的权力和后台，是秃鹫向上攀升的重要踏板。所以，秃鹫不仅绝对不能得罪自己的老婆，甚至还必须营造出他很爱惜妻子的形象——当然了，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监狱里，他自然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本性，所以才把戒指摘了下来，随便揣在口袋里。”
“综上所述，秃爷其实不过是一个借着老婆的后台攀炎附势，爬到这个职位的普通人。顶多就是一个对自己比较狠的家伙，完全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但是，以我对天一组的了解，能够当上堂主的位置，拥有的权力已经是非常惊人的了，再加上拥有来自妻子那边的后台，会被亚纳提的人抓住沦为阶下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其中必然还有什么端倪。甚至，这个由秃爷在监狱里一手组建的洗衣帮，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关于这点，还需要更多信息来进行分析。”
柳未名听罢，平静道：
“除了隐形焦虑症那一段加入了你个人对秃头的主观偏见以外，其他的都很合理。”
“洒洒碎啦，”蓝思琳眉飞色舞嘚瑟着：“对了，接下来还有我整个推论中最精彩的部分，关于如何推论出他拉屎的时候是用左手来擦屁股的……”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立马打断道：“我并不想知道。”
“好吧……”蓝思琳耸了耸肩，显得有些遗憾：“不过真的很精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来去找那群人，是为了抽烟的吧？”柳未名忽然问道。
“是啊！”
“既然如此，你得出这么多结论，和你想要抽烟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蓝思琳阴恻恻一笑，搓手道：“了解主子撒尿的时候抬的是哪条腿，是想要当好狗腿子的必须因素啊……为了能抽到烟，我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昨天才被人揍成了猪头？”
“嘿嘿……”蓝思琳又开始打哈哈了：“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接着，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蓝思琳忽然站起身来：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我去下井帮那边一趟，收集点情报。”
柳未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
“在天一组那边蹭烟失败，打算换一家主子了吗？”
蓝思琳不予置否，笑了笑：“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再过几天你的死刑就要执行了。”
“那我也要抽到烟再说。”
柳未名眼皮子跳了跳，无奈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蓝思琳笑嘻嘻道：
“我都说了，就算知道两个月以后就是世界末日，还是有人会在暗地里同时考五本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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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7.看沈园说别人单纯好骗还真是画风清奇呢
晃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Δ看Δ书Δ阁 这段时间里，亚纳提都城中一段离奇的都市怪谈被传得沸沸扬扬，每到黄昏时分，总会有一些恶名昭彰的天一组成员无端端地躺在某些巷口角落中，身上满是怪异的条形淤青，被捆成了粽子，脸上还画满了王八。
起初，人们只以为是一出偶然的私人恩怨，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亚纳提的各个角落都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这样的王八粽子，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于是乎，这件事情便在坊间渐渐传开，甚至在口口相传中变得越来越离奇，一开始的说法是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正义人士在黑暗世界里惩恶扬善，再后来便演变成了手执打龙鞭，脚踏七星环的神祗开始对亚纳提的恶徒降下天罚。
与此同时，亚纳提的审讯室也开始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在巷口里捡到的罪犯简直比流浪狗还多，审讯官们每天拷问犯人的数量直接翻了好几倍。但是，无一例外的，当那群恶人被问及到底是谁对他们做出这种事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死死瞪着空虚无神的双眼，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一言不发，从眼里流出两行悲凉的清泪来。
坏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亚纳提的居民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么多年以来，天一组的势力在暗地里不断扩张，许多人的亲人也受到了迫害，因此而家破人亡，再加上亚纳提的骑士团一直没能将天一组彻底根除，人们早已不堪所扰。据传，现在已经开始有奇怪的粽子教派在城市各处冒头，供奉着一尊从未听说过的奇怪神祗，每天都在做着祈祷。
但是，这来路不明的“正义人士”对于亚纳提的政府方面而言，却是不容小觑的一桩大事。因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天一组搅得一团糟，这个人的身手绝对不简单……甚至已经不是用身手就可以糊弄过去的问题了，有这样的本事的人，很有可能意味着，向来关口排查极端严谨的亚纳提都城中，混进了一名异人。
就连日理万机的卡里欧斯十九世都被这件事情吸引了全部精神，每个外来人员进入城门时，都会经过一系列繁琐的安全监测，还要仔细检查后颈有没有纹身，最后，还会让他们触碰一下关口中的净蚀金属。作为能够克制异人基因的奇特造物，这种金属哪怕只是稍稍触碰，都会让异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按理说，绝对不可能有人能够浑水摸鱼，溜进城中才对。
于是，卡里欧斯十九世当即下令，必须严肃对待这次事件，先前那苍白剑客之所以受到如此大规模的通缉，也正是因为他恐怖的身手让人不由得怀疑其真实身份是个异人，如今这单更严峻的事件摆在面前，亚纳提几乎是出动了全城的骑士，二十四小时不曾间断地在城中各地进行着排查。
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有一有二便有三，如果城中真的混进了异人，就说明亚纳提的安检程序出现了极大的纰漏，如果不及时亡羊补牢，混进的异人只会越来越多，同时也会对整个亚纳提形成无法预估的隐患。
而造成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正提溜着满当当的购物袋，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觉得既无奈又好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开始接受了这几天以来晚上在高级旅店睡觉，白天在城市里到处瞎逛挥霍钱财，下午找天一组的人抢劫的奇怪日常。
“沈园小姐，如果只是想要旅行用的盘缠的话，现在应该早就够用了吧……”
“诶嘿嘿……”沈园尴尬地打着哈哈：“那什么，其实吧，我前段时间吧，一直待在那种……唔，柠柠你也知道的啊，就是那种穷乡僻壤啊，深山野林什么的，饱饭也吃不上，睡觉也睡得不安心，难得这个地方有这么轻松的挣钱方法，还能吃好喝好睡好，我就想着可以多待上几天再走嘛，现在多吃一点，屯在肚子里，到时候旅行的时候就不会饿得慌了……”
“沈园小姐你是仓鼠吗？”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想到这几天她在各家餐馆胡吃海喝，盘子堆积如山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道：
“其实沈园小姐想在这里待多久都没关系，我不着急。可是……咱们的钱早就够用了，就算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做，也花不完的了，咱们今天还要继续去找天一组的人吗？万一……”
柠柠欲言又止，想要说虽然如今遇到的天一组成员对神通广大的沈园而言无异于虾兵蟹将，但是万一真的遇到了什么厉害人物，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就不好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毕竟这城里也只有沈园小姐一个人是异人，其他人无论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是没办法为难她的了，便没有说下去。
“安啦安啦，柠柠你放心，我真的超厉害的。”沈园用力舒展了一下身子，手上的海螺手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是在回应。她又道：
“其实吧，我一直在找天一组的茬，也是在打着小算盘的。”
沈园转过头来，笑嘻嘻道：
“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蓝思琳那个家伙，可是我的……呃，姐姐说过了，一定要看好他，把他活生生地带回家去，所以说啦，就算我心里面一千一百个不愿意也好，我还是要掘地三尺，必须得把那个家伙揪出来，先暴揍他一顿，再把他带回世隐乡里面去。”
沈园本就是口直心快的类型，在当初跟柠柠说完自己异人的事实后，见心地善良的柠柠并没有太过于惊慌的样子，便再也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这几天里早就陆陆续续地把有关于她身份的事情噼里啪啦地向柠柠托盘而出了。
不过柠柠也是不谙世事，对世隐乡也没有太大的了解，完全不知道世隐乡小师叔的身份意味着什么，自始至终，都只把沈园当做一个有些奇怪的好朋友来看待。
“所以啦，我必须要不停找天一组的人麻烦，才能见到他们的老大。见到了他们的老大，我才能把他暴揍一顿，然后让他叫整个天一组的人一起帮我把蓝思琳找出来。”
柠柠闻言，终于释然，认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没有反对沈园小姐的理由了，只是，请沈园小姐务必要注意安全。”
沈园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安啦安啦！”
于是，两人便又在街上闲逛起来，尝遍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柠柠大多是浅尝即止，倒是沈园像某部无节操动画片里的吉祥物似的，无论什么类型的食物，都是一仰头一张口便塞进了嘴里。而后，两人又走进服装店里，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柠柠笑眯眯地给沈园挑了好几套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衣服，又为她打理各式各样的发型，让她在试衣间里不断试穿，仿佛像是一场变装秀。柠柠简直就是一部移动的编发百科全书，沈园极长极长的头发在她的手里千变万化，配合着她悉心挑选的衣服，每次沈园从试衣间里出来的时候，都会有着极为惊艳的转变，或是成熟，或是娇媚，或是可爱，或是清丽……
直到两人走出服装店的时候，沈园捧着的袋子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走到进了一处人潮汹涌的街道，沈园抱着成堆的购物袋，踮起脚来不断张望，眼前的人堆积了好几圈，似是在张望着什么。
“柠柠，他们在看什么？”
柠柠认真看了一下周围，道：
“这里是城中心的步行街道，他们好像是在看今天刚贴出来的告示牌吧？”
“诶？听上去还蛮有意思的。”沈园眨巴眨巴了眼睛，将手上的两提袋子交到了柠柠手上，“帮我拿一下！”柠柠下意识地接过那两提袋子，便被惊人的重量带着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已经不由分说地钻进了人堆里面，不时还传出她喊着“借过借过”的声音。
柠柠虚着眼，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好在沈园进去没有多久，便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抹了把汗：
“呼，我还说是什么呢，原来是公布了四天以后的绞刑名单啊。”
“是这样啊……”柠柠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沈园已经提起了地上的那两堆购物袋，“咱们走吧！”柠柠跟在沈园身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沈园小姐，你有仔细看那个死刑名单上面都有谁吗？”
“没有啊，密密麻麻的一大堆，谁会去留意嘛……”沈园撇了撇嘴：“我也就随便看了一眼，最顶上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苍白剑客的，还真是奇怪，这家伙没有名字的吗？对了！还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他的名字特别长！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好像是叫什么……呃……库卡库卡hafuhafu拉闸的……真有意思。”
“苍、苍白剑客？！”柠柠忽然惊叫起来。沈园诧异地转过头去：
“诶？怎么了？你认识啊？”
柠柠语无伦次道：“苍白剑客……就、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叫做柳未名的，那个在酒馆里见到的，打架很厉害，然后……”
“喔……”沈园恍然回过神来，惊道：“就是那个说有机会一定要杀掉你的白眼狼？”
柠柠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来：
“算是吧。”
见到方才心情还算不错的柠柠听到这个名字以后立马变得垂头丧气，沈园不禁又开始装模作样，老气横秋地把一提重量惊人的购物袋从左手交到右手，腾出手来拍了拍柠柠的肩膀：
“柠柠啊，你也太单纯了，这种人有什么好惦记的呀，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很容易被欺骗感情的哦！”
柠柠没精打采道：“一见面就告诉我自己是个异人的沈园小姐好像也没有比我好多少吧……”
“咳咳，”沈园干咳了两声：“总而言之，我就是想说，柠柠不用太在意这些了嘛！”
柠柠呐呐道：“我只是觉得，他忽然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会不会其实是有些什么隐情……”
“哎，”沈园又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如果真的想要问清楚的话，去问不就好了。”
柠柠听罢，眼底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应该……根本就没有办法问吧，死刑犯是不可以走出监狱的，就算是亲戚探问也不行，更何况……”
“那就把他带出来就好了。”沈园漫不经心说道。柠柠愣了愣，旋即睁大了眼睛：“沈园小姐，你是说……”
“我说啊，”沈园伸了个懒腰，“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我完全可以去监狱里面大闹一通，然后把他带出来啊……”
“这怎么可能……”柠柠失声呐呐道。
“当然可以啊，”沈园嘟囔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柠柠：
“柠柠啊，其实这几天以来，我根本就没有用过我的异能哦。”
柠柠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一口气把一个成年男子丢到七八层楼高的并不是什么招式，只是单纯的沈园自身的蛮力而已。
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能力，就已经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沈园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把那个人带出来……
只是……
柠柠不由想到，那天他被擒时，在人群中挣扎着抬起头，对她投来的那道让人背脊发寒的冷漠眼神。
他真的需要别人去拯救吗？
她好像一直都只是在给别人添麻烦而已。
他真的会愿意见到自己吗？还是说，按照他的说辞，无论如何，再次见面时，他都会杀掉自己？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柠柠轻轻垂下头来，苦涩地笑了笑，小声道：
“还是……不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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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8.为什么这个天才看上去让人一点钦佩的感觉也没有
这三天里，除了都城外，亚纳提的监狱中亦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柳未名照例在队伍的末尾领取了今天的干粮饼后，回到自己平时的角落坐下，便看见蓝思琳嘴里叼着一根烟，大摇大摆地从下井帮那边一路溜达着过来，哼着奇怪的小曲儿，走到了柳未名旁边。
柳未名愣了愣，诧异道：“下井帮也有烟？”
蓝思琳取下嘴里含着的那根烟，笑眯眯反问道：“下井帮为什么没有烟？”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淡淡道：“下井帮……按理说并不存在有背景家世的牢犯，应该也没办法说服狱卒给他们带烟。”
蓝思琳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让人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一拳揍在他的脸上。而后又手指一弹，那根烟在空中轻飘飘地转了几圈，又轻巧地掉进了蓝思琳嘴里，蓝思琳含着烟头，含糊不清道：
“无论是下井帮还是洗衣帮，监狱里的帮派一旦成立，就必然会有烟。”
“为什么？”柳未名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解。
“看那边，”蓝思琳叉着腰，用下巴指了指人群中间的狱卒长，“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有权势的人才能够让家里人买通狱卒长，然后让狱卒给囚犯带烟，所以天一组成员聚集的洗衣帮才有可能有烟？”
“难道不是吗？”柳未名反问道。
“当然不是了，”蓝思琳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着，满脸陶醉地深深吸上了一口，叹道：“我问你，构筑一个聚合人类的组织，像是帮派，或者是一个社会，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柳未名眯缝起眼睛，环视了食堂里的众人一眼，心中有些恍然：
“阶级。”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不管是任何组织，都会存在阶级。小到一个班级，有着学生，班委，班长，班主任的阶级，大到一个国家，也会有领导，官员，平民的阶级。用阶级来分配工作，决定权力，然后提供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一个组织顺利地运转。”
“每个人想要加入组织的理由都不一样，而我则倾向于将这些理由归为两个大类，利益与臣服。有的人希望加入组织以后能够利用职务之便赚取金钱，或者是得到某些能力，利用组织的能量为自己复仇，又或者是为组织出力，让组织维护某些秩序的稳定，以达到自我‘情怀’上的满足——这些都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会选择加入。”
“而另一种加入的方式与前者截然不同，是被迫的，无从选择的，可能是因为生来就已经成为了奴隶，反抗就会被杀死，不干活就会受到惩罚，恐惧成为了驱使他们行动的动力，因为害怕站在这个组织的对立面，成为敌人，所以选择了加入。这就是臣服。”
“绝大部分的组织都是恩威并施的，企图利益而加入的人会受到规则的限制，违反了会受到处罚；因为害怕而选择臣服的人也会在加入组织后得到一点少量的利益。只有这样，组织才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说到这里，蓝思琳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历史中的大部分恐怖组织，薪水可是比高等社会的上班族还要可观得多。”
柳未名很快便听懂了蓝思琳的意思，沉吟了一阵，道：
“按照这个理论，洗衣帮之所以成立，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希望从中得到利益，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因为害怕而选择加入。而下井帮的话……”
“人们选择加入下井帮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为了利益。”蓝思琳接过了柳未名的话头：“因为……没有洗衣帮，就不会有下井帮的存在。”
柳未名道：“恐惧洗衣帮的人，就算加入了洗衣帮，也会受到压迫。”
蓝思琳道：“没错，可能是午饭要分出一部分作为供奉，或者是某些更加凄凉的事情。而不愿意受到这种压迫的人，就会加入下井帮，寻求下井帮的‘庇护’。这种庇护也是利益的一种。”
柳未名道：“所以，下井帮本身就是为了反抗洗衣帮才会出现的组织。”
蓝思琳慢慢眯缝起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下井帮的处境才更为特殊。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最主要理由是‘不想要受到洗衣帮的压迫’，这种单纯的理由往往缺乏凝聚力，如果我是下井帮的人，我大可以在下井帮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以后，再转而投奔洗衣帮，将下井帮的老大出卖，从何获取更大的利益……”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寡廉鲜耻的。”
蓝思琳非常傲娇的哼了一声，“总而言之，洗衣帮就相当于监狱里一个完整的社会，阶级分明，利益的分配也符合传统黑帮的作风，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架构，每个监狱里都有可能出现类似的帮派。而下井帮却不一样，因为他们的结构不同，反抗者的组织可不仅仅是单凭道义两个字就能够支撑一切的，你以为异人革命军里面的人仅仅是因为憎恨大都会，就会为世隐乡赴汤蹈火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更多的利益凝聚人心，人们宁愿在洗衣帮里受一点苦，换取安稳的监狱生活，也不会选择和心狠手辣的洗衣帮进行对抗。”
“原来如此。”柳未名释然道：“既然下井帮至今仍然维持着稳定，就已经说明了他们有着比单纯的庇护更多的利益。”
“不错。不仅仅是庇护，还有香烟，零食，黄色杂志……”蓝思琳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贱笑，朝柳未名挤眉弄眼：“就连凡士林也是有的哦……”
柳未名全然没有理会蓝思琳的表情嘲讽，继续道：
“那下井帮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那还用说吗，只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狱卒长啊。”蓝思琳耸了耸肩，嘴里冒出烟气来：“监狱可以视作一个另类的社会，而狱卒长在这个环境中就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并不参与帮派之间的纷争，却是非常重要的利益给予者和最大的受益人。你觉得监狱长会被洗衣帮买通，换个思路想，他为什么不能同时被下井帮买通？”
柳未名愣了愣，旋即恍然。蓝思琳继续道：
“你下意识地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将狱卒长当做一枚棋子，认为他只可能是其中一方的帮手。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是任何人的帮手，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形的中立百货商场，通过与两方交涉，让乐于改善囚犯生活的亲人来买单，然后给他们提供需要的物品，从中获取油水……洗衣帮固然有钱有权，但狱卒长根本无需畏惧他们的权势，而下井帮则胜在人多，虽然家中大多没什么权势，但是金钱方面，一点点积累起来，也是非常可观的数字……”
柳未名慢慢点了点头，轻声呐呐：“原来如此。”
“既然是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忽然问道：“你被洗衣帮的人揍了一顿，几天后却成为了下井帮老大的狗头军师，两个帮派之间的矛盾也在日益加重……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别看我，我只是想要混根烟抽罢了。”
柳未名转过头去，却是自顾自轻轻笑了起来。一副完全不相信蓝思琳的模样。事实上，自从蓝思琳混进了下井帮以来，柳未名早就从闲不下嘴的蓝思琳口中得知了下井帮老大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多久刮一次胡子，拉屎的时候喜欢看的刊物，曾经戴过的手表牌子，还离过一次婚……蓝思琳甚至还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地通过各种看似微不足道地细节论证了他的推测，正如方才向柳未名说出自己关于秃鹫的推测一般，鉴于这种类型的推论有非常严重的水字数嫌疑所以就不便再做过多赘述。
总而言之，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柳未名已经对蓝思琳有了非常深刻的认知。那张吊儿郎当写满贱字的脸皮底下深深隐藏的，是极端的智慧和魔鬼的灵魂。他的观察力极其惊人，结合恐怖的推理能力，在短短几天内就彻底了解了监狱里每一个人的信息，但是他的想法却又异常难以捉摸，以至于柳未名至今没能揣度出蓝思琳的真实想法：他了解了这么多的事情，想要做些什么；四天后就是绞刑执行的日期，他为什么显得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情参与监狱里无趣的帮派之争；有着如此极端的脑力，他所扶持的下井帮本该有巨大的变化才对，实际上，这几天却是除了隐隐能够感觉到暗流汹涌以外，什么也没有……
“大约三个月前，”柳未名忽然道：
“我遇见过一个和你非常相似的人。”
“什么？！”蓝思琳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比我还不要脸的人？”
“那样的人应该不存在。”柳未名眉头抽搐了两下，冷冷道：“我说的是，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
“哦，那就是说我是天才呗。”蓝思琳倒是表现得轻轻松松，对于这种对“不要脸”的评价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豪的家伙来说，承认自己是个天才简直宛如家常便饭。
柳未名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忽然转过头来，清冷的眼睛仿佛要望穿他的灵魂，淡淡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对吗？”
蓝思琳愣了愣，问道：“然后呢？”
“吸入了返魂香的人，怎么可能会只想抽烟？”柳未名语气依旧平静，话语却直击问题的核心。
蓝思琳几乎是在瞬间便理清了柳未名话里的意思：返魂香有着其他所有毒品都不能比拟的致幻性以及成瘾性，但凡是接触过一丁点，就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戒除的可能。但是，吸进了返魂香的蓝思琳在这几天以来，每天都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除了经常因为抽不到烟发牢骚以外，几乎没有任何成瘾的迹象。
要做到这个，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蓝思琳实际上根本没有吸入返魂香，二是他具备某些抑制自己成瘾的能力。
第一个可能性已经被蓝思琳自己所否定。剩下的，只有第二个可能性。
“还真是厉害啊……”蓝思琳笑了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的？”
“从你进监狱的第一夜开始，我就一直在留意你有没有成瘾反应。”柳未名平静道。
“看来你也很聪明嘛。”蓝思琳笑眯眯的。
“我只是个普通人，”柳未名淡淡道：“真正聪明的，是你们这种……能够掌控自己大脑的‘天才’。”
世间人有千千万万。
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万中无一。
那种人，往往会和世俗观念中的“疯子”仅有一线之差。他们往往有着自己独特的行事理念和生存观念，习惯于用思考代替本能，将非人的意志力投入到某一项领域之中，从而取得凌驾于人类本身之上，甚至领先整个时代无数个世纪的成就。这种人并非“聪明”，或者说，这种人，不仅仅是“聪明”。传统观念上的“智商”并不能够和天才直接挂钩，因为他们所拥有的，是“智慧”。他们所思考的事与物，往往与正常人类存在着维度之上的差距，以至于常常看起来表现得不合常理。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开创了科学技术的新纪元。这位典型的天才在年幼的时候说话缓慢不似孩童，反而像是个成熟大人。而在成年之后，却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根据其司机爆料，他曾经尝试着捕捉地上的蚱蜢并且塞进了嘴里，也曾经为小鸟们演奏过小提琴，最后被自己的演奏所打动，泪流满面……
尼古拉·特斯拉，电磁场理论的推动者。他的多项关于电磁学的理论研究工作是现代无线通信的基石。这样的天才，实际上却极度孤僻，常常将自己与世隔绝，为了避免与人接触而将自己的作息时间彻底颠倒，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工作到晚上十一点。他唯一的朋友是一群鸽子，最害怕见到的东西是一切有棱角的东西，女人和首饰。
著名的喜剧幽默大师查理·卓别林实际上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传闻有着一些无法在文档里完整显示出来的独特癖好；维多利亚时代公认的最伟大作家狄更斯，睡觉时一定要让床朝向北方，笃信催眠术，经常在亲友身上练手，甚至据传还有恋尸癖……
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但是对于这些天才的行为之怪异，我们已经可以从中略窥一二。可以说，若不是这些人有着足以载入史册的惊人成就，最终也只会被当做怪诞的精神病。而实际上，这些人的行为并不完全等同于精神病，因为他们思考的“维度”与常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们的思想和理念并没有受到世俗观念的禁锢，是发散性的，跳脱的。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质疑这个世界本身，从许多不同的角度思考问题。
人类的大脑无时无刻都会接受大量的信息碎片，哪怕只是身处一个单调普通的房间里，床上的花纹，被单的颜色，灯罩的形状，灯光的强暗，空气里的味道，潮湿的程度……无数细碎的信息会通过身体的各个部位传递到大脑中，再由大脑统一整合后形成眼里的画面。一般来说，如果大脑真的要同时处理这么多信息，很有可能就会主次不分，导致精神出现一定程度的“不和谐”。所以，大脑往往会自动略过那些被认定为“不重要”的信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你终日待在自己所睡的房间里，你也说不出来房间里的床单有什么花纹，地上的插座有几个插口，窗户有几条栅栏……当你不再去看时，你自以为“熟悉”的物什，早已变成了模糊的印象。而“天才”的大脑异于常人，因为某些运行机制的不同，他们往往不能忽略那些“相对而言不重要”的信息，所以，他们能“看到”的比常人更多，能够将其进行整合，重新让自己“模拟”人类正常行为的，就是天才，而无法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以疯子居多了。
而蓝思琳正是这样的“天才”。
他拥有将大脑接受到的紊乱信息整合起来的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他成功地掌控了自己的大脑。他拥有着远超于常人的“自我控制力”，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大脑才能够依靠恐怖的理智始终占据在行动的高地，克服了本能上对于“毒瘾”的依赖，表现出正常人的模样。
而这样的天才，柳未名除了蓝思琳以外，还见过一个。
“那个人，是个女人。”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在回忆一些比较久远的事情，有些唏嘘。
“一个令人佩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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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59.所以这个家伙至今没有越狱可能只是害怕出去挨揍而已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听到柳未名的话，蓝思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
“好看吗？胸部大不大？”
柳未名眉头略略抽搐，不悦地阖上眼睛，冷冷道：“不知道。”
“什么？！”蓝思琳难以置信地叫起来：“你连脸蛋和胸部都没仔细看就敢断定别人是个女人？”
如今的柳未名显然已经习惯了蓝思琳毫无下限的耍宝，一如往常地无视了他说的话，自顾自道：
“我和那个女人只有数面之缘，是在我因缘际会参与的一场……”柳未名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思衬了很久才想到一个比较贴切的名词：“角斗里。”
“等等，”听到角斗二字，蓝思琳神情忽然凝重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酒馆里遇到你的时候你穿着明显不适合此地气候的衣服，没有保暖的效果但是在夏天同样会显得很热，在结合从酒吧里得到的各种传闻得知你是从北边城门进来的，所以可以推测你有很大概率是穿越了亚纳提城北的那片沙漠过来的，穿着那样的衣服显然也是考虑到遮阳的作用，再加上我对人的口音和各地的衣服布料有一点点粗浅的研究……”蓝思琳态度有些敷衍，用极快的语速说出了一连串推理，而后又将话题扯回了核心：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思考了很久以后才特意提到的角斗两个字和我记忆中来自大都会的某个秘闻不谋而合。”
“根据我的情报，每隔一段时间，大都会中一个名为科研院的研究机构都会以材料试验的名义举办一场近百人参与的无差别死斗，并且以荣耀角斗命名，吸引了大批贵族隐藏身份到场观看下注，从而获取堪称恐怖的利润……那种角斗的参与者大多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捕的异人，或者是从各大军事学院里挑选出来的学生，以及一些游荡各处的死刑犯……你显然不是前两种，这么说，难道你是之前就已经被艾斯兰追捕的死刑犯？”
“不是。”柳未名的回答倒是干脆，显然是不想过多解释：“都说了是因缘际会。”
说罢，他眉头一皱，问道：“你的信息是怎么来的？”
“用方便你理解的话来说……”蓝思琳虚着眼道：“大概就是我在老家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兴趣使然地按着我某个比电脑还要好使的小弟弟的脑袋骇进艾斯兰网络中没有个别太高权限的政府网站……然后偶然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便一路追查了下去，为了进一步获取信息，我甚至在某个社交网站上创建了一个身份为面容姣好的二十岁女性的社交账号，完美地伪装成了另一个人和一名有参与荣耀角斗下注嫌疑的贵族进行了长达八个月的网恋，经过一系列可以水个三千字左右的钓鱼行动以后，掌握了那名贵族的全部信息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政治污点，以此作为威胁获取了大量有用的资料……”
远在千里之外，正在世隐乡里做着家务的无用打了个喷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惊异于自己作为机器人竟然还会打喷嚏的事实。
蓝思琳又看向柳未名，把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有些难以置信道：
“按照荣耀角斗的规则，那种无差别死斗只有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人才能够走出角斗场得到自由身……你这细皮嫩肉的家伙真的自己一个人把所有对手都收拾了？”
“不是。”柳未名又回答道。他不觉间已经陷入了沉思：“没想到，你对于那场角斗的了解，竟然比我还要多得多……”
柳未名慢慢道：“不错，那角斗的规则确实如你所言，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且，以我现在的实力，在那百人里面，依旧是排不上号的。有很多异人……都有着寻常人难以抵抗的能力。”
蓝思琳懒洋洋道：“我猜你下面要开始说但是了。”
柳未名淡淡瞥了他一眼，果真继续道：
“但是，那场角斗并没有如期进行。事实上，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角斗被迫停止了。”
“因为你所说的那个女人？”蓝思琳很快便跟上了柳未名的思维。
柳未名点了点头：“是。那个女人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人类，没有异能在身，也没有修习过什么功法，应该是军事学院里面的学生。”
“她是怎么做到的？”蓝思琳皱紧了眉头。
“并不是很清楚。”没想到柳未名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她的确是凭借一己之力算计了整个荣耀角斗的幕后机构，原本作为裁判的蜉蝣影魁甚至也被教唆得进场捣乱了，导致那场角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包括我在内，所有仍然存活的参赛者都从那场角斗里活了下来。”
“哟，”蓝思琳眉头忽然高高扬起，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听起来确实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角色呢。”蓝思琳又虚着眼道：“就算你没办法描述长相和胸部，名字你总该知道吧？”
这次，柳未名没再摇头，他淡淡地看了蓝思琳一眼，慢慢说出了三个字。
“程雪门。”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没精打采道：“没听说过的名字。”
柳未名接着道：
“你和那个人一样，都是在本质上理智非常，精于算计的人。像你们这种人，绝对不可能被现实社会中的规则所束缚，迟早有一天，都会跳脱于规则之外，做出常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
“像你这种人，如果死期将近了也没有表现出慌张，那就说明你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甚至这几天来你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我无法理解的情况下埋下的伏笔。”
“这座地牢，其实根本关不住你。”
……
赫兰大道，亚纳提都城之中少有的，在夜晚也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
与其说是一条街道，倒不如说是一个立体的，繁华城市的缩影。这片街区依靠在山坡处，有许多不规则的楼梯绕山而上，沿着梯道一路过去，便都是各式各样的酒吧，夜店。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就恍若踏入迷宫，找不到方向。
而有的时候，就算记得这里的地形，也会在这里迷失人生的方向。
因为这里是红灯区。
弥漫着奢侈和腐烂，满带着纸醉金迷的街区。
而赫兰大道的繁华，是众所皆知的。
不为人知的是，这里也是天一组在亚纳提南边的据点之一。
这种充斥着达官贵人的地方，有着黑帮的存在，看似不可理喻，但实际上，却又非常合乎情理。理由不难想象，想要经营酒吧行业，必然需要一些靠台，而在亚纳提，后台最大的也只能是王官贵族。在这种法律的灰色地带，彻头彻尾的三不管地区，贵族们和黑帮天一组互相勾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是杀伐果断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也绝对不可能将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黑暗彻底揭发，一旦失去了贵族的支援，亚纳提就不可能负担得起昂贵的军备支出。这也是非常无奈的事情。
这里永远不乏举着酒瓶晃晃荡荡的醉汉，但是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要随便招惹上这里的角色，越是繁华的场所，在地上躺着的某位就越有可能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少爷。
这里也永远不缺姿色靓丽，妖娆撩人的女性。或昂贵或廉价的香水气息弥漫在街道之间，直沁入每个人的鼻腔，哪怕是还没开始喝酒的人，便能依稀感受到些许醉意。
夜晚的灯红酒绿的大街是女人们的战场，高贵华丽的衣服是她们的战袍，手中精致的、实际上根本不能发挥其原始作用的提包则是她们的武器。锐利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却能在穿入耳中，经过大脑的处理后，勾勒出男人最原始的。在这种地方，没有哪个女人会想要在“美丽”上输给任何人。
而此时此刻，街上的女人们都输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抑制地，停留在了一对少女的身上。
与其说是那两名确实可爱的少女艳压群芳，倒不如说是她们的衣着太过于抢眼在这种每个人都穿得很是华丽的街道穿得比所有人都抢眼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除非那人穿着一套胸前冒着白光还能从手里发出激光的战甲……或者是穿得很普通。
而眼前的这两位，显然就是属于后者。
她们穿的衣服，显然是普通到了极致。
让我们坦白了来讲的话，就是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土包子进城的既视感。
柠柠被路人咄咄逼人的目光吓得瑟瑟发抖，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到沈园身旁，抱住了她的手：
“沈、沈园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干嘛啊？”
沈园眨了眨眼睛，还是那副耿直的模样，大喇喇道：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咱们要去找这边天一组的家伙揍上一顿，然后继续问蓝思琳的下落啊……”
“可……可是……”柠柠小声说道：“只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天一组的堂口，就兴冲冲赶过来，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那也没有办法嘛！”沈园撇了撇嘴巴：“咱们都找了三天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稍微靠谱一点的线索，当然要来看看啦，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所谓靠谱一点的线索，不过就是被沈园小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的流氓随口说出来的罢了……”柠柠无奈地吐了个槽，又继续道：
“可是，像咱们这样，完全不了解任何情况，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天一组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厉害角色，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很危险的吧？”
“安啦安啦，”沈园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这种程度的杂鱼，对我来说来多少个都是一样的！而且啊……”沈园忽然加重了语气，满脸笃定：“我很确定，在这里一定可以找到非常靠谱的线索！”
“啊？”柠柠愣住了：“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因为啊……”沈园微微眯缝起眼睛，握紧了拳头，仿佛有杀气在眼底肆虐，冷冷道：
“蓝思琳那个人渣，可是最喜欢来这种地方鬼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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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0.来自沈园小姐的一份哲学质问
沈园和柠柠沿着依山而凿的楼梯向上行去，倚靠在山腰上，各式各样的酒吧交替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里传来微醺的气息。此时已是深夜，深邃的夜空里点缀着繁星，从山上可以依稀看到整个赫兰街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夜晚的凉风消去最后一丝暑气，在这本就即将入秋的时节，许多露天的吧台上，零零散散地坐着沉默不语的男人，他们的脸藏在兜帽之下，隐没在夜色之中。向经过的两名女生投去阴翳的眼神。
柠柠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身旁的沈园。
沈园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自顾自，笑眯眯地朝着山上继续走去。到了后来，路边能见到的酒吧也越来越少，空气里没了酒精味，也听不到音乐，在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了蛐蛐不依不饶的叫声。
眼前只剩下了昏黄的路灯，每隔一段路照出一段浑浊的光晕，甚至无法让人看清前路，只觉得下一刻脚下朝向的，就会是化不开的黑暗。
先前还不断想尽办法劝阻沈园，让她打消主意的柠柠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闷葫芦，一声大气都不敢出。使劲捏着手里的海螺手串，指节都变得和脸色一样苍白。
她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跟来，本来沈园也没有让她跟来，本来她就可以一个人待在旅店里等沈园“去去就回”……但是她偏偏就是放心不下，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就算陪沈园一起来了也帮不到什么忙，甚至会拖她的后腿，但是她就是没办法忍受自己一个人在安静的房间里等待朋友历险归来这种事情，更加不能接受已经和她关系这么好的沈园小姐在某次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呼——”沈园长长吁了一口气：“还真是怪渗人的，没想到这山上原来这么黑呢。老实说，要是柠柠不陪我来，没准我就真的会觉得害怕了。”她挠了挠脑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一直在到处旅行，但是实际上，我也很少一个人来到那么阴森森的地方来着，嘿嘿……”
“是、是吗……”柠柠仍在心里不停发憷，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园看见柠柠那副被吓得心神不宁的模样，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安啦安啦，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说沈园安慰人的本事非常差劲，说出来的话苍白无力毫无效果，但是她脸上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多少总归是让柠柠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
“不过……”谁知道，沈园话锋一转，竖起眉头：“这里的情景，倒是让我忽然想起来，咱们世隐乡的传闻里，记载着那么一件事情，好像是一个什么只会在晚上行动的恶魔，叫夜魇还是什么的，也是住在山上的。据说，那个叫做夜魇的家伙会被年轻少女鲜血的味道所吸引，所以那一带城镇里都有少女晚上不得进山的说法，因为夜魇不仅长相非常恐怖，杀人的手段也非常厉害，在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光源都会消失……”
话正说一半，两人眼前的昏黄路灯忽然一阵闪烁，仿佛短路般断电了好几秒，柠柠大声地尖叫着窜起老高，像是彻底炸毛的小猫，结果没过几秒，那路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破灯看起来是年久失修的样子啊……”神经大条的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愣一愣地看着在自己周围上蹿下跳的柠柠，好奇道：
“柠柠，你在干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了！”沈园一拍手掌：“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诶，那个夜魇杀人的时候，首先是所有的光源会消失，然后是……”
“不要说了！！！”柠柠眼泪巴巴地抓着沈园的衣领气狠狠吼道：“你这样除了会让我觉得更加可怕以外还有什么用啊！”
“你听我说完嘛！”沈园一脸的无辜：“反正就是，后来咱们世隐乡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二师姐还特地派人去调查了，然后才发现，所谓的夜魇，其实就是劣等血族的变种后代，可能是某些不入流的血族杂鱼为了躲避战乱藏到了山林里，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进化出了一些野兽的能力，但是本质上还是和吸血鬼一样，喜欢玩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吸处女血啊，怕阳光什么的，没一会儿就被收拾干净了。”
故事说罢，沈园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把蓝思琳以前教她的道理现学现卖，开始教育柠柠：
“所以说啊，柠柠，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那些都是别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瞎编一通，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来的。像你这样没头没脑听到一半就开始觉得害怕是没用的哦！”
“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话大喘气！”柠柠羞愤欲绝。
“诶——诶？！那路灯自己忽然要关掉我也没有办法的啊！”
“总、总而言之！在大半夜忽然跟我讲鬼故事就是沈园小姐的不对！”
“说到底还是因为柠柠太胆小了嘛……嘻嘻……”
“要你管——！！”
就在两人莫名其妙拌起嘴来的当口儿，那路灯再次熄灭，眼前的景象霎时间又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柠柠又开始尖叫着上蹿下跳起来。
与此同时，黑夜中忽然闪过几道锐利的银光，伴随着凄厉的破空声，如箭般袭向了毫不知情的柠柠，沈园见状，心中猛然一惊，当即出手。
锵——
激烈的金铁交击声响起，路灯在短路的频闪后再次亮起，两人的周围已经多出了几名将身形藏匿在长衫之下的人，他们手中所持的武器不再是混混平常所用的撬棍球棒，而是一柄柄泛着寒光的西式长剑。沈园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出腰间的长笛格下了斩向柠柠面门的两把剑，又用腾出来的左手一记“二指真空把”捏住了袭向自己的另外一柄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沈园便蓦然觉得自己捏着那柄剑的左手传来一阵酸软，已经无力再抵抗，便当机立断，右手一挥，长笛扫开柠柠面前二人，划了一圈后击到了她面前的那柄剑上，将危机暂时缓解。
长灯没有照亮的黑夜中，更多的人陆陆续续现形。
“哼，”被沈园格开那一剑的男人冷哼了一声：“那位大人果然没有说错，果真有异人混进了城里。”
沈园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腰侧，无暇再去顾及身旁被吓得面色发白的柠柠，望着那群人手中的剑，神情凝重：
“为什么你们会有‘净蚀’……”
先前在黑夜中看见那几道银光时，沈园便已心生不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能够在没有光源的地方反射出光线的金属，除了一种情况：金属中掺进了另外一种合成金属——净蚀。
用净蚀合成的金属，若是制成长剑之类的武器，其硬度和韧性都属下乘，远不如普通铁器来得实在，成本又极其高昂。但是，偏偏这种花瓶一般的武器，却对异人有着奇效。净蚀能够排斥净化所有的异能，所以无论是多强的异人，一旦被这种武器刺中，其下场只会比被淬了剧毒的剑刺中更要凄惨，其基因会在之后不断崩溃，最终慢慢死去。可以说，净蚀便是为了克制异人而存在的克星。就好比阳光之于吸血鬼，海楼石之于恶魔果实能力者，沈园之于蓝思琳。
所以，就算迟钝如沈园，在左手与那柄剑接触后发软的瞬间，便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妙。这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作为异人的身份。
“和你这种低劣的种族没必要解释这么多，”当头的那名男人拧了拧头：
“各位，和这种邪魔外道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
“慢着！”
就在众人准备再次一拥而上的时候，沈园却忽然喊了起来。那显然是领头人的男子又冷笑一声：
“怎么，还没交手就怕了吗？想要跪地求饶已经来不及了！”
沈园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
“大叔，你知不知道你之前的那几句台词放在动画片里都是活不过一集的杂鱼才会说的话啊？”
在这种激战在即的当口，脑回路向来清奇的沈园忽然来上这么一句显然是被蓝思琳传染了才会有的吐槽，让场上的众人皆是愣了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应。就连柠柠也不禁回过神来，冷汗涔涔地扯了扯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现在好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诶？”沈园怔怔地眨巴着眼睛：“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你想要吐槽，也得看一下形势啊！这群人明显比之前的那群混混要厉害得多了好不好！”柠柠无奈道。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柠柠，你是怎么看出来他们比较厉害的？我都没感觉到耶……难道说，其实柠柠你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吗？”
柠柠的嘴角疯狂抽搐着，已经忘了此时的危险，一脸的悲愤：“沈园小姐！脑回路再怎么简单也要有个限度吧！我怎么可能是什么绝世高手啊！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好好收敛一点，才会让别人发现你是异人的吗！”
“哈？！”沈园惊异道：“我已经很收敛了啊！我之前可是一直都没用异能来着！”
“就算不用异能，一只手就把别人丢到五楼去也不是正常人可以干出来的事情吧！”
“诶——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
“那正常人可以把别人丢到几楼啊？”
“几楼都不行，一楼两楼三楼都不行！正常人就算是把同样体型的人举起来也会很困难的！”
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被无视的持剑混混领头人（我连出场的名字都懒得想）额头爆出青筋，暴喝一声，打断了两女的讨论。
“你们两个！就真的这么不知死活吗？”
“闭嘴！”两个女生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把那混混愣是吓了一跳。柠柠在喊完以后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做出了自己往常根本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心中大叹糟糕，正想着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沈园传染了的时候，身旁的沈园便态度异常嚣张地喊道：
“杂鱼就应该有杂鱼的觉悟，没看我们在说话吗！插什么嘴啊！”
“你……你们……”那领头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一味地冷笑：“既然……”
“既然你们还是呆头呆脑的搞不清楚状况，”沈园又打断了那人说的话，开始撸袖子，掰指头，扭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们……”
“杂鱼不管来多少个，拿着多厉害的武器，终究还是杂鱼。”
话音刚落，白皙的手指掐起指决。
“凝身术·洪流！”
……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优哉游哉地在偌大的地牢里闲逛，那副二流子的神态比附近那三三两两腰间别着长鞭手枪的家伙还要像是狱卒。奇怪的是，这座监狱里的人却好像对这副景象已经习以为常，就连狱卒长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微妙，既不干涉他的行动，也从来不搭理他，就好像他在眼中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几天来地牢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下井帮和洗衣帮的斗争愈演愈烈，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隔三差五就会传出下井帮的某某疑似越狱被捕，洗衣帮的某人又在人迹罕至的角落被发现，满身伤痕之类的事件。狱卒们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稍有不慎，两个帮派随时就有可能在地牢里大打出手，到时候就未必能靠他们几个人能够压制住了。
而蓝思琳却似乎一直置身事外，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两个帮派一群狱卒之间不断辗转，拍须溜马的本事一顶一的棒，俨然已经成为了监狱里的大红人，在下井帮的地位也不断上升，已经攀到了二当家的位置，每天在监狱里除了休息吃饭抽抽烟，就是隔三差五找人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就差把他放出去晒晒太阳再喝喝小酒了。
监狱里的人都记不清楚蓝思琳随口胡诌的那个名字，只叫他“拉闸先生”，然而，每次蓝思琳被人这样叫的时候，总会一脸严肃地纠正“是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扎布拉扎”……
天知道他为什么有本事一字不漏地记住那么长一串毫无意义的随口乱说的名字，但是从这一点上，蓝思琳的无聊恶趣味也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近日以来，洗衣帮的手下人数逐渐以不寻常的速度暴增，一时间竟然已经到达了快要和下井帮持平的程度。蓝思琳早早便已经发现了这个怪异的趋势，于是有天利用身份之便，找到了一个名为大奎，满身淤青的洗衣帮手下，在一连串逻辑强暴之后，让大奎深切地相信了自己其实是老大鹫爷的亲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托盘而出。
“一个扎着长长辫子的女魔头，用一只笛子操翻了整个亚纳提的天一组，寻找一个名为蓝思琳的男人的下落……”
那天下午，柳未名难得地在饭堂里遇上了消失已久的蓝思琳，却发现他俨然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失魂落魄地蹲在椅子上发呆。
当柳未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蓝思琳机械地转过头来，傻笑了两声，用唱丧乐的调调哼了两句：
“世上只有监狱好……”
且不说蓝思琳失魂落魄的原因，光是论他在监狱里的待遇，和柳未名相比起来，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在监狱的这段时间里，柳未名每天都保持着极为规律的生活，按时起床去地牢凿墙，最后一个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坐在角落安静地吃完，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去干活，到了晚上的时候，便在狱卒的监视下回到自己的牢房里休息。原本狱卒们已经收到上面传来的消息，叫他们务必要对眼前这名曾经的苍白剑客多加小心，但是自始至终，柳未名都仿佛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也不像蓝思琳那样，到处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从经历了那天在饭堂被洗衣帮挑衅的事件后，柳未名用沉默赢得了所有人的忌惮和尊重。
他好像生来就是这样的人，永远沉默寡言，哪怕身陷囹圄时日无多，终究保持着自己身为剑客的清冷和傲骨，从来不会畏惧死亡本身，也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折腰。这样的人才是柳未名。
而蓝思琳，作为监狱里另外一个被全部人都尊重的人，凭借的不是什么高超的剑术，也不是什么高尚的尊严（如果他真的有的话）。像他这样的人，哪怕有朝一日成为了粪坑里的蛆虫，也会拼命以粪便为食，挣扎着抢占一处粪便最为丰腴的地盘，成为活得最痛快的最肥最白的蛆虫。正因为深知自己一无是处，所以他能够放弃许多事情，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环境，所以才尽力让自己适应所有的环境；他可以在君子堆里成为最傲骨铮铮的君子，也可以在小人堆里做最寡廉鲜耻的小人……这样的人，才是蓝思琳。
这样子的两个人，能够在监狱里成为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本就是相当稀奇的事情。因为他们的观念，性格都是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的。
而这样子的两个人，在成为朋友后，又在某一天起忽然变得疏远，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蓝思琳便仿佛有意无意地渐渐疏远了柳未名。在成为了监狱里的风云人物之后，他更加忙碌地在地牢四处溜达，做着柳未名看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就连在饭堂里也鲜有见到他的身影，就像是在刻意回避柳未名一般。不过本就生性凉薄的柳未名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感觉，依旧风淡云轻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每天固定的生物钟没有出现一丁点变化，也对所处环境的帮派斗争视若罔闻。
时间缓缓流逝，再过两日，便是死刑执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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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1.《终焉》定律·其之一：秃头=即死FLAG
晨曦刚刚漫上亚纳提的城墙，两名睡眼惺忪的少女便出发了。
他们要去的方向是城南，那是沈园和蓝思琳初进城时的方向。
不过此时的沈园和柠柠却并非要出城。
经过昨夜对那群不识好歹的混混的连番毒打之后，沈园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天一组在亚纳提中共有四个堂口，其中东西两个堂口都分别被她在贫民窟和赫兰大道里的打砸抢烧行为折腾得分崩离析，而北堂口也早就因为老大秃鹫被捕入狱而名存实亡，剩下的唯一能够找到天一组真正领头人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南堂口。
她们决定一早就动身，尽快找到天一组真正管事的，然后再动用黑帮的力量把藏匿于亚纳提都城中不见身影的蓝思琳找出来。如果这样都找不到他的话，沈园就唯有放弃这个计划，陪同柠柠出城旅行了。
……
在饭堂里看见几天不曾见面的蓝思琳突然回归的时候，柳未名并没有显得太过于诧异。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仔细地温和地吞咽下味如嚼纸的食物，淡淡道：
“你来了。”
“哦？”蓝思琳笑眯眯地走到柳未名身旁坐下：
“看你的语气，好像是知道我要来啊？”
柳未名平静道：“后天就是死刑。”
蓝思琳道：“所以呢？”
柳未名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回来找我的。”
蓝思琳耸了耸肩膀：“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柳未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这座监狱关不住你。所以时机到了的时候，你终究会离开。”
蓝思琳笑眯眯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时机到了呢？”
“我本来不知道。”柳未名语气是一贯的清冷：“但是你来了，所以我知道……时机到了。”
……
亚纳提都城南，玛利亚街区，提亚圣心大教堂。
作为一个充满西欧风格的旧王都，有教堂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提亚圣心大教堂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信徒来往流量最多的教堂，其存在的历史几乎和整个亚纳提一样悠久。近千年来，出入教堂的人更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建筑和信仰本身，像是时间河流底部的石头一般不受影响。
两个女孩一路辗转寻到这里时，柠柠看着面前那座充满肃穆氛围的建筑以及不断涌入的教徒，又开始心生退意，怯懦地拉了拉身前沈园的衣角：
“沈园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嗯？”沈园眨巴着眼睛：“有什么不好的？”
柠柠犹豫道：“虽然说昨晚的那群人确实说了天一组的最后一个堂口是在这里面，但是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能藏着那么多黑帮的样子……会不会，其实是他们撒了谎啊？”
“诶？不会吧？”沈园撇了撇嘴巴：“明明都被威胁了‘如果不是实话就从山上丢下去’，这样的家伙怎么还敢撒谎嘛。况且，我看这群家伙一个两个都把身子罩在黑袍子里面，一看就很像是黑帮的样子啊？”
柠柠虚着眼道：“沈园小姐，那些是修女服……你这样子胡乱说话会得罪很多信教的人的。”
“嘿嘿……安啦安啦，”沈园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柠柠的肩膀：“蓝思琳之前跟我说过，意思差不多大概就是……‘所谓宗教，其实大部分都是披着信仰外衣，本质和黑帮类似的集权组织；而所谓教徒，也不过是一些庸碌无为，把希望寄托于不存在的形象上聊以的白痴罢了’……”
“呃……”不知为何，柠柠听完这段话后，顿时冷汗涔涔：“那个叫做蓝思琳的，好像是个思想非常危险的家伙啊……”
“总而言之，”沈园一把牵过柠柠的手，便朝着教堂里面行去：“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进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
“哎……”蓝思琳懒洋洋地瘫坐在椅子上：“真是服了你了。”
柳未名道：“所以说，找我有什么事？”
蓝思琳看着柳未名，深深笑道：
“我来告诉你一件你所不知道的事，然后我想要你帮我越狱。”
柳未名眉头微蹙，半晌，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越狱？”
“因为我很清楚你的能耐”，蓝思琳懒洋洋道：“自始至终，你都从来没用过自己的左手，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的话，一个人撂倒整个监狱的狱卒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只能够解释你想要找我帮忙的理由，”柳未名冷冷道：“但并不能够说服我帮你这个忙。”
蓝思琳显然对柳未名的回答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继续道：“你应该很清楚这座监狱的戒严程度，单凭你自己一个人，再怎么能打也是逃不出去的。如果我说，在我逃狱后，可以帮你躲过死刑呢？”
柳未名平静道：“你应该很清楚，我并不怕死，也没有想要离开这里。”
“你会想要离开这里的，”蓝思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你听完我即将告诉你的事情后。”
……
刚走进教堂，一名身穿黑袍，面容和蔼的光头神父便迎了上来。
“两位女士今天过来是要做礼拜吗？”
“礼拜是什么？”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柠柠见状，急忙接过话头：
“我、我们不是信徒，所以也不是来做礼拜的。”
“哦？”那身形魁梧的光头神父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既然如此，两位是想要来做什么的呢？想要入教吗？”
“不是啊，我们是来找天一组的。”沈园丝毫没有任何忌讳，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她这一贯耿直的作风却把柠柠吓了一跳，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沈园小姐！”
额头渗出冷汗的柠柠朝着神父讪笑道：“对、对不起……我的同伴不懂事，乱说了些奇怪的话，让您见笑了……”
“唔唔唔唔……”沈园的嘴巴被死死地捂着说不出话来。
那神父脸上诧异的神色更浓了，挠了挠那颗寸草不生的脑袋，纳闷道：
“我可没听说这座教堂有什么天一组啊？”
“不过，”随后，神父又笑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来到教堂里，都是为了寻求精神救赎的，就算两位没有别的意思，也大可以在教堂里随意走走，感受一下我们对主的虔诚，或许能让风尘仆仆的两位小姐精神有所解脱。”
“哈……哈哈……”柠柠紧张地干笑了两声：“那就谢谢神父先生了。”
“对了！”神父忽然一拍手掌：“两位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教堂吧？既然如此，我带两位去忏悔室做一次洗涤心灵的仪式怎么样？”
沈园扯下了柠柠捂住她嘴巴的手，问道：“忏悔室又是什么东西？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忏悔？”
神父笑眯眯道：
“我们忏悔并非是因为我们犯了错，或是做了什么可恶的事情而去寻求心灵上的安慰和解脱，而是因为我们追求品德上的完美，我们因为向往爱和同情心，所以去忏悔……我们的忏悔是发端于良心的焦虑与不安，将之前在言行和思想上的错误向上帝告解，从而放下自己的焦躁和虚荣……”
沈园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道：
“那其实不还是要逼咱们数落自己做错的事情吗？”
沈园的话说得柠柠和神父皆是一愣，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园又呆头呆脑地问出了一连串的话来：
“我们刚来到这边，你就拉着咱们去自我反省，这样真的好吗？所有的宗教都是这样的吗？做错了事为什么不向对不起的人道歉，要跑来找上帝道歉？你们每天每时每刻那么多唠唠噪噪的人对着上帝说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帝真的会听得到吗？那上帝到底有多少个耳朵啊？上帝到底有多闲啊？”
神父的嘴角不停抽搐，柠柠被耿直的沈园吓得不轻，猛地窜上前去更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脑袋：
“神父先生！不、不好意思！我……我的伙伴脑子有点不太清楚！你……你先不要理会她，你想要咱们干什么，咱们马上就去！”
……
“早在第一天，我们刚进来这地穴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几个很有趣的地方。”蓝思琳道：
“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个地穴不仅有非常完善的照明系统，而且还有风。”
柳未名皱着眉头：“这意味着什么？”
“地穴的形状类似于倒放的圆锥，属于密封的空间，在这种空间里，本来是不可能会有风的。而我既然能够感受到这里有空气流动，就说明这座地穴有着同样非常完善的通风系统。”
蓝思琳继续道：“然而，在这种单纯只需要挖掘的工程中，根本不需要电灯的照明，只要每人戴上一顶矿灯帽，甚至用火把照明就行了，同理，通风系统的存在也绝对不是必要的。既然如此，发起这项工程的人又何必浪费那么多的资源铺设大量电路，打造通风系统，甚至加装电灯呢？”
柳未名道：“这或许只是想要给牢犯提供更好的工作环境。”
“这不合理。”蓝思琳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单纯想要牢犯劳改，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问题。而如果是单纯地想要挖掘这片地方的话……既然他们投入了这么多资金在铺设电路上面，为什么不直接用这些资金买几台挖掘机，省时省力一劳永逸呢？除非整个亚纳提都没有人考到蓝翔职业技术驾驶学院的执照，否则‘上头’的人所做的这一切，都绝对不合理。”
柳未名顺着蓝思琳的话语思考下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之所以要在这个地方铺设这么多电路，却还要用人力挖掘这种最古老的方式，是因为他们出于某种原因，只能够这样做？”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最有可能的推测是，如果使用机器进行挖掘，效率固然会提高，但是与此同时也会造成某些潜在的危险……而使用人力挖掘，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及，尽管相对机器而言进度要慢得多，且挖掘的过程也会面临洞穴塌方之类的危险……但是因为死刑犯是免费的劳动力，所以基本上不存在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铺设电路，最主要的原因当然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完善的通风系统……你应该不难发现，这座地穴里的温度比外面要凉快很多，就算现在是夏日，也完全感受不到闷热的感觉，如果有什么合理的情况能够解释为什么要在地穴里维持通风和温度的话，那应该就只有一个。”
柳未名缓缓皱起眉头：“这洞穴里面……有着某种非常易燃的……危险性很高的东西吗？”
……
“好了，小姐，现在，请你静下心来，深呼吸……对，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在平和的状态，只有心灵宁静，才能够听到上帝的感召。”
“哦……”沈园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坐在小小隔间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所谓忏悔室，其实便只是两个大小和电话亭相仿的房间，中间用一道不隔音的墙壁分开，墙壁的中段凿空后又挂上布帘，另一端的神父坐在格局相同的房间里作为聆听着，代行神的职务。
“现在，请你敞开心怀，尽情向上帝表达你的所思所想。”
幕布对面，传来神父肃穆的声音，伴随着某些有规律的，宛如滴水的声音。
沈园又“哦”了一声，随后，便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咳咳，”幕布对面传来干咳声，神父道：“小姐，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啊！”沈园挑了挑眉头：“话说，你们帮人忏悔的时候都是要像这样在对面的房间里放水滴声玩催眠的吗？”
幕布对面的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神父已经开始想办法转移话题：
“……小姐，还是请你开始忏悔吧……”
沈园虚着眼道：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到底该说些什么啊，我跟大叔你又不是很熟，要是真的掏心挖肺聊些家长里短的不会超级尴尬的吗？”
“呃……小姐，我想你应该可以从一些不那么掏心挖肺的事情说起，比如，最近做了些什么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情啊，或者是觉得某些不太对的事情啊……”
“良心不安的事情倒是没有，”沈园眨巴着眼睛：“不太对的事情的话……把大概几十个人丢到了五六楼去算不算啊？”
“……”幕布对面，变成了一阵非常诡异的沉默。
“那把几十个人捆成粽子丢在没人的巷角呢？”
“……”
“让一条街的坏蛋扒光了裤子，然后把他们的钱抢得一干二净呢？”
“……”
沈园说了两句，便打开了话匣子，把脑袋支在面前的桌板上，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哎，虽然一开始这么做的确是打算替天行道来着，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已经上瘾了啊……柠柠也经常跟我说虽然他们那样是坏蛋，但是我的惩罚不管怎么说好像都有点太不人道了一点。但是仔细想想，明明他们的钱也是从好人那里骗来的，我从他们那里抢回来，再到好人那里把钱花掉，不是非常合理吗？所以说啊，真不知道柠柠一天到晚为什么那么大意见，果然还是因为把他们扔得太高了吗……喂，大叔，你能不能把那发出水声的玩意关掉啊，超级烦人的诶。”
“咳咳，咳咳，咳咳……好……”幕布对面的声音似乎是极其尴尬，摸索着关掉了某个机器，隔间里果然没有再听到那催眠的水声。
“哎，所以说啊，我一直都觉得很苦恼来着。柠柠也是，蓝思琳也是，一天到晚都好像在说我是个呆子，但是我觉得我好像一点也不呆啊！他们每一个人都告诉我出门在外，行事要低调，做事要谨慎什么的，这和老爷子以前跟我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嘛。师……师父他当初跟我说的，明明就是以后看见谁不爽了，尽管上去痛扁一顿再说，打不过的话，再回去找师父他帮忙……”
公认是人间空前绝后最强者的白魇师匠，到头来竟是个护短至极的幼稚老头，如此想来，能够教出沈园这无所顾忌的性子也是不无道理。
寻常人出门在外，家中长辈总会灌输一些做人要低调，要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不过到了师匠这边，就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毕竟到了他那儿，比他还高的山根本就不存在，有这样子的靠山，沈园完全可以在世界各地横行无忌，爱跟你讲道理就讲道理，不爱跟你讲道理就打爆你的狗头……
从这个角度上考虑，沈园其实也算是活的非常明白的那一类人吧……
总而言之，在忏悔室里坐着的沈园完全没有一丝打算忏悔的意思，反倒是就着这几天来的悲惨境遇对着先前还说不熟悉的神父大吐苦水，罗里吧嗦地说个不停，教那神父听得坐立不安，冷汗直流……
“……小、小姐，您的忏悔，上帝那边一定会收到的……”尽管心里想的是这样子的“忏悔”若是真给上帝听到了，那位上帝老爷子怕是也要颤上两颤，但已经彻底语无伦次的神父还是下意识地用程序化的语言打算结束这次名存实亡的忏悔。
“诶？没了吗？”沈园瞪着眼睛，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没了没了没了……”神父急忙结果话茬，总算是将话题的主导权攥到手中，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慢吞吞坐起身来，看了幕布对面那模糊的娇小身影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莫名道：
“接下来，就请小姐你安静冥思，等待上帝的……旨意吧。”
说到“旨意”二字时，沈园便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她所处的忏悔室四面木质墙壁宛如爆炸盒子般四向绽开，随后，一道与忏悔室同等大小的铁笼从天而降，将她困在了里面。不远处的另一件忏悔室中，一脸茫然的柠柠也遭到了同样的境遇，顿时被吓得小脸煞白，连话都忘记说了。
沈园一副云里雾里的神情看向四周，原本教堂里出出入入的信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尽是些一身黑袍，眼神冷峻的壮汉。原本坐在对面忏悔室的那名光头神父脸上再不见慈祥神色，却是转为了阴翳而狰狞的笑容：
“真亏你们能主动找到这里来，也算是主动了却了咱们的一桩心事。”
“诶——诶？！”沈园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激动：
“这也是忏悔的一部分吗？这是余兴节目吗？”
“……”
“……”
“……”
场上不知为何，一时间再度陷入了极其尴尬的气氛，就连柠柠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羞耻地用头抵着困住她的铁笼栏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是身为领头人的光头神父最先回过神来，干咳了几声，冷漠道：
“真亏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桀桀桀……”神父阴恻恻地笑了笑，张开双臂，高声道：
“欢迎来到天一组的乐园……南堂口——提亚圣心大教堂！”
神父那慷慨激昂的语气在镶满琉璃瓦的教堂中与圣歌相互呼应，充满了肃穆而惊悚的矛盾感。沈园却好似没能感受到场上的气氛，一动不动地坐在笼子里的椅子上，一愣一愣地瞪着眼睛，宛若一只发呆的小鸡。
“现在……”神父看向沈园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让我们进入真正的‘忏悔’时间吧……”
话音刚落，场上的黑袍人士纷纷从袍子里掏出了一把把货真价实的手枪来，隔着铁笼分别指向了两女，神父狞笑道：
“想必两位可爱的女士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吧……毕竟也都还是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呢。我虽然不清楚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搞定了西堂口的那帮蠢蛋，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南堂口的据点的，但是我大可以告诉你……我们南堂口，和天一组的其他三个堂口的军备等级完全是不在一个量级上的，你们这样莽莽撞撞地冲进来，就等于是羊入虎穴，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了。”
神父的笑容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狰狞，在笼子前负着手不断来回踱步：
“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被我们的人用冲锋枪打成马蜂窝……或者是，全盘托出你们的来历，还有目的……以及幕后主使……”
“啊……”沈园虚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哦……”就连另一旁的柠柠也似乎没从先前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仍旧抵着栏杆，没精打采道：“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明明知道现在是危在旦夕，但是总有一种已经习惯了的感觉呢……”
神父哪里想到这两个女孩会对自己准备万全的铁笼和数十把机枪的威胁无动于衷，场上再一次出现了非常意外的尴尬气氛，光头神父顿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用尽全力的一拳砸到了软绵绵的棉花上面，没有一丝实感。他额头渗出冷汗来，怒道：
“难道你们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吗？你们现在可是被关在我们天一组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里面，就算你再怎么厉害，也已经是插翅难飞了，难道你们还不打算乖乖束手就……”
神父还没说完，沈园又没精打采地“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那语气听上去像是吃坏了肚子腹泻了整整一天的样子。她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双手随意地搭在两根铁笼栏杆上面，那用精钢和钛银合金合成的特制金属牢笼就仿佛放久了的薯条一般被她随手掰开了。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沈园从那徒手扒开的缝隙中走了出来，耷拉着双手：
“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
“你已经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了。”蓝思琳笑眯眯道：“只是……如果亚纳提真的打算做炸弹的话，大可以随便找片空地来进行研究，不仅成本比现在要低廉的多，而且如果真的出事了也不会祸害到任何人，更加不会因为爆炸而引发洞穴塌方，造成人命伤亡。”
柳未名愣了一愣：“如果亚纳提要制作的不是炸弹……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我们挖掘这个洞穴？”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再仔细想想吧。”
他带着玩味的笑意，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柳未名，慢吞吞道：
“亚纳提的人逮捕了一批牢犯，让他们开凿一个洞穴。”
“洞穴里显然有着某种易燃的危险品存在……但却又不是单纯的危险物品，至少不会是普通的炸药。”
“有什么东西，是必须一定要在‘地下’才能做的，而在地上不能做的呢？”
柳未名的眉头越蹙越紧，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时醍醐灌顶，震惊地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诧异地望向了饭堂的一边。
那一边，是属于洗衣帮的人的角落。
柳未名有些难以置信地呐呐道：
“在地上‘不能做’的事情，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不能做’……”
显然，柳未名已经理解了蓝思琳的哑谜。蓝思琳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恭喜你……你已经看穿了人类旧都，骑士之国亚纳提在荣耀和恢弘之下的……鲜血淋漓的，赤裸裸的真相。”
柳未名的眼睛终于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
“怎么……可能……”
……
火光四溅。
枪声四起。
枪口溅出的火花，亮过了阳光，亮过了教堂中心五彩琉璃瓦的巨大吊灯，飞溅的子弹让吊灯旋转，玻璃散落在地上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形象宛若盖世太保的黑袍人手持各式各样的枪械，向教堂里的一抹水蓝色身影宣泄着子弹，宛如鞭炮的枪声盖过了教堂肃穆的音乐，这座历史悠久的教堂正在一场前所未有的枪火盛宴中以恐怖的速度变得狼藉。
拿着雪白色晶莹长笛的沈园胸口的项链泛起荧荧蓝光，身体周围似是有无形的水流在流转，身体周围还隐约有透明的波纹荡漾。沈园的身体素质本就远超常人，此刻在使用了经过神器螭吻加持过的“凝身术·洪流”之后，行动速度更是快如疾风怒涛，寻常人类的动态视力甚至连捕捉她的残影都极为困难，更不用说想要用子弹击中她了。哪怕偶尔有流弹打到沈园身体附近，也会被覆盖于体表的七重防御法阵“器灵咒·湖天印”所弹开。湖天印的防御能力极为强悍，寻常子弹就连第一层屏障也无法突破。除了这两个基本的加持法术以外，沈园完全没有再使用任何异能，完全凭借自己的蛮力像是在偌大的教堂里宛若幻影卡车般横冲直撞，不断有人旋转到飞着挂到墙壁上窗户上吊灯上……
而柠柠呢，则是动作非常熟练地转过身，在笼子里找了个角落，抱头蹲下捂住了耳朵……
随着时间的推移，挂在教堂各处的黑袍人越来越多，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人们打光了手中的子弹，丢下枪，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悍不畏死地继续冲上前去。
天一组南堂口出人意料的负隅顽抗并没有收获太大的结果，沈园单方面对整个天一组进行的群殴一如既往，在绝对的“质”面前，就算量再多也无法弥补差距。
一名将黑袍扯烂，身上印着青龙纹身的莫西干头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眼神严峻地虚弱出声道：
“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就把我们‘sart三英杰’给……”
没待莫西干头说完，沈园就把最后一个大汉丢出了窗户外面，拍了拍手，虚着眼打断道：
“什么啊？我可没记得我刚才揍飞的杂兵里面有‘某三个’小boss级别的稍微棘手一点的家伙啊，就算你想要说出那种台词显得自己等级高一点，我也没打算让你活过这一章哦……”
“你……你……”莫西干头口中再吐出一口鲜血，竟是直接昏迷不醒了。
“现在嘛……”沈园呼了口气，在横七竖八的人群中找到了一颗显眼的光头，笑眯眯地走到那名半死不活的神父面前蹲了下来，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慢悠悠道：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让我打爆你的狗头，二是告诉我天一组的老大在哪里，然后我再打爆你的狗头……”
……
“没错……之所以要在地穴里加装电路和通风系统，是因为地穴的深处，正在做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危险度极高的研究；之所以不能在地面进行，是因为这种研究一旦被发现，必然会受到整个社会的舆论谴责，甚至亚纳提千年来的荣誉也会毁于一旦，而选择让死刑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挖掘进行研究，可以确保过程中哪怕出现了意外，也能够让塌方的地穴将一切罪恶的线索掩盖……而秃爷身为天一组的北堂主，竟然会沦落到在监狱里等死的地步，自然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蓝思琳的语气越来越凝重，往日眼底挥之不去的散漫和迷离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往而生悸的冷漠：
“综合所有的线索，能够得出的，唯一的真相，就是那所谓的天一组，其实……”
……
“我……我们天一组根本就没有老大！”
光头神父衣不蔽体，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说出了令两个女生诧异不已的事实。
已经被沈园从牢笼里暴力解放出来的柠柠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沈园一把抓住那光头的领口，把他提溜到高度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奈何两者的身高差距实在有点大，那光头神父实际上也就是被迫让膝盖离地两三公分的样子，不过在领教了沈园刀枪不入加上活体人间炮弹的本事之后，他自然也不敢对眼前的景象多做吐槽，连忙解释道：
“小姐……不，大姐头，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我们天一组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老大’，因为我们的后台……其实……其实是……”
……
“是王宫。”柳未名冷冷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向来雷厉风行的王都骑士团竟然会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办法清剿一个贩卖毒品的黑帮……因为所谓天一组，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残忍行径而一手缔造出来的提线木偶，替罪羔羊。”
蓝思琳笑道：“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励精图治的卡里欧斯十九世会和天一组几乎在同时传出名声来。这位野心蓬勃的年轻君主，是个真正的乱世枭雄，为了恢复亚纳提昔日的雄风，就算做出再卑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这样的人，我其实并不讨厌。”
柳未名眉头紧蹙：“可是他制造出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让无数人生灵涂炭。”
“确实如此，”蓝思琳耸了耸肩膀：“毕竟‘那个东西’，可是最可怕的毒品……返魂香呢。”
柳未名听罢，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那是返魂香？”
“我跟你说过，你和那群骑士团的人在酒馆里大打出手之前，我稍微动了一点手脚。”蓝思琳冲他挤了挤眼睛：“尽管我别的本事很一般，但是溜门撬锁顺手牵羊的本事却是专业的——我顺走了他怀里的返魂香。当然了，我是事后才知道那玩意儿其实是返魂香，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被丢到这种鬼地方来，但是，通过那名骑士在战斗时伸手入怀的反应，还有初进亚纳提时在亚纳提酒吧里收集的信息，我可以推测出一件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返魂香不仅是成瘾性极强的毒品，同时也是可燃性极高的爆炸物。”
“所以，这座地牢里，我们不能触及的深处，其实是制造返魂香的作坊？”柳未名问道。
“bgo，”蓝思琳打了个响指：“虽然我不清楚那位卡里欧斯大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这一大批价格高昂的返魂香，足够让我玩出非常多的花样来，用来做生化武器只是其中最粗浅的例子，如果让我来经手操作的话，兵不血刃地颠覆附近三千里范围几个城市的政权，打造一支能够和半支艾斯兰军队分庭抗礼的同盟军也不在话下……”
柳未名冷冷道：“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脑子里构思的疯狂计划。”
“好吧，”蓝思琳撇了撇嘴，“那让我们回归最初的话题……”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有关于亚纳提的鲜血淋漓的真相，你也应该很清楚，一旦返魂香真的批量生产，将会影响甚至伤害无数无辜的人。而我可以非常确凿的告诉你，如果你能够帮助我越狱的话，我就有办法把返魂香的问题彻底解决，不留后患……甚至还能救你一命。这样的交易……你愿不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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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们所见，这章在我这句话打出来之前总字数是9775，而我现在给你们做出那么严谨的计算是有什么打算想必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没错，你们看文学水准极低的我甚至还在此刻不惜背负着厚颜无耻的评价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很久以后用出了极为惊艳的一句歇后语，那么问题来了，说完这段话以后，这一章的字数到多少了呢？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EC162.《和杜巴·蒂奇一起攻克难关》
蓝思琳已经主动帮柳未名把这笔账算得一清二楚了，这场所谓的交易，毫无疑问是绝对双赢的交易，蓝思琳所给出的条件也正中柳未名下怀。但是，面对蓝思琳那张让人恼火的笑脸，柳未名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说道：
“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些感兴趣的事情想要了解。”
“是想问我这几天做的事情和逃狱有什么关系吧？”蓝思琳朝他挤了挤眼睛。
柳未名不予置否地点了点头：“尽管我很清楚你这种人绝不会做无用功之事，这几天的行为必有其深意，但我始终是没有看穿你行为幕后的意图。”
“其实也没有什么。”蓝思琳随意地瞟了一眼食堂里的囚犯们，每个人都成群地吃着食物，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时光，丝毫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僻静的角落。
“我这几天做的，只不过是发挥了一根搅屎棍的作用，推波助澜，把一坨迟早要发生化学反应的大粪提前发酵，然后将屎爆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探出苍白的细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地牢里的这两个帮派，本身就是压榨者和反抗者，矛和盾一般的存在，成立的这几年间，其实两边都积怨已久，之所以一直没有爆发太大的争执，正是因为两个帮派之间互相忌惮，再加上狱卒势力不断从中斡旋，才能够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柳未名蹙起眉头：“那你打破平衡的方式是什么？”
蓝思琳道：“你还记得第一天我们进来这间饭堂后，我去找了洗衣帮老大秃爷的事情吗？”
柳未名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交涉失败，被人揍成了猪头。”
蓝思琳笑眯眯道：“那是骗你的。”
柳未名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思琳道：“其实我不但没有交涉失败，而且还和秃爷相谈甚欢。至于脸上的伤痕，是我在和洗衣帮进行对话后，去了一趟厕所，自己打出来的。”
柳未名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思琳笑道：“当然是为了让洗衣帮和下井帮的人‘看到’我受伤的事实了。”
柳未名思衬片刻，呐呐道：“我似乎懂了一点……同样的一件事情，站在不同角度的人看到以后，有可能会产生截然相反的观点……”
蓝思琳道：“在和洗衣帮交涉完毕以后，我便已经加入了洗衣帮。而后，我就顶着那张猪头脸去了一趟下井帮。对那边的人的说辞是‘我是被洗衣帮的老大揍了一顿当做下马威’，与此同时表达出了我对洗衣帮恶霸的深切痛恶以及想要在下井帮得到庇护的真挚想法，在我天衣无缝的完美演技下，下井帮的人当然不会对我有什么怀疑，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同时成为了洗衣帮和下井帮的成员。”
“第二天的时候，当洗衣帮的老大发现我忽然被人揍了一顿，当然会出于对新人的关怀象征性地询问一下原因……而这就是我计划中最关键的‘第一步’：我告诉他，在和他交谈完后，当天下午，我就被下井帮的人抓起来暴揍了一顿，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看见我这个新来的小子如此不识相，分明负责的是下井的活儿，却还要舔着脸去讨好洗衣帮的人……而我也在严厉的拷打中被迫服软，加入了下井帮。随后，我就对秃爷表示，此时此刻的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报复下井帮，一定会尽职尽责在那边扮演好卧底的角色，让秃爷好好把下井帮收拾掉……”
“到这一步，计划的布局就已经基本完成。从那一刻起，在洗衣帮的眼中，我是先加入了他们，然后被下井帮毒打一顿被迫在‘表面上’屈服的卧底；而在下井帮眼中，我则是因为受到了洗衣帮的不公平待遇，投奔他们的新人。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在洗衣帮的‘卧底’身份，制造一些契机，从而提高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
“稍等，”柳未名皱眉道：“利用自己在洗衣帮的身份，提升自己在下井帮的地位，这是怎么做到的？”
蓝思琳笑眯眯道：“你还记得我们进地牢后的第二天，发生的一些小事吗？”
柳未名回忆了一阵，道：“我记得……下井帮有个人被传出有越狱的嫌疑，本来狱卒们打算将其就地正法，后来却又不了了之。”
蓝思琳耸了耸肩，道：“那家伙是下井帮的二当家，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他会被传出有越狱嫌疑，其实是我从洗衣帮那边弄来了一些越狱用的‘作案工具’，像是锥子，小刀，还有我亲手绘制的地牢路线图等等……”
柳未名似是有些吃惊：“才来了一天，你怎么会认得出地牢的格局？”
“我曾经接受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对建筑的结构格局比较敏感，走上两圈就能分析个大概出来了。”蓝思琳不以为然道。
“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古怪的知识储备。”柳未名无奈地挑了挑眉。
蓝思琳勾一勾嘴角，露出一个充满玩味、又仿佛讳莫如深的神情，淡淡地告诉柳未名：
“你没必要知道。”
而后，蓝思琳又顿了顿，继续道：
“总而言之，在那名下井帮老大的得力副手遭到我的陷害之后，我又在下井帮那边挺身而出，教那位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下井帮老大使用了一点逻辑诡辩的技巧，让他成功地说服了狱卒相信那愣头青二当家根本不可能有越狱的本事，这件事情当然也就不了了之，而我的地位也会相应地在下井帮中水涨船高。洗衣帮的人会觉得我的卧底计划虽然失败了，但确实在下井帮那边造成了不小的骚动，由此一来，对我的信任程度也会提高；而下井帮那边更是不用说了，那二当家的已经把我这个罪魁祸首当做了救命恩人，表示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就算是在狱卒长面前跳上一段钢管舞也在所不辞……”
“真是毫无廉耻的道德败类。”柳未名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而蓝思琳则是一副相当受用的样子：
“承让承让……”
蓝思琳继续道：
“有了这第一个事件奠定了基础之后，接下来的计划过程就简单很多了。基本上的操作都是和这次类似，利用两个帮派之间的信息差距进行情报欺诈，让两边都觉得‘自己的确因为我的加入而获取了利益’，而实际上，只是我一手导演的一场你来我往的‘帮派智斗’戏码罢了。下井帮的人，会因为我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帮助他们化解巨大的危机，而对我的‘谋略’感到折服，承认我在下井帮中的‘军师’地位，而洗衣帮的人，则会随着我在下井帮的地位渐渐提升，给出的情报也越来越重要，直击下井帮咽喉，而对我产生巨大的信任……在本质上，我要做的，无非就是在下井帮里吃喝玩乐，然后再找一些绝对安全的时机，和洗衣帮的人暗中联络罢了……而狱卒们也会因为明显感受到我在两边帮派的地位都有些微妙，从而误以为我是某个有深厚后台的大人物，而对我心生忌惮……”
柳未名听罢，竟是轻笑了起来，摇头叹道：
“尽管你这手无中生有的双重卧底计划已经无耻到了极致，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非常完美的计划。”
确实，蓝思琳这几天所做的事情，用一句话概括起来，无非就是在两个帮派里同时成为卧底，然后诱导两个帮派的老大发生各种各样的矛盾，自己借机上位罢了。但是这个结合了反间计，情报欺诈，利用信息差距进行大量诱导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必须要有极其过硬的心理素质，反应能力，演技，还有情报整理的能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永远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没精打采模样的蓝思琳，竟然真的只是凭借着一张嘴，便将两个帮派彻底玩弄于鼓掌之中，其城府之深，一时间竟让柳未名产生临渊而立之感。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他的灵魂里，隐藏着某些更为深邃，也更为疯狂的东西。让人既害怕却又着迷。
“诶嘿嘿嘿……”蓝思琳发出了非常淫贱的笑声，一副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模样，偏偏嘴里还不老实地说着：“我没那么好啦，也不过是做了一点十分微小的事情罢了……”
柳未名忽然问道：
“你所做的这一切，和逃狱又有什么关系？”
蓝思琳闻言收敛了笑意，眯缝着眼睛，幽幽道：
“我已经给两个帮派的老大分别发出了一则信息……狱卒已经被买通，今夜晚饭时分，对方的帮派将会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暴动，目标是直接擒获对方的头目。而你，则是我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我需要你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骚乱中，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
柳未名忽然叹了口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蓝思琳挤出非常欠揍的笑容，看起来像是一朵巨大的菊花：“当然是从在这座监狱看见你的那一刻起。”
柳未名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微微眯缝着眼睛：“从那时候起……你就确定了我一定会帮你了吗？”
“没错。”没想到，蓝思琳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很清楚，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到，虽然你不是异人，但是从来不肯使用左手的你，如果能够放下心结，肯定能够爆发出非人的力量……而你也一定会接受我的交易，因为你们这些用剑的家伙，往往都是些很讲原则的人。”
柳未名冷冷道：“不再用左手握剑，是我的原则。”
蓝思琳笑眯眯道：“但是，行侠仗义……也是你的原则。”
柳未名冰冷的神情化作淡淡苦笑，没有说话。
蓝思琳道：“……所以，我也很确定，当你的两个原则互相矛盾的时候，你可以放弃不用左手的原则。”
柳未名听罢，却是忽然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错了。”
蓝思琳愣了愣，挑起眉头，有些讶异。
柳未名微微阖上双目，淡淡道：
“就算不用左手，我也能做到你要我做的事情。”
多年以后，当蓝思琳独自站在那片斑驳废墟上、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这个在井底牢狱中与柳未名对视的久远瞬间：在那一刻，这个斯文羸弱、面色永远苍白如纸的剑客，突然迸射出了耀眼的、令人不可逼视的锐利锋芒；就如同他生来不是要作为血肉之躯而存在，而是要成为一把闪着冰冷光芒的利剑。
而当时的蓝思琳，仍未意识到，当时在这座幽深地牢中说出这句话的人无意展现出的惊鸿一瞥，会对他的余生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他只是愣了一愣，而后又恍然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未名忽然道：
“几年前，我在东亚大陆北部，遇见过一个特别的人。”
蓝思琳挑了挑眉：“什么人？”
“一个……叫做杜巴蒂奇的人。”柳未名低下头来，看着自己那双苍白的手，似是在回忆：
“一个……被养在瓦罐里的人。”
“杜巴蒂奇所在的部落，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地方。那里的人依旧保留着非常猎奇的传统，每隔十年，都会将一批刚出生的孩子折断双脚，放在瓦罐里养大。他们相信，把这种用畸形的方式做出的瓦罐人养到成年礼的那一天，放到祭坛中烧死作为献祭，可以保佑整个部落的平安。”
“还真是变态的传统啊……”蓝思琳笑道：“那家伙岂不是连打飞机都做不到？”
出人意料的，柳未名并没有被蓝思琳的恶趣味念头给吓到，而是平静地回应：
“是。”
“不仅如此，由于失去了靠自己行动的能力，被拘束在瓦罐之中，杜巴蒂奇连简单的自力更生都做不到。这些瓦罐人就像是被圈养的牲畜，放在祠堂中，部落祭祀每天都会给他们喂食一些不至于饿死的食物，当他们试图进行反抗时，祭祀会用铁棒抽打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粪便和尿液会在身下的瓦罐里积攒得越来越多，散发出腐烂的恶臭，许多瓦罐人都因此而被细菌感染，很早便死去了。”
“但是杜巴蒂奇活了下来。他适应了笨重狭窄的瓦罐，适应了肮脏恶臭的环境，也适应了那如同潲水的食物。瓦罐会随着他身躯的逐渐成长而与他彻底粘合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不断地锻炼自己的身体，隐忍地活着，直到成人礼将至的那一天晚上，他夺去了祭祀用来抽打瓦罐人的铁棒，杀死了祭祀，然后用那根铁棒当做支撑，在其他所有瘦骨嶙峋的瓦罐人惊异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地挪动着，逃出了那座他生活了一辈子的祠堂。”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未名那向来平淡的语气也不由带上了些许由衷的敬意：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在一片森林中和他相遇时，他亲口告诉我的。那时候的杜巴蒂奇已经奄奄一息，因为行动太过于笨拙，没有办法依靠自己在野外获得食物，已经到了饿死的边缘。”
“但是，尽管如此，在他的眼神里，我还是能看到……我这一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让人颤栗的求生意志。”柳未名微微舒了口气，阖起双眼：“那时候的我，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的变故，早已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只希望能够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死去。直到我见到他那双眼睛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许多事情。”
柳未名道：
“我给他找了食物，让他活了下去。我陪他在森林里走了三天，杜巴蒂奇又做到了惊人的事情。他学会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捕猎技巧。他在瓦罐里一动不动，像是死物。食腐动物会被他身上的味道所吸引，然后，他会挥起铁棒，将猎物杀死……直到杜巴蒂奇可以完全依靠自己活下去的时候，我也作出了决定，封印了自己的左手，走出了那座本想当做我的坟墓的森林。”
蓝思琳显然也被这个惊人的故事所触动，却依旧不改那吊儿郎当的性子，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起那个瓦罐人，难道你想要说我的无耻程度已经堪比杜巴蒂奇的求生意志了吗？”
柳未名没有马上回答。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蓝思琳一眼，忽然道：
“在牢里见面的第一天，你曾经说过，我为了逃避某些不愿意提起的往事，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无论是曾经的习惯，还是修习的剑法，也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用行尸走肉的姿态继续活下去……其实这段话，影射的是你自己，不是吗？”
蓝思琳的笑容骤然收敛。
柳未名依旧看着蓝思琳，平静道：
“你吸入了返魂香，却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克服了毒瘾。有着这样坚定意志的人，又怎么会被烟酒所折磨？”
“自始至终，你都保持着极端的理性，甚至是刻意地让自己沉迷于烟酒之中……其实，也只是为了麻痹自己而已，不是吗？”
蓝思琳垂下眼睛，苦笑了一声，不说话。柳未名转过头去，清冷的目光似是没有焦距，轻声道：
“其实，我们在本质上都是很相似的人。经历过某些苦痛之后，就如你所说的，逃避也好，忘却也好，我们都舍去了一些东西，想要在这世上继续生存下去。”
“我们都是……杜巴蒂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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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3.由“抽插”和“啊啊啊”组成的热血逃亡史诗（伪）
夜。
混乱得，宛如狂欢的夜。
原本界限分明的监狱饭堂再也分不清哪边是洗衣帮，哪边是下井帮。
这里成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战场。
穿着粗陋狱服的犯人们或是手里拿着从地穴里偷偷捡来的石块，或是拿着从洗衣房里偷来的木棍，嘶吼着交缠在一起，俨然一副街头械斗的景象。
慌张失措的狱卒长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试图阻止这混乱的场面，狱卒们手里的长鞭不断甩动，甚至有枪声不断响起，但是犯人们早已打红了眼，哪里还顾得狱卒的喝阻，甚至在混乱中被人群淹没，鼻青脸肿的狱卒都不在少数。
乱成一锅粥的饭堂里，仍有一个角落自始至终维持着平静。
柳未名独自一人端坐在那里，安静而斯文地吃下最后一个馒头，缓缓站起身来，阖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是一贯的清冷，人却站起身来，朝着饭堂的大门走去。
“两个帮派打起来的时间点会是在七点钟左右，监狱里的狱卒从收到讯息到加派人手进入饭堂的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你就在那里等，等到门口没有再涌进维持秩序的狱卒的时候，就可以动身。”
这是蓝思琳今日上午留给他的话。此时是七点十五分。预测得丝毫不差。
柳未名对附近混乱的打斗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绕过人群，来到了饭堂门口。早已焦头烂额的狱卒长见那皮肤苍白的斯文男子向他走来，心中的一根弦蓦然绷到了极致，惧极而生怒，喝道：
“你……你想干嘛？没参与打架的就给我到一旁蹲着去，想要吃鞭子吗？”
“让开。”柳未名冷冷道：“你挡我路了。”
狱卒长紧张地面容都变得狰狞了，尖锐地吼了起来：“真是反了你了！”
话音刚落，他便抡起了手中那结实厚重的皮鞭，这种长鞭一旦抡实了打在身上，定会教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鞭子划过残影，就要袭向柳未名面门。而柳未名却是连眼睛都不眨，抬起了左手，将那已经分明甩出了破空声的鞭子轻飘飘地攥在了手里，那副神态，轻松地就仿佛是狱卒长将鞭子递到了他手中一般。
狱卒长哪里见识过这般景象，心中越加慌乱，卯足力气想要抽回鞭子，由于用力过度，那张扭曲的脸都已经彻底涨红，鞭子却依旧纹丝不动。狱卒长恶向胆边生，又抬起左手，将那仍冒着烟气的手枪对准了柳未名。
先前为了阻吓那群囚犯，狱卒长早已对天花板连开了几枪，尽管收效甚微，但是他手中的，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真枪。原本狱卒长还忌惮着怕误杀了囚犯，现在的他被柳未名那清冷不近人情的眼神彻底震慑，对危险的预感已经超过了理智，再也顾不得其他，打定主意便要开枪。
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柳未名动了。
他左手倏然回抽，紧攥着鞭子另一头的监狱长不及松手，整个人都被牵扯得失了重心向前倒去，随后柳未名又闪电一般探出右手，打飞了监狱长的手枪。监狱长闷哼一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柳未名一记精准的膝击磕在了脸上，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柳未名回步后撤，任由狱卒长昏迷倒地，却还不忘顺手从他的腰际抽走了一柄短剑，纳入怀中。继续朝门外走去。
“拿到手枪以后，照着我给你画的路线图，稍微绕上一点路，从监控室那一头穿过去，这条路线可以交错避开陆续赶来的狱卒。但是切记，动作一定要快，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赶到中空栈道，五分钟后，第二批狱卒就会从升降梯上下来镇压牢犯，如果同时对上那么多人，就算你是东方不败也要被人乱刀剁成芝麻酱……”
尽管蓝思琳所叮嘱的内容是让他拿走狱卒长的手枪，但柳未名显然没有照办的意思，拿着短剑的柳未名早已在心中记熟了蓝思琳给的路线图，沿着一条幽暗的土道一路狂奔，一头长发连同衣袂烈烈风声，一路上果真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监控室的门前。
“监控室的守卫一般都有两名，虽然那时候的场面会非常混乱，但是依旧不排除他们已经发现你的可能，所以在进去的时候最好留意不要被人一发冷枪开了瓢。”
柳未名猛然抬脚，一记干净利落的侧身回旋踢将监控室的铁门踹开，清冷的眸子在须臾之间扫过监控室内部，爆绽出精光，非常极限地一个扭头，躲过了一发擦着脸颊飞过的子弹，再一个转身，借着旋转的力道，一柄短剑从手中飞出，扎进了持枪警卫的胸膛。另一名警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如箭射般窜进监控室的柳未名一掌劈碎了喉结。
柳未名没有耽误一秒钟，从旁边的警卫胸口抽出那把短剑，随后将监控室的所有摄像头都关闭，从原本的门口走了出去。
“如果警卫已经发现了你呃，我是说，这个情况发生的概率几乎已经是百分百了，总而言之，你就执行计划二，破坏掉所有的监控录像，杀个回马枪转头就走，按照一开始的那条路线直接去到中空栈道，他们肯定以为你会从监控室的另一个门口出去，所以这样做反而是更加安全的……”
地穴深处，中空栈道。
这里把守着近六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已经从监控室得知了柳未名想要趁乱越狱的信息，分出了一批骑士去堵截柳未名，而另一批则留在这里，把守着升降电梯。
想要从地牢里回到地面，这座锈迹斑斑的老旧电梯是唯一的选择。
只要柳未名想要逃跑，就必然会来到这里，所以他们的安排已经是万无一失。
骑士们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厚重的头盔下隐藏着的是高度紧张的神情早在几天前，他们便已经从团长口中得知了那名苍白剑客的真实实力。能够单手提起一百八十斤重剑的怪物，绝对不容小觑。
骑士们忐忑不安地盯着先前那批队伍走进的洞口，脑子里不止一万遍地幻想着浑身浴血的柳未名提着长剑，宛若魔神般从洞口中走出的景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群亚纳提的骑士心中都已经隐约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那个人的实力当真如传说所言，凭借一己之力将方才进去的二十个人砍翻，似乎并不是天方夜谭。
寂静而严峻的空间里只剩下盔甲挪动的闷响，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他们每个人都意想不到的，另外一个洞口激射而出，一名骑士惨叫着摔倒在地，腰腹之间的盔甲连接处，赫然嵌进了一柄来自监狱长的佩剑。
洞口中，一道清冷的身影一闪而逝。
“是他！”
“在那边！”
“快追！”
“别让他跑了！”
尽管柳未名出现的方位完全出乎骑士们的意料，但毕竟是经受过战场杀伐洗礼的战士，剩余的五十九名骑士很快便重整旗鼓，朝着柳未名出现的洞口追了过去。
“……到了这一步，我的布局就已经彻底完成了，而你，还需要做最后一件事情……”
在过道里狂奔的柳未名回想起蓝思琳说那句话时，搓着手贱兮兮的笑脸，不由得眉头开始抽搐起来，末了，又阖上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个强人所难的家伙。”
语毕，柳未名狂奔的身形戛然而止，平静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拐角的五十九名骑士。
柳未名微微颔首，清冷好看的眸子深处，战意一闪而逝，随后……便举起了双手。
……
中空栈道上，被众战友落下的，腰腹中了一记飞剑的骑士正奄奄一息，痛苦地呻吟着，突然间，他便听到了一声极其夸张的惨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
那骑士猛地一惊，艰难地转过头去，发现附近墙上的通风管道的封盖已经被打开，而一个毛发棕红，长着一双随时随地看上去都像是烂醉如泥的桃花眼的年轻人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来，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腚部。
“我草……稍微脚滑了一下……真是要命……”
骑士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言表，颤抖着虚弱道：
“你……你是谁……”
蓝思琳把双手垫在腰后，猛地挺了挺腰，骨骼噼啪作响，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看向那被吓得一脸迷茫的骑士，笑眯眯道：
“稍微有一点点小失误，导致出场方式不够帅气，还请您原谅则个。”
说着，蓝思琳慢吞吞地扭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屁股，挪到了那名骑士身旁，笑意盎然：
“现在嘛……我伟大而又尊贵的骑士大人，劳驾您告诉我升降机的启动密码……”
“你……”骑士疼得上气不接下气，腰间的剑伤仍在不断渗血，却依旧保持着强硬的态度：
“你把王都骑士团的人当成什么了……”
“当成什么我不知道，”蓝思琳眼底的笑容越来越浓，“但是呢……不瞒你说，我知道大概172种活血化瘀的马杀鸡姿势，虽然你现在已经有点失血过多感官麻木，但是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在死前感受到极致的痛苦，然后在走马灯里看见你英年早逝的太婆……”
说着，蓝思琳忽然握住了那名骑士腰上的剑柄，猛然抽了出来。
“啊！！！！”
骑士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嚎声，咬牙道：
“你休想……”
“这样啊……”蓝思琳懒洋洋地撇了撇嘴：“那还真是遗憾啊，本来还想说，我除了知道172种马杀鸡姿势以外，还知道那么几种临时止血的方法可以救你一命，但是既然骑士先生好像不怎么惜命的样子，我这就有点自作多情了啊……”
蓝思琳蹲在地上，一只手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哎，活生生一条人命在这里，我到底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还是不救呢？还是救呢……”
“啊！哦！啊！啊！！！呃啊！！！啊！！！……”
蓝思琳一说到“救呢”，就把那把剑怼回骑士腰间的伤口里，一说到“不救呢”，就又把剑拔了出来，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捻着一朵小花一边摘花瓣一边念叨“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的怀春少女。那骑士的惨叫声已经凄凉得宛若杀鸡一般。
“是……是9527！！！！！”
那骑士终于承受不住蓝思琳恶魔一般的折磨，惨叫着报出了电梯的启动密码。蓝思琳脸上又绽出菊花一般的笑容：
“成交，那么……”
说着，蓝思琳竟然开始动手扒那骑士身上的盔甲。
“你……你想对我干嘛……”
“嘿嘿嘿……”蓝思琳奸笑道：“这交易你答应得太晚了，救你我还是会救的，不过我现在打算收一点利息……”
“不要啊！！！！”
几分钟过后……
浑身，只留下一条裤衩的骑士躺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外。而全身都已经套在盔甲里的蓝思琳则是稍微运动了一下身子，叹气道：
“我草，真他娘的沉……”
骑士已经再也不想知道蓝思琳打算干什么了，虚弱道：
“救……救救我……”
“好啊！”蓝思琳笑眯眯地，艰难地弯下腰来，把那骑士翻了个身，然后又拾起地上的那把短剑，对着他腰腹间的伤口怼了进去。
“啊！！！！！！！！！！！！！”
骑士凄厉的嚎叫声突破了天际，仿佛回光返照般又生出几分力气，悲愤喊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蓝思琳无辜道：
“当然是救你了……你的伤口又没有伤到骨骼和大动脉，顶多会废掉一个肾，日后有点肾亏而已，唯一有可能死掉的情况就只会是失血过多，重新帮你堵上就好了。”
“既然是这样你当初就不要拔出来啊！！！”
“那怎么行！”蓝思琳艰难地耸了耸肩，浑身盔甲咔咔作响：“不拔出来怎么脱你衣服？”
“……”骑士没话说了。蓝思琳却又忽然凑近，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人的伤口：
“呃……不好意思，好像插歪了，我再重插一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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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4.飞机场也是会有文胸的(儿童节为露露加更)
生锈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晃晃荡荡的电梯缓缓上升到地面，大门打开的瞬间，一名捂着腰腹伤口，姿态狼狈的骑士连滚带爬地从电梯里滚了出来。
把守在电梯的骑士见状，大吃一惊，急忙将那名受伤的骑士扶起身来，问道：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奄奄一息的骑士上气不接下气从头盔里发出瓮声瓮气的回应：
“我们……失算了……苍白剑客……实在是太强了……我们已经……拦不住他……全军覆没了……”
“怎么可能！”那人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咱们派下去的可是整整八十个人的编制……”
受伤的骑士虚弱道：
“他……从饭堂一路杀到了电梯，又从电梯杀回了控制室，数了数人数不对，又从控制室杀回了电梯……我……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受伤骑士的情绪似乎极其不稳定，好像是处于极大的悲伤之中，甚至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搭住身旁那名骑士的肩膀，声音里戴着浓厚的哭腔：
“他杀死了所有人……只剩下我了……我的朋友们……还有队长他……我……我是个懦夫……”
骑士深受感染，扶住了那名伤员，语气沉重：
“不，我的战友，你是一名英雄。如果不是因为你，那苍白剑客或许就已经杀上来了。”
受伤的骑士气喘吁吁道：
“必须……加派人手……人数太少的话，根本拦不住他……下面……已经是……炼狱了……”
骑士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回应道：
“我明白了，我马上就会去通知团长加派人手，我先扶你去医务室……”
“不！”那受伤的骑士情绪极为激动，仿佛回光返照般，紧紧地扯着那人的手臂：“刻不容缓……你必须现在就去找团长！不然……大家……大家都会白白牺牲的！”
他的语气里满是悲怆：“你不用管我，我还支持得住，我知道医务室的路怎么走，你快点去告诉团长！”
骑士闻言，愣了一愣，肃然起敬，咬牙道：
“你是位真正的英雄……请务必保重！”
……
亚纳提最豪华的一间旅店中，房间里的两名少女正在收拾着乱糟糟的行李。
“啊！”沈园长长叹出一口气，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好麻烦……”
另一张床上，柠柠正在把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塞进背囊里，无奈道：
“还不是因为沈园小姐总是喜欢把穿过的衣服到处乱丢嘛。”
“又来了又来了……”沈园虚着眼喃喃了一句，抽起一只枕头盖在了脑袋上，瓮声瓮气抱怨道：“罗里吧嗦小柠柠的说教时间。”
柠柠嘴角抽搐了几下：“如果不是沈园小姐总是做出奇怪的事情，我怎么会罗里吧嗦啊！”
“可是，难道柠柠你不觉得一到家就把衣服扒光然后趴到床上简直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了吗！”沈园转了个身，语气里丝毫没有打算悔改的意思。
“那也不代表扒下来的衣服可以到处乱丢吧！”
“而且一直戴着文胸也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啊……”
“那也不可以把文胸到处乱丢啊！！！！！”
“啊……好困……感觉要死掉了……果然今天还是起得太早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柠柠脸蛋都要被气黑了：“咱们明天还要赶去邻镇啊！”
“有什么关系嘛……”沈园打了个呵欠，像只树袋熊似的抱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反正……时间……多得是……”
房间里响起了奇怪的呼噜声。
柠柠怔怔地看着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园，头痛地捂了捂额头：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
柠柠叹了口气，又开始收拾起沈园的衣服来。
……
晚上八点，亚纳提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这座充满西欧中古气息的都城里没有汽车，有的只是滴滴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巨大的车厢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街上偶尔会有三三两两全身笼罩在银白盔甲的巡逻骑士经过，民众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一名形单影只的骑士走在街道上，七折八拐地绕进了一个无人的巷角，脱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轻佻的面庞。
蓝思琳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微微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长长舒了口气，叹道：
“啊！阳光啊！你真他娘的美好！”
感叹完毕，他又开始手脚麻溜地脱下身上的盔甲部件，嘴里还不忘记吐槽：
“算老子倒霉，千算万算，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这老哥身上的狐臭味儿竟然这么重。”
脱掉了盔甲，蓝思琳甩了甩手腕，将双手插进裤兜，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朝街口走去，喃喃自语道：
“电梯下面的老哥已经被插晕了，一时半会儿估计醒不来，坏不了我什么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增援的人士完全镇压牢犯的暴动，统计伤员，再发现少了一个人，然后向全城下达搜捕令……这个过程最起码也要两个小时。只要在两个小时内随便乔装一下，通过关口的盘查就没有任何问题。”
蓝思琳脸上堆砌自恋的笑容：“本大爷还真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啊！总算是可以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说起来，姓柳的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被捕了吧？怕是要吃上不少苦头……”
说到这里，蓝思琳那微微眯缝着的眼睛里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寒的冷漠。
“真是个迂腐的白痴。”
蓝思琳脚步一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监狱的方向，懒洋洋地扭了扭脖子，阴阳怪气地叹道：
“也就只有这样的白痴，才会轻而易举就相信别人的鬼话了。”
“……救人？捣毁贩毒组织？阻止生化危机？拯救世界？”他嗤笑了一声：“以为自己活在里吗？”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
“我可管不了这么多，美好的花花世界在等着我呢。”
说着，蓝思琳便抱着脑袋，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了。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小眼儿……”
……
作为亚纳提规模最大的一间银行里的保安，罗纳德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平静而惬意。
尽管银行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着非常夸张的人流量，但是这群怀揣着各种各样和钱离不开干系目的的客人们一般都和他沾不上太大的关系。如果是要询问业务的，直接去前台就好如果是想要来抢银行的……呃，亚纳提虽然近年来治安一天差过一天，但是再怎么没脑子的歹徒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距离城主府仅仅两条街道的韦斯顿银行上面来。
所以说，在这里当保安，其实就是一份薪水照收，活儿呢没有的闲职，每天提溜着警棍和从来没从枪套里拔出来过的手枪的罗纳德早已经在安逸的时日里养出了好几圈肥膘。
毕竟，他每天要干的事情，无非就是在这间面积颇大的银行里装模作样地来回走走，用自己脚下那双旧皮鞋度量瓷砖的长度，再研究一下哪条队里的女士身材比较丰满而已。
这样的日子绝对算不上有趣，但是已经秃了一圈头发，以至于不得不终日戴着一顶皱巴巴蓝帽子以掩饰丑态的罗纳德早已过了追求刺激的年纪，曾经的罗纳德还会在回家后，仔细地将腰间那把上头分配的配枪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得乌黑锃亮，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遇到那么一两个脑子秀逗的蟊贼，好让他实践一番对镜子演习了无数遍的，干净利落帅气的解套拔枪瞄准动作，成为第二天朝闻日报里的头号人物……而随着赘肉的日益增长，罗纳德也逐渐变得成熟稳健起来，如今的他，人生最大的追求不过是数着下班的时间，然后去超市买上快要过期的特惠快餐，回到自己乌烟瘴气的小公寓里一边吃饭一边研究今日的马报罢了。
罗纳德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很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足以消磨他大部分本就无趣的人生的工作，并且坚信自己可以这样无聊而安逸地干到退休的那一天。
今天的银行，在清晨时分，便已是熙熙攘攘，几个窗口前排起了曲曲折折的长龙，以至于罗纳德不得不延缓了再数一遍窗口前到底有几块地砖的计划，在银行门口来回踱步，一边望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脑子里却已经神游天外，给自己昨晚吃的白汁蘑菇炖蛤蜊意式拉面味方便面打起分来。
调料包完美地还原了熬煮白汁的浓稠和香甜，入口香滑，口感筋道。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蘑菇也没有蛤蜊也没有拉面的味道，不过说实在的，罗纳德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意式拉面究竟是什么味道，或许真的就和方便面一个样也说不定。念及如此，倒是可以给它打个……呃，七分吧。
罗纳德想得入神，不经意间和一位急匆匆跨进银行门口的客人撞了个满怀。他揉了揉身前那好几层果冻般飞颤的肚子，挤出一个油腻的笑容，正打算客气地表示歉意，却已经听到那位客人连声说“抱歉”的声音。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一头棕红的头发看起来像是自然卷，高高挑起的眉毛和仿佛没睡醒的眼睛总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再佐以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好像带着许多深意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就好像是这个家伙能够透过他的外套里泛黄的衬衫和卷曲的胸毛，看穿他心底的真实想法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
罗纳德终于在一个愣神后意识到自己又发呆了一阵，回过神来时，刚才的年轻人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老实说，银行里每天都有这样那样急匆匆的人，偶然撞上的情况也是司空见惯，只是罗纳德想到自己刚才对别人的好意道歉不理不睬，反倒是自顾自打量人发起呆来，似乎不怎么妥当，便觉得有些窘迫。于是他又不自在地用余光多瞟了队列一眼，想要在人群里找到刚才的年轻人，但队伍的末尾却完全不见那人的影子。
罗纳德愣了一愣，对此难得地感到好奇，又在人群里多看了几眼，发现那年轻人竟是越过了长长的队伍，直接靠到了窗台前面去。那年轻人一边手肘搭在台前，斜斜倚着身子，另一只脚交叉着用足尖点着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在吧台搭讪年轻美丽小姐的流氓罗纳德终于想起来刚才一直说不上的感觉是什么那小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来到银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谦和有礼的，哪怕再怎么匆忙，也会遵循最基本的礼仪，插队的事情不怎么常见，再加上那位年轻客人给罗纳德的感觉有些异样，于是罗纳德便打定了主意，负着手，仿佛闲庭信步，实则别有用心的，有意无意地朝窗台那边靠近，想要听一听那位年轻人正在和服务员小姐说些什么。
罗纳德蹑手蹑脚的动作显然没有太大的成效，距离稍微有些远，他没能听清楚那年轻人和服务员小姐的对话。实际上，他只听见了一句话。
“……银行卡啊？”那位年轻的客人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从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把手枪，放到了柜台上：
“你看这个能用吗？”
紧接着，罗纳德便很难再听得清什么了，因为银行里爆发出一阵非常尖锐的尖叫声，人们仿佛被鲨鱼追捕的沙丁鱼群般四向分开，远离了柜台中央的那个男人，罗纳德笨重的身躯好似中流砥柱一般在流水般尖叫着退去的人群里巍然不动。在他花了大约十秒钟的时间意识到这不是梦而是现实以后，他又花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拔起发软的脚来，想要追随着人群逃离这里。但是过了又一秒以后，罗纳德忽然想起了一些他已经忘却了很久的事情。
比如他是个保安，比如他有枪，比如他曾经在无数个年轻的日夜朝思暮想着能有一天有不识相的蟊贼闯进银行对天开枪，然后被他用熟练而利落的拔枪技术击倒。在那无数个日夜里，罗纳德幻想的即将印刷在朝闻日报上的都是一张毛发茂盛的，没有眼袋的脸，直到他即将把梦想忘却的时候，梦想却将他唤醒了。
是的，在他的面前有一个流氓，流氓手里拿着枪，他们之间距离不过三米，流氓没有在看他，而他的腰间有一把手枪。
那一刻，罗纳德感到一股酥麻的热流从心脏涌上喉咙，令他想要干呕，而后热流涌上大脑涌上头皮，那是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荷尔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日渐光溜的头顶似乎因此有细小的头发突破了早已坏死的毛囊，他的脸变得潮红，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是的，拔枪就好了。就像二十年前自己每天对着镜子演练的那样，解套，拔枪，保险栓，瞄准，和……“bang”。
罗纳德浑浊的眼睛里冒出精光，颤抖的手变得稳定，缓缓地移向了右腰的枪套。汗水从额头滴落，垂在他的睫毛上，但他将不会眨眼，因为眨眼会使带着盐分的汗水淹进眼中，而那将会影响他罗纳德雷斯垂德人生中第一枪的瞄准。
他知道所有人都将会注视他，就像是决斗中的牛仔，他笨拙肥胖的身躯将映入朝闻日报的头条，因为……午时已到。
罗纳德愣住了。
他的枪套里没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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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5.被抢劫的时候发朋友圈应该如何配文啊？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慵懒的桃花眼，兴味盎然地看着逃灾避难般朝着银行门口涌去的人群，在这种危机时分，人们再也顾不得秩序和礼仪，争先恐后地踩踏着别人的身体想要逃离这里，尖叫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过了约莫半分钟，人数才少了三分之一。
蓝思琳打了个呵欠，拿起桌面上那把被保养得很好的，乌黑锃亮的手枪，打开了保险，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了一枪。
枪响的声音在偌大的银行大厅里回荡，人们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战战兢兢地看着柜台前的那道身影，已经被彻彻底底地震慑住了。
位于所有人目光焦点的蓝思琳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非常做作地高举双手拍了几下，那副姿态，就像是在马戏团里忽然出场告诉观众余兴节目即将开始，想要诱发一场全新高潮的小丑。
“时间差不多到了，还没跑掉的人就不要跑了……”蓝思琳微笑着高声道：“……如果不想被当成靶子的话。”
人们果然没有再跑。
子弹只有七发，鸣枪示意以后便只有六发。
这里的人数不下百人。但没有人愿意去做出头鸟，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七的几率，人们也不像冒着中枪的危险去逞英雄。
蓝思琳的手指卡着手枪的护弓，将手枪在手上旋了一圈，对银行里无法离去的众人继续说道：“现在，我想请诸位双手举过头顶，抱着你们青春靓丽的脑袋以防被子弹开孔，然后慢慢找个凉快的角落蹲下……如果想要玩手机或者打电话给妻子报平安的话请随意，顺带一提，遇到抢劫的情况不常见，拍张照发在社交网站上是很不错的主意……如果想要找我合影的话请排队……”末了，蓝思琳又恍然回过神来，笑着补充了一句：“……女士优先。”
人们哪里见识过这种分明是在打劫，却还任由别人玩手机的场面。正常的歹徒逼迫众人将手机交出来防止报警才是最理所当然的情况，而蓝思琳的那副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蹲一边爱干啥干啥去不要耽误我装逼”……
没有错，这种感觉……就像是，眼前的这个人……
是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柜台里瑟瑟发抖的服务员小姐当然也非常听话地抱头蹲了下来，在过程中，她已经不着痕迹地按下了隐藏在桌子底下的报警按钮，蓝思琳当然早已经留意到了这一点，却视若不见，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银行里再没有一丝声音，寂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蓝思琳看着柜台下的那名服务员双手抖得厉害，不禁笑道：
“可爱的小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来，笑一个……”
那名服务员小姐颤抖着抬起头来，却看见隔着一道玻璃外的蓝思琳果真挤出了一张天真无邪，异常欠扁的笑容。当然，此时此刻，这张笑脸在那位服务员的眼里，自然是比来自地狱的撒旦的微笑还要恐怖了。
蓝思琳转过身去，背靠着柜台，双手手肘倚在台沿，神态之间都异常地放松，仰起头来挑着眉头自言自语：
“呃……现在该干什么来着？”
蓝思琳蹲下身来，才意识到原来在距离自己三米开外的地方，正蹲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油腻的中年胖子。他眼底里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忽然笑着说道：
“原来你也在啊……保安先生……”
那颗被巨大的肥硕的双手紧紧捂住的脑袋，哆嗦了一下，这名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知道其名字的，本名叫罗纳德·雷斯垂德的保安强忍着恐惧，出声道：
“你的手枪……是从我身上偷来的吗？”
“当然了，”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然呢？”
先前罗纳德一个人在银行门口踱步，无意识发呆地时候，曾经与迎面赶来的年轻人撞了一下，蓝思琳顺手牵羊的速度之快，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把手枪的出处。
命运就像他的工作一样难以捉摸。本以为一辈子都会日复一日平静如水地消磨殆尽，结果他却突然遇到了生平第一次银行劫案；本以为他能够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希望，从无限循环的日常生活中跳脱出来，成为一天的英雄，结果这份所谓的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蓝思琳毫无顾忌地走到那名保安面前，蹲下身来笑眯眯道：
“保安先生，你之前有过在银行被人抢劫的经验吗？”
保安战战兢兢回复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啊，”蓝思琳苦恼地说着：“那你知道一般的劫匪喊完‘所有人不要动’以后，会做点什么吗？”
保安完全无法理解面前的这个面容轻佻的年轻人在想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只好下意识地依照常识回答：“……应该是……让所有人把钱交出来？”
谁知道，在保安回答完之后，蓝思琳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几声，大喇喇地坐在了地上，又忽然叹了一声：
“果然大部分情况都是这样啊，绝大部分的劫匪的犯罪行为都是凭借着精虫上脑热血上头的一时冲动，既没有成功率，也毫无美感可言，庸俗的人类啊……”
“如果只是抢钱的话……”蓝思琳虚着眼呐呐道：“我要了也没什么用。”
那名保安听罢，表现得更加惊惧了：
“你……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蓝思琳凑到那名保安面前，笑嘻嘻的：
“按照骑士团和监狱那边的混乱情况，警察要赶来可能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在那之前，我想和你们玩个游戏……”
……
先前已经提到过，韦斯顿银行两个街区之外便是亚纳提的旧王宫，所以警察在收到报警讯息后，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便已经派出了几支小队，将韦斯顿银行的大门彻底包围，其他的出口也相继派人封锁，确保了里面的歹徒已经彻底插翅难飞以后，艾力克警长便拿起了扩音器，对着银行的大门说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主动投降，从轻发落，我再重复一遍，里面的人听着……”
喊话完毕，神情严肃的艾力克警长又转过头去问身旁的副手：
“情况怎么样？”
“情况……有些不对劲。”副手的脸上露出很诡异的表情，看得艾力克心底猛地一惊，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次他们遇到的，可能不是什么简单的劫案。副手犹豫着说道：
“其实，现在的局面还算是明朗，银行里的歹徒只有一个，因为那名歹徒似乎并没有限制人质使用手机，所以我们可以从社交网站上实时查看银行里面的状况，没有人员伤亡，歹徒……似乎也没有在抢劫。”
艾力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扩音器，他担任警长三十余年，只凭一个人便去银行持枪意图抢劫的情况已经是闻所未闻，更何况这名歹徒似乎并没有要抢钱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他们完全无法知道歹徒想要的是什么……寻常的歹徒可能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选择投降，但是疯子永远不会。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沉声道：
“弗莱德，告诉我，那个歹徒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警长……”副手的语气极为忐忑，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
“那个歹徒，好像在和保安，柜台服务员一起……斗地主……”
当警方终于作出决定，派出两支警队直接从正门进行强行突破，然后毫无阻碍地跨过了银行的大门，进到大厅中央的时候，蓝思琳正用极为嚣张的神情，以食指中指夹着两张纸牌，拍到了地上。
“对三！”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哈……”蓝思琳双手叉腰，爆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狂笑，把在场的众人，包括那两队武装刑警在内都吓了一跳。
“果然，和我这种天选之子，地主之神相比，你们还是太嫩了！”蓝思琳摆出一副极为臭屁的表情，用手指指向了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好几张牌的保安：“你！”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想和我斗！再修炼个五百年吧！”
队伍领头的艾力克警长额头满是冷汗，用手里的枪对准了蓝思琳：
“不许动，举起手来，否则立即击毙！”
蓝思琳却丝毫没有照做的意思，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使得十几名警察再次心里一惊，艾力克警长暴喝一声：
“难道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再动我就开枪了！”
蓝思琳虚着眼道：
“所以说，警官大人，你到底是想要我举起手来呢，还是想要我不要动呢？如果我不动的话，我又怎么把手举起来呢？”
艾力克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蓝思琳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问我什么意思？”
蓝思琳的语气很重，看起来像是情绪非常激动的模样，把其他的警察又吓了一跳，艾力克心中压力骤升。
“太慢了！身为堂堂旧王都的警察机关，你们竟然在第一时间就接到报警信息的情况下，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这里来！你们就是用这种态度做事的吗？人民交的税就是让你们这样子挥霍的吗！”蓝思琳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质问着那帮警察，无缘无故被没头没脑数落了一顿的艾力克早已经在不经意间失去了话题的主导权，下意识问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想要干什么？”
“哼！问得好！”蓝思琳忽然又摆出一副嚣张的神态，清了清嗓子，猛一叉腰：
“我乃是！
灼灼狂影耀三界，赫赫威名震九州；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器宇轩昂七尺汉，英俊潇洒赛潘安；
眉峰如剑三寸寒，所向披靡破万川。
拳打北海幼儿园，脚踢南山敬老院，
七进北邙李家庄，九转幽冥顾氏城；
笑傲浮游云上川，醉卧世外神隐台。
……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
……
江湖人称，蓝思琳是也！”
大言不惭地说完一大段令人目瞪口呆的信口胡诌还混杂着一堆来自霹雳布袋戏诗号的贯口之后，蓝思琳还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
“承蒙江湖各路英雄抬爱，赠诗一首——世外仙身世内修，算尽人间自悠游。弹剑长歌千里去，笑谈生死算个球。”
待到蓝思琳说完自己随口瞎编的诗号，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银行里近百号人都陷入了极端诡异的寂静中，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是奇怪，看上去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非常恐怖的精神污染。还是身为警长，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艾力克最先回过神来，冷汗涔涔道：
“我不管你是谁，你持枪进入银行，意图进行抢劫，对市民的生命安全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已经是证据确凿，我们现在要立刻将你缉拿归案。”
“好说好说，”蓝思琳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还不忘义正言辞地又质问了一遍：“你们早就该动手了，之前早干嘛去了？”
“……”艾力克立马闭口不言了，难道要直说是因为他随口胡诌的贯口长度太过于惊人导致他们都被绕进去了，才忘了要逮捕他这码事吗？
艾力克谨慎地望了蓝思琳两眼，示意两名刑警上去将他缉拿，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抢劫银行，难道你不知道这间银行的安保是全亚纳提最好的吗？”
蓝思琳非常配合地戴上了手铐，嘿嘿一笑：
“实不相瞒，其实我刚从牢里逃出来，才在外面待了不久，就觉得还是看守所里比较好。”
艾力克猛地一愣，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有这种事？”
蓝思琳一本正经的：
“进看守所像回家一样像啊，我一年回家，大年三十晚上我都不回去就是说。就平时，就，家里出点事呢我就回去看看这样子咯……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呢……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好~多~了~就在家里面一个人就很，都很无聊，都没有友仔，友女玩，啊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的那种，喔唷超喜欢在里面呢！像在外面开厢一样high到那种感觉，飞起来那种……”
身旁的副手弗莱德凑到了艾力克警长身边耳语道：
“警长，这个人看起来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艾力克警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迹，道：
“有没有问题，抓回去牢里问一问就知道了，总而言之……”
就在这时，蓝思琳忽然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插话道：
“我精神有没有问题，都是其次的。”
艾力克愣了愣，下意识又望了过去，对上了蓝思琳那双迷离的，满是令人心悸的戏谑感的双眼。
蓝思琳微笑道：
“因为我这个‘精神病人’接下来要告诉你一段话，相信与否，取决于警长先生你自己……”
“其实，我并不是一人犯案。”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艾力克顿时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凉意沿着后脊直冲上大脑。
“还有一个人……”蓝思琳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一个扎着长辫子，腰间挂着一支笛子的小姑娘……”
“在你们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当口，她已经在亚纳提各处埋下了足够让整个城市都炸翻的自制炸药，虽然我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将炸弹引爆，但我很清楚……起爆器，就在她的手里。”
一片哗然。
整个银行里，无论是平民，还是刑警，都陷入了慌乱的局面中。
而位于风暴中心的蓝思琳，则是望着艾力克警长，笑而不语。
目送着警队包围着的那个面容轻佻，发色棕红的劫匪被押进了马车里，保安罗纳德仍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他今天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前所未有的银行劫案，成为英雄的幻想，如同冷水浇头的冷冰冰的现实，这一切都印在了他的心底深处。
回家以后的罗纳德·雷斯垂德在第二天辞掉了保安的工作，成为了无业游民。
在一年后，他却意外地因为自己无聊时用作消遣，给不同的廉价快餐打分评价的笔记本被某家报社的记者所发现，一炮而红，其事迹被刊登在朝闻日报的头版上，成为了名动一时的食物评论家，走上了人生巅峰……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此处a的是《惊悚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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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6.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当蓝思琳被戴上戴枷，押解着回到熟悉的监狱，一如往常的牢房里，在地上坐下身来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骂骂咧咧地叹了口气。
“我真他娘的是个傻逼。”
他所倚靠的墙后，便是柳未名的房间。然而此时此刻，那边的房间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蓝思琳仰起头来，忽然阴阳怪气地笑眯眯道：
“看样子你这掉了不止一层皮啊。”
隔壁牢房里，柳未名被几种不同的枷锁死死地钉在墙上，发丝凌乱，低垂着头颅，看不见眼睛。破烂的囚服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用在他身上的刑具，规格比蓝思琳的还要残酷上无数倍。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蓝思琳却毫无愧疚之感，反倒是一副幸灾乐祸，悠然自得的神态。
过了一阵，墙壁后终于传来了熟悉的清冷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
“干嘛？不给啊？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何事不可为？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嗯？”面对柳未名的疑问，蓝思琳反倒抛回了一连串的反问，理直气壮得让人头皮发麻。
“被抓回来了？”
被柳未名一语道破，蓝思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嘁，你懂什么？我的思想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够揣度的吗？这只是我伟大而又疯狂的计划中最基础的一环而已！”
“所谓的计划，就是越狱以后去买了包烟，然后又回来等死吗？”分明已经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却依旧能气定神闲地对蓝思琳加以嘲讽，柳未名的意志力可谓超凡脱俗。
蓝思琳被柳未名冷冰冰的语气戳得胸中烦闷，想要伸出手来挠挠头发，但双手又被紧紧地锁在戴枷当中，动弹不得，只好作罢，不悦道：
“我只是用了最直截了当的，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罢了。”
“什么方法？”柳未名问道。
蓝思琳叹了口气，认命般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却带上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我唤醒了一个远古人形兵器……”
隔壁牢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应道：
“我本以为你会一走了之。”
听到这句话，蓝思琳非常难以置信地“哈”了一声：
“我像是这种人吗？我义薄云天，正气凛然，忠肝义胆的蓝思琳大爷是那种人吗？”
柳未名又沉默了半晌，才道：
“原来你叫蓝思琳。”
“……”
趁着蓝思琳彻底无语的当口，他又补充道：“你不像。你本来就是。”
“……”
……
今日已是柳蓝二人被关押在地牢里的第七日。而自从蓝思琳早晨从监狱里被抓回来以后，便一直没再闹出什么动静，哪怕今日下午便是行刑之时，蓝思琳依旧神态自若地靠在墙上什么也不做。柳未名虽然心中好奇，但他本就性格冷清，自然是没有什么询问的欲望，同样是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
下午时分，蓝思琳忽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
“时间也差不多了。”
隔壁的牢房里，被锁在墙上的柳未名在幽深的黑暗里睁开了平静的双眼。
而后，他便听到了墙壁后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未名眉头微蹙，问道：
“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墙壁那头的蓝思琳说话的声音有些吃力，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蓝思琳被锁在戴枷上的双手不断挣扎，大拇指仿佛脱臼了一般扭曲起来，一点一点地从戴枷上解放出来，而后又忍着疼痛将大拇指复位。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笑眯眯地将手探回脑后，在身后的小辫子里摸索了一阵，抽出了一支细长尖锐的发簪。
那是他初入亚纳提，在酒馆里偶遇柠柠时捡来的簪子。
于是乎，柳未名便听见了身后的牢房里，蓝思琳一边哼着诡异走调的小曲，一边鼓捣着什么。他将发簪插进牢房门口的门锁中，来回搅动了一阵，而后又把发簪用牙齿弯折了几个弧度，做成了简易的钥匙，没一会儿，柳未名便听见了从隔壁牢房传来的吱呀开门声。
“哼，小事一桩。”
蓝思琳大大咧咧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又踱到旁边的牢房里，故技重施，没一阵便又打开了柳未名的牢门。
柳未名看着蓝思琳手中的那枚簪子，有些诧异，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溜门撬锁的本事倒是不错。”
“那是当然。”蓝思琳满脸的得意，又开始逐个去解开柳未名身上的镣铐，一边念叨：
“实不相瞒，我乃是师从江南千衣门下盗圣田伯光第一百二十八代亲传弟子，一手‘闻香识女人’运用得出神入化，人称偷心圣手，只要是有洞的地方，捅一捅就绝对都能打开……”
柳未名的眉头不断抽搐，完全没有回复他的欲望。就在这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思琳也第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牢房的走道里，传来盔甲移动的声音。
虽然很是轻微，听起来像是在几个转角之外，但来到这边，顶多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言，便都意识到了此时局势之危急，如果不能在那些骑士来到牢房前把柳未名弄下来，就凭蓝思琳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也只有被骑士拎起来当棍子甩的份，更不用说从牢房里逃出去了。柳未名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你就不能快一点。”
蓝思琳手中的动作已经快得跟痉挛似的，额头满是冷汗，嘴里却还不忘压低了声音反唇相讥：
“快有用吗？你这里几十个锁头一身的链子，跟你妈变形金刚似的，我就算是每个都捅一下都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而且男人专心做事的时候你怎么能叫我快一点？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快吗……”
正碎碎念着，蓝思琳便听到了“啪”的一声。
两人皆是愣了一愣，蓝思琳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和柳未名尴尬地面面相觑。
“嘿……嘿嘿……手速太快了，折断了……”
且不管蓝思琳在危急时刻还不忘变着方子开黄腔的破事儿，这头，两名骑士已经从转角处走出，他们现在要奉命提前押解几名要在今日执行死刑的罪犯回到地面，为行刑做好准备。按照名单，他们一路上丝毫不停地来到了蓝思琳的房间，戴着锁子甲的手套拍了拍栏杆，刺耳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起来起来，出去吃饭，吃了好上路。”
牢房中光线阴暗，看不清楚牢房内的情形，地上的那堆鼓起的稻草一动不动。那名骑士拍了很长时间，牢房里都没有任何反应，另一名骑士先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他好像不在了！”
“什……”拍门的骑士一个箭步窜到牢门前，抓住栏杆，还未掏出腰间的钥匙，那早已被破解的牢门便被他轻轻松松拉开了。
牢房内部的确是空无一物。
“糟了！”
“快去看看隔壁！”另一名骑士当机立断，两人连忙又跑到了柳未名的牢房，一拉牢门，果不其然，那牢门毫无阻碍地便直接打开了。两人抽出腰间的佩剑来，神情谨慎地看着靠在墙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柳未名，他身上的枷锁完好如初，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能够动弹的样子。
两名骑士自然没打算就这样离去，牢房既然已经打开，说不定这苍白剑客的身上还有什么蹊跷，两人一点一点地靠近那苍白剑客，打算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柳未名忽然从黑暗中睁开了那双清冷的，气势逼人的双眼，左手从实际上早已被蓝思琳打开的镣铐中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掐住了当头那名骑士的脖颈，一股恐怖的力气使那名骑士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提溜起来，一头狠狠地磕在了墙上，直接昏迷了过去。
另一名骑士见状，很快便作出反应，提起剑来便要朝尚未解开其他地方禁锢，左手也尚未腾出的柳未名砍去。然而，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身后的稻草堆里忽然探出一双手来，直接抱住了他的双脚，那骑士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便直接向前倒去。这时的柳未名也已经放开了先前那人的脖子，正好腾出来的左手故技重施，把那名朝他摔来的骑士提起来砸晕了过去。
蓝思琳从稻草堆里爬出来，呸呸吐出好几根稻草，蹲下身来在一名不省人事的骑士身上摸索着，掏出了一串钥匙，解开了柳未名身上余下的镣铐。
“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
从禁锢中解脱的柳未名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柄骑士佩剑，右手一挥，长剑在空中颤颤巍巍划过一道银弧，皱眉道：
“好脆的剑。”
“掺进了净蚀的金属都这样，他们的剑如今只为了对付异人而存在。”蓝思琳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手，转身便朝牢门走去：“曾经征服三分之二南亚大陆的亚纳提骑士早已经名存实亡了。”
柳未名提着长剑，跟着蓝思琳走出了牢房，行了一阵，忽又诧异道：
“去哪里？”
两人此时走的方向，是与离开地牢的中空栈道截然相反的道路……是通往地牢深处的方向。
蓝思琳转过头来，笑眯眯的：
“如你所愿，拯救世界。”
顺带一提，此时的蓝思琳，脖子上仍然套着先前的戴枷——所谓戴枷，其实便是中国古时囚禁犯人最常用的刑具，形状就基本是一块木板掏了三个洞，一个塞脑袋，两个塞手。蓝思琳尽管深谙拇指脱臼法的解锁精髓，但他本就不是什么骨骼清奇的武学天才，没能练就传说中的脑袋脱臼法，所以一时半会儿还得顶着这块木板到处晃悠……好在没有禁锢住双手的戴枷本质上也就和一块套在脖子上的木板无异，也不会阻碍蓝思琳的行动，顶多会让他看起来有些奇葩，而且说出方才那句“拯救世界”的时候越发让人觉得好笑罢了。
柳未名问道：“你想要去毁掉这里的返魂香作坊？”
蓝思琳摇了摇头：“毁掉作坊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且不说市面上仍有那么多正在流通的返魂香，只要王宫仍旧掌握着制造返魂香的技术，我们毁了这个地牢，迟早也会有第二，第三个地牢的出现。”
说到这里，蓝思琳又开始笑眯眯的：“我要做的，可是比这个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他又话锋一转：“当然了，这一路下去，应该不会太平。反正你做好打一场恶仗的心理准备就是了。”
柳未名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是又问了一句：“你不需要带把剑防身吗？”
蓝思琳却是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笑嘻嘻道：“就我这身手，拿把剑在手上，作用就跟烧火棍差不多，有没有都一样了，所以接下来就全部看你的了。”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无奈道：
“真是个喜欢添麻烦的家伙。”
“嘁，”蓝思琳满脸的不屑：“要不是要完成和你的交易，我早就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逍遥快活去了，犯得着蹚这趟浑水吗？”
柳未名淡淡道：
“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信守承诺的人。”
“你别放屁不打草稿，血口喷人。”蓝思琳大言不惭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义字当头，最讲信用的。”他还特意把“蓝思琳”三个字加重了，似是对柳未名和他相处一个星期仍不知晓他的名字这件事耿耿于怀，完全把自己一直自称“穆罕穆德·瓦扎瓦扎咔库咔拉hetui（吐痰的声音）扎布拉扎”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对了，”蓝思琳忽然道：“既然现在距离地牢还有一段路，正好问你些事情，我还是有些在意。”
“什么事？”
蓝思琳道：“之前你提到的那个瓦罐人杜巴蒂奇……他后来怎么样了？他走出那片森林了吗？”
柳未名沉默了半晌，没有叙述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没有反问蓝思琳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与他截然无关的人，眉眼之间依旧是一如既往平静似水，淡淡道：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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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7.监狱长脸上的绷带至少让本章多水了四十多个字
背着行囊的沈园打着呵欠，被柠柠吃力地一路推着朝城南关口的方向行去。
他们今日即要启程，怀揣着各自的目标，踏上旅途。
无论是沈园还是柠柠，在离开亚纳提这座城市时，心中都不免留有遗憾。她们在这里仍留下了未完成的事情，沈园在都城里的几天除了将天一组闹了个底朝天以外一无所获，完全打听不到一丝一毫和蓝思琳有关的消息，而柠柠则不知为何，在认识了沈园，经历了这么多生平所不曾见也不敢想的事情后，却常常会记起那个在巷口里，从亚纳提骑士的压制中抬起头，向她投去冷漠眼神的男人。
但是，在亚纳提生活了这么久的柠柠，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分，表现得却比沈园要坚决得多。
当两女来到城门前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今日关口里驻守的骑士数量竟是比往日要多出了好几倍，对进出城门者的检查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
“这……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呢。”柠柠看着那边的景象，显得有些诧异。但是沈园仍旧保持着那副大大咧咧的性子：
“管他呢，出什么事也和咱们没关系嘛，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全然没有把这几天来在亚纳提各处蹂躏天一组的暴行当做亏心事的沈园就这样大喇喇地背着行囊，径自朝人群里挤了过去。柠柠看得猛一哆嗦，急忙跟了上去。
当两人随着长长的队伍排到检查关口时，看着那整整一排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柠柠心中更是忐忑，提心吊胆地低下头来。而沈园则把行李随手丢到安检台上后，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凑到安检员旁，打算让人搜身，检查后颈。
跟在沈园身后的柠柠隐隐约约感觉到附近骑士从头盔里投射出来的怪异目光，心中小鹿砰砰直跳，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几名骑士走上前来，将两女团团围住。
“是她吗？”
“按照描述，应该就是了。”
几名骑士打量着沈园，低声讨论了一阵后，出声道：
“这位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沈园呆呆地眨巴着眼睛：“诶？为什么啊？”
骑士显得有些不耐烦：“具体的情况我们会在之后告诉你，现在我们怀疑你有暴力犯罪的嫌疑。”
听到这里，柠柠心中便咯噔一跳，心想要遭，果然，像沈园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城里横冲直撞，不被亚纳提的人注意到才真叫有鬼了……更不用说她们昨天才发现了亚纳提的骑士团早已和天一组同流合污的事情……想到这里，柠柠便不由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我不要。”
沈园出乎意料的回答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名骑士的态度顿时严肃了许多，有的甚至已经伸手过腰，握住了腰间的长剑。聚集在周围的骑士越来越多，而沈园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随手将手腕上的海螺手串摘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塞到了柠柠怀里，撇着嘴道：
“你们这些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我才不要陪你们浪费时间。”
说完这句话以后，场上的气氛顿时紧绷到了极点，骑士们纷纷拔出了手里的长剑。
“既然是这样，就只有劳烦你们吃点苦头了……”
“好啊！”沈园笑眯眯地按了按拳头：
“不过，到底是谁要吃点苦头，还很难说哦。”
……
幽深地穴之中，警鸣声四处响起。许许多多的狱卒成群结队地在迷宫般的地道里穿梭，追寻着柳未名和蓝思琳的身影。柳未名在蓝思琳的带领下，宛如两个吃豆人在幽灵的追捕下看似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但是偶然和狱卒相遇时触发的情景往往是柳未名随手一剑便将敌人撂倒在地，几乎完全没有阻碍他俩行进的脚步。
“他们往东边去了！”
“洗衣房！他们在洗衣房！我们那边有两队人，应该可以……呃，他们已经通过洗衣房往里面去了！”
“他们去到电阀室了，该死，他们会把整个地牢的电路都断掉的！哦不……他们没有断掉电路，他们直接路过了！”
“是……是禁区！他们打算去禁区！”
狱卒长腰间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监控室传来的汇报，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变得铁青——昨天他才被柳未名用一记袭击将鼻骨都给踢裂了，为此，在柳未名越狱失败被捕的时候，他还在刑审过程中下了不少黑手，谁能想到，这个前一天还被他打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的“苍白剑客”，仅仅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就带着那个“拉闸先生”开始了第二次越狱！
而且，那人还是勇猛地一如往常，他手下的狱卒们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如果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到地穴最深处。如果那里面的东西让不相关的人知道以后，等待他的，将是来自王都的残忍审判。
想到这里，狱卒长的眼神便变得无比阴冷，写满了复仇的神色，拿出对讲机，冷冷道：
“东边的所有人，想尽办法给我拦下他。警备室还有中空栈道里的所有人，跟我一起坐紧急备用梯去‘下面’。”
在通道里狂奔的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身后的柳未名脸色苍白依旧，仍是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像是刚砍翻了几十个人的样子。
“哈……我觉得……”蓝思琳扶着墙壁，累的像只哈巴狗：“我好像做了件蠢事。”
“有问题吗？”柳未名淡淡道。
“我……哈……低估了你的本事。早知道你这么能打，咱们就不用绕那么多路避开大部分的狱卒了……”
柳未名平静道：
“这群狱卒平时只会欺软怕硬，技击格斗的技巧一窍不通，和亚纳提的骑士相比也相去甚远，并不稀奇。”
蓝思琳苦笑道：
“本来以为你只是比一般的家伙厉害一点，没想到，你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本质上已经和那几个怪物差不多了，虽然没办法和异人剑客作比较，但是应该也是在普通人类中最强的那个档次了。”
柳未名道：
“强就是强，不论是天生还是后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手枪射杀了格斗冠军，那活着的人也是强者。所以和很多人相比，我都是弱者。和剑魁之流相比，我更是不入流的角色。”
蓝思琳笑道：
“没想到你也会有说人话的时候，还真是难得。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毕竟不是谁都，呃……”蓝思琳想起了某个天生神力的家伙，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差劲，虚着眼道：“天生就是怪物……”
“比起这个，”柳未名冷冷道：“你还是先把手头的是做完吧。”
“不急，不急。”蓝思琳笑眯眯道：“咱们还得再等一会儿。”
柳未名蹙起眉头：“等什么？”
“大致清楚了你的实力以后，我改变主意了。”蓝思琳阴恻恻地笑了笑：“既然犯不着东躲西藏，咱们就把一些小小的麻烦顺便解决一下，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狱卒们的大部队应该很快就会在前面等着我们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两人面前的甬道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成片的脚步声。昏黄的矿灯渐渐映出了狱卒长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庞，以及身后的一群狱卒。
狱卒长露出了阴冷的笑容（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冷冷道：
“苍白剑客，我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本是听来极有宿命感的发言，但蓝思琳不仅没有听进去，反倒丝毫不买账，虚着眼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啊？不装逼你会死啊？明明是我俩在这等了半天，你刚刚才赶到这里，却还能说成是你们在等我们似的，能不能要点脸啊？”
狱卒长眼皮子抽搐了几下，显得极为尴尬（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继而又转为更加阴沉的愤怒，阴森森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
“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旺财！咬他！”完全不看气氛的蓝思琳不仅打断了狱卒长的话，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化为己用，还顺便给身旁的柳未名起了个外号，这种用一句话就能同时惹毛几个人的本事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了。柳未名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提起手中长剑，便化作一缕残影，向着那几十个人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找死！”狱卒长脸上露出狠厉之色（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伸手探向腰间，拔枪便射。枪口的火光在通道里绽起，柳未名在狭窄的过道中，几个不可思议的辗转腾挪间，与狱卒长射出的子弹擦身而过，游龙般掠至他身前。
此时手枪里尚余一发子弹，而来到面前的柳未名已经是避无可避，狱卒长脸上露出狰狞病态的笑意（虽然缠着绷带看不见），对着柳未名最后扣动了一次扳机。
凝聚在他脸上的狰狞笑容渐渐僵硬，随后化作深深的震惊。
在他的视线里，枪口并没有射出子弹，倒下的也并不是柳未名。
在黑暗中飞起的，是他拿着枪的手臂。
柳未名在刹那间挥出的惊鸿一剑，以狱卒长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将他的手臂整只斩断，而狱卒长则是在柳未名脚步丝毫不停地越过他身后冲入人群之中，才缓缓反应过来，抱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软倒在地。
鞭影与剑锋交错。剑锋入体声接连响起……那已经不是一场乱战，面对着几十名狱卒，手里拿着剑的柳未名，是冲进了羊群的饿虎，是来自炼狱的修罗。
狱卒长是第一个倒地的人，而在他之后，最后一名狱卒摔倒在地，也就间隔了五分钟不到。
而他，也成为了这支队伍里唯一存活的人。
手臂断口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忘记了思考，他呆滞地看着柳未名将手中长剑极为干净利落地一甩，甩净剑身血迹，缓缓收入鞘中。而在这时，蓝思琳却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来，拾起了狱卒长的那截断臂，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你的女朋友问声好。”
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沾染上一点血迹，像是越过地狱画卷探出身来，用戏谑眼神看向他的恶魔。
……
亚纳提城关下，银白遍地，“尸”横遍野。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上的盔甲满是触目惊心的凹痕，横七竖八地被丢到一块，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柠柠已经不复震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无奈神情，自从遇到了沈园以后，深藏在她性格里的某些特质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觉醒了，那是身为一个普通人在遇见一连串无法理解的恶劣怪奇事件后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简而言之，现在的柠柠，就算有人告诉她第二天就会有异人召唤一只电饭锅毁灭世界，她也不会觉得太过于震惊，甚至会先下意识地接受类似的设定……
沈园拍了拍手，笑眯眯地来到一名躺在地上的骑士面前。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抓我的真实目的了吧？”
那名骑士已经受到了非常厉害的内伤，就连说话都无比艰辛，却依旧不肯放弃身为骑士的尊严：
“你别以为……王都骑士团的人……会轻易向你这种恶徒屈服……”
如果蓝思琳在这里的话，必然会感叹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了。然而沈园并没有掌握172种马杀鸡的手段，所以她的反应更加干净利落，在那名骑士说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她便伸手握住了那名骑士的脚踝，然后把他捋直了在地上来回狂甩起来。
砰，砰，砰，砰，砰……
地面上呈现出蜘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灰尘到处飞扬，柠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待灰尘散去时，露出的便是沈园那副天真的笑脸：
“现在呢？”
那名骑士“呃啊”一声呕出两口鲜血，虚弱道：
“我招！我什么都招！”
“就算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沈园懒洋洋道：“无非就是你们这帮勾结天一组，和黑帮同流合污的混蛋得知了我的消息，想要来围堵我杀人灭口罢了。”
“什么天一组？”显然，以这名骑士的身份地位，远远还没有到了解亚纳提骑士团真正幕后秘闻的程度，于他而言，成为一名骑士，也无非是一份曾经意味着荣耀，现在意味着薪水丰厚的差职罢了。但是骑士的回答却让沈园愣了一愣，紧接着，骑士又虚弱解释道：
“我们只不过是……受到上头的命令……在全城搜查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罢了，因为一个有精神病倾向的银行劫犯表示，他还有一个长辫子拿笛子的女同伙，打算用炸药毁了整个亚纳提……”
“哈？”
“诶——诶？！”
柠柠和沈园同时惊叫出声，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柠柠诧异道：“沈……小姐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这明显是哪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随口乱讲的吧？”
“等等等等等等……”沈园瞪大了眼睛，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一把提起那名骑士的领口语无伦次道：
“那那那个神经病叫叫叫叫什么名字？”
“呃……”骑士艰难地喘了口气：“好像是……蓝……蓝思琳……”
“诶——诶？！！！！！”
沈园的脸上先是溢满了震惊，随后，便转化成了滔天的怒意：
“蓝！！！！！！！思！！！！！！！！琳！！！！！！！！！！！！！！！！！！！！！！！！！！！！！！！！！！！！！！！！！！”
……
亚纳提监狱之下，地穴最深处。这片就连狱卒都无法踏足的禁区里的景象，与上层那简陋昏暗的地穴截然不同，俨然一派地下研究所的景象。四处都是在忙碌奔波的，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周围的壁架上摆满了用特殊容器压缩密封的气体。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歇斯底里地揪着每一个路过的研究员破口大骂。
“快点！上头给你们发工资是让你们来这儿混吃等死的吗？”
“别磨磨蹭蹭的！进度要赶不上了！”
“这批东西今天要是赶不出来，老子就把你们抓起来集中枪毙！那边那个，试管是让你这么用的吗！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你知道万一泄漏了那种纯度的气体我们都会怎么样吗？”
研究所里充斥着高度紧张的气氛，除了那个老人以外，所有人半句声都不敢出，生怕耽误了手上的进度或是一个走神出现了什么失误。而就在这时，研究室那堪比银行保险柜的大门门栓忽然一阵转动，闯进了两名不速之客。
当头的那名发色棕红，面容轻佻，脖子上还戴着一块滑稽可笑的木板的年轻人刚踏进门，便将手里的一把手枪上膛，打开了保险栓，高高举起，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无恶不作的狂徒：
“所有人都不要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身后那名面色苍白，身材消瘦，五官俊秀面目清冷的男子蹙了蹙眉头，对那人道：
“我们只有两个人。”
“那又怎么样！”持枪的家伙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晃了晃手中刚从狱卒长身上扒拉下来的手枪：“两个人就不能包围一堆人了吗？”
那名老人看着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诧异道：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哈！”蓝思琳挑了挑眉头，将手枪放下，捏着喉咙干咳了两声，扬声道：
“在下便是！灼灼狂影耀三界……”
“我们是谁不重要，不想死的话就离开这里。”柳未名蹙起眉头，走上前来，打断了蓝思琳差点就要接着说下去的三千字贯口。
“你不打扰我装逼会死啊？”蓝思琳虚着眼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奉劝你们一句，”老人微微眯缝起眼睛，走到两人面前，丝毫没有畏惧：
“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要在我的实验室里面开枪，你们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吗？”
“不就是高纯度的返魂香嘛，平常市面上流通的返魂香纯度只有百分之十二左右……”蓝思琳懒洋洋应了一句，却让那名老人猛地一惊，惊异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返魂香的纯度配比应该是只有实验室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
“这种东西，吸一口就知道了啊。”蓝思琳笑眯眯道：“不瞒你说，我的鼻子可是对‘吸进去会很爽’的事物异常敏感的哟……”
“这不可能！”老人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纯度的返魂香，正常人吸入以后都会对透支身体制造大量荷尔蒙，神经系统也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绝对不可能维持理智，对返魂香的依赖程度更是堪比氧气……如果你真的吸入了返魂香，早就成了茶饭不思，靠着下半身思考的白痴了。”
“哼！”蓝思琳冷笑了一声：“不要用你那被固化思维拘束的脑子来揣度世上的一切，你所不了解的事情还多得多了，就算是没有自制力的普通人，我也至少会有十二种方法可以让其摆脱返魂香的控制……”
柳未名挑了挑眉头：“你真的有十二种抑制毒瘾的方法？”
“呃……十二种倒是没有，七八种应该还行吧……”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
“我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无论是谁，都绝对不可能在我这间实验室里弄出什么幺蛾子。这里储存的返魂香足够让整个亚纳提的人都变成疯子，只要稍微一个处理不当，你们随时有可能和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嘿嘿嘿……”蓝思琳忽然贱笑了几声，打断了老人的对话：
“且慢……”
蓝思琳眯缝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那名老人，那一刻，老人不知为何，竟从那个看起来毫无威慑力的男人眼中，感受到了一股透入骨髓的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不想和你们同归于尽呢？”
单单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让老人确定了一件事。他收敛了神情，看向蓝思琳的眼神无比凝重，沉声道：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老人已经确信了，从蓝思琳的语气中确信了，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这种事，如果他真的愿意，那么他绝对可以做得出来。
“说吧。”老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们想要什么？”
蓝思琳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研制出返魂香的人，应该就是阁下了吧？”
老人双手负过身后，傲然道：
“不错，就是我。”
尽管面前的两人很明显是有意而来，且目标是针对返魂香的，承认自己是研发者的身份只可能对自己有弊无利，但老人依旧坦然地承认了这一事实。因为他是一名科学家，是生化武器研究的佼佼者，在这个半只脚踏出了道德底线的领域里，打上一个喷嚏，都会让整个领域抖上三抖的绝对权威。哪怕返魂香的制成意味着无数生灵涂炭，但这和身为研发者的他并无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全身心投入科学研究的人往往是不被社会所承认的疯子——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所有研究都必须在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中进行——也只有这样的疯子，才能够制造出返魂香这种在战争武器中意味着绝对残忍的艺术品。
他不会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更不会在意后世对他的辱骂唾弃，于他而言，投入毕生的研究，无论其成果究竟是什么，都是他最大的骄傲。
“嘿嘿嘿，你放心。”蓝思琳又贱笑了两声：“按理来说，既然我们两个的目的是要阻止返魂香传播，那么按照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当然还是杀掉你永绝后患最划算。但是，我有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美妙计划……”
老人皱眉道：“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招安’你了。”蓝思琳一本正经道。
老人闻言，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虽然谁想要当我的主子，我都不会介意，我想要的无非是安安静静完成我的研究罢了。但是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够负担得起进行这项研究的支出吗？”
“普通的阿猫阿狗当然不可以。”蓝思琳笑眯眯道：
“但如果……招安你的，是世外神隐乡呢？”
柳未名闻言，眉头顿时紧蹙起来，老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蓝思琳和那位叫陈萍生的老人进行了一番和乐融融（狼狈为奸）的对话之后，达成了和谐共处的美妙共识（邪恶计划），蓝思琳提着一麻袋的返魂香交到了柳未名手中，两人便转身决定离开这里了。
“下次再进别人的实验室的时候，记得先把手枪里的子弹退膛。”
陈萍生玩笑道。
蓝思琳没有回应。他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提起手里上了膛的枪，故作帅气的打了个转，正想说些什么，然后一个失误，手枪脱手而出，蓝思琳顿时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伸手胡乱抓了个空，手枪在空中旋转了几下，沉沉摔落，与实验室冰冷坚硬的地面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实验室里的所有人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四处都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柳未名不忍再看，阖上双眼。
陈萍生的嘴角不断抽搐。
实验室的众人冷汗涔涔。
位于目光焦点的蓝思琳面容僵硬，却又故作平和，若无其事地举起空荡荡的右手，作了一个手枪的姿势，眯缝起一边眼睛，完成了本来想要耍帅用的姿势。
“b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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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8.“开门，放沈园。”
蓝思琳在昏暗的甬道里七折八拐，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尽管如此，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太多的敌人。狱卒已经在先前被柳未名清理干净，剩下的，都是收到讯息，陆陆续续赶来的亚纳提骑士，到了这个地步，一旦触发战斗，凶险程度就会以几何倍数增长。蓝思琳看似随意选择的路线其实都是早已经过他那非同常人的大脑经过仔细地甄选和记忆后作出的最佳路线，能够利用迷宫一般地地形把试图围堵他们的亚纳提骑士耍得团团转。偶尔遇到一些避无可避的战斗时，蓝思琳便会一溜烟地撤步回身躲到柳未名后面静静看戏。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此刻的蓝思琳，脖子上顶着一块戴枷，手里还拿着一把从狱卒长身上搜来的磨指甲用的锉刀，无论是撒腿狂奔，满嘴跑火车，还是躲在柳未名身后开启边缘ob战术，都一刻不停地拿着锉刀疯狂地来回搓着脖子上的木板，看起来异常滑稽。
而柳未名呢，右手提着长剑，左手还拿着一麻袋的返魂香，战斗时往往不仅要面对好几名训练有素的亚纳提骑士，更要注意不能在战斗中将返魂香损毁，这种高纯度的返魂香，哪怕是泄露了一丁点，都足以让甬道里的众人彻底失去意识，变成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无疑是比死亡本身还要恐怖的事情，毕竟哪怕是无耻如蓝思琳，也不愿意在昏迷后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躺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我们要去哪里？”跟在蓝思琳身后急奔的柳未名问道。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当然是中空栈道，这里回到地面也只有那一条路了……”
“回到地面以后呢？”
“回到地面以后的事情……回到再说！”蓝思琳说完以后，两人刚刚转过最后一处转角，来到了甬道的出口，外面的中空栈道上，那座锈迹斑斑的电梯之下，正站着近八十名全副武装的亚纳提骑士。
“他们来了！”
“上！上！都给我上！”
蓝思琳吞了口口水，转过头来尴尬地笑嘻嘻道：“你一个人收拾这些家伙，大概有几成把握？”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下意识地便想要将右手长剑交到左手，犹豫了下，便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
“ok。”蓝思琳叹了口气，而后又深吸一口气，高声喊了起来：
“你们都给我听着！！！”
整齐有序的冲锋队形戛然而止，那群骑士诧异地盯着蓝思琳，生怕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蓝思琳从柳未名手中的麻袋里掏出了一瓶返魂香，笑眯眯道：
“吃我一记业魔龙斩光杀爆裂破（stel）！”
说着，蓝思琳便使尽全力，将手中的那瓶返魂香丢到了人群中去，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边缘的栈道上跑去，还不忘对柳未名说了一声：“风紧扯呼！”
那群骑士看到蓝思琳向他们掷来的奇怪物什，再听到他喊的那中二至极的招式名称，皆是猛地一惊，以为丢来的是个手榴弹之类的东西，纷纷一哄而散。然而，那瓶返魂香在摔倒地面上碎裂以后，便以恐怖的速度喷射出大量紫色的气体，根本就不是后退来得及避开的。
“是……是返魂香！”
“快！快捂住鼻……”
“啊……”
亚纳提的骑士所穿着的盔甲都是难以卸下的设计，防止在战斗中脱落。然而，也正是这样的设计，让他们彻底没了逃生的希望……他们所穿戴的头盔根本就没有防毒面罩的效果，而一时半会儿又难以将头盔卸下，导致他们连捂住口鼻的机会都没有，就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奇高的返魂香。随后，那一截中空栈道上，整整八十名骑士都发出了奇怪的，销魂的呻吟声……看起来就像是被t病毒感染的丧尸一般，凭借着肉体本能的欲望，软弱无力地抱成了一堆，宛若叠罗汉一般，混杂着奇怪的盔甲碰撞声……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不忍直视，那群彻底失去理智的亚纳提骑士可以说是败也盔甲成也盔甲，虽然因为穿着盔甲没法逃开返魂香，但至少大脑变成了海绵体以后，就更加不懂得怎么卸下盔甲了，所以哪怕他们的欲望再怎么强烈，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堆硬邦邦金属人的sex party……
这一幕看得柳未名后颈发凉，望了一眼身前还在不断狂奔的蓝思琳，摸摸收剑回鞘，腾出手来，捂住了口鼻……
总而言之，由于蓝思琳掷出的返魂香发挥了奇效，两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绕过了亚纳提骑士的大部队，来到了电梯处，搭乘着电梯一路回到了地面。
“好了，”蓝思琳长呼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不用再顾忌些什么了，放开手脚来，制造再多的痕迹也不怕……”
柳未名的神情似是有些无语：
“我们之前有刻意掩饰痕迹吗？”
“呃……反正意思就那样！”蓝思琳始终没有忘记那着锉刀锉着脖子上的木板，脸上木屑纷飞。“闹出来的动静……越大越好。”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蓝思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左右望了望，选了条路继续走去，好像并没有打算仔细回答他的问题，敷衍道：
“当然是溜之大吉啦！”
接下来，蓝思琳又带着柳未名在监狱里兜兜转转，一路上经过了许多不同的房间，偶尔也会遇到三两队巡逻的骑士，触发战斗。
呲啦——
柳未名一剑划开最后一名骑士的脖颈，饶是清冷如他，此时也因为连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而有些精神疲惫，轻轻喘着气，问道：
“你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吗？”
“嗯？”身后优哉游哉观战的蓝思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不对劲？”
柳未名眉头微蹙，望着自己有些微微颤抖的右手：
“一路上……遇到的骑士，实力越来越强了。”
“怎么可能！”蓝思琳瞪大了眼睛，拍了拍柳未名的肩膀，打着哈哈：
“肯定是你太累了，判断出错了，嘿嘿……”
柳未名再次握紧了手中长剑，阖上眼睛，淡淡道：“希望如此吧。你真的没有走错路？”
“怎么可能！我可是英明神武，帷幄千里，江湖人称认路小王子的蓝思琳大爷！这种程度的路线对我来说，就像是记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可以不要再磨了吗？”
锉刀磨在木板上的怪异声音顿了顿，蓝思琳眨了眨眼睛：“为什么？”然后又重新开始磨了起来。
“……”
柳未名已经失去了回复的欲望。而蓝思琳则是不依不饶：
“说起来，像你这么高冷的家伙，难道实际上是个路痴？”
“……”
“说起来，我后来见着你的时候，你好像是和那个小姑娘在巷道里面啊？那里的地形好像还蛮复杂的。”
“……”
“难道说，你被亚纳提的人抓住，其实也是因为你迷了路，跑进了死胡同吗？”
“够了。”柳未名冷冷转过身去，顿了顿，还是没忘记加上一句：“带路。”
……
亚纳提旧王宫正殿里。装潢奢华的巨大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佳肴，穿着名贵而正式的服装的王公贵族们在这里推杯换盏，沉浸在令人迷醉的宫廷音乐之中，享受着这场盛大的晚宴。
正殿长长的楼梯之上，正中的座椅里，亚纳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也是最传奇的城主卡里欧斯十九世正支着下巴，懒洋洋地侧卧着。那张英武俊俏的脸庞上布满隐而不发的寒意，似是对这种应酬社交的活动极度缺乏热情。
无论卡里欧斯实际上再如何不耐烦，他依旧很清楚，这种应酬他必须要参加。哪怕大厅之上，那些谈笑风生的贵族，亦或是仪态万千的贵妇，本质上都是些脑满肠肥，目光短浅，却承蒙先祖余荫，得以在世间作威作福的渣滓，但如今的亚纳提早已今非昔比，他所需要完成的事情，注定要付出无数代价。哪怕是再恶劣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就在这时，热情洋溢的宫廷音乐随着正殿大门被轰然踹开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将视线转向大门处，神色中写满了诧异。
在无比安静，尴尬异常的气氛中，大门前的柳未名竟也是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诧异神情，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当口，忽然有人出声了。
“哎呀……不小心走错路了呢！”站在柳未名旁边的蓝思琳用阴阳怪气，完全听不出来带有歉意的语气说着，“瞧我这笨脑袋瓜~”说完了，他还不忘故作姿态地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吐出舌头卖了个恶意满满的萌。
场上变得更加安静了。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将手上的麻袋扛到肩头，朝着正殿里的众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失礼了。”说着，竟好像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转身离去。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别放他们跑了！”
与此同时，紧随两人身后的一大堆熙熙攘攘的骑兵队伍也已经追杀而至，和那两人撞个正着，柳未名和蓝思琳面面相觑，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直接往正殿里跑了起来。
宫廷之中顿时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骚乱，一直懒洋洋注视着场上一切的卡里欧斯十九世在看见柳未名的瞬间，眸子里顿时绽起精光，不忘转头看了一眼斜倚在座位一旁的巨大铁剑。成队的亚纳提骑士紧随着从正殿门口一拥而入，将这片宫廷重地化作一片大逃杀的战场。
人们尖叫着四处逃逸，蓝思琳和柳未名动作迅捷地窜上侧梯，在走廊上狂奔，撞倒了许多不及避让的贵族，蓝思琳跑着跑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桃花眼中亮起一丝喜意，在百忙之中将之前一直没有停过手的锉刀揣进了怀里，一个加速冲向了一名捧着盘子的管家，那管家被蓝思琳一个冲撞推得团团转起来，经过之时，蓝思琳的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只本来放在盘子上，盛满葡萄酒的高脚杯。
“rci！”蓝思琳还不忘回过头对那位一脸茫然的管家故作优雅地说了句法语，甩了个k，仰起头来，顾不得脖子上木板的阻碍，张大了嘴便把高脚杯里的葡萄酒倒了满脸，神清气爽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迷离的眼神里刚掠过一丝满足，随后便猛地一惊，狂奔的步伐骤然停止，猛一个下蹲避过了绕到他面前来一名骑士劈砍过来的长剑。
那骑士只见在蓝思琳下蹲堪堪避开他这当头一剑的瞬间，身后的柳未名便显出了身形，随后，他所见的最后一个场景，便是一双清冷至极的眼神，和一道冰冷的剑光。
柳未名砍倒了那名骑士以后，动作丝毫不停便继续向前跑去，蓝思琳侧过头来，看见身旁隐约飘过几根他被斩断的头发，大叫了一声卧槽，在地上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屁颠屁颠地跟到他的身后，利用着大殿里复杂的地形和骑士们玩起了捉迷藏。宫殿里已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而卡里欧斯十九世依旧端坐于王位之上，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眼下的场面极其精彩，柳未名和蓝思琳两人就好像成龙电影里的角色般，不断利用各种高难度动作把穿着笨重盔甲的骑士耍得团团转，或是顺着楼梯的栏杆一路滑下，从另一边楼梯再次回到走廊，又或者是跳上走廊的栏杆，弯弯扭扭地扭着屁股和骑士们对剑，然后又从栏杆上尖叫着纵身一跃跳上了吊灯，仿佛人猿泰山般借着摆荡的力量跳到另一边去。虽然两人做出的事情都差不多，但相比柳未名干净利落的动作，蓝思琳的姿态却是滑稽得多，不过以他这种丝毫没有经过锻炼的身子骨，能够跟得上柳未名的节奏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长期活在沈园的身旁，这点程度的反应速度还是必须得有的。
蓝思琳一边叫苦不迭，一边跟着柳未名在大殿里宛如耗子般四处乱窜。柳未名的剑术再如何精湛，终究只是肉体凡胎，手中的长剑也并非削铁如泥的利器，再加上还带着一麻袋的返魂香和蓝思琳这个累赘，想要对骑士一击必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久而久之，两人便逐渐落入了下风，骑士们的包围圈也开始逐渐缩小。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柳未名眉头紧蹙，目光严峻地望着身前的骑士，对蓝思琳问道。
蓝思琳气喘吁吁地回应：“快……快了……吧……”
就在两人即将陷入绝境之时，异象突生！
大殿侧边的一堵厚实墙壁轰然炸裂，十几名骑士惨叫着从墙壁里的缺口倒飞了出来，烟尘滚滚中，逐渐显露出一道分明秀气娇小，却气势逼人的身影！
沈园背着背囊，拿着那只晶莹如雪的长笛，眨巴着眼睛：
“诶……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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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69.脸上蒙着肚兜的指挥掀起了今夜最后的狂欢
所有的喧闹再一次戛然而止，偌大的宫廷里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沈园的身后，另一名眉清目秀，看起来娇美文弱的少女好不容易小跑跟上前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阵，方才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景象，然后她的下巴就掉到了地上。
“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沈……”
“沈园小姐……这……这里是王廷啊！！！！”
“诶——诶？！！！！”沈园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问柠柠：“真的吗！？！”
早些时候，沈园在城门关口下将把守的亚纳提骑士暴揍了一顿后，得知了蓝思琳早已被捕入狱的消息，方才明白了这几天来她翻遍了整个亚纳提都找不到那家伙人影的原因，而后更是发现那家伙在越狱之后竟然想办法诬陷她是犯罪同伙，想要把她一同拉下水，沈园更是怒火中烧，一路上几乎是拖着柠柠便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监狱大闹了一通。
不过，显然蓝思琳计算的时间极为精准，以至于沈园进入监狱的时间刚刚与两人交错，当她在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监狱里找到一个还能说话的骑士问清楚状况以后，便一路沿着路上横七竖八躺倒的骑士尸体追到了王宫里来。
柠柠看着那道被沈园用蛮力撞开的墙壁破口以及宫殿里众人惊骇的目光，深知现在的状况已经是覆水难收，唯有认命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沈园好奇地在四周围往了一阵，果不其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显然很不对劲的，畏畏缩缩的，这几天来让她心心念念的，朝思暮想的，恨不得马上找出来将他撕成碎片，生吞活剥，放进榨汁机里搅成肉泥的身影，她瞪大了眼睛，火冒三丈。
“蓝！！！！！！思！！！！！！！！！！！！！！！！！琳！！！！！！！！！！！！！！！！！！！！！！！！！！！！！！！！！”
沈园说到“蓝”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用他精致而又聪明的小脑袋瓜弄明白了按照现在的情形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了，还顺带计算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便从人群里轻飘飘的钻了出来；当沈园说到“思”字的时候，蓝思琳便已经开始冲着沈园的方向如箭一般狂奔而去；当沈园说到“琳”字的时候，蓝思琳已经在施展“冲锋”技能的过程中通过指令宏输入了“下跪”的动作，用膝盖滑行了几十米，远远地便能看见那张谄媚的脸蛋硬是挤出了一张激动的神情，声泪俱下地喊着：
“爸爸——呃——”
“呃”字显然并不在他花了两秒钟时间精心准备好的台词之中，他之所以发出这样的声音其实是因为在他用膝盖滑行到沈园面前的时候，沈园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借着他滑来的冲力将蓝思琳整个人踹飞出去，在空中旋转倒飞几十米后，深深地嵌进了墙壁里。
砰……
场上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死了吧？那个人一定是死了吧！不管怎么说都一定是死了吧！就像被拍到墙上的蚊子一样死了吧？根本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的吧！已经被彻底射到墙上去了啊喂！”在这个无比怪异的场合，不小心睁开眼睛目睹的全程的柠柠内心开始疯狂的碎碎念起来，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想法其实都和她差不多，就连柳未名也是面露惊诧，额头渗出冷汗。
在场的众人，只有一个人对眼下的景象无动于衷，那就是沈园本人。沈园本来就具有能够看到人类身上“死气”的异能，最让她牙痒痒的是，蓝思琳这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死气。所以，她也很确定，自己方才的那一脚多半是解决不了那个幸运值恐怕已经达到宇宙巅峰的家伙，她气鼓鼓地走上前去，正打算把蓝思琳从墙上抠出来再补上几刀的时候，墙壁那边的灰尘里已经探出了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爹地……”满身灰尘奄奄一息的蓝思琳艰难地抬起头来，满脸的真挚：“您听我解释……”
“我听你解释……个头啊！！！！！”蓝思琳话未说完，沈园已经提溜起蓝思琳，将他整个人平举到了头顶上，正打算来上一记最为残暴的德式过桥背摔，蓝思琳已经意识到了情况危急，再也管不了身体的虚弱，一时间说话竟变得无比利索起来：
“等等等等等等！！半空斋！我找到半空斋的线索了！咱们可以找到半空斋然后回家了！”
“诶？”沈园抬起头来，和被她平举着的蓝思琳隔空对视，眨了眨眼睛，惊讶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确凿无疑童叟无欺！”
沈园忽然松开双手，把蓝思琳破麻袋似的丢到了地上，拍了拍手：“给你十秒钟时间解释清楚，不然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蓝思琳从地上坐起来——经历了沈园见面的那一脚飞踹之后，他脖子上的戴枷总算是彻底报废了，他揩了揩脸上的鼻血，认真道：“那种事情，还是等解决了眼下的状况再仔细跟你说吧。”
“嗯？什么状况？”沈园懒洋洋地转过身去，对上了宫殿里那群满是敌意和忌惮的亚纳提骑士。
这时，场上一直不曾作声的卡里欧斯十九世终于发话了。
“果不其然，城里真的混进了异人。”
卡里欧斯从王座上绽起，英武的面庞上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凭借一己之力能够在城里把天一组搅得天翻地覆，这位小姐确实是位可怕的敌人。”
沈园没精打采地瞪着眼睛：“你谁啊？”
“卡里欧斯十九世，本名爱德曼·卡里欧斯，亚纳提现任城主，前亚纳提骑士团团长，一个胸怀大志，眼高手低的男人，空有一身抱负，但是没有付诸实践的才华，本质上是个既悲哀又可怜的提线傀儡。”蓝思琳站起身来，接过了卡里欧斯十九世的话头，一股脑说道。
“你找死！”一直护卫在卡里欧斯附近的王都骑士团团长怒喝道。卡里欧斯愣了一愣，眯缝起眼睛，看向了蓝思琳：
“你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我是个很有趣的男人，但你是个既没趣又无聊的鸟人。”蓝思琳丝毫没有给人台阶下的意思，笑眯眯地说出一番惊为天人的话来。
偷偷摸摸站到沈园附近去的柠柠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暗叹这个叫蓝思琳的真是一个很能挑拨别人情绪的男人，哪怕他嘲讽的家伙并不是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连事不关己的柠柠都莫名想要把那一脸欠扁的家伙暴揍一顿，也难怪沈园小姐会那么痛恨他了……
“大人！不用跟这些下三滥的暴徒党浪费口舌了，我们这就把他们当场格杀！”骑士团团长怒不可遏地说着。
“爸爸！不用跟这些人头猪脑的屎脸鸟人浪费字数了，打爆他们的狗头！”蓝思琳依样画葫芦，学着那团长的语气对沈园说道。
成群结队的王都骑士团气势汹汹地将几人缩在包围圈中，柳未名一边警惕着四周，慢慢退到了蓝思琳身旁，看了一眼躲在沈园身后的柠柠，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这名皮肤苍白的，神态清冷的剑客，不知为何，柠柠心中泛起一阵忐忑，却不知该说什么：“我……”
柳未名暗叹一口气，又转过头去，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沈园，对蓝思琳小声道：“这就是你的底牌？”
蓝思琳肃然道：“不是底牌……是人间兵器。”
直至此刻，这四个性格各异的家伙才终于算是在因缘际会下第一次聚集到了一起。
以大闹亚纳提王宫的方式。
“受死吧！”众骑士朝着四人一拥而上。
“要打就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沈园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凝身术·洪流！”
凝身术·洪流是沈园所掌握的四种御行术中最常用的一式，其中瞬身术·五阴可以让她在短距离内进行一次瞬移，而柔身术·涓流则可以改变她身体的体质，如同流水一般不被刀刃所伤，轻身术·御江她曾在对战白衣人时施展过，可以踏水而行不留痕迹，凝身术·洪流则是最实用的强化术法，能够让本就天生神力的沈园再次大幅提升身体素质，可谓是如虎添翼。
只见沈园身体骤然绽出荧荧蓝光，恍如一条水龙在身体周围缠绕，她整个人便如炮弹一般毫不畏惧地冲进了骑士团中。
蓝思琳见状，识相地从柳未名手上拎过那一麻袋返魂香，喊了一声：“快跟上！”便头也不回地钻到沈园屁股后面，往人堆里挤去了。
经历了沈园几个月来的无情摧残，蓝思琳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很，这婆娘虽然脑袋不怎么灵光，但上帝给她关了一扇门，总会再开一扇窗，至少沈园打架的本事倒是极端恐怖，所以，他也很清楚，在当下这种局势里，跟在沈园后面，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至于蓝思琳为什么能恬不知耻地第一时间溜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也不考虑一下柠柠和柳未名两人的安危，以他自己的话来说——废话，厚颜无耻是需要理由的吗？
柠柠犹豫了下，见两人已经冲进了骑士团里，便一咬牙也跟了上去。柳未名一言不发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提起长剑负责断后。
理论上，这个队形中最安全的是蓝思琳。但其实最不用担心生命安危的却应该是柠柠，早在之前，沈园便将海螺手串丢到了她的手上。作为出世之下，人间最强的九龙裔蒲牢化作的法器，自然也是人间最为恐怖的法宝，莫说这些凡人的刀剑，就连剑魁倾尽毕生的最强一剑也不能击破蒲牢的防御——虽说当初剑魁的那一剑已经收去了五成力道，但那时的海螺手串，也就是蒲牢，也同样处于尚未觉醒的状态。
在沈园和蓝思琳从雾城里离去，继续旅行的日子里，沈园已经误打误撞地和蒲牢产生了共鸣，解开了封印，从那时起，海螺手串的护主效果更是得到了近乎恐怖的增强，沈园还发掘了额外的效果，只要她和海螺手串的距离不算太远，她依旧可以和海螺手串维持感应，能够为除了她以外的佩戴者提供保护。这也就是为什么，身为普通人的柠柠也能受到蒲牢的眷顾，好几次从天一组的袭击中安然无恙。
柳未名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毅然地站到了最后进行断后的职责，哪怕他知道了柠柠此时是绝对安全的，他的选择也不会因此而出现什么改变。如果他是蓝思琳那样的无赖性格，或许会背起柠柠来当人肉盾牌使用……但他是柳未名。哪怕经历了一系列的高强度战斗，身体已经极度疲劳，右手也隐隐有些颤抖，他也绝对不会将剑交到左手，更加不会站到一个女人的背后逃避危险。因为他是柳未名。
队伍后方的柳未名显得十分吃力，四个人宛若一柄尖刀刺进上百名骑士的阵型当中，就意味着他要同时承受着两端骑士们的夹击，各个方向袭来的长剑让柳未名应接不暇，身上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不同程度的伤口。而在前方开路的沈园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尽管以她的能耐而言，在场的骑士里没有谁能够承受她一笛子的力道，但沈园本身就是如假包换的异人，是绝对不能和净蚀金属有任何直接接触的，如果她被那些混合了净蚀金属的骑士长剑伤到哪怕一丁点，都会瞬间变得虚弱，从而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稍有不慎，四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为此，沈园必须无时无刻保持着紧绷的状态，警惕着来自四周围的攻击。
在场的骑士远不同于在城门下遇到的那一批，都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杀伐的精锐，纵使是凡人身躯，但经过系统训练的剑术也绝非弱手，起初沈园气势汹涌杀进阵中时，的确让他们阵脚大乱，但他们始终没有溃不成军，反倒是慢慢适应了这样的战斗节奏，重新有组织地集结在一起，四个人的前进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这样不行，会被这群疯狗彻底淹没了……”蓝思琳冲身前的沈园喊了一声：“喂！姓沈的！你能不能行啊，难道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你说什么？！”沈园将整根嵌进骑士盔甲里的长笛抽了出来，气狠狠道：“给我看好了！”
沈园把心一横，喝道：
“器灵咒·御魂·镜花水月！”
话音刚落，沈园脖子上戴着的水胆玉石骤然绽放出极其耀眼的蓝光，一团似水似雾的模糊光影从沈园身体逸散而出，逐渐凝聚成型，隐约看去，却是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形象，眉眼如黛，相貌清冷，看起来与皆破先生有三分神似。
那由水雾组成的人形下半身与沈园的后背相连，看起来就像是与她一体同生的孪生姐妹般。
“项链小姐！”被沈园喊做项链小姐的九龙裔螭吻在她背上睁开眼睛的瞬间，整个宫廷里都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温度骤降。
“有。”空灵清明的声音回应道。“遇到麻烦了吗？”
“嗯，我想要速战速决，离开这里，可以吗？”沈园急道。
“无妨。”清冷的人形俯视了一眼四周，上百名身穿银白铠甲的骑士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忘了行动，螭吻那冰冷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一群蝼蚁罢了。”
螭吻眼睑低垂，对沈园道：“你的身体还太弱，只能承受我一成的力量，稍后可能会吃些苦头。”
“嗯，”沈园点了点头：“麻烦项链小姐了。”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双眸时，眼里竟绽放出与后背的灵魂体完全一致的荧荧蓝光，那张本应秀美可爱的脸蛋再无亲近之感，一眼看去，仿佛像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一尊神祗。与此同时，她的仪态也再没有以往熟悉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所谓御魂术共有九种，分别对应九名九龙裔，其实就是器灵咒中最本源的术法，一旦释放后，施法者将会在短时间内与其中一名九龙裔达到灵魂共生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施法者将会得到来自九龙裔的澎湃力量，并且会和九龙裔共用一个身体，可以选择让其代替自己进行战斗。
所以说，此时此刻，沈园的外表之下，真正操控身体的，是项链小姐……龙裔螭吻。
项链小姐显然也并非爱说废话的性子，提起手中长笛，身形飘逸地转进人群之中，骑士们措不及防，直接如同浪潮一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掀飞，与余下的骑士战成一团的螭吻可谓是游刃有余，十几柄利刃铺天盖地向她袭来，都沾不到她一点衣角，甚至还有余力用左手掐出指决，对着人群中的众人释放了一记太阴符箓·广陵散。
后方的柳未名和柠柠本来已经有些脱节，满身伤痕的柳未名却在被一阵蓝光照耀后，冷清的眼眸里露出诧异的神采，身上的剑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本已疲软无力的右手更是不知为何，竟是重新恢复了活力。他正因此而愣神的一瞬间，一柄冷剑已经刺向了他的后颈，柳未名速度极快地一个撤步，低头，调转剑头，反手插进了身后骑士的腰腹之中，在那名骑士临死前的惊讶眼神中，柳未名头也不回地抽出剑来，冲向了附近的柠柠，不由分说便将她拦腰抱起。柠柠惊叫了一声，被柳未名挟在肩下一言不发地便朝着蓝思琳和沈园那边赶了过去。
有了螭吻加入战局，局势瞬间变得明朗了起来，四人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紧跟着沈园的蓝思琳打量着她此时此刻的神态，对在沈园身上发生的变化也就摸明白了六七分，大喊道：
“喂！姓沈的，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啊！”
沈园忽然回过头来，又变回了往常那对灵动的眼神，不满道：
“我不叫‘姓沈的’！”
话未说完，便有一道冷剑从她背后袭来，在那个瞬间，沈园的神态又立即化作了清冷的神祗，反手掷出手中的长笛，雪色长笛如利箭般射出，将那名骑士的头盔砸得凹陷，又借着反冲力在空中旋了几圈，被螭吻头也不回地接到了手中，仿佛鬼魅一般融入了人群之中一阵冲杀。
蓝思琳见沈园在与螭吻合体后依旧能够听到自己说话，心中大定，又换了个称呼发号施令：“沈阿姨，麻烦你开一下路，往那边的楼梯跑！”
“吵死了！”
沈园的身躯虽然娇小，按理说混进人群中很容易就会被高大的骑士所淹没，但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沈园的后背一直漂浮着螭吻的上半身灵体，比众人都要高出一截，而且每当沈园的身体做出动作时，那个灵体也会做出完全一致的动作，所以在人群里很容易便能判断沈园的方位。沈园虽然被蓝思琳一口阿姨叫得恨恨不已，却果然还是乖乖改变了方向，往楼梯那边冲杀而去。
四人终于在沈园大展神威的情况下，一路杀出了骑士团的包围，冲到了侧面楼梯之上。此时，大殿的各个门口仍然有骑士源源不断地涌进，试图冲上楼梯继续追击，居高临下的沈园掐了个指决，大喝了一声：“太阴符箓·阴阳水！”
在沈园施法的同时，身后的螭吻灵体也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随着她话音落下，那道宽阔的楼梯上顿时出现了足足四个不断旋转的太极图案，阴面掠过的地方喷涌出深入骨髓的寒冷，阳面掠过的地方又将寒冷驱散，化作极其高温的水蒸气，骑士们撞到法阵上时，皆是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滚下楼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眯缝起眼睛，眼底有杀意肆虐，冷冷道：
“用奥尔良战阵。”
一声令下，上百名骑士迅速集结起来，重整队列，组织成了对阵异人革命军时无往不利的攻坚队形，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朝着楼梯上的四个法阵冲去。竟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试图强行突破这在螭吻的加持下，远比沈园当初在雾城布下的阴阳水更强横数倍的法阵。
如果真让这群骑士突破楼梯，来到廊道之上，四人逃上来的做法无疑就是作茧自缚了。沈园正犯着怵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瞥见蓝思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栏杆侧，背着那一袋子破麻袋，吃力地翻上了栏杆，在上面站定以后，无比嚣张地叉起腰来：
“哼！别以为就只有你们有大绝招！”蓝思琳那双玩世不恭的眼底闪过一丝癫狂的笑意：
“食我大x啦！”
说着，他便将扛在肩上的，整整一麻袋的返魂香，朝着楼下丢了下去。
柠柠和沈园都不清楚麻袋里装的是什么物什，满脸茫然，而深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柳未名则是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只见那只麻袋在空中沉沉坠落，撞到冰冷地面时，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大量的紫色气体开始疯狂地喷涌而出。
“你疯了吗？”柳未名额头渗出冷汗来，却发现栏杆上的蓝思琳已经不知不觉没了踪影。
“诶？我的包裹呢？”这时，沈园发现方才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包裹忽然没了踪影，诧异地转过头去，猛地一惊：“蓝思琳！你在干什么！”
蹲在地上的蓝思琳早已解开了神不知鬼不觉从沈园脖子上顺来的包裹，手脚极快地一阵翻腾，取出一块布料蒙在了脸上，转过头来，俨然一副盗窃蟊贼的蠢样，理所当然地瓮声瓮气道：
“我劝你们赶紧还是把脸蒙上，要是吸进了那些返魂香……”
“哦呃……”
被螭吻用神力加持的全力一拳轰在了蓝思琳的肚子上，蓝思琳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再一次嵌进了墙里。沈园低着的头慢慢抬起，一张娇嫩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知是羞是恼，但是可以确认的是，那一瞬间，她的眼里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澎湃杀气……
“你刚才拿出来的……”
“是我的肚兜啊！！！！！！！！！！！！！！！！！！！！！！！！！！！！！！！！！！！！！！！！！！！！！！！！！！！！！！”
且先不说那边由于求生欲望过于强烈而不慎作了大死的蓝思琳，这边足以将整个城主府都彻底包围的返魂香已经在宫廷里快速弥漫，完全无法逃离，也无法捂住口鼻的亚纳提骑士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吸进了那浓度极高的返魂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柠柠见状，也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妙，蹲下身来，解开了身上的包裹，对身后的柳未名道：
“比起这个，咱们还是快点把鼻子蒙上吧……”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那张一贯清冷的脸难得生动起来，露出了很为难的神情，欲言又止。而柠柠则是在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俏脸一红。
柳未名和蓝思琳身上都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囚服，能给他们提供遮住口鼻的布料的也只有柠柠和沈园，可包裹里放的大多是女孩子的私人衣物……
“啊！”柠柠忽然记起了什么，从包裹里翻出了一件物什，转过身来，脸蛋倏地一红，小声道：“这个……”
“撤退！撤退！全部撤退！所有人快点离开这里！”发觉事态不妙的王都骑士团团长声嘶力竭地喊道，然而此刻已经是为时已晚，场上无论是亚纳提骑士，还是被吓坏了忘了逃跑的王公贵族，都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摄入了只要一丁点就能令人意乱神迷的返魂香，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茫然地望着四周。
战斗截然而止。
返魂香仍在扩散。
王宫二楼的演奏台上，一群操持着许多不同乐器的表演者茫然地看着场外的一切。从蓝思琳和柳未名闯入宫廷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停止了演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楼下的战斗无比惨烈，不少无辜的贵族也因此而受到牵连，可是战斗的余波始终没有波及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毕竟一直被当做bg存在的他们往往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脸上戴着肚兜的变态却颤颤巍巍地爬到了当头那名指挥的脚下。
众乐手无语地看着那个满身灰尘的囚犯艰难地站起身来，对那边的另外三人喊了一句：
“喂！婆娘！给我这边丢个罩子，还有，你们都赶紧过来！”
看见蓝思琳依旧活蹦乱跳，沈园气得牙痒痒：
“你怎么还没死啊！那种法术很浪费能量而且又没作用，你想要干嘛？”
“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蓝思琳嘴角翘起戏谑的笑意。
“就你破事多！”
嘴上说的厉害，可她还是没忘对着蓝思琳掐了个指决：“莲华咒·梦幻泡影。”对那整支乐团所在的位置施展了一个极为华丽的法术，一颗巨大晶莹流转着七色荧光的气泡将他们笼罩在其中，带着柳未名和柠柠走了过去。
“好了，”蓝思琳抱着臂，笑眯眯地对在场的乐手说道：
“只要在这个罩子里面，外面的返魂香就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影响，所以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听话吧。”
“你……”那名指挥颤声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吗？”蓝思琳迷离的桃花眼里忽然流露出无比癫狂，却又甚是迷人的微笑，懒洋洋的转过身去，陶醉地看着眼下的场景，高高举起双手，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来上一场完美的谢幕表演了！”
一首极尽深情，热烈婉转的《por una cabeza》渐渐响起。
悠扬的手风琴被赋予灵魂，宛若情人的窃窃私语，拨撩着每一个人的心弦。在一段令人迷醉的旋律以后，歌曲便进入了高潮。场上的人，无论是王都骑士，还是王公贵族，都忘却了自己将做想做的一切，眼神迷离地走向了附近的人。他们热情地相拥着，深情地热吻，盔甲与盔甲在地上耳鬓厮磨，保养得很好的白皙手掌与戴着锁子甲手套的手十指交缠，他们温柔的手臂缠上对方的腰际，在奢华而狼藉的宫殿里翩翩起舞；他们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眼里只剩下真挚的爱意；他们再没有烦恼，也没有忧虑，深深地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声里，坠入无边爱河。
今夜，整个亚纳提都沉进无尽的爱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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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0.打断别人的发言虽然很没有礼貌但是会很爽
尘烟散去，音乐停止，一切归于平静，故事也已接近尾声。
先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银白骑士，王公贵族们，在药效退去后，纷纷昏倒在地。
手里还端着乐器的演奏团成员面面相觑，看上去甚是滑稽。
就在仍然维持着神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空荡狼藉的宫廷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干巴巴的，格外刺耳的掌声。
蓝思琳四人皆是一愣，寻声望去，在中央楼道处，王座之侧，亚纳提的君王卡里欧斯十九世正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慢慢地鼓着掌。
“真是让我欣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好戏。”
先前蓝思琳打破返魂香的时候，卡里欧斯不知匿去了何处，如今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好了一套英气逼人，威风堂堂的铠甲。
“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蓝思琳丝毫不留情面地虚着眼吐槽道：
“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现在的局势吗，四个对一个，你只有被咱几个揉成一团当球来玩男女混合双打的份……”
“呵，”卡里欧斯十九世轻笑了一声“就算事实确实如此……那又如何？反正……”
“反正你也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输赢，你甚至并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往深处说，你甚至不在乎亚纳提的未来。因为就算我们这些蛇虫鼠蚁捣毁了一个亚纳提，也没有办法干预你的伟大梦想，就算一个亚纳提消失了，你幕后的那位‘大人物’还会创造第二个，第三个亚纳提。而作为棋子的你，必将完成自己的夙愿，是吗？”蓝思琳懒洋洋地打断了卡里欧斯十九世，接过他的话头说了长长的一段话。
柳未名闻言，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对蓝思琳蹙眉道：“果然……你是有意把我们引到王宫里来的。”
“那当然了，”蓝思琳臭不要脸道：“我蓝思琳大爷向来都是有一说一，说到做到的。既然答应了你要把返魂香的事情摆平，当然就要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柳未名眉头越蹙越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亚纳提幕后隐情的？”
“早在意识到返魂香和王宫之间的联系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了……”蓝思琳不怀好意地笑眯眯道：
“来到亚纳提的第一天，我就在酒馆里泡了一晚上，得到了很多有趣的信息……要知道，酒馆可是一个城市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好啊你蓝思琳！原来你偷了我的包裹还有钱跑去酒吧花天酒地去了，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吧？”沈园恶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吓得蓝思琳后脊一阵发凉，赔笑道：
“爹，这码事儿咱待会儿再谈，先说正事……”
蓝思琳干咳了两声，又转过头来，正色道：
“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国家，并非不能做到的事情。前提是，那个人必须得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不，甚至连天才都无法形容这种人，那种人，必须是彻头彻尾的，多智近妖的恶魔——比如我。”厚颜无耻地补充完让众人嘴角抽搐的那后面一句以后，蓝思琳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又或者……这个人必须拥有相当程度的背景作为推动力，再巧妙地借助时势，和一点点的运气，来完成一些凡人所做不到的事情……这是历史上的枭雄往往会选择走上的道路。”
“但是，”蓝思琳话锋一转，看着卡里欧斯十九世，冷冷道：“你绝对不是我先前所说的‘恶魔’，因为在亚纳提发生的所有事情里，都没有体现出你的智慧，非要说的话，你最多就是个除了魄力以外一无所有的可怜人。这场愚昧无趣的贵族晚宴就是最好的证明。尽管你已经攀上了城主之位，但你始终没有能力将亚纳提真正地握在手中，为此，你不得不向那些所谓的贵族妥协，任由他们继续在城里作威作福……”蓝思琳的笑容越来越冷漠：“真正的魔鬼，可是能够彻底把控人心，将每个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
听到这里，柳未名不由想起了他初入亚纳提时，在星尘街上惩治的那名脑满肠肥的贵族。
“在我所了解的，关于你的事迹中，你本来是前任城主和没有名分的民女的私生子，根本就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之所以能够加入王都骑士团，一路攀升到团长的位置，也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所致。从这一点上，就已经否定了第二个可能。”
蓝思琳冷笑道：
“一个资质平平，顶多在武艺上有所造诣的人，却能够成为一国之君，甚至创建了亚纳提最大的黑帮组织，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作为推动力，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亚纳提世上最年轻，也最传奇的城主大人，实质上也不过是被某位幕后的‘大人物’操控的提线傀儡罢了……”
卡里欧斯十九世听罢，竟是开始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肆意，甚至有些癫狂，在空荡荡的宫廷里回荡，听得柳未名眉头紧蹙。
笑声渐消，末了，他又长长叹出一口气，听起来甚是寂寥。
“罢了……和你这种聪明人对话，自然不必多费口舌。既然你已经算到了这一步，那你应该也很清楚，这最后一战，我们之间还是要打的。”
卡里欧斯对蓝思琳笑道。
“好说，”蓝思琳笑眯眯地说着：“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我不仅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还要用我祖上代代相传的172种马杀鸡姿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着告诉我你后面那位老大的真实身份……”
蓝思琳陡然霸气地伸出手指，对沈园大喝道：
“爹地！上！咬他！”
“你真是烦死人了！”沈园对蓝思琳恨得牙痒痒，叹了口气，按了按拳头：
“算了，这种程度的货色，我只要一拳就可以搞定……”
说到“搞”字的时候，沈园忽然软趴趴地栽倒在地，说到“定”字的时候，一直与她后背相连的螭吻灵体陡然如同水雾一般消散了。蓝思琳瞪大了眼睛：“喂！你干什么？！”
“御魂术开了太久……力气用光了……”沈园脸朝地直挺挺地趴着，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原来，这就是先前螭吻小姐所说的“会吃上一点苦头”……
“你这才用了多久啊喂！！三分钟顶天了吧？！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吗！？！！”
“吵死了！还不是你让我速战速决的！”
“我要你速战速决，没让你架都没打完就给我趴下了啊！早知道你这招这么不靠谱，谁会让你用啊！白痴！”
“你……你才是白痴！”
“我来吧。”正当蓝思琳和沈园一个歇斯底里，一个没精打采地斗嘴掐架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柳未名提着那柄被鲜血染红的长剑，离开了三人，独自慢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卡里欧斯十九世眼底掠过一丝狂热之色，肃然道：
“苍白剑客……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早在见识到那柄钨铁重剑的恐怖重量之时，柳未名这个人便在卡里欧斯心底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纵使他早已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但他的血液里流淌的，终究是一名剑士的灵魂。这也是为什么，一个被众人所抛弃的落魄王子，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加入王都骑士团，不断磨练自己的技艺，最终成为亚纳提有史以来剑技最精湛的骑士。
他一直在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和苍白剑客交手。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用剑的和用剑的就一定要分出胜负。
两人同时走下台阶，在宫廷的中心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柳未名没有动。他平静说道：“请。”
没有赘余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预兆，宫殿里两名剑士最后的决斗就这样开始了。
两人都是凡人之躯，对剑的场面既没有毁天灭地，也没有什么花哨的剑技。这场对决看起来甚至有些朴实无华。一者剑法大开大合，气势雄浑，一者剑势迅捷如风，一往无前，柳未名披散的长发肆意飞舞，卡里欧斯挥剑的破空声振聋发聩。场上的众人紧紧注视着宫廷中心发生的一切，甚至已经忘记了胜负本身。两柄亚纳提的骑士长剑剑锋相交时所产生的奇异嗡鸣听起来令人热血沸腾。
第十八个回合的时候，卡里欧斯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第十九个回合的时候，柳未名冰冷的剑锋刺向了他胸前的甲胄。
卡里欧斯用戴着锁子甲手套的双手攥住那柄长剑，锐利的剑锋将他的手割出伤痕。
但他却在笑。
下一刻，柳未名愣住了。
剑锋刺入了卡里欧斯的腹部，他微笑着跪倒在地。
他微笑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说话。他缓缓垂下头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将耗尽，闭上眼时，眼底最后闪过的，是释然的神色。
在决斗的最后，卡里欧斯十九世用柳未名的剑杀死了自己。
柳未名那双一贯平静的双眸不复清冷，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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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1.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止不前
蓝思琳一行人从亚纳提王宫中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今的王宫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再加上卡里欧斯十九世暴毙的消息，已经让所有人都忙得像一团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顾得及再去追捕这四个家伙。
“虽然还有些比较在意的事情没办法知道真相了，但事情也算是圆满解决了！”蓝思琳打着哈哈：“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应该是城门骑士把守最松懈的时候，再过一会儿卡里欧斯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亚纳提的骑士数量少说也有好几万，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咱们……”
说着，蓝思琳便带头寻了个方向，打算就这么直接出城去。沈园笑眯眯地拉着他的后领，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啊？”
“诶嘿嘿……什么事？您说？”被已经恢复过来的沈园死死地钳住衣领，蓝思琳当即换了面孔，真挚地眨巴着眼睛，俨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还在给我装傻充愣，不老老实实地把偷跑的事情给我解释清楚，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吗？”沈园阴恻恻的眼神瞪得蓝思琳后脊发凉，猛一个哆嗦，正色道：
“慢着！你听我解释！”
“咳咳，”蓝思琳干咳了两声，深沉道：“其实，在咱们进来亚纳提的那一天，我便感觉到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有关半空斋的线索，就在这里……”
“考虑到两个人一起行动会比较碍事，所以我便决定独自行动，感应命运的号召，去到了亚纳提的赫兰街区……”
沈园皮笑肉不笑插话道：“然后去喝了一晚上花酒，把我背囊里的钱花的一干二净，让我在天桥底下睡了一晚上是吗？”
“当然不是！”蓝思琳正气凛然：“我一直都是酒肉穿肠过，使命心中留的……我去酒吧里的主要目的之前也跟你们说过了，因为酒吧是一个城市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攀谈之后就可以把整个城市的信息了解个大概……”
“哦？”沈园虚着眼道：“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我在垃圾桶旁边醒来的时候，就打算去找点吃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顺着命运的指引，去到了……”蓝思琳把句尾拖得极长。
“去哪了？”沈园早已经习惯了蓝思琳这种插科打诨的节奏，也深知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办法让他正经说话，便顺着他的话茬一路接了下去。
“一间酒馆……”
“你又跑去了酒馆？！”沈园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
“都说了不是我的错！这都是命运的指引！”蓝思琳大义凛然道：“如果不是我去到那间酒馆，我就根本不可能偶然发现找到半空斋的线索！”
“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沈园又恢复了没精打采的模样，虚着眼道。
“我在那家酒馆里，遇到了——”蓝思琳眼睛滴溜溜一转，快要编不下去的时候，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柠柠，伸手一指：“她！”
“哈？”柠柠愣了一愣，还以为蓝思琳是在指自己身后的柳未名，便下意识地侧过了身子，没想到不管她怎么挪动身子，蓝思琳的手指都始终指在她的身上。柠柠局促道：“我……我怎么了？”
“柠柠姑娘，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本名吗？”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应道：“我……我就叫柠柠啊。”
“姓氏呢？你总不会单姓一个柠字吧？”蓝思琳虚着眼道。
“我……”柠柠听到这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没有姓氏。我从小都是和妈妈一起生活，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在妈妈去世以后，就一个人来到亚纳提生活了。”
“bgo！”蓝思琳扬起眉头，打了个响指：“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先前听小姑娘你的口音就觉得你应该不是本地人……”
“喂！”沈园不满道：“我在问你偷跑出来和半空斋有什么关系，你打听柠柠的私事干嘛啊！”
“啧啧啧，”蓝思琳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信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传闻中的半空斋，其实和柠柠姑娘大有联系！”
“诶？！”
“哈？！”这下，不仅是沈园，就连柠柠都开始感到茫然不已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未名听到此处，眉头更是不断抽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一桩江湖中不为人知的秘闻……”蓝思琳故弄玄虚道：“传说中，自从千年之前，便一直有这么一个神秘的家族，他们的先祖曾经窥视到了天机，从而获得了超越世界法则的力量，因此而受到诅咒，不得不隐去自己的姓氏。这个家族的族人往往拥有着对某些事物极其强烈的直觉，而一旦他们将姓氏再次解放之时，就能够看破因果，预测未来……”
沈园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是想说，柠柠就是那个家族的人吧？！”
蓝思琳一本正经道：“虽然我的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是从目前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诶——诶？！不会吧？原来柠柠你这么厉害的啊？！”看见沈园这么轻而易举地便被蓝思琳糊弄了过去，柠柠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蓝思琳斩钉截铁地回应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在那么复杂的巷道里面找到姓柳的那个家伙吗？”
“但是，那只是因为……”柠柠话未说完，蓝思琳便走上前来，双手猛地搭在柠柠肩膀上，吓得她一个哆嗦，定睛一看，蓝思琳的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神情：“那是因为你就是那个神秘家族的后裔！命运的指引者！天选之人！有着无以伦比的强烈直觉！超越一般女性的神奇第六感！”
说着，蓝思琳又趁机凑到柠柠耳边，龇牙咧嘴小声说道：“一百个团子的事情就此揭过！”
柠柠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还记得一百个团子的事情……
蓝思琳又走到沈园身边，满脸沉痛：“我在与柠柠姑娘相遇以后，便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特别之处。而那时候，柠柠姑娘正被几名恶棍欺凌，身陷囹圄……为了能够早日找到半空斋，我不顾艰难险阻，和那群恶棍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斗争，最终也因此被捕入狱……”
“柠柠啊，”沈园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他说的都是实话吗？”
“呃……除去那些夸大的成分，出手救我那一部分的事情或许算是有过的……”柠柠也有点捉不准了，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当初没有蓝思琳及时出场胡搅一通，在柳未名进来酒馆之前，她没准就已经被那群恶棍骑士切掉几根手指了……
“哎，”沈园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好了。不过，柠柠是那个家族的传人，和咱们要去的半空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说了嘛！身为那个没有姓氏的家族传人，柠柠姑娘有着极其强大的直觉，能够感应到命运的引导选择正确的道路，所以我们就让她来决定咱们接下来要走的方向就对了，方向是对的，路上就一定会有新的线索的。”说着，蓝思琳伸手入怀摸索了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硬币来，毕恭毕敬地递到了柠柠面前，笑嘻嘻殷切道：
“就用这个来决定咱们要去的方向好了，正面就去南边，反面就去北边。”
“恭请神仙施法作坛。”
柠柠虚着眼接过了蓝思琳装模作样递来的硬币，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放在手上随便抛了抛。附近的柳未名，沈园也凑了上来。
此时此刻，柠柠尚不知道，蓝思琳也不会知道，他们以玩笑意味抛出的这一枚硬币，将会决定了将来两对男女完全不同的命运。
硬币朝上的那一面，镌刻着一朵极尽舒展的紫荆花。
“ok！既然是反面，那咱就往北，走一个！”确认了硬币指向的方向以后，蓝思琳便又转过身，大摇大摆地朝着城门口走去，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你就这么走了啊？等等我啊！”
柠柠犹豫了阵，正想抬起脚步跟上去，恍然间在夕阳下看见前面那两人被夕阳拖得长长的背影，蓦然心底一颤，意识到了些什么，莫名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怅惘，却是停在了原地。
沈园走了一阵，诧异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干嘛啊？快跟上啊！”
身旁的柳未名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去南方。”
他本就从北方来，即使是居无定所，毫无目的的流浪，他也不会再走上回头路。
柠柠却也摇了摇头，略带苦涩地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当柠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蓝思琳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而当他看到柠柠的笑容后，便有些恍然，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沈园依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小跑到柠柠面前：“柠柠，你又干嘛啊？你是这几天吃坏了肚子还是刚才在王宫里吓坏了脑子？昨天你还迫不及待地催我赶紧出发来着，今天就不想走了吗？啊！难道说，你吸进了返魂香，烧坏了脑子……”沈园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柠柠的身体乱摸一通。
“我没事，我很好。”柠柠也不反抗，任由沈园把她的脸蛋捏来捏去，只是这么轻声说着。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们都是有自己要去的地方的，和我要找的东西不一样，半路的时候，终归还是要分道扬镳的……”柠柠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慢。
现在柠柠已经很清楚地想通了这件事情。沈园和蓝思琳要去的地方是半空斋，既是能陪伴着他们走上很长的一段路，他们迟早会在未来走上不同的分岔路口。与其在旅途中真正培养出了友情以后再黯然离去，倒不如现在就分开。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也是很浅显的道理，柠柠花了好多天才想到，却很快地便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那头的沈园还在不依不饶地拉着柠柠一起搭伙上路，这头的蓝思琳也懒洋洋地往回走来，与神色平静的柳未名四目相对。
此时，柳未名早已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衣服，款式倒是和之前的没太大差异，身后也重新负起了那柄从王座之侧取回的乌黑巨剑。蓝思琳问道:“你是从大都会那边过来的吧？”
柳未名淡淡地“嗯”了一声。
蓝思琳笑道：“正巧，我们打算朝大都会那边去。”他又道：“往南边去，肯定会经过法外之都雾城的。”
柳未名道：“是。”
“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蓝思琳眼底掠过唏嘘的神色:“那边的赌场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开了，所以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有机会见识到那位皆破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到了那边以后，先去找个地方喝酒。”
蓝思琳眼上笑眯眯的，却抬起头来，莫名感叹道：
“有些景色，是要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才看得见的。”
出乎意料的是，柳未名竟是直接道了一声“好”。而后，他又看向蓝思琳，问道：“你觉得你能瞒上多久？”
柳未名指的当然是关于柠柠和半空斋的事情。蓝思琳那点糊弄人的伎俩自然是瞒不过柳未名，所以他和沈园朝北走上一段后，蓝思琳这随口胡诌的借口迟早会暴露，柳未名才有此一问。蓝思琳听后，却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呗。”
“真是个散漫的家伙。”柳未名无奈叹道。
蓝思琳伸了个懒腰：
“你也是今天启程吧？那咱们就分道扬镳了。”说着，他笑眯眯道：“虽然路是完全相反的，但是地球是圆的，没准哪天还能再见也说不定。”
柳未名轻轻阖上眼睛，又慢慢睁开，那双平静如秋水的眼眸淡淡地瞥了蓝思琳一眼，淡淡说道：
“不用再见也没关系。”
蓝思琳笑了，笑得很是释然，忽然转过身去，一本正经道：“大爷我叫蓝思琳，你给我记住了。”
柳未名再次阖上眼睛，半晌，道：
“柳未名。你最好也记住吧。”
蓝思琳没有回头，他只是摆了摆手，留下了一个意气风发、玩世不恭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两名女孩子身旁，扯过哭哭啼啼的沈园，在夕阳下渐行渐远，他都没有回头。
柠柠看着那两道影子逐渐消失，回忆着七天以来离奇的经历，久久不能缓过神来，眼底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悲伤。
柳未名忽然也转过身去，淡淡道：“走吧。”
柠柠愣了愣，诧异地转过头去，看着柳未名的背影，显得很是意外。
“你……是什么意思啊？”
柳未名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平静道：“你不走吗？”
“我……我当然要走，”柠柠小声道：“只是……”
她想起了那天巷道里发生的事情，想起那时候无论自己怎么苦苦哀求，都不肯答应陪她一道同行的柳未名，心里更加疑惑了：“你……是要带我一起走吗？”
柳未名又转过头去，淡淡道：
“我欠你一件衣服。”
柠柠再次愣住了。
柳未名身上的衣服，是柠柠给的。
当初她在巷道里找到柳未名之前，便考虑到柳未名始终穿着同一件衣服会被人认出来，于是在街边给他买了一套新的。后来经历了柳未名被捕入狱，她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沈园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她始终没有将那件本以为再也用不着的衣服丢掉。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其放进了背囊中。直到先前蓝思琳在皇宫里打破了返魂香之时，她才在背囊里发现了那件衣服，拿给柳未名遮住口鼻。
只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个绝情寡义，还口口声声在巷道里说一定会杀了她的家伙，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冷血无情的家伙，竟然只因为要偿还一件衣服的恩情，便决定带她一起上路了。
柠柠犹豫地想来想去，柳未名却已经自顾自走远了。她连忙跟了上去，急道：“你等等我啊！”
夕阳下，又多出了两道向南方行去的背影。
柠柠亦步亦趋地跟在柳未名很久，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才小声道：
“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前面那高大的背影没有说话。
于是柠柠抿了抿嘴，自顾自问道：
“你那天……你那天在巷道里，把剑丢向我，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我，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是个累赘啊……喂，你说句话好不好！”
柳未名头也不回，淡淡道了一声：
“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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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172.
解锁特殊剧情：《冬元琐记》。
蓝思琳和沈园在亚纳提捅出的天大篓子，在接下来的时日里逐渐发酵，最终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格局，已经是在多年以后的事情。而在世界的另一头，封艾仍然在平静喜乐的世外神隐乡里过着他那没心没肺的小日子。
其时已是十二月末。距离上次六师回乡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上月中旬，重新休养整顿完毕的第六师已经再度下山出征，难得与家人团聚寥寥时日的军人们重新踏上那生死未卜的旅程，自然也是颇为沉重的事情。
在出征前夜，乡里照例组织了盛大的晚会，在临行前给军人们送去祝福。晚会在天色未晚时便已开始，不到夜晚八点就匆匆结束了。
人们需要留给军人一些自己的时间，留给丈夫和妻子最后一夜的温存，留给母亲在屋里交代儿子琐碎事情的时间。
天蒙蒙亮时，军队便重新在玉环广场集结起来，沿着长安街一路朝城门行去了。
清晨的长安街仍有站在两旁迎送军人的平民，只是也有些许不同。有些上次在街上迎接军人的妇人这次没有来，有些上次没来的男人小孩这次也来了。柔小希也是在软磨硬泡一夜以后，经得妈妈的同意，这天起了个大早，站在路边看着军人路过的身影。
迎接和送别时的气氛是截然不同的。
六师回乡时的人数是六千有余，这次走的时候只有五千人不到。很多刚刚被救下的异人会在这里留下来，等待着作出他们自己的选择，是在世隐乡生活下去，亦或是追随着军队的脚步走出这片樊笼。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受了重伤，不能再战斗的军人，他们能做的便只有退役，等待世隐乡的赡养。
他们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的眼里带着疲惫，更多的是解脱和欢喜。而当他们即将离去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一片肃穆了。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革命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人们的视线循着那一队又一队的军人望去，皆是说不出话来。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却终究说不出口。
上次六师去的时候还有一万多人，这时便已经剩下了五千。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剩下多少人呢？
乡里还在训练的新兵迟早也会加入军队的编制，更多的新鲜血液会注入六师，人数迟早也会有回到一万人的那天。但那一串冰冷的数字增减背后，代表着的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而纯粹的。那些曾经出现在军队名单里，却又再没有出现过的人，终究会是很多人心里隐而不发的痛苦。
打仗是会死人的。
那一天，封艾也早早地关了门，带着伊斯特去给军人送行。
五千名军人排成了长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在街道里交错着响起。柔小希努力地点着脚尖，看着从街道尽头缓缓走来的军队，走在最前面的那批队伍里，便有着关鹄卿的身影。那名年轻的警卫员正紧紧跟在司令官达克尔身侧，明亮的眼眸里见不到一丝对前途的迷茫。
柔小希瞪大了眼睛，便想要喊出关鹄卿的名字。但话到喉咙，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此时的气氛太过于压抑，确实不适合她大声说话的。
所以她便也只能看着，静静地抿着嘴唇，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人群里的关鹄卿。直到关鹄卿终于也在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了柔小希的身影，前者不着痕迹地挤了挤眼睛，后者顿时就笑成了一朵小花儿。
自从那天关鹄卿给她讲了六师回乡前经历后，两人便已经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关鹄卿也和柔小希拉了勾，约定好下次从外面回来，会给她带些外面世界的新奇玩意儿，那天在营帐前，小姑娘嘟囔着嘴巴，说关哥哥你可不能轻易就死掉了，小希会等你快点回来的。然后关鹄卿便苦笑着叫那妮子不要随便乱立这种fg。
这条街道当初修建的时候费了很大功夫，整条街道都是宽阔而笔直的，为的就是希望军人在进出的时候能够平稳一点，这也是“长安”二字的由来。然而长安街虽长，终究也是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林舍予先生和李默存先生便站在城门一侧。
两位世隐乡里地位最高的先生对着队伍前头重伤初愈的司令官达克尔点了点头。原本按照林先生的意思，打算让达克尔再多休养一段时日方才启程，但达克尔始终没有答应，只是一个劲说着军机不可贻误，便兴冲冲地回了队伍里去。
目送着那支经历过无数战争的队伍消失在山林尽头，城门前的李默存蓦然深深鞠了一躬。林舍予沉默地望了他一眼，示意身边的人关上城门。
天亮了。人们的生活依旧继续。时间平稳地流逝着。接下来的个余月里，世隐乡内外的时间流逝恍如两个世界。
从城外传来的战报纷飞如雪，在诺菲克大陆那边三师齐聚，与艾斯兰的拉锯战已经彻底进入了白热化，位于前线的一师被艾斯兰接近七万人的军队生生困死在了青龙山上，堪堪脱出重围的三师、四师在林先生的指示下强行调头绕行七百里地，对当时艾斯兰几个师联合的驻地543区诺山城发动了突袭。
围魏救赵的做法终究是起了效果，艾斯兰后背受敌，那诺山城眼下又是存放辎重的军备重地，不得已撤去了近半的军队回援。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艾斯兰的十七师总司令兼风神舰舰长娜波莎娃在接到回援的命令后，却是毅然选择了视而不见，反倒是顶着上头的层层施压，加重了攻坚的频率，也正是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女舰长果敢坚决的行动，使得一师不得不付出了将近三分之二战士英魂的惨烈代价下，方才侥幸从青龙山上撤退。
世界各地的战况激烈，艾斯兰的内部也是风起云涌。异人军的情报部近日已经探明消息，说是那当初在七棱大楼里被封流一枪开了瓢的艾斯兰老将施如守竟是在这几个月的紧急治疗中幸存了下来，听闻这消息的封艾心中惊诧不已，不得不感叹艾斯兰此刻的尖端生物医疗技术已经到达了极端恐怖的地步。
再过些时日，施如守将会重新上任，继续担任艾斯兰军队总司令的职务，这位战场经验无比丰富的老将军当年便是以善守出名，排兵布阵突出一个稳字，有心人曾经统计过艾斯兰各大将领的行军风格，除去那惊才艳艳的利文哲·流枫曾经有过无数次以少胜多的极端军功以外，最让人佩服的便是这位施如守将军了。
施上将今年已是七十六岁高龄，论资历只比艾斯山上的那位军神老人稍浅两分，这几十年来的战场征伐，他所带领的队伍从来都不是战功最为显赫的，却从来都是伤亡损失最小的。这并不意味着施将军怯战避战，只是说明其人带兵打仗极为沉稳，滴水不漏，看起来并不显山露水，却是让异人革命军最为头疼的存在。
如今施如守重新出山，对于统领全局的林舍予而言，无疑是在心头上又压下一块重石。就连世隐乡里也渐渐传出了不安定的声音，人们虽然信任几年来行事作风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运兵如有神的林先生，但也始终担心她年纪尚轻，资历太浅，会不会在某些时刻着了施如守那老狐狸的道儿。
外头的战况再怎么纷乱，终究是没有波及到隐于世外的世隐乡里。
元48年12月22日，世隐乡里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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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3
封艾揉着有些发僵的脖子吱呀吱呀地走下如梦酒馆的木质楼梯，打开那扇门的时候，便与那白皑皑的雪花与寒气扑了个满怀。
他此时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酒馆里的中央空调把暖气开得正好，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天之内的温差变化，感受着渗进皮肤的寒意，他不由得娘里娘气地打了个哆嗦，抱着双肋正打算将门关上，却不由得怔住了。
世隐乡的街道上雪花飞舞，漫天的银白都映在他的眼帘里了。
各家各户的房顶上都积满了薄薄的一层雪顶，让那不算高耸的小楼看起来像是缀上了一层温软的奶盖，街道已经是一片亮眼的雪白，人们穿着厚厚的衣裳踏在雪地里踩出不深不浅的脚印，有的小孩子已经开始打起了雪仗，街边堆着几个不太好看的雪人。此时的气温未到最寒时，雪犹有些绵软，堆积起来的雪人也不成形状，蔫吧蔫吧的，看起来好像有点可怜，又有点伤心，更多的是滑稽。
附近的街坊已经陆陆续续地拿了笤帚出门扫雪，世隐乡因为经纬度的关系，再加上位于山顶上，气温大抵是比外界稍低些，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下雪，人们已经习以为常。自家各扫门前雪也是无需多言的默契，因为这条康安街是世隐乡夜里最多人闲逛的步行街道，积雪太多了总归怕有人摔倒的。
隔壁裁缝铺的林嫂这段时日以来常常和新开了酒馆的封艾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的，便也渐渐习惯了封艾每天下午两点起床，晚上通宵上班的习性。
雪大抵是封艾睡着后，也便是清晨七八点时分下起来的，待到中午积得稍厚了些，便主动帮封艾扫去了门前的积雪。
封艾从小到大所住的328区位于热带，一年到头都是见不到雪的。此时见着这漫天银白的景象，心底里早已新奇得不行，放眼望去，只见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都像是那罩在水晶球里的童话小镇，空气里飘荡着平静安乐的气息。
着迷归着迷，封艾此时的样子却实在不怎么雅观。缩着身子穿着睡衣，把自己嵌在酒馆的门缝处，雪花打在他的肩头酥酥痒痒的，看起来倒像是个被门夹扁了的雪人，分明是在瑟瑟发抖，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底里的好奇，乡巴佬似的四处张望着。
踩着雪花轻轻巧巧地来到如梦酒馆，伊斯特便看见了镶在门口的封艾，见着他那副滑稽模样，不由地轻轻掩住了嘴巴，一双沾着雪屑儿的长长睫毛轻轻微颤，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封艾显然也是没料到今日的伊斯特来得这么早，尴尬之余眼睛又恍然有些发直。
气温骤降，世隐乡的镇民们都添了衣裳，伊斯特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她今天便在身上套了一件羽绒，颈间围了条墨绿色的毛巾，把一颗小脸蛋捂得严严实实的，倒真是衬得她肤若凝雪，脸上冻出两团红扑扑的红晕来，煞是动人。
伊斯特正待说些什么，便瞧见她颈间的围巾一阵窸窸窣窣地窜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空中矫健地划过一道弧线，直挺挺地扒在了封艾脸上，旋即由一溜烟地窜进了封艾的领子里，霎时间，封艾便像是被上了发条的电动玩具，面色惊恐地上蹿下跳，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地上雪花飞溅，吓得伊斯特缩了缩脖子，但那好看的眼睛里笑意却是更浓了，她心下也知道这雪地绵软，自然是摔不痛那命如蟑螂的封艾同学，便也不去扶，倒是在心底存了几分打趣的心思，瞧着封艾蒙头蒙脑地从雪地里拔出脑袋来，冲她一阵苦笑。
如梦酒馆昏黄的灯光洒在做旧的木质家具上，空荡荡的正厅里荡漾着一股缱绻的气息。伊斯特随手将留声机打开，把咖啡机里倒出来的热水挪到了封艾面前，在吧台后面支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酒馆里的温度是暖和的。尤其是在初冬时候，总有一种坐在壁炉前取暖的慵懒感觉。伊斯特脱下的羽绒服安静地挂在衣架上，那条墨绿色的围巾也已经摘下，此时正围在封艾的脖子上。
封艾看起来有些精神萎靡，显然是方才在雪地里和阿尔萨斯玩脱了，一时间有些着凉。他坐在客人的吧凳上，脑袋耷拉在吧台上，隔着那杯白开水和伊斯特面面相觑，阿尔萨斯耷拉在他的脑袋上，也是无精打采的，却是方才被伊斯特训了一通，眼下是不敢再造次了。
门外的脏兮兮在风雪中咕噜咕噜地转着脑袋，杵在门口的模样看起来倒像一尊无甚气势的门神，呆呆的很是滑稽。起先封艾倒是打算让它进来，只是此时天上下了雪，伊斯特怕它身上的积雪弄湿了酒馆的木地板，便没有同意，看她那不容置疑的模样，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封艾自然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今天怎么这么早？”
一首宇多田光的《fly the oon》放完，留声机喀呲喀呲地颤了几下，便开始放诺拉·琼斯的《new york city》。静静地听了一阵，封艾终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仍有些恹恹的。
伊斯特伸出细秀的手指，拨了拨吧台上的仓鼠滚轮。
“冬元节快到了，书院的孩子放了假，那边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封艾眨了眨眼睛，恍然记起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再过一个星期便是那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在冬元节往往意味着团聚，无论是艾斯兰还是外区、亦或是世隐乡的镇民们，都会早早地做好准备，置办年货，街道上张灯结彩的，庆祝一年的结束，同时也对新的一年寄予期翼。
在这种时日里，大多数地方都会放假。就连大都会打工的外民都会陆陆续续回到各个外区的家里和家人团聚。既然无事可做，伊斯特会比往日早些来到酒馆，倒也无可厚非。
往年的冬元节，他会和封流、唐唐一家三口在吃完晚饭后，结伴到南边的外民广场看烟花。封流往往会借此机会喝高，撒着酒疯做出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唐唐在无奈之余，想到是一年一度的节日，便也由得他去了。
冬元节向来都是这般温馨而热闹的。想起这些细碎的往事，封艾的心里不由溢出些许暖意，又隐约有些怅然。三楼最深处的房间里，那三个布娃娃仍旧安静地锁在保险柜中，里面还有着一截烟蒂。
今年的冬元节，唐唐会在哪里呢？
鼻子忽然发痒，封艾抑制不住，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伊斯特蹙起秀眉，点了点眼前的杯沿：
“喝水。”
于是封艾端起水杯，啜了一口：“有点烫。”
“再喝。”
于是封艾又喝。
“喝多点。”伊斯特的声音清清冷冷软软柔柔的，此刻却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语气，封艾不敢反抗，咕噜咕噜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伊斯特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后便又在心里想自己方才如果早点阻止阿尔萨斯和他打闹，兴许他也不会着凉得这么厉害，心底里不禁生出几分内疚，语气又柔和了许多：
“你既然病了，今天就先不开门了吧？”
封艾挠了挠头发，顺带着把阿尔萨斯拎起来丢进了滚轮里转了几圈，阿尔萨斯瞪着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被甩来甩去。他笑道：
“都是小事。等下打套广播体操就好了。”
“不可以。”伊斯特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些，声调便又轻柔了些：“小病拖久了会成大病的，往后天气还会更冷的。”
结果封艾仍然摇了摇头。看起来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开门了。他看着伊斯特，笑着说道：
“既然冬元节快到了，这些天就多开几天，等到过节的日子咱们就不开门了，带你去逛庙会。”
伊斯特于是才知道封艾心底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心底里一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取过他面前的杯子，又去咖啡机底下斟了满满一杯热水，放到封艾面前。
封艾面色发苦：“我不怎么喜欢喝热水。”
伊斯特斜乜他一眼，按停了被滚轮转了半天的阿尔萨斯，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又不是小孩子”。
封艾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了扯，留出些许空隙来。在室内围着这条围巾终究还是有些热，只是伊斯特也不许他摘下。闻着时不时窜进鼻尖的淡淡香气，封艾也只好憋着了。
今天的伊斯特气场好像和平日又有些不同，封艾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问道：
“伊斯特……你又闪烁了吗？”
听到这句，伊斯特脸色便是微微一红，淡淡道了一句“没有”。
封艾闻言，却是暗暗松了口气，一颗微微吊起的心脏沉了下去，笑道：
“那就好。”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这两次闪烁的经历都让封艾记忆尤深，甚至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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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匠游传·二》已解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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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4
封艾之所以这么问，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如梦酒馆开张两个月以来，伊斯特便已经闪烁了两次。由于两次闪烁俱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世隐乡的几个师兄弟们也是无迹可寻，忽然看到伊斯特身上一阵频闪，变成了比平时更稍成熟一点的模样，皆是意外得不行。
别人都不确定伊斯特闪烁的时间，但她自己却是大抵清楚的。先前伊斯特在大都会里工作的时候，身上总随身携带着一本小小的笔记本，起初封艾并不清楚是什么，后来伊斯特变小了，和她躲在地底下的坑洞里，封艾也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现在想来，却大抵明白了一些：那笔记许是伊斯特的日记，每次闪烁的时候，来自未来的她都会在现在的日记上记下几笔，好让自己的时间线恢复正常以后，让那个尚未到达未来的自己提前知道一下闪烁的大概时间，以免出现些尴尬的场面。仔细想来，伊斯特闪烁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是不会跟着一起闪烁的，大人忽然变小了倒还好说，衣服虽然宽松了点，但总能遮蔽一下身体，若是从小时候忽然变成了大人模样……
总而言之，一个半月前，伊斯特第一次闪烁的时候，大抵是从原本的十七岁变成了十八岁的年纪，也就是说，半年多以后的伊斯特穿越回了现在。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刺激的地方，只是那天晚上，封艾看见来到酒馆打工的那个褪去了少女青涩气息，隐隐如花瓣初绽的未来伊斯特，着实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这还不是最意外的，更意外的是，那个来自未来的伊斯特，性情也全然不似以往的伊斯特那般总是唯唯诺诺的，倒是……倒是多了几分小妇人一般的亲昵可爱，虽然话语间仍是清清冷冷的，但是不经意间对封艾作出的动作简直就自然得如同情侣一般，实在让封艾震惊不已，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看着封艾那副宛若惨遭调戏的小处男般的畏缩模样，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巧笑嫣然，那抹惊艳至极的笑容似乎融化了整片天地的风雪。
相比于那一次闪烁的平淡温馨，一个星期后的第二次闪烁要令人窒息得多。
同样是从未来穿越回现在。
……只是那一次，穿越回来的伊斯特浑身尽是触目惊心的刀伤。
来自未来的伊斯特在世隐乡的医务室里昏迷了整整四天。那段日子封艾没有开门，每天都陪在医务室里，密切地注视着伊斯特的伤情。她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醒来的征兆。美丽的面庞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不时渗出细密的、病态的汗珠，仿佛就要在那张洁白的床单上一直沉睡下去，直到永恒。
封艾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类似的情景他也曾经历过。那是在追寻杀害玛丽安娜的凶手时，伊斯特遭到了怨憎会的袭击，同样也是这般伤痕累累、昏迷不醒。
只是那一次，封艾是知道缘由的。这次，除了一直没有醒来的伊斯特，没有人知道那算不得太过于久远的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的伊斯特，已经多大了？她来自多久以后的时光？她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她的眉头一直轻轻蹙起，就像是在做噩梦……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伊斯特，封艾的意识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闪回到几个月前他们的初次见面。那时候的伊斯特便也是穿着这样一件大红色的裙子，同样伤痕累累，忽然闪烁着、出现在了封艾和小之，还有诺兰的面前。
“……这个世界太大了……”
“……不要把它承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好吗？”
那个时候，伊斯特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封艾感觉世界仿佛化作了一张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巨幕，呼啸着将他彻底包围。
倘若真如师匠所言，伊斯特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也无法窥见真正的未来……是不是说，此刻他所预见的伊斯特，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已经是必然的事实？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以后，伊斯特注定要经历一场巨大的变故，而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拯救伊斯特……
无助的感觉如同被暴雨打湿的衣服，紧紧地包裹在皮肤之上，寒意透彻骨髓。
伊斯特昏迷期间，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都来过几次。帮伊斯特换伤口绷带的便是林舍予。令封艾感到些许讶异的是，世隐乡的其他人，包括大师兄、三师兄、无用，似乎都对伊斯特这忽然的变故并没有感到太过于稀奇。
“早在你来到世隐乡之前，小师妹也曾经闪烁过大概几十次。”李默存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向他解释道：
“有几次她闪烁以后，也是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封艾沉默不语。很久以后，李默存才再次开口：
“那时候……小师妹会做梦。在梦里无意识地念着一个叫做‘封艾’的名字……只是，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还没有认识你。”
封艾默默地攥起拳头。
李默存的话，其实也就说明了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外民，会早早地便被世隐乡地位最高的几位先生留意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他治疗的是世隐乡里医术最好的小师叔。
也正是因为如此，师匠才会特意来到他的小院，教他异能的用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舍予才会派他和伊斯特一同前往大都会……甚至不惜顶着痼疾缠身，也要教封艾学会打架。
这一切，都是在冥冥中已经注定了的事情。只是因为伊斯特的出现，让世界线的因果出现了紊乱，使得他们提前窥见了未来，在早已知道“结果”的情况下，补齐了尚未发生的“原因”。
一切都不是偶然。真实。残酷。无力。令人绝望。
封艾知道伊斯特醒来，是在第四天的夜晚。
乡里最擅医术的小师叔沈园此时仍在和那叫蓝思琳的五师兄在外历练，此刻大抵也是北上途中，还远远未到该回来的时候。所以，治疗的工作除了让医务室的其他医生代劳以外，更换伤口绷带的事情却是林舍予亲自为小师妹做的。
那天夜里，封艾便守在门外抽着烟，等待林舍予帮伊斯特换完绷带。
看见林舍予从医务室里走出来，封艾便笑了笑，随手掐灭了手里的半截烟头。
仅仅是过了四天的时间，封艾的神态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依稀间没了那令人艳羡的少年气息，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了那么几分封流当初的颓丧味道。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让人觉得，这家伙和那个人其实还是有着某些本质上的相通之处的。
见着抽烟的封艾，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眉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说道：
“小师妹已经醒来了。她的能量波动很紊乱，可能是要恢复原状了。”
她顿了顿，又道：
“她想要见你……你待她温柔些。我去找李默存。”
封艾点了点头，笑了笑，没什么精神。看着渐渐离去的林舍予，封艾深吸了一口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推门而入。
伊斯特便倚靠在床头，有些恹恹的，嘴唇苍白得不见血色，看起来就像是营养不良的花瓣。直到看到封艾的那个瞬间，那双空洞的眸子里却泛起了深深的涟漪。她轻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激动，直直地看着封艾，有些艰难地倾过身子。
封艾在床边坐下，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想要把乱动的伊斯特按定在床头上，想要告诉她这样子乱动容易牵扯到伤口，想要告诉她会没事的，想要跟她讲很多事情，可是伊斯特终究是约过薄薄的被衾，轻柔却又无法阻拦地，轻轻巧巧地像是飞蛾扑火一般——
揉进他怀中了。
“封艾……”
少女泣不成声。
“封艾。”
留声机现在放的是西原健一郎的《nsideove》，伊斯特随着jazz-hiphop轻快的鼓点节奏无意识地用手指轻点着桌面，看着走神了好久的封艾，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你看起来不是很舒服，要不然，还是上去睡一会吧？”
封艾愣了愣，却是淡淡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看着伊斯特，把后者盯得脸蛋上不自觉飞起两团红晕来挪过了视线，方才拿起面前那杯稍凉了的开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伸了个懒腰，露出一口好看的大白牙：
“好！重新启动了！酒保一号状态良好，没什么问题！”
说着，他便一下子从吧台上蹦下来，有模有样地原地蹦跶几下，退出一小片空地，自顾自坐起了广播体操来。他颈间的围巾渐渐松开，一边跳着，便又伸手拢了拢，额头上已经沁出细汗了，也没有解开围巾的打算。伊斯特愣愣地看着他耍宝好一阵，方才从眼底里透出一阵莞尔。
伊斯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把脏兮兮晾在外头那么久，趁着封艾做操热身的当口，便从吧台里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走到酒馆门前，把脏兮兮表层的积雪拨去。冰冷的金属外壳把伊斯特白嫩的手指冻得通红，但是她却擦得很细致，像是在打扫房间灰尘的小妇人。
把脏兮兮领进了酒馆里面，内外的温差使得体表覆盖着薄薄冰霜的脏兮兮开始从表面沁出很多融化的霜水。伊斯特便继续认真地擦拭着，怕脏兮兮这满身的雪水要是滴进了木地板里会让木板变形。脏兮兮滴溜溜地转着那颗圆碌碌的脑袋，看起来呆呆的。
好不容易将脏兮兮身上的水渍擦干，伊斯特站起身来，便发觉封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顶着一张神秘的笑脸。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正疑惑间，却已经被封艾拉过手臂，一路绕过吧台，推开挡板，抓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放到了洗手池下面，拧开了水龙头。
封艾的动作一气呵成，使得伊斯特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就被扯进了吧台，直到感受到水龙头那略微的温暖，伊斯特方才回过神来，脸上倏地掠过一道淡淡的红晕：
“封艾……？”
封艾的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的，此时正拉过伊斯特搁在外面的另一双手仔细地在水龙头下冲洗着。
水龙头的水并不是热水，只不过是普通的自来水。只是此刻外面的温度早已低过零度，仍然能保持液态的自来水自然还是会比外面空气的温度要高一些，不过伊斯特方才花了好长时间帮脏兮兮擦身子，此刻一双纤细秀气的手已经是冻得跟冰块一样凉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水龙头里的水是暖的。
“洗手！当然是洗手啦！摸了那么冷的东西，不稍微处理一下肯定会长萝卜头的。”
伊斯特又眨了眨眼睛：“萝卜头……是什么？”
“萝卜头就是冻疮，冻疮就是萝卜头……反正我住的那边都这么叫，叫法怎么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封艾随口应道，然后又开始解释：
“冻疮这种东西呢，就是皮肤在遇到寒冷、潮湿的环境时，动脉收缩，导致血液循环不良发生的疾病，一旦真的长出来了，又痛又痒的会非常难受。你刚刚才摸了那么冰的东西，如果不处理一下的话就很容易长冻疮。不过处理的方法也不是随便来的，不能够一下子让温度差异变得很厉害，如果现在把你的手放到火炉面前的话，反而会刺激血管加剧冻疮发生的几率……得一步一步来。”
伊斯特感觉到淋在手上的自来水越来越凉，显然是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温度。随后，封艾便拿过毛巾帮她擦干，又倒了一杯热水，用毛巾裹着杯子，递给了伊斯特：
“好好捧着。”
说着，封艾顿了顿，又撇了撇嘴：
“……你这种在夏天都不会出汗的家伙，明显就是末梢血管循环不良的体质，最容易长冻疮了。”
伊斯特呆呆地捧着手里裹着毛巾的杯子，杯口仍然在冒着热气。看一眼封艾，又看一眼杯子，又悄悄看一眼封艾，便又低头去看杯子。
封艾心里莫名觉得好笑，却也不再多说，抬头看了看挂在酒架一旁的老式挂钟，此时还只是下午三点，距离开业还有好几个小时。他取下了脖子上的围巾，挂在了衣架上。又从衣架另一侧取下那套熨得笔直的酒保服。
“我先上去换身衣服。”
伊斯特眨眨眼，点点头。看着穿着睡衣的封艾消失在二楼的背影，在吧台后坐了下来，静静地捧着杯子。阿尔萨斯打了个呵欠，毛茸茸的后背蹭了蹭光滑的木质吧台，露出浑圆的小肚子；脏兮兮在到处乱逛，像上世纪那种笨笨的圆盘扫地机器人。留声机这时候又发出喀呲喀呲的声音，在播的是piso的《nonow》。
换完衣服的封艾走下楼，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全没方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自打七重楼进入了向死境以后，他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新陈代谢似乎要比正常人快上许多，一般的小病小痛用不着半小时就能彻底恢复了。
“伊斯特，现在还早，你要不要再上楼睡一会儿？”
伊斯特抿了一口微烫的热水，转过头来，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现在不困呢。”
如梦酒馆两个月前正式开业的那天，大抵是在黄昏时分，正在整理酒具的封艾忽然感到大脑一阵恍惚，缓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正在正厅里擦拭桌椅的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封艾心里觉得好笑，想是这妮子白天的时候还要去书院里打下手，大抵是生物钟没能调过来，实在撑不住便睡着了。
于是，封艾便从衣架上取下了一件外套轻轻覆在她的身上，寻思着今天虽然是第一天开业，但伊斯特既然这么累了，不妨开得再迟一点，八九点再开门也是可以的。想归这么想，黄昏彻底结束，月亮漫上酒吧楼顶的时分，伊斯特便自己悠悠醒转过来，仔细算来，也就大抵睡了二十分钟左右。
意识到自己是在擦着桌子的时候不经意便睡着了的伊斯特显然也有些羞赧，束手束脚地走回吧台里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手里的毛巾。过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向封艾说，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关于伊斯特说的那个梦，封艾是没多少印象的，心下只是笑笑。劝她如果很累的话，大可以再休息一阵子，伊斯特只是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酒馆正常开业，很热闹。昏暗的灯光被柔情的爵士乐勾勒出缱绻的气息，酒桌上的人们推杯换盏。
从那天以后，伊斯特便不知不觉地养成了每个黄昏、酒馆开门前，都会伏在吧台上小息二十分钟的习惯。
封艾往往是不会打扰的。每天那短暂的二十分钟里，时间的流逝都好像被放慢了，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宁静气息。伊斯特的睡颜很安详，像是襁褓里的婴儿，睫毛不时轻轻微颤，像蝴蝶振动的翅膀，好像是在做梦。
封艾很享受每天的这个时刻。许是受到了伊斯特的感染，每一个黄昏时分，他都会在恍惚间觉得心灵格外平静，感觉……就像是给拿走了一个很吵闹的人格似的。封艾想着，却不觉为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觉得好笑。
窗外下着雪，人们犹在忙活着，为即将到来的冬元节做最后的准备。封艾想着是不是要在酒馆的招牌上挂上一串彩灯，就像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那样。酒馆里的一对男女，一只利克斯坦鼠，一个笨拙的机器人，就这样在静谧温柔的音乐声中，消磨着白天最后的时光。
嘴上说着不困，伊斯特那个妮子到底还是在12月22日世隐乡下起初雪的这天黄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里是如梦酒馆，只属封艾一个人的琐碎日常。没有什么动魄惊心的跌宕起伏，像一条清幽的小河平静地流逝着。
原本封艾以为这样的日常会持续到冬元节到来的那天。但世隐乡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冬元节正式到来的一周前，一段偶然发生的小小插曲，却意外地让这座卧在白雪里的小小城镇，出乎意料地热闹了起来。
这一小段插曲，却是由小师叔沈园从几千公里外寄来的一堆小玩意儿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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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5
……
解锁支线剧情：《林先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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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园望着天上的月亮，搓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时不时捧捧自己圆圆的脸蛋，让双手温暖上几分。蓝思琳在她身后抽着烟，似乎在掂量着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不被打死。过了片刻，才不耐烦地开口道：
“喂，姓沈的，你是来叫我教你堆雪人的，还是想直接把我冻成雪人啊？”
沈园气鼓鼓地剜他一眼，接着转过头去，望着天上的月亮搓手。冬元节将近，北方的气温早已跌破了冰点，此时的沈园更是穿着一身厚实的衣服、活像个可爱的小面包，全不似平时娇小玲珑的样子。亚舍大陆北方的天空清澈如洗，空气如钻石般澄澈闪亮，其中浮动着水银般的月光。月亮静静地卧在幽蓝色的天幕中央，好像一颗清亮的玉石。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月亮了。”沈园看着月亮，恨恨地咬着牙，显然对蓝思琳余怒未消。过了一会，又似乎露出了些期待的神情，灵动的眼睛里闪动着清澈的月色：
“哎呀，差点忘了，给舍予姐姐和小葫芦、谢念念她们买的礼物应该也已经寄到了！”
蓝思琳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随手掐灭了手中的烟：“可别，你寄东西从来没什么好事。前两天给伊斯特寄零食足足寄去了一座山，要不是我拦着，你差点把那个做糕点的师傅都给塞进去……”
沈园委屈地撇了撇嘴：“伊斯特给我带过很多很多好吃的嘛！”
蓝思琳虚着眼睛，不屑地“嘁”了一声，懒洋洋道：
“人家伊斯特可是美少女……你知道什么是美少女吗？真正的美少女是连屎都不会拉的，只会下出一些可爱的粉红色的蛋……这种天赐的宝物怎么可能会像你这种钢铁暴龙兽一样成天胡吃海塞，要没人拦着，估计连自己拉出来的屎都得吃进去尝尝咸……唔！”
……
几乎与此同时，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小姐正在邮局和一座小山面面相觑。
小山长得煞是好看，表面上布满了五彩缤纷的包装纸，缝隙里见缝插针地插满了糖棍儿或是包装成条的巧克力。林舍予看着这座小山，眼皮子抑制不住地跳动了几下：很显然，沈园所说的“足够伊斯特吃三天”，是以她自己的饭量作为计算单位的。
看着身边的前台服务员已经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林舍予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用一贯的平静口吻隐藏了她此时的情绪：“还有我的东西没有，我一并带走。”
那位前台服务生如蒙大赦，一边说着“有的有的”，一边急不可耐地扎进一堆贴着单子的包裹中翻翻找找，摸索到了由林舍予领取的、送给她和小葫芦的礼物。林舍予礼貌地微笑着说声谢谢，下意识地看了看包裹上的寄件人。
不知为什么，林舍予的眼皮又开始乱跳了。
……
“唔……啊呃……”
蓝思琳头朝下扎在雪地里，四肢在空中奋力挣扎，如同一只被倒挂起来的竹节虫。沈园翻了个白眼，忖度着这个时间已经够他好受，这才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蓝思琳瘫痪在雪地上，悲愤地打了个饱嗝，从嘴里飞出几颗雪粒儿来：“你怎么不干脆再把我埋深点，反正都是想着弄死我，这样还能让保质期长一点……”
沈园切了一声，嫌弃地看了看蓝思琳：“还不是因为你说话欠揍，讨人嫌的棕毛猴子！”
“主要是你这家伙槽点太多，不吐槽一两下我怕会忍不住暴毙而亡……”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在雪地里往后蠕动了几步，想到沈园方才说过寄礼物的事情，忽又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见着你给舍予姐买礼物来着，你给她送了什么啊……”
沈园搓了搓小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得意，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嘿嘿……那什么，咱们之前不是有经过那家母婴店嘛……给小葫芦买礼物的时候觉得实在太可爱了，没忍住，就多买了一个，干脆就送给舍予姐姐了……”
“什么？”蓝思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雪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脱口而出：“你就用那个弱智玩意去糊弄欧巴桑了？”
……
林舍予照着烛火、看了看手心躺着的这个小玩意，不由得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忽然，她不露声色地把它放在了桌子的一角，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淡淡地开了口。
“进来。”
李默存犹豫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舍予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仅忘掉了准备了好久的台词，甚至连仅剩的左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了。
“什么事？”那头清冷的声音传来。
过了好久，李默存才像挤牙膏似的憋出一句极其没有营养的话。
“二……二师妹，我是专门来提醒你吃药的。”
“吃了。”林舍予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默存，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觉得李默存此时还不够尴尬，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又补上了一句。
“我不是小孩子，不用别人提醒我吃药。”
李默存只好挠了挠后脑勺——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后脑勺上的头发正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飞速脱落。他看了看林舍予，傻笑了两声：“二师妹，今天……冬元节前的灯谜活动要开始了，你要不要顺便去看看？”
林舍予挑了挑眉，微微摇了摇头：“免了，不想去。”
而和刚才一样的是，没等李默存说话，她就仿佛生怕李默存不能立即死于尴尬癌一般，狠狠地补上了一刀：
“你骗人的功夫真的很差。”
到了这个份上，李默存即使再怎么呆萌不知趣，也明白自己此时最好立刻消失；步子稍稍移动，已然转过了身子。忽然，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惊讶地开了口：
“嗯，二师妹，你留在屋里玩这个？”
林舍予下意识地看了看李默存看着的地方——那是一个小小玩具七巧锁，构造精巧、形状美观，还被涂上了粉红色的图案，被解出时恰好能拼出一只可爱的小猫。林舍予面上依旧不露声色，脸却是不经意地往一边微微侧了侧：“你可以出去了。”
见李默存似乎还在留意那个七巧锁，林舍予的声音里明显已带了几分不悦：
“小孩子玩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李默存这才反应过来，唯唯诺诺地退出了林舍予的闺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捅了什么篓子。林舍予这才偷偷舒了口气，从屉子里拿出两份文件、打算批阅一会，但余光仍不经意地扫到了那个粉红色的七巧锁；稍一犹豫，终于是放下了手上的卷宗，把那小小的粉红色玩具捧在了手心。
……
沈园一手提着蓝思琳的鞋子、轻轻松松地往上一提，拔萝卜般地把蓝思琳从雪地里再次拔了出来。经过两次虐待的蓝思琳已是面无人色，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沈园则抱着双手，气哼哼地坐到了雪地上：
“看你还敢不敢乱喊别人欧巴桑！”
“不会了爹……不，祖宗，我再也不敢了祖宗……”
沈园轻蔑地哼了一声，脸上犹然带着冷漠的神情（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臭猴子，一点女孩子的心思都不懂。别看舍予姐姐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要是女孩子，怎么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东西的嘛！”
蓝思琳强行抑制住了即将出口的、“这个欧巴桑要是有少女心那我蓝思琳的屁股上就能长出尾巴”的吐槽，表情复杂地看了沈园一会，突然问道：“可爱归可爱，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舍予姐姐不会玩那个玩意儿该怎么办？”
……
柳拂衣在林舍予的门前犹豫了一下，满是鬃毛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情绪。背上的小葫芦看他犹犹豫豫，忍不住在他背上狠狠地锤上了两拳：“喂，柳掰掰，你快点嘛！”
柳拂衣长长地呼了口气，对背后的小葫芦低声埋怨：“小葫芦，这种事情我们是不该来找你舍予姐姐的……”
话虽如此，柳拂衣还是小心地踏进了屋子，向背着他们的林舍予认真地作了个揖：“……二师姐，柳拂衣……呃，有事求见。”
林舍予头也不回，似乎还在处理一些世隐乡的事务。柳拂衣见二先生辛苦，心中不由得再次隐隐生出了些歉意：哎，林先生在节日前夕都没有时间休息，此时却要被我麻烦去做这种小事。小葫芦真是太不懂事了，回去得跟她好好讲讲道理……
林舍予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过去；柳拂衣窘迫地挠了挠头，终是在小葫芦又一记粉拳的催促之下走了上前。小葫芦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从柳拂衣背后的框框里翻出了一个粉紫色的小玩意：“舍予姐姐！这个怎么玩呀！”
柳拂衣低声道了句“讲礼貌”，转头又怀着歉意看了看林先生，额头上微微有些冒汗：“二……二师姐，小葫芦这边出了点小麻烦，怕是要拜托师姐你了……”
过了良久，柳拂衣未听林舍予回复，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神情有些奇怪。小葫芦眼尖，一下子看见了林舍予藏在身后的手，以及手上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小东西：“呀！太好了，林姐姐也在玩这个！”
柳拂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往林舍予手上一瞥，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他虽不解不开这个七巧锁，但也能大概看出来，林舍予手上的这个七巧锁不但被拧了好久，而且距离解开似乎比小葫芦手上的这个还远得多……
“如你所见，这件事情我处理不了。”林舍予动作稍微顿了顿，面不改色地从身后拿出了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的七巧锁，顿了顿话头。不知为何，当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小。
“……还有，”
“请你们失去今天的记忆。”
柳拂衣出门时的脚步有些僵硬。背篓里的小葫芦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恍然道：“柳掰掰，舍予姐姐是不是……”
“呃……嘘。”柳拂衣的语气有些怪异，又沉默半晌，方才悠悠出口：
“小葫芦，我们今天没有见过舍予姐，明白吗？”
……
“怎……怎么可能！七巧锁有什么解不开的！”沈园在原地蹦跶着，显然是有些急了，“连我都解得开诶，舍予姐姐难道还没有我聪明吗！”
蓝思琳虚着眼睛：“我完全不觉得每次遇到解不开的时候就丢给我并命令我半小时内解决解决不了就被你扔上三楼是一个正常的解题思路……”
“诶——诶？……好像……好像对哦……”沈园的表情一下子定住了，张着嘴思考了半天，脑子里不断地闪过蓝思琳在她的威逼之下飞速转动七巧锁的绝望表情。过了一会，又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向蓝思琳恶狠狠地道：“那也没所谓！小猫猫长得那么可爱，只要是个女孩子就一定会喜欢的！”
蓝思琳扭过头，嫌恶地念叨了句“女人果然都是猪头焖子”，说出口却意识到声音似乎有点大。他立即警惕地看了看沈园，果然看见了她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
“蓝思琳，你刚刚说什么……”
还没等蓝思琳撒开腿跑路，一个巨大的雪球就朝着他的脸飞了过来。
……
封艾背着那堆小山一般的零食，一摇三晃地走入了伊斯特的房中，时不时被掉落的巧克力或者棒棒糖砸两下头。
苍天啊，难怪舍予姐姐只喊他去拿寄给伊斯特的零食，却死活不肯告诉他是谁寄来的……
封艾艰难地蹲下身子，“哗啦”一声，背上的零食便一下子落到了地上。伊斯特看着这座比她还高上不少的小山，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偷偷瞄了瞄身边的封艾。
“这……都是给我的吗……”
眼见封艾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伊斯特的表情先是有些惊讶，继而是有些为难。接着，她低下头，似乎纠结了好一会，才小声地呐呐道：
“我吃不完……”
封艾捏了捏生疼的眉心，示意伊斯特去取几样自己较喜欢的，剩下的再由自己送到几天后的舞会现场发给众人。伊斯特踟躇了片刻，上前选出了一小捧较为可爱的，只留下封艾看着丝毫没变小过的糖果小山，嘴角不住地抽搐。忽然，小山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竟是滚落了一个小小的物件；不仅如此，那小物件上竟还打着个蝴蝶结，绑着一张便签。
那小玩意被涂成了粉色，上面印着一只被打乱的、小猫的图案，被伊斯特捧在白皙的手上，显得煞是可爱。但不知为何，看着它的封艾却吞了口口水：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已经知道纸上写着什么，而这个小东西身上又发生过怎样的事情了……
伊斯特拿着便签纸，看着封艾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封艾，舍予姐说我正是练习手脑协调的关键期，让我勤加练习，解好了再还给她……”
封艾很没营养地呵呵了几声，心说按这个说法你舍予姐姐的手脑协调怕是没救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别管了，交给我吧。八点半是烟花表演，你去准备准备、带点零食，好了叫我一声。”
看看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小包、把在枕头上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放进口袋的伊斯特，再看看手上那个被拧得乱七八糟、显然被发脾气摔打过几回的七巧锁，封艾的嘴角忽然不自然地翘了翘：虽然他陪唐唐玩过很久七巧锁、知道这玩意的解法，但对于手上的这个小玩意，他已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
“哪有人会抡着比人还大的雪球丢人的啊！”蓝思琳艰难地在地上挣扎着、试图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悲愤，“在你们母金刚的脑子里，打雪仗的目的根本就是把别人砸死吧！！”
“我高兴，我乐意！谁叫你说话讨打！”沈园在远处向蓝思琳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我警告你，你别想还手，我打雪仗超——厉害的！你……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把你头朝下在这里插上个三天三夜！”
蓝思琳冷哼了一声：“拜托，作为方圆三米范围内唯一拥有智商的人类，而且是个成年人，你觉得我会跟你一样幼稚吗，你的脑子跟胸果然都没有发育过吧……”
还没等沈园发作，蓝思琳便忽然抬着头、看了看天，却是忽然蹙紧了眉头，愣了愣，陡然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伸出了手指：“姓沈的！那……那边……”
沈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啊？唔哦……哦哦哦唔！！！”
天地间一片可怕的寂静。过了几秒钟，才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怒吼。
“蓝！！思！！琳！！！！！！！！！！！！！！！！！！”
由于趁着沈园看天时，蓝思琳偷偷攥起一团雪球对着她无意识微张的嘴巴使出了一记从天而降的魔龙暴扣，导致那天晚上，他被头朝下插进雪地里达三十余次之多，最后一次被拔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几乎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沈园满足地看了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往他脸上丢了一坨小小的雪球。蓝思琳把雪擦掉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躺在地上，等着雪在脸上慢慢融化。
隔着模糊的视线，蓝思琳看见了一片朦胧的月光，正像清亮的银子般在天空中闪耀。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古籍档案室中玩耍时无意看见的一句话：“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可在这个雪月交光的夜里，他的眼前却不是那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高的瑶台，而是一只近在咫尺的母猩猩。就连天上的月亮，也因为清澈的夜空而格外地近，似乎伸手就能触及。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生出了些感叹，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话。
沈园听见蓝思琳在雪下传来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哼哼，满脸愤懑地扒开了雪，气鼓鼓地看着他的脸：“棕毛猴子，你又说我坏话！”
蓝思琳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沈园，叹了口气，无辜地重复了一遍。
“今晚月亮真圆。”
自有记忆以来，他们确实没有见过比今夜更美的月色了。
文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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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6
小小的一枚粉色七巧锁，在一日之间便在世隐乡的几位师兄弟间掀起了轩然大波，这是任谁都料想不到的事情。堂堂世隐乡的二先生，在师匠当了臭不要脸的甩手掌柜后，几乎是承担了整个世隐乡一切事务，日理万机、帷幄千里的林舍予小姐，竟然会被这种小孩子的玩具缠得焦头烂额，甚至还影响到了其他的几位先生，让隐约知道这件事情的每个人都不由得感到瞠目结舌。
如今，世隐乡里的几位先生，除了作为始作俑者的沈园和蓝思琳还在赶往北国的路上快活逍遥以外，几乎就只有四先生无用不知道林舍予小姐最近发生的糗事了。
这段时间以来，世隐乡的镇民们却是没怎么见着无用的身影。那个平日里总是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给林先生当小跑腿的可爱先生总是斯斯文文的，又生得俊俏可爱、彬彬有礼，世隐乡里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多日见不着他那张可爱脸蛋，镇子里的乡民都是想念得紧，至于无用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却都是不得而知的。
如果说，真要有什么人知道此刻的无用正打算做些什么的话，或许就只有前段时间闲来无事去过一趟无用家的封艾同志了。
只不过，此刻的封艾同样不知道，那天他在那栋色彩斑斓的小楼里和无用毫无营养的一番聊天打屁，会对那个可怜的小人造人形成如此剧烈的观念冲击，以至于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形成了一场让整个世隐乡上下都鸡飞狗跳、一片狼藉的有趣风波。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说来倒也并非什么新奇的事情。封艾的如梦酒馆开张月余，每日除了陪着伊斯特在酒馆里卖酒以外，闲暇的时间多半会投入在研究鸡尾酒调制的事情上去。这段时间以来，封艾日思夜想，回味着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喝到的那一杯宛若天堂、却又如坠地狱的toxic，想要将其重新复制出来，只是苦于玛丽安娜当时根本没有向他提起过调这杯酒的方子。
无奈之下，封艾也只有拿出当年神农遍尝百草的气概，凭借着记忆和感觉一点一点地调试着配酒的种类、比例等等，结果当然是连连碰壁，无疾而终的。后来他心生一念，便决定在网上多了解一些各类鸡尾酒的配比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发觉些许灵感。
世隐乡因为特殊的原因，绝大部分的电子讯号都是与外界彻底隔绝了的。据说这是为了躲过星空之上艾斯兰的卫星侦测，就连林先生平日处理战报都不得不用就古老的批阅信件的方式。
但这终究是难不倒封艾的。他打定了主意，翌日便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无用小朋友的住所，也没用上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直接拉着无用去捏着那枚内里空空如也的液晶显示轴，把无用直接当成人形网吧来蹭网用了。
许是被造出来的时候无用就不知道拒绝为何物，又或许是经过蓝思琳的长期摧残，对于这类事情早已渐渐习以为常，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承认了自己就是一台呆子人形电脑的设定，在明白了封艾的诉求以后，便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此后的几天里，封艾都会抽出时间去无用的房子里坐上一阵，一边用无用的小脑袋瓜连上艾斯兰的外链搜索一些让无用看了云里雾里的调酒知识，一边和无用天南地北的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由于冬元节将近，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便也不自觉地扯到了节日上。聊一聊世隐乡往年的节日布置，大概描述一下过节的景象，又给无用讲讲328区是怎么过节的，也算是互相交流一下各个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聊着聊着，封艾便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在冬元节前，328区的人们还会过次圣诞节之类的话。
“封艾，圣诞节是什么？”
当这句话从无用嘴巴里蹦出来的时候，封艾被惊得目瞪口呆。
“你连圣诞节都不知道？”
无用非常实诚地摇了摇头：
“无用没有听说过，世隐乡也从来都不过圣诞节。”
封艾嘴角抽搐了很是一阵，又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方才算是接受了世隐乡从来不过圣诞节的事实。尽管自从艾斯兰统一了地星以后，各种宗教也在严苛的管制下逐渐式微，无论是千年前遍布全球的基督教、佛教等等，信徒都已经大幅减少——甚至于如今世上，仅有大都会所在的奥亚大陆西南方几百海里外的一座孤岛上仍然留存着一座佛家的十方寺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源自于某些宗教信仰的节日，终究还是有的。圣诞节的起源是为了纪念哪一位圣贤的出生，大多数人已经不得而知。但很多地方的人们依旧会庆祝这个节日，借着热闹的聚会来表达对生活的美好期盼。
对于这些，无用并不了解。
封艾闲着也是闲着，便随口给他讲了些关于圣诞节的传说、人们庆祝的方法。他对圣诞节其实也是所知甚少，但总归是对那圣诞老人的传说印象尤为深刻的。
在他八岁那年的圣诞夜，封流一边扣着脚丫子、一边抽着烟，讲述着那个喜欢在三更半夜非法潜入别人房屋留下许多作案痕迹的肥胖症患者兼恋童癖的故事，着实给他留下了不轻的心理阴影。
无用显得很是好奇。一遍遍侧过脑袋来，仔细问那圣诞老人的故事。他的雪橇有多大？为什么可以装进全世界小孩子的礼物？为什么要在墙上挂袜子？用袋子不好吗？他的驯鹿真的会飞吗？
封艾被无用连珠炮式的提问搅得头昏脑涨，便直截了当地向他坦白：
“这些都只不过是幻想故事而已，都是假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而且，据我所知，那些小孩子们袜子里放的礼物，其实都是家里的大人趁小孩睡着了偷偷摸摸放进去的。”
无用虽然看上去是个十来岁的漂亮小孩，但封艾性格里始终也或多或少沾染了封流的没品习性，自然不会考虑到小孩子的心情，无用听完，眨巴眨巴眼睛：
“无用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要偷偷摸摸送礼物给小孩子？直接告诉他们是自己送的不好吗？”
封艾听罢，却是没有再敷衍。沉吟了好一阵，方才饶有深意地笑了笑，说道：
“这也算是大人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某种默契了吧……大家都是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年代成长过来的，一旦彻底接触了这个世界，明白了就连活着都是需要全力以赴以后，就会渐渐变得圆滑，变得沉默……直到那个时候，估计就会意识到小孩子天真的幻想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了。”
“所以呢，大家齐心协力编造了那么一个美好的幻想，为的就是可以让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再长久一点，可以再晚一点成熟起来。这也算是很矛盾的想法吧……人们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人中龙凤，在世界里闯出自己的名堂，与此同时，又希望小孩子的纯真可以一直留存下来。”
“……毕竟，人类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
随后的时间里，封艾又给无用断断续续地讲了些别的传说，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故事。讲了便也就讲了。讲完了便也就忘了。待到日头西斜的时候便放过了无用，回到酒馆里继续整理自己的收获。
连续几日的下午都是在无用家度过，倒也算是收获颇丰，虽然对那杯toxic的研究仍然毫无进展，但封艾也或多或少地记下了许多全新的鸡尾酒调制方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已经来到了12月24日的平安夜。
这一天，伊斯特照旧在下午时分早早地便来到了酒馆，陪着封艾打点好酒馆里的事情以后，便翻过了营业的招牌。
如梦酒馆营业的状况和当初在玛丽安娜酒馆里面有所不同。
伊斯特当初在大都会里名不见经传，却也算是个顶好看的小姑娘，和玛丽安娜两人站到一块儿去便算是一道极为惊艳的风景，所以格局不大的酒馆里往往是客人爆满的。
但在这世隐乡里面，不认识这位惊为天人的六先生的人实在是不多，知道她现在每天在酒馆里工作以后，前来一探究竟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长久以往，如梦酒馆的生意倒是比在大都会里还要红火几分。
有所不同的是，虽然现在店里的人手仅有封艾和伊斯特那么两个人，要忙活的事情却是少了很多。毕竟那位可是世隐乡的六先生，也没有几个人敢让这位给他们端茶倒水做些粗重活，往往都是到吧台前付了账自己拿了酒再回到位置上，伊斯特做得最多的还是一些收钱结账，洗洗杯子碗盘的活计。
这天夜里很是热闹。正是初冬时节，又逢周六，客人们都喜欢来酒馆里喝上那么几杯。酒馆里坐满了人，柔情的爵士乐一首接一首地放着，隐隐盖过三三两两朋友之间的小声交谈，气氛很是融洽。门外人来人往，都是些在晚上出来闲逛的世隐乡居民。
个把月以来，封艾已经熟悉了酒馆的工作节奏，按着订单调着一杯又一杯风情各异的鸡尾酒，不时和坐在吧台上的菲利斯·瓦伦坦小姐闲聊两句——这段时间以来，这位风情万种的美丽女士倒是极为热衷于在晚上时分来到如梦酒馆小酌两杯，俨然成为了封艾的熟客。
sakura坐在旁边的吧凳上面无表情地啜着西瓜汁，无意识地盯着不远处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发呆，精致的脸蛋上写满了杀意，把阿尔萨斯吓得瑟瑟发抖，就连滚轮都不敢玩得那么欢快了。伊斯特看看阿尔萨斯，又看看sakura，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头去专注地洗着手里的杯子。脏兮兮难得找到了活计，给封艾改装了一下手臂，现在正在到处转悠着时不时捡起地上的垃圾，倒是成了个非常靠谱的垃圾桶……
“说起来，菲利斯小姐。”
封艾熟练地摇晃着雪克壶，忽然开口问道：
“你好像不是世隐乡本地人吧？”
此时的菲利斯已经喝了几杯酒，脸上泛着惊艳的粉红，一双眼睛迷离扑朔，就算是封艾也是下意识地不敢多看。她饶有兴致地挪过身子，捏着sakura的吸管啜了几口西瓜汁，sakura眉头一皱，方圆两米的气温都仿佛低了几度，那女人仍旧是毫无察觉的模样，笑吟吟道：
“不是呀。”
她顿了顿，又笑意盎然道：“小老板，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封艾笑了笑：
“只是随口问问。今天是平安夜，世隐乡里好像不过圣诞节，比较好奇你的故乡有没有过节的习俗，毕竟……”
封艾抬眼，望了望菲利斯女士那张富有西方血统的美丽面庞，打开雪克壶，取出了一只干净的杯子。
瓦伦坦女士自然是明白封艾意思的，毕竟圣诞节本就是源自西方的节日。
“过呀。以往的话，我都会在sakura的床头挂上可爱的小袜子，等待着圣诞老人给她送礼物呢。”
菲利斯巧笑嫣然，一旁的sakura眼角抽搐了几下，冷声道：
“每年都要往我的袜子里塞你吃剩下的妙脆角，第二天还很开心地拿来一边吃一边看垃圾肥皂剧，你真的把自己当成人类来看待了吗？”
不远处听见这番对话的伊斯特不由得稍稍偏转过头去，菲利斯剜了sakura一眼，也不说话。封艾憋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平稳地将杯垫上的酒推到了菲利斯女士面前。
“‘大都会’。”
菲利斯听到这杯酒的名字，眼眸里流转过一丝摄人心魄的神采。封艾从吧台里的水瓶里裁下一支迷迭香的茎，用打火器喷了喷，一股令人迷醉的奇特香气在酒馆里蔓延开来，有若实质。封艾将燃烧过后的迷迭香用镊子夹着放进了那杯酒中，示意已经调制完成。
“酒的名字，”
这次，封艾却是不等菲利斯小姐发话，便微笑着说：
“喝过以后，再自己想象……或许要会比直接听官方的解释更让人开心一点。”
菲利斯眨了眨眼，端起那杯色泽清丽的鸡尾酒，轻轻地抿了一口。
清香的甜，带着迷迭香的气味，柠檬的酸和涩，混进淡淡苦艾酒的味道。
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那是一种……近似于色彩斑斓的味道。
就像是大洋彼岸那座光陆怪离的大都会。
“我很喜欢。”菲利斯·瓦伦坦轻轻将酒杯放下，神态慵懒地伏在了吧台上，目光柔和。就像是一只优雅的猫。
“我真的很喜欢。”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
“……无论是这间酒吧，还是你这位小老板，都有趣的很。”
菲利斯·瓦伦套那双迷人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在封艾和一旁的伊斯特身上流转。脸上那抹俏皮的笑意简直像是看完了一本青春文学的怀春少女。
“说起来，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诱拐到秋楚小姐来当侍应生的呢？封艾先生？”
不管怎么说，身为曾经第六师的副司令，这位美丽的女人对世隐乡的情况自然也是了然于心的，当然也知道伊斯特·秋楚身为师匠最小的弟子，在这座城镇里的超然地位。伊斯特自然也是认识菲利斯小姐的，只是菲利斯这几年常常在外奔波，彼此之间接触的机会也甚少，两人平日里倒是算不得太过于熟络。
……然而，就凭菲利斯·瓦伦坦那种自来熟的脾气，遇见了新奇的事情不问出来也是不太靠谱的。
倒是封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八卦，丝毫没有露怯，反而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我长得比较帅。”
菲利斯女士笑得花枝乱颤。伊斯特被封艾厚颜无耻的回答愣住了一阵，旋即脸上漫起红晕，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走到另一边又打算洗杯子去了
许是心不在焉的缘故，伊斯特走到吧台前，拉开储物柜的玻璃柜门时，眼神犹在不自觉地瞟向窗边的淡淡月色，以至于那杯碗碟子间的缝隙滑腻急促地游过一道黑影，从她手边一闪而逝时，她全然没有发觉。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变故。而这个并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画面，则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拉开了一场平安夜惊悚狂欢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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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7
差不多的时分，世隐乡另一头，三先生柳拂衣的小楼里一片宁静。鹅黄色的窗帘后透出淡淡的光线，三三两两的飞虫在窗外扑腾。此时已是冬季，照理说是见不到这些被光亮吸引的小虫的。但世隐乡毕竟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多多少少也孕育了一些在外头世界见不着的稀奇生灵，人们对此已是习以为常。
小楼里偶然传出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满满洋溢着一片祥和安乐的气氛。
——如果不是那窗帘上的倒影略微有些惊人的话。
透过那片窗帘看去，便只能依稀看见一片模糊的轮廓：娇小可爱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小小的脑袋晃啊晃的，显得很是开心。只是就在她的脑袋上，正悬停着一双无比巨大的手掌，一道看起来凶神恶煞、宛若熊瞎子般的黑影正虎视眈眈地将手伸向了毫无防备的小女孩……
……
“柳掰掰！好痒哦！”小葫芦脑袋随着柳拂衣手指轻柔的抓挠一晃一晃的，脸上笑嘻嘻的。
“小葫芦，不要乱动了，泡泡会掉进眼睛里的。”
柳拂衣的神情很是严肃，看起来倒不像是在给小葫芦洗头，而是沉默寡言的侠客在杀人雨夜前磨砺宝剑，只是搭配上他那张似猪似熊的憨厚大脸，看上去却是有了几分滑稽可笑的温馨感觉。
此时两人在正厅里。中央的位置放了个大号的洗脸盆，盛满了热水，底下支起个简易的架子，摆着煤炭。
小葫芦便坐在里面，露出光溜溜粉嫩嫩的上半身，柳拂衣认真地给她洗着头，看起来倒像是任人摆布的布娃娃。又或者说……其实更像是一只长着猪头的巨大黑熊正在用小孩子煲汤。若是给外人瞧见这一幕，都不知该有多惊悚……
小葫芦平时常扎着两颗可爱的丸子头，这时拆下了发圈，柔顺的头发其实已经很长了，本该垂到她圆滚滚的小肚子上，现在正漂浮在微微泛着热气的水面上。柳拂衣的手指粗大，洗头的动作却是极为轻柔，细腻地捻过小葫芦后背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揉捏着，抓挠发根的时候尤其小心翼翼地，看起来颇像是在绣花。
这个平时从来不苟言笑，长相吓人，让见者避之不及的怪物。这个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意志坚定，行事沉稳的当代侠客——就像是将这一辈子所有的柔情都寄托在小葫芦身上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够看见柳拂衣隐藏在那张看似狰狞的面庞下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柔和。也只有这种时候，令人望而生畏的三先生才会彻底褪去那生来便挥之不去的凶戾神态，看起来……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柳拂衣为小葫芦洗头的动作很是熟练。比起五年前刚捡到小葫芦的时候那搓衣似的洗头方式，更加是不同往日了。
实际上柳拂衣还曾经为此苦恼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葫芦三岁时头发就已经很长了，不方便打理。洗头不方便，扎头发更不方便。尤其是柳拂衣的手太大了，小葫芦的脑袋对他而言就像是袖珍型的芭比娃娃，根本无从下手。
为此，当时还在牙牙学语的小葫芦披头散发了很长一段时间。
柳拂衣也不是不曾想过将小葫芦带给世隐乡给林舍予照顾。只是那时连话都说不好的小葫芦已经死死地黏上了柳拂衣，别人一抱就大哭大闹，只有放回柳拂衣怀里的时候，她才会安静下来，简直就是那刚破壳而出，将柳拂衣认作了妈妈的鸡崽子。
从那时起，一向是独来独往的鬣魔柳拂衣身后就多出了个背篓。
小葫芦一点一点成长，学习着说话，观察着世上的事物，学习着世上的道理。而柳拂衣呢，也是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地学习着照顾小孩的知识。起初并不顺利，他的身体给他带来了太多的不便……让他的一切行为都显得笨拙而艰难。
但经过了几年时间的磨合，柳拂衣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一切。如今的三先生，若是要论育儿经验，怕是在坊间各位奶娘嬢嬢之间都能争个魁首的位置了。
客厅的角落放着一部旧电视，此刻播的正是些已经录制好的动画片。想来是小葫芦这个年纪的女孩要让她安心洗个头也不太容易，柳拂衣才想出了这么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
尽管把娃娃放在客厅里一边洗头一边看电视怎么想都有些奇怪，但是至少效果还是有的。
小葫芦看着动画片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看她那投入的模样，已经是忘记了身边的光景，莫说是洗头，就算是要给她烫个头发都是绰绰有余的。
“柳掰掰，”小葫芦看了一阵，忽然出声问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柳拂衣仍在专心致志地给她洗着头，现在已经是在过清水了，尽管此时室内已经被热水蒸得暖乎乎的，他还是还不时舀上一勺热水浇在小葫芦身上，怕她在这初冬时节一不小心着了凉——看着倒和他平日煨白切鸡的手法差不多……
“什么问题？”
小葫芦“唔”地想了一阵，说：
“柳掰掰，海绵宝宝的爸爸和妈妈是怎么样生出海绵宝宝的呀？”
柳拂衣洗头的动作骤然一滞。一时间没收住力道，按着小葫芦的脑袋向后仰了仰，小葫芦眨巴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柳拂衣，许是觉得他表情呆呆的，又咯咯地笑起来了。
“呃——”
柳拂衣陷入了非常纠结的状态。似是被这小孩子无意问出的问题彻底难倒了……
小葫芦今年还不到六岁，要是直接给她普及那方面的知识，会不会为时过早？
但是转念一想，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大人会知道，就算小孩子自己没有想法，这世道人心不古，心地不善的成年人也还是有的，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随时陪在小葫芦身边，若是不给她做一下教育，提升一下防范意识，好像又不是很妥。
而且，前两天在菜市场跟那几个嬢嬢闲聊的时候，也大抵交流过些许带孩子的经验，至少她们就是在孩子差不多这个年纪的时候教会这些的，“那个地方是不可以给别人碰的”，“因为如何如何……”诸如此类的，教育永远不会嫌早，防患于未然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自己又是一个男人，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要让妈妈来教的，自己要是讲了，会不会显得很奇怪？小葫芦会怎么样看自己？小葫芦这妮子没心没肺的，若是某天大大咧咧地告诉二师姐“柳掰掰教我不要给别人碰……”之类的，会不会被二师姐当成变态？
果然这种事情应该还是得麻烦一下二师姐，女人之间的事情他实在不方便出口，二师姐近来有些忙，那没准可以问问菲利斯……呃，想到sakura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是算了。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当下要做的应该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他柳拂衣生平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直，绕不得零星半点花花肠子，真要他撒个什么谎吧，简直就比要了命还难受……
柳拂衣沉思了很久，一张憨厚的毛脸涨得通红，终于是闷闷地开口：
“这个啊，小葫芦啊，一般来说呢……这个小孩子啊，其实都是爸爸和妈妈在……在外面捡回来的……”
“哇！”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柳掰掰，是真的吗？”
“……嗯，你想想看，小葫芦你不就是我从树林子里面捡回来的嘛……”
小葫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噢~怪不得海绵宝宝是一块海绵，但是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姜饼呢！”
柳拂衣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连声称是。心底想着自己方才恐怕真的是想多了……
磨蹭了许久，总归是给小葫芦洗好了澡。柳拂衣熟练地帮小葫芦把身子擦干，放在了背篓里，便站起身来，打算去给小葫芦热一杯牛奶。
小小的房间里弥漫着热气，寻思着这样空气不太流通对身体不好，柳拂衣便走到窗边推开了小窗。
冬夜的凉风拍在窗棂上，驱散了房间里迷蒙的热气。空气里很快便飘来了梅花的香气，小葫芦的脑袋还包裹着毛巾，忽一吸溜鼻子，砸吧砸吧嘴，一副非常享受的神情。
柳拂衣看见这幅景象心底一暖，笑着走向小葫芦。就在这时，多年的江湖历练让他感受到身后有一道急促的微风袭来，柳拂衣几乎是在瞬间便拧转过头，身上爆绽出摄人心魄的杀气。
然而，就在他那远超凡人的动态视觉捕捉到来物的瞬间，整个人忽然愣了一阵，动作慢了半拍。那道影子轻飘飘地从他身旁溜过，随着小葫芦一声惊呼，径直糊到了她的脸上。
一阵诡异的沉默。
柳拂衣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嘻嘻……”
小葫芦又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稚嫩的手掌把糊在脸上的一只鼯鼠扒拉下来，捧在手心上，看起来很是开心：
“肉山大魔王！你怎么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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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8
且不说柳拂衣和小葫芦这头发生的事情，将视角继续向世隐乡的北方延伸，划过那在七八点时分纷纷点灯取暖度过寒冬的千家万户，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区。
这里是世隐乡大先生李默存的住所。
简单而精致的小院里铺着齐整的草皮，显然是经过精心打理的。
草叶之间不具名的小虫发出轻促的鸣声，飘飘荡荡地传出很远，将这片本来就颇为幽深的角落衬得更加寂静。
屋子里没有铺设电路，燃着的是煤油灯。当初建造房子的时候，李默存就特意让工人们尽量让这间小屋维持简朴，工人们虽然不解，也只得一一照做。只是在心里面感叹这大先生向来都是个怪人。
世隐乡的几位先生都是独居，住所分散在镇子里的各个角落。此时此刻，李默存又在做些什么呢？
桌案上铺着微黄的纸张，看着颇像古时的宣纸，但是质地是有所不同的。
实际上，世隐乡的纸张都是按照着李默存给工匠们制定的工序制造的——莫说是要和艾斯兰的纸质工艺做对比，就算是拿去和外面稍微富余一些的外区做比较，质量也是有所不及的。
但这也算是聊胜于无。世隐乡本就是隐于世外的城镇，与外界交流甚少，负责进货的配给队每隔两个月才回乡一次，带来的也只尽是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若不是有那满脑子稀奇古怪知识的大先生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用周边的黄竹造出了这种世隐乡独有的竹纸，人们还得像二十年前一样常常陷入无纸可用的境地。
这也是世隐乡的人们都敬重李默存的原因。大先生虽然平日不掌实权，也不理军务，总爱三天两头往外边跑，看上去就像是个文弱迂腐的书生，但是实际上，自打十几年前大先生被外出游历的师匠带回来以后，他脑子里装着的那些包罗万象的古怪知识几乎已经是润物细无声般渗透了整个世隐乡。
乡里的风车水车都是他造的。建筑的格局也是经过他的安排定下的，看起平平无奇，十几年来却是不曾漏风漏水，极为稳当。就连那竹林书院图书馆里的藏书，都是他一手包办的——使唤配给队从周边城镇想办法弄来一些，自己带回来一些，印象里有些书如今已经找不到的，便又默写了一些。
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又甚喜读书，也不拘泥书类，圣贤哲学，格物之理，乃至于战场兵法，甚至是言情志怪的小说，都是乐在其中的。
不夸张地说，除了竹林书院的那帮男学生以外——他们因为李先生的竹纸问世而多出了好几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人们敬爱大先生的心情其实是不亚于林舍予先生的。
……尤其是乡镇里许许多多正值妙龄的怀春少女。
大先生虽然看着常有些蔫蔫的，人长得却很是俊俏，性格又是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温和——
最重要的是，大先生虽然看上去年轻，今年其实已是二十八岁，将近而立之年，终究要考虑那成家立业的事情。这般诸多因素相加起来，就算是流水再怎么无情，终究也是冲不淡那满树桃花缱缱情意的。
李默存安静地坐在桌案前，眉眼之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无论是在人前人后，他也总是这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好似世上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让他慌乱一样。
他左手捻了支毛笔，墨先前已经在砚台上磨了很久，久得不可思议。他保持着握笔的姿势也已经很久，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的右臂齐肩而断，如今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截袖子。没有了玉璧貔貅的李默存如今也只不过是一届羸弱书生，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因为他不是左撇子。没有了右手的他，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包括洗衣做饭，包括除草，包括写字。
李默存沉思许久，终于是徐徐下笔，毫尖点在之上，染出墨痕。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
笔锋顿了顿，李默存愣了半晌，将笔放下，看着那张纸上的字迹，不由得苦笑起来。
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很丑。就像是不识字的黄毛小儿用脚拿笔随性的涂鸦。这样子的字要是让人知道是出自世隐乡的人间行走，大先生李默存，只怕会被人活活笑死。
但李默存终究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没失去右手之前，他曾经写得一手端正俊逸的好字。乡里的人逢年过节若是遇上李先生，能讨来一副字，那都是莫大的荣幸。
如今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但是对他来说，又好像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李默存的生活依旧，每天打理打理花草，翻翻书，不时出去转悠转悠。除了不能再去外界寻找药方以外，没什么不同。
右手已经断去是事实，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看见自己也有写出这么难看的字的时候，李默存并没有什么惆怅的情绪，看起来倒是挺开心，像是见识到新鲜事物的小孩子，对世上的一切都保持着最纯真的好奇，一切不过是重新开始而已，他兴致盎然。
李默存在脑海里重新勾勒了一遍字形，便打算继续再写下去。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元48年的平安夜，世隐乡里千家万户都点燃了灯火，将这片林间月下的质朴小城缀出一片温暖的光点。遥遥看去便像是中秋节江边漫天飞舞的孔明灯。小小的屋子里，大师兄李默存正在灯下练字，微微摇晃的烛火透过薄薄的纱窗，析出一道温和的书生剪影。
微凉的冬风穿过窗户，把桌案上的竹纸吹得猎猎作响。李默存又停了笔，伸手去拿起桌角的纸镇压在了竹纸上，也没仔细再看自己方才写下的字，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依稀中记得自己今夜好像不曾打开过窗户。
想是昨夜窗没有关好。念及此处，李默存便随意站起身来，打算再去把窗户关上。夜风灌进小屋里，把煤油灯里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一时间整个小屋里都多了几分寒意。
手指刚刚点上窗棂，李默存便轻轻愣了愣。
窗台外的草地上，趴着一只泰迪。
……
第四杯酒“大都会”喝完，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的脸上浮起了惊艳的潮红，坐姿慵懒依旧，却已经是随性了许多，自然地翘着双腿，一只手支在了下巴上。许是酒精上了头，又许是如梦酒馆里的暖气开得实在太热。菲利斯已经脱去了身上的短风衣，白皙的脖颈之下，美丽的弧线若隐若现，周围吧台上的不少男性都会抑制不住地转头看她。
真是个让人摸不透年纪的女人。气质成熟而妩媚，五官却全然不显老态，那姣好的身材更是让人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名四五岁女孩的妈妈。
封艾时不时抬眼看一看身前的菲利斯女士，又侧过头去瞄一眼还在旁边擦杯子的伊斯特，心底里觉得有趣。这两位同样是一顶一的金发美人，若是没人点破，谁都可能会误以为是一对姐妹，但是这两人之间的气质和性格却又是天差地别，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韵。
菲利斯借着平安夜的由头，硬是拉扯着女儿sakura在酒馆刚开业的时分便进来喝酒，如今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酒也过了三巡，菲利斯却仍然没有倒下的意思。她轻轻地搅拌着空杯子里的冰块，等待着封艾的第五杯酒。
sakura显然已经是不耐烦到了极致，也不在啜那空空如也的杯子，双脚踩在吧灯的踏板上，疯狂地抖动着，脸上却仍然是面无表情。
这让封艾想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又想到了唐唐，所以他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果断地把仓鼠滚轮里的阿尔萨斯献祭了出去，姑且是当做了sakura瑟瑟发抖的消遣玩具。
“菲利斯小姐。”封艾忽然问道：
“听说你和三师兄要在节后出发，去北极雪原？”
“是呀。”菲利斯轻飘飘地应了一声，笑道：“很感兴趣吗？”
“算是吧。”封艾摸了摸鼻子，笑道：
“……毕竟也算是在人们口中大概听说过‘雪国’的事情。对那边的矮人族也很感兴趣。菲利斯小姐这次前去，也是要去雪国的吧？”
菲利斯撇了撇嘴：“这我就不清楚了，师匠老爷子每次拜托我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做些什么。”
“不过，”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道：“我也没去过雪国，确实也对那地方挺感兴趣的。不知道那群一天到晚只知道打铁的矮子跟我家的sakura比起来，谁比较高一点……”
话未说完，sakura就用手推了推桌沿，吃力地从吧凳上转过身子，用力地蹬出双脚，狠狠地踢在了菲利斯的腿上，险些没把菲妈妈一脚踹下吧凳。菲利斯脸上笑意盎然，也不去转头看sakura，手肘却死死地撑在吧台上，暗暗使劲，不让自己被sakura踢下去。
这对母子暗中较劲了好一阵以后，sakura毕竟还只是个小女孩，终究还是力气不够，败下阵来，恼怒地趴在吧台上把滚轮里的阿尔萨斯转得飞快。菲利斯笑得更欢了。
封艾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还是僵硬地保持着微笑，将雪克壶打开，金黄色的酒液徐徐流进杯中。
“这第五杯酒，”封艾语气里忽然多出了几分笑意：“倒是和菲利斯小姐颇有些缘分。”
菲利斯在吧台上的习惯是从不主动指定要喝的酒，全凭封艾自由发挥，颇有考验他调酒本事的意思。但封艾何许人也，在经历了鸡尾酒女王玛丽安娜长达两个月的调教后，已经彻底激发了自己在调酒方面的天赋，私下里常常跟伊斯特大言不惭地自称是外328区调酒小王子，脑子里的英雄池浩瀚如海，这段时间以来给菲利斯调过的酒不下百杯，竟是没有一杯重样的。
“哦？”菲利斯眼底里流露出饶有兴致的光芒：“这是什么意思？”
封艾把那杯流转着迷人色彩的鸡尾酒端到菲利斯·瓦伦坦面前，轻声说道：
“它叫情人（valente）……和您的姓氏是一样的。”
菲利斯眼底有些迷离，也不说话，凑上桌前，在杯沿上轻轻抿了抿，杯沿上留下殷红的唇印。她的眼睛在刹那间流转过极为艳丽的色彩，却又忽然眉头一蹙，弯下腰去，将手伸向自己的腿。
菲利斯女士穿着的是一双宽边短筒靴，衬得她脚踝极细，美妙的线条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此刻那只白皙的右手却是毫无形象地伸进鞋口里掏了一阵，随后菲利斯的脸上便流露出十分古怪的神情，皱着眉头来回鼓捣了好一阵，复又抬起头来，笑语吟吟道：
“我的靴子里有条蛇。”
她伸出手来，苍白的手指上，正缠绕着一条黑得发亮的，墨西哥黑王蛇。
看见那条蛇的瞬间，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极为惊愕的神情。最让人意外的却是sakura。sakura此时正端着一杯伊斯特给她添满的西瓜汁，看见那滑腻的事物在菲利斯手指尖流动时，精致的脸蛋在刹那间变得煞白，竟是比干干净净的白纸还要白上几分，随后，嘴里的那口西瓜汁便“噗”地喷了出来，整个人骤然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向后栽倒过去。
封艾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伸手按在吧台上，只见右手那精致复杂完美的圆形界纹爆射出惊人的红色光芒，那张样式古朴的旧式吧台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从sakura身前的位置一阵扭曲，看起来不像是木头，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有着木头色彩的软泥怪物，急急地朝前方探出，将那脑袋都快要触及地面的sakura整个人包裹起来，又缓缓地卷回了吧凳上。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的事情——换做是以前的封艾，根本不可能如此顺畅地在短短几秒之间做出如此细致的结构重组，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当时那些在他手中变化的物什看起来更像是有无形的巨手将其强行扭曲变形，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却像是赋予了那些死物全新的生命，这也都是多得于这段时间以来他孜孜不倦的练习。
一旁的伊斯特情况也没有比sakura要好上多少，虽然她经常对一些有些奇怪的事物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尽管她常常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外表木讷的女孩子其实对圆圆的东西似乎极端缺乏抵抗力。这也就是她一直坚持把阿尔萨斯喂得白白胖胖的真正原因，也是她把脏兮兮这种没点屁用的破机器人一天到晚带在身旁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封艾还隐约发现了一件极为惊人的事情：伊斯特其实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无用，每次她碰见无用的时候，都会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眼神常常会不自在地瞟向无用那颗圆溜溜的西瓜头……那表情，就像是害羞的女孩看见了心仪得不得了的宠物……
总而言之，无论伊斯特对可爱的东西多么无法抗拒、品味有多奇怪，那条声势惊人，油光发亮的黑色无毒蛇显然并不在她喜爱的范畴之内，所以此刻的伊斯特同样也是俏脸一片煞白，身上甚至抑制不住地隐约有黑气流出……
场上，也就只有那脑子似乎总是缺一根筋的菲利斯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眼下场景的惊悚程度，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条不到一指粗的小蛇，那条黑王蛇已经拱起了上半身，屈成s型，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和菲利斯对峙，看起来倒像是被养蛇人的蛇笛诱导着翩翩起舞，菲利斯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倒是十分有兴致。
“哎呀，这小东西长得还真好看呢。”
尽管眼下的场景很不合时宜，封艾简直都想虚着眼吐槽一句那玩意儿现在是摆出了攻击姿态准备要啃你几口，而不是在跟你跳舞调情了……
说起来，这条蛇，封艾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然而还不待封艾作出反应，更多、更大的骚乱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在酒馆各处发生了。
“啊！”
“救、救命！”
“这……这是什么！”
“啊！好痛！”
“该死的……”
“啊！它在咬我！它在咬我！”
“是鸡！为什么这里会有鸡！”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里有只老鼠！”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我的天啊，那是什么鬼东西？是鹅吗？”
酒馆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宛若被暴徒扫射，慌张逃散的恐怖袭击现场，有的人跑着跑着忽然摔倒在地上，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只大白鹅正拼命地啄着他的屁股，有的人被一条狗扑在脸上，仰头摔倒，流着哈喇子对着那人的脸一顿乱舔，有的人艰难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便被一只巨大的猫爪子勾住了裤脚，往桌子深处拖去……
“呀！”菲利斯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倒是一点也不见慌张，反而不慌不忙地打趣道：
“这是《动物世界》的剧组来世外神隐乡采风了吗？”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也没空搭话，自顾自地从旁边推开吧台的挡板走了出去，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对策，伊斯特也终于缓过神来，贴着酒柜尽量在不接近吧台上的菲妈妈和那条蛇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挪到封艾的身旁，小声问道：
“封艾……这下该怎么办？”
封艾摇了摇头，皱起眉头看着如梦酒馆里这鸡飞狗跳的场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跑出酒馆门口。
整条康安街上，一场属于无数只奇怪小动物的平安夜狂欢已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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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79
虽然并不知道无用院子里的宠物，那只自称肉山大魔王的鼯鼠为什么会跑到柳拂衣的家里来，但自家的宠物离家出走了，换做是谁都会感到着急的。
于是，柳拂衣稍一寻思，便去拿了厚厚的外套给小葫芦穿上，决定和她一道去无用的院子里把肉山大魔王给送回去。
然而，当他们走出门外时，便被那扑面而来的混乱景象彻底镇住了。
院子外的街道上，人们慌乱地四处逃窜着，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摇曳的灯火中不时闪过许多动物的身影，或是小猫小狗，或是猴子兔子，鸡鸭雀鹅之流更是不在少数。这些动物都跟发情的母猪一般到处横冲直撞，逮着人就冲上去扑倒在地对着鞋子袜子一顿乱啃，甚至于真的母猪也是有的……
一只不识相的大鹅如醉汉一般晃到柳拂衣身边，猛一扑腾翅膀就要往他脸上扑去，柳拂衣眼疾手快猛地攥住了它的脖颈，那只大鹅发出极其惨烈的“kuaaa”一声，便被柳拂衣随手丢到了远处的花圃里。
小葫芦从背篓里钻出脑袋，肉山大魔王被制得服服帖帖，此刻正趴在她的脑袋上。她瞪大了眼睛，指着前面那群小动物叫道：
“啊！是飞天小女警！还有泰山！那边那个是贞德……咦，蒙娜丽莎也在！”
小葫芦年纪虽小，却是极为聪慧，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记忆极好，见着这些动物大多都是些在无用的小院子里见过的，便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来。便是同样见过这些动物的柳拂衣，也没能耐记下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名字，再说了，这些小动物大多都和同类长一个样，谁能够在夜色中分辨出那么多细节呢？
“它们都是无用的宠物？”柳拂衣闻言，皱起了眉头。
“有的是，有的不是。”小葫芦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此刻，柳拂衣也显然意识到这群小动物的暴走或许事出有因，甚至还很有可能是无用造成的，沉吟了一阵，便道:
“看来咱们得去找无用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才行。”
柳拂衣扯了扯肩头上的一根绳子，背上背篓的盖子便在牵扯的力道下盖了下来，小葫芦还没来得及缩回脑袋，便被那轻飘飘的竹编盖子按了下去，只来得及发出“唔”的一声。
柳拂衣提起纵身，那巨大臃肿的身躯在长街里如同鬼魅般飞奔起来。
“小葫芦，”柳拂衣忽然问道:
“刚才你说的蒙娜丽莎是哪只动物？”
“是把那个人拱到地上的母猪。”背篓里的小葫芦瓮声瓮气的。
“……”
柳拂衣拐过几个街口，来到了主干道上，再次被眼下的场景震撼了一遍。这里的人流更多，动物也更多，简直如同鬼子进村似的，动物的物种也越来越天马行空，起初还是些体积偏小，模样算得上可爱的小动物，现在在这条大街上一眼望去，又是骡子又是马的，就连土狼都有，甚至还有很多看起来异常危险的食肉动物，柳拂衣眼尖，还在远处的人堆里隐约瞧见了一只犀牛。只是这些动物看起来凶残，目的却都不像是要伤人，倒是对人们的鞋子有什么奇怪的执着似的，全部都是奔着下半身去的。往往是扑倒一个人以后便开始啃他的鞋子，所以街上这此起彼伏的叫声听起来煞是惨烈，实际上也真没多少人受伤。
他的眉头抽搐了几下，松开了脸上的带子，无奈道：“小葫芦，你别告诉我，这些也是无用的宠物。”
小葫芦便又从背篓里钻出来，认真望了好一阵，方才摇摇脑袋：
“这里的动物我都不认识了。”
柳拂衣觉得有些头痛，仰头四周望了望，确认了个方向，说道：
“眼下这种状况，只怕是无用一个人也处理不过来了。咱们得先去找二师姐问问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小葫芦刚说了一声“好”，便又“唔”的一声被盖子按进背篓里去了。柳拂衣换了个方向，朝着城镇里林舍予居住的那栋小楼狂奔而去。
途中柳拂衣为了抄近路，直接跳上房顶，在楼房砖瓦间飞跃起来，那看起来极为笨重的身躯踩在轻脆的瓦片上竟是就连一点响声都没有，不一会儿便飞跃了一大片街区，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所在。
这里距离林舍予的住处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其实便是那大师兄李默存的住所，柳拂衣路过时也不知道想到些什么，顿了顿身子，便又从楼顶上一跃而下，径直朝着李默存的住处跑去。
时年是48年12月24日。这天晚上，柳拂衣带着背篓里的小葫芦，在一场沸沸扬扬的暴动里穿越了大半个城区，肩头上披着茫茫月色，来到了一栋僻静古旧的小屋门前。这位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传奇侠客曾经自以为自己的心态已经不会再因为任何诡异荒唐的事情而动摇哪怕一分一毫，但是在接下来的7秒钟后，从小屋门槛处伸出的那只苍白左手将会打破他余生所有的幻想。
李默存颤颤巍巍地从小屋里爬出，他的头发散乱，脸上沾满尘土，气若游丝，抬起头来看见了柳拂衣，温和的脸上流露出希冀的目光：
“三师弟，你好，可以救救我吗？”
他下半身处，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柳拂衣沉默地向后退出半步。下一刻，他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迈出脚步。背篓的盖子松开，小葫芦钻出了脑袋。
“柳掰掰，你说这些小动物都在干嘛呀？”
“嗯，不知道呢。”
“……呃，三师弟。”看着柳拂衣和小葫芦离自己越来越远，李默存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柳掰掰，你说舍予姐姐真的能解决这些小动物吗？”
“嗯，不知道呢。”
“……呃，所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三师弟？”
小葫芦又问道：“可是柳掰掰，要是连舍予姐姐都解决不了这件事情，那咱们该怎么办呀？”
“嗯，不知道呢。”
“呃，三师弟，不如你先救一救我，再……”
“柳掰掰，咱们会不会被小动物……唔！”
背篓再次关上。柳拂衣道了一声“坐稳了”，便再次掠起清风。
“呃……”
李默存痴痴地望着柳拂衣离去的方向。
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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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0
sakura仍旧趴在吧台上昏迷不醒，看来是先前被那条蛇吓得不轻——这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冷若冰山的小女孩如今终于显露出稍微像个孩子的一面，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封艾略微觉得有点安心，甚至觉得刚才她被吓到的模样有些可爱。
眼下酒馆里已经是彻底闹开了锅，封艾来回踌躇了一阵以后，也是很快地便和伊斯特确认了酒馆里有不少小动物是在无用的院子里见过的，他们的想法和柳拂衣那边倒是如出一辙，都是想着去找无用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菲利斯小姐也想着要去凑凑热闹，只是念及现在sakura还在昏迷中，于是便留在了酒馆里照顾女儿，也等于是顺便帮封艾看一下酒馆了。于是，封艾便和伊斯特一道走出了如梦酒馆，急匆匆地便往无用的住所赶去。
临出门前，封艾忽然记起什么，又急匆匆地跑回酒吧，把仓鼠滚轮里那先前被sakura折腾得不省人事的阿尔萨斯提溜起来便往外跑去，他刚刚在酒馆里见到了只比人还大的缅因猫，天知道要是把阿尔萨斯落在那边，回来的时候要等那只缅因猫拉多少回屎才能够见着阿尔萨斯的骨灰……
两人跑出街上，混乱的景象远比柳拂衣见到的要惨烈得多：康安街原本就是人流量极大的步行街，如今更是漫山遍野的小动物在四处乱窜，如果不是无用引发的这一场骚乱，根本没有人想到这附近的山林里竟然有如此之多奇奇怪怪的小动物，浩浩荡荡地宛若蝗虫过境，无情地掠夺着每一个人的袜子。
在街上穿行时，无论封艾还是伊斯特都显得格外小心，生怕旁边那些小动物注意到了他俩扑将下来，那种事情要真是发生了，两人就很可能会被小动物们压在身下堆积成山，跟被压在五行山的猴子一样无处可逃。
出乎意料的是，封艾和伊斯特的行程异常顺利，一路上穿过康安街，许多正在撕咬袜子鞋子的动物都会朝两人投去注视的目光，随后那目光又化作了忌惮，然后便不再理会那两人，继续挑比较软的柿子来捏。
封艾不明就里，但这情况终归是好的。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认睡在上边的阿尔萨斯没有被颠下来，随后又回头对伊斯特喊道：
“伊斯特，咱们得快点……”
找到无用的过程远比封艾预料得要轻松得多，事实上，两人刚刚冲出了康安街，便看见了远处迎面踉踉跄跄跑来的无用。此刻的无用身上还穿着红色的睡衣睡裤，只是那睡衣腰围的部分像是被裁去了一圈、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肚皮，头上便戴着顶用那裁下的布料歪歪扭扭缝起来的尖顶圆帽，帽子在那圆滚滚的西瓜头上耷拉下来，蔫蔫巴巴的。
无用的身上也满是灰尘，甚至还打着赤足，脚丫子已经是黑压压一片，看来已经在这街上晃荡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封艾远远跑来的时候似乎还显得有些开心，眨巴眨巴眼睛，遥遥地喊了一声“封艾”。
封艾气喘吁吁地跑到无用身边：
“无用……哈……”他望了望周围那片混乱的景象，问道：“这是怎么搞的？你现在是成了动物革命军的首领吗？”
无用又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没听懂封艾的意思，只是摇摇头，急道：
“不是的。是圣诞老人。”
“哈？”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流露出极为难以置信的神情：“圣什么？”
“圣诞老人。”无用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封艾跟无用说过，别的地方的人们都会假扮成圣诞老人给大家送礼物，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很开心。无用也想要让大家都开心，但是无用没有办法偷偷摸摸地钻进别人家的烟囱，所以无用就想到了无用的动物朋友们，无用叫它们帮忙把礼物放进袜子里，但是它们误会了无用的意思……”
“圣……圣诞老人……”直至此刻，封艾也终于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到这一切某种程度上都算是因他而起，封艾就不由觉得一阵头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失魂落魄地呐呐道：
“啊……是这样啊……”
封艾叹了口气：“眼下这场景，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
无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那双没有情绪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这些动物很多都是无用的动物朋友的动物朋友，现在它们都很亢奋，无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这样的话，也只能看看咱们那位神通广大的舍予姐姐有什么办法了……”封艾挠了挠头，无奈地对无用说了一声：“圣诞老人小同学，你要做好负荆请罪的心理准备了，咱们现在就得去找舍予姐。”
无用又眨眼睛，道了声：“好。”
“走吧，无用，还有伊斯特……呃，伊斯特？”
封艾抬脚欲行，却发现身后的伊斯特没有跟上，诧异地转过头去，方才发现伊斯特此刻的神情尤为古怪：看起来很是不自在，眼神到处游移着，却总是时不时会瞟向那穿着一身圣诞老人赝品装束的无用——虽然他现在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但那副打扮，确实是有些……
封艾心中已经大致明了伊斯特的想法，按捺下心头的好笑心思，一把拉过无用的手递到了伊斯特手上，笑道：
“圣诞无用，你现在只能想办法讨好大家了，等大家伙知道这麻烦事是你折腾出来的，指不定你要被拆成多少块。”
伊斯特捏到无用柔软的手掌，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小奶猫一般哆嗦了一下，终于是没能按捺下心头的感情，蹲下身来把无用抱进了怀里，害羞呐呐：
“无用好可爱……”
无用的脑袋在伊斯特的肩头被挤成了一团，仍旧是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
世隐乡里，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上，几位先生都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地方赶去。一边是那带着小葫芦的柳拂衣，另一边便是封艾、伊斯特和无用三人的组合，几位先生都在各自展露神通，努力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穿过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暴乱狂欢，在一片皎洁清冷的月色中朝着世隐乡里的某一点逐渐汇聚。
林舍予并不知道她会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后成为此次事件的中心。此刻的她，仍在那栋专属于她的小楼里安静地绣着花。
温暖的灯光透着昏黄的光晕，染在桌案前那一块洁白的绢布上。那双世上最细腻好看的手正捻着一枚绣花针，轻巧熟稔地穿针引线，一朵清丽美艳的莲花在绢布上渐渐成型。此时深夜将至，家家户户用过了晚餐，不是在街上闲逛消遣，便是回到屋中取暖准备入睡。林舍予也不例外。
小楼里的气候并不冷。早些时候林舍予已去了沐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亵衣，洁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线条柔和，当真宛若那古代美人的肖像画一般。林先生平日里总是日理万机，一年到头都没个空闲，也就只有这临近冬元的时分，方能在睡前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但这段时间里她也还是不忘记绣花的。只是绣花时并不需要全神贯注，这几年来一直绣那同样的三种图案，整个绣花的过程已经是了然于心，哪怕是一边闭目养神，她手上的针脚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错乱。
这种时分，林舍予都会想些漫无边际、乱七八糟的事情，平日里总是片刻不停地思索着这样那样的事情，已经养成了习惯，真让她彻底放空大脑、那她是做不到的。
今夜的林舍予也想了很多。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迫在眉睫的战事，而是去想写琐碎的事情。封艾最近开的那间酒馆生意颇为红火，自己是不是该找个空闲的时候去坐一坐？伊斯特下一次闪烁，是在什么时候？三师弟冬元节后便要动身去北极雪国，他的生活能力自然是无需她来担忧的，整个世隐乡里最靠谱的人便是老三，只是这次带上了那位就连师匠都颇为头疼的菲妈妈，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小师叔在外面过得如何？蓝思琳有没有闯出些什么大祸？虽然已经叮嘱了他们不能轻易暴露自己作为世外神隐乡人间行走的身份，但是以小师叔那管不住嘴的性子，这些事情怕都还难说。
都是些恬淡而又琐碎的小事。就像是这个冬元节前平静而安详的夜晚。无论时代的洪流会将她，将他们，乃至这个世界卷向何方，至少在这短暂的片刻里享受到的宁静是真实存在的。林舍予想了很多很多，那张素来不苟言笑的美丽面庞便不觉间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吵闹声，有些聒噪。林舍予思索了好一阵，也没能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就连她住的这片地方也会这么热闹。但林先生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世隐乡里的人们能开心地生活着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偶尔吵闹一下也算是颇有趣的插曲。她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睫毛轻轻微颤，想着此刻已是九点，再过一个时辰她也差不多该去睡觉。今天遗留的战报，明天也得要重新整理一遍。
桌案下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混杂着窗外飘来的嘈杂声，听得不太真切。
林舍予蹙了蹙秀眉，移开了眼前的绢布。
桌案的边角处，爬出来一只壁虎。
大大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舍予愣了一愣。
……
下一刻。
整个小楼。
除去那张桌案外。
便是一整座小楼。
轰然炸裂，化作齑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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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1
柳拂衣已经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了。
或者说，他行走在人间二十七年以来，都不曾有这么震惊过。
今夜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
一件比一件更让他吃惊。
先是忽然闯进屋子里的鼯鼠。
然后是街上暴走的动物。
再然后是……姓李的腿上那只泰迪。
再然后是，他眼前的这座完全碎成了粉末状、像是被核弹定点轰炸后的废墟。
再然后，是废墟一旁，只穿着一件薄薄单衣，面色极差的林舍予……
那可是林舍予啊……
那可是……林舍予啊……
世隐乡真正的管事人，万人之上的二先生。异人革命军的统领，让整个艾斯兰都闻风丧胆的冷面杀神，就连星空之下第一强者白魇师匠在她面前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林舍予啊……
此刻的林舍予正捏着衣角遮掩着自己的身子，面色灰青得无比吓人，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修罗暴起杀人一样。那单薄的衣衫在瑟瑟寒风里实在是遮不住太多春光，隐约可以看见那若隐若见的亵衣，柳拂衣知道这实在过于逾矩，一眼都不敢再看，偏过头去，犹豫着出声道：
“呃……师姐……”
林舍予的面色又青了一分，故作平静：
“请你失去今晚的记忆。”
“好……好……”柳拂衣眉头抽搐了几下，闭起眼睛努力地把大脑里的记忆格式化，小葫芦恰好从背篓里钻了出来，东张西望一阵，便朝林舍予甜甜一笑：
“舍予姐姐，晚上好呀。”
“嗯，你好，小葫芦。”见到那可爱喜人的小葫芦，林舍予面色终于是柔和少许，但是当她看到小葫芦的背篓里一阵窸窣，跳出一只鼯鼠时，面色又铁青了几分。
就在这个时候，封艾一行人也是终于赶到。
当他们看见那栋被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存在的小楼废墟，又看见废墟下狼狈的林舍予时，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亚于柳拂衣，甚至还犹有过之。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虚着眼睛：
“呃……舍予姐……”
林舍予的面色又铁青了一分，转过头来，故作平静：
“请你们失去今晚的记忆。”
“呃……”封艾忽然扭过头去，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旋即愣了一愣，便开始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嘴里喊着这是哪我是谁发生了什么之类的话。
林舍予便又转头去看伊斯特，伊斯特如同受惊的小雏鸟般颤了一颤，乖巧地点了点头，便又挪过了眼睛。
林舍予便又转头去看无用，无用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没明白她说话的意思。林舍予无奈地叹了口气，细秀的手指揉捏着自己的眉心，说道：
“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拂衣稍一整理思绪，正待从头说起。就在这时，远处便踉踉跄跄地飘来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哈……啊……呃？这么巧啊，大家都在。”
李默存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朝场上的几位师兄弟打着招呼：
“你好，封艾。你好，无用。你好，小葫芦。你好，小师妹。你好……呃，二师妹？”
场面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李默存的下半身处，一只状若癫狂的泰迪正抱着他的一截小腿用堪称电动马达的速度前后耸动。
李默存浑身上下都邋邋遢遢的，挠了挠凌乱的一头长发，露出尴尬的笑容。
“那什么……你们可不可以帮我……”
“啊，啊！”封艾又一拍脑门，如梦初醒般地喃喃自语道：
“对了，舍予姐姐，你冷不冷啊？这大冬天的，得多穿件衣服才行……”说着，他便自顾自地脱下了身上的棉衣，走上前去交给林舍予。
柳拂衣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方向，用自己硕大的脑袋挡住了小葫芦的视线，对正在穿上棉衣的林舍予说道：
“二师姐，是这样的，今天晚上的时候……”
伊斯特带着无用走上前去仔细听着柳拂衣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封艾也不时补充一两句他所知道的细节。天气有些凉了，伊斯特蹲下身子关切地抱住只穿了一件薄薄睡衣的无用，不时用下巴蹭蹭他那颗圆圆的脑袋。咬着耳朵似乎在安慰些什么。无用眨巴眨巴眼睛。
李默存愣了愣，不依不饶地拖着腿上的泰迪踉踉跄跄地走进人堆里，想要加入他们：
“呃，今晚其实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然后，我就带着小葫芦想要把肉山大魔王还给无用，结果上到大街的时候就看见了……”
林舍予蹙起眉头，转头看向无用：
“无用，这都是你干的？”
无用真挚地点点头：“是的。因为无用想要当圣诞老人，让所有人都可以过上圣诞节。”
“圣诞节？什么圣诞节？”林舍予诧异。
“是封艾告诉无用的，封艾说……”
“喂喂喂，无用，你不要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把我卖了啊！”
“封艾，什么是卖啊？无用没有卖封艾啊，封艾又不是货品。”
“……”
“回头再跟你算账，无用你继续说。”
“……别吧，舍予姐姐？”
“呃……那什么，其实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你们可不可以先帮我……”
“因为封艾说，圣诞节是很美好的日子，会有圣诞老人挨家挨户地在晚上给大家送礼物，无用也想给大家送礼物，但是无用不会飞，也没有会飞的驯鹿，所以无用就想用无用的好朋友们来代替驯鹿……”
“所以说无用你不用加那一句‘因为封艾说’也可以的啊！我还年轻啊喂！”
“你再插嘴，我就送你去见圣诞老人。”林舍予冷冷说道。封艾猛地捂住嘴巴。
“呃……诸位，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
“无用的动物朋友不够多，要在一晚上发完所有的礼物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无用就让无用的动物朋友去林子里找了更多的动物朋友，想要告诉它们，让它们帮忙在大家的袜子里偷偷地塞礼物，但是那些动物朋友的朋友们好像都误会了无用的意思……”
“所以它们就阴差阳错地开始袭击世隐乡的村民？”说话的是柳拂衣。
“袭击？原来蒙娜丽莎是在袭击人吗？”小葫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嗯，我们这边的情况也是差不多。菲利斯小姐忽然在靴子里抓出了无用养的那条黑王蛇，然后整个酒馆都窜出了好多小动物……现在康安街那边已经完全控制不了局面了，舍予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蛇噢……是不是这么细，这么长，黑黑亮亮哒？”小葫芦在背篓里伸出稚嫩的手指比划着。
“嗯……是呢。”说话的是伊斯特。
“嗯嗯，伊斯特姐姐，它叫白素贞噢！”
“……白什么贞？”封艾嘴角疯狂抽搐。随后又回过神来，赶紧捂住嘴巴，心有余悸地瞄了还在思索的林舍予一眼。
“呃……关于你们说的事情，我也经历了一部分，如你们所见……”李默存仍然没有放弃。
“我想，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解决办法。如果是采取暴力镇压的方式的话，未免对这些无辜的生灵残忍了些，究根结底，解铃还须系铃人，无用，你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林舍予思索了许久以后如是说道。
“无用也没有办法。”无用老实地摇了摇头：“因为那些动物朋友们现在都是非常亢奋的状态，根本听不见无用说话。”
“那什么……如果你们可以帮我解决一下这只泰迪的话，或许我会有什么……”
“那就没有办法了。”林舍予皱着眉头，脸上的面色不是太好：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可能需要出动军队强行镇压，只是这样的话，就有可能会导致动物受伤，这片山上本来就是它们的栖息地，做出这样反客为主的事情也不符合咱们一贯的作风……”
“如果事情真的不得不发展到那一步的话，我就负责主干道那一片的清理吧。”柳拂衣一如既往的沉稳，很快便做出了靠谱的决定。
“呃……”封艾犹豫了下：“那我试试负责康安街？”
“嗯。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村民们解救出来。我负责去联络驻守在乡里的新兵。”林舍予说着，又转头看向无用：
“无用，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养大型动物。”
“无用知道了。”无用仍然是乖巧地点点头。开始想自家那只叫做娜塔莉的缅因猫应该怎么办。
“还有，”林舍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语气里的气势似是要弱上了许多：
“太小的也不可以养。”
“太小的？”无用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太小是多小啊？”
“嗯……”林舍予稍稍偏过头去：
“大概是像壁虎、蜥蜴那样的……”
“噢！阿尔萨斯，你好呀！嘻嘻，好痒哦。”封艾头上的阿尔萨斯终于睡醒了，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到都是些熟人，便从封艾乱糟糟的头发上咻一下蹿进了小葫芦的背篓里，那只名叫肉山大魔王的鼯鼠见着了阿尔萨斯，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赶忙从小葫芦头上飞了下来，扑进了无用的怀里。
无用望了望怀里的鼯鼠，又抬头看看林舍予，认真道：
“二师姐，无用可以养肉山大魔王吗？”
掌心里的鼯鼠略通人性，此时便也转过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林舍予，看起来煞是无辜。林舍予眉头挑了挑，无奈道：
“……下不为例。”
“呃……阿尔萨斯，你好，好久不见。”李默存再次试图刷一下存在感。
阿尔萨斯竟然也没有理会李默存。自顾自地在小葫芦的背篓里叼了颗奶糖，便飞也似地窜到了林舍予手心里，在小葫芦气鼓鼓的叫声中两只前爪熟练地扒拉着奶糖的包装纸。林舍予好看的手轻柔地捧着阿尔萨斯，伸出手摸了摸它背上光洁的毛发。
“总而言之，事情差不多就这样定下了。老三去长安街到江西街一带，封艾和小师妹就先回康安街，我去召集新兵，事不宜迟，现在就得行动了。无用，这次事情过后要关你一周禁闭以儆效尤，明白了吗？小师妹，先把阿尔萨斯带回去吧。”
阿尔萨斯看起来要远比那只鼯鼠通人性得多，听见林舍予说完这番话，便将拆开的奶糖塞进了嘴里，一个呲溜便窜到了伊斯特肩头，鼓着满满的腮帮子用鼻尖亲昵地触了触伊斯特白皙的脖颈。
“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总感觉我的裤脚好像湿湿的……”
全程一直被众人无视的李默存气若游丝地说着。林舍予秀眉微蹙，终于是忍不住用极为嫌恶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李默存，那短短的一个瞬间，李默存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缩小，缩小，缩小……
“你可以不要再发出噪音了吗？臭虫。”林舍予冷漠的语气简直让人如坠冰窖。李默存感觉自己已经缩小到快要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时候，阿尔萨斯也终于从林舍予的话语中留意到了李默存的存在，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懒洋洋地在伊斯特肩头又是一窜，小小的肉爪子点到了李默存的肩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默存裤腿的位置。
那只泰迪仍然像是一台不知疲倦地永动机般前后耸动着，这时候，泰迪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奇特的气息，抬起头来看见了李默存肩头上的阿尔萨斯。下一刻，那泰迪竟猛地一颤，发出非常凄凉的呜咽声，径自从街道另一头屁颠屁颠地溜走了。
场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林舍予蹙起秀眉，柳拂衣露出些许追忆的神情，封艾一脸懵逼，伊斯特呆呆地眨着眼睛。
“我好像记起了某些事情。”柳拂衣皱着眉头出声说道。
“嗯，嗯！小葫芦好像也记得呢！”背篓上的小葫芦瞪大了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兴奋神情。
“我也依稀记得，是有发生过那种事情。”林舍予说道。
“无用也记得。”
“啥？”封艾仍旧一脸懵逼。
这时候，伊斯特偷偷扯了扯封艾的衣角，怯懦着小声道：
“是关于阿尔萨斯的……”
就连自缄其口的李默存也是一副恍然神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目光怪异，转头看向了李默存肩头上的阿尔萨斯。
此时，那只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可怜小白鼠，还懒洋洋地趴在李默存的肩头上，优哉游哉地咀嚼着嘴里的奶糖。感受到那一阵阵令人不安的视线，它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
阿尔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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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2
元48年的这个冬夜，一场由无用家里小动物引起的骚乱在短短的个把小时里逐渐发酵，最终愈演愈烈，形成了一场无比热闹的圣诞狂欢。当家家户户的时钟悠悠指向九点零七分时，一场奇异的游行拉开了序幕，最终为这个热闹的夜晚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游行是从林舍予住宅所在的清风街开始的。
队伍里的人不多，却是个个都大有来头。穿着单薄亵衣，披了一件棉衣在身上的林舍予位于队伍中段，被其他的几位世隐乡师兄弟团团包围。旁边便是还穿着侍应生服装，没来得及换下的伊斯特。
伊斯特牵着无用的手，无用的打扮看起来就像是用廉价道具扮成的圣诞精灵，那顶滑稽的圣诞帽仍然耷拉在脑袋上，在冬日里打着赤足——好在他是个机器人，自然也是不会怕冷的……
而世隐乡的三师兄柳拂衣呢，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方，小葫芦坐在背篓里仰着小小的脑袋好奇地东张西望，感受着这难得一见的狂欢景象。李默存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地跟在他身旁，脸上还挂着那招牌似的温和笑意，只是此时看来，不知为何，总让人生出想要把他揍一顿的欲望。
大街上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简直就像是从哪家动物园里集体逃狱出来似的。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穿着完整的鞋子了，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甚至在几家招牌上还挂着不知道是谁的蔫巴巴的袜子。街上的人们个个神情失魂落魄的，如同家里走了水匆匆出逃的难民。
动物们仍然在忘情地啃咬着人们的鞋子袜子，这时候，一只叼着粉红色袜子的花猫耳朵窸动了一阵，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从街角处转过来的那支小小的游行队伍。
队伍的前段，便是那一脸生无可恋的封艾。
他此刻同样穿着酒保的西装制服，双手高高的托举在上空，远远看去跟那自由女神像似的，封艾虚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像对自己这种羞耻的做法已经渐渐习以为常——谁叫他和李默存，柳拂衣那两个混蛋猜拳的时候输掉了呢……
而封艾高高举起的双手上端着的，赫然正是那方才被众人虎视眈眈盯了好一阵的阿尔萨斯。它懒洋洋地蜷在封艾的手心里，小小的眼珠子同样透露出生无可恋的光芒，和下边的封艾别无二致，倒是很有那么几分物似主人型的意思。看起来，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的不仅仅是封艾一个人类而已。
那只叼着袜子的花猫看了一阵打头的那蓝头发小伙，又抬眼望到他手上托举着的那只利克斯坦鼠，眼睛里竟然冒出极为惊惧的情绪，就像是看见了黄瓜似的，在一阵惨烈的“喵”声中原地蹿起一米多高，连袜子都顾不上再啃，一溜烟地钻进巷子里没了踪影。
这并不是什么巧合，因为在下一刻，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动物留意到了这边的异像，纷纷转过头来探查情况，当看见封艾手上的阿尔萨斯时，街上的那些动物，无论是小狗，小猪，小鸡小鸭，甚至是看起来非常凶残的土狼，做出的反应竟是和刚才的那只花猫如出一辙，仿佛是见到了在食物链上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某种存在似的，纷纷叫嚣着逃离了现场。
那些横七竖八躺着，被小动物们按在地上摩擦了一整晚的世隐乡村民们忽然脱离了危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面面相觑，脸上尽是茫然，直到他们见到那支游行的队伍时，方才露出了极为欣喜的神情。
“是……是林先生和伊斯特小姐……”
“二先生和六先生……无用也在！”
“啊，是三先生！”
“封老板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邋里邋遢的瘸腿乞丐是谁？”
“不认识。”
“几位先生都来啦！咱们得救了！”
“太好了……”
“我都快要被弄死了……”
乡民中话说得最多的便是一帮子年纪和封艾相仿的年轻人，看起来煞是狼狈，不过在意识到自己终于得救以后，一个两个都显得神采奕奕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林舍予看着这帮年轻人，忽然秀眉微蹙，不悦道：“你们这几个家伙，被一群小动物折腾成这副模样，身为预备军人，成何体统？”
那帮子年轻人也只是讪笑着不好意思说话。这群人其实封艾也算是认识，晚上偶尔也会成群地来到如梦酒馆喝上几杯，还曾经在喝醉以后向封艾透露过，这帮家伙曾经在某个人的引导下成立了个唤作“正义联盟”的组织，其主要事迹是背着林舍予借无用的脑袋黑进了艾斯兰的一系列民用网络，搜集了一大堆资料——主要都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照片，然后整理出了个在外界都颇有名气的“拈花榜”，也就是把花魁评到第一，波涛汹涌的娜波莎瓦舰长排到第二的那奇怪榜单。
总而言之，这帮怎么看都不怎么正经，更加不怎么靠谱的正义联盟同僚在前些日子报名参了军，天天要去军营里接受训练，等待着下一次军队回乡休整再正式入队，此时也算的上是半个革命军人，也是目前世隐乡里仅有的新人部队成员。
也正是念及此处，那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却对世隐乡乡民总是温和亲切的林先生才会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既然已经决定当了士兵，就必须要有保家卫国的觉悟，此时竟然连连几只小动物都摆平不了——甚至林舍予先前还打算集结这帮新兵蛋子来平定暴动，此刻想来就真是笑话了。
林先生脸上显得严肃，看起来倒是对不久前刚刚发生的壁虎和炸楼事件毫无记忆了，认真地数落了一番这帮正义联盟的年轻道友以后，方才交代他们负责去做些疏散人群，打开城门让动物回林子里去的事情。
这个小插曲过后，林舍予一行人的游行队伍便再次启程，急匆匆地穿过清风街，一路朝城东走去，像是在冬夜里传递薪火的守夜人，又像是孜孜不倦的打更人，一路走过的地方，见着阿尔萨斯的小动物们皆是纷纷逃散，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了城中的动物暴走危机。
几位师兄弟带着阿尔萨斯绕着整个世隐乡的街道走完一圈以后，时间已经是深夜0点。
热闹了整整一夜的世隐乡终于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几位师兄弟绕着全城走完以后，小葫芦撅着嘴巴嘟囔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打着哈欠被柳拂衣带回了家里。今日发生的事情固然荒唐好笑，但平日里世隐乡的这几位都是各有各的忙活，能够像这样齐聚一堂却是很难得的事情，所以这也算得上是一场让人记忆犹新的美好回忆。就连一开始冷若冰山的林舍予，也在行程的后半段软下心来，专门去附近的屋子给无用借来了双拖鞋，让打了一晚上赤足的无用不至于冻着。
封艾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无论是这场平安夜的动物派对，还是世隐乡这几位家喻户晓的先生们齐聚一堂的情况。
所以他也终于是颇为意外地发现，这几个各有各的性格的家伙，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的好。几个师兄弟间会像是真正的亲人一般互相关心，关键的时候极为默契地联合起来，同仇敌忾，愣是让邋邋遢遢的李默存被当成了一整夜的空气。
小葫芦和每一个人都很熟悉，就好像对她来说，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家人一样。林舍予和伊斯特单独走在队伍中段，时不时也会聊些女孩子之间的闺房话题，这倒是非常罕见的情景，两人虽然性格不同，平时的表现都算是寡言少语的类型，但是林舍予也会很自然地挽上伊斯特的手臂，使得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极为亲昵的姐妹。
就连封艾都对那副景象感到极为差异，隔三差五便转头望上一眼，招来林舍予好一阵面色不渝、杀气凛然的白眼。封艾尴尬地转过头去，托着阿尔萨斯，便忍不住开始想如果那仍在人间行走的师匠，蓝思琳和小师叔若是回来了，又该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景象。
此时的他自然不会想到，意料中或许要等上好几年才能遇到的世隐乡全员到齐的情景，在短短的几个月后便出现了。那时的状况要远比他想象地热闹得多，也混乱得多，像是一场盛大的烟火，令他终生难忘。不过，那都已经是后话了。
由于时间太晚，柳拂衣先带着小葫芦回家休息了。剩下的几个人便簇拥着林舍予，往伊斯特的住所行去。
——林舍予居住多年的那栋僻静小楼在这个冬夜炸成了飞灰，就算是神通广大如她，师匠不在乡里的情况下，终究是没有一夜之间修复小楼的本事的。
所以在冬元节到来之前，林舍予都不得不去伊斯特的公寓和她共住一段时日了。
来到公寓前，闹剧也终于告一段落。无用呆呆地跟在后面，脑袋上的帽子耷拉下来，显得尤为可怜。林舍予望了他很是一阵，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无用。”
“无用在。”
“今天的事情本该关你一月禁闭，但念在你是好心办坏事的份上，这次就免了。”
“无用知道了。”无用眨眨眼睛，抬起头来，却是有几分不解。
林舍予顿了顿，又让自己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不过，错了终究是错了。惩罚还是要有的。”
听到这里，伊斯特忍不住了，抬眼悄悄望了望身旁的林舍予，又看看无用，抿起嘴唇。
“……至少，在冬元节前，你不能再到处乱跑了。好好在家里面反省几天，明白了吗？”
伊斯特悄无声息地舒了口气。无用身旁的封艾嘴角略略抽搐了几下，心想无用一个机器人有什么好反省的，又开始笑林舍予平日看起来挺不待见人，其实倒也是个贼护短的主。
封艾的那一点揶揄心思自然也是没逃过林舍予的发现，她忽然抬头，轻描淡写地瞥了封艾一眼，封艾顿时便是头皮一阵发麻，原地蹿起老高，嘴皮子先于大脑作出了基于求生本能的反应：
“呃那什么，酒馆里好像还没收拾，我先回去了，舍予姐，外套你先穿着，伊斯特，阿尔萨斯明天还你啊！”
一边说着，封艾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这座僻远的小公寓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了林舍予和伊斯特两人。
林舍予抬脚欲行，见着伊斯特那犹豫的目光，终究还是无奈地又转过身来，对上了门口处那还在傻笑着摸着脑袋的大先生李默存。
“呃……”
“三个月内不要出现在我的余光里。”
“呃……好……”李默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拖着湿漉漉的裤管转身欲行。却又被林舍予忽然叫住了。
“等等。”
李默存转过身来，在他希冀的目光下，林舍予蹙眉沉思了一阵，又道：
“三个月还是太短了，半年吧。”
李默存瞪大了眼睛，伊斯特悄悄捂住了嘴巴，眼睛弯成了月牙。
……
凌晨的世隐乡街道上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只剩下温润的路灯在夜色中闪烁，与天际处遥遥悬挂的夜色交辉相应。
这里的夜晚不会像大都会的红灯区那般姹紫嫣红，一切都透着迷人而轻松的静谧感觉。封艾穿着那件薄薄的白衬衫，头上顶着呼呼大睡的阿尔萨斯。
干爽的寒风扑在脸上有些发冷，于是他便在宽阔的街道上跑了起来，沿着熟悉的街道曲曲折折地往如梦酒馆跑去。
他的心脏跳的很快，那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独自跑过一道道蔓延到夜色尽头的黄橙橙光芒，不怎么孤独，也不会有寂寥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值得人们欢喜的地方。
就像是拥有了一片独属于他的小小世界。
想到这层，就连吸进肺里的冰冷空气都显得清新了起来。
封艾眯缝起眼睛，不知不觉地流露出非常好看的笑容，过了半晌，又忽然有些发怔，转跑为行，自言自语道：
“我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
……
……
……
……
如梦酒馆里。
混乱依旧。
人们在吧台桌椅之间到处翻腾，一眼望去，尚还穿着袜子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从那只巨大缅因猫的爪子里进进出出的那个家伙甚至连腚子都是光着的了。人们的惨叫声，奔跑声，小动物们兴奋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世隐乡这场狂欢的余烬。
而在这满眼的混乱景象中，唯有吧台附近的那个角落显得尤为寂静。
无论是再怎么兴奋，癫狂的小动物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绕开那两张吧凳。
sakura仍旧昏迷不醒，趴在桌子上，黑得发亮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俨然一副文静乖巧的小女孩模样，与醒时的神态大相径庭。
她身旁的凳子上，菲利斯·瓦伦坦女士翘着二郎腿，将脑袋支在吧台上慵懒地坐着，周围三三两两地趴着几只昏迷不醒的小猫小狗。
她静静地看着沉睡着的sakura，嘴角勾勒出无比缱绻而慈爱的笑意，纤秀的手指轻轻掠过sakura的发鬓，将几缕发丝挂到耳后，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红唇轻启，柔声唱着：
“edelweiss，edelweiss
every·og·you·greet·
sall·and·white
clean·and·
ight
you·look·happy·to·et·
……”
她的手指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小蛇。
睡梦中的sakura，眉头皱得更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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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3
经历了无用的小动物暴走事件以后，如梦酒馆已经是到处一片狼藉。封艾便也就着由头索性提前关门暂停营业，趁着这元48年的最后几日，好好享受一番悠游自在的生活。
酒馆开张几个月以来，封艾的收入不菲，硬是塞给伊斯特一半以后还是非常富余。平日里封艾的花销又极小，属于就着跨世纪经典食品老干妈啃上几个馒头就能过活的蟑螂战士，如今酒馆不开了，竟是沦落到无事可做，有钱也没处花的境地。
今日一大早，封艾便顶着惺忪的睡眼出了门，终日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就算是体质强悍如他也有些吃不消。尽管如此，封艾还是不愿意错过节前的这一阵热闹景象。
如梦酒馆所在的康安街上如今已经是紧锣密鼓地开始为几日后的冬元庙会做起了准备，附近几家店铺的老板皆是起了个大早，忙里忙外地搬运着些木架子，海报之类的物什，看来是想在街旁搭起简易的小摊子。
到了冬元节的时候，这一个个只有一人高的木架子便会裱上色彩各异的浆纸，装上小巧的串串霓虹，摇身一变，化作精致的小店铺，沿着街道一路延伸过去，看起来便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这种动画片里似的景象在乡里也是一年才有那么一次，端的是好看的紧。
这两个月以来，附近的乡亲邻里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跟封艾也是渐渐熟络起来。忙活中的人们偶尔有见着封艾的，便一口一个“封老板”、“小老板”亲切的叫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稍微寒暄一番。
走出了康安街，封艾心情大好，人也精神了许多，屁颠屁颠地寻了个方向轻车熟路地走去。
前些日子便已经答应了伊斯特，等到酒馆放了假，便和她一块在乡里逛逛庙会。眼下庙会虽然还没开，但是终归还是能借着其他名头带她出来玩玩的。
虽然伊斯特一直没忘多余的方向去想，但对于一贯脸皮殷实的封艾来说，约会嘛，吃吃喝喝的，在哪里都一样，人带对了就成……
伊斯特住的地方其实离如梦酒馆不算太远，若是在大都会里，顶多也就是二十来分钟电车的事情，不过若是要走路，恐怕还得花上四十来分钟。
好在封艾如今有着大把的时间用来挥霍，于是便沿着那条伊斯特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的路慢慢走着，一边感受着节日前截然不同的热闹氛围风土人情，一边在心里面寻思着这时候伊斯特睡醒了没有，等下要用什么理由把她拐出去成功率比较大。
等封艾走到那栋僻静的公寓前，方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自打那天平安夜后，封艾便一直埋头打理乱糟糟的酒馆，途中伊斯特来过一趟，便也是拎了阿尔萨斯和脏兮兮便走了，封艾始终不肯让她帮忙。忙活了两天，不知山中年月的，浑然是已经忘记了伊斯特的家里正住着林舍予的事情……
想到那不苟言笑的冷面女魔头此刻就在那栋公寓里，封艾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进去了说点什么……不进去了干点什么……有什么办法……”
封艾在公寓的铁门前来回踱步，抓耳挠腮，迟迟打不定注意，正喃喃自语间，却忽然听得一声轻飘飘的：
“什么什么办法？”
封艾猛地一愣，几乎是处于本能地掀起脑袋来挤出了一个无比谄媚的巨大笑脸，搓着手：
“舍予姐姐你早啊，你……呃……”
话未说完，封艾便再一次愣住了。
此时的林舍予已将平日那如瀑般的青丝随意地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几缕发鬓坠在耳际，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往日那娴静文雅的长裙，却是换上了伊斯特在秋日里穿的碎花长裙，满满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封艾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目瞪口呆。
“舍予姐……你你你……你？”
看着封艾语无伦次的模样，林舍予也觉得有些好笑，剜了他一眼：
“你什么你？呆子一样。”
封艾呆呆道：“你怎么下来了？”
林舍予冷冰冰地揶揄道：
“保安上来告诉我楼下有个变态在门外走了半天，所以我下来看看。”
看着封艾那彻底愣住的模样，林舍予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
“骗你的……”
封艾的嘴角疯狂抽搐，虚着眼道：
“舍予姐姐，你今天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问题吗？”
封艾叹了口气道：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不穿那奇奇怪怪的古代装束，就觉得你的人设略微有些崩塌而已。”
林舍予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径自打开了公寓的铁门，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陪我出去一趟。”
封艾挠了挠脑袋，一时间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下意识地抬脚便跟着林舍予往外面走去。一路上，封艾仍是不停地转头去打量身旁的林舍予，心中渐渐有些恍然，平日里的林先生总是一副端庄、落落大方的扮相，总让人有一种非常成熟沉稳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便会忽略了她的年纪。
如今见到她这偏日常的装束，方才让封艾醒悟过来，林舍予其实年纪并没有比他大上多少，顶天了也只是二十四五罢了，要是换做别人，也就是刚刚进入社会的年纪，在外头还得被年长的叫上一声“姑娘”。
封艾在心底不断啧啧称奇，只道林舍予往日的形象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便又尴尬地干笑了两声，问道：
“……舍予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林舍予偏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封艾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买点东西。”
封艾蒙头蒙脑地跟着林舍予绕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家花店。花店的主人似乎与林舍予也是相识的，刚一见面便露出了笑容：
“林先生，您又来买赫娜啦？”
林舍予淡淡地笑了笑：“就跟以前一样的分量就好。”
“没问题，”稍上了些许年纪的女店主从柜台里取出了一只小小的口袋，转身便往花店深处走去。封艾诧异道：
“舍予姐，赫娜是什么东西？花吗？”
林舍予摇了摇头，嘴角依然带着轻松的笑意，看起来今天的心情很是不错：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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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4
封艾百无聊赖地转溜着手指上系着的小小布袋，一头雾水地跟着林舍予朝着公寓走去。袋子里的东西他倒是看过了，一些棕红色的粉末，看起来倒像是用某些植物研磨出来的，具体作用他不知道，问了林舍予，林舍予也只是笑吟吟地冲他卖关子，只说回到伊斯特住的地方他就会知道了。
两人又走进公寓里，沿着老旧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上爬。林舍予双手负在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墙上脱落的腻子，走在台阶上看起来颇像是雀跃的小鸟。封艾从来没见过少女气息如此浓烈的林舍予，不禁虚着眼问道：
“舍予姐，恕我直言，你今天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林舍予径自一级一级向上走，语调轻松：
“为什么这么说？”
“这还用说吗……”封艾嘴角抽搐：“自打你和伊斯特住到一块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哦——”林舍予的语气仍旧是轻飘飘的：“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我倒是可以像以前那样……”
封艾猛地一个激灵，加快脚步跟到林舍予身后，连忙讪笑：“您别，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哈哈，青春嘛，哈哈……”
林舍予白了他一眼，从楼梯口走出。两人此时已经上到了四楼，正是伊斯特的公寓所在的楼层。林舍予轻车熟路地走到伊斯特的公寓门前，纤细的指节扣了扣老旧的木质大门，许久都没有反应。
林舍予轻轻蹙了蹙秀眉，又敲了敲门，等了一阵，还是没什么反应。封艾呆呆地看着，挠挠鼻子，说道：“呃……伊斯特会不会是有事出去了……”
正说着，林舍予已经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三下五除二塞进门孔里拧转几下，把门直接打开了。
房间里的景象映入眼帘，却是让封艾大吃了一惊。
封艾也曾经见过伊斯特的闺房，冷冰冰的空无一物，除了必要的书桌椅子床以外，没有一丁点多余的东西。每次走进去的时候都会让人有一种寂寥到心悸的感觉，似乎这个房间根本不是有人类活动的区域。
但是现在，他看到的，却是天蓝色的漂亮床单，两个松软的枕头凌乱地交叠在床头，想到这两个美人近几天都是这样同床共枕，封艾不禁感觉有些刺激。
房间里还换上了鹅黄色满是空气感的干净窗帘，地上还多了一块毛茸茸的地毯。一张矮矮的方桌平放在地毯中央，上面是些针线和衣物的边角料，看起来有些奇怪。
床边是一台小巧的暖炉，不远处的地上放着块蓬松的垫子，看起来倒像是给阿尔萨斯准备的。入眼处尽是明亮清新的气息，甚至窗边的椅子上还堆积着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一层层摞起来跟小山似的，俨然就是切切实实真真确确的少女闺房了。
这地方前后的差异实在是太过于惊人，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出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林舍予之手。这少女气息已经浓郁得封艾不太好意思走进去的地步了……
只是，这房间虽然被改造得生机勃勃，但是原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阿尔萨斯都没了踪影。倒是那傻不拉几的脏兮兮还苟在角落里转溜着两颗黄澄澄的信号灯充电……
封艾对此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舍予也显然有些诧异，呐呐道：
“我出门前她还在的，小师妹这会儿应该也出不去才对。”
“应该出不去”的说法好像有些奇怪，但是这会儿封艾也没有细想，还在脑子里独自消化着今日的林舍予带给他的冲击，渐渐接受了这部分设定以后，封艾便心思活络起来，手里捏着那一袋子粉末把玩着，一边打量着房间的布置，一边说道：
“没准是咱们出去得太久，她有什么事先出去了，这也是不奇怪的嘛……”
封艾还没说话前，林舍予便已经绕着小小的房间大致走了一圈，封艾话说到一半时，她的嘴角已经勾勒出了一丝可以称之为“俏皮”的笑意，而封艾话还未说完，她便径直地走到墙壁边上的衣柜前，抓住把手，将衣柜门猛地打开来了。
铺天盖地的衣服从衣柜里潮水一般飞出，五颜六色的很是惊人，封艾的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他看到的景象，可远远不止那塞满衣柜的衣服这么简单……
那堆积成小山的衣服堆上，正趴着那一动不动的伊斯特……
此时伊斯特身上的装扮堪称惊为天人：金色的发丝被高高盘起，一身繁复华丽至极的古典欧式长裙，上面缀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饰物，若是不注意看，还以为是圣诞树精化成了人形……尽管这个打扮无比怪异，放在伊斯特这种天生丽质的美人身上，却依旧是让人惊掉了眼睛，恍然间有种传说中的精灵公主降临人间的错觉。
只是这位“精灵公主”此时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好，直挺挺地趴在衣服堆里，好像是不知为何晕了过去，从来不怎么出汗的她身上裸露的肌肤也沁出微微细汗，想是在这密不透风的衣柜里憋了太久的原因所致。封艾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可以听见自己从足尖到头顶逐渐石化的声音。
倒是一旁的林舍予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施施然走进衣服堆里，慢吞吞地把伊斯特扶起身来，看那模样像是在扶起一尊倒在地上的塑料人体模特。伊斯特的肢体僵硬，眼睛是睁着的，倒是没昏迷过去，只不过那眼神是封艾不曾见过的、前所未有的空洞，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可言，若不是能看见她微微起伏的胸脯，搭配上脸上那精致复杂的妆容，活脱脱就是一个无比动人的人偶娃娃了……
封艾似乎觉得眼下的场景不怎么对劲，强行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
“舍……舍予姐，伊……伊斯特这是……怎么回事？”
林舍予瞧见伊斯特那空洞的眼神，一时间好像也有些诧异，不过很显然作为这次事件始作俑者的她对伊斯特的状态远比封艾要了解的多，只是轻轻笑了笑，风淡云轻答道：
“没关系，只不过是应激反应罢了。”她顿了顿，饶有趣味地转头瞥了封艾一眼，说道：
“看来小师妹是听到咱们在楼梯里说话的声音了。”
“应激……呃……”
封艾下意识地接了一段，还没说完，衣柜里再次窜出一道白影，呼地爬到他的脸上，封艾一时间没把握住平衡仰头栽倒在地，生无可恋地把糊在脸上的东西扒拉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虚着眼道：
“啊……看来你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啊，阿尔萨斯。”
被他提溜在手指上的利克斯坦鼠阿尔萨斯此时的状况并没有比伊斯特好到哪去，身上套了一间袖珍的公主裙，脑袋上还系了个硕大的蝴蝶结，这个前两天还在世隐乡里大显神通，凌驾在所有动物食物链顶端的小老鼠，到了林舍予的手里，也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小玩具罢了……
阿尔萨斯发出长长的“吱——”一声，听起来煞是悲愤。一旁的林舍予仔细地帮跪坐在衣服堆上的伊斯特整理好那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脸上带着非常温柔的笑意，自顾自地解释道：
“小师妹从以前开始就有这样的毛病，因为平时性子比较害羞，所以受到非常强烈的刺激的时候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也不会说话。但是你说什么她都听得见，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很乖地照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舍予说着，又顿了顿，妙目流转，似在思索着什么，笑吟吟道：“——像只仓鼠似的，真的很可爱。”
封艾从地上坐起来，把阿尔萨斯提溜到眼前，叹了口气：
“同样是仓鼠近亲，为什么你没有应激反应，你的主子却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设定呢……”
阿尔萨斯张牙舞爪地吱了几声，像一颗发狂的青团子般挣脱封艾的手指，扑到了他的头顶上，张开大嘴露出两颗硕大的板牙嗷一下凿进了封艾的头皮。封艾惨叫一声在地上满地打滚起来。
“啊停停停停爸爸……阿尔萨斯！”
折腾了好一阵儿，封艾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伊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林舍予的使唤下安安静静地坐到地毯正中的矮桌旁去了。封艾的头上顶着生无可恋的阿尔萨斯，小心翼翼地凑到林舍予身旁，打量了双眼无神的伊斯特好一阵，方才有些诧异地对林舍予说道：
“舍予姐……你这样对伊斯特，就不怕把她刺激过头了，直接闪烁了？”
林舍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拿过了封艾手上的赫娜花粉，自顾自地解开布袋，倒进了矮桌上的一个小碟子里，说道：
“伊斯特的闪烁效应是受到生理刺激才会强制发生的，这几年来，我们虽然见过不少次闪烁回来身受重伤的伊斯特，但像现在这样处于应激反应的伊斯特是见不着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已经可以确定了她不会因为变成了这副模样就开始闪烁。”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就是你把她折腾得意识昏迷的理由？”
林舍予轻飘飘剜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小师妹现在不好看吗？”
“呃……”听到这句话，封艾就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摸着良心说的话，此时的伊斯特已经是在林舍予那堪称造型鬼才的妙手中彻底发挥了自己的天生丽质，已经是美到不可方物的境界——非要说的话，以前不施粉黛的伊斯特就像是未经雕琢、透彻晶莹的美丽星辰，而经过林舍予之手以后，就像是被艺术家精心打磨后的钻石，完美地发挥了自己的长处，变得璀璨而动人。
只是，想着伊斯特此刻的状态，就不难想象，平时沉默寡言的她，这两天以来，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不知道被玩坏了多少次了……
而且凭林舍予的语气来判断，这个女魔头，似乎还是个惯犯啊……
林舍予取来少许清水滴入盘子里的赫娜花粉，将其调和成了颜料般的物什，拈起一支细细的毛笔，越过矮桌，笔尖轻轻地点在伊斯特光洁的额头上，缓缓游移起来。
直到此刻，封艾才总算是明白那粉末的用处。大抵就是些类似纹身的颜料，只不过相对前者而言清洗起来非常方便罢了。
“伊斯特平时的生活太单调了，也不懂得打扮自己，什么都按照师匠说的去做，没有自己的生活，也没有自己的主见，比无用还像个机器人，这样不好。”
林舍予弯着身子，捻着毛笔的手极其稳当地在伊斯特的额头处渐渐勾勒出动人而细致的图案，缓缓说着。封艾似是被眼下的场景所感染，便也静静地听着。
“这些事情，咱们几个师兄弟一直都看在眼里。其实，我们都不希望她这样子。”
“让她去大都会也好，让她去执行什么任务也好，让她去书院帮忙也好。这些事情其实都不是我们愿意让她去做的。原因很复杂，但是……我们其实也很担心，如果小师妹什么都不做，会不会哪天就这样没了。”
封艾听到这里，忽然皱紧了眉头：“……没了？”
“嗯。”林舍予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又轻声说道：
“精神上的消弭，远远比肉体上的消亡要痛苦得多，也残忍得多。”
封艾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的。”
阿尔萨斯懒洋洋地枕在封艾的头发里，似是觉得不太舒服，自顾自地拢了拢封艾的头发，就像是在整理草窝的麻雀，换了个姿势，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地趴着。
林舍予转过头来，深深地望了封艾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为伊斯特描绘图案。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实在太过于特别，师匠已经想要收你当弟子了。”林舍予顿了顿，轻声说道：“……老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收徒了。”
封艾安静地坐着，苦笑道：
“关于我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听师匠他老人家说过，都说我很特别，为什么我自己就感觉不出来呢……”
林舍予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淡淡的笑意。
“有些事情，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林舍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不用太过于妄自菲薄。至少，对于小师妹而言，你的存在要远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得多……”
说到这里，林舍予也终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出了一句让封艾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甚至可以说……”
“她的一生，都是围绕着你而旋转的。”
最后一笔已经落成。伊斯特仍然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细长的睫毛轻轻微颤，眼眸里似有星辰。精致、复杂、完美的图案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像是点睛的画笔。
又像是雪国摇曳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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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5
十二月的最后两天，气温稍稍回暖，在城镇间流淌的空气并不刺骨，恍然间多出了几分缱绻的气息，世隐乡城东城西的湖泊与山潭都已结了薄薄的冰霜，城东隐龙潭外的梅花开了。
以往世隐乡梅花开放的季节较晚，多是在冬元节后的一二月份。赶上梅花初放的时分，城里城外都会飘荡起一股清幽的香气，沁人心神。
今日一大早，长安街上便聚集了许多乡民，男女老少，伛偻提携，身上背着这样那样的担子包裹，浩浩荡荡地朝着东城门走去。在城门处站着的便是那世隐乡的二先生林舍予。
每年世外神隐乡梅花初绽，人们都喜欢到城外隐龙潭旁的梅花林作一次短暂的踏青，赏花饮酒，吃些自带的糕点。算是固定的活动。今年梅花开得早，索性便将赏花活动放在了冬元节前。
往常世隐乡的城门除了军队出入以外都是不会打开的。只会留上侧边的一道小门供有需要的人出入。但赏花终究是老少咸宜、人数众多的活动，所以林舍予便也使唤驻留在城里等待和二师汇合的那批新兵去把城门开了，好让队伍通过。
伊斯特仍然安静地站在林舍予身侧，任由林先生挽着她的臂弯。林先生今天也换回了往常那素色的长裙，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们打着招呼，自有一番清幽风味。
封艾也是经由昨日在伊斯特房间里的偶遇，了解到今日乡里人会赏梅的事情。在林舍予的淫威之下，被勒令着起了个大早充当苦役，身上背了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装的尽是些毯子糕点酒水之类的玩意，脸上还顶着一对浓重的黑圆圈。鸟窝一样的头发上面趴着一颗白白圆圆的团子。
无用的禁闭期限尚未结束，自然也就和这次赏花无缘。同样没有出现的还有世隐乡的大先生李默存——自从被林舍予威胁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的视野内，这往日总是闲不下来到处瞎逛的李先生倒是安分得吓人，天天窝在自己的小屋里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整个世隐乡里，也就只有封艾知道一点苗头。因为在几天以前，他曾经从伊斯特那收到了一块沈园寄给林先生的七巧锁，封艾虽然知道解法，却抱着恶作剧的心理将其丢给了李默存，说是林舍予让他解开的。
一想到那个看似无所不知，脑子里满是五花八门驳杂知识的李哥如今正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对着一枚粉色的七巧锁苦思冥想，用仅剩的一只手艰难地将其掰来掰去，封艾就忍不住连连发出低声贱笑，看得一旁的林舍予直皱眉头，还以为他是吃错了什么药。
梅花林距离城镇并不远。
出了城门，沿着另一条山路蜿蜒而去，队伍前头的那帮负责开路的新兵蛋子心情大好，嗷着嗓子便开始唱歌，他们唱歌也没个正型，选的好像是十几年前艾斯兰那边流传过来的旧情歌，咿呀怪叫的没几个字唱到调子上。林先生心里觉得好笑，便也由得他们去了。
也就唱了那么七八首歌的功夫，前头拨开杂草的正义联盟道友便听见了隐约的潺潺流水声从山峰之间泻出，便欣喜地扭头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咱们到啦！”
山间的隐龙潭是风景极好的去处。潭水碧绿，幽深不见底，传闻有潜龙盘踞其中，终年守护着这片山林。山间风起时，吹皱了潭水，便能看见潭面倒映的那片天地波光涟漪，如梦似幻。
潭岸住着摆渡人。专门负责接引世隐乡人渡潭。摆渡人不知其名，只让人唤作鬼先生。鬼先生性子沉闷，不喜嘈杂，不喜多言，几十年来更是未曾踏入世隐乡一步。每年这个时候，带队的林舍予都会专门给他送来很多好酒，聊表歉意。那位鬼先生，除了酒以外，是谁的面子也不爱给的。
人们都穿着暖和的衣裳，各自挑了合适的空地，在梅林间铺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毯子，摆上自己带来的米酒、糕点，席地而坐，惬意地谈天说地，静谧的林间顿时满是生气，瓷杯相碰、孩童笑闹的声音，少女清越婉转的歌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不甚吵闹，却格外鲜活。
封艾便是和伊斯特、林舍予坐到了一块去。此时的他仍然没有睡醒，一路背着那小山似的登山包过来，换做是正常人，恐怕早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但对于七重楼已经突破了第三重的封艾而言，感觉上确实就跟盖了张厚实的棉被差不多，反倒让他感觉困意上涌，若不是有伊斯特和林舍予在后头跟着，走着走着忽然躺下打起呼噜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封艾提溜起那小瓷瓶装着的米酒，猛一仰头一张嘴就往嘴里倒了几口，漱口似的囫囵咽了进去，又皱起眉头砸吧砸吧嘴，似是觉得这米酒不怎么地道。
林舍予见着这一幕，便微微蹙眉，轻啐了一声：
“哪有你这样喝酒的，也不怕年纪轻轻的就伤了身体。”
封艾干笑两声，也不说话。倒是安坐一旁的伊斯特轻轻悄悄地抬眼望了他一阵，帮着解释道：
“他平日里学调酒，喝得比这还多呢。”
林舍予扭头剜了伊斯特一眼，伸手捻起一小块桂花糕塞到她嘴边，笑骂道：
“不管管也就罢了，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伊斯特仓促地张嘴含住那块桂花糕，食不知味地咀嚼着，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看看林舍予，又看看封艾，嗫嚅了好一阵，方才问道：
“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昨日伊斯特被林舍予强拉着硬生生打扮成了精灵公主的模样，原本只是感到羞涩不已，在林舍予出去不久，听到她和封艾在楼梯上传来的声音后，更是躲在衣柜里面昏迷了过去，尽管并不是真的睡着了，还很安分地任二师姐洋娃娃似的摆布了一个下午，后面发生的事情，她是一丁点也记不得的。就像是喝多了酒，断片了一样。
所以这时她看见封艾那困顿的模样，就不由得把昨天的事情联想起来，心底里已是羞得不行，暗暗绞着手指，怕自己是闹出了什么洋相。
洋相自然是出了的。封艾不仅没有忘记，反而记忆犹新。直到当天晚上回到酒馆以后，还对那洋娃娃似的伊斯特念念不忘，每每念及此处就忍不住嘿嘿傻笑两声，只是这些话当然是不能够告诉伊斯特的，所以此刻封艾也只是大大咧咧地干笑两声：
“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伊斯特脸上仍有几分将信将疑的神情。林舍予也是装模作样地抬头张望，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句话，引开了话题：
“今年的梅花开得很好。”
“是挺好看的。”封艾随手抓起面前绸布上放着的糕点往嘴里塞，含糊道：
“不过我是个粗人，看不出什么道道。”
“说的倒是挺理直气壮。”林舍予的笑意中也带上了几分无奈。
“说起来，”封艾又把头顶上的肉团子摘下来，本着老子不能睡你也别想睡舒坦的原则愣是把阿尔萨斯揉醒了，“来的时候还见着三师兄来着，这会怎么不见他人了？”
三先生柳拂衣不在梅花林里。此时的他正在隐龙潭岸边缘潭而建的一所茅草屋中喝酒。
坐在他面前的便是隐龙潭唯一的一位摆渡人鬼先生。
鬼先生面貌看起来极为苍老，脸上的皱褶如同古树的年轮般层层密布，不见半分仙风道骨，反倒是如同恶鬼般丑陋吓人。
柳拂衣端坐于对面，态度虽不显拘谨，看起来确实极为恭敬。那面如恶鬼的老人伸出枯骨般的手指抓向桌上的一只杯子，如同牛饮一般喝得一干二净，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猪老三，这酒是好酒啊。从哪弄来的？”
整个世隐乡里面，敢叫柳拂衣猪老三的，也就只有这鬼先生和师匠了，倒不是说那两人地位有多超然，只能说他们彼此之间都有着为老不尊的共性。但柳拂衣显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笑道：
“酒是大师兄年前游历四方时偶然得来的，自己没舍得喝，嘱托我今年赏梅时节带给鬼先生。名字挺有意思，叫寡妇香。据传闻，古时女孩出生时，家人会在地里埋上一坛酒，待到女性长大成人出嫁时再取出，那种酒叫‘女儿红’。假如那女儿红一朝埋进土里，女儿却终身不曾出嫁，这酒也就没由头取出来了。辗转了几十上百年岁月，主人都已经化成一坯黄土，这酒才偶然被人挖出，名字也就有了变化。”
鬼老先生拍桌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放荡不羁，且如破锣般高亢刺耳，中气却是十足，好半天都没能停下来。
“我说这酒怎么年岁已久，辛辣之味却直荡胸臆，‘寡妇香’这名字，当真是泼皮无耻至极，形象之至！”
柳拂衣只是苦笑着，也不多做评判。前两日李默存拿来这坛酒让他代为转交的时候便解释了一遍这名字的由来，柳拂衣当时也是哭笑不得，只觉得李默存这家伙实在是太过于胡闹。没想到这不正经的酒配上了没正行的人，倒是让鬼老先生欢喜得很。
鬼先生笑罢，又问道：
“今年李家那傻小子怎么不来陪我喝酒？”
柳拂衣摇头苦笑道：
“说来话长，其实是大师兄他前两天无意惹火了二师姐……”
于是，柳拂衣便又将前两日无用家里的小动物暴走，李哥被泰迪强行抱对的大致经过向鬼先生说了一遍，那简陋的茅草屋里再次响起连绵不绝的开怀笑声，就连那残破的屋顶都微微颤抖，摇摇欲坠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啊……”鬼老先生一副快要笑断气的模样：“这文绉绉酸溜溜的蠢蛋也有今天！”
鬼老先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可惜啊！要不是那林家丫头太凶蛮霸道了点，兴许我还能见着李小子那窘迫嘴脸，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说着，鬼先生又伸手抓向桌上的那坛子寡妇香，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怡然自得地啜上几口，复又道了几遍“可惜”。
“姓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不得不说，教出了你们这几个小东西，倒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柳拂衣挠了挠硕大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让鬼老先生见笑了。”
许是鬼老先生的笑声太过于惊人，柳拂衣身后的背篓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顶开了背篓的盖子，打了个软软的哈欠，奶声奶气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方才没精打采地说道：
“柳掰掰，咱们这是在哪儿？”
鬼先生抬起眼来打量了一阵小葫芦，笑骂道：
“一年不见，你这小不点倒是一点也没长大，怕是一辈子都要当小不点咯。”
小葫芦回过神来，才见着对面的人是那位一年也见不着一次的鬼老先生，却是没被他那可怖的长相吓到，反而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趴在背篓上，顶着乱蓬蓬的两颗丸子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长不大就长不大！小葫芦就算再也长不大了，也比鬼爷爷你好看的多，略——”
“小葫芦！休得无礼……”
柳拂衣额头渗出冷汗，话还未说完，对面的鬼先生又哄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猪老三，你捡来的这小家伙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哪！”鬼先生不住地摇头感叹，眼底满是笑意，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一团，打趣道：
“要论刁蛮任性，你这顾家的小妮子，要比那林丫头还要厉害几分，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没想到小葫芦却是想都没想便嘟嘴应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谁跟鬼爷爷你说女孩子就一定要嫁出去的！鬼爷爷你今年那么老了，不也是还没娶媳妇儿嘛！”
“小葫芦……不许再乱说话了……”柳拂衣顿时感觉自己身上涔涔冒出冷汗来，那鬼先生却是越发欢喜起来，竟是拍掌大赞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屁孩，年纪轻轻就伶牙俐齿的，比猪老三要好玩太多了！”
小葫芦却并不买账，转过头去，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鬼老先生心底却是极为欢喜这小丫头，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长叹一口气，笑道：
“依我看，你也莫要随猪老三到处漂泊了，好好跟着鬼爷爷在这草屋里住下来，日后再教你钓鱼摆渡，岂不快哉？”
小葫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粉粉的拳头软绵绵地砸在柳拂衣的后颈上：
“柳掰掰，鬼爷爷要拐卖小葫芦，咱们还是快撤吧！”
“哈哈哈哈……”
“你这妮子……”柳拂衣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将背篓从身上解下，放到桌前，细致地给她重新扎起头发来。
……
日上三竿的时分，空气里的寒冷气息也褪去几分。林子里渐渐热闹了。
酒过三巡，人们谈话的声音也就大了起来。三三两两的笑声不时响起，小孩子在梅林间嬉笑打闹，拈起地上的梅花花瓣洒向周围的人，惹起一片笑骂声；年轻的姑娘小伙也不再拘谨，胆子大些的，已经是跑到那结了薄薄冰霜的隐龙潭上踉踉跄跄滑起冰来。
在林子边缘驻守的新兵蛋子们也放松了戒备，林先生破例给他们送来了啤酒，这群刚成年不久的家伙有几个已经是喝得酩酊大醉，或是簇拥着其中的某个家伙，说要拽他去做个阿鲁巴，又或是倒立在树根底下，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
柳拂衣也终于是按捺不住迫切想要呼吸新鲜空气的小葫芦，向鬼先生道过歉后，便背着那妮子回到了梅花林里。与伊斯特、林舍予笑闹了一阵后，又说要去找附近的小孩玩，于是柳拂衣便又只得起身，任由小葫芦仿佛驾驶人形机甲似的指挥着他“往这边走”、“往那边走”、“蹲下来”，一会儿又从背篓里掏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具，一会儿又邀请谁家的哪个小女孩到她的背篓里作客，不知不觉间已经混成了一副小小大姐头的模样。
封艾坐得无聊了，便寻了个理由，硬扯着林舍予和伊斯特坐到了隐龙潭边看年轻人滑冰。伊斯特和林舍予今日都穿了裙子，要运动起来也不方便。于是便极为默契、异口同声地拒绝了封艾邀请她们滑冰的提议。
封艾吃了个瘪，也不气馁，反倒是屁颠屁颠地在湖面上画了个圈，双手在冰面上一按，沉下去好大一片冰块，又动用了自己许久不曾用过的异能，具现化出几支吊杆，拉着林舍予和伊斯特在冰湖上垂钓。
有意思的是，在开始垂钓前，封艾已经是夸尽了海口，说自己乃是天上渔仙转世，江湖人赐诨号外328区钓鱼小王子，一手风神钓鱼术运用得出神入化，八岁前善使一柄相传是承自云川海皇的紫薇钓竿，钓遍天下无敌手；十六岁时因不小心从海里钓出了一只道境巨鲲，认为这吊杆有伤天和，便弃之不用；后来又用了一柄用天外玄石所造的玄铁钓竿，钓出了百万年份的海魂兽深海魔鲸王，后者为其高深钓技所折服，甘心献上自己的本命魂骨和魂环，但是封艾转念一想，觉得这魔鲸王的名头和自己深海恐魔派大星的名头不是太撘，时髦值还差上几分，遂将其放生不顾……
结果，三人将钓钩掷入湖中，过了一阵子，伊斯特和林舍予都陆续钓出不少大鱼来，唯独封艾身旁的水桶仍旧是空空如也。他讪笑着解释说，自己前半生威名太盛，只要自己鱼竿一甩，整片隐龙潭里的虾兵蟹将都要抖上三抖，寻常的小鱼根本不敢往他的钩子上咬，想来是那些小鱼觉得自己还不够格，现在正在水底潜心修炼，等进化成了究极暴鲤龙的时候就自然会过来咬钩了……
时间到了下午，赏花活动也进入了尾声。人们纷纷开始自觉地收拾起地上的垃圾，将地毯、杯子等物什放进包中，由新兵们点过一番人数，确认人齐了以后，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里走去。长长的队伍里满是欢声笑语，树林间不时响起飞鸟鸣叫的声音，扛着一桶桶新鲜大鱼的新兵蛋子们又开始唱歌了。
这次垂钓活动从开始到结束，封艾的钓竿没有过一丝一毫动静。伊斯特的收获也很是不少，足足钓了满满一桶的鱼，反倒是那看上去对这活动最不感兴趣的林舍予，无意间钓起了好几十桶，前头开路的那群新兵蛋子提着的水桶，大多数都是从林舍予那拿来的……
伊斯特跟在林舍予后头，不时回头望一眼帮她提了水桶，满脸蛋疼神色的封艾，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夕阳在身后的山林缝隙间渐渐下沉，将远处世隐乡的城门渲染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金光，人们散乱的脚步汇作长长的一条黑线，朝那渐渐打开的城门深处行去。队伍中恍然响起了小孩子声情并茂的背诵声。
“我最亲爱的
今天的塔里木河上满天星辰
我便坐着一只小小的
小小的船
在浮动着星星的河水里漂流
……”
这首古老的歌谣，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任何一处图书馆的古籍中。当年师匠开办竹林书院，教导第一批孩子的时候，便在黑板上写下了这首《我最亲爱的》。
诗不知何人所写，真有人能在历史的长河里寻得关于作诗者的一丝半缕，无非也就是另一个伤心者的故事罢了。
诗的内容也很简单，直白而质朴，不知师匠是从哪里看到的，但他似乎很喜欢，于是便记了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世隐乡的竹林书院每次新生入学，先生们都会沿袭师匠的传统，教给他们这首所有人都会背诵的《我最亲爱的》。
“夜风吹低了河岸边的芦苇
黑色的影子亲吻着
星光下泛着涟漪的河水
让我想起故乡被风压低的麦田
我最亲爱的
他们说永别便是离别的意义
……”
长长的队伍不再喧闹，夕阳沉入天幕，繁星渐渐点亮，露出半截的月牙照耀着这片沉静的小镇，镇子里只剩下了孩童念诗的声音。
“银河顺着天穹的弧度延伸
在地平线上，它似乎与大地相连
我最亲爱的，如果我走了足够远
也许能走上这座星星的桥
我可以顺着它，走入夜空深处
在星星间寻找你仰望夜空的眼睛
……
……
……
……”
在一片祥和的夜色中，冬元节终究是如约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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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6
冬元节。
每年的1月1日，整个世界、任何地方的人民都会庆祝的节日。
无论是艾斯兰，还是世隐乡，亦或是各个外区，远在天边的雾城，古老的毕夏，海上的和之国，极北之巅的雪国，天堂小镇阿尔莱斯港，南海十方寺……对于每一个生存于这繁华人世的人们而言，冬元节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生节点。
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无论曾经过得如何，浑浑噩噩还是颠沛流离，都将在一夜之内跨入全新的人生篇章。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汇聚在各自城市的中心，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庆祝着零点的到来，等待着将日历上最后一页撕去的时刻。
冬元节同时也意味着团聚。每年的这个时候，来往大都会的海上列车都会极为频繁，外民们纷纷从手中繁忙的工作短暂脱出身来，坐上长途列车，回到自己大洋彼岸的家乡里，和家人们共度一个温馨的夜晚。
艾斯兰的大学城区会在一夜之间变得空荡荡的。留在城里的只剩下了血统纯正的艾斯兰人。
往年的328区里，那家破烂的修理铺也是不会开门的。封艾会带着唐唐四处闲逛，相濡以沫的两兄妹会拿着封艾一年间好不容易攒下的零花钱，坐着诺兰跨过荒芜的沙漠，去到南边的闹市进行一番大采购，给小小的、杂乱的修理铺里添置许多有趣的新奇物什。然后他们往往会在傍晚时分，从某间尤其混乱的酒吧门口发现消失了整整一天的封流被人丢出门外，然后便拖着那不断闹出各种洋相的死醉鬼一道去逛庙会。
328区是个非常贫瘠、也非常破烂的地方。所以哪怕是最繁华的、难得有名字的渣客镇，庆祝冬元节的规模也实在算不上宏大。就连难得摆在街边的摊子都是用破铜烂铁堆砌起来的，充满了蒸汽朋克的气息，把诺兰停在一旁，简直可以天衣无缝地隐蔽起来。
但封艾还是很喜欢。一年中他最期待的便是冬元节。每年的冬元节他都会陪着唐唐在焰火晚会下许愿。有的时候是希望自己能够有钱，有的时候是希望唐唐可以一直快乐下去，更多的时候是希望可以和一家子人平安喜乐地度过余生。他不是什么有志向有野心的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可以平安地生活着，为生存忙碌着，真实地感受着自己的存在，这样就很好。
那是只属于封艾一家子的，小小的温馨回忆。
每个冬元节的封流都是疯疯癫癫的。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封艾才从当初在大都会看到的日记里明白了原因。
几十年前的冬元节，他曾经和一个叫做艾玛的女人，一个叫做伽蓝的男孩共同度过。
冬元节对封流的意义，或许和封艾是差不多的。
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街上的霓虹流转，欢声笑语轻轻柔柔地从窗口荡进耳畔，听不太真切。
封艾坐在三楼空荡荡的房间里，抬头望了一眼那小小的窗口。窗外的五彩斑斓投射进一尘不染的木地板，在这方小小的，昏暗的空间里，分割出两个色彩鲜明的世界。
他怔怔地看了一阵，手里捻着一截已经存放了很久、很久的烟蒂。最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那截烟蒂放进了面前的小箱子里，重新将里面的三个布娃娃摆正，轻轻摸了摸最左边的那只布娃娃，几乎是无声地呢喃着：
“你到底去哪里了呢？”
封艾愣了很久，才恍然回过神来，淡淡地苦笑了一阵，看着像是自嘲。
他合上了箱子，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穿上了鞋子，走下楼梯，朝着如梦酒馆门外的声和影走去。
……
堪堪入夜。
今夜的晚空甚是明朗，透过稀薄的大气层，可以看见亿万光年以外闪烁着的繁星点点。但是，仅仅是在今夜，星辰不会是夜空的主角，因为大地上的灯火霓虹会比星空要明亮得多。
繁华热闹的康安街，从街头到巷尾，都点缀上了迷人的彩灯。布满街道两头的一家家精致小摊子，摆满了各种各样新奇可爱的小吃、玩具、纪念品，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长龙。人们的笑声，吆喝声不绝于耳。漂亮的姑娘们都在今日换上了最隆重的衣裳，哪怕是寒冷的晚风也无法驱散街道上的温暖。那不仅仅是来自于温度上的变化，更多的是人类情绪的聚合。哪怕只是站在街道中间，都会被巨大的暖流彻底包围。
封艾不曾见过如此热闹温馨的景象。当初艾斯兰的建都夜热闹程度也与此刻不相上下，但那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世隐乡没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没有流光溢彩的磁力车道，也没有遮云蔽日，泛着梦幻色彩的巨大广告牌。但这里有着最真实的欢声笑语，也有着最质朴的欢喜。
哪怕只是看着，看着这群真实存在于这片世界的人们，在这个仿佛被世界所遗弃的角落，也不曾忘记追求生活的美好，如此努力地生活着，把生命过得多姿多彩，封艾就觉得仿佛有一股热流梗在胸臆之间，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世外神隐乡。
他慢慢地走着，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觉得自己的脚步在一点一点变得虚幻，近在咫尺的女孩娇笑声，小孩摔炮声，杂耍欢呼声不绝于耳，却始终听不真切，他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烧，和街上每一张他认识的，不认识的笑脸对视着。
人心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但是快乐，快乐恰恰是最简单，也最纯粹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剥夺一个人感受到快乐的权利。这也是他能够感受到的，最真切的东西。
封艾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看起来傻傻的。
他加快了脚步，彻底地融进了人群里。
……
“柳掰掰！”
“柳！掰！掰！”
“柳柳柳柳柳柳柳掰掰！”
“你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快点嘛！”
小葫芦坐在背篓里很不安分地摇晃着小小的身子，努力地对磨磨蹭蹭的柳拂衣表示强烈抗议。柳拂衣一脸无奈地把她按定，说道：
“小葫芦，你再这样动来动去的，今晚一整晚都扎不好了。”
小葫芦顶着两颗松垮垮的丸子头，仰起头来气鼓鼓地盯着柳拂衣，两个腮帮子鼓成了小小的气球：
“你快点嘛！快点嘛！要是赶不上今晚的表演，我就一晚上都不理你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柳拂衣脸上冷汗涔涔的，越发手忙脚乱起来：
“不过，小葫芦，你怎么还越叫越顺口了呢？我今年才二十七，没到当伯伯的年纪……”
“柳！拂！衣！”
“……好了，马上就好了！真的！”
小葫芦今日也是穿上了林舍予给她赶制出来的冬装，红彤彤的，配上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看起来就跟毕夏那边过年时贴在门帘上的小娃娃一般喜庆，当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自打林舍予的小楼被炸成飞灰，她的战报和绢布也无一幸免，反倒是落得一身轻，处理不了军务也绣不了花，只得安安分分地待在伊斯特家里整天把可怜兮兮的伊斯特当做布娃娃来玩，缝制了一堆各种各样的衣裳，当然也做了小葫芦的份。
最让人无语的是，林舍予常年绣花，手上的织绣功夫炉火纯青都不足以形容，这短短两天赶制出来的衣服数量足够柳拂衣带小葫芦出趟远门，个把月天天都不穿重样的。
世隐乡里的戏班子每个月都会搭建戏台子，照着古代小说的话本演些神神怪怪的剧目，正逢冬元节，晚上城南那边便会演上一场《小红帽》。柳拂衣往年在乡里停留时间极短，都是待上个把星期便又匆匆离去，所以小葫芦也就难得有机会欣赏一出话剧，得知今晚有的看了，更是兴奋得不得了，从昨晚就一直开始念叨，逼着柳拂衣检索着脑海里不多的记忆，给她讲了半套《安徒生童话》，几乎是整夜都没睡好觉。
结果到了这第二天晚上，这妮子仍旧是生龙活虎的，就连体力远超凡人的柳拂衣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柳！掰！掰！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好了……咱们这就出门了！”
……
还未走出康安街，封艾便遇见了预料之外的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也就是初初回到世隐乡，和林舍予在咖啡馆里聊天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店长女儿。后来封艾开了如梦酒馆，便是位于那家咖啡馆的斜对面，久而久之也便和店里的女主人与那叫做柔小希的小女孩稍微熟络了起来。那小女孩今年也就不到十岁，看起来甚是乖巧，平时除了读书以外，节假日时便是在咖啡店里给妈妈做些小帮工的活计。
此时那小女孩正在人堆里踮着脚，有些着急地四处张望着，周围的人流密集，却是见不着咖啡馆女主人南姐的痕迹，令封艾尤感意外的是，小女孩的身旁赫然呆站着那傻里傻气的脏兮兮。
今夜的脏兮兮不知为何给人套上了一件圆滚滚的针织毛衣，看那模样还是照着那圆筒形的身子特意缝制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巨大的、感冒了的垃圾桶，实在是好笑的很。
封艾哭笑不得地走上前去打招呼。柔小希见着来人是对家酒馆的年轻老板，眼底的焦急之色褪去少许，开心地叫道：
“封哥哥！”
“小希好，”封艾蹲下身来拍了拍柔小希的肩膀，笑道：“你妈妈呢？”
小希撇了撇嘴道：“人太多了，原本小希是和妈妈、还有舍予姐姐一起走的，现在不小心走丢了，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只见着脏兮兮了。”
问清了状况，封艾便已经对眼下的情形明白了七八分，也终于是明白了脏兮兮那件傻里傻气的毛衣是出自谁之手。对着柔小希露出一个非常人畜无害的笑容：“别怕，我有办法。”
柔小希对这位年轻的封哥哥了解不多，毕竟酒馆和咖啡馆工作的时间是颠倒的，一天来能见着的次数也实在不多，只是偶然见到世隐乡的六先生，伊斯特姐姐会去酒馆里工作，才知道那叫封艾的年轻人应该和世隐乡的几位先生关系都不浅，也姑且算得上是熟人。眼下听见封艾这番话，心下也安定了许多，问道：
“封艾哥哥，你有什么办法啊？”
封艾见这柔小希长得乖巧可爱，一直以来都存了把她当妹妹来看待的心思。此刻便是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个好办，她们先前也还是在康安街上，对吗？”
柔小希连连点头：“嗯！咱们还说好了晚点要一起去城中心看戏班子演戏呢。”
“那就行了！”封艾站起身来，摩拳擦掌，笑眯眯道：“给你看看封哥哥的本事！”
柔小希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封艾的一举一动。只见封艾忽然转过身去，一边拍掌一边高声吆喝：
“借过借过！麻烦借过！借块贵地一用！”
周围川流不息的行人们听见封艾的吆喝，也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还是很有礼貌地从他身旁绕过，让出了个快有两米直径的小圈子。封艾确定这范围足够安全了，便双手一拍，右手的圆形界纹流转起耀目的红光，又往地上连拍几下，掌心离开地面时，变戏法似的多出了几个拳头大小的圆柱子，顶端的引线还在冒着火花。
那火花窜得极快，没一阵便呲啦呲啦地烧完了整条引线，下一刻，七八道银白色的花火从圆柱顶端喷射而出，直直地窜上了天空。
人群中响起惊叹声，更多的人开始循声望去，发现康安街的上空竟是放起了七八道耀眼的烟花，那绚烂的花火和爆裂声在夜空里荡出好远，站在一旁的柔小希睁大了眼睛，想到这封艾哥哥的异能原来是变烟花的，心底顿时羡慕不已。
地上的圆柱咻咻地射出几排烟花，还未放完，封艾便感觉到一阵清风掠过面门，动态视力还未捕捉到来人的身影，脑袋上便挨了一道重重的暴栗。
“哎呦！”
封艾吃痛地咿呀怪叫一声，无辜地弓起半边身子，委屈地喊道：
“舍予姐，你这是要杀人啊！呃……”
话刚说完，封艾便惊异地瞪大的眼睛。今日的林舍予着装的风格却是和往日大相径庭，一身艳丽至极、繁复华美的和服包裹全身，头上盘起了流云般的发髻，一根碧玉般的簪子点缀在青丝之间，充满知性的气息。
这时，柔小希的妈妈南小姐也终于赶到，焦急地上前去抱住了小希，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林舍予狠狠地剜了封艾一眼，说道：
“在人流量这么多的地方放烟花，你是不是活腻了？”
“那是我特意做出来的冷焰火！安全无害！”封艾嘟囔着：“况且，要不是这样，号称世外神隐乡纪律战神的林舍予林大先生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吗？我还不是为了小希……”
话正说着，人群间便又挤出一道身影，封艾余光刚瞥见，便彻底怔住了。
那人便是一脸茫然的伊斯特。
伊斯特今日也穿了一身和林舍予样式相仿的和服，这显然也并非她自己的意愿，所以此刻的她看起来仍有些不太自在，就连手脚都仿佛无处安放，不安分地绞着手指。
那华美的和服将她本就秀丽的身子衬得亭亭玉立，金黄色的发丝随意地拢起，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后颈肌肤，伊斯特生来便有些西方血统，五官立体而柔和，穿上那传承自和之国的传统服饰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倒充满了一种摄人心魄的异域风情。与同样穿着和服的林舍予气质又不尽相同，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一种封艾从未见过的、青涩美好的少女气息，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从头到脚都流露着透彻的精致感觉。
认识了伊斯特小半年，封艾本以为自己已经凭借着粗壮的神经对伊斯特形成了审美疲劳，至少不会再因为她形象的转变而大惊小怪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此时的他脸上那副呆滞的样子，要远比当初带着小之、开着诺兰把凭空出现的伊斯特撞飞时的神情要来得傻气滑稽得多……
封艾的目光直勾勾地停留在伊斯特身上，直把她看得满脸羞红。林舍予见状，眼底流露出莞尔，抬了抬下巴，去安慰了柔小希和南姐一阵，牵过柔小希的手，又转身去牵那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伊斯特，便要往人群里走去。
“戏台已经搭好了，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啊！对了，今天还有《小红帽》呢！”柔小希眼睛亮晶晶的，很快便把方才迷路时的焦虑抛在了脑后，蹦蹦跳跳地跟着林舍予越走越远，留下一脸呆滞的封艾独自在冬风中凌乱，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呃，等等我……”
封艾正打算跟上，却看见人群里的林舍予头也不回，风淡云轻地在空中举起了她那白皙纤秀的五指，虚握成拳，随意晃了晃。封艾顿时一个哆嗦，又被吓住了。
跟在后头的南妈妈见状，便又放缓了脚步，看一眼林舍予的背影，又转头看一眼封艾，温柔笑道：
“封老板，看来你和林先生的关系不浅呢。”
“啊，是啊……”封艾虚着眼说道：“大概是血海深仇的那种级别了吧……”
……
千里之外，世界的另一头。不具名的山麓上，灯火摇曳静谧喜乐的小小村庄里，一座普普通通的石瓦房顶冒出炊烟，人们忙碌地在各自家中奔走着，准备着盛大的年夜饭，庆祝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到来。村庄四处都洋溢着人们交谈的声音、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一片鸡飞狗跳的乱糟糟景象，却温馨自然。
村庄外围的那座院子里，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坐在摇椅上，看着清朗的夜空，又转过头来面面相觑。比起村子里忙成了一团乱麻的乡民们，这对夫妻简直是悠闲得太过于格格不入了。
但这显然也不是他们预料之中的情况……原本他们也该像其他村民一样忙碌，为元48年结束前的最后一顿晚餐做准备，只不过刚进到厨房的时候，便被前些日子住进来的那位清秀小姑娘给拒之门外了，她穿着不合身的围裙，拿着锅铲，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说叨扰了两夫妻这么多天，这顿晚饭必须要让他们来做，老夫妻拗不过她的坚持，也只好就此作罢。
比起院子里的静谧安详，屋子深处的那间厨房里已经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年轻的小姑娘非常熟练地在厨房各处游走着，切瓜砍菜，添柴加火，撒料试味，一切动作都是一气呵成，俨然一副经验非常丰富的居家女主人模样。脑袋后面两根麻花辫不住地摇晃着，看起来颇为可爱。她提起那口笨重铁锅的动作看起来虽然很是吃力，动作却是不慢，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工作。以至于看着她在厨房里忙活，蓦然有一种非常自然流畅的美感。
但这厨房里并不是一切都那么和谐的。比如说那高高的，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厨房中间，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无所适从的男人。
“喂，帮我拿筛子过来！”
“不是这个！这个是簸箕！也不是那个啦，那个是蒸笼……哎呀你真是笨死了，我来我来。”
“啊，对了，冰箱里的那些腊肠也帮我拿出来……不是那一层啦，腊肠怎么可能会放在急冻嘛！”
“哎呀，你不要傻站在这里嘛，会撞到的！让开让开，水开了……”
柳未名看着熟练地在厨房里窜出一道道残影的柠柠，好看的眉头不自觉地抽搐着，他以往所学的一切在这如同战场般的小小厨房里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反而显得笨拙无比，就像是手表里一颗生锈了的齿轮，不仅帮不上一点忙，甚至还有拖后腿的嫌疑。
实在是因为柠柠这丫头动作实在是太利索了……
柳未名仍在是站在厨房中间，眉头慢慢紧蹙，清冷的眼睛在厨房里不断游移着，尽己所能地捕捉到柠柠的身影，终于在她从水槽里取出一把青菜、走向砧板的时候，预判到了柠柠下一步的动作，走上前去：
“我来。”
柠柠愣了愣，下意识地便将手里的青菜交到了柳未名的手上。柳未名把菜放上砧板，缓缓呼出一口气来，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苍白瘦削而修长的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啪！”
柠柠用力地踮起脚尖，狠狠地拍了一下柳未名的后脑勺，把后者直接拍得愣住了。
“你这是在切菜！又不是打架！哪有人用剑切菜的啊，真是笨死了……”柠柠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说着，已经把一脸木然的柳未名扯到一旁去，自顾自地抄起砧板上的菜刀剁了起来。
干净利落的剁剁声在厨房里响起，听上去就像是柠柠将心底的愤懑尽数宣泄到了那一捧可怜的菜叶上。
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当初在亚纳提的时候，看起来酷酷拽拽的家伙，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活白痴啊！
一路走过来，认路的本事完全是一片空白，经常带着她没头没脑地四处乱逛，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不说，这个姓柳的家伙连一点最起码的社交经验都没有。柠柠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家伙平日里漂泊在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在野外狩猎，吃着野菜，住着马厩、破屋，过着山间野人的日子生存下来的。身上穷得叮当响，除了身上的那口沉得要死的铁剑以外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他当初是用什么心态拒接自己随行的请求的，到头来，不还是自己一直在照顾这个生活白痴的起居吗！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外强中干！
柠柠越说越着急，剁菜的声音越来越大，气鼓鼓道：
“柳未名！你真是笨死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却是浑然已经忘记了他们之所以能够住进这村庄，被村长夫妇热情款待，实质上还是因为她差点被山上的绿林强盗绑去当压寨夫人，最终让柳未名自己一个人提剑上山砍了一夜，荡平了整个山寨，近年来深受强盗所害的村民们才会将他们奉作恩人，邀请他们进村子里白吃白喝来着。
但是，说起来，她之所以会被绑架，不还是因为那个白痴迷路了，才把她带到山上去的吗！
啊！真是气死了！今晚也不要和这个白痴说话了！
……
今夜的晚餐尤其丰盛，常年一个人独立生活的柠柠几乎是用上了厨房能用的所有食材，做了满满一桌的精致饭菜，看得村长夫妇俩是目瞪口呆，柠柠的手艺又是极好，那面容慈祥的奶奶欢喜得很，把柠柠夸得满脸通红。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在温馨的灯光下享用着冬夜里的年夜饭，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一家子一样。
这是柠柠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情绪了。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酡红，早就将方才在厨房里酝酿了许久的不满情绪忘得一干二净。
“呃……”老村长仔细地研究着桌上的饭菜，忽然瞪大了眼睛，差异地叉起餐桌边缘碟子上一块黑乎乎的、软绵绵的，如同煤炭一样的东西，颤颤巍巍地问道：
“这个……是什么？”
柠柠见到那“煤炭”，俏脸瞬间一黑，扯着嘴角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正在夹菜的柳未名动作骤然一滞，沉默了半晌，方才悠悠道：
“我做的。”
“哈……哈哈……柳少侠真是好手艺……”老村长闻言，也跟着干笑起来，摸着花白的头发，试探性地问道：“这莫非……是少侠您从家乡带来的特产？我好像还没见过……”
“不是。”柳未名平静地应道：
“是炒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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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7
弯弯的月牙挂上梢头，清冷的月白色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将整个静谧的村庄都渲染出一片皎洁的光景。
晚饭过后，年迈的村长夫妇没有参与村里的庆祝活动，早早地便回屋睡去了。柠柠不让他们掺和饭后收拾的事情，自己洗完了碗，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轻轻抚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来。
忙活了一晚上，她也确实有些乏了。在这个热闹欢喜的冬夜，她最想做的便是美美地洗一个热水澡，再躺到软和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村庄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吵闹欢笑声都提不起她的兴致了。
柠柠晃了晃脑袋，两条麻花辫子一荡一荡的，橡皮筋有些松了。她一边解下坠在肩头的辫子，轻轻巧巧地跨过正厅的门，朝着小院外走去。
柠柠的头发不算很长，刚刚过了脖颈，拆下了橡皮筋后便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在月色下染出几缕淡淡的银光。她仰起头来痴痴地看了一阵天上那并不怎么好看的月亮，深深地吸了口气，脑子里却不知不觉地开始回忆起很多细碎的往事来。
街头那边灯火通明的，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前，看来都是不打算睡去了。依稀可以听见小孩子打闹时咯咯的笑声。
真好。每年的冬元节都是这么热闹的。如果是再之前的几年，妈妈还没有病重的时候，就会让她扶着一起出来看月亮。后来的每一个冬元节，就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过的了。
她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要比这个还要小上很多很多。村子里没有男人，因为这地方太破败了，没办法生活，所以男人们都会想方设法地进城谋生，或是去了亚纳提，或是去了大都会，村里便都只剩下了些残疾人、老人、或是些妇孺。妈妈死后，她便也独自一个人在亚纳提生活了几年时光。
对此柠柠已经习惯，也不会有太多孤独寂寥的情绪，反倒是受到远处人们的欢笑声所感染，长长地呼出胸膛里的一口浊气，拍了拍胸脯，握了握拳头，暗自下了决心。
新的一年，新的柠柠。今年的柠柠也要过得开开心心的，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她，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柠柠四下望了一阵，确定没有人以后，便鼓起勇气，大声自言自语道：
“柠柠是最强的！”
话音刚落，柠柠便听见院墙上忽然响起一阵瓦片松动的声音，一道硕大的黑影猛然从附近的墙上坠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零零散散的碎瓦片如同雨点般落下，把柠柠吓得原地窜起老高。
她诧异地转过头去，看见的竟是那狼狈地靠在墙边，被瓦砾砸得满身灰尘的柳未名。
柳未名脸上犹自凝固着那一贯清冷的神情，只是头顶上那些细碎的瓦砾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掉，时不时砸到他的头上，显得尤为滑稽可笑起来。柠柠却是笑不出来，她想到自己刚才忽然喊出的话，脸蛋霎时间变得通红，伸出手指，语无伦次：
“你你你你你你……”
“我没事。”柳未名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声，又一颗石粒砸到他的头上，他的眉头不自然地挑了挑，顿了顿，复又稍稍偏过头去，补充道：
“我什么都没听到。”
柠柠嘴角抽搐了好一阵，黑着脸快步走上前去，狠狠地握起拳头在柳未名头上敲了个栗子，满脸通红愤愤道：
“就算你不解释也没关系！”
柳未名微微抬起头来，看了柠柠半晌半晌，才木然道了一句“好”。
这个家伙……之前还一直觉得自己是累赘，还喊人家呆子，但是现在最呆的明明就是他自己！
柠柠又气又无奈，看见柳未名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心下是百味杂陈。最终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从衣服里取出手帕，蹲下来一遍帮他掸去身上的碎屑，一边问道：
“你没事跑到墙上面去干什么？”
柳未名仍然是靠墙坐着，左手手肘搭在半屈的膝盖上，如果不是身上满是灰尘，那模样看起来要多潇洒有多潇洒，活脱脱一副禁欲系武侠贵公子的模样。柠柠却似乎根本没有把他当人看，手里的手帕跟擦桌子似的在他脸上一阵胡蹭，柳未名微微闭上眼睛，回应道：
“……看月亮。”
柠柠刚想骂他“大晚上的跑出来看月亮做什么”，却又忽然想到自己方才也是盯着月亮发呆了好一阵，有些理亏，便撅着嘴不说话，待到柳未名身上的灰尘擦得七七八八了，方才出声道：
“你没伤着吧？”
“没有。”
“哦。”柠柠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把那块手帕折叠起来，想要放回衣服口袋里，却又觉得手帕太脏了，便随意地将其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随意地拨了拨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没有绑着麻花辫的柠柠比起往日少了几分不谙世事的青涩，多了几分美人坯子的气质，夜空深处的乌云隐隐舒张开来，月光泻下，洒在她的脸上，恍然间如同一幅简单而美好的油画。
这段时间的旅程，让两个人渐渐熟悉了起来。纵是如此，柳未名也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柠柠，下意识地楞了一阵，直到柠柠意识到了柳未名在看她，方才记起自己今日没有绑头发，脸蛋霎时间又红了起来，嘟囔道：
“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
“……柳未名，你还是去死吧。”
“呃。”柳未名缓缓地从墙边站起身来，看来是摔到了胫骨，扶着墙壁艰难地挪动了两步，柠柠又撅了噘嘴，不情不愿地上去扶他。纤细的手指环过柳未名的臂弯，柳未名又愣了愣，稍稍偏过头去：
“不用扶了吧。”
“就你会逞强，大呆子！”柠柠冲他做了个鬼脸，没好气问道：
“去哪？诊所的话不是这个方向。”
柳未名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拿开了柠柠的手。
“走走。”
柠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怔。远处的街道上仍然是一片热闹喜乐的景象，而在街道的另一头，这个苍白高瘦的男子却沉默地独自朝着村庄的外面走去，看起来很有几分寂寥的意味。
柠柠又叹了口气，这个冬元节的前夜，她已经叹了好多次气了。她小跑着跟上柳未名，几乎是有些蛮横地再次扶住他的手臂，陪着他朝村庄外走去。
两人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走了一阵，不久后，两边密集的树林枝丫渐渐稀疏，视野开阔了起来，月色笼罩处，便是了一处平坦的山崖前。
他们已经朝南方走了很长时间，没有离开赤道太远，所以此处的冬季也不甚寒冷，习习凉风吹拂着柠柠肩头的发丝，令她感到神清气爽，就连先前忙活了一晚上的倦意也在不知不觉间褪去了。
柠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心情莫名地雀跃了起来，寻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却又不敢离山崖边缘太近，怕自己失足掉落下去。柳未名却似乎没有太多忌讳，就那么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坐到了山崖边。柠柠想唤他回来，又远远看见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便缩了缩脖子，由他去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柠柠忽然出声道：
“喂，柳未名。”
“嗯？”
柠柠仰起头来，若有所思，问道：
“往年的冬元节，你都在做些什么啊？”
过了好一阵，却仍然没听见山崖那边柳未名的回答，他的背影一动不动的，好像是生长在崖边的一块顽石。柠柠有点生气，又叫了一次：
“喂！柳未名！你听见没有啊？”
柳未名阖上的双眸缓缓睁开，终于是轻声喃喃道：
“看月亮。”
“哈？”风中传来的声音不太清晰，柠柠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柳未名便又重复了一遍：
“看月亮。”
“看月亮……”柠柠呆呆地抬起头，抿起嘴，嘟囔道：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啊，况且冬元的月亮一直都不会很圆……”
“不是的。”柳未名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背对着柠柠，嘴角仿佛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笑意：
“我故乡的月亮很美。”
“故乡吗？”柠柠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呐呐道：“也对，你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吧？”
柳未名的话似乎勾起了柠柠的思绪，让她想到自己那个残破贫穷的家乡。那个地方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的，从小在那里生活，能够感受到的，尽是一片死气沉沉。人们被黑死病困扰着，家家户户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等待着死亡到来的人。她的妈妈也是这样死去的。
但是偏偏是那样的一个地方，却有着一片茂盛的向日葵花田。很多关于家乡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至今记得最多的，便是当初还没有生病的妈妈带她去向日葵花田散步的夜晚，以及那位晚上偶然遇见的，足以让她铭记一生的女人。
柠柠笑了起来，笑容里带上些许罕见的苦涩，转过头去问道：
“喂，柳未名，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啊？”
崖边的苍白男人缓缓抬头，看向头顶稀薄的星空，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平静地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乡了。”
柠柠耷拉下脑袋，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小气鬼”，坐在巨石上晃悠着双腿，许是觉得光这么看月亮实在无聊，便又问道：
“你每个冬元节都是像这样看月亮吗？就不会找点别的事情做？冬元节那么热闹，和朋友出去玩一玩，逛一逛不好吗？”
“我没有朋友。”
“哈？”柠柠显得很是难以置信：“那怎么可能，人总归是要有朋友的，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无聊啊！”
“没有。”
“你骗人！”
“真的。”
“我不信。”
“嗯。”
“……柳未名！”
“嗯。”
“你这个大笨蛋！白痴闷葫芦！”
“我不是。”
“你就是！”
“……”
“你说话！”
“嗯。”
“不许‘嗯’！”
“呃。”
“……”柠柠的脸蛋憋成了绛紫色，在石头上蜷起双腿，紧紧地抓着膝盖，恶狠狠地冲着山崖那边大喊了一句：
“柳未名！我讨厌你——”
回音从山谷深处荡荡悠悠飘来，惊起一阵鸟雀鸣叫声。柠柠喊得没有力气了，便又委屈地放下腿来，用脚后跟不断地踢着身下的石头出气。过了一阵，却忽然听得远处那道背影隐约传来一阵悠长的叹息。
柳未名终于是转过身来，与柠柠四目相对。那双一贯清冷的眸子此刻竟是带上了几分迷茫。柠柠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奇异的情绪。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柳未名看着柠柠，忽然问道。
“啊……这个……”柠柠被这听起来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了，有些摸不着脑袋。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朋友？偶然相遇，偶然相识，平淡如水的交情？亦或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柠柠自己的朋友又有哪几个？在酒馆里和她一起打工的那些女孩子或许算得上是朋友，但是大家彼此之间其实一点都不熟，也就只有些工作上的交情……那沈园呢？
“我……”柠柠嗫嚅着：“我也有些拿捏不准，应该是，大家可以对彼此都很亲密，关键时候可以肝胆相照的那种？”
柳未名忽然笑了起来。柠柠以为是自己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傻，怔了一下，面泛羞恼，正要说话，柳未名却又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那如果曾经对你肝胆相照，亲如兄弟的人，如今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那样的话，还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柠柠再次愣住了。她缓缓低下头来，非常小声，甚至是有些怯懦地呐呐着：
“柳未名……”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柳未名又苦笑了一阵，径自转过身去，隔着山谷遥遥远望那一轮清冷月光，平静道：
“只不过是一些俗事罢了。”
又是一阵沉默。
柠柠看着那道背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哪怕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也经历过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也遇过险，他们俩之间也算是有着共患难的交情了。但是直至此刻，柠柠对柳未名身世的了解仍旧是一片空白。既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朋友吗？
她不禁想到，当初在亚纳提，陪着他们一起大闹王宫的那一对奇怪男女。那个叫做蓝思琳的男人，那双慵懒的桃花眼，流里流气的性子，而且，看上去和柳未名很熟络的样子。就算是柳未名这样的榆木脑袋，好像也经常会对他感到无语呢……以及，她想到临行前，那两个家伙互相告知姓名的那一幕，柳未名说的那一句“你最好也记住吧”……
“柳未名……那……那个蓝思琳，算是你的朋友吗？”
这一次，柳未名却是愣住了。他有些茫然地蹙起眉头，思索了很是一阵，方才轻声说道：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
亚舍大陆最北端，西伯利亚边际，世界北方之巅，便是一片绵延如巨龙的雪山山脉。
此刻，在其中一座不知名的雪山上，山腰上的一块巨大山石下，一簇篝火正在漫天飞雪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对周围透彻入骨的寒气做着微不足道的抵抗。
一对年轻的男女便是围坐在了那篝火旁烤火，身上的雪屑融化了部分，瑟瑟发抖，看起来极为狼狈。这两个家伙，便是那世隐乡的沈园和蓝思琳了。
沈园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尽管为了翻越这座雪山，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的她便是穿得跟里里外外包了几十层的粽子一般，但在如此严寒的环境下，哪怕穿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她猛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地便又往篝火旁凑近少许，挤开了身旁的蓝思琳，还不忘说上一句：
“棕毛猴子，你碍着我烤火了！”
旁边那桃花眼的慵懒年轻人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抖得跟筛子似的，嘴角疯狂抽搐，说道：
“姑奶奶，你都快把我挤出去了，你要不干脆把衣服点着了，表演一下人体自燃得了，这样没准还能再暖和一点……”
这两个家伙，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穿过了整片大陆的距离，一路马不停蹄地朝北方进发，最后竟是在十二月末的时候，赶到了雪山深处。
沈园恶狠狠地剜了蓝思琳一眼，骂道：
“你还好意思说话！要不是因为你非要赶去那个什么鬼地方，咱们至于要在冬元节爬这个狗屁雪山吗！本来的话，我应该美美地吃上一顿年夜饭，然后跟着大家伙去参加庆典，买上一堆好玩的东西，玩累的时候再躺到软和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的！”沈园越说越气，脸蛋在火光的摇曳下越发通红了，一双眼睛恍然间似是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煞是委屈：“都怪你！现在咱们都被困在这里了，看不到零点的烟花，也就不能许愿了，都是你的错！”
“那是因为因纽特人每年都会在冬元节后离开西伯利亚，往北极迁徙，再晚一点就赶不上了……”蓝思琳有气无力地解释着，又打了个喷嚏，礁石上覆着的一层积雪落下一块砸到他的脑袋上。
当初在亚纳提的时候，蓝思琳借着柠柠和一枚硬币勉强唬住了沈园，大致确定了个行进的方向，一路去寻找那“半空斋”的痕迹，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两人甚至已经直愣愣地走到了大陆边缘，为了不让自己撒的谎露馅，蓝思琳便继续忽悠沈园，说那半空斋的线索有可能便是在北极的雪国里。这才急匆匆地拉着她上路，打算在冬元节当天坐上因纽特人的顺风船。
“而且，”蓝思琳一边在脑子里疯狂思考着到了雪国以后应该怎么忽悠沈园继续往南走，一边虚着眼吐槽道：
“咱们之所以会被困在雪山上，还不是因为你这只钢铁暴龙兽控制不住自己，呆头呆脑地大吼大叫，才会引起这场雪崩的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闹人的棕毛猴子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一天到晚惹我生气！”沈园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有了引起雪崩的前车之鉴，不敢再冲他大声吼叫，只得低低地骂了一句。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只母猩猩脑子里有坑，把老子费尽心思弄来的压缩饼干全部偷偷换成了薯片，这种事情没有谁可以忍得住不吐槽的吧？”
“我……”沈园脸蛋倏地一红，显然是有些理亏，却仍然不甘落后，又挺起胸脯回了一句：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带的压缩饼干实在是太难吃了吗？跟砖头似的，咬都咬不动，那是人吃的东西吗？”
“咱们现在是要翻过雪山，不是要度假啊大姐！”蓝思琳的情绪又跌到了崩溃的边缘，悲痛道：“你知道我翻开登山包，看见里面塞满薯片的时候是有多绝望吗？”
从这两人争吵的对话中，便大抵可以还原出这次雪崩事件的全过程。一言以蔽之，这两个家伙之所以会在冬元节的前夜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况，不得不在雪山深处哆嗦着度过一个寒冷的夜晚，完全是因为他们两个性子太皮，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谁。
沈园的脸蛋涨得通红，不甘示弱地说道：
“带了都带了，不管怎么说，薯片都比压缩饼干要好吃的多！你……你至于那样子说我吗？”
“姑奶奶，我哪句话触着您那脆弱的脑神经了？”
“你……你说我是薯片人！”
“……你这么喜欢薯片，叫你薯片人不好吗？”
“不行！”沈园狠狠地咬着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在说我跟薯片一样没有脑子！”
“有脑子的人会把压缩饼干换成薯片吗？你知道薯片里全都是他娘的空气吗？如果是在夏天就算了，毕竟那么热的天气，我的命都是拆薯片时喷出来的空气给的……但现在这会儿是冬天啊大姐！”
“我不是大姐！！”沈园气得不能自已，声调忍不住提高了八个度，话音刚落，便又感受到身下的雪地一阵巨颤，身前的那一簇小小篝火骤然熄灭。蓝思琳惊异地瞪大眼睛，看见月色中山顶处隐约又有灰白色的事物开始涌动，连忙往礁石里挪去，焦急道：
“你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姐姐，往那边坐过去点，给条生路……”
“我不要，那边冷死了！”
“哪边不是雪地啊？！现在火都熄了你还烤个屁啊！”
“不行！这块雪地有我屁股的温度，不可以让给你！”
“你有病啊！”蓝思琳使劲地往礁石那边凑，沈园却是不依不饶，伸出手按在他的脸上，使劲地将他挡在外面。这块礁石算不上太大，也就堪堪能够容得下两个人，此时沈园更是坐到了正中间，蓝思琳拼死拼活也就挤进来半个脑袋，还有一大截身子露在外面，眼看山上的积雪就要如浪潮般滚滚落下了。蓝思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在雪地上趴了下来，一个飞扑，直直地扑到了沈园的腿上，千钧一发地避过了这第二次雪崩。
礁石挡下了大部分的积雪，此时两人身旁的空间越发狭窄起来。沈园吃力地把腿上的蓝思琳踢开：
“你让开点！”
蓝思琳心有余悸地坐起身来，喘着粗气，始终是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冲沈园骂道：“刚才我差点就给你弄死了！”
“死了活该。”引发了两次雪崩，沈园终于是学了乖，不敢再大声说话了。嘴上却依旧是不依不饶：
“我现在都饿死了，头晕眼花的，要不是你为了活命把登山包丢掉了，起码我现在还可以吃一点薯片，现在连薯片都没有了，都怪你！”
“拜托！那可是雪崩……我要是还背着那登山包，这会儿就该被积雪冲到山底下去了，会死人的好不好？”蓝思琳有气无力地挨在雪地上喘息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早知道当初上山之前就应该拿胶带把你的嘴封住，竟然相信你真的明白大声说话后果有多严重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薯片就是比你重要！”
“啊，对啊……”蓝思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毕竟沈阿姨是薯片一族的继承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滚落山崖实在是于心不忍呢……”
“蓝思琳……”沈园用尽全力发出了最小的声音，伸出脚抵在蓝思琳的身上，使劲地想要把他踹出礁石：
“我给你滚出去！”
话刚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一时头脑昏花说错了，急忙纠正道：
“不是！是你给我滚出去！”
蓝思琳使劲地扒拉着积雪，不让自己从山坡上滚落下去，奈何那妮子力气实在是太大，不管蓝思琳如何用力，都仿佛像是在和整个大自然做出无力的抗争般，不受控制地镶进了雪地里去。蓝思琳咬牙骂道：
“喂，八婆，你放开我！真的要死了！要死要死要死……”
“不放！你死了才最好不过了！”
“那你就等着自己困在雪山上孤独终老吧，长点心吧白痴！”
“点心……什么点心？！”
“……”蓝思琳额头上青筋暴跳，已经是忍受到了极致，突破了阈值，竟是化悲愤为力量，猛然挣脱了沈园的脚，从雪地上站起身来：
“沈园！你不想让我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跟你拼了！”
“你想要做什……”沈园话未说完，便看见蓝思琳猛一个飞扑，冲她面门上扑来。也许是蓝思琳这家伙实在太弱，这一个飞扑的动作根本看不出什么攻击性，所以沈园的小海螺并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展开防御；又也许是沈园根本没有想到蓝思琳也会有这么血性的时候，看见那高高的个子猛然扑到自己面前来，心神瞬间乱了半分，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蓝思琳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沈园心脏都整个漏跳了半拍，在这冰天雪地里，这发狂了的家伙到底要对一个女孩子做什么……
然而，还不等沈园开始胡思乱想，耳边便传来了蓝思琳撕心裂肺的一句叫喊：
“无敌风火轮！！！！！！”
响声贯彻天际，积雪再度崩塌，礁石上的一对男女抱拥着直直滚下了山坡。
看来，距离他们去到那片千里冰封的北极雪国，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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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8
街道上四处都是张灯结彩，人们纷纷攘攘地来回走着，交谈声、欢笑声不绝于耳。街边临时搭建的各色各异的小摊子成为了康安街上最亮丽的一条风景线。沿着那色彩斑斓的光芒朝街道尽头走去，恍惚中便有一种穿越了时光、穿越了空间的错觉。
即便是世隐乡，像这般规模宏大的庙会，也是只有在冬元节才能够见到的景象。
“来试试了啊！试试吧！气枪打气球，十元一次，打中有奖了！”
游戏摊子前的店主使劲地拍手吆喝着，他的身后有个用篷布和彩板搭起来的简易棚子，墙上挂满了气球，四五米开外的长桌上陈放着几杆气枪。此时便有几个人拿了枪站在桌前对着气球开始瞄准，扳机扣动、气枪射出的枪响不绝于耳。
本来这种生意主要招揽的便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今夜的生意倒也还算红火，冬元节的庙会上人流量极多，许多大人会在晚上时分、玉环广场的烟火大会开始前拖家带口地在街上逛一逛。七八岁、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里，又有哪几个是对枪械没什么兴趣的？往往是拉着家里的大人软磨硬泡一阵，大人便由得他去了。
“打气球了！试试了喂！全部打中有大奖哦，特意从外面采购回来的等身大布偶，毛茸茸的泰迪熊，在乡里可是绝版货！”
摊主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说着，这次的生意他可是下足了血本，托了不少关系麻烦补给队里的熟人特意从乡外带了这只布偶回来。放在外头的世界确实算不得什么稀奇玩意儿，只是世隐乡除了最基本的衣食以外，娱乐方面的资源向来稀缺，不得不说，他弄来的那只挂在墙上，快要垂到地上的棕色大熊对世隐乡的小孩子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虽然游戏的规则是一梭子弹二十发，能够击中靶子上所有的气球就能把大奖领走。但是店主其实是不怎么担心自己会做亏本生意的。干这一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门道，也算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那些桌子上的气枪都被动过了手脚，射出去的时候子弹会有少许偏移，到后面气球越来越少的时候，打中的几率就会变得微乎其微了。
这种做法不仅可以保住他辛辛苦苦弄来的大公仔，由于小孩子打得不准，大人们往往会出手帮忙，但是因为枪的弹道本来就是歪的，所以无论大人再怎么厉害，终究也不可能二十发子弹全中。
打空了子弹，觉得在自家小孩前落了面子，大人们往往便会不信邪，重新玩上几轮。这积少成多的，刚过了小半个晚上，摊主就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了，心底里乐开了花。
正吆喝间，摊主的余光便瞥见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迎面走来一对极为靓丽抢眼的母子。女孩的年纪约莫在五六岁，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就像是和之国那边艺术馆珍藏的人偶娃娃，身侧的那位母亲却是一位非常耀眼的金发美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让人欲罢不能的风韵。
两人一边走，一边在说着些什么，那小女孩好看归好看，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却好像乌云密布。摊主拍手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冲着那边笑眯眯地喊道：
“这位美女？要不要带你家小孩试试打气球？奖品很丰厚哦！”
那金发美人闻言转过头来，媚眼如丝，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打趣道：
“老板，你很有眼光嘛。”
摊主笑呵呵的，连声奉承：“那是、那是。难得佳节，带小朋友过来玩一玩嘛，也算是个消遣。”
女人走到桌子前，打量了两眼桌上放的气枪，流露出几缕苦恼的神情，声音却是抑扬顿挫的，听起来颇有兴致：
“哎呀，真是难办呢……我不是很擅长这种的呢。”
摊主也没太把这位妈妈的话放心里去，毕竟这世上懂枪械的女人实在是没有几个，会说这种话也并不意外，只是急忙解释道：
“那没事，主要还是陪小朋友消磨消磨时间，现在离烟火大会也还早嘛！随便打打，图个高兴嘛！万一打中多几个，咱这边还有安慰奖呢，”摊主非常热情地从身旁的箱子里翻出些钥匙串、小团扇之类的纪念品，眉飞色舞的：
“反正是不会吃亏的！”
被怂恿了一番，那位带着西方血统的美丽女性倒是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转头去看身旁的小女孩，小女孩依旧是面无表情，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只大泰迪熊，看起来对这种活动没有一丁点兴趣，冷冷地说上了一句：
“浪费。”
摊主尴尬地笑了两声，心想这小女孩倒不是一般的现实，完全没有被奖品诱惑，直截了当地看穿了这种游戏的本质就是浪费钱。还不待他继续出声解释，那笑颜如花的金发美人便转过头去打着哈哈说道：
“摊主这么热情，你就去玩一下嘛，反正戏台那边的表演不是八点才开始吗？只是玩一阵应该还赶得上的吧……”
“我对舞台剧不感兴趣，想看的是你。”那可爱的小女孩满脸冷漠地揭穿了事实，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现在是七点四十七，赶到方圆巷至少也要十五分钟，你已经迟到了。”
“噢……”金发美人又大喇喇地干笑了两声，转而说道：“只是迟个几分钟，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说着，女人已经开始在怀里摸索着掏出钱包，将一张纸币递到摊主的手上，随意地拿起了桌面上的气枪。那女孩看也不看那杆枪一眼，只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呛道：
“你的时间观念令我感到恶心。”
“那也没有办法嘛，小封老板这些天都不开门，为了去他那里喝酒，我可是连生物钟都颠倒过来了，这几天都还没恢复过来呢。”女人笑呵呵地回应着，似是对身旁女孩那冷漠的语气早就习以为常，纤秀的手指捧着那杆气枪来回打量了几眼，忽然发出略带疑惑的“嗯？”一声，那摊主心底里一沉，差点就以为自己这回是碰上了钉子，被那高挑美人意外地发现了枪里的门道。结果她只是笑了笑，随意地把桌子上的弹夹塞进了枪里。
女孩脸上流露出非常不耐烦的神情：
“以你这种蛆虫似的生活习惯，能够作为人类生存这么久，还真是惊人。”
“我没那么好啦。”女人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那小女孩眉头抽搐了几下，语调又阴沉几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没有在夸你。”
“别看我这样，sakura不也是被我一手拉扯大的吗？”
“那是因为我从两岁时就开始意识到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所以才能独立活到今天。”
“sakura还真是过分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当年还在我怀里喝奶的时候多可爱啊！”女人撇了撇嘴打趣道，眼底仍然带着笑意，将枪托抵在肩头，还没瞄准，就如同失手般扣下扳机，橡胶子弹从枪膛里击出，扎破了靶子上的一只气球，看起来像是歪打正着了。
“虽然我没有记忆，但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两年了。”名叫sakura的女孩语速极快地应了一句，蹙起眉头看着靶子上那破裂的气球，发出尤为不屑的“啧”一声：
“打偏了，母猪。”
“随便啦！”女人大大咧咧地应了一声，又开始用那看起来不怎么熟练的动作给气枪上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笑意盎然：
“如果我是母猪，你又是什么呢？sakura？”
sakura眉头抽搐了几下：
“我已经单方面和你断绝血缘关系了。”
“那不行，你这是耍赖，基因这种东西可是断不掉的哦。”说着，枪声再响，伴随着的是气球被击破的声音。那摊主愣了一愣，心想这位妈妈似乎看起来并不像之前说的那样完全不懂枪械，只是……刚才的那两枪，好像都没有瞄准？
听到这句话，sakura的脸上越发阴沉，似是被戳到了不得了的痛点。捏紧了拳头，仰起头来，瞪着那身材高挑的金发美人，嘴里开始叽里呱啦地说出一连串让人听不懂的话，听得那摊主一头雾水。女孩语速极快，语调却是抑扬顿挫，那语言挺起来颇像是和之国那边特有的语言。
摊主已经完全忘记了招揽客人的事情，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那对不断对话的母女。
枪声再次毫无预兆地响起，倒是把他吓了一跳，急忙转头望去，第三只气球竟然也是应声而破。这时，那位金发美人已经是转过头去，用着那同样听不懂的语言回应了小女孩几句，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在意那子弹有没有击中。
摊主霎时间目瞪口呆，看起来置身事外的他心神已经完全被这边的景象吸引住了，倒是那对还对母女仿佛还对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毫无自觉，专心致志地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吵闹了一阵，整个过程里那位妈妈还不忘记给枪上膛，看起来就像是在说话时，不经意的小动作。
子弹上膛以后，那女人不但没有瞄准，一边和那小女孩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随手扣动了扳机，对面的靶子上第四只气球破裂了。
摊主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整个世界仿佛在他的眼中开始急速远去。
女孩越说越急，不知不觉间又下意识地换回了原来的语言：
“我都说了，我对赏梅活动根本没有兴趣，你自己起不来是你的问题，我是不可能会睡过头的。”
“空口无凭的，我，不，信！”
“闹钟响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但是我一丁点都不想去，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当然不知道我有没有起床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枪声仍然在不间断地响起。
“我不管，反正你这种还在长身体的年纪的小孩子睡过头了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就算承认了妈妈也不会怪你的哦……”
“我都说了我没有！”
“略略略……”
“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弱智。”
“弱智妈妈生出来的女儿是什么呢？”
“不许再拿基因来说事！我跟你完全不一样！”
“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的呢，镇子里的人都叫我‘天使一样的小瓦伦坦’，追求我的男孩子可是从法国排到巴黎去了呢……”
“先不说巴黎就是法国的首都这种常识上的事情，一群男人追求一个五岁半的女孩子，你家乡里的人都是恋童癖吗？”
两人的争吵仍在继续，不知不觉间枪声已经响起了二十次。那摊主看着靶子上一个又一个逐渐消失的气球，整个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石化。
“呼——”女人放下那杆气枪，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着如今已经是空空如也的靶子，一双妙目上也仿佛流转着吃惊的神情：
“哎呀，看来今天我的运气很不错呢。”
那摊主仍然没有一丁点反应，直到那金发美人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才有些不知所措地反应过来：
“呃……啊……恭、恭喜……我这就给你拿奖励。”
“辛苦老板了。”女人极有礼貌地向摊主点了点头，媚眼如丝，对待外人的时候倒是和方才与女孩说话时的神情天差地别。那摊主麻木地走进棚子，取下了墙壁上挂着的那只大熊布偶，递到了金发女人的手上。金发女人笑盈盈地将布偶递给身旁的sakura：
“给你，sakura……噢！”她又如梦初醒般腾出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眼底流转着俏皮的笑意：
“我都忘了，sakura太小只了，抱不起这么大的布偶呢，还是妈妈帮你拿吧。”
sakura脸上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我都说了，我很讨厌熊，你非要浪费别人家的东西做什么？”
“呃……因为很好玩啊。”女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耸了耸肩膀。
直到那一个瞬间，摊主才幡然醒悟，恐怕一开始他怂恿两人来打气球的时候，小女孩说的那一句“浪费”并不是指她们会浪费那十块钱，而是这只他花了大力气弄来的泰迪熊根本就不入人家的法眼……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在拿起枪的时候，说“我不擅长这个”呢……
这个问题，恐怕会成为萦绕在摊主心头一整个冬夜的不解之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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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89
仲彩儿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手上的那只拨浪鼓，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星星，以往透彻如洗的星空在万家灯火的照耀下，似乎也要比平时黯淡那么几分。
她撅了撅嘴，一边咬着唇，舔着嘴唇上的胭脂，一边在心里面数落家里那个混账哥哥不知道又跑去哪里调戏良家妇女去了。
附近都是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小摊位，干冷的空气里蒸腾出浓浓的白烟，带来一丝温暖的味道。仲彩儿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着，对于那神不知鬼不觉甩下了自己，跑到不知哪里去了的哥哥，倒也没太着急——她早就过了以前那个小跟屁虫的年纪，今年又刚好成了年，在这个大家都放了假的日子里随意地溜达一下，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今天的仲彩儿穿得很是好看。就像是世隐乡中，冬元节里的每一位姑娘一样。她们会在今天花上很长的时间梳妆打扮，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但仲彩儿生来便已经很好看了，如今更是比其他的姑娘还要抢眼一点。
方圆巷的话剧每年都不一样，小时候的仲彩儿很喜欢看。那时候常常是吵吵嚷嚷的，让哥哥把她抱起来骑在肩上，远远地看舞台上那些浓妆艳抹的人物绘声绘色地演绎着台本，但她如今已经看腻了。仲彩儿觉得人一长大了确实就不好玩了。以前的哥哥喜欢玩陀螺、玩小弹珠，都是些很简单很纯真的东西。现在更喜欢的是跟那群狐朋狗友一天到晚做些不正经的事儿，调戏调戏别人家的小姑娘，暗搓搓说些浑话，然后一群人嘿嘿嘿嘿地笑，现在又一时兴起跑去当了兵，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哥哥借着由头甩掉了她，不知道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仲彩儿也只得自己一个人在庙会里闲逛。
虽然说少了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哥哥作伴倒也乐得清静，但走的久了，毕竟还是有些无趣。
仲彩儿弯下腰来，揉了揉自己隐隐发酸的腿肚子，便又开始嘀咕起来：
“哥哥那个家伙，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正念叨着，仲彩儿便听见耳边传来了那颤颤巍巍的声音：
“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能叫做不正经呢？”
仲彩儿诧异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街边的一张破毯子上正蜷缩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顶破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声音听起来极为沙哑。仲彩儿愣了一愣，回过神来，表情有些疑惑：
“老爷子，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斗笠下的老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世隐乡邻里之间彼此都大抵认识，老人更是不多。仲彩儿从小在乡里长大，很少会见到外乡人，所以此刻便显得更加疑惑了。
这老人莫不是前些时日六师带回来的难民？
刚想到这层，仲彩儿便在心底否认了这个念头，六师回乡的时候她也有去迎接来着，这次接回来的难民里根本就没有老人。若是如此，他又是打哪来的呢？
老人没有回答仲彩儿，露出一个看起来极为高深莫测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人类的喜好是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变化的。小时候喜欢尿滋泥巴，喜欢劣质玩具的人，长大以后喜欢钱，喜欢轻松的生活，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金钱带给成年人的快乐，就跟玩具带给小孩的快乐是相同的，不会有高低之分。所以说，你应该尝试着去理解，去体谅。众生平等，七八岁希望成为科学家的小屁孩，和三四十岁希望成为女高中生的秃顶中年人，他们的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可爱的生命……”
仲彩儿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极为精彩，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老……老人家，您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老人神秘一笑，捋了捋下巴上几条干枯毛躁的胡须，悠悠道：
“我是谁……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刻，很重要吗？”
“小姑娘，也许你这一生与我的交集仅限于此，既然以后也无缘往来，知道我是谁又如何？不知道我是谁又何妨？”
仲彩儿虽然已经成年，毕竟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哪里听得懂老人这些神神道道的机锋，脸上满是茫然之色。倒是那自说自话的老人看起来颇为得劲，说了一阵，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得此一见，也算是你我命中有缘。若是小姑娘你此刻无事可做，倒不妨让我帮你算上一卦，消疑解惑。”
说着，老人笑眯眯地举起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身旁的一块破木牌子，上面却是用歪歪扭扭的粉笔写着“看手相，破天机。算命测姻缘，不准不要钱”。
原来这老头儿是个算命的老神棍！仲彩儿恍然大悟，微张了嘴，心里面却是想着：老人家的这牌子做得这么破烂，光这么看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乞讨的呢！哪里看得出是个算命摊子。不过，如今这个年代，算命的职业已经是打着灯笼也见不着了，仲彩儿便是听家里的老人讲故事，方才知道有这么一种活计。
正想着，那边的老人便又干咳两声，继续说话了：
“其实，我乃是鬼谷子门下第328代单传后人，今日算得潜龙化形，天眼不开，乃是看人测命的黄道吉日，方才来此渡化有缘人。至于算命收费，那就全是业果相抵，只要心意到了就好……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
仲彩儿一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好一阵，机敏地留意到那老人脚边的钵子此时仍是空空如也，看来是干坐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开张呢。
她也不曾有过让人算命的经历，心想这事着实新奇有趣，双手便交缠到背后，微弯着腰，笑眯眯地对老人说了一声：
“好呀！那就让老人家帮我算一算好了，您都会算些什么？”
眼看这生意终于开张，老人的眼里马上露出了喜色，搓了搓手，忙道：
“好说好说，老人家我牛逼得很，你给我看看手，我什么都能给你算出来……”
许是老人太过于兴奋，一时间就连装神弄鬼的行话都忘了讲，听得那仲彩儿满脸的将信将疑，终于还是慢慢蹲下身去，把手伸给了老人。
见到那只粉嫩如新藕的手掌，老人的笑容挤成了一朵无比巨大的菊花，连忙伸出手去将其握住，好生揉捏了一番，还似模似样地凑近了去仔细观摩了许久，嘴中不断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看起来不像是在帮人看手相，倒像是在观摩些什么艺术品。
仲彩儿看着那老头儿满脸的喜色，心底里莫名地便觉得有些恶心，分明只是给人看了手，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被猥亵的感觉。仲彩儿确实是生来便长了一双灵巧的好手，从小到大也帮家里人干活不少粗活，可那双手却始终如同幼芽新生，白嫩喜人，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该有的手，更像是那些一生都不曾沾惹阳春烟火的贵族小姐该有的手。
只是，不管怎么说，哪有人这样看手相的呀？
仲彩儿心里忽然有些害怕，便犹豫着开了口：
“老人家……你……”
听到仲彩儿诧异的声音，老神棍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努力装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嗯……姑娘，你的生命线可真嫩……不对，你的爱情线可真白啊！”
看见那姑娘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老神棍连忙松开了手，又疯狂地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陡然恢复了严肃的神色：
“小妮子，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
老人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仲彩儿，那认真的眼神盯得她心底里有些发慌，过了一阵子，老人沉声问道：
“若有些事……因缘注定，求而不得，你愿不愿意选择放弃？”
仲彩儿没想到老人忽然会抛出一个如此深奥的问题，抽回手去，绞着手指踌躇了半天，仍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最后才犹豫着说道：
“那个……至少也要知道为什么会求而不得，才可以做出决定吧……”
仲彩儿犹豫再三，方才说出了这个回答。那老人听罢，却是忽然沉沉叹了口气，摇头笑道：
“你们这些人哪……”
他抱着双臂，脸上的苦笑之色越来越深，抬头去看那满天摇曳的星空，忽然屈起一只腿，将手搭在了膝盖上，轻声说了一句：
“娑婆世界，有情皆孽，无人不冤……古人诚不欺我。”
“老人家，”仲彩儿有些云里雾里的，“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那老人摇头笑了笑，再次看向了仲彩儿，认真道：
“既然你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我便给你一个理解一切事情的机会。你且记着，之后的两次，当你有什么重大抉择的时候，务必仔细斟酌，再按照与自己的选择截然相反的方式去做。”
仲彩儿听见这句话，心中不甚明了，却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堵得慌，一种恍若无形，却又似乎真实存在的无力感萦绕在脑海深处，就连身后那熙熙攘攘的热闹笑声都让她觉得聒噪了起来，呐呐问道：
“老人家，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老人不回答，却是温柔地笑了笑：
“你只要记得我说过的话就好了。做与不做，权利都在于你，最后应该如何选择，权利也都在于你。”
老人的瞳孔微微晕开，浑浊的眼睛里仿佛倒映着整个街道随风飘摇的灿烂灯火，那一个瞬间，他好像不是在看着这片世界。那道目光像是投入了深渊，在沉默地注视着某些更加深远的东西。
“其实……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
仲彩儿感到越来越疑惑，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言说的，某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觉。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老先生还真是好兴致。”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仲彩儿便下意识地跳了起来——那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于，整个世隐乡里面，没有人会对那道声音感到陌生的——哪怕只是听着那道声音，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副熟悉的、温和的笑脸。
李默存正微躬着身打量地上的老人，仲彩儿这直愣愣的一蹦，却是跟火箭蹿升似的磕上了他的下巴，李默存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几步，从怀里掉出一块粉红色的小东西来。
仲彩儿一时间便乱了分寸，也顾不得头顶的隐隐作痛，急忙伸手想要去拉住还没找准重心，频频后退的李默存，结果仓促之间又是忙中出错，踩着了李默存的脚，整个人都一个趔趄，直挺挺地便扑进了李默存的怀里。
李默存勉力撤了半步，摆出了个弓步，这才算是勉强扶住了那摔到他身上来的仲彩儿。那小姑娘从李默存的胸口里拔出脑袋来，脸上蹭蹭地便冒出了红晕，急急忙忙支支吾吾道：
“李哥……我……不！我不是故意的……那什么……我有事先走了！”
李默存哭笑不得，却是极有分寸地握住她的手肘让她重新站直了身子，仲彩儿似乎已经吓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想要拔腿开溜，结果却是如那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般由他扶正了身子，方才看见李默存那温和的笑脸：
“彩儿没事就好。”
说罢，李默存这才弯下腰去，拾起地上那粉红色的小玩意儿——仲彩儿眼尖，大概瞧见了那好像是个小猫图案的物什，看起来却是个小孩子的玩具。
看见仲彩儿那疑惑的眼神，李默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那玩具收入怀中，用那仅剩的一只左手挠了挠后脑勺：
“哦，这个是……”
愣了小半晌，仲彩儿这才回过神来，还不待李默存说完，又冲着他连连鞠了几次躬：
“李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总、总之，我有事先忙，回头再见啦！”
说着，仲彩儿便像是装上了马达的小兔子，提起裙子便朝另一个方向拔腿开溜，李默存还未反应过来，那跑到几米开外的仲彩儿又忽然顿住了身子，尴尬地转过身来，一声不吭地走到李默存身边，却是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了一些零钱放到了摊子上老人的钵子里，这才用足尖点着地板一步一步地跨着走开了——跟动画片里蹑手蹑脚的小动物似的。
起先见着李默存过来的时候，摆地摊的老神棍脸上的神色便瞬间耷拉了下来，先前脸上的皱纹像是一朵灿烂的菊花，现在就完全是一只年近古稀的哈巴狗，跟之前与彩儿小姑娘对话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看着那犹自挠着脑袋，云里雾里的李默存，老人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哼，怪不得老子总觉得今日乌云压顶，星空压抑，乃是大凶之兆，原来是命中注定要遇见你这蠢瓜皮。”
李默存脸上仍旧维持着那尴尬的笑容，这蠢瓜皮看起来倒是一如既往，是个不管被人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的蠢瓜皮。蠢瓜皮笑呵呵地看着那地摊上的老头，似乎和后者算是旧相识，明净的眼底洋溢着满满的好奇，饶有深意地打趣道：
“老先生说立春之前都不会再回乡，今日是被什么风吹回来了？”
老头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把钵子里的钱攥进掌心，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此处，方才将那些零钱偷偷摸摸揣进了怀里，仍旧伪装出那副孤寡老人出门算命孤苦伶仃枯坐寒风整整一夜无人问津的悲凉状况，这才冷漠地抱起双臂，瞟了身前那男人一眼，不屑道：
“关你鸟事。”
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李默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脸上仍然是那天然无邪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先生雅致了。默存还要去找二师妹说点事，应该也会顺便与她知会一声您的行迹，默存先行……”
听到“二师妹”三个字的时候，那老头脸上的皱纹便控制不住地开始疯狂抽搐起来，还不待李默存说完，便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
“得得得得停停停停停……”老头子烦躁地抓耳挠腮好一阵，骂骂咧咧的：
“娘希匹的，果然你这种天然呆蠢瓜皮，切开来看都他娘是黑的。”
李默存的笑意更温和了：
“默存愚钝，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行了行了行了……”老头一副“怕了你了”的表情，冲他摆了摆手：
“爱找谁找谁去，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问完了就赶紧滚，别在这打扰老子大好心情。”
说着，老人顿了顿，犹然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愤愤地又瞪了李默存一眼，骂了一句：
“你这蠢瓜皮，十几个春秋，什么都没学好，倒是养出了一口浩然大贼屁。真是活该你断了条老婆。”
李默存空荡荡的右边袖子无辜地随风摆荡起来，看起来像是在表示抗议。李默存挠了挠脑袋：
“呃……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老先生知会一声师妹现在的方位，默存也好省下点脚程。”
老人微微抬起头，斜乜他一眼，没好气冷冷道：
“你过来。”
“哦。”李默存走近了一点。
“你蹲下。”
“哦。”李默存依言蹲下身子，和老人面面相觑，看起来有些好笑。
老人不情不愿地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方才藏进内衬口袋的一枚硬币，趁其不备忽一抬手，掷到了李默存的鼻子上。李默存哪里想到老人会有此一着，看着那撞到自己鼻尖，弹起老高，划过抛物线，在地上转了几圈又悠悠躺倒的硬币，木然摸着自己的鼻子，眼中满是疑惑的神色。
老人瞟了一眼地上的硬币，抠了抠鼻屎，出了一串让人莫名其妙的话：
“九点杭记。你有血光之灾，左扭头。后半句是送你的，你欠我一条命。”
很显然，以李默存对此人的了解，也就仅仅是听明白了前面四个字，挠了挠头发，有些摸不着头脑，忽然问道：
“先生方才那掷币算命的本事，默存怎么不曾见识过？”
老神棍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洋洋说道：
“老子本来就知道你要问的事，丢你鼻子只是看你不爽而已，你有意见啊？”
李默存眨了眨眼睛，一副堪堪恍然的模样：
“原来如此。”
李默存顿了顿，又道：
“可是，默存刚才好像并没有答应老先生，要以帮老先生保守秘密来换取二师妹的行踪啊……”
老头子猛然睁大了眼睛，好像要气得七窍生烟，伸出手指点着李默存的鼻子“你你你”的叫了一句：
“好小子，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坑我呢？”
李默存忽然抬头看了眼夜色，复又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时候也不早了，默存先走一步。有空再来拜会先生吧，祝您冬元节快乐，告辞了。”
老头子连鼻子都气歪了：
“我不管！你要敢向那家伙告密，我就把你的脑袋当做马桶搋子拿去通我祖上十八代单传的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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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0
方圆巷名字里虽然有个“巷”字，却并非什么蜿蜒曲折的小巷。这条可容纳三四辆马车并行的步行街尽头处有一处椭圆形的空地，周围都是些庙堂之类的建筑。白天的时候会有人们来此处烧香祭祀，到了晚上便成了各式各样杂耍艺人的地盘，倒是热闹的紧。
这边的戏班台子在整个世隐乡里都是小有名气的。最初成立的时候便是因为师匠觉着这乡里有趣的娱乐活动实在不多，方才纠集了一大帮子姑娘小伙儿，教他们背话本、念台词，演些古时传说的剧目。
此时，那不大不小，由木架子搭成，蒙了红布的戏台子上，一场热闹的话剧正堪堪上演。
“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她的是她的外婆，简直是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一次，外婆送给小姑娘一顶用丝绒做的小红帽，戴在她的头上正好合适。从此，姑娘再也不愿意戴任何别的帽子，于是大家便叫她‘小红帽’……”
声情并茂的旁白声从台上响起，巨大的红色帷幕渐渐拉开，戏台子的中央渐渐出现了两名中古时期打扮的女性，从衣着上看来，一位是面容和蔼的母亲，另一位便是那讨人喜欢的小红帽了。
小红帽出场的时候，台下陡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人们似乎都对那小姑娘的扮相感到极为惊异：八九岁的年纪，两条金黄色的卷曲辫子垂在肩头，小小的脸蛋红得像苹果一样，有了那顶软软的红色帽子作为点缀，整个人都显得娇小而美丽。人们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纷纷感叹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娃娃，年纪轻轻便长得如此好看。就连戏台子下的封艾都看愣了。
封艾会呆成这副模样，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小红帽”的扮相，简直就跟他在大都会里见到的、十来岁的小伊斯特足足有七八分神似。封艾不住地扭头去看伊斯特，又看了看台上生涩地念着台词的小红帽，心底里已经是波澜四起，但伊斯特依然只是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倒是旁边的林舍予露出了几分颇为神秘的笑容。
“外婆住在村子外面的森林里，离小红帽家有很长一段路。小红帽刚走进森林就碰到了一条狼。小红帽不知道狼是坏家伙，所以一点也不怕它。”
议论中的人群很快便安静下来，人们开始认真地欣赏着话剧的演出。封艾虽然没看过话剧，却对这种演给小孩子看的剧目兴趣缺缺，四下张望了一阵，已经是神游天外去了。口袋里窸窸窣窣地钻出一只白色的、圆滚滚的阿尔萨斯。阿尔萨斯伸出脑袋，粉嫩的鼻子四处嗅了嗅，忽然又窜进了人群中。
“阿尔萨斯……！”
封艾愣了一愣，旋即低低地疾呼一声，却还是没能把阿尔萨斯留住。一旁的伊斯特听到声音，便也转过头来，意识到阿尔萨斯不知道溜哪去了以后，眼里也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哪里会留意一只小老鼠的行动，这地方对于人类来说，只不过是一场比较热闹的集会；但对于阿尔萨斯来说，却是通往二次元世界的入口……如果阿尔萨斯运气不好的话，封艾就只能等戏剧散场以后，再慢慢从地上找一张圆滚滚的白煎饼了。
然而封艾的焦急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便在人们细细碎碎的评论声中听见了一阵咯咯的笑声，转头看去，却发现远处的人群里赫然正站着柳拂衣和小葫芦，原来他们也看戏来了。
“进了林子还有一段路呢。她的房子就在三棵大橡树下，低处围着核桃树篱笆。你一定知道的。”
小红帽稚嫩的声音在戏台上响起。漂亮的小女孩脸蛋虽然精致，但是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舞台演出的经验，就连封艾这种外行人也听得出她念台词时有些生硬。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看得津津有味，毕竟这小姑娘着实是秀色可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
封艾扯了扯伊斯特的衣角，又指了指人群的另一边，看见在人群后方抱着背篓的柳拂衣，伊斯特很快便会了意，转过头去低低地和林舍予说了些什么，于是，林舍予便向身旁的柔小希和南姐说了两句，随着伊斯特、带着那穿了一身红棉袄的脏兮兮，往人群里挤过去。
封艾好不容易凑到了柳拂衣身边，冲他打了声招呼，又对柳拂衣身前抱着的背篓笑着说了句：
“小葫芦今天穿得真喜庆啊……”
小葫芦拧过头，对着封艾长长地“嘘”了一声，天真可爱的脸蛋上满是认真的神情，显然是看戏看得正入迷呢，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封艾吃了个瘪，也只得尴尬傻笑，挠了挠头。
抱着背篓的柳拂衣看起来也颇为无奈——若像是平日那般将小葫芦背在身后，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便会彻彻底底挡住小葫芦的视线，他也是迫不得已，方才把背篓解下，捧在了胸前。
此时台上的话剧刚刚演到大灰狼将外婆吞进肚子里的戏码。话剧的内容虽是照足了原著来演，颇为俗套，但舞台上的道具和戏服显然都是用心下了功夫的：那大灰狼的布偶服特意做大了，能够从那张大嘴里塞进另一个人。看着那“外婆”被大灰狼嗷一下塞进了布偶服里，场上的小孩子都不由得发出了惊呼声。
柳拂衣转过头来，扫了一眼世隐乡的众人，轻声问道：
“怎么不见大师兄和无用？”
封艾干笑了两声，平安夜那天柳拂衣回去得早，自然是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于是封艾便将那天夜里，林舍予要李默存半年内不得出现在她余光内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柳拂衣脸上流露出恍然的神情，旋即又和封艾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瞟了林舍予一眼。
林舍予在看话剧，也没留意到那两人异常的神态。
封艾挠了挠头发，心底里也是好奇。按理说，无用的紧闭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了，但今天一整天都好像没见着他的人影。
念及这层，封艾便转过头去小声问林舍予无用这一天都去了哪儿。林舍予却和小葫芦一样，没什么搭理他的兴致，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表演。眼睛眨也不眨，随口应了一声：
“等演完了话剧，你应该就能见着他了。”
封艾撇了撇嘴，却是觉得稀奇。这分明是演给小孩子看的话剧，林舍予却不知为何看得津津有味。吃了几次两次闭门羹，他也只好学乖，呆呆地杵在人堆里，陪着伊斯特静静地欣赏台上的那一出《小红帽》。
封艾看得闷了，四下望了望，也没能找到解闷的方式。阿尔萨斯悠游自在地趴在小葫芦的脑袋上啃着瓜子，其余的所有人都在认真看着表演，唯一和封艾有共鸣的大抵就只剩下那圆滚滚的、一脸懵逼的脏兮兮了。
封艾暗暗皱了皱鼻子，不动声色地站到伊斯特的身后去，无聊地数着她盘起的头发上，那只发卡到底有多少格齿，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不觉间有些心猿意马。
真好闻……
封艾努力地辨别着伊斯特洗发水的味道，像是某种花香，具体却又说不上来。他不声不响的，只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在看戏的伊斯特完全没有留意，却没有看见伊斯特那妮子此时已经是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一双眼睛根本就没有在看戏台上的发展，不自在地四处瞟着。
不知不觉间，舞台上的剧情已经推进到了高潮部分，可爱的小红帽被扮成了外婆模样的大灰狼一口吞进了肚子里。一时间满场都是小孩子担忧害怕交杂的惊呼声，倒是那全程认真看戏的小葫芦脸上仍然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淡定。
封艾瞧着好笑，便打趣道：
“小葫芦，那小红帽都给吃进肚子里去了，你怎么不叫你家柳掰掰去把她救下来？”
小葫芦细细的眉毛扬起老高，转过头来，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望着封艾，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
“那都是演的，是假的，只有笨蛋才会当真呢。难不成你看奥特曼的时候，也会觉得那些怪兽是真的会吃人吗？”
封艾挠了挠头发，嘿嘿一笑：
“这个……实不相瞒。直到今天我都还坚信着自己其实是光之巨人迪迦奥特曼的人间体，只不过是时机未到，变身器还没有被我捡到而已……”
小葫芦丢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过头去问柳拂衣道：
“柳掰掰，是不是所有男孩子二十岁的时候都像封艾那么傻啊？”
这时，一直静立于旁沉默看戏的林舍予适时地插话了：
“不是，只有他和蓝思琳是这样。”
封艾的笑脸瞬间耷拉了下来。小葫芦长长地“噢——”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与此同时，封艾还听见身边传来轻促的、似是没能忍住，却又很快地收住的笑声，伊斯特掩着嘴巴低着头背对他，秀气的肩头不住地抽搐着。
小红帽的故事已经演到了尾声，聪明的猎人把大灰狼的肚子剪开来，救出了小红帽和外婆，又将几块泡沫涂成的大石头塞进了大灰狼的肚子里，那大灰狼抱着沉甸甸的肚子在舞台中央上蹿下跳好一阵，终于是嗝屁了。
故事全部演完，戏班子的演员们便纷纷回到了台上，给观众们鞠躬谢幕。场下响起了阵阵掌声。热闹过后，人们便纷纷散去，戏班子的成员们也便开始收拾台上的道具，结束了今天的演出。
此时堪堪八点半，人们还有很多节目可以参与。距离0点的烟火大会还有很长、很美好的一段时间。
封艾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是从这段时间的无聊煎熬中脱出身来，虽然整场表演也就持续了小半个小时，对他而言却宛如半个世纪那般漫长。封艾伸了个懒腰，正想喊大家一道回康安街上参加庙会，却听得林舍予说了一声：“等等无用”。
“无用？”封艾愣了愣，扭头看了眼四周：“他什么时候来的？表演完了才来？”
林舍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方向：
“来了。”
众人诧异地转过头去，发现舞台的方向，正迎面走来的，赫然是方才那怯生生、水灵灵的……饰演小红帽的小姑娘……
封艾的嘴巴张得足够塞下一颗篮球了。
“小姑娘”仍旧穿着那身红彤彤的戏服，两条金黄色的辫子垂在肩头，洋娃娃似的眨巴眨巴着眼睛，用那一贯缺乏起伏的声线挨个向世隐乡的几人问好：
“二师姐，你好，三师兄，你好，小师妹，你好，小葫芦，你好，封艾，你好……”
“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无……”封艾的舌头完全打上了死结，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你是无用？”
眼前这娇滴滴的，我见犹怜的小姑娘，竟然是无用扮成的？虽然他本身就没有性别，长相也是非常偏中性，但也不至于化完妆以后可以天衣无缝到这种程度吧？
骗人的吧？
场上的几位师兄弟，除了林舍予带着一脸略有些得意的淡淡笑容以外，此刻的状态倒并没有比封艾好上多少。显然也是根本没有看出来方才那小女孩是他扮成的。无用点了点头，向封艾解释道：
“二师姐说，无用平安夜那天好心办了坏事，要接受惩罚。所以就让无用将功赎罪，在冬元节这天给大家表演，所以无用这几天都在戏班里面排练。”
怪不得那小红帽好看归好看，却总让人觉得演技有些许生硬，这根本就是一出由林舍予临时起意指导出来的、以无用为主角的闹剧，这个天真无知的人造人平时就性格不太鲜明，又没有演戏的经验，怎么可能演得好嘛……
但是，不管怎么说，无用的这副扮相也实在是太惊为天人了……封艾甚至觉得自己隐约要觉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得知了小红帽的真实身份以后，伊斯特的表现虽然不如封艾那般外化，却同样是惊讶的很，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再后来，便是直勾勾地盯着无用，目不转睛的，眼底里几乎快要蹭蹭往外冒出小星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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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1
无用的突然出现，引得这帮子家伙又是闹腾了好一阵，小葫芦趴在背篓上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最好奇的却是无用被吃进大灰狼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脑袋朝下的，会不会闷得慌；伊斯特已经悄无声息地蹲下身来把无用抱到了怀里，脸蛋在他的辫子上蹭啊蹭的，看起来很是幸福。封艾还没有从当机状态缓过神来，说话一直都结结巴巴的。就连平日里最为稳重的柳拂衣脸上都不断冒出细汗来，暗叹二师姐就是二师姐，真是太会玩了……
“呀——这么齐人啊？”世隐乡这帮人围成的小圈子正说个不停的时候，一道奇怪的声音忽然在封艾背后响起：
“封老板也在呢，晚上好呀~”
众人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泰迪熊。身后的人抓着那泰迪熊布偶的手臂摇晃了几下，恶作剧似的压着嗓子朝众人打招呼：
“吼吼吼，我是小熊维尼，很高兴认识你们！”
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正要接腔，便听到另一道清冷稚嫩的童声毫不留情地呛道：
“叫维尼的和叫泰迪的虽然都是布偶玩具，但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你扮弱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物种都搞混了？”
那只巨大的毛绒熊背后探出一张美丽妩媚的面庞，冲身旁那洋娃娃似的小女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反正看起来都差不多嘛。”
“瓦伦坦女士，晚上好。樱，晚上好。”最先反应过来的柳拂衣向那对母子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小葫芦，林舍予、无用也分别向菲利斯打了招呼，封艾眨了眨眼睛，对于大家彼此之间都认识感到有些意外，干笑了两声，打断了那对母女的插科打诨：
“菲利斯小姐……你也来看话剧吗？”
“没办法，sakura哭着闹着说一定要看小红帽呢……”菲利斯颇有些小孩子气地撅了撅嘴，旋即又嫣然一笑：“毕竟我也是妈妈嘛！总得迁就一下……”
“你已经把事实完全颠倒了，不会有人相信你的。”sakura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眉头又抽搐了几下，显得很是不耐烦：
“这只破熊，你到底要抱多久才舍得扔掉？”
“咦？”菲利斯露出很疑惑的神情：“这不是sakura的东西吗？明明是你自己拿不动，才让妈妈帮你拿的呀……”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对这只蠢熊根本不感兴趣……”sakura的额头隐隐冒出青筋来。
“唔……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喜新厌旧呢，刚到手的玩具，才过了一阵就不感兴趣了。”
“你是不是还没有进化出理解人类语言的能力？”sakura那张小巧的俏脸已经抑制不住地弥漫出惊人的杀气来了……
封艾眼看情况不对，急忙岔开了话题，连着打了几个哈哈：
“呃……那什么！既然大家都到齐了，不如咱们就一起去附近的庙会逛一逛吧，大过节的在这傻站着也没意思？”
“啊！对了！庙会！”小葫芦如梦初醒，兴奋地眨巴着眼睛：“那咱们就快点去吧！一定会很好玩哒！”
“啊呀，小葫芦今天还真是可爱呢！”菲利斯认真打量了小葫芦一番，顿时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来，把那只巨大的泰迪熊递到了封艾怀里，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慈爱地捏着小葫芦的脸蛋，又用脸在小葫芦脑袋上的两颗小啾啾上面蹭来蹭去的。小葫芦咯咯直笑：
“好痒哦，菲妈妈……”
“小葫芦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可爱呀！菲妈妈真是爱死你了……让菲妈妈和柳掰掰换一下，以后让菲妈妈来养你好不好？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奶水了，但是菲妈妈煮的方便面特别好吃哦！”
“菲妈妈，小葫芦早就断奶了！”小葫芦一本正经地说着，一旁的sakura忽然冷冷说道：
“如果你的言下之意是我们可以正式断绝关系的话，那我就求之不得，毕竟要在母猩猩和你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是个正常人类都会选择母猩猩的。”
“呃……那什么，咱们还是快点出发吧！”封艾满头大汗。林舍予看起来也有些无奈，接话道：
“那我们就去康安街。”林舍予说道。
“好耶！康安~街！康安~街！咱们快走吧柳掰掰！”
“无用，你就穿成这样去吗？”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封艾。”
“咳咳……倒也没什么，毕竟无用本来就没有性别嘛，哈哈……”封艾干笑了两声，伊斯特弱弱地念叨了一句“这样挺好的”，封艾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众人，感叹了一句：
“你们今天都打扮得似模似样的，站在你们这边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只跑错片场的骡子。”
“难道不是吗？”林舍予乜了他一眼，笑着反问。伊斯特又在偷笑了。
在场的众人显然都很清楚这对母女一旦吵起架来必然会是花样百出、没完没了的。于是便纷纷动起身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岔开了话题，熙熙攘攘地簇拥着sakura和菲妈妈便往康安街的庙会走去。中途曲曲折折绕过几个街角，一路上也是聊得非常热闹。
路过青石巷的时候，林舍予忽然记起什么，对众人说道：
“饿不饿，吃点东西再走吧？”
原来，为了赶上晚上的话剧表演，在场的这些家伙里没几个是认真吃了晚饭的，伊斯特被林舍予按在椅子上梳妆打扮了好几个小时，就连热饭也没能吃上一口；柳拂衣倒是想给小葫芦做上一顿饭，只是小葫芦吵着要早点去戏班子，也只好作罢。
众人一合议，既然时间尚早，吃个宵夜再去庙会也无妨。于是便换了个方向，在青石巷里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家叫做杭记的面馆。
刚来到面馆门前，众人便都是愣了一愣，旋即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诡异的神情。
门口站着大家都很是熟悉的人。
那单薄的书生身影仍旧穿着原本是青灰色的长衫，只是如今已经洗得发白，接缝的位置也脱了线，空荡荡的一截袖子看起来就像是世隐乡里独有的竹纸，脆弱不堪，随风飘荡，看起来摇摇欲坠，内里却有着令人难以坚信的坚韧。
……坚韧得，让人总忍不住感叹这货怎么还不让风刮跑了算求。
李默存眨了眨眼睛，笑意温暖得就像是夜灯里的港湾。
“原来大家都在。”
大家都没有说话，心里面想的都差不多，除了不明就里的菲妈妈和sakura以外，都偷偷摸摸挪过视线去看面前的林先生。
林舍予的面色果然不似之前那么愉快了。她眉头微微轻蹙，瞪了李默存一阵，又轻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众人说道：
“进去吧。”
听到林舍予说的话，李默存知道她是已经放过了自己，便如释重负般挠了挠脑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往门边让了让身子，对着缓缓走过来的林舍予说道：
“我等你们很久了。”
林舍予没好气地轻飘飘剜了他一眼，李默存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二师妹……”
李默存伸手入怀，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个东西来。封艾看见那李默存手里拿着的粉色小玩具，猛一个激灵，动作极快地扯了扯伊斯特腰后的缎带，往林舍予身旁退开了几步。伊斯特转过脑袋，仰起头来看着封艾，眼睛微眨了几下，显得很是不解。
被挂到背后的小葫芦探出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哇！是七巧锁！”
“这个七巧锁，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终于算是解好了，还给你吧。”
看见那只已经拼凑成小猫图案的七巧板，林舍予的面色在几个呼吸间已是变得极差，根本没有伸手去接的欲望。李默存仍然读不懂气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温柔得像是在这个寒冷冬夜提前到来的春风：
“前些天你让封艾转交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只是个解乏的小玩具，摆弄了一阵才发现里面的机关原来非常巧妙。似乎是参考了鲁班锁的结构，里面的小零件只有一种固定的方法才能解开，我不知道那固定的步骤，推演了很久……”
那天沈园给林舍予和伊斯特寄来了许许多多的礼物，其中便包含了这枚小小的七巧锁。林舍予鼓捣了很久都找不到解开的法子，最后一气之下便混在寄给伊斯特的糖果里丢给了她。
封艾见到那七巧锁的时候，便已经在心里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产生了一个非常邪恶的念头，借着由头将那七巧锁转交给了李默存，当初他也只是存了个恶作剧的念头，谁能想到这家伙竟然会对这枚小小的七巧锁这么上心啊？
听着李默存说的话，林舍予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铁青，甚至隐隐有杀气冒出。李默存却浑然没有留意到气氛的变化，温柔地注视着手中的七巧锁，似是已经是在这几天的智商博弈中和它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绪：
“关于鲁班锁的结构我只是依稀记了个大概，后来还专门去了一趟竹林书院翻阅了不少典籍，这才记起一些结构公式，我在纸上推演了好几天，才想到了解开这只七巧锁的正确方法。”
李默存的语气似是有些自嘲，空气里的杀气已经凝若实质了。
“封艾拿来的时候跟我说，二师妹你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解开了这枚七巧锁，结果我花了这么久才想到解开的方法，实在是太笨了，二师妹就是二师妹……我终究是比不上的……”
林舍予猛地扭过头去瞪封艾，却发现封艾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拉着伊斯特退到了五米开外，若无其事般抬头看星星看月亮，疯狂地嘬着嘴呼呼地往外喷气，假装自己在吹口哨。
“原本我还想着，尽量在冬元节前解开，给师妹你一个惊喜的，现在也勉强算是赶上了吧，呵呵……来，师妹，还给你……”
李默存又把手里的七巧锁递到林舍予面前，那短短的几秒钟里，柳拂衣已经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头，将小葫芦掩到身后，又提溜起小女孩打扮的无用，塞到了一脸懵逼的脏兮兮身后，冲着菲利斯·瓦伦坦小姐使了个眼神。
“呃……师妹？”
见林舍予没有反应，李默存愣了愣，诧异地开口，而就在下一个瞬间，林舍予终于动了。
她伸手。
她的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手，就算比起那光洁如玉的貔貅也是不逞多让，指节间的轮廓秀气分明，像是伟大的艺术品。
但世隐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不仅仅是一双好看的手。
那还是一双杀人的手。
她的手伸向李默存仅剩的左手。却不是要去接过那枚精致的七巧锁。柔若无骨的手指轻轻盘上李默存的手腕，温柔地像是牵起了情人的手。
再下一个瞬间，那只纤秀美丽的右手忽然握紧，往后一抽。李默存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随后，林舍予藏在袖子里握成拳状的左手终于挥出。
“九点杭记。你有血光之灾，左扭头。”
此时正是九点。
李默存额头的发丝飘散，在那无限接近静止的时间里，他恍若福至心灵，微微向左偏了偏头，拳头擦着他的肩头划过，拳风宛若导弹般炸开，单薄瘦削的身影像是狂风里鼓荡的旗帜，最终被连根拔起，狂乱地随风飘去，将杭记面馆的墙壁撞了个稀烂。
碎石到处飞溅。
碎石打在柳拂衣的身上，他动也不动，像是一尊高大的铁塔，又像是门神，背篓里的小葫芦安然无恙，乖巧地眨巴着眼睛。
碎石打在脏兮兮身上，叮当作响，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傻里傻气地转了一圈。被提溜到后面的无用小姑娘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菲利斯·瓦伦坦从巨大的泰迪熊公仔后面探出半边脸来，美丽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像是看见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身后的sakura面无表情。
面馆的老板杭叔站在柜台的挡板后面，手里端着一碗新鲜滚烫的面条，脸上的表情如同石化一般。
满地的碎石瓦砾中踉踉跄跄地爬出一个人影。那满身灰尘的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冲着杭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杭叔，你好。”
李默存“呕”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虚弱笑道：
“冬元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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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2
青石巷位置比较偏僻，此时的人们又大多在逛庙会，所以面馆里的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此时都是转过了头，一脸的震惊。
杭叔低头看了看正努力从石碓里爬出的李默存，又抬头看了看墙壁破口处面无表情的林舍予，满脸的不知所措：
“呃……林、林先生……”
“打扰了，杭叔。”林舍予朝杭叔温和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远处的封艾。封艾立马会意，识相地屁颠屁颠跑进面馆里，双手在地上一按，随着一阵蓝光流转，地上的碎石瓦砾如同活过来一般自动自觉地在地上雀跃滚动起来，沿着那墙壁的破口慢慢拼凑了回去，没过多久，那面墙壁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光洁如新。
林舍予便又带着柳拂衣一行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封艾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冲林舍予搓手笑道：
“老板，异人的能量用了就没法子恢复，您看我这是给您打几折比较好？”
林舍予忽然笑了起来：
“七巧锁是你给他的，不用那么客气，打骨折就好了。”
封艾又是一个激灵，若无其事地吹着难听的口哨，缩回了队伍的后方。
……
杭叔用腰间的毛巾擦了擦手，战战兢兢地走到面馆里最大的那张桌子上前。桌子上围坐了整个世隐乡来头最大的几位先生：二先生林舍予，三先生柳拂衣，四先生无用，六先生伊斯特·秋楚，此外还有革命军六师的副司令“妈妈”……这种感觉就无异于路边的烧烤摊忽然来了几个国家的总统，一边撸串一边进行国际间的友好交流，实在是令他受宠若惊，甚至到了担待不起的程度。
杭叔搓了搓手，恭恭敬敬地干笑了两声：
“几位先生……想吃点什么？”
“一碗云吞，辛苦杭叔了。”林舍予点了点头，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小葫芦，吃点什么？”柳拂衣低头去看旁边椅子上的背篓，小葫芦趴在背篓边缘，眨巴眨巴眼睛“唔”地沉思了一阵，笑嘻嘻道：
“杭掰掰，我想吃你家的肠粉！”
“那就要一碟素肠，一碟蛋肠吧。”
“好嘞！”杭叔在菜单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便又转头去看桌子另一边的伊斯特：
“六先生呢，吃点什么？”
伊斯特缩了缩身子，穿着一身和服端坐在椅子上总让她觉得有些坐立不安，犹豫着看了林舍予一眼：
“云吞就好……还、还有花生……”
“老板，”菲利斯手肘搭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神态中不自觉地散发着妩媚妖娆的魅力，白皙的手指点着桌子，笑眯眯问道：
“你这边有什么特色菜吗？”
“有的，有的。”提到特色菜，杭叔说话变得利索了起来，想来对这些程序已经是驾轻就熟：
“咱家是面馆，粗面细面都有，不喜欢吃面的也可以试试河粉米线，招牌的有牛腩面，炸酱面，肉臊面，汤底也可以选清汤和浓汤，清汤是用鱼肉熬的，又香又甜；浓汤的话就是用了猪骨和牛骨，要看小姐你喜欢什么口味……”
“嗯……”菲利斯女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转，拍了拍旁边椅子上的大泰迪熊，笑道：
“那就给我来一碗牛肉面吧。”
“好嘞，要辣还是不辣？”
“不辣的吧。虽然平时很喜欢吃辣，但是最近身体不太适合呢。”
坐在另一旁的sakura面容冷漠地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老女人早就绝经了。”
菲利斯笑意盎然地剜了sakura一眼，转头对杭叔说道：
“老板，你们这边熬汤剩下的猪骨可以要一些吗？我家小女儿最近都没有长高，看来要好好补充一下钙质呢……”
桌子上的众人都忍不住眼角抽搐起来，菲利斯忽然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我亲爱的sakura酱，想要吃些什么？”
菲妈的后半句是对着sakura说的，用的是和之国那边的语言，众人也只是大概推测出说话的内容。sakura却没有理会菲妈妈，转过头看着老板杭叔，用端正的普通话问道：
“老板，如果自带了食材，你可以帮忙加工一下吗？”
“这个当然是可以的！”老板忙不迭地点点头，笑着问道：
“小朋友带的是什么食材？”
sakura指了指身旁的菲利斯，又指了指厨房里那口熬汤用的大桶，平静道：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女人放进去炖熟。”
整个面馆顿时陷入了一种无比诡异的寂静中。柳拂衣忽然干咳了两声，转头问身旁的无用：
“无用，到你了，点菜吧。”
话题被转移，众人都是暗舒了口气，封艾好奇地看了无用一眼，笑道：
“无用不是人造人吗，怎么还要吃饭，难道你平时充电都是吃机油的吗？”
无用摇了摇头，一脸的认真：
“无用虽然半年才会充一次电，但是平时也可以靠吃饭补充能量的。”
封艾闻言，愣了一下，虚着眼，嘴角抽搐道：
“你竟然还真的可以吃饭啊……”
封艾在大都会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自然也是见过正牌人造人的。那些人造人多是些机器佣人、管家之流，在街上走着看起来倒也和普通人无异。为了甄别，所有制造出来的人造人都必须在后颈处印上识别用的条码。
普通的人造人其实也就是些会动的机器，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自主思维，只是由于百国大战期间整个地星的科技都呈现出爆炸性发展的状态，使得这些人造人的电子脑可以连接庞大的网络信息库，拥有了可以模拟人类思考的能力，能够完美地胜任佣人的工作。
只是，以常识而论，人造人的充电都是回到工厂里直接连接电缆，储存个几年份的电量，封艾还真没见过有哪种型号的人造人是可以靠吃饭充电的，就好比一辆加了油就可以开的汽车，非要发明一个手摇式充电器给它提供动能……从各种意义上都觉得是非常鸡肋的发明啊……
点完了一轮菜，杭叔的视线终于扫到了最后一名客人封艾身上，这几个月前曾经刁难过他一次的家伙令他记忆犹新。杭叔回忆着那天既没有鱼丸、也没有粗面的尴尬情景，嘴角翘起一丝自信的微笑，拿着菜单与封艾对视良久，心里暗道：前些日子配给队回乡，该有的食材如今已经应有尽有，就算你要在把粗面雕成鱼丸的形状，我也能给你做出来。
“小老板，这次想吃点什么？鱼丸粗面，还是牛肚粗面？实在不行，鱼丸河粉也是可以的。”
封艾认真地看着他，脸上带着风淡云轻的微笑：
“有‘仰望星空’吗？”
……
小小的面馆里，干净的圆桌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饭菜。世隐乡的几名师兄弟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伊斯特面前的盘子里放着许多剥了壳的花生，阿尔萨斯蹲在桌子上，把一颗颗的花生塞满了腮帮子。面馆里不时响起脏兮兮吸尘器的声音。菲利斯要来了两只小碗，和sakura分着吃同一碗牛肉面，面里的牛肉大多都放进了sakura面前的碗里，不过菲利斯小姐的筷子也整天往sakura的碗里面凑，后者精致的脸蛋阴翳地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暴起杀人一般。
窗外便是宁静黑暗的青石巷。空中下着小雪，像是飘飞的柳絮。反衬出小面馆里那温馨昏黄的灯光。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美好。
……
李默存孤零零地嵌在小面馆墙角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安静地看着远处桌子上和乐融融的用餐景象，整个人都显得文静而秀气。他面前的桌子上没有吃的，只摆上了一枚拼成了小猫形状的粉色七巧锁。
杭叔犹豫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提醒他额头又开始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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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3
约莫是九点半的时分。往常的这个时候，世隐乡里的人们都是用过了晚饭，在家里烤火消遣，准备睡去。但今日却是不同的。
冬元节的这个夜里，康安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分。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小摊子琳琅满目，许多热食小吃蒸腾着诱人的香气，融化了空中飘摇的雪屑。人们摩肩接踵，脸上都带着笑意。各色各样的光和影交织在了一起，又好像正在这个温暖的夜里渐渐融化。
庙会里的活动有很多。吃喝玩乐的应有尽有，节日的气氛很是浓烈。各式各样精致可爱的小吃让人看花了眼，像是章鱼小丸子、煎饺、烧烤、麦芽糖……尽管几位师兄弟先前已经在杭记面馆里吃过了晚饭，闻到这些食物的味道，依旧是食指大开。一些商店都临时撤空了货架，重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纪念品，人们在门口进进出出的很是热闹。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像是被丢进了沙丁鱼罐头。林舍予怕身旁的伊斯特走丢，便轻轻牵过了她的手，伊斯特的另一边手则牵上了无用，菲利斯小姐便和sakura跟在后头，前者笑语嫣然地说着些“只要拜托妈妈，妈妈就会背你”之类的话，后者直接一脸冷漠地无视掉了。几位大小美人走到一块去，便成了康安街上最抢眼的一道风景。
人群里视野最好的却是小小只的小葫芦。柳拂衣天生异象，高出寻常成人快有一倍，在人流里穿行时便只像是在趟过一条及腰深的河流，小葫芦便被他抱在身前，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东问问西问问的，柳拂衣也不觉得烦闷，逐一给她讲解。
走了一阵，众人便走到了一处比较热闹的地方。长长的一条街道上挂满了彩色的灯笼，许多彩色的便签缀在灯笼下随风飘摇。小葫芦眨巴眨巴眼睛，开心地叫了一声：
“啊！是灯谜！”
猜灯谜算是世隐乡的庙会里比较传统的项目了，不仅是在冬元节，以往过端午和中秋的时候，也是会有这样的活动的。小葫芦虽然在世隐乡待着的时间不长，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古代传统的猜灯谜在规格和内容上面都有着一套相对严谨的规矩，大多数都是猜字、猜成语之类的文字游戏。但世隐乡里的灯谜相对而言就随性许多，便签上的灯谜都是在世隐乡各处征集过来的谜语，多是些挺有趣的脑筋急转弯，有自信猜对答案的，便可以将便签摘下，去中间的柜台说出答案，如果对了便可以换走一份小小的纪念品。
小葫芦催促着柳拂衣加快脚步，后者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在那些灯笼之间，生怕自己虎背熊腰的、一个不小心就把别人好不容易挂上去的灯笼给碰翻了。
柳拂衣随手摘下灯笼上的一张纸条，上面便只写了“十五天”三个字，打一个汉字。小葫芦看得一头雾水，转头去揪了揪柳拂衣脸上的毛：
“柳掰掰，十五天是什么啊？你知道答案吗？”
柳拂衣沉思了好一阵，老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小葫芦撇了撇嘴巴：“柳掰掰真笨！”
柳拂衣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有些悻悻然，正想将那枚纸条偷偷挂回灯笼底下，却无意间瞥见了一直远远缀在林舍予一行人身后的李默存，这家伙因为林舍予的气场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一直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徘徊在他们几米开外，看起来颇为幽怨。
柳拂衣转过头，发现林舍予她们也在研究灯谜呢，自然是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景象。于是便向李默存招了招手，李默存快步走上前来，搓了搓手，眼神真挚地抬头看着柳拂衣，小声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
柳拂衣将纸条塞到李默存面前，两人的神情动作看起来跟做贼似的：“解解看。”
李默存对着纸上“十五天”三个字想了一会儿，便流露出恍然的神情，笑道：
“这灯谜出的挺有意思的，是个‘胖’字。”
他这么一说，柳拂衣略一思索，便也明白了意思。倒是那小葫芦依然不明就里：
“为什么是个胖字啊？”
李默存笑了笑：“小葫芦，一个月有三十天，这十五天不就是一个月的一半吗？月和半加起来，就是个胖字了。”
小葫芦瞪大了眼睛，长长地“噢——”了一声，便又催促着柳拂衣把纸条交给她，然后又唤柳掰掰去摘下另一张纸条。
“十个哥哥……柳掰掰，这又是什么啊？”
“……”柳拂衣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将纸条塞给了李默存，李默存想了想：
“这个简单，是个‘克’字，上面一个十，下面一个兄，加起来就是克了。”
“‘多一半’……这个呢？”
“是个‘夕’字。”
连续回答了几个简单的灯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李默存在小葫芦心中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起来。小葫芦满心欢喜地抓着一捧的纸条，眼睛里快要冒出小星星来了：
“知道了这么多谜底，待会儿小葫芦就可以换一大堆纪念品了！”
李默存哑然失笑，用仅剩的左手挠了挠脑袋：
“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小葫芦还是个小财迷。”
菲利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溜到了柳李二人身后，猛地拍了一下李默存的肩膀，把后者直接吓得哆嗦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见菲妈妈脸上满是俏皮的笑容：
“小李哥，你还挺厉害的嘛……”
李默存干笑了两声，还没说话，菲利斯小姐便从背后掏出了张纸条，笑嘻嘻地：
“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好不容易挑到一个没那么文绉绉的，结果还是根本看不懂呢……”
她的身后，sakura正抱着那比她还要巨大许多的布偶，满脸的生无可恋。李默存接过纸条，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有一天，咖啡杯和玻璃杯一起走在马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大叫一声：‘有车来啦！’然后玻璃杯就被撞碎了，咖啡杯却没有碎，这是为什么……”
李默存看了好一阵，整个人都愣住了，苦笑着挠挠头：
“这种的我还真是不怎么擅长……”
菲妈闻言，遗憾地撇了撇嘴。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封艾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子，嘴里不知道正嚼着什么，含糊道：
“哦，原来你们都在这呢，来，吃点东西。”
说着，他便把手里的那些塑料袋递了过去，里面装满了形形色色的小吃。怪不得这家伙先前好半天不见踪影，原来是跑去买吃的了。菲利斯瞧见封艾来了，眼底掠过笑意：
“呀，封老板，来的正好，来来来，帮我看看这个灯谜……”
封艾一听到灯谜二字，一张清秀的脸蛋顿时耷拉下来，苦着脸道：
“还是免了吧，我对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不感兴趣，往年的灯谜我就没一个能猜对的。”
“这次不一样！”菲利斯女士看起来却是兴致不减，“这不是猜字的，就是个脑筋急转弯。”
“哦——”封艾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睛一亮，眉头一扬：
“那你早说啊！实不相瞒，在下便是那人称外328区脑筋急转弯战神的，看过的脑筋急转弯足够填满一整个艾斯兰帝国图书馆……”
在唐唐还小的时候，封艾常常和妹妹在一个房间里睡觉。那时候的唐唐还有着听睡前故事的习惯，封艾知道的故事不多，就去找封流。封流被闹得不耐烦了，就从桌子底下抽了几本脑筋急转弯大全给他当睡前故事讲，久而久之，封艾就好像被打开了某扇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的思维都便熏陶影响得跳脱了起来……
菲利斯将那张纸条递给封艾，他大概看了两眼，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有什么难的。这俩杯子一个被撞碎了、另一个没碎，其实就是因为它们一个是咖啡杯，一个是玻璃杯。”
小葫芦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玻璃杯比较容易摔碎，咖啡杯是塑料做的，就不会碎了吗？”
“当然不是了。”封艾搓搓手，嘿嘿一笑：
“因为咖啡杯有耳朵，玻璃杯没有耳朵。所以有人喊‘车来啦’的时候，咖啡杯听见了，就让开了，玻璃杯没听见，就被撞碎了……”
最先理解了这个脑筋急转弯一语双关的含义的是sakura，她听罢封艾的解释，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
其他几个家伙也纷纷回过神来，总算是明白了这原来是个冷笑话，一个两个都流露出相当无语的神情，气氛一度相当尴尬。
另一头，林舍予、伊斯特，无用三人也在不知不觉围了过来。
“怎么样，你们解了多少个？”
小葫芦高兴地挥舞着手里那一小沓纸条：
“小葫芦解的最多，都是李哥哥告诉我的！”
李默存见林舍予又出现在面前，顿时流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后者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抬头扫了他一眼，似是已经忘记了方才那枚七巧锁的过节。李默存笑着问道：
“你们呢？”
林舍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我们三个人只拿了一张灯谜，只是……好像看不太懂。”
封艾瞅瞅林舍予，又瞅瞅脸上带着淡淡羞赧的伊斯特，虚着眼道：
“看不懂你们不会换一个吗？”
林舍予也不解释，直接将纸条递给了众人。李默存接过纸条，封艾便凑头去看。两人看到纸条上出题者的署名时，顿时明白了林舍予的意思。
“还真是巧了……”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脑海中浮现出不太美妙的回忆来。李默存也显得很是诧异：
“五师弟他……是什么时候出的题目……”
“猜灯谜征集题目本来就是不设时间的，随时都可以投稿。”
听罢林舍予的解释，两人便又去看那蓝思琳留下的灯谜，封艾下意识地便念了出来：
“为什么肯德基的薯条比麦当劳的薯条软……”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唯独封艾缓缓抬起头来，和身旁的李默存面面相觑，下一秒，两人脸上竟是不约而同地绽起了非常欠揍的笑容。
听见那两人嘿嘿嘿嘿的笑声，所有人都是不明就里，小葫芦脸上满是好奇，焦急地问道：
“这是为什么呀？李哥哥，封哥哥，你们快说啊！”
封艾微微一笑：
“因为肯德基是爷爷，麦当劳是叔叔啊……”
……
时间平静地流淌着，世隐乡48年的最后一个冬夜，就好像一盘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录像带，将美好的画面、一点一滴地镌刻在时光深处。在零点的烟火大会开始前，这群世隐乡的家伙们在康安街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消磨着闲适的时光。
庙会里有很多传统有趣的游戏。在封艾的怂恿下，一行人围坐在塑料水池旁，拿着纸做的小网捞起了金鱼。这一帮子平日里神通广大、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奇人异士，对着那池子里一尾尾灵活游动的小小金鱼，一个个都吃了瘪。
柳拂衣的手太大，拿着那本就只有常人两根手指长短的小网，就跟捏着根绣花针似的，根本使不上劲来，好几次都是捞了个空，惹得旁边地上背篓里的小葫芦气得腮帮子都鼓成了气球；
李默存没了右手，也不是左撇子，同样也只能眼巴巴地望鱼兴叹；
菲妈的眼神好，倒是偶尔能捞出那么几条来，旁边的sakura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坐在塑料小凳上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发呆，眼神直勾勾地瞧向伊斯特肩头趴着的阿尔萨斯，后者感觉到那针一样的视线，猛一个激灵，缩进了伊斯特胸口的小口袋里；
封艾正在一边极力劝阻脏兮兮试图用吸尘器一样的手臂把那些可怜的小鱼吸进肚子里压成方坨坨，一边苦口婆心地给无用讲解着捞金鱼的游戏规则。
最令人意外的是林舍予。这位在世隐乡里最有威严的林先生平日除了处理大小军事杂物，便是做些织布绣花的活计，按理说，以她那双灵巧的手，只是捞几条金鱼自然是不在话下的……结果却是和人们料想得大相径庭，林先生出手又快又狠，那小小的渔网刚捞进水力，便因为冲击力形成了水面张力直接破裂了。几分钟下来，林舍予身旁已经放上了一箩筐折断的小网。
偏偏她还被这事儿激出了火气，此时脸上已经是乌云密布，阴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泄愤般，一言不发地伸手入怀，掏出荷包，又从瑟瑟发抖的摊主那儿买了一箩筐的小鱼网……
伊斯特左手拿着个小塑料碗，垫着叠到膝盖上的和服裙角，小心翼翼地蹲在池边，好看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水池里游动的金鱼，轻飘飘地伸手拿网捞了一下，那金鱼才刚进了网，便是一阵扑腾，轻而易举地跳进了水池里，溅起冰冰凉凉的水花，洒了她一脸。伊斯特的反应偏又有些迟钝，等那水花溅到了脖子上，方才后知后觉、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封艾看见了便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惹得伊斯特又羞又恼，没什么气势地剜了他一眼。
封艾挪了挪身子，往伊斯特身旁挤了挤，接过她手里的小网：
“你这样是不行的，要用巧劲……我来。”
伊斯特眨了眨眼睛，空出的右手不自觉地捧住膝盖上的小塑料碗，一双眼睛悄悄地瞧着封艾的侧脸。
“捞金鱼是要有技巧的，可不能像舍予姐那样。用那么大力气，叉鱼还差不多……”封艾摇头笑着小声吐槽了一句，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池里游动的小金鱼，又说道：
“这些小摊子的游戏其实各有各的门道，像捞金鱼呢，就是特意在水池底下垫了一张蓝布，让人看不清这水的深浅，其实这池水要比看上去的深不少，光一折射下去，金鱼真正所在的位置要比肉眼看见的低很多。所以呢，捞鱼的时候不要看鱼，要看鱼的影子。”
伊斯特细细地听着，模样像极了认真听课的小学生，封艾离她很近，于是便可以在小摊子的白炽灯下清晰地看见他的侧脸。闻着封艾身上时不时传来的淡淡香味，伊斯特的脸蛋倏地一红，便有些心不在焉了，胸膛里仿佛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砰砰直跳。
“现在呢，我就要开始教你捞金鱼百发百中的秘诀了，先是看准时机，然后……”
封艾说着，忽然贱贱一笑，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望了一眼，确认那几个师兄弟都没有留意到这边的情景以后，将手里的小网倒扣回手心，伊斯特瞧见他的右手中隐隐掠过一阵蓝光，封艾做贼似的小声说道：
“这些网是纸做的，很薄，一泡了水就会脱落，是抓不到鱼的，咱们偷偷把它加固一下……”
封艾这浑不正经的作风先是让伊斯特愣了一阵，旋即又被他逗乐了。哪有人捞小金鱼还要用异能来作弊的呀？伊斯特的眼睛霎时间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又忍不住腾出手轻轻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封艾吃痛，倒吸了口凉气。旁边的小葫芦正因为柳掰掰的不中用郁闷犯愁呢，听到旁边封艾的声音，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到封艾手里的小网上，又鼓起了腮帮子，揪了揪柳拂衣的衣袖：
“柳掰掰！封艾他作弊！”
此时正在捞鱼的菲妈妈、李默存、林舍予、无用等人听到小葫芦的声音，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盯得封艾头皮发麻。一旁的伊斯特忽然被这么多目光看过来，脸上又是一红，见封艾用非常悲惨的眼神望了她一眼，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吐了吐舌尖，偷偷摸摸地挪远了一些。
“诶嘿嘿……”封艾不着痕迹地把那渔网藏在泳池底下，试图掩盖证据，却还不忘耍嘴皮子：
“异人用异能捞鱼的事儿，能叫作弊吗？那顶多叫物尽其用……”
封艾话刚说完，场上的几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虽然这段话有那么几分强词夺理、逻辑强暴的意思，却是话糙理不糙，让这几个家伙一时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在别的地方就算了，这里是世隐乡啊……哪有异人还不能用异能的道理？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却是柳拂衣，柳三先生已经在前面的十五分钟因为一条金鱼都捞不到而被小葫芦连番数落得无地自容了，在封艾说完那句话的短短几秒钟后，他突然闪电般出手，将渔网直直插进了水面里，然后右臂猛地一颤，几丝凝实浑厚的内力直接将附近一小片的金鱼震晕了，只小金鱼翻着白肚皮浮了上来，柳拂衣先下一城，斩获头筹。
“柳掰掰好厉害！”看见自己的塑料碗里终于有了几条不那么活蹦乱跳的小金鱼，小葫芦开心地拍起手来。
林舍予见着自家猪老三竟然为了小葫芦，把江湖道义却之不顾，秀眉微颦，结果却不是要出声喝止，被几条小鱼捉弄了半天，满腔火气的她也在封艾点醒后，效仿着柳拂衣的动作，却是连渔网都不要了，右手两指一并，斜斜插入水中，没溅起一丁点水花，再抽出来的时候，指尖处赫然夹着一条小鱼的尾巴，林舍予将那小鱼甩进身边的小碗中，再次出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封艾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疯狂抽搐起来，他哪里想到自己插科打诨的随口一句话竟然会造成眼下这般奇妙的场面，但他本来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后，当机立断抽出了那只藏在池子底下的渔网，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抓得最少的明天请客啊！”
李默存听到这句话，面色瞬间白了几分，乜了一眼自己那只空空如也的塑料碗，满脸的无辜。环顾一周，灵光一闪，站起身来，横跨一步，又蹲到脏兮兮身旁，干咳两声：
“咳咳，我和脏兮兮组队了……”
先前一只规规矩矩捞鱼的菲利斯妈妈听到封艾的叫喊声，眨了眨眼睛，美丽的眸子里绽起嫣然笑意，轻巧地转过头来，用那抑扬顿挫、感情饱满、几乎是撒娇一般的语气叫了一声：
“sakura酱~”
sakura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我对弱智小孩之间的意气之争没有任何兴趣。”
“那就难办了啊……”菲利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
“这个月的军饷全部拿来喝酒了，要是输了的话，明天就只有借sakura的私房钱来请客了呢……”
“……”
sakura的额头抑制不住地冒出青筋，百般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又沉沉地叹了口气，像极了沧桑的老大人。她不情不愿地扭过头去，看了几秒水池里游动的金鱼，忽然念出了几个听起来毫无意义的数字：
“137，258，14。”
sakura话音刚落，菲利斯那只纤秀的右手便轻飘飘地拿着渔网，看也不看便朝着水池里的某个方向捞了过去，竟是恰到好处地拦下了一只堪堪游来的金鱼。
“262，201，18。”
sakura念出的、听起来似是毫无意义的数字如同一个魔咒，菲利斯小姐下手的精准程度竟然瞬间达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两母女一人念数字，一人捞鱼，配合极为默契，节奏妙到毫巅，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塑料碗里小鱼增加的速度丝毫不亚于开了挂的林舍予和柳拂衣。
不大不小的塑料泳池周围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封艾也不甘落后，目光如炬，认真地用那被他改造过的渔网一条接着一条地捞着鱼，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在寒冷的冬夜里渗出汗迹来了。
“柳掰掰！快一点！舍予姐姐已经抓了整整一碗了！”小葫芦兴致勃勃地握紧了小拳头，鼓足了劲给柳拂衣打气。
“脏兮兮，虽然这么说有点唐突，但是拜托你了，麻烦你往水里面吸，我真的不是垃圾……”李默存正在认真地、不厌其烦地教导着自己翻盘的唯一希望脏兮兮同学如何抓鱼。
“sakura，你这个指数太细致了啦，大概，大概就好了，根本不用精准到那种程度嘛，再这样下去，咱们明天就要请客了哦。”
“……烦死了，臭女人，凭什么要用我的零花钱给你买单啊？17243829128342839128……”
“哇！柳掰掰！封艾太无赖了！你看他！他的网比小葫芦的脑袋还要大了！”
“小葫芦！比起这个，你还是先看看你家舍予姐姐吧！”
“哇！舍予姐姐！你住手！再这样下去整个游泳池都会被你戳破的！”
“舍予姐！你住手！你这根本不是决斗！”
“……师……师妹……你、你冷静一下……”
“小葫芦，不要趴那么高，会掉下去的，我要认真了。”
“封、封艾的渔网已经有整个泳池三分之一那么大了……”
“脏兮兮……是那边，对，对~泳池，泳池知道吗？不，惹日我惹姨唔（这是我的鼻子）……”
“哇！舍予姐，你凭什么弄烂我的渔网！？！”
“战术制裁。”
“……”
“既然你不仁在先，那就别怪我不义了！邪龙九转魔光炼狱红砂炮z型肆式！”
一道耀眼的蓝光在泳池上空炸开，周围三三两两也在捞金鱼的世隐乡民已经彻底惊呆了。就连无用和伊斯特也是呆呆地蹲在地上，满脸都是深深的茫然。
金鱼摊的摊主正在逐渐石化。
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毫无预兆地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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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4
讲一些人的故事。
有些酒只适合慢慢喝，这个无趣的故事，希望你们读得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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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盛景》
炉火烧得温柔。
木炭上已有了细密的裂痕，泛着微弱的红光。静谧的房间里偶然传出木炭烧裂的噼啪声，更让人困顿。
老人就这样，坐在轮椅上，沉默地看着壁炉里的火光。小小的火星子在围栏里雀跃，真是很年轻的火光。
年轻是会燃烧的。老人的年轻已经燃烧殆尽了。他看起来很老。浑浊的眼睛已经倒映不出火焰的轮廓，脸上的皮肤像是干枯的树。只有偶尔生涩地眨一下眼睛的时候，才会让人意识到他还活着。
收音机他已经让莉娅关上了。窗外的楼下不时传来人们的笑声。有音乐声，烟花的声音。但都像隔绝在世界之外了。
他的腿上覆了条绒毯，一只猫匍匐毯子上，蜷缩了起来，睡得香甜。
老人只是很普通的老人。漫长的人生走到了尽头，眼下能够做的，也只是像这样看着炉火，抱着猫，平静等待最后的时分来临。他的妻子还在楼上的房间里沉睡。老伴在两年前的一次感冒后中了风，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身上插的管子越来越密集，脸上的痛苦神色越来越频繁，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少。大抵会在这个冬日里死去。
莉娅的声音没有起伏，催促了几次他才听见了。大抵是设定的睡眠时间已经到了。
“莉娅。”老人转过头来，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一生都不曾说过话的老人。皱纹下的眼睛里尽是难以言明的温柔。
他和妻子一生无后，十几年来，两个老人一直将莉娅和猫当做自己的孩子，这是很可笑、也很悲哀的事情。
“你看过白百合吗？”
这是老人问的第一个问题。侍立在旁的女仆沉默良久，开口时总没有感情。
“主人，以下是关于白百合的搜索结果：白百合，百合科百合属多年生草本球根植物，主要分布在……”
老人轻柔地笑了笑，笑容里带上几分无奈：
“不是这个意思。莉娅，你有亲眼看见过吗？”
女仆再一次沉默。似是在总结自己这十几年来在老人家中担任女仆林林总总的琐碎记忆，生硬地回应：
“莉娅没有实际观察过白百合。”
老人似乎已经猜到了莉娅的回答，只是安静地摸了摸怀里仍在熟睡的猫。
“那是一种白色的小花，很好看。”
猫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对着老人露出白白的肚皮。老人顿了顿，轻声说道：
“艾斯兰的公共墓园里全都是呢。你该去看看。”
女仆没有说话。她的脑海里有着每一张关于白百合的图片。她无法理解那些资料和实际看到的白百合有什么不同。沉默了一阵，老人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莉娅，明天之后，你会去哪里？”
这次莉娅回复得很快。她对这些既定的程序了然于心。
“主人。按照规定，莉娅会回到佣人之家进行整修，然后等待下一位主人。”
“是这样呀……”老人轻轻地挪了挪轮椅，转向了窗户，透过擦得明净的玻璃看着艾斯兰冬元前夜的晚空。暗沉的云压得很低，偶尔被风吹开时，就能看见天穹外闪烁的星星。
听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星星之所以会闪烁，是因为它们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对所爱之人投来闪动的目光。人类总是这样，对于自己不甚了解的事物寄予各种各样不着边际的幻想。幻想着世界之外的世界，幻想着自己不是孤独的个体。
浪漫而又悲哀。
老人的一生也是如此。他的妻子陪伴他走了四分之三的人生，膝下无子，所以莉娅陪着他们走了往后十几年的人生。再后来，是那只在雨夜拾回的流浪猫。猫已经长大了，毛发柔顺，眉目轻阖，熟睡的姿态像小小的美人。
他的一生过得没有波澜，像是严谨的机器描画出来的图纸。在适当的时机长大，在适当的时机参军，在适当的时机负伤退役，在适当的时机遇到了相伴一生的妻子，在适当的时机老去。在适当的时机陪着妻子坐在沙发上看过无数次的夕阳。
如今在48年的这个冬夜，他似乎也会在适当的时机死去。
妻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偶尔还有意识的时候，看着他时也只剩下了朦胧的泪眼。
不管人生过得有多精彩，直到最后的时分，人类似乎都是注定要独自死去的。
猫可不知道这些。她还在安静地睡着，半夜的时候大概还会像往常一样醒来，然后用家里的沙发给自己磨爪子，然后老人会好笑又好气地把她抱起来，说上许多她听不懂的话。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认真地注视着身后的莉娅。莉娅的表情永远是那样，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像当初一样保持着年轻的少女模样。老人看了她很久很久，似乎要将这个人造人的模样彻底印在脑海深处。
老人问出第三个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带着那么几分央求：
“莉娅……明天以后，可以拜托你帮我们照顾妮妮吗？”
莉娅的瞳孔轻微地收缩——那其实是眼部的摄像机无法成像，正在重新聚焦的表现。她的资料库不足以让自己理解老人那句话里蕴含的希冀与辛酸。她也注定不可能明白人类那种脆弱而又浪漫的情感，所以她没有对老人对她提出的、一生最后的一个请求作出回应，而是在时针轻巧指向十点的那一刻，用那一成不变的恭敬语气说道：
“主人，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老人似乎消沉了许多。本就苍老的面容终于透出几分死寂，恍然间又依稀多出了几分让莉娅无法理解的释然。他就这样轻轻地呢喃着那几个字，轻轻阖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就走吧。”
莉娅的手攀上轮椅的扶手，推着老人走进电梯。老人浑浊的眼底透着温柔，任由莉娅带着他在这座生活了一辈子的房间里穿行，他沉默地看着墙上的壁画，一尘不染的书架，酒柜上倒悬的玻璃杯，收拾地很干净的厨房。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婴儿一般的、对世界的好奇，似乎要把这一切的一切都镌刻在灵魂最深处。
轮椅推进了老人的卧室。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妻子。妻子早已不复往昔的美丽，在睡梦中透过呼吸器艰难地呼吸着，眉头紧紧皱起。
莉娅抱起猫，放到一旁的小窝里。扶着老人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床边。老人坐在床上，莉娅开始为他脱掉鞋子。老人温和地看着莉娅，轻轻念叨着：
“这么多年，辛苦莉娅了。”
人造人女仆一如既往地回应“这是莉娅该做的”，然后恭敬地站起身来。
老人对她点了点头，温柔地笑了笑。随后便在床上躺下，转过身去面对着床上的、自己的妻子。他的目光里满是深情与爱意，依稀间，又像是那个一瘸一拐地对心上人念着蹩脚情诗求爱的傻小子了。
老人颤抖地抬起手，颤抖地拂过妻子满是皱纹的面庞，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了她苍老的肌肤，他慢慢地挪过身，艰难地支起半边身子，在妻子耳边轻吻了一下，用世上最温柔也最苍老的声音说着：
“索菲亚，我们要走了。”
现代的科学技术仍然无法拯救中风的病人。哪怕通过细胞再造的技术能够减缓脑干神经萎缩坏死的速度，但终究只是将死前的痛苦无限延长罢了。他的妻子已经在床上痛苦了两年。直到三个月前，老人平静地作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与其在煎熬中感受生离死别，不如陪伴着最爱的人，在一个温暖的冬夜里无声死去。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一年中最重要的冬元节。艾斯兰的人们徜徉在无尽的喧嚣与欢乐中，楼宇之间到处都是欢歌笑语，流光溢彩的悬浮车道给这座光陆怪离的城市渲染上迷离的色彩。没有人会在意北城区的某栋公寓里，一对通过了安乐死申请的普通夫妇正相拥着度过最后的时光。
莉娅拿过床边密封的手提箱，输入了艾斯兰政府提供的序列号，随着箱子里的液态氮挥发以后，平静地取出了箱子里的两支注射器，握起了老人的手。
注射器里的液体缓缓注入，老人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睛里满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悲悯。他声音干哑，对着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莉娅轻声说道：
“莉娅，冬元节快乐。”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莉娅，这个艾斯兰近二十年来最为优秀的7号s型量产型女仆人造人，她缓缓推动注射器的手指以人类无法观测的幅度，极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她颤抖的原因，她自己也无法理解——那好像就只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因为某些冗余数据的侵入，而形成的系统短暂宕机，而那个轻微得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错误，也仅仅是在万分之一个兆秒之后就被彻底排除，没有对这个机器人造成任何后续的影响。机器人是注定不会拥有情感的。
“冬元节快乐，我的主人。”
她说着。
老人的眼眸轻轻闭合。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就连老人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七分三十秒后，艾斯兰的灵车会将床上的两位老人送走，他们会被火化，化作细碎的、没有情感的颗粒状无机物，装进小小的盒子里，再埋在艾斯兰的公墓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据说那个地方开满了白百合。而房间里的7号s型则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进入工厂检修，然后格式化所有的记忆，成为下一个家庭的“莉莉丝”，或者是“伊丽莎白”。
在这一切都按照既定程序发生前的七分钟里，莉娅静静地看着床上永远安详睡去的两位老人，僵硬地转过身去。
猫仍然在熟睡。既定的程序里没有提及它的未来。它会去哪里呢？
莉娅慢慢地走向猫。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猫抱进怀里。学着老人的动作，生涩地用手指拂过它的脊背。
“妮妮。”
……
帝国公共墓园。
天星寥寥，冬夜无人。
几条街道外便是热闹的城区。斑斓迷离的灯火照亮了夜空，在天穹下摇曳的射灯被平流层之上厚厚的云层所遮挡，隐隐可以看见天空深处阴影流动，人们的笑声飘摇着越荡越远，与此处静谧的空间仿佛是划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冬元节意味着一年的结束，本就是人们开启全新生活，展望未来的日子。在这样欢乐的时光里，不会有谁会特意来到这里打扰死者的安宁。
但此时此地，墓园最中心的位置，偏偏坐着一位老人。
四个月前，这里多了一座新坟。坟前的墓碑装饰得很好看，也算配得上主人的身份。这四个月来，公墓里已经摆满了一批又一批的白百合。前段时间，来这里悼念那一位的艾斯兰人络绎不绝，其规模之壮阔，甚至还胜过了利文哲上将在三十年前死去的那一天。那段时间里，老人不曾来过。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冬夜，他来了。
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祭奠阿尔陛下。
在距离那座坟墓不远的地方，原本还有另一座坟。
那座坟墓原来只是个衣冠冢，现在衣冠冢的主人已经回到了坟墓里，墓碑却已经连同曾经的荣耀一起被彻底抹去。
满园的白百合，只有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看起来滑稽又悲哀。
老人没有穿那身挂满艾斯兰所有勋章的军装，却带了三只酒杯，一壶酒。
他斟满一杯，放在摆满鲜花的先王墓前，又斟了一杯，走到那块荒凉的坟前，放到地上。他也不在乎地上的泥尘，随性地坐到地上，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老人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张英武而健朗的面庞终于露出几分世人不曾见过的萎靡。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你们两个若是挨得再近一点，或许还能在地里打起来。”
老人开玩笑似的轻轻念了一句。顿了顿，又喃喃道：
“如果姓郁的那个老不修看见你俩一块埋在这里，怕是要笑得胃痉挛了。”
他的语气带着唏嘘，笑容里却不知为何，有几分自嘲。他已在这里坐了一夜，这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许久不曾说话，开口以后，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终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离家出走三十年，把外面的世界闹得鸡飞狗跳；一个在城里龟缩隐忍了四十年……到头来，终究还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我该笑你们活该，还是该感叹这命不由人？”
“最不该死的人死了，早就该死的人还在这苟延残喘，说些好笑的屁话。”
老人喝下第二杯酒。缓缓放下酒杯，手撑在身后的土地上，仰起头来，眯缝着眼睛看着艾斯兰冬元节浩瀚却又阴沉的夜空，像是无声的浩叹。
“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夜空照亮了天上浓郁的黑云，云层被风吹得翻卷起来，成片地飘动着，恍然间却又有一种云不曾动过，动的是大地的错觉。依稀间又能看到那隐没在天空深处的遮云蔽日的舰船，又能看到那一轮虽然不甚浑圆，却皎洁明亮的皓月，丝丝缕缕月光从万丈红尘中浩荡流下，将老人的发丝映得花白。
老人沉默地看了很久身前那座无名孤坟，忽然笑了起来：
“在外漂泊三十年，一切事情的真相，你又看穿了多少？不过以你的性子，不管放火的那个人是谁，你终究还是会用这种方式回来的。”
老人又转头，看向那片缀在墓地里随风摇曳的白百合：
“你呢？做了三十年人见人怕的恶鬼，又做了四十年老乌龟……哪怕早就知道了一切都是无用功，也要用这种方式浪费自己的一生。别人或许永远都不会记得你这个傻子了。”
老人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眉眼之间又多出几分祥和。
“不过也还好。你阿尔·艾斯兰还是生下了几个有意思的种，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一艘舰船破开了云层，在万丈高空上缓缓飞行。遮蔽了云和月。老人怔怔地看着那艘舰船再次隐没在另一团乌云中，失意地呐呐：
“人也是，社会也是。江湖也是，阴谋也是，儿女情长也是。”
“这些东西，都像是交缠在了一起，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网。人若是还活着，又怎么能脱身？”
……
这是她第一次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大都会光陆怪离的夜空。
也许往后的日子里，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这片天空了。但是她现在是不会知道的。
舰船飞得很高。穿行在厚重的云层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像是在尽力向她伸出嶙峋的手。无数光和影穿梭流淌，交织成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她看到一片不怎么亮堂的空地，上面整齐地堆放着石块，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花，那是白百合——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但是现在的她，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舰船里的温度要比外界高一点。但是此刻终究是冬天，是冷的。
这么冷的天气里，女孩仍旧赤裸着身子，只在身上披了薄薄的一条毯子。天冷了应该要穿衣服——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懂得。但是没有人会告诉她。
少女打着赤足，金色的短发乱蓬蓬的，像是没理顺羽毛的雏鸟。她的眼睛真好看，像是世上最干净的蓝色宝石呀。里面透透的、亮堂堂的，好像装满了窗外所有的景色。
这里是哪里？她要去哪里？人们为什么会说话？他们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是现在的她甚至无法理解迷茫为何物。她怔怔地站在落地窗前，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地、略有些僵硬地伸出光洁如玉的手指——手指、手腕，手臂，肩膀，脖颈，五官，身体，她身上的一切构造都是最符合美学的黄金比例，好像生来就是要作为放在展览馆的艺术品而存在的。她的手指最终没能接触到外面的浮云，她摸到了好像冰块一样的东西，上面映出她指尖的倒影。
这个薄薄的、透明的东西叫做玻璃。
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片寂静。偶尔能够听见舰船引擎沉闷的嗡嗡声。在这个无限接近于沉默的时分里，少女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发出了这辈子第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如果有人能够理解婴儿第一次张嘴、牙牙学语的原因，或许也能够明白少女那如同白纸的思想里偶然出现的波动了。
人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玻璃里呢？
这样的话，好像养在鱼缸里的金鱼呀。
玻璃薄薄的，好像很轻易就能打碎了。
但是打碎了玻璃的话，金鱼会死的呢。
人也是吗？
……
席默城对着舰长室外的列兵平静地行礼后，在舱门上输入了识别指令。
气阀被冲开，风神号内舰长室的景象一成不变，充满了冰冷的钢铁气息。娜波莎娃舰长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他的到来，合上工作文案的动作有些仓促，冰冷而美丽的眉头轻轻微蹙，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质询。
席默城向这位在全世界都久负盛名的、艾斯兰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行了个军礼，动作依旧严谨地像是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
“舰长，距离外1区还有460英里，预计会在三小时后回到艾斯兰。”
这位年仅二十七岁就已经战功显赫的冰山美人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这段时间以来，与异人革命军的战事频发，其中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莫过于一个月前青龙山上的围剿战役，号称“铁人师”的十七师以虎狼之势一马当先地突破了异人革命军一师在山顶上布下的重重防线，硬生生地歼灭了近半数的暴徒党成员，而一直在战线前方指挥十七师作战的，便是这位娜波莎娃大校。
战线指挥的工作要远比常人想象地繁重复杂得多。尤其是作为一整支军队的决策者，更加不容许有半步行差踏错。在青龙山一役，十七师不顾司令部回援诺山城，强行攻坚的决定最终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战果，但这是不为艾斯兰高层所接受的。无论战果有多丰厚，在战斗中，将士违抗了军令，终究是不容小觑的重大指挥事故。这也就是为什么娜波莎娃舰长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暂时退出战事，回到艾斯兰述职的缘故。
“席辅官，我想我已经和你说过，如果没有什么紧急事务，这两天不要进来打扰我。”娜波莎娃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不愉，但席默城似是已经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脸上仍旧是如水一般平静：
“舰长，恕默城直言，您在青龙山上作出的决策已经让高层震怒，这几年来其他师的司令官也一直对舰长您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您应该也知道，这次紧急述职或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很有可能要接受上层弹劾……”
“我都知道。”娜波莎娃轻轻闭上眼睛，语气里不见什么波动，说出的话却是让每个听到的艾斯兰人都会不由得直冒冷汗：
“司令部里面剩下的都只是一群冥顽不灵、迂腐蠢笨的老东西，连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也不明白，没什么好怕的。”
席默城对于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同时也是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的性子，了解不可谓不深。在所有亲信中，他跟随娜波莎娃的年岁最久，甚至可以说是陪伴着她一起长大，看着她从那位青春靓丽、受尽宠爱的少女，一路成长到今天这副模样的。
别人听到她说出这番话时，或许会觉得她锐气太盛，没有规矩，甚至是不知死活。但是只有席默城在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女人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资本对艾斯兰的高层将领作出那样的评价。
所以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的额头并没有渗出冷汗来，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她那疲惫的身影时，眼里多出了某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娜塔莉……”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娜波莎娃眉头顿时紧蹙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难以言喻的变化，就好像从一座千里冰封的雪山霎时间化作了隐而不发的巨大火山，那双清冷如刀的眼睛直直射向席默城，看了他一阵后，方才说道：
“席辅官，请你认清自己的立场。”
她顿了顿，复又平静道：
“那个名字，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席默城愣了愣，半晌哑口无言，方才颇有些自嘲地苦笑一声：
“我知道了。”
娜波莎娃抬起头来，看了席默城两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微地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柔和了几分：
“席辅官，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娜波莎娃被临时撤销军职的这小半月以来，一直都是身为舰船辅官的席默城代为打点上下。席默城在十七师所拥有的实权与他的职位绝不相称，但没有人会怀疑他行事的能力。说到底这个丰神俊朗，今年也就三十出头的年轻将士，以他的资质和家底，原本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甚至可以完全不亚于娜波莎娃此刻的地位，但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一直在娜波莎娃麾下做事。此人城府极深，做事又是极为滴水不漏，哪怕没有人能看穿他，顶多也就只是庆幸这样的人不是自己的敌人，而是战友罢了。
席默城深深地看了娜波莎娃一眼，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舰长，你有心事。”
娜波莎娃难得一见的柔和神态霎时间收敛起来，冷淡地反问：
“能有什么心事？”
“默城跟随舰长十几年，神态上的不同还是能看出来的。”
娜波莎娃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舒出一口气来。
“倒也算不上心事。你过来吧。”
席默城有些讶异，走过前去。于是便看见娜波莎娃从桌上那一叠公文档案里抽出了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女孩。女孩长得很是俏丽可爱，两条辫子乖巧地缀在肩头，一双眼睛活灵活现的，好像在照片里冲着他们笑。
席默城皱眉：“这是……”
娜波莎娃看着那张照片，美丽的眼底流淌着难得一见的温柔，拇指轻轻滑过照片上女孩的脸颊，柔声道：
“真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不是吗？”
“或许吧。”席默城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心思却有些飘到别处去了。
“只是，这张照片，和舰长您……有什么关系吗？”
娜波莎娃轻轻地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说道：
“这张照片，是打扫战场的时候，从暴徒党的军人尸体里搜刮出来的。”
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是异人革命军的孩子。
照片的持有者已经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这一切的发生，或许都离不开娜波莎娃在青龙山上指挥的那一场作战。
席默城沉默了好久，方才哑然失笑：
“我好像有点看不透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印象中的娜波莎娃大校，在很多年前就不是那个优柔寡断，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了。”
娜波莎娃眉头轻蹙，平静道：
“我一直都不是。”
她顿了顿，饶有趣味地笑了笑：“你觉得我在可怜她们吗？”
席默城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些疑惑的目光。娜波莎娃的脸上看不到情绪的波澜，只是轻声说道：
“我只是在尊敬他们。军人就是军人，军人行动的准则永远不是基于个人的爱憎，这么多年来，我们杀死过的异人已经有千千万万，像照片里这样被毁掉的家庭也不会是只有一个两个。艾斯兰的军队也会死人，死掉的也都是活生生的，有着自己家庭的人。我从来都不曾厌恶过、或者是害怕过异人，作为一名军人，我们能做的，只有尊敬自己的对手，然后等待着某一天杀死他们，或者被他们杀死，仅此而已。”
席默城哑口无言。旋即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到头来，你一直是你，是我多虑了。”
时年是元48年12月31日，两个小时又四十七分后，龙级战舰风神号将会跨过浩浩荡荡的大西洋，飞临大都会外围的外1区，进入军队总部进行休整。而在三小时后，整点的烟花将会升起，整个大都会都会淹没在一片明亮的烟火之中。
娜波莎娃舰长从座椅中站起身来，负着手看向舷窗之外那片沉默而汹涌的海面，无数条贯穿海浪的铁轨在风中飘摇，看起来像是囚禁着远古巨兽的细细铁链。
娜波莎娃很喜欢海。在古西伯利亚语中，娜波莎娃本就是“海的女儿”的意思。幽深浩瀚的海水占据了这颗星球百分之七十的面积，哪怕只是注视着它，都让人觉得目光会被其所淹没。和这片无边无际的海洋相比，哪怕是近观时遮天蔽日的风神号，也不过是在天空里笨拙飞翔的一只小鸟罢了。
娜波莎娃若有所思，缓缓眨了眨眼睛，细长的手指按在舷窗之上，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注定要在艾斯兰与联合军的浩荡战争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开始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偌大世界里，养在鱼缸里的一条小小金鱼。
“舰长。”
“嘘——不要说话。”
“……还有，冬元节快乐，席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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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5
中央城区流光溢彩的磁力车道上，一辆加长型的兰迪轿车缓缓驶出。在这个满是欢声笑语的夜晚，这辆以往无论行驶到何处都必然会引起人群骚动的轿车显得尤其低调，车拐过几个街角，最后停在了一家安静的医院门前。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蓝头发、身材高挑的管家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倒是比机器人还像机器人了。他刚打开后座的车门，满脸笑容的红发年轻人便从车里钻了出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在寒风的吹拂下很没骨气地打了个哆嗦。
管家面无表情地从车里取出外套帮克莱希穿上。克莱希眨巴眨巴那双满是迷人笑意的桃花眼，看了看菲尼克斯身上那件单薄的西装，笑道：
“菲尼克斯，难道你就不会冷吗？”
“陛下，我的身体机能是不会觉得冷的。”
“别唬人了，你的脸都发青了。”
“陛下，我的脸本来就是青的。”
“我才不信呢，你真的不觉得冷，为什么不把西装脱了在街上裸奔呢？”
“陛下，我穿着衣服是因为艾斯兰的律法规定不得在公众场合打赤膊。”
“……”
“菲尼克斯，”克莱希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自顾自往医院门口走去：
“三天内不要和我说话了，我最近看见你就头晕恶心。”
菲尼克斯愣了愣，旋即匆匆跟上了克莱希。
“陛下，头晕恶心可能是感冒的征兆，建议您多喝热水，医院里面的饮水机就可以提供干净的白开水……”
“……”
看见从门口走来的两道身影，原本安静忙碌的艾斯兰第七医院顿时炸开了锅。原本来回奔走的小护士们强行抑制住了尖叫出声的欲望，不住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克莱希见过的，他往往便会笑着打声招呼，惹得那群小护士又是一阵受宠若惊的叫声。这种一国之君微服私访的景象可不是到处都能遇得着的。里头那么几个门道儿清一点的已经从克莱希陛下的忽然拜访中嗅到了那么几分不寻常的味道，又是跟附近的同伴咬着耳朵说了些什么，惹得她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克莱希似乎也并没有把整个医院都搅得不得安宁的意思，随着菲尼克斯在前台找医生说了两句，便匆匆地搭乘电梯，轻车熟路地朝着精神科的病房走去了。
走到那熟悉的病房前，还未开门，便从里面迎面走出一个人来。见着那人的瞬间，克莱希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露出了颇感意外的笑容。
“好久不见……哥哥。”
近月来都不曾有过音讯的艾斯兰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迪塞尔·艾斯兰亲王，在元48年的冬元前夜，在病房里与克莱希偶然地相遇了。
迪塞尔身材高大而魁梧，今年已是三十七岁，将近不惑之年，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有一种沉稳成熟的气质。他前段时间剃光了的头发如今已经长出细茬，看起来颇像颗猕猴桃。在看见克莱希的瞬间，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这对于一个身在皇宫之中，清楚地见证了艾斯兰家族这几十年的大起大落的人来说，反而是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迪塞尔冲克莱希点了点头：
“您好，陛下。”
克莱希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阵这位比自己年长了十几岁，高出他接近两个头的哥哥，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太见外了吧？我亲爱的哥哥？”
“这是规矩。”迪塞尔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的。看见恭敬地站在一旁的菲尼克斯时，便也朝他点了点头，看起来两人倒也是旧相识。
克莱希耸了耸肩膀，撇着嘴道：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老样子。”说着，他又话锋一转，笑问：
“十方寺那边的风景怎么样？我也好久没拜会过可爱的空蝉大师了。”
看起来只是随意的一句寒暄，却让听到这话的迪塞尔瞬间皱紧了眉头。这几个月来他潜居于南海十方寺里，本就是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出海时，他甚至隐姓埋名，一个亲信也没带在身边，只是备了些干粮，海图和指南针，便自己划着渔船往南海去了。但既然他是克莱希，那么知道自己的行踪也没什么稀奇的。
迪塞尔又深深地看了克莱希一眼，摇头道：
“十年如一日，没什么稀奇的。”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
“约瑟夫的精神状态很稳定，不过好像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你自己去看一看，大概就会明白的。”
克莱希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便又朝迪塞尔摆了摆手，自顾自往病房里走去。
透过病房的探视窗，便能够看见躺在床上发呆的艾斯兰前二皇子约瑟夫·艾斯兰。自从那天克莱希在议政厅里向他说出了一切事情的真相后，这个自尊心极强的二皇子就彻底精神崩溃，不得不住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了。当年那个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被所有人看好的国王候选人，如今却痴痴傻傻地躺在床上，吮着自己的手指，看模样，大抵也只有三四岁的智力水平，看起来倒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但克莱希似乎是不在乎这些的。因为当他踏进门后的那一个瞬间，他就仿佛成为了世上最温柔的母亲，带着满脸柔和的笑意，朝着自己心爱的孩子走去。约瑟夫看见他时，脸上的表情先是由好奇，又转为疑惑，最后转为极其扭曲的惊恐，在床上坐起来缩成了一团，发疯似的将枕头被子、一切能够拿得动的事物朝克莱希砸去，试图能够远离他一点。
而克莱希终究是越走越近。最后，轻柔地跪在床上，将约瑟夫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他的脸上满是令人心醉的温柔。
约瑟夫也终于像是个累坏的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头埋在克莱希的胸口里，不住地哽咽着。
克莱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眉眼之间尽是安详，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什么，像是“没事的”。像是“都会好的”。他的声音宛如魔咒。约瑟夫越来越安静了。
迪赛尔就这样站在探视窗外，沉默地凝视着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过了许久，他转过头看见一直沉默伫立在墙边、宛如雕塑般的蓝发管家，忽然出声：
“菲尼克斯，你不进去吗？”
菲尼克斯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他眨眼睛的动作看起来总比常人要慢的多，也刻意得多，不像是自然而然的生理习惯，倒像是正在进行某种信息回馈、有意而为之的反应。
“陛下只是来探视病人，没有贴身陪护的必要。”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对于我们而言，与饲主相关的信息，知道的越少越好。”
迪赛尔摇头笑了笑：
“这么多年来，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菲尼克斯诚恳地点了点头：
“您变了不少，迪赛尔殿下。”
迪赛尔转过头去。此时，克莱希正在病房里为约瑟夫削苹果。克莱希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但是此时此刻的状态却不知为何总透着一种怪异的阴柔，似乎那男性的外表只是一具皮囊，此时此刻正在使用“克莱希”这具身体的……另有其人。
迪赛尔看了一阵，又忽然问道：
“菲尼克斯，你侍奉艾斯兰家族已经有多少年了？”
菲尼克斯又眨了眨眼睛。他回复的速度很快，似乎不需要经过思考。
“先王十六年，迪赛尔殿下十五年，克莱希陛下十七年。”
迪赛尔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唏嘘。
“不短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就连你的同伴们也变了，只有你还和以前一样。”
回忆起往事，这位总给人以成熟稳重形象的大皇子不觉间便会露出几分欢快的神色来。
“那个时候约瑟夫还没出生。家里面就我一个独子。父皇就让我跟着帝师学帝王术，那时候你就跟在我身旁。你——还有伊莉娜。我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帝师教的东西转头就忘，倒是一直希望自己能长高一点，最好就是能长到你这么高。”
菲尼克斯沉默地听着，没什么情感的眼里却隐约流露出疑惑的情绪。
“殿下……我不理解。”
“嗯？不理解什么？”
菲尼克斯沉默了半晌，终于生涩地开口：
“我不理解。您似乎……并不讨厌克莱希陛下……和帝师。”
是了。
迪塞尔·艾斯兰。这个几十年来见证了艾斯兰家族一切大起大落的男人。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清楚七皇子发生过的事情，清楚六公主丽黛儿被流放的原因，清楚五皇子的死因，清楚四公主如今的去向，清楚二皇子疯掉的原因。
他也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先王阿尔会在王座上坦然喝下那杯毒酒的原因。
艾斯兰的子嗣们，已经颠沛流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病房里正在温柔探视病人的克莱希。
但是菲尼克斯似乎不曾在迪塞尔身上感受到一丝一缕异样的情绪。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他一直都很平静，这种平静，才恰恰是最反常的地方所在。
迪塞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菲尼克斯的眼睛。这个从他五岁起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管家，好像已经被时光所遗弃，三十多年来，没有一丁点变化。迪塞尔忽然笑了起来，用手在自己腰间的位置大致比划了一下。
“我九岁的时候，好像就这么高。那时候一直要仰头看菲尼克斯，很害怕自己长不高了。没想到你走后的两年，我的个子就开始疯长起来，现在反而比你还要高了。”
迪塞尔的语气似是有些感慨，轻轻摇头笑着说道：
“菲尼克斯，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身体也是，想法也是。”
菲尼克斯愣了愣，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这次他眨眼的速度更慢了，似是不确定自己真的理解了迪塞尔的意思。
迪塞尔忽然转过头去，手搭在探视窗前，微眯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病房里的克莱希和约瑟夫。约瑟夫真的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哭过以后便开始犯困了。克莱希已经坐到了床头，把约瑟夫的脑袋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似是在哼着什么歌，约瑟夫的眼皮子渐渐要阖上了。
看了一阵，迪塞尔终于开口：
“菲尼克斯，你跟随了克莱希这么多年，你有真正地了解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菲尼克斯仍旧站的像是杆子。那张一成不变的面瘫脸上却是难得地多出了几分迷茫。
“对不起，殿下。我不明白。”
“那我换个说法吧。”
迪塞尔看着菲尼克斯。他的眼睛没有艾斯兰后裔典型的特征，有些狭长。与克莱希、约瑟夫两位皇子充满魅力的桃花眼大不相同，多出几分深邃的气质。
当他看向你的时候，往往会让人有一种，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但是因为性子里的温柔所致，不会去揭穿你的感觉。
在他的面前，人类是赤裸而坦诚的。
正如他自己一样。
“这么多年来，你应该已经见过克莱希很多不同的形象了。他在自己院子里种花的时候，像个孩子，这几年来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是个不问世事的诗人；他好像也总在你面前吃瘪，看起来对你一直没什么办法；他闯进皇廷的那一天，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许你也见过他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有现在，他照顾约瑟夫的样子。”
迪塞尔转头看向探视窗。房间内外被那道厚厚的玻璃窗隔绝出两个世界。
克莱希安静地抱着已经入睡的约瑟夫，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房间里祥和的气氛中，他的肩头挂满了约瑟夫的鼻涕和眼泪，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仍旧满是温柔。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约瑟夫的后脑勺，又仿佛是不经意地捋了捋耳际的头发，举手投足之间，有种莫名的阴柔气质。
菲尼克斯隐约理解了迪塞尔的意思，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迷茫。
“人类总是有很多不同的样子。哪怕是最普通的人，对待陌生人和家人时，往往也会有两种不同的形象。但是究根结底，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对于常人来说，或许是劳累了一天以后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独自发呆的那二十分钟。又或许是对爱人敞开心扉的那一刻。又或者，是压抑到了极致，将全部情绪宣泄出来的时候。但是克莱希呢？”
迪塞尔微微半阖起眼睛，眼底满是唏嘘的情绪。
“菲尼克斯。你知道吗？现在房间里的那个克莱希……他的动作和神态，和我的二姨母，约瑟夫的妈妈别无二致。”
菲尼克斯愣了愣，瞳孔似是因惊诧而开始急剧收缩。嘴唇微张，却如鲠在喉。
迪塞尔的话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随着菲尼克斯情绪的变化逐渐深入：
“菲尼克斯。你有了解过伊莉娜行动的本能吗？这千年以来，她都是守护艾斯兰子嗣的神祗。但是在同一个时代，有多名后裔的情况下，她只会选择最接近我们先祖的那一人作为守护的对象。”
“那个对象在曾经的十几年中是我。但是在克莱希五岁的那一年，却将我取而代之。”
“但是，菲尼克斯。你知道吗？那一年，正好是五弟索林出生的时候。当我们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每个人都由衷地感慨着，这孩子几乎和历史描述中，我们祖先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
“尽管如此，伊莉娜还是选择了克莱希作为守护的对象。”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问世事的傻笑皇子也好，种花的诗人也好，没有理智的疯子也好，约瑟夫的妈妈也好，甚至是我们的先祖也好……那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模仿，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动作习惯，他都可以做到完全一致，那是某种比模仿本身更迷人也更可怕的东西。”
“只要克莱希愿意，他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
菲尼克斯已经彻底沉默。
迪塞尔却忽然话锋一转：
“纵使我们能够在他的身上看见千千万万个人的影子，却始终无法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迪塞尔轻轻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什么？或许真的很像是马戏团上表演的小丑，终日在脸上画着滑稽的笑脸，做着可笑的表演。直到有一天，那劣质的染料彻底和皮肤粘合在了一起，就算在舞台上不小心扭伤跌倒，哭得撕心裂肺，观众们也只会以为他是在表演，给予会心的掌声和笑声……最后，小丑再也无法分清楚戏台上的和戏台下的，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迪塞尔的手轻轻按在玻璃窗上，指尖的缝隙间露出克莱希那张柔和安逸的侧脸。
菲尼克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迪塞尔。
很长一段时间后，迪塞尔才复又轻声说道：
“或许我真的应该去恨他、害怕他。这个孩子夺走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先是伊莉娜，然后是你。他让整个艾斯兰家族都颠沛流离，父王死了，五弟也死了。四妹脱离了家族，六妹现在也生死不知……”
“但是，每次看见克莱希的时候，我都有种很难以言说的想法。这想法甚至让我觉得很是荒唐可笑……我觉得他其实很可怜。但这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因为他是克莱希，所以注定了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他真正的想法。哪怕真的有人觉得他可怜，也会下意识地猜测，是不是他有意地让我们对他产生了那样的印象……”
“小丑在舞台上嚎啕大哭的时候，又有谁看得出来他是不是在表演呢？”
菲尼克斯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他干涩地眨了眨眼睛，半晌，蓦然开口：
“殿下……人类真是太复杂了。”
“或许吧。”
迪塞尔轻轻笑了笑，转过头来，对菲尼克斯说道：
“菲尼克斯。有机会的话，或许你也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多去了解了解你的主人，也许这样可以让你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菲尼克斯缓缓地摇了摇头。
“抱歉……殿下。我无法理解克莱希陛下……也无法理解您。”
他顿了顿，眼睛里的焦距有些涣散，说道：“我始终无法理解您。我在您的言行里感觉不到一点愤怒。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您和克莱希陛下之间的关系，也无法理解您的为人。”
迪塞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菲尼克斯的肩膀，温和地笑了笑。
“既然你也看不清楚我最真实的那一面，那就记得我想让你看见的那一面就好了，怎么样？”
菲尼克斯愣了愣，迪塞尔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笑眯眯地说了声“时候不早了”，便自顾自地取过了旁边椅子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肩头，转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了。他那宽阔的背影在走廊白炽的灯光下渐行渐远，只留下了轻飘飘如同幻觉的一句话。
“我希望你们都好。冬元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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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6
“咚吧咚吧叮咚叮叮yeah~”
“lovg ·you··easy ·s`you`re ·beautiful akg·love ·with·you ·is ·all· i wanna·lovg· you··ore· than··a ·drea ·e· true and ·everythg ·that· i ·do ·is ·out ·of ·lovg ·you ”
……
919区。
毕夏，徐城。
屏空巷口常有冻死骨，这边的冬天又湿又冷，乞丐们大多活不过冬元节。
但尽管如此，每年的夏天，屏空巷里还是会多出一队又一队的乞丐，跟韭菜似的割了就长。
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毕夏曾是艾斯兰最后的敌人。这个国家人口最多，地域最广，异人也最多，抵抗的时间也最久，战况也是最激烈的。
以至于艾斯兰建国将近五十年，繁华程度纵观全世界乃至于整个历史都已堪称空前绝后，而毕夏区仍然没能从战后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屏空巷的难民乞丐只是其中的一隅缩影。
打仗，本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
欢喜者对落难的人是很难有太多共情的。
屏空巷里的财记当铺就是如此。
“掌柜”坐在方方正正的柜台后边，百无聊赖地跟着留声机里的音乐哼着不着调儿的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财记当铺里有着全世界最靠谱的暖炉子，把这不足五十平米的小小店铺烘得暖洋洋的，冬日里的暖炉就跟夏日的冰镇西瓜一样令人幸福。所以掌柜现在很开心。
当铺中央的暖炉确实是个宝贝。严格来说，财记当铺里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宝贝。真要研究起来，其珍贵价值可能堪比一整个艾斯兰历史博物馆。
但暖炉又确实是宝贝中的宝贝。
暖炉本身没什么太特别的，黄铜的外壳，里边放的是普通的煤炭。既不是隐藏着高新科技的神奇造物，也不是上古时期某个朝代的珍贵藏品。
但这暖炉是前几年蜉蝣影魁当给他的。
影魁其人传说流传甚广，这几十年间在整个异人江湖里的名头恐怕还要胜过了白魇师匠。最有意思的是，这个任意妄为、我行我素的家伙，不管身上有多少钱，过不了多久都会挥霍一空。
而当影魁把钱花光了的时候，就会出现在财记当铺了。
影魁身上大概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的。就说这一口炉子，换做是其他人要拿来送给掌柜当痰盂，他也是不屑的。
但掌柜的开这间当铺本来就不是为了挣钱，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钱的人就是他。
所以他很乐于看见名闻天下的影魁来当铺里给他当孙子。
三年前是这个暖炉，两年前是他脚上的这双布鞋，一年前是一件女人的文胸。这就是影魁这几次来当铺换给他的全部东西。
暖炉是他要影魁自己造的。布鞋是他要影魁自己纳的。至于文胸嘛，那就是他要影魁去偷来的。
这些事情本身没多大意义，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影魁，而影魁为了有钱花，不得不给他弄来这么多无厘头的东西，这让他觉得很滑稽。
或许会有人觉得掌柜是傻子。每年都散去足够支撑一小个国家的资产给别人挥霍，只为了做些这么无聊的事情。但掌柜不会这么觉得。因为一来他不缺钱，二来这事真的很滑稽。
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滑稽是千金难买的。
这个冬元节，全世界最有钱的掌柜坐在这个看起来很是穷酸，实际上富可敌国的小小当铺里，虽然是孤零零一个人，但心情却是好得不得了。
掌柜弯下腰去脱了布鞋，手指在脚趾间抠了一圈，又抬头瞅了瞅空荡荡的当铺门口，看见四下无人，又把抠过脚的手指头放在鼻下嗅了嗅，满脸都是陶醉的神情，就差说上一句“真香”了。
留声机里的老歌还在放着，掌柜又跟着哼了两段，觉着胳肢窝又有些发痒，便又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挠了一阵，还不忘记凑近胳肢窝又嗅了嗅。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and· every ·ti ·that we， ooh~ i` ·ore· ·love· with ·you ”
也许是唱歌唱得太投入，又许是掏胳肢窝掏得太专心，掌柜全然没有留意到当铺里的景象。
所以当他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面目清冷，长发飘飘的小姑娘时，整个人都像看见了黄瓜的猫似的，怪叫一声从椅子上窜起半米高，又连人带椅子摔到了地上去。
从掌柜捂着屁股满地打滚、咿呀怪叫，到他意识到柜台前还有人，自己眼下的形象又太过于丢脸，于是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整个过程也就花去了不到三十秒钟的时间。
而在这短短的半分钟里，柜台前的蓝发姑娘一直保持着好奇的眼神，饶有趣味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小姑娘的长相很是俊俏：也就十六岁上下的年纪，却不难看出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眼睛清澈得如同山间清泉，却总夹杂着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慵懒气质，让她看起来略有些超出同龄人的成熟。
掌柜的心情很是复杂。
按理说，他这么被人吓上一跳，算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这人走路没个脚步声，还不得把人胆汁给吓出来？
但是当他看见柜台前的人竟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的时候，满腔怨气顿时就无处发泄了。满肚子行云流水的骂街台词酝酿得七七八八了，涌到喉咙时才发现喷不出来，这感觉就跟便秘似的。
所以掌柜的脸色颇有些难看，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他艰难地坐回椅子上，终于还是没好气地开口道：
“莫名其妙跑进来，话也不说一句，您这是做贼哪？”
听见掌柜的没头没脑地迁怒于她，少女不但没有生气，清凉的眼睛里反倒流露出几分笑意。就好像是春风融化了山雪，汇作倒映着蓝天、清澈的潭水。
“门开着。”女孩指了指身后敞开的门，眨了眨眼睛：
“而且你留声机声音太大了。”
掌柜的脸皮抽搐了几下，不耐烦地伸手把一旁的留声机声音调小，又斜乜了她一眼。
“新来的？”
少女的肩上挎着个小包。看起来颇有些风尘仆仆的，脸上却没什么疲态，平静得像是冰块。
“算是吧。”
掌柜伸出手指点着桌面，很快便恢复了自己待客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知道规矩？”
少女眼里略过几分好奇，笑道：“什么规矩？”
掌柜捋了捋下巴上那颗大痣上几根稀疏干燥的毛，摆出一副自以为是仙风道骨的谱子。
“财记当铺，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样的人能进？什么样的人不能进？”
“哼，”掌柜得意地冷哼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门外：
“既然你进了屏空巷，那你就知道，这地方到处都是人。”
少女点点头，说道：“一路过来，地上躺了很多难民，也有很多死人。”
掌柜笑眯眯道：“这么冷的天气，肯定会冻死几个人的。”
少女脸上露出几分恍然的神色，显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角色，很快便明白了掌柜话里的深意，顺着他的话头，接道：
“但是这么冷的天气，你这间当铺里还有暖炉。”
掌柜抱起双臂，翘着二郎腿不住晃悠，懒洋洋道：
“不仅有暖炉，门还是开着的。”
少女说道：“门虽然是开着的，但附近的难民全都不敢靠近。”
掌柜笑了。他又得意地摸了摸下巴，点头笑道：
“你很聪明嘛。既然你知道我这间财记当铺不同寻常，那你也应该知道，并不是什么锅碗瓢盆马桶夜壶都能在我这儿抵押的，普通的东西根本就入不了我的法眼，而且我的时间也是非常宝贵，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
正当掌柜喋喋不休地吹嘘着自己的财记当铺有多神秘的时候，那蓝发姑娘已经颇有些百无聊赖地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场景来，还未待掌柜说完，便蹙起秀眉道：
“你这暖炉也太丑了吧？”
掌柜才说了一半，便直接被少女打断了，脸上顿时僵了一下，龇起一口镶金戴银的大板牙，干咳了两声：
“小孩子家懂个屁的欣赏，你知不知道这暖炉来头有多厉害，那是……”
“而且你就把它放在路中间，看起来像是个痰盂，也不怕把人绊倒？”
掌柜咳嗽声越来越厉害了：
“我又没碍着你，绊倒你了吗？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了？而且我都说了，这暖炉来头比你想象的大的多，这可是……”
正值掌柜说话的当口，小姑娘又叹了口气，似是觉得这地方实在有些没劲，自顾自地取下挎包，从里面掏出了块方方正正、水晶似的物什，啪一下放到了桌子上。掌柜又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蹲起来，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大腿，瞪着眼睛：
“你……你干嘛？”
少女妙目流转，望了那猴子似的掌柜一眼，眼底照旧没什么波澜：
“收不收？”
掌柜瞅了瞅桌子上的那块水晶柱，又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女：
“啥玩意？”
少女学着掌柜的说辞，没好气地抛出来一句：
“来头比你想象得大得多的东西。”
掌柜闻言，便又低头去看那东西，伸出那只抠过脚丫，又掏过胳肢窝的手，将其拿起来在手上端详了一阵，又乜了一眼少女，试探性地问道：
“迪迦变身器？”
“三分。”在掌柜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少女就几乎是本能地回复了个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数字。随后少女自己也是下意识地愣了一愣，清冷的眼底终于泛起些许波澜，似是有些黯然。她顿了顿，不耐烦地解释道：
“引擎。”
“哦，引擎啊……”掌柜随口应了一声，还是没研究明白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嘛的，正想下意识地吐槽一句“这莫非是钢铁侠胸口上的玩意儿”，然而话未出口，就又想到少女方才说出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数字，心下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妙，便打消了吐槽的欲望，问道：
“什么引擎？”
“摩托车上拆下来的。”
“摩托车？”掌柜愣了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吹胡子瞪眼道：“好你个小丫头，当我这废品回收站呢？”
少女对掌柜的反应完全不予理会，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句：
“是不是废品，你自己不会看吗？”
“你这就是个从摩托车上拆下来的东西，跟小电驴上偷来的电瓶有什么区别……”掌柜抓耳挠腮，不耐烦地抓着那块引擎扫了两眼，正打算把那东西丢到桌子上，再关门送客，视线却不经意地扫到了引擎底部一串细微的署名。再下一刻，他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蹦起老高，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飞出来了。
turgdun。
“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托……”
“托灵顿？！”
机甲之父托灵顿。
千年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
艾斯兰天赐的鬼才。
大都会的督造者。跨海轨道的发明家。人造人的先驱，净化弹的研制者，睿智的思想家，科学死神……
关于这个早已经在元0年就彻底销声匿迹的老人，世界上流传的传说已经是数不胜数。托灵顿在现代人的印象中，就好比千年之前的爱因斯坦、牛顿、爱迪生之流。
这个传说一般的人物，就如同神话里为人类带来薪火的普罗米修斯。他的思想高度远远凌驾于整个时代之上，以至于他存活于世的那个时代，创造出来的许多发明，无一例外地颠覆了整个世界的格局。
有一点是整个世界的人都心知肚明的。
艾斯兰能够从百年前的那场世界大战中成为唯一的王者，中途出现过无数次奇迹，枭雄阿尔·艾斯兰是，军神甘道尔·流枫也是，但其中最关键的，恐怕还是这个名为托灵顿的人类。
他创造出来的机甲，在半个世纪里，都一直是战场上最冷酷的死神。这种通过新型武器完全控制战场局面的个例可谓是绝无仅有，恐怕只有公元纪年发明的原子弹能够与之媲美了。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妖孽一般的人物不仅仅只是在军事层面上作出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科学贡献，此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才，其发明创造的领域囊括了方方面面，很多人终其一生投入其中钻研的东西，都被托灵顿以副业研究的形式轻轻松松地彻底颠覆了。
如果少女丢给掌柜的这枚引擎真的是出自托灵顿之手，那她说的那句“来头远比你想象得大得多”，就绝对是所言不虚了。
就算眼前的女孩告诉她这枚东西能够给全世界的发电机持续供电一千年，不管这种说法有多荒谬有多不靠谱，掌柜也会先下意识地信上三四分。
因为那是托灵顿。
“这真的是托灵顿的东西？”
掌柜拿着那块引擎的姿态已经转捏为捧，就好像这块只有铅笔盒大小的水晶方块忽然间变得重若千钧，纵使这间财记当铺里有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和托灵顿流传在世间不为人知的发明比起来，也不过是皓月之下的萤火之辉罢了。
少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
“如果传闻中的财记当铺真是名不虚传的话，你就应该知道鉴别真伪的方法。”
“你等等。”此时掌柜的态度已经和先前是天差地别，捧着那块水晶柱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又一溜烟地窜进当铺的阁楼里翻箱倒柜好长一段时间，再从那门里钻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戴上了一副怪异的单边显微镜。
掌柜又趴在桌子上，对着引擎上有着托灵顿署名的部分用那枚嵌在右眼前的显微镜看了半天，不时挪一挪显微镜上的光圈调整一下焦距，嘴上不停地喃喃自语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那黄不拉几的额头竟是在冬日里渗出冷汗来了。
少女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拉过柜台前的一张椅子坐下，抱着纤细的双臂，翘起了二郎腿，足尖不断地点着地面。在她打了第二个哈欠的时候，掌柜终于摘下了脸上的显微镜，瘫在椅子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是真的……是真的……”
“小姑娘，”此时掌柜看向那女孩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惊恐的情绪：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少女有些不悦，冷冷道：“关你屁事。”
又在少女手上吃了个瘪，掌柜的态度却和方才已经是天差地别，搓着手嘿嘿干笑两声，露出那口难看的大板牙，却又实在按捺不下心底的好奇，旁敲侧击道：
“不说也没关系……不过呢，既然小姑娘你能找到我这个地方来，那你就应该知道，我这个财记当铺呢，是出了名的专业，对于客户资料的保密有着绝对的自信，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从我这套出一点和货品有关的信息来，所以呢，你大可以放心，这个……毕竟咱们这边抵押货物是要做价值评估的，多知道一些信息也算是给大家彼此心里交个底，来日方长嘛，如果你……”
话未说完，少女又冷冷地说了句：
“关我屁事。”
“……”掌柜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了，少女顿了顿，又蹙起眉头不耐烦道：
“这东西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走了。”
刚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掌柜就猛地扑到了桌子上，把那块水晶引擎抱进了怀里，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冲小姑娘一个劲赔笑：
“欸，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随便开个价吧，只要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掌柜我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
少女白了掌柜一眼，手指轻点着桌面，沉吟了一阵，方才说道：
“钱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有认识比较靠谱一点的修理师傅吗？”
“修理师傅？修什么的？”掌柜瞪大了眼睛。
少女在怀里的背包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柄小巧的黑色折叠伞，放到了桌子上。
“找人帮我修一下，后天过来取。”她顿了顿，想了想，又补充道：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难修的东西，里面的机关比较复杂，但大多是东拼西凑的。”
掌柜看了一眼那折叠起来，看着平平无奇的小黑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便直接将其捧到了怀里，笑呵呵道：
“好说，好说，以掌柜我的人脉，别说是一把伞，就是你把一台机甲开过来，我也能找人给您修好……至于钱嘛……”掌柜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颗大痣的毛，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弯下腰去在抽屉里翻腾了一阵，掏出一张黑色的资产卡，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少女面前：
“这是鄙人专用的信用卡，全世界范围内的银行钱庄都有效，付款取款都可以，里边儿是没有额度上限的，您尽管看着用吧。”
少女有些嫌弃地用两只手指捏过那张黑漆漆的资产卡，似乎连多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将其随便丢进了挎包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
少女忽然抬起头来，清冷的眸子认真地看了掌柜一眼，说道：
“——我要‘登记’。”
听见“登记”两个字的时候，掌柜脸上的神情骤然一变，看向少女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许多。他又认真地打量了少女两眼，饶有深意地摇头笑了起来：
“真是想不到，我还会有看人错得这么离谱的时候。”
少女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掌柜地忽然站起身来，转身走进后房，不一会，就从手里掏出了一本如辞典般厚重的黑色笔记，熟练地翻到了后面空白的某一页，放到了桌面上。掌柜双手撑在柜台上，露出非常难看的笑容：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蜉蝣麾下赏金猎人组织的登记人，代号‘掌柜’。顺带一提，干这行没有工资，纯粹是本人兴趣使然。”
少女平静地应了声“我知道”。
掌柜又干笑了两声：“既然姑娘这么清楚咱们蜉蝣的门道，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蜉蝣是个很散漫的组织，申请成为赏金猎人的流程也很简单，您只要在我这里登记一下就行，不需要真实姓名，给自己取一个代号吧。”
少女眉头蹙了蹙，略一沉思，在桌上不断轻点的纤细指尖忽然一滞。笑了。
“就叫‘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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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7
在这个美好的冬夜里，还有很多或喜或悲、或离奇或平淡的故事在发生。
南海十方寺里，年轻俊美的僧人坐在菩提树下小息，漫天的星辰在弧形的天穹下游移，透过稀薄的大气层，依稀可以看见流动的光幕。僧人打了个呵欠，抱着笤帚昏昏欲睡。
一名小和尚拿着簸箕走过来，看见那名僧人快要淌到下巴上的哈喇子，一张可爱的小脸蛋顿时耷拉下来，挠了挠那颗光溜溜泛着青色的脑袋，苦着脸说道：
“小师叔祖，您再偷懒，咱们可就一晚上都扫不干净寺里的落叶啦……”
那被唤作小师叔祖的年轻僧人懒洋洋地抬起半边眼睛斜乜了小和尚一眼，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子，试图让自己倚靠在菩提树下的姿势躺得再舒服一点，迷迷糊糊道：
“无根，你老板是骗你的，落叶肯定是扫不完的了，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小师叔祖，老板是什么意思？”
“你师父就是你老板，你老板就是你师父。”
小和尚闻言，老气沉沉地把手上的簸箕顿了顿，叹气道：
“哎，师叔祖，你老是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僧人闻言，又睁开眼睛，抬头瞟了那表情跟苦瓜似的小和尚几眼，忽然笑了起来：
“难不成，你还真信了你老板说的鬼话，觉得自己扫干净了这块破地方，就能到艾斯兰去看烟花？”
僧人笑起来的时候，容貌俊美之极，看起来虽没有比那小和尚年长多少，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但那双迷离的桃花眼搭配上举止投足之间那种翩翩美少年的气质，总让人觉得古时那迷倒万千少女的潘安宋玉之流大抵也不过如此。哪怕是剃了光头，也丝毫不影响他那惊人的气质。
小和尚一边嘟囔着什么，又严肃地对师叔祖说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说可以，那自然就是可以的。”
俊美僧人伸了个懒腰，呼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又拿着手里的笤帚调转过头，插进后颈的僧袍里当做不求人，一边挠着痒痒，一边说道：
“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是太蠢了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跟你说了你能去艾斯兰，那你十八岁的时候去了也是去，八十岁的时候去了也是去，死掉了把你的骨灰放进漂流瓶里漂到那边也是去，你要真信了，还不得乖乖给人家打一辈子白工啊？”
小和尚给他绕的有点头晕，挠着头道：
“那我岂不是真的一辈子都去不成大都会啦？”
僧人看着小和尚那苦恼的样子，暗暗一笑，意味深长地应道：
“能去，当然能去了，为什么不能去？”
说着，师叔祖站起身来，靠着那棵高耸入云的菩提树猛地挺直了腰，背上的骨骼噼啪作响。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又走到小和尚面前，伸出手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擦了几圈，兴许是觉着小和尚头发上隐约长出的发茬有些硌手，便又就着他肩上的僧袍擦了擦手，笑眯眯道：
“我都说了，我有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现在就缺个苦工。你现在力气还太小，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了，咱们就趁你老板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来，自己造个木筏子，往海上一丢，往筏子上一坐，漂个两三天的就到了。”
他似是怕小和尚不信，还转头去冲着寺庙外那片海岸努了努嘴：
“你知道前些天刚走那狗熊似的大光头是什么来历不？人家是艾斯兰的大皇子，不也是像这样漂过来的嘛。”
小和尚拄着簸箕，歪着脑袋沉吟了好一阵，又问道：
“可是……咱们这小岛上光秃秃的，哪来的木头做筏子呀？”
僧人忽然往小和尚的脑袋上猛地一扇：
“真是吃菜叶子吃傻了你，这么大一棵树杵在你面前你没看到吗？”
小和尚被僧人扇蒙了，愣愣地顺着僧人的手指往面前的菩提树上看，过了一阵，那双眼睛越睁越大，猛地蹦起半米高：
“小师叔祖！你可不要再乱讲话了！这菩提树可是咱们十方寺的命根子，玷污佛法可是触了大忌的，我可不想再陪你扫地了……”
僧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叉着腰说道：
“什么命根子！这棵破树算个屁的命根子，我告诉你，无根，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是你的命根子，只有你胯下的小雀雀才是你的命根子……况且，要是砍树也算玷污佛法，那你老板给你取名叫无根，岂不是等于在侮辱你的人格？”
小和尚虽然没怎么听懂，却也凭借着小师叔祖脸上的表情和他一贯的性子，大致判断出他是在说着某些非常不知羞耻又很是危险的话题，又想到自己之所以要在冬元节被师父罚来这边扫地，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小师叔祖拉着自己讨论了半天女孩子什么罩杯才是最好看的话题。也许是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不只是连扫一个星期落叶那么简单了，于是无根便猛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连叫了几声“无根什么都不知道”，便跑到菩提树下拾起了地上的笤帚，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僧人看着小和尚越跑越远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仰起头来，看着漫天繁星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中缓缓流淌，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缱绻的笑意，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靠在菩提树下，渐渐睡去了。
……
外328区，滴答钟楼废墟一侧，那间已经永远关闭的修理铺门前走来一道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身影。在这个热闹的晚上，这片无名聚落的居民们都去了几公里外的渣客镇庆祝冬元节，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的到来。
身影缓缓走上前去，脱下夜色中泛着冷光的胶质手套，那双修长细腻的手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弹钢琴而存在的。手指轻轻抚上修理铺那满是灰尘的铁闸，女人轻“咦”了一声，望了望四周，走向了一旁锈迹斑斑的邮筒，手指伸进投信口，捻起了一封蒙了灰的信笺。
信寄来的时间没有很久，大抵在三四个月前。只是328区的沙暴灾害太过于严重，这严重锈蚀的邮筒里面积了近半的沙子，这没能投进信箱里的信笺也沾惹上了岁月的痕迹。
女人借着月色，仔细地看了看信笺上的署名，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和迷惘的神色。
寄件人是玛丽安娜。
女人在夜色里站了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将那封不曾拆封的信笺收入怀中，转身朝着茫茫暮色行去，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
忘海无风波。
一艘小小的轮船摇曳在海面中央。朝着四周望去，便都只剩下了无边的夜色，仿佛这茫茫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艘船了。
但船不会是孤独的。
因为夜里会有遥遥飘荡而来的海鸥鸣叫声，会有漫天斑斓的星空，也会有皎洁的月色——在和之国净化过的空域里，永远有着全世界最美好的月亮。月亮或许并不圆满，却总透着一种空灵的纯白，像是亿万光年之外美丽的仙子向人类投来的狡黠眼神。
上空几米开外的地方，便是那悬于海面之上的磁悬浮列车。这天夜晚来回穿越忘海的列车很是频密，像是一条又一条穿透夜雾的巨龙。列车发出嗡鸣，刺破了夜晚的孤寂，小小的轮船隐藏在夜雾之中，没有人留意。
船上有很多很多人。有外民，也有落魄的艾斯兰人。他们大多在这个冬日里穿得褴褛，零零散散地或蹲或站，分布在轮船的各个角落，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纵使都是偷渡客，也不会有太多交流的。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他们没有回到家里团聚，而是挤在这艘年代已久、肮脏破旧的小船里，每个人或许都有着一段属于自己的、不为人知的故事。但那不是任谁都能敞开心怀去述说的。
一道将全身包裹在驼色麻布中的身影走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之上。腥甜的海风拂面而来，吹起了被收进衣服里的几缕粉色发丝。女孩伸出一只白皙的右手，将身后飘扬的发丝拢了起来，又将蒙着头脸的斗篷压低了一点，在寒风中缩了缩身子。
那道身影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天上清幽的月轮，过了一阵，又不自觉地伸出手，搭在了冰凉的甲板栏杆上。栏杆上还有海浪拍打后留下的水珠，变形扭曲地倒映着那双粉嫩如婴儿的手。
右手手腕的地方，有一道淤痕。
如果这艘小船能够顺利借着雾色穿透这片名为“忘海”的海域，那么，在两个小时后，这群流落天涯的人将会踏上彼岸和之国的土地。那是一个在传闻中有着无比奇妙的地方……甚至，它的存在，要远比世界中心的艾斯兰还要再光陆怪离一点。
那一片小小的岛屿，在元0年的时候，被划入了艾斯兰的实验区。在幕府将军“兰萨”的影响下，和之国的科技呈现出爆炸式发展，成为了全世界科技色彩最浓郁的地方。
据说，和之国的首府“妄之町”是浓缩了一切赛博朋克气息的化身。在那里，人类和机器人的比例已经达到了一比一的地步。
那是一座有着无尽欢乐的忘忧之城。
……
雾城中央，古朴精致的小楼顶层里，正是一片热闹至极的景象。
——说是热闹，这顶层房间里的人其实也并不多，只是皆破先生麾下的这几个家伙相对常人，更能闹腾一点罢了。
此时此刻，房间中央的地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珍馐美酒，醉鬼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此刻正靠在墙上倒立，倒不是为了醒酒，而是因为他喝多了，看谁都像倒了过来，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和其他人正常交流。
“傻大个儿，你……唔呃，”醉鬼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儿，对着纤夫说道：“你不该那样出，猴儿那鬼灵精刚才抢地主抢得那么开心，到手了又不敢明牌，明摆着是骗你呢，把对6打出来，他保准吃不下。”
纤夫转头看了倒过来的醉鬼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挠了挠脑袋，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那两张6，放到了面前的地上。脸上表情一直阴晴不定的猴儿看见那一对6，就跟见着美女的色鬼似的一蹦三尺高，唰一下把手上那对8拍到地上：
“嘿，老子胡了！纤夫，你别动！”猴儿兴奋地上蹿下跳，又从地上抄起那支油性笔，三步并作两步蹦到纤夫面前胡乱画了几下，又跑去给正拿了只鸡腿胡吃海喝的老饕脸上画了只王八。
猴儿喜气洋洋地盖上笔帽，颇有一种收剑入鞘的酸爽感觉，搓了搓手，笑眯眯道：
“这下我已经连胜七把了，刚才叫完地主，抽到那手牌，那叫一个烂啊！可把我吓坏了，没想到这样都能赢，嘿嘿……醉鬼，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就别坑纤夫了，哪有人在那种情况下打对6的啊！”
纤夫慢悠悠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画满了王八的脸呆滞又无辜地看着醉鬼，再这么输下去，他的脸就要被完全涂黑了。醉鬼仍然一动不动地倒挂在墙壁上，呼呼几下吹开倒垂在脸上的胡子，道：
“刚才不算，我……嗝儿，那是忘记自己正倒立着，把6和9看反了……”
“你就吹吧！”猴儿满脸不屑：“扑克牌正看反看不都他娘的一个样嘛？”
屋里头还在闹腾着，阳台的大门处探进来半边苍白的影子，谢老板苍白的脸上满是无奈，骂道：
“你们几个，都快零点了，就不能消停点？”
老饕咽下了手中的鸡腿，擦了擦油腻腻的胡须，笑道：
“先生喜欢看烟花，咱几个就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没什么兴趣，总得找找乐子嘛。”
猴儿也搭腔道：
“就是，大过年的不打打牌喝喝酒，哪有什么意思。老板，要不你也过来玩两把？”
谢老板苦笑着摇头：
“你们几个，还真是……”
想了半天，找不到形容词，谢老板便啧啧叹了口气，想到今天难得佳节，也便由得他们去了，从门口缩回了身子，往阳台走去。
“皆破先生。”
皆破先生正倚靠在栏杆上，慵懒地眺望着小楼下热闹的冬元节盛景。听见谢老板的声音，回头笑道：
“老谢，念念还不睡吗？”
听到自己女儿谢念念的名字，谢老板清冷的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暖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毕竟是冬元节，那边的雾城也有很多活动吧。”
皆破先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才该谢谢皆破先生。”谢老板轻轻地笑了笑：
“要是没有您，也不会有我，不会有老饕他们几个，更不会有今天的雾城。”
皆破先生也没说什么，动作轻柔地在栏杆上磕了磕烟斗，眼底仿佛有轻烟缭绕，倒映着街道上人们的欢声笑语，思绪已经不知不觉间飘荡到很遥远的地方去了。
每年的冬元节她都会在这里看着人们的聚会，看着那在夜空里盛放的烟花，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近千年，她却从来不曾有过厌倦。九龙裔存在于世的时间就和整个人类的历史一样长久，尽管她的几个兄弟们对于人类的态度都不尽相同，对于他们这九个生命而言，时间的流逝本身就是不具有太多意义的。
身为狻猊的皆破因此而对人类充满了兴趣。他们的一生太过于短暂了，相对于整个世界的时间，就像是稍纵即逝的短短一瞬，可偏偏就是在那么微乎其微的一段时间里，人类却能够拥独一无二的，最激烈、最多彩的情绪。
皆破先生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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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8
鬼界，谪仙楼。
漫漫黄沙。
周围的世界已经彻底破碎。
空间被撕裂，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从天地间的裂痕里，依稀看见的，便是一片纯粹的虚无。
这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世界”。
这片鬼界里，不存在任何多余的物什。
除了一栋七十二层高的楼。
在这个世界里不会有完整的人类存在。
因为世界的法则与维度都与人类所在的世界不同。
在千年前的另外一个世界，鬼界永远是探寻世界真相的界师们趋之若鹜的目标。在那个世界里，鬼界存在于世界各地，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离奇的方式进入，鬼界中往往会有着一切稀奇古怪的东西，可能是某处中世纪的古老战场，也可能是某些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建筑内部。
界师们在期间寻觅，在其中争夺，拼尽一切，去经历不可思议的经历，去参与无法想象的战斗，试图去理解鬼界存在的原因，理解世界本源的秘密。
但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因为世界已经被分裂。
在“这边的世界”，不该有鬼界存在。
一个肢体健全的人类，进入鬼界的时候，会被维度缝隙撕裂，当踏进门中的瞬间，人类的身体会被分解重构，以另外一种无法被现代理论所理解的形式重新出现在鬼界里。也许你什么都不会少，只是身体中所有的纤维组织都会凭空消失，变成体上无毛的怪人；也许你的肉体没有被顺利地带进这个世界，从门里走出来的只是一具完整的，没有一点肌肉组织黏连的骨骼。
但是偏偏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在这种离奇的环境里，在这栋谪仙楼中，偏偏有着一个完整的人。
全身笼罩在臃肿的灰色斗篷里的人。
腰间挂着一柄怪异的刀。
刀鞘上缠满布条。布条上隐约可以看见用陌生文字书写的符文。鞘上有四条锁链。此时刀还在鞘里，锁链也不曾打开。
但他的人却像鬼魅。
楼里爬满了古怪的人型生物：大部分都有着白色的布料遮掩全身，看起来颇像是当初蓝思琳和沈园在雾城里遇到的白衣人。这些人型生物却不似当初那群白衣人一样机械，有的浑身的肌肉组织都彻底消弭，只留下怪异的合金骨架，勉强看出是个人形，有的则是身体中的骨架在穿越鬼界时被完全剥离，像是某种软体动物一般惨叫着在地上爬行，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怪物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丧尸，踉踉跄跄地从四面八方对男人袭来。男人从头到尾都不曾使用过腰间的刀，在人堆里辗转腾挪，出拳时冷酷得像是机器，从不断被击飞的那些白衣人来看，身体的强度却是比楼里的这堆怪物还要像是怪物。
惨叫声，尖啸声，骨头断裂声，血肉被挤碎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谪仙楼。
男人精准地掐住扑将过来的一只白衣人的脖子，借着惯性旋过半边身子，猛地将其一甩，砸向了另一处的怪物堆里，脚上的步伐丝毫不停，平静而稳定地朝着谪仙楼的下一层走去。
谪仙楼共七十二层，代表了剑圣白染尘生平所用过的七十二把剑。每层楼上都有剑灵守护，只是如今这片鬼界已经被这群白衣怪物彻底侵蚀，剑灵已经不知所踪。男人的步伐变得有些沉重，缓缓踏上第七十二楼。
谪仙楼的顶层，除了满地扑腾的怪异人形生物以外，仍然一无所有。
男人斗篷下戴着夸张而怪异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嘴唇紧抿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顶楼的怪物聚成了一堆，像是正在啃食动物的狼群。当听见脚步声的时候，这群肢体不齐全的人形生物纷纷扭过头来，缄默地注视着楼梯口上的男人。
其中几只怪物的嘴上叼着仿佛是人类的残肢，还在往下滴着血，血已经是凉的。
男人的眉头微皱。
怪物们啸叫着一拥而上。
……
男人的手从最后一只怪物的头颅里抽出时，缠满手臂的白色绷带已经被深紫色的血液浸得隐隐发黑。整个楼层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绷带上的血滴溅在地面的声音。
男人沉默地注视着楼里的一片狼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的是什么，或许是为谪仙楼变成如此模样的原因感到好奇，又或许是感叹剑圣白染尘直到离世之后都不曾得到过真正的安宁，又或许是别的更深入，也更让人难过的东西。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生涩，像是暮年的老人，又像是锈蚀的机器：
“……白先生，你的心魔呢？”
大地在震颤，古楼在嗡鸣，似是回应。
男人心有所感，缓缓抬头。
谪仙楼仍旧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谪仙楼。高耸入云，气势雄浑，就像是它曾经的主人，哪怕内里已经分崩离析，躯壳仍然不屈地矗立在黄沙之上，就像是世间最锋利的一柄剑。
谪仙楼顶狂风大作，黄沙弥漫。天地间尽是恐怖的风声，像是宇宙的悲鸣。楼顶有飞檐，向四面八方延伸。
一道灰色的身影从楼顶走出。足尖轻巧地点在了飞檐之上。
漫天的风似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吹倒，但飞檐上的男人依旧平静地站着。狂风吹起他的衣袂，露出躯体的部分全都缠满了绷带。男人扶了扶斗篷使其不至于被风吹落，慢慢转过头，看向了身下。
一只手。
体积堪比整座谪仙楼的手。
谪仙楼是这片世界里独一无二的谪仙楼，谪仙楼的高度甚至还要胜过了世上最高的极星宫。偏偏是在这样的世界里，凭空出现的，这一只搭在飞檐上的手臂，却让这座高耸入云的谪仙楼看起来像是小孩子手里的积木玩具。
手从下方伸出。握住谪仙楼。指尖点在飞檐上，飞檐上的男人甚至不及手的指甲盖大小。手握住谪仙楼的姿态很是艰难，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攀住了河边的浮木。
手或许曾经是很好看的手。因为那是女孩子的手。手指纤秀，关节小巧，像是藕。但再好看的手，将它放大到仅凭指甲盖就能将人碾死的程度时，也会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况且这只手还布满了泥尘和血迹，手臂上有着淤青。
手当然不会仅仅是一只手。被砍断的手是不会自己动的。手臂处连接着肩膀，肩膀连接着身和头。那是一整个完整的人。
人或许曾经是很好看的人。梳着很简单、很可爱的双丫髻。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谙世事，青涩简单而美好的小丫头。但她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她的额头淌着血，巨大的双眼看起来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青筋布满了身体，眼里的情绪像是疯狂，像是不甘，像是怨恨，像是绝望。那双眼睛实在太过于巨大了，所以就连眼里的血丝都能清晰地看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就像是无比巨大的妖魔。
这个巨大的人匍匐在地面上，尝试扶着谪仙楼站起身来。但她做不到。因为她身上有伤，伤得太重了，重得不足以让她支撑着坐起身来。
巨人愤怒的眼神死死地凝视着飞檐上的男人，男人沉默伫立，沉默地与那双巨眼对视许久，方才蓦然悠悠叹出一口气来。
“你不是青泥小姐。青泥小姐从来不恨他。”
男人的话像是触动了巨人的逆鳞，她发出了极端愤怒、刺耳不似人声的尖啸。天地间顿时狂风大作，整个大地都在缓缓地撕裂开来，巨大的握着谪仙楼的手直接发白，这栋骄傲而孤高的谪仙楼终于也是在这恐怖的力量下逐渐出现了裂痕。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过盘古，那么所谓的盘古恐怕也不过是和这个巨人一般大小，在这样恐怖的力量面前，就连这片天地都显得渺小了起来。
高楼摇摇欲坠。而飞檐上的男人仍旧稳定地站着，不为所动。
他的脸被墨镜彻底遮住，看不出情绪。但他的那只缠满绷带的手却终于是缓缓伸向腰间，轻轻解开了刀鞘上第一个锁扣。
解开第一个锁扣的时候，这把刀就能够从鞘里拔出一尺。
锁链晃动的声音在这片狂风里微不可闻。但那巨人却似乎听到了。那双巨大的眼睛陡然流露出极为惊恐的情绪。那是基于生物的本能，再强大的老鼠，见着了猫，也依旧会瑟瑟发抖。那巨人竭力想要爬起身来，整个谪仙楼被握得从中凹陷，碎裂的石块不断下坠，巨人发出更加愤怒的怒吼，整个天地的风都在流动，在怒号，远处的虚空裂隙越张越大，世界仿佛已经到达了毁灭的临界点。
但男人依旧不为所动。缠满绷带的手指缓缓移动，解开了第二个锁扣。
解开第二个锁扣的时候，这把刀就能够从鞘里拔出二尺。
这次，他没有停下，手指再次游移，搭上了那缠满绷带的剑鞘之上，第三枚锁扣。
黑色的气息从刀鞘里喷涌而出，缭绕在刀身周围。
巨人发出凄厉的悲鸣，终于是被那比她的存在更高位的事物所屈服，恐惧地撤下了手，趴在地上瑟缩地抱着头颅。空气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沉闷响声，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又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女性哭声，没有一丁点美感，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安静地看着那在地上蜷缩的巨大女人。许久，方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已经解开的两枚锁扣缓缓扣上。
巨人的悲鸣声越来越小。到后来，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从谪仙楼残破的飞檐向下看去，已经宛若一颗渺小的尘埃。
天地安静了下来。
女人逐渐缩小、消失的地方，那片黄沙土地上，赫然出现了一只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的小花猫。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地面上。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小猫抱起。
“都结束了。跟我走吧，三花。”
被称为三花的小猫歪了歪头，似是在这个人类身上嗅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试探性地“喵”了一声。
“嗯。三花，是我。”
“新年快乐，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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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199
地星。一颗面积被百分之七十的水所覆盖的小小星球。它的直径有13万千米——这或许是人类一生都无法走到的里程。但它的体积和太阳比起来，也不过是一百三十万分之一的大小，像是一颗渺小的尘埃。
而太阳呢？太阳和亿万光年之外的天狼星比起来，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
天狼星呢？天狼星和北河三比起来，就像是一颗篮球之于一枚鸡蛋。
那北河三呢？
那大角星呢？
参宿七呢？
心大星呢？
……
人类，脆弱而渺小的生物。他们的存在和整个宇宙比起来，只不过是尘埃里的尘埃。偏偏是这样的生命，却曾经有着想要测量整个宇宙大小的愿望。千年之前，一台哈勃望远镜对准了夜空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四个月后，人类得到了观测出来的图像：
仅仅是那一个角落，就已经存在着一千多个星系。
每个星系里会有一万亿个恒星。
每颗恒星会有一个行星系。
这些都是被拍摄到的、距离人类最遥远的图像。但那也仅仅是相对人类的科技而言。
观测的结果颠覆了人类对宇宙的所有认知。因为根据大爆炸理论来计算，我们看到的画面，实际上是来自于极端遥远的过去——那是在宇宙诞生的八亿年后，这些闪烁的星星穿越了130亿光年的距离，在一百三十亿年后传达到了人类的眼中。
从某一天起，人类忽然开始想：宇宙如此宏大，必然也存在着和人类一样的智慧生命。在徐徐流淌的历史长河中，人类从来都不是孤独的。
但是，人类也意识到了，宇宙如此宏大，如果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真的存在着另一个与我们相似的生命，那或许我们要花上亿万年的时间，也未必能够找到彼此。
真是浪漫而又脆弱的幻想。就像是人类的存在本身。
本身就只是一簇短暂的花火，却希冀着能够见证永恒。
从匍匐前行，到直立行走……之后是石器，是青铜，是蒸汽，是电力，人类以自己的方式缓慢地成长着，走向注定不会有谁知道的未来。
这些努力、这些挣扎，相对于整个宇宙而言，都是虚无的，是没有意义的。或许对于人类而言，没有意义，就是它存在的意义本身。
一天的时间。相对于整个宇宙的岁月就像是一个刹那。偏偏是在这样的一个刹那里。
这颗小小的星球上，缀满了光。
0点。
冬元节。
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陆陆续续地燃起了浪漫的烟火。
小小的火药尖啸着冲上天际，绽出五彩斑斓的光，在短短的刹那里映亮了整个夜空。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蓝色的黑色的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花火，在这一刻，人们往往会开始许愿，期盼着一个更明亮也更美好的未来。
烟花就是烟花。烟花是不会帮助人类实现愿望的。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没有意义，恰恰就是它存在的意义本身。
世隐乡的玉环广场里，人们的笑声欢呼声交融在了一起，随着零点的到来，许许多多的年轻人们笑着闹着放出了手里的孔明灯，单薄的纸灯笼被热气牵引着摇摇晃晃飞向夜空，像是离人类最近的、摇曳的星火。
大都会，双子广场。在人们整齐的倒数声中，零点的钟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全世界最盛大的烟火会在这里绽放，将整个城市映得如同白昼。年轻的小伙子鼓起勇气在这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分向心爱的姑娘表白，扭捏的年轻女孩涨红了脸，人们的脸上都是最真挚的笑容。
陆陆续续的事情还在每一个地方上发生。
328区渣客镇的篝火晚会上，人们手牵着手，围绕着那一团巨大的篝火跳起了舞。
雾城的迷雾散去，烟火和月光交融。
纵使是举城混乱的亚纳提，也展开了一场盛大的游行。
雪国的矮人们在酒馆里用难听的嗓子唱着歌，粗壮的臂膀举着篮球大小的酒杯撞到了一起，到处都是麦芽的香气。
跨海的列车上，来不及赶到家中团聚的陌生外民们在零点的车厢广播中站起身来，由衷地笑着祝福彼此冬元节快乐。车厢和车厢之间开起了一个个小小的聚会，分享着从世界各地带来的食物，或是纠集着开始了各自的才艺表演，欢呼声、起哄声不绝于耳。
同样是在差不多的时分。亚舍大陆北方，戈壁亡雁崖以西一千四百公里的荒漠深处，天地间出现了一点极光。
光起初只是很微弱的一点。像是在长风中摇摇欲坠的残烛灯火，又像是迎接渔船归来的、灯塔上的信号灯。那颗光点圆润而沉默，纯白之中，却仿佛带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在短暂的几秒钟过后，光点逐渐扩散，以那一点为中心，一阵清风无端而起，最终扩散了整片荒漠，天地间出现了极端恐怖的异动，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又像是引爆了一颗核弹，整片荒漠都被一片急速扩散的白光彻底笼罩，清风长驰千万里，最终吹拂了整片亚舍大陆。
白光散去以后，整片荒漠的沙粒都呈现出高温灼烧后的结晶状，在月光的照耀下，竟像是一片无垠的雪原。但雪原没有寒气，空气在扭曲，到处都流淌着让人汗毛倒竖的热气。
随后，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门。
今年的冬元节注定不会平凡。
这一夜，有人出世。
……
封艾还在看烟花，却发现身旁的伊斯特小声轻“咦”了一下，诧异地转过了头。他下意识地跟着伊斯特的视线，却发现林舍予、柳拂衣、李默存三人俱是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朝西方眺去。他心觉奇怪，便也朝那边望了望，但玉环广场以西都是连绵的山峦，压根看不见什么古怪的东西，便扯过了伊斯特的衣角，小声问道：
“你们都在看啥？”
“有人出世了。”回复他的人是林舍予。此时的林舍予正秀眉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罕见的凝重。封艾挤着眉头寻思了好一阵才明白这个出世指的不是谁家的孩子出生了，而是在遥远的西边，有个人晋入了传说中的出世境。
出世，据说是异人强者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就像是鱼儿跃出了水面，游离于世界的规则之外，可以做到很多看似违背法则的事情，甚至会拥有一定程度上扭曲法则的本事。
说起来，封艾还阴差阳错地见过两个出世的强者，一个是那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老不修师匠，另一个却是在大都会里，一个瞬间就掐着他的脖子撞出两公里的怨憎会。关于这俩人的回忆实在都算不上美妙，封艾于是便缩了缩脖子，纳闷道：
“为什么你们都知道有人出世，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是‘门’。”柳拂衣沉声说道：
“见过‘门’的人，当门再次开启的时候，就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
“门？”封艾嘴角抽搐了几下，虚着眼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我住进来几个月以后才开始交代这些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设定，搞得我好像是某些专门用来引发话题的小喽啰一样……”
没有人理会封艾的吐槽，倒是李默存跟着解释道：
“没有人能够说清楚‘门’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们这几个人也都是在因缘际会的情况下才偶然见到过门开启的时候。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当有人晋入出世境的时候，天地间就会开一扇门。”
封艾无奈地问道：“所以说，你们说的门到底长什么样啊？嗯？伊斯特，说说。”
被封艾忽然扯了扯衣角，伊斯特显得有些局促，显然也是没料想到封艾会问她这个，一下子想不到怎么回复，有些着急地在袖子里绞着手指，用很不太确定的语气小声说道：
“很……很大？”
“大你个头。”封艾嘴角疯狂抽搐，一副恨其不争的表情伸手捏了捏伊斯特的耳垂，惹得她又是脸蛋一阵通红，几乎快要滴出血来。林舍予却帮伊斯特解围道：
“小师妹说的不错。那道门最大的特征就是很大。”
“很大？”封艾皱眉道：“有多大？”
林舍予悠悠抬眼，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见过极星宫吗？”
封艾嘿嘿一笑：“见倒是见过，不过是在电视里。”
林舍予淡淡道：“那扇门，就跟极星宫一样大。”
封艾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是吧？！”
极星宫……那座在元0年重新修建过的建筑，已经是建筑史上的奇迹，据说其高度已经接近平流层，在顶楼的位置甚至能够看到白云在脚下流动……若是那扇“门”真的有这个高度的话……
封艾忽然低下头去，掰着手指念叨了好一阵，方才惊愕地抬起头来：
“那岂不是……把历代出现过的所有奥特曼加在一起玩叠罗汉也没那玩意儿高了吗？”
不得不说封艾的思路着实清奇，不管多严谨的气氛都能被他一两句话毁得一干二净，好在众人也早已习惯了他那不着调的性子，一旁的菲利斯小姐笑着问道：
“我也没见过那东西呢，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你们有看见过吗？”
柳拂衣缓缓摇了摇头，解释道：
“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门’后面到底是什么。据师匠所说，门后面的空间，是连他也不敢随意踏入的存在，那好像就是一片纯粹的虚无，百年来晋入出世境的人不过一手之数，在‘门’出现后，选择走进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那仅有的一两个人，自从走进门内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李默存摇头笑了笑，语气有些唏嘘，接腔道：
“确实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上，我们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就连师匠也曾经说过，所谓出世，或许并不意味着攀上顶峰，也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出世之所以被称之为出世，只不过是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封艾摆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点了点头，又忽然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嘻嘻道：
“管他呢，反正这也不是我这种小龙套能够触及的领域，你们说这些门这儿门那儿的，对我和菲妈来说，还不如喝酒有意思。”
菲利斯笑吟吟地剜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有，错~”
sakura冷冷地骂了句“臭虫”，脸上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阴沉，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了她的霉头。这时，一直在背篓里听得迷迷糊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的小葫芦看见玉环广场另一端的情景，睁大了眼睛，开心地叫道：
“啊！柳掰掰，那边有人在打雪仗耶！”
一行人听到小葫芦的话，下意识地便都转头望了过去。原来，那边的烟花正放得差不多了，年轻的世隐乡男女们正在玉环广场的雪地上嬉笑打闹着，小姑娘握了一团雪球，砸到身旁男伴的脸上，惹来大家一阵笑声，周围的一片空地里到处都是飞溅的雪花，看起来倒是热闹有趣得紧。
菲妈妈看得心热，一双眼里满是小女生般的兴奋神情，握起了拳头：
“啊！sakura，说起来，咱们已经好久没有打过雪仗了呢，要不要再一起玩一下呀？”
“好啊好啊！咱们一起打雪仗嘛！”小葫芦也是兴奋得不得了，拍着手起哄。
sakura的眉头不断抽搐，忍不住退开了几步，瞪着菲利斯说道：
“你要是再敢趁我不注意把雪球扔进我的脖子里，我就会把枪塞进你的喉咙里杀了你。”
看见sakura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和毫不作伪的语气，几名师兄弟皆是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都在好奇这神经大条的菲利斯小姐到底是作出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把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培养出这种冷面杀神的气质……
“打雪仗是吧？”封艾忽然扬了扬眉头，看起来对此兴致盎然，猛一叉腰，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些自己祖上有七分之一因纽特人血统，那边的汉子都是拿雪当水来喝，平时和北极熊干架的时候连武器都不用，直接从地上捏个雪团子就当炮弹使，砸得北极熊头昏脑涨，而自己身上恰恰有着隐性返祖现象，天生就和雪元素有着强烈共鸣，在328区打雪仗无人能敌的风流轶事来。
众人听得一阵汗颜，sakura嘴上毫不留情地说了句“328区所在的经纬度根本不可能下雪”，把封艾的脸打的啪啪响，林舍予也是看起来兴趣缺缺，漠然说道：
“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话一说出来，小葫芦立刻委屈地瘪起了嘴巴，揪着柳拂衣后颈上的毛也不说话。倒是今年已经二十八岁的李默存先生、年龄不详却有着个五岁大女儿的菲妈妈，和同为成年人士的封艾脸上露出了非常尴尬的神情。而伊斯特呢，则是从听到了小葫芦想要打雪仗那会儿开始就一直在偷偷摸摸地看着林舍予，跟做贼似的，听到林师姐果真如她所想的压根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便也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一直插不上话的也是全程跟着脏兮兮在旁边安静地当着背景板。
事实上林舍予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这里的几个人怎么说都算是在世隐乡里地位斐然的大人物，要真像那些小孩子一样在玉环广场里打雪仗，怎么想也不成体统。众人便将这话题抛到一旁去，一道在玉环广场里随意走着，权当消闲散步了。
玉环广场周围也是像康安街那般有着许许多多琳琅满目的小摊位，打闹逛街的乡民们看见林先生一行人都会遥遥笑着打声招呼、说句冬元节快乐，气氛也还算是融洽。不过封艾他们先前已经在康安街玩了一转，此时对这些小摊子也没了多少兴致，更多的时候便是在看人们在空地上点燃了烟花，又捂着耳朵急匆匆跑看，看着那烟花窜上天空的场面。毕竟是新年的第一个晚上，哪怕此时已是零点，世隐乡里各处都还很热闹，在冬元节守岁已经是世界各地约定俗成的规矩了，人们往往要在外面玩耍到两三点，才会渐渐安静下来，各自回家睡觉。
虽然只是闲逛，但大家都不会觉得太过于无聊。世隐乡几位先生难得像今天这般聚到一起，林舍予平日里总日理万机，没多少空闲时间，至于菲妈妈和柳拂衣更是一年也未必会回来多少次，几个人就这样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着，或是听柳拂衣讲讲外面世界的经历，见识渊博的李默存也能插上那么两句嘴，又或者是听封艾讲他和伊斯特在大都会的经历——尽管当时他在大都会里混的并不怎么样，整体来说还得说颇为沉重，但封艾本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性格，当初在328区遇到伊斯特和灰衣人打架的事情他都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吹得天花乱坠，更不用说自己在地城里、在被艾斯兰军队追杀时的切身经历了。
众人听着，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恬淡的笑意，看起来对封艾的经历最感兴趣的却是菲妈妈，往日里在如梦酒馆她是常客，却很少听到封艾像这样吹嘘自己峥嵘过往，不得不说这家伙在穿上酒保服认真做事的时候倒是和这平日的样子判若两人。
往日里最喜欢听这些奇奇怪怪故事的小葫芦此刻却不知为何总有些心不在焉，整个人都从背篓里探出身子来，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地包住了柳拂衣硕大的脑袋，小声地叽里呱啦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柳拂衣脸上冷汗直冒，不时瞟瞟场上的众人，看起来像是在做着某些非常痛苦的心理挣扎。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一股无比强大的威能出现在天地之间，我掐指一算，便知道那是艾斯兰专用的热能导弹正瞄准了我的后背，当时我就一声冷笑，双手一拍，哗地一下使出了那一招传说中的‘螺旋半月阿姆斯特朗天地无极龟甲缚’……”封艾正说到自己带着刚刚变小的伊斯特死里逃生的那一段，这是就连伊斯特本人都不曾记得的经历，她便很认真地安静听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淡淡殷红。无用眨巴眨巴眼睛，问那龟甲缚是个什么东西，封艾嘿嘿一笑，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林舍予，说了句让你李哥给你解释去，随便搪塞了过去。
他又继续往下说，大家便听着。李默存注意到柳拂衣方才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队，现在已经跟了上来，又多看了几眼，小声问道：“三师弟，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柳拂衣脸上有些发青，走路的步子也十分罕见地有些虚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顿了顿，又暗暗地舒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封艾已经说到了最来劲的地方，受尽病的凌辱的他终于领悟了铠甲勇士风鹰侠的武学奥义，在sakura看智障的眼神中大喊了一声“扎哇多托ki哟托马累”，使出了绝杀禅定印，在一片静止的时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惊恐万分的病。
“在那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飞上了天空，身旁有一只老鹰飞过。‘不够高’，‘还要再高一些’……我这样心想，心念所至，便伸脚一踏，整个人踩在那只老鹰背上，飞上了万丈红尘，看着艾斯兰那片繁华的土地，我的内心一片宁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然后，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的，就是……唔呃！”
一颗雪球毫无预兆地飘然而至，重重地砸在了封艾的后脑勺上，正说得入神的封艾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歪歪扭扭地朝前一扑，整个人都嵌进了雪地里。
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诧异地循着雪球袭来的方向扭头，见着了柳拂衣的肚皮，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见了柳拂衣的背篓，再然后，背篓上再次飞出一颗雪球，直直地糊在了李默存的脸上。
李默存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原地，就连糊在脸上的雪都忘了擦，露出半边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最先笑出声的却是伊斯特。意识到这时的气氛不太对劲以后，她又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悄悄地别过了头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背篓上的雪球又咻咻地射出两枚，一颗打在了小红帽无用的脸上，另一颗把脏兮兮圆滚滚脑袋上的信号灯给糊住了。小葫芦从背篓里抓起一团雪，攥了两下，又握成一颗雪球，将目标锁定到了菲妈妈的身上。菲妈妈眨了眨眼睛，反应却是要远比其他人要来得快得多，唰地弯下腰去、却不是要避开那雪球，而是双手一抓，直接绕过了sakura的肋下，把猝不及防的sakura一把抱了起来。
啪——
稀稀拉拉的雪屑从sakura脸上慢慢滑落，短短的几秒钟里，众人仿佛看见了一张从帷幕下缓缓露出、来自修罗地狱、杀气凛然的脸。
大家看见sakura的表情，皆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封艾好不容易从雪地里拔出身子来，双手撑着雪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连身上的积雪都没拍去，直接作出了个投掷棒球的动作，学着京剧的戏腔，冲着小葫芦喊道：
“哇呀呀呀呀呀吃我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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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0
封艾手里偷偷攥起的雪块在空中划过银白的弧线，精准地砸向了柳拂衣的身后，柳拂衣行走江湖多年，对于这种程度的袭击几乎是已经形成了本能，大脑还来不及思考，右手便下意识地一挥，将那不怎么结实的雪块拍开，没想到封艾这人向来奇招百出，先前趴在雪地里许久没有反应，便是在偷偷使用自己的异能，那雪块就跟被拍飞的网球似的，直直地砸到了身旁的李默存脸上。
刚刚才揩去脸上雪花的李默存受到柳拂衣这歪打正着的一记袭击，整个人都跟被重卡车碾过的路牌似的向后倒飞了出去，空中爆绽出一大片红色的水花——封艾先前竟是在那雪球里藏了个番茄！
无意间误伤了大师兄，柳拂衣和封艾皆是愣了一愣，刚来得及对视一眼，柳拂衣便在那失神的一个刹那，被一颗突如其来的雪球糊在了脸上，白白的雪花缠在他脸上粗犷的毛发上，看起来像是个滑稽的圣诞老人。柳拂衣愣愣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被sakura按到了雪地上的菲利斯正一边躲避着sakura接连不断的拳头攻势，一边冲他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意。
就这样，从小葫芦威逼着柳拂衣往她的背篓里塞进一大团雪、攥出一颗雪球开始，再经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封艾煽风点火，世隐乡这几个口上说着打雪仗不过是过家家一样幼稚游戏的家伙们，终于还是莫名其妙地开始你来我往地扔起了雪球。
无用尽管还不理解打雪仗的意义所在，但经过封艾教唆以后，还是非常乖巧地蹲在地上薅起小小的一块雪，在手上捏成了牛肉丸大小的雪球，朝着柳拂衣背上的小葫芦扔去。雪球刚扔出，他便被迎面而来的三四个雪球先后呼到了脸上，两根金黄色的麻花辫甩了一圈，整个人向后栽进了雪里。
封艾生性就爱搞事，此时丢起雪球来更是不分敌我，往地上一抓一攥一扭头，只要确定了那人的大致轮廓不是林舍予就敢于往人家脸上糊，没过一会儿就把自己发展成了全民公敌，被菲妈妈、小葫芦、无用联手，被雪球丢得咿呀怪叫、满地乱窜。
伊斯特呆呆地看着上蹿下跳的封艾，心底里觉得好笑之余，袖子里的手指也不自觉地绞动起来，眨巴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倒是和林舍予一样没有参与这场雪仗的打算。但封艾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被菲妈一颗雪球砸倒在地以后，封艾麻溜地就地一个翻滚，来到伊斯特身旁，伊斯特刚刚转过头来，封艾便把手往地上一铲，捧起一团雪泼到了她的面前。
稀稀拉拉的雪屑儿混在玉环广场的灯光与夜空里，泛起细碎的白，又像淅淅沥沥的雨点泼洒到伊斯特·秋楚的面前，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拢在袖子里的双手屈在胸前微微握成了拳。脸上带着羞涩却又明媚的笑意，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封艾从未见过笑容如此灿烂的伊斯特，纵使那笑容里仍然带着几分害羞，却甜美得仿佛胜过了世上一切的美好。白皙的脸庞缩在墨绿色的围巾里，活像一只可爱的雏鸟。
她金色的发丝上便缀满了颗粒状的雪粒儿，伊斯特晃了晃脑袋，像是雏鸟抖落了身上的雨水。嘴唇边上沾了些许雪花，便又抿起嘴，将唇上的雪花悄悄舔了舔，冰冰凉凉的触感漫进喉咙里，她不自觉地颤了颤身子，打了个激灵，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呆呆的，让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封艾看得愣住了，下一个瞬间，又被不知道是谁的雪花砸翻在地，哎呦一声在地上蠕动了一阵，站起来时嘴里便呸呸地开始往外吐雪。伊斯特终于是不再那么拘谨，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雪往封艾身上丢，笑得很是开心。
sakura还在对菲利斯妈妈进行着惨无人道的追打，偶尔菲妈摔到在地上，她便会扑到菲妈的身上，隐隐有要掐着她的脖子、将雪从菲妈鼻子里塞进去的架势。林舍予早在众人开始打雪仗的时候就无声无息地退远了几步，静静地看着这几个家伙撒泼打闹，无可奈何地用双手环抱着臂膀，脸上却流露出恬淡的笑意。
场上参与了打雪仗的、状况最好的人却是挑起了战争的小葫芦。她的力气虽小，捏出来的雪球也是软绵绵的没有太多杀伤力，但别人也砸不中她。毕竟小葫芦从头到尾都趴在柳拂衣背后的背篓里，活脱脱就是一个天然的巨大战壕，无论是封艾还是菲妈妈，使劲了本事从各处丢来雪球，都会被柳拂衣凭借本能下意识地挡了下来。偶尔小葫芦背篓里的雪用完了，便会揪着柳拂衣的头发让他快点给自己补充弹药，时不时又指挥着柳拂衣往哪里哪里走，根本就是在开着一架人形高达跟别人战斗，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笑闹声蔓延在玉环广场里。伊斯特提着裙边在雪地上小步奔跑着躲避封艾的报复，身前一阵颠簸，没过多久，那睡了一晚上的阿尔萨斯便窸窸窣窣地从她衣服里的小口袋爬了出来，刚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爬到伊斯特的肩膀上，还未趴下，那滴溜溜的眼珠子便看见一道白影忽然袭来。
阿尔萨斯：“？！”
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利克斯坦鼠被突如其来的、比它的身子还要大上了整整一圈的雪球整个砸飞，若是将那场面放大来看，就像是走在路上的无辜市民被工地拆楼的大铁球无缘无故地呼到了身上，在雪地上滚了几圈，打水漂似的被雪淹没。
阿尔萨斯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身来，还未回过神，便发现自己被砸到了另一边的空地上，这里也有一队年轻的男女正在打雪仗，四处飞奔着，巨大的脚板交错着踏过雪地，阿尔萨斯顿时就惊了，抡起白白胖胖的四肢不要命地在雪地里到处上蹿下跳，躲避着人们无意间的袭击。
……谁叫它本来就通体雪白，掉在这雪地里简直就跟变色龙似的完美地伪装了起来呢？
此时的天上还在下着小雪，雪花在皎洁的月色下轻轻飘摇着，像是一片片羽毛。平静喜乐的世外小镇里家家户户仍在燃着或黄或白的灯火，人的影子在雪上流动，踏出或深或浅的脚印，偶尔有风拂过广场里的棕榈树，那覆满白雪的树冠上便会泻下银光一般的雪屑，如同有人在山水画上泼开点睛的墨色。世隐乡的人们在雪里笑着闹着，空气里偶尔飘出袅袅白烟，那是小摊子里卖的热食。
世隐乡的林先生看着这夜里的一切美好，眉眼渐渐柔和起来。
一直杵在雪地里的脏兮兮看着这群人闹腾了很久，那颗圆溜溜的脑袋转了一圈又一圈，仍然是不理解这些人类到底在做什么，但终于还是学着封艾的样子，伸出两只吸尘器状的机械手臂，咕噜咕噜地抽起地上的雪来。
封艾此时被众人追得正紧，气喘吁吁地满场飞奔着，绕着周围的空地跑了几圈，便来到了脏兮兮身旁，弯下腰用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脏兮兮那黄澄澄的电子信号灯滴溜溜地照向他，忽然转过那铁桶一般的身躯，刺啦一声打开了身前的舱盖。
脏兮兮原本是负责在工厂里拾取垃圾废料进行压缩再造的机器人，现在它吸进了满肚子的雪，又经过了肚子里的压缩机一阵压缩以后，封艾看见它肚子里的那一坨物什，顿时惊了。
正方形的雪球！
就凭这时髦值，拥有它的人就是本场vp了……
封艾怔怔地看着脏兮兮舱内那仿佛绽放着圣光的传说级雪球，再抬头看向脏兮兮时，眼里几乎要凝出感激涕零的热泪来。
“脏兮兮……你的意志，我收到了。”
封艾珍而重之地抱起脏兮兮压缩出来的那块正方体，脸上满是肃穆的情绪，在那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王。他冷冽地一笑，猛然转过头去，用着投掷铅球的动作，看也不看就朝着身前的人影猛然甩了过去：
“吃我一记！炎龙……”
正方形的雪球凭借着巨大的惯性在夜空里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那短暂的一个瞬间仿佛在这片时空里被无尽延长，那正方体在空中旋转着，八个棱角化成优美的圆弧，带着无以伦比的凌厉气息朝着面前的人飞去，人们的视野追逐着它的形状，好像那块雪球便是长夜里唯一的光明。
封艾终究是没有喊出那随口胡诌的、满是中二气息的招式名称。事实上，在那个瞬间里，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复杂的思绪，因为在看见雪球掷向的目标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地意识到了，整个冬元节的气氛都会因此变得不同。他的脑子里闪过的是走马灯。
雪球砸向的人是一直静立在空地外围的林舍予。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以后，整片空地都沉默了下来。
安静得吓人。
……
林舍予从雪地里爬出来的时候，场上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她的目光清冷得一如既往，但是，太过于清冷了。像是万丈夜空之上悬挂在天际的那一轮弯月，又像是深山尽头平静无波的碧水深潭。换作是谁，被传说级别的正方体雪球直接砸到脸上，都不该是那样平静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人们的心不但没有放下来，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林舍予慢慢地转身，没有表情的、清冷的俏脸，沉默地看向了僵在原地的封艾。
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许是半分钟，又也许是一个世纪。封艾终于意识到，在这种气氛下，他必须要说些什么了。他尴尬地挠着脑袋，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干笑了两声。
“嘿嘿……舍予姐……”
林舍予忽然蹲下身来。
她抓起一团雪。
她将雪随意地握了握。
她的眸子深处，泛起红光。
封艾这短暂的一生不到二十载。但他经历过的事情并不算少。自从在328区遇到伊斯特以后，平静的生活就彻底破碎。他像是船上的行者，被名为命运的巨浪所颠覆，在名为苦难的大海里挣扎辗转，期间也经历过许多这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惊险。他为了生存下来，也曾经与命相搏过几次。怨憎会、病、伶面人，甘道尔。他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危险，最终还是凭借着顽石一般的意志活到了今天。
直到今天。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接近过死亡。
林舍予投掷雪球的动作是很美的。她今日穿的是和伊斯特款式相仿的和服。像是一朵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而当她握着那枚小小的雪球、扬至身后时，整个动作都充满了一种奇特的美感，富有张力，却不夸张，像是一把拉满了弦，弦如满月的弓。
但是封艾却没能捕捉到雪球在空中飞行的痕迹。
雪球脱手的那个瞬间，林舍予周围两米范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巨石投进的湖面一般绽开气浪，旋即又被极恐怖的高温所蒸发——那是音爆的表现。而那颗雪球呢，仿佛根本就没有在空中飞行的时间，就好像是，它从脱手的那一刻起，就直接穿梭了空间，来到了封艾的胸前。
封艾倒飞出去很远。远得好像他生来就注定要在这世上倒着飞到宇宙的尽头。
但是没有人会可怜封艾。
因为他们来不及可怜。
因为林舍予在丢完了第一颗雪球以后，没有收手。
她似乎终于领略到了那么几分打雪仗的快乐。所以她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林舍予再次弯下腰来，抓过一小团雪，在手里握了握，掂量掂量一番重量以后，在手里随意地抛了两下。
她眸子深处的那一抹红色仍未褪去。她就这样轻轻地眨着眼睛打量着场上的众人，一贯清冷平静的脸上难得地。
露出了俏皮的笑意。
此时是元49年。对于一些人而言，是恰好千年之后的世界。它依旧是人们眼中的世界：有蝉鸣，有车声，风缱绻着梅花，飘过无垠土地，在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将视线无尽延伸过去，能够看到的便是一片斑斓的灯火。相对于整个宇宙的黑暗来说算不得明亮，但光就这样一直铺陈开去，仿佛是交织在一起的网，将每一片山林、每一个城镇、每一个人联系起来。
山腰下未曾结冰的汇流仍能够听见潺潺的溪水流动声，混杂着蛙鸣，在静谧的夜空中飘荡出去好远。月光覆盖在夜空里，将夜色镀上一层浅浅的银边，月光本身没有情绪，但在有的人眼里，今夜的月色是凄冷的，又在另一些人眼里，它是皎洁而空灵的。
这个世界几千年甚至几万年都一直在变化，景与物不会因人类的意志而改变，唯一能够造成事物变迁的便只有时间。时间像河流一般流逝，从这颗星球开始诞生第一个生物时往后快进，便能够看到无尽缤纷缭乱的景象，大陆在分裂、缓缓漂移，山上的积雪堆了很高又化去，树叶谢了又开，树却在逐渐生长，然后枯萎。土地上，勤恳的蚂蚁身影来去，空地上凭空多出许多大大小小的砖头，它们堆叠在一起，形成房屋的形状。期间或许能够看到一闪而逝的许多影子，那是在星球里活动的生命，以前或许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后来是智人。
人类一生不过百年。这漫长的一生相对于整个星球的历史而言都太过于渺小，像是眨眼间稍纵即逝的一瞬。但偏偏是这样脆弱而又渺小的生命，在最初的永夜中走到了如今，一代代地，像光一样延伸了下去。无数的人类用无数的眼睛和想法来看待他们脚下的这颗星球，用自己的意志为其赋予各种各样的情感，但星球本身是不会有情感的。让它变得多姿多彩的是人，或许说，是人类在意志里想象出了星球的灵魂。
人类将情绪倾注在这片世界里。所以花是美的，月是清冷的，所以海洋是神秘的，星空是浩瀚的。人类本身就是渺小的，人类的情感更加仿佛是子虚乌有的，但也正是因为人类的情感，才让光有了重量。
以宏观的角度去思考，这个世界这么大，若只是用走的，或许终其一生都不能看见它的全貌。偏偏是这颗对于人类来说太大了的星球，相对于整个宇宙来说又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这样想的时候，人类在世间经受的一切，无论是快乐还是苦难，执拗还是悲伤，看起来都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
但人终究是不会放弃思考的。从第一簇火光经由人类的手产生在荒芜土地上时，人类就注定了要以自己的方式不断地思考、不断地挣扎下去。在这颗广袤的星球上到处都是人，他们行走在大地之间，彼此或许一生都不会有实际的交流，但总会有某些东西，某些子虚乌有的，仿佛根本不曾以物理性质存在的东西流传在大地之间，将整个人类社会串联起来。
月光仍旧温柔。它只如往常的亿万个夜晚，静谧地铺陈在这片雪地之上，等待拂晓时分的到来。在相对于世界来说不过弹指一瞬的几个月后，世隐乡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的情感将会像蔓延在世界各处的光一样，与整个世界都交织在一起，被一种冥冥之中，被称之为命运的东西推动着，走向谁也不知道，或许只有人类才会在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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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1
关鹄卿随着六师侦察营进入华纳镇里的时候，气氛与往常大相径庭。他看见的不是好客而热情的华纳人，而是两只虎视眈眈的牧羊犬。
此时是元49年，冬元节已经过去了两月，正是冬去春来的时分。不久前方才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青灰色的方砖街道上积着水洼，倒映着侦察营那帮小伙子惊疑不定的侧脸。这座沿海小镇在连绵的春雨下总泛着淡淡的鱼腥气息，让人联想到充实平淡琐碎的生活。
街道两旁的香椿树堪堪抽出枝丫；仍是白天，街道上已经开了灯，偏欧式的建筑在雨后晴天白云的映照下泛出几分慵懒的气息，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然而，此时、此刻、此间，小镇里宛若空城。
两只牧羊犬匍匐在街道尽头处，望向侦查营时满是警惕，从喉咙里发出低吼，项圈上的绳子由镇子里的守卫牵着，守卫却藏身在巷子的转角里，不时从墙后探出头来望向他们的眼神陌生得令人心悸。
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切都显得太过于反常。
遵照世隐乡林先生的指示，周边的这些城镇一直是异人革命军极力维护良好关系的据点，华纳镇子里的人们或许不知道他们是暴徒党，只将他们当做了蜉蝣的佣兵团之流，军人们经常会往镇子里带些世隐乡的特产，又保持着良性的交易，华纳镇人一直把他们当做友人来看待，直到今天，执行完任务、即将远行去大海另一端参与诺菲克大陆那场战争的六师军人们，在这里遇到了一件最奇怪的事情。
华纳镇的人全部都消失了。仅存的守卫对他们的态度看起来又很是微妙。没有人理解这一切。
侦察营的几名斥候面面相觑，一人抬脚上前想要询问，那牧羊犬便已经发出了警惕的叫声，被守卫牵着离开了。
“这算什么事？”
“谁知道呢。咱们上次来就是半个月前的事，一切情况都正常，这些人……总不能无缘无故人间蒸发的。”
“会不会是艾斯兰那边的问题？”
“应该不是。附近的地点我们都已经排查过，根本不可能会有军队藏匿的痕迹，现在艾斯兰那边的主力军队都在诺菲克大陆，隔着一整个太平洋，我们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斥候们你一言我一语，夹杂在其中的关鹄卿有些说不出话来，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感莫名地在胸膛间缓缓晕染开来，仿佛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的喉头有些发紧。
海。
后世的史学家研究起那一场艾斯兰与外界势力载入了史册的浩大战争时，往往会将一切的导火索定在那一次世隐乡残酷的西征开头，而在一小部分传记野史中，则会记录了这样一场怪诞而离奇的战役，那是发生在世隐乡开始遥远征程之前的一点点时间里，而最早意识到这个苗头的并不是侦察营的斥候里，而是一名早已被后人忘却了名字的司令官警卫员。
关鹄卿并不是斥候。他本不属于这个侦察营，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基于一丁点的意外与偶然。他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六师的司令官达克尔长官，据说是收到了来自司令部的紧急调令，短暂地离开了军队——具体要做些什么，是连关鹄卿也不得而知的。眼下六师的军权主要由卫兵长何足道接管。
关鹄卿平日里主要负责的便是帮助达克尔长官处理一些情报数据方面的事务，在达克尔长官离开以后便无事可做，便主动请缨，去了斥候营找几名自己的朋友，也顺便学习一下侦查的技巧。
在这个侦察营里他算是仅有的一个菜鸟。对很多专业知识都听不明白，什么雷达频率、通讯设施、渗透、手语、旗语等等他是一概不通，此时听这群斥候朋友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华纳镇人离奇蒸发的事情，也只半听半猜理解了个大概：他们和其他各个侦察营交换过信息以后，已经确认了方圆几百公里的陆面并没有艾斯兰军人的踪迹，空中雷达侦测的情况也没有任何问题，换句话说，华纳镇人凭空消失，应该与艾斯兰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确认了这一点，其他的事情便不足为虑。侦察营的工作本来就是作为六师的先遣部队探查情况，排除危险，然后再引导六师进城休整。斥候们再次拿出背上的侦测仪器组装起来鼓捣了一阵，确认了天上那艾斯兰的侦测卫星并没有任何异常以后，便准备朝六师的部队里发出电报，示意一切正常，可以进城。
“几位大哥，”关鹄卿忽然犹豫着出声：“你们真的已经确认了这事情跟艾斯兰没有半点关系吗？虽然陆上没有艾斯兰的军队，但是他们会不会在海上有军队……”
话尚未说完，几名斥候便都看着他笑了出来，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关，你这就外行了吧。”
关鹄卿不解，那人又解释道：“如果你的想法是放在一百年前，那肯定是值得考虑的。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咱们和艾斯兰死磕了这么多年，你有看见过艾斯兰或是咱们有海军部队吗？”
另一人又笑道：
“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海军部队。你也不看看现在大海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火车轨道，距离海平面也就不到七米，连一艘普级军舰都没法通过，真要在这种情况下开着小渔船来和咱们打架，那岂不是被大海淹坏了脑子吗？”
“就是。咱们六师现在好歹也有五六千人，艾斯兰人要真是淹坏了脑子从水上过来，咱们也能借着这华纳镇的地形让他们岸都上不了，在海里当一辈子的美人鱼。”
关鹄卿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是这样啊……”
斥候们淡定地操作着手中的电报机，向着六师发出一切正常的信息。不久之后，六师的大部队就会进入华纳镇进行休整，而如果一切事情不出预料的话，六师将会在三天后登上早已准备好的轮船，跨过浩荡的大平洋，投身到诺菲克大陆上那一场激烈的战斗中去。关鹄卿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部滴滴作响的电报机，看着斥候们有说有笑的神情，有人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烟来惬意地抽上了，他轻轻地摇摇头，颇为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想着自己倒是真的什么也不懂、杞人忧天了。
但是念头已经在心间扎了根。哪怕只是一个很微不足道、很渺小、很荒诞的念头，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在心头深处发芽，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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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2
两个小时后，六师的大部队穿过了镇西南的乱石坡，终于是进到了华纳镇中。不出意料的，所有人都对华纳镇仿佛在陡然之间化作一片空城的现象感到吃惊，其中不乏像关鹄卿那样担心是有埋伏的，只是在经由各个侦察营反复确认了周围并不存在艾斯兰军队的痕迹以后，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华纳镇位于大陆东方，南接太平洋，素来有着“小阿尔莱斯港”的美誉。只是因为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等等原因而鲜有游客来往。
此时的六师正在几天前趁夜奔袭了艾斯兰在64区的外区哨所，又带着四百个刚被解救出来的异人躲避艾斯兰驻军的追捕，此时大部分人已经是精疲力尽，在开阔的主街道周围寻了些没被夜雨浸湿的角落坐了下来。前几天的时候，大多数人的军装上都覆上了薄薄的霜，看起来像是刚从雪地里走出来的山人——那是因为他们的衣服都被汗渍浸透，又被太阳晒干，化作了盐结晶的缘故。两日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对于六师来说无异于一场甘霖，长途奔走了两个月的军人们被洗去的不仅仅是身上的盐分，还有长期紧绷精神的疲倦……或许，被洗去的还有某些其他的东西。
被救下的四百名异人本是附近几个外区的平民，里面自然也是有老人小孩的。经过这段日子的长途跋涉，早已经是累得不成人形。此时正围坐在一块，啃着些军人们仅剩的腊肉，饥黄的脸上不乏对未来的迷惘与惶恐。一名小女孩有些害怕地扯过身旁一名军人的衣袖，说话时仍然是战战兢兢的，看来是犹豫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气找他说话。
“叔叔，我们之后要去哪里？”
那军人咽下了嘴里的压缩饼干，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小女孩这才从他那本来像是煤炭一样的脸上看到了一张其实颇为年轻的面庞。
“我才二十一岁！叫哥哥吧。”
那军人笑了笑，又说道：
“这几天一直在跑路，是挺辛苦的。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华纳镇，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过几天三师就会回来接替咱们，到时候其他的军人会把你们带回世隐乡，那是个非常棒的地方。”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姑娘手上的腊肉：
“这是咱们世隐乡里的特产，大家伙几个月前离乡的时候都带了些解馋，现在快要吃完了。”
小姑娘望了望怀里那用油布包得很好的腊肉，又望了望军人小哥手上的干粮饼，将油布包递了过去。
“哥哥，你吃。”
那军人愣了愣，旋即笑道：
“我不吃。早先在乡里的时候天天吃这些大鱼大肉的，看见就腻味了，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吃什么都不够我这干粮饼带劲。”
女孩眨眨眼，对军人手上那黄白黄白的方块挺感兴趣，问道：“我可以尝尝看吗？就一小块。”
那年轻小兵哥道了声好，便用力从饼干上掰下一小块边角，放到了小女孩掌心。小女孩将饼干放在嘴里一咬，便哎呦一声痛叫起来。军人笑眯眯地看着，此时已经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饼干好硬，像石头一样！”
“那当然了，这是压缩饼干，得把它慢慢含化含软了才能吃。”
年轻的笑声在这片街道上传出很远。原本空旷寂寥的主街道上一路过去都是形形色色的世隐乡军人，大家眼里多有疲态，更多的却是难得的轻松。老兵油子四仰八叉地赖在楼梯台阶上，给周围的兄弟们派去几根烟，眯缝着眼睛不断地吞云吐雾，偶尔还能见到抱着大大小小炊具的炊事员在中央的空地忙活起来，准备煮饭。六师的新兵或许还会纠结华纳镇人去楼空的景象，但老兵们已经在战场中见识过太多离奇的事情，此时都只是在尽可能地放松着自己。
只是无论场上的军人们表现得再如何惬意，每个人身旁仍旧佩戴着制式的枪械，沉甸甸的挂在身上，却并没有解下来的意思。这是六师的卫兵长即代行总司令何足道下的指示，当他进到城中、见到城里空无一人的景象，又通过侦察营得知了一切安全的消息以后，仍然是下了不许卸枪，时刻警戒的死命令，就连轮班守卫的任务也没有丝毫松懈。
按照何长官的原话来说，就是：“我不管你们这帮兔崽子想怎样，就是去拉屎也得老子把枪背着。”
军人们大多对此不以为然，暗笑何长官这大胡子怕是这几天逃得太狼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方才如此草木皆兵。
念及此处，人们往往便会念叨起前段时日脱离了队伍的达克尔司令官来。往日里达克尔司令官和何卫兵长算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的绝妙组合，老何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循规蹈矩，脾气却又非常暴躁，心情不好的时候连长官都敢骂，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在几个月前营帐里和菲利斯小姐吵得天翻地覆的缘故。
相对而言，江湖市井出身的达克尔长官就受欢迎得多，一来六师的军人们，在世隐乡里长大的只占了少数，大部分还是从各个外区收编过来的，换句话说，大家曾经都是些混迹江湖的亡命之徒，碰上了出身相同的达克尔，自然更亲近一些；二来达克尔生性豪迈，最是平易近人，平日里没事的时候还会挨个往营帐里钻，撺掇刚入伍的新兵抽烟喝酒，被何足道卫兵长骂得狗血淋头，也只是嘿嘿地摸着脑袋不说话。
由于这俩长官年纪都差不多在四五十上下，又同样是丧妻丧子的孤独老光棍，所以师里的军人们暗地里都笑称这俩人是筷子兄弟。很多人听到这戏称都笑得喘不过气来，达克尔身高接近两米，纯粹的欧裔大汉一名，而何足道的身高也就堪堪一米六，这要真凑成一对筷子，谁能用得顺手呢？
尽管军人们对何长官不许卸枪的命令大多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但是军令毕竟是军令，该做的还是得做，只是抱怨的话总是免不了几句的。
关鹄卿所在的侦察营此时便是最痛苦的，他们作为先遣部队马不停蹄地赶到华纳镇，脚还在发软呢，又被何足道催促着继续去各个方向寻找制高点进行警戒了。身旁的几个老兵油子都是笑着说何足道这老乌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真要逼咱们做什么不情不愿的事情，咱也就只能骂两句甘霖凉，反抗还是反抗不了的。
关鹄卿听着，倒也不做什么评论。作为贴身警卫员，其实他接触达克尔和何足道的时间要远比这帮老兵油子多得多，对于那二人的了解也比他们要深刻一些。他知道何长官的性格一贯如此，便也不觉得这事有多离谱。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休整时不准卸枪，在元49年的春天，来自于异人革命军六师卫兵长何足道的这个看似画足添蛇，毫无意义的简单命令，竟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后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以至于让按照着严苛规矩缜密运转的，名为历史的巨轮发生了一丝小小的、极轻微的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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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3
任务分配下去以后，几个侦察营便准备动身，分散到各个方向进行警戒。跟在其中一个营里的关鹄卿却是望了望四周以后，对身旁的老兵问道：
“哥，被分到南边的是哪个营？”
那正在收拾仪器的老兵抬起头，随口应道：
“三营。”他顿了顿，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有些奇怪的笑容：
“我说小关，你问这个做什么，还在惦记着刚才跟你说的海军的事吗？”
另一名军人接腔揶揄道：
“小关怕不是也跟老何一样，被艾斯兰人撵了几天，吓破了胆子吧？”
关鹄卿露出些许羞赧的笑容，也不作解释，只是匆匆交代了一声自己想去三营那边看看，便抱着手上的枪往南边跑去，看得几名侦察兵连连摇头。
对于华纳镇平白无故成为一座空城的事，关鹄卿确实还有几分疑虑。尽管侦察营的战士们已经屡次确认了附近没有艾斯兰的踪迹，前些天一直吊在后头的那支琉山镇艾斯兰驻军他也是亲眼看着他们撤军了的。但是不知为何——也许是基于前段时间六师被艾斯兰设计围剿的那次经历以后，他就隐隐觉得艾斯兰军队的作战风格相对以往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但是这些事情终究是无法证实的，这些也不过是关鹄卿个人的直觉罢了，说白了就是确实有那么几分杞人忧天的味道。
跑到城镇南方，便看到三营的侦察兵们正在往海岸边的灯塔上走，关鹄卿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冲着队伍后头扛着把狙击枪的一个老兵油子打了个招呼。
“三哥。”
燕三转头斜乜一眼，见到来人是关鹄卿，一张脸顿时苦了起来，不但没有搭理他，反而加快了脚步朝着灯塔里走去。
关鹄卿愣了愣，想是三哥没认出来是自己，便又小跑着上去绕道燕三左边，打了声招呼，结果燕三却将他当成了空气，眼不见为净般地扭过头看向右边，又噌蹭地往台阶上走。关鹄卿不肯放弃，又跑到右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连叫了好几声三哥，又改叫了好几声燕哥。
燕三终于拗不过他，肩膀耷拉下来。
“我说小关子，你又来找我作甚？莫不是又要找我研究那什么劳什子填弹方法吧？”
“不是，三哥，真不是。”
“我真是见着你都怕了，你还是饶了我吧。不要再问我关于妈妈的事情了，我知道的就那么些，人家又不是我老婆，就算我想当接盘侠，也得人家有意思才行不是？咱们这师里有几个老兵不想当她接盘侠的，你看看到头来有谁成功了吗？”
“不是，三哥，我真不是来问那位的事的……”
燕三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有理会关鹄卿的回应，越发地语重心长起来：
“小关啊，我跟你讲，你还年轻，那位老妈你是真的不能惹。当然了，我不是说妈妈不好，你能明白妈妈是个好女人，对她感兴趣，这没问题。那女人虽然看不出来年纪，但是怎么想也该有个二十了吧？该大的大该小的小，又正是最如狼似虎的时候，很好，你不像其他小屁孩一样满脑子想着追求那些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懂得女人的魅力所在，更好……但是如果娶了一个自己都治不住的女人回家，那还不得天天当气管炎啊？这样不行，你还年轻，你看看，你这头发还有那么多呢，省着点用吧，忘了她，对你对我都好，要不这样，你头发这么多，真不稀罕，你……你薅点给我，我被你烦得夜不能寐，现在感觉脑袋上拔凉拔凉的，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秃了，是不是？”
“没有，三哥，你现在茂密得很，真的。三哥，我这次来，其实是想……”
“哟，老三，才来啊。走得这么慢，你莫不是找草丛打手枪去了吧？”
“去你妈的。”转眼间，关鹄卿已经随着燕三爬到了灯塔的顶楼，侦察三营的其他几名斥候已经等候多时了，听见战友们的揶揄，燕三丝毫不留情面地啐了一口：
“老子要真的打起手枪来，得从盘古开天辟地打到现在才能完事，知道什么是铁血猛男吗？”
“怕不是从盘古开天辟地搓到现在才硬起来吧？”其他人都大笑起来，肆无忌惮地说着些荤段子。有人注意到了跟在燕三后头满脸无奈的关鹄卿，又笑道：
“小关也来了。”
“接盘侠又来收集资料了？”
“我觉得不像。你看这俩人成天腻歪在一起，指不定有些什么东西呢。”
燕三骂了声滚蛋，又大喇喇地在这颇为逼仄的灯塔顶楼房间里坐了下来，用屁股把身旁的战士挤开，把手边的狙击枪随意地放在了地上，拿起面前那副扑克牌。
“打牌打牌。”
关鹄卿好几次想要插上句嘴说明来意，都被这帮老兵油子给呛了回去，只得哑口无言地苦笑了一阵，讷讷地站在角落。
看着这帮老兵叼着烟说着荤话打了一阵牌，关鹄卿轻叹了口气，走到灯塔顶层的窗户前
眺望着华纳镇的海滩。
往日华纳镇尚有人烟的时候，这片斧头滩常常能看见三三两两的情侣携手漫步。这是个极美的去处，由于人烟稀少，海波轻柔，所以这里的海水极为明净。几乎是透明的海水漫上橙黄色的沙滩，覆上一层淡淡的浅青色，细腻的白色浪花没过岸边的贝壳，又将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若是赶上了黄昏时分，便能看见晚霞的余晖经由海水的折射，在天地之间泛出几近梦幻的色彩。远处与天际线相接的地方，能够看到天穹下一道浅浅的弧线，这时候人们便会意识到地星其实是圆的。
整个地星就是被七成的水所覆盖的球体。这方广阔而美好的天地是关鹄卿的视野所能触及的一切，而这一切相对于地球而言，也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就算是在世界地图上也难以看见的一个点。关鹄卿不自觉地将双手搭在窗沿上，感觉着自己渐渐模糊的视野，灵魂深处都似乎微微荡漾起来。在这方无限宏观的世界里，人类的存在始终像是婴儿一样简单。
关鹄卿慢慢闭起眼睛。他看不见身前的世界了，但某些更加深刻的东西却正来自他的身体，像是触角，向外延伸。
迎面的风，腥咸的空气，海浪冲刷摊岸的声音，仿佛间能够听到海螺和贝壳在叮当作响，然后是藏在里面的寄居蟹，咔呲咔呲地向海里爬动的声音。这些都是活生生的，好像随时可以触碰到的，真实的生命，但是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此时的关鹄卿仍然不知道，这一段关于生命的思考将会伴随着他的一生，直到多年以后，辗转经历过无数悲欢离合，甚至最终不再年轻的他，终于还是没能够想出这个缠绕着整个人类社会最大的哲学问题正确的答案。他只是一个再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或许有些异能，但并不突出，或许以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了几段奇迹，但奇迹本身与他并无交集。他也注定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正有那么一双眼睛——或许是千千万万双，无数双的眼睛，正在通过他的视角来观测整个世界，见证一段历史诞生前的小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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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4
周围的声音变得嘈杂了起来。关鹄卿微微回过神来，大概意识到是身后的斥候前辈们已经留意到他。他在窗外站了太久，不觉间已经是出了神，自己却是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的。
他们在说的话听不太真切，隐约听见“小关”、“犯傻”、“死鬼老爹是个教书的”、“老毛病”之类的话，大抵是在谈论他的身世。一只手拍了拍关鹄卿的肩头，他有些讶异地转过头，才看见燕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看什么呢？”
关鹄卿摇头笑笑：“想些事情。”
燕三挨在墙边，随手掏出包烟来，往关鹄卿那丢了一根，又丢一根进嘴里叼着，掏出了打火机，含糊不清地说着：
“知道你心思细腻，这次又有什么心事，尽管说说。是因为华纳镇没人？”
关鹄卿捏着手里的烟打量着，始终是没将其点燃。他其实不会抽烟。跟在达克尔身边足足两年时间都没被他带坏，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算是吧。上次答应了住码头的那个小男孩，下次回来的时候要从书院带本书给他。总觉得镇子里的人都消失了，真的有点莫名其妙。”
关鹄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发，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的性子实在太过于多虑，在军营里面经常也会被相熟的战友们笑话像个娘们儿。
燕三稍稍偏头看他一眼，眼睛里带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低下头去打火。
“慌是吗？其实我们也慌。整个镇子的人都消失了，用想也知道是不对劲的事情。小关你在营里待了两年，到头来还是跟那些新兵蛋子一个脾性，总以为我们这些老兵做人太佛系，好像遇到什么问题都没什么所谓。”
“几个月前也是这样。咱们在赫兰山下被艾斯兰那群龟儿子设计围住的时候，妈妈要咱趁夜反扑，你问我怎么不害怕，其实我也怕。我心里面慌得一批，比你还厉害。但是我们这些东西，在营里混了这么多年，学到的不多，最实用的一点就是调整心态。事情来了就来了，不是慌了就能躲过去的，越害怕的时候，开枪的手就越抖，死的就越快。当年跟我同一批入伍的七百多个人，名字我记得七七八八，但是还能蹦跶的就只剩下了咱们这四五十个。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事情，逃也逃不过去，最经常看见的，就是昨天还在帐篷里跟你喝酒骂街的兄弟，第二天就在你眼底下被人打烂了脑袋。但是这种东西见得多了，是不会习惯的。”
灯塔的推窗朝外开着，透过玻璃的反射能够看见忽明忽暗的火星在空间里摇曳，一阵阵海风灌进窗里来，将燕三好不容易打着的火机吹灭了一遍又一遍。燕三有些不耐烦地取下嘴边的烟挂在耳朵上，把手里那不怎么灵光的打火机在墙上磕了磕，又示意还在地上打牌的同伴给自己丢个新的。那群战友说就剩这一个打火机了，燕三骂了句娘，继续说道：
“我刚刚说到哪里来着？哦，不能习惯的。”
不能习惯的。他又自顾自喃喃了几遍，有些神经质地抓了抓头发，拿着打火机放在面前翻腾打量着。
“小关，你知道吧。见过的死人多了，再有人死的时候，确实是会觉得麻木的。那时候我会很害怕，我要提醒自己，那是个活人，他的名字叫什么，是哪个营哪个团的，现在他死了。不这样，我就不知道自己要变成什么东西。越是麻木的人就死得越快。你要记得那些人死了，记得他们的名字，然后告诉自己你还活着，你这条命是他们给的，然后，你要带着他们一道活下去。”
关鹄卿有些哑然，仔细回味了好多遍燕三说过的话，半晌才生涩地应了声“知道了”。燕三又把烟叼在嘴里，打火机不断冒出火星。他又絮絮叨叨地骂了几句“这狗娘养的破海风”，伸手搭上窗沿，打算把灯塔的窗关上。
关鹄卿的视线下意识地随着燕三的手移动。那是属于狙击手的手，有着不少疤痕，手拉着窗把，窗门向内合上，扑面而来的海风戛然而止，就好像灯塔里的房间被突然隔绝在了世界之外。关鹄卿的脸被海风吹得有些麻，听着打火机机轮转动的声音，混杂着身后战友们的笑骂声，又将视线移到了窗外。看了一阵，却微微蹙起眉头来。
尝试了很多遍，燕三终于是点燃了一小节烟头，赶紧吧嗒吧嗒吸了好几口，生怕它又灭了。挨在墙上呲溜一下坐了下来，眼神不自觉变得迷离。咂咂嘴巴回味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似是在感叹自己难得也有说出那么多惊世骇俗大道理的时候，正盘算着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不妨再说点什么，便听到关鹄卿略微有些疑惑的声音：
“三哥。海那边好像有东西。”
燕三懒得动弹，应道：“能有什么东西？”
“像是……黑点。”
“海鸥吧。”
“不是，会动的。”
“你脑子给风吹跑了吧，海鸥就不会动了吗？”
“不是。”关鹄卿有些无奈，顿了顿，又凑近了窗户，眯缝着眼睛，眉头稍稍扬起：
“啊，在靠近了，好像是船帆。”
“船帆？”听到这里，燕三似是隐约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皱紧了眉头扶着墙准备站起身来。关鹄卿整个人都趴在窗上了，眼睛张得越来越大。
“好像还有光……一闪一闪的，像镜子那种。”
“光……”
燕三呐呐了一声，神情在骤然间变得极为惊恐，整个人弹起身来，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了身旁的关鹄卿。
“让开！……”
玻璃碎裂，血在房间里绽开。满天的光影混杂着一片红色，两道人影不受控制地朝侧边倒下。小小的房间乱成了一锅粥，人类在期间奔跑，一片骚乱。叫声骂声混杂在一起，地上的扑克牌被突然卷进来的风吹散，漫天飞舞着，像是纷飞的雪，又也许是因为风的关系，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风，海风不大的。海风之前吹进来只让人觉得舒缓，但是现在那风声吹得窗框扑棱扑棱的像是在哀嚎，气氛紧绷到了极点，空气中充斥着让人头皮发麻，胸膛压抑，撕心裂肺的吼叫，有的是在喊燕三，有的是在喊关鹄卿。
燕三。关鹄卿。燕三。关鹄卿。燕三。关鹄卿。要走了。出事了。关鹄卿。是军队……狙击……要通报……被包围了……
无数杂乱的声音充斥在关鹄卿的耳畔，但他却依旧呆滞，仿佛充耳不闻。他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分半钟前还在笑着说话的仍然在淌着血的尸体，血还是热的，但是尸体的温度在快速地冰凉下去。恐惧的感觉像是从黑暗深处窜出的巨大蜘蛛从脚尖攀上心脏，关鹄卿咽了咽唾沫，颤抖着出声。
“燕……哥？”
燕三不该死，燕三怎么可能会死！他刚刚还在跟自己说话，一分半钟以前，他就那样靠在墙上抽烟，在说着道理，他还咬着烟呢！对……燕三没死，他还叼着烟呢，死人怎么可能会抽烟……哈哈……没死……
血肉模糊、被狙击子弹削去了三分之一的脑袋上，那嘴里还死死地咬着那支刚点燃的香烟，现在烟头震掉了一截，正将熄未熄。
“没死……没死……三哥抽烟……抽烟……”关鹄卿颤抖地伸出手，颤抖地接触到尸体冰凉的手，将那早已不灵光的打火机拿在手上，颤抖地打了几下，微弱的火苗在风中一次又一次熄灭，试图点燃尸体嘴边的那根香烟。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将那根香烟点燃，一只手猛地卡进他的后颈，骤然发力将他整个人从燕三的尸体上拉了出来，他的脖子被勒得通红，窒息的感觉充斥着胸臆，关鹄卿瞳孔骤然收缩，疯狂地挣扎起来。
“三哥！三哥！别拉我！我不走！三哥还没走呢！三哥烟灭了，烟灭了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一只强健有力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关鹄卿的脸上，巨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在地上横着滚了几圈，鼻梁骨似是已经断了，就连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模糊的视线中，那向自己挥拳的身影一步步逼近，再次掐着他的领口将其提起来，用尽全力的吼声在耳畔响起，仿佛是要炸裂一切的惊雷：
“关鹄卿！燕三死了！死了！！他妈的死了！我们要走，现在就要走，再不走我们也会死，整个六师都会他妈的完蛋！死绝！你他妈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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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5
华纳镇里蔓延着枪声，哭声，和叫喊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骚乱。被异人革命军救下的难民们发出绝望的哭喊、四处奔逃着。六师的军人们被冲散在城镇各地，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袭击。枪声不仅仅来自异人革命军手里的枪，也来自敌人。
阿呆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艰难的战斗。尽管作为六师三团一营的打击手，他一直都是身先士卒，永远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战争的最危险处——甚至小半年前的那一场赫兰战役，便是由他发动异能掀翻坦克，拉开了异人革命军反攻序幕的。
阿呆平日里的身材极为瘦小，一副木讷的神情，再加上那颗圆溜溜的光头，总是一本正经地跟队友们说些奇怪的佛号，一被老兵调戏就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念叨着阿弥什么陀佛的，与他战斗时的模样看起来大相径庭。
阿呆发动了异能以后，骨瘦如柴的身体像是充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放大了好多倍，浑身尽是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肌肉，身高近两米、青筋虬结，皮肤泛着青灰色。当真宛若天神下凡一般。
抛去他本性中的懦弱内向不谈，至少作为一名异人来说，阿呆确实是有着得天独厚的，远胜旁人的天赋。甚至于艾斯兰人号称异人死神的净化弹头甚至无法扎进他的皮肤，对他造成一丁点伤害。当初在赫兰山下突围时，陷入艾斯兰军队的重重包围，他都没有感受到艰难，但是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
这种艰难并非来源于敌人的强大，而是源自他自己。源自内心深处不断翻涌挣扎不停息的震惊与困惑，源自对于内心信念的动摇。
他已被包围。
枪响，伴随着吼声，鼓荡着耳膜。枪声并非来自阿呆，而是敌人。
净蚀金属浇铸的弹头打在青灰色的皮肤上绽出火光。他像是被一群血性大发的疯狼彻底包围的红牛，在建筑之间匆忙地奔走着，抬起手臂遮挡自己的眼睛和一些相对脆弱的关节，自始至终都没有开枪还击的意思。一道身影吼叫着冲到他面前，手上的突击步枪子弹已经打空，人却没有退缩的意思，疯了一般扑到了阿呆的身上，枪托、匕首，甚至是用牙齿去咬。阿呆刚刚将那人甩脱，越来越多的人打空了子弹，不要命地朝他身上扑去。
那些冲来的人眼里满是血丝，写满了赤裸裸的仇恨，看见异人革命军时，仿佛就连牙关都要直接咬碎。那种恨意太过于明显，又太过于怪异，让人难以理解，像是被彻底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绝望的悲吼。
“暴徒党，我杀你全家！！！”
阿呆挣扎着从十几人的包围中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拖着步子继续向前走。
他始终没有反抗。
……
华纳镇中的异人革命军遭遇这场骚乱的时间，实际上要比南边的侦察营发现渡海而来的艾斯兰十二师早上了二十分钟。这是基于所有革命军战士们都在进入华纳镇看见一片空城景象时形成的、先入为主的概念，几乎是所有人都认为华纳镇的镇民是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举镇迁徙了。哪怕是生性谨慎，做事周全的代理司令官何足道，也仅仅是将那未知的威胁定义在了城镇之外的地方，虽然也曾派人搜查过各个房间、试图从中发现些许有关华纳镇成为空城的线索，却也完全没能够提前预知到这场骚乱的端倪。
这也与华纳镇的地理位置、人文习惯有些关系。华纳镇南面白海，再过去便是太平洋，是属于渔业发展相当重要的港口城镇。靠海吃海，华纳镇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吃鱼长大的，而出海捕鱼也是靠天吃饭的事情，一年中也分旺季和淡季。这种城镇里的人家，为了长时间储存鱼类食物，几乎是家家户户都会有一个地窖用于存放腌晒好了的鱼干。而异人革命军的军人们一年能够来到华纳镇的次数并不多，对于这个镇子的了解程度也仅限于一个民风淳朴，风景奇佳的靠海小镇，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各个房间里地窖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异人革命军第一次受袭的具体时间。当镇子里的某一处忽然传出枪声、伴随着惨哼，骂声时，城镇里的各个房屋都仿佛活了过来，从地窖里躲藏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们端着一杆杆艾斯兰特制的突击步枪，就像是蜂巢里沉睡的马蜂群被惊醒，叫嚣着飞舞了起来。在各个地方休息的异人革命军猝不及防被迅速地冲散了开来。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便被放冷枪射死了近百名军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当初进到镇子里时，士兵长何足道对革命军全军都下了不准卸枪的死命令。这个初初看来根本就是画蛇添足的命令，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无意地拯救了近五千名革命军战士的性命。
一次突袭的黄金时间必然是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的短短几分钟内，而当常年在外征战、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的六师军人在何足道未卜先知般的军令下，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拿着枪抗下了城镇各处男人们的第一波冲击以后，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各个队伍之间便迅速地连接了起来，形成了有效的反击网络，而正当他们准备全面展开反扑的时候，事情却并没有按照预料之中的那样发展……
在几次短暂的交锋中，经验丰富的革命军人很快便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些许端倪：这些所谓的敌人作战经验很不成熟，其中大部分甚至好像还未适应制式步枪的后坐力，就连最基本的瞄准都做不到，尽管他们对于这地区的熟悉程度似乎远胜六师军人，但是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在长期进行游击战术的六师无声的战术压制下，这帮敌人甚至没有太多反抗的余地。
但是。但是，最奇怪的地方不在于这里。
这群敌人，和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批艾斯兰军人都不一样。
他们一直在死人。但他们的攻势从未衰减，前仆后继，全然没有半分惜命的意思，踏着同伴的尸体，一步一步地逼近六师军人的掩体。
像是扑火的飞蛾。
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他们。从他们的脸，从他们的衣服，从他们的口音，从他们的怒吼。越来越多的革命军人开始感到诧异，甚至是不解，疑惑，迷茫。最后这些怪异的情绪纠集到了一起，化作了对未知事物的深深恐惧……
扣动扳机的手指越来越沉重了。
……
两米高、通体青灰的巨人挣扎着一次又一次地爬起身来。这已是不知道多少次爬起身来，时间漫长得像是要停滞到永恒，这条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周围的人仍旧像是被逼到绝境的狼群，不厌其烦地将他扑倒，从各个部位对他攻击，坚如磐石的皮肤上出现了无数细密的白色划痕，甚至是齿印。他始终没有还击。他没有反抗的勇气，也没有战斗的理由。城镇远方的枪声还在此起彼伏地响起，他的衣衫已经被完全撕碎，额头磕出些许血迹，那双向来显得木讷的眼睛此时满是迷茫。
“去死、去死、去死……给我去死……”
“我杀你全家！……”
“给我妹妹陪葬！”
“死吧！恶魔！死啊！死啊死啊死啊！！！”
交叠在一起的怒吼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期间甚至能够听见呜咽的声音。这些满目通红的人们似乎愿意献祭出自己的一切，也要将六师的军人杀死在这里。这让阿呆无法理解。也让他从地上爬起的频率越来越慢，在长街上行走的步伐越加蹒跚。像是年迈的巨象，被疯狂的蚁群丁丁点点地，蚕食殆尽。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他的意识越来越迷糊，界能即将耗尽的时分，他在那不曾停歇的，刺耳伤人的吼声骂声中，隐约听见了另外的声音。
那是从远方传来的一声怒吼，像是“够了”。
然后便是一丝微弱的电流。电流在他面前的地面流转，然后像烟花一样绽放，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骂声，没有交错的脚步声，这片街上再也没有站着的人。
阿呆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先前还在上蹿下跳，不顾一切地向他宣泄着自己恨意的男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满是焦黑的痕迹。他微微张口，想要爬起身来，却再也没有力气。
脚步声缓缓接近，两米的巨人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萎缩下来，成为了蜷缩着身子，浑身赤裸，满是伤痕，面黄肌瘦的小和尚。
来人将他扶起。小和尚阿呆无力地垂着眼帘，依稀认出了那人脸上的胡子。颤着声虚弱地开口：
“何……长官……”
何足道司令同样是衣衫褴褛，须发皆张，情况看起来只比阿呆要好上那么一丁点。他将小和尚扶起来，又把他背在身上，慢慢悠悠地朝着城镇另一端走去。这个满脸胡子的老男人身高甚至还比不过瘦弱的小和尚，步伐却很稳。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说。他的语气很是笃定，藏在笃定背后的，是一份沉甸甸的情绪。
“人是我杀的，和你无关。”
这些所谓的“敌人”。都是华纳镇的镇民。
只剩下了男人。
……
侦察兵们在大片的棕榈树林中急奔着，行进速度很快，打头的杰洛斯队长身上还背着昏迷不醒的另一名士兵，方才从钟楼上下来时，海上的狙击手在他们钻进丛林之前再次开枪，狙击子弹直接掀飞了那名战士的半只手臂，惨叫着昏迷了过去，此时队长的背上已经是鲜血淋漓。
关鹄卿踉踉跄跄地跟在队伍的最后头。来自队长杰洛斯的一记拳头虽然并没有让他完全清醒过来，但是至少也足以让他意识到此刻的事态严重。三营的十几名弟兄甚至来不及带走燕三的尸体就急匆匆地开始往华纳镇里撤离了。
早在燕三救下关鹄卿，被狙击枪射杀的时候，这帮侦察营的成员便已经意识到了艾斯兰军队的来袭，当机立断地扑向了房间中央的联络机器，想要将这一消息告诉六师的司令官何足道，然而当他们打开机器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联络信号已经被彻底屏蔽了。
所以他们必须跑。必须在艾斯兰之前跑回华纳镇，告诉六师的人这个消息。
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没有时间让他们悲伤。他们甚至没有报仇的机会。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们是侦察兵，他们是最早发现艾斯兰进攻的人，如果他们死在了这里，那么整个六师都没有办法知道这场毫无预兆的袭击，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了，死的人就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侦察营那么简单了。
许是众人跑得太过于匆忙，那受伤的斥候被颠簸着震醒了，看见队长杰洛斯仍然将自己背在身上，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意外，随后却又变成了惊怒交加的神情。
“杰洛斯，你疯了吗？！把老子放下来！”
众人见到战友醒来都是心底一轻，杰洛斯把他放了下来，那人断去的右臂传来一阵剧痛，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踉踉跄跄跪倒在地，额头上满是汗迹。
“老七，给老二包扎一下，咱们还有时间，那种帆船从海平线过来最少也要二十分钟……还得穿过树林。他们人多，不熟悉地形，还有机会……”
气喘吁吁的杰洛斯正发布着命令，老七已经从身后的医疗箱里拿出了消毒剂和绷带走上前来，那跪伏在地上的士兵猛地拍开老七的手，抬起头来，死咬着牙关：
“杰洛斯！你别他妈犯傻了！那是整整一个师的人数，咱们六师不可能打赢的。慢上一秒，到时候他们打进来，就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杰洛斯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好，燕三的死对于这些人而言，震撼程度绝对不亚于关鹄卿，不管怎么说，那都是随着他们一道打仗五六年的过命兄弟，只是眼下形式紧急，方才一直压抑着心底的情绪，听见老二说的话，他终于抑制不住爆发出来，青筋暴跳骂道：
“那你他妈想我怎么样？老三死了，你要我看着你死吗？你非要我看着你们一个个他妈的死绝才开心吗？”
“死了就死了！老子什么时候怕过死了！杰洛斯你他妈是队长！手底下这帮兄弟的命都握在你手上，你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拉着全营人垫背！”
“谁他妈说要陪着你去死了！”杰洛斯满目通红，“我们还有时间！他们两万人，肯定跑不快，在这丛林里带着你也不碍事，你明白吗？老三死了，我不许你们任何一个人随随便便送命……”
“那他妈是艾斯兰！”老二黄彪大吼起来：
“艾斯兰也有侦察兵！我现在身上全是血，你干那么多年侦查，就不知道这样有多容易被人发现吗？杰洛斯，你别他娘的天真了！你还不明白吗？我现在是累赘！累赘啊！！”
黄彪踉踉跄跄地想要站起身来：
“你们几个，都不许管我……我自己走。他们想要沿着血迹追，我给他们带带路，再拉几个垫背……”
杰洛斯紧握的拳头发青发白，看着已经转过身去用仅剩的左手握住手枪的黄彪，气是越喘越急，陡然大叫起来：
“黄彪！你老婆他妈还在乡里等着你！你女儿才三岁！你他妈明年就能退役了！你知道不知道……”
话未说完。黄彪已经猛然转过身来，用牙齿狠狠地咬住枪身给手枪上膛，脸上满是痛苦和狰狞，将枪口指向了杰洛斯，撕心裂肺地喊道：
“你他妈闭嘴！！！！”
杰洛斯死咬着牙关，众人沉默地看着黄彪。黄彪又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已经有泪水溢出：
“你们谁敢跟过来的，我就直接自杀！”
“黄彪！”杰洛斯气得颤抖不止：“你疯了！”
“彪哥！”
“二哥……”
侦察营战士们的声音纷纷响起。关鹄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哑口无言。
“走啊！都他妈走啊！滚！都给我滚！再不滚我开枪了！”
杰洛斯又忍不住开口了：
“黄彪！你他妈做人做事别那么绝，我们还有机会，可以活下去的，根本不碍事……”
黄彪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三！”
“黄彪！想想你的女儿，想想你老婆……黄彪！！”
黄彪已经将手指搭上了扳机，喊出了“二”。
“好！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都给我走！”杰洛斯猛然转过身来冲侦察营的众人下令。众人面面相觑，犹豫着开口：
“队长……”
“走啊！！”杰洛斯的喊声也变得嘶哑了起来。
战士们终于还是步履沉重地再次启程。他们往丛林那端走，黄彪独自一人向着另一端走。他们小跑着，一次次回头，每次回过头，三营老二黄彪的身影就又渺小一分，单薄一分，最终还是一个人，握着枪，孤独地消失在了丛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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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大概是请假感言
1，我没打错，这确实是个感言毕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请假，但是还是稍微表现得隆重一点，以便让寥寥无几的、能够读到这一段的朋友们能够或多或少地感受到来自梦长若有若无的、子虚乌有的歉意。
2，情况是这样的，简单来说，我卡文了。复杂来说，我现在正在广州某jazzbar花天酒地，努力沉思接下来的剧情，并且在心里挣扎了半个小时以后彻底地确认了此时此刻我的状态确实不足以码出接下来码出接下来那一章的事实。所以——这个理所当然的请假感言…就顺其自然地出现在诸君面前了。
3，严肃地说的话，下一章不出意外至少也会是个五六千字的大章，因为涉及到很多伏笔的铺垫和细节的收拢，所以我一时间确实没法下笔，究根结底呢，还是希望读到这里的您能够原谅则个，不能原谅就随鸡儿倒吧，毕竟身为作者的我才是爸爸。
4，说完3以后，我已经在淘宝下单了几个榴莲准备给诸位直播下跪了，大概传说中的又贱又怂大抵不过如此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6
枪响十二，怪奇苏醒一
那便来呀那且去罢
太阳在湖中坠下余晖烧红了垂柳的枝丫
那就来吧那就去罢
童谣在月亮上传唱月亮在深渊悬挂
来且来呀去且去罢
世界在瞳孔里融化散成了无声的烟花
……
黄昏将近，阳光不怎么刺眼。光抛撒在层层叠叠的浓云之上，映出细碎得宛若鱼鳞的斑痕。从远处看，云好像压得很低，却弥漫了整片天地，像是巍峨的空中楼阁，被夕阳的血色浸染，平白泛出几分肃杀的气息。万丈红尘之下，便是一片连绵大地。
大陆与海洋相接处，是不规则的边缘。潮水褪去时往往能看得更清楚，像是一块随意掰开的饼干。海上已经起了风波，从海平线的尽头，无数影子在慢慢扩大，起初是一个点，后来是许许多多个漂浮在水面上起伏的火柴盒。那是被人类称之为船的物什。
有的船正随着海波归岸，有的却已在岸边搁浅了。更多更小的黑点从火柴盒里爬出来，密密麻麻地涌向那片小小的丛林，像是训练有素的工蚁，静默，无声，但是有什么东西在期间酝酿。
有一些人死了。还有一些人活着。而两个小时后，活着的人就会很少了。
断去了右手的军人匍匐在丛林里。端着狙击步枪，一动不动的，像是石雕。唯一能够证明他还活着的，只有当汗水沿着额头的皱纹滑落，渗进眉梢滴在睫毛上，使他轻轻眨眼的那一个瞬间。
独自在丛林里生存是极艰难而危险的事情。此时是初春，前段时间刚下过瓢泼大雨，林间的土地又湿又冷，偶然还能见着些有毒的蛇虫鼠蚁，没有经验的人无法在这里生存太久。
但对于这个叫做黄彪的异人军人来说，这不是最迫切的事情。
他的右手被狙击枪子弹轰断了。鲜血横流。哪怕方才已经进行过简单的处理，依旧见不到太大效果。他的面色苍白，已经是风中残烛。独自一人、受了重伤、在地形复杂的丛林里。眼下任何一个因素对他而言都足以致命，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在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可以让这把本属于燕三的m210射出子弹的机会。
视线转过密集的棕榈树林，将目光投放在城镇的另一个角落。这里要比海边热闹些，多是些靛蓝色的圆顶建筑，高度参差不齐，却错落有致，放眼望去总有分无意而为之的自然美感。这里在一个月前是座美丽而静谧的港湾小镇、在一个小时前是座空城——
现在是座死城。
没有人类活动的城市才改叫做死城。但这里有人，有很多人。有六师的军人，也有华纳镇土生土长的男人，他们本该是素不相识的关系，就连萍水之交也算不上，但在某些无形的力量牵引之下，两拨人最终走到了对立面。
这里有很多很多人类活动的痕迹。有烟，有火，有枪响，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子弹打在石砖砌成的街道围栏上绽出火光来，暮色之下就只剩下一片硝烟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活动的痕迹在逐渐减少。
残忍往往是人类内心深处都有的心理特质。在道德规范良好的时代和社会，这种残忍的特质或许可以被包装起来，人们穿着西装革履，用无形的道德和律法来规范自己的行为，隐藏自己的欲望。但是这种特质永远不会消弭，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一旦诱发以后，这种个性便会肆无忌惮地彰显出来。
此时的战况相较于十几分钟前又出现了些微变化。越来越多的异人革命军通过对方的衣着、肤色、口音推测出了这些藏匿在地窖里的人本是华纳镇的居民，整个六师的通讯系统已经因为某些原因彻底瘫痪，在代行总司令何足道暂时无法统领全局的情况下，军队中已经隐约分出了两派，一派人开始怀疑整个事情的经过：这一场突袭来得令人猝不及防，里面或许有些误会。因此，很多异人革命军都不愿意再用强硬的手段对那些华纳镇人进行压制。
但华纳镇的这群男人们却完全没有给他们和解谈判的机会。他们似乎被一种巨大的情绪所包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抛却了一切道德观念，只要见着是后颈有界纹的人，都会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正是因为如此，六师带来的那六百名刚被救下的异人们已经是死伤惨重。街道上四处都弥漫着一派残忍至极的景象。
城东一带的小广场周围，由于原本是异人难民休息的地方，遭遇这场袭击时，在附近的军人不多，抵抗力度也是最弱的，尽管相较于华纳镇人，他们有着更为娴熟的战场经验和射击技巧，但毕竟两拳难敌四手，又需要掩护难民们撤退，在人数悬殊的情况下，这一小波异人革命军还是在华纳镇人的包围下逐渐势弱。
这头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占据了优势的华纳镇人扛着枪，红着眼，正一座一座屋子地搜寻着有没有漏网之鱼。一间小小的民居里，不算太大的衣柜中挤进了三个女人，这一家子婆婆、妈妈和小女孩其实都不是异人，只是由于家里身为顶梁柱的唯一一个男人，也就是小女孩的爸爸在前段时间偶然觉醒了界纹，在体检时被艾斯兰军人逮捕，被异人革命军救了下来，这无家可归的一家子才决定随着六师一道回世隐乡中去。只是现在丈夫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冲散，不知所踪，这边的战况又是急转直下，她们也是迫于无奈方才躲进了这衣柜里。
街道上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以清晰地听到有人走进了屋子里来，从对话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异人革命军。小女孩身体已经抖得像是筛子，却害怕地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衣柜中只是一片黑暗，目不能视的情况下听见的声音便也越发地清晰起来，她们能够清晰地听见有人在翻箱倒柜的声音，而且似是在逐渐接近。
“怎么没有人？”
“刚刚看见跑进来的，三四个。”
“跑不掉的，找找。一个都不要放过了。”
小女孩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来，使劲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又好像是在害怕自己的心跳声让那些人听到了。那帮人又翻了一阵，说话的语气间越发暴躁起来，听着声音像是踢翻了几张桌子椅子，又在楼梯处上上下下跑了几趟，有人说就连阁楼都看了一遍了，连带着骂了几句极为恶毒的脏话，话语间的暴戾刺痛着她的神经。
这衣柜实在很小。中间有木板隔断，分出了上下两层，上面那层便只是个比收纳箱稍大一些的储物柜，女孩今年也就不到八岁，也是使劲地蜷着身子方才能躲在衣柜上层，婆婆和妈妈都在下层躲着，从外面看起来这衣柜甚至不到一人高、一臂宽，看起来确实不像能装进三个人的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那群华纳镇的男人们才会一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衣柜这边。
外头的骚乱声仍在继续，方才女孩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此时惊恐的情绪突破了阈值，反而开始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起来。她想到妈妈还怀有身孕，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她想到婆婆跛了脚，不知道从这里出去以后要往哪里跑。她想到自己失踪了的爸爸，身子蜷得太紧，怀里的那一块干硬的腊肉有些硌得慌，像是坚硬的石头扎在自己胸膛里。很痛，但她把那块腊肉越抱越紧。这时候，她的思绪被外头的对话打断了。
“就剩衣柜了。”
“看看。”
女孩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在黑暗狭窄的空间里忽然产生了窒息的感觉，大脑深处一阵发麻，几乎控制不住想要撕心裂肺尖叫起来的欲望，急促的呼吸中已经隐隐听见哭腔。然后她听见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衣柜没有关得太严实，她的面前就有一道缝，但是从刚才到现在她都不敢从缝里偷瞄，现在更是直接闭上了眼睛，指甲嵌进了拳头里。再之后她却又听到了遥遥传来的几道枪声，似乎是在街道另一端的地方。
“在那边！”
房间里的几个男人警觉地拧转过头去，不约而同地端着手里的枪匆匆朝门口跑。散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去，小女孩艰难地轻呼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间满是劫后余生的空白感觉。
她已经在这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待了太久，度日如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够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忍住不哭，那纯粹是恐惧的感觉战胜了身体的本能。屋子里已经完全恢复了安静，她想了想，窸窸窣窣地抬起头来，凑近了柜门，想要从衣柜缝里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一张苍白的脸正贴在门缝前，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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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7
枪响十二，怪奇苏醒二
那便来呀那且去罢
花儿在开啦蝴蝶停在我坟上
那就来吧那就去罢
断了手的娃娃用花绳吊在树枝下
来且来呀去且去罢
马蹄哒哒没有心的人要去哪
军队已经陆陆续续集结，朝着那片棕榈林深处走去。
最前面的一支小队在林前发现了一截断臂。
有人将其捡起，经验丰富的军人们很快便判断出了这是方才的狙击枪造成的创伤。血迹斑驳地朝着树林深处延伸，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血还是湿的。
“队长，怎么看？”
众人将眼神投向队伍后方，那是一名背着狙击枪的艾斯兰裔军人。那人看着地上的血迹，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是这支侦察营里资历最老的士兵，也是身经百战的狙击手，之前在海上时，便是他在狙击枪的极限射击距离内开出了那两枪，钟楼上已经确认了一具尸体，发送电报的仪器却被带走了。
“我应该没有射偏，但是能从镜头里看到开枪的时候，那人似乎是有意地作出了规避动作。”
子弹的射速比声音快。如果是使用狙击枪的话，根本没有可能在听到枪响以后才进行规避，很快便有人推测：
“应该是异能吧。”
“再怎么样，流这么多血，处理不及时，肯定会死的。”
“血迹到这里就往西北方去了。那边过去四十里是南海市。”
“要追吗？”
“但是这边也有痕迹，他们好像是分成了两批，另一批往华纳镇里走了。”
队长沉吟良久，方才说道：
“咱们的任务是确保行进路线的安全，暴徒党这次已经是必死无疑了，跑到南海市的那一批暂时不必理会，按照原计划进行吧。派个人去制高点，先看看周围情况。”
此时，这支最先开启了战役的艾斯兰侦察营队伍并没有将异人革命军如同丧家之犬般分路而逃的小小插曲放在心上，一名斥候应了一声，四处张望了一番以后凭借着当兵多年的直觉在周围寻了一棵最高的棕榈树，三下五除二便爬了上去，身形没入树冠深处。等待那人下来时，队长又沿着那道血迹走了几步，分析其当时的情况来。
这片地方残留的血迹特别多，脚步也散乱。那群人应该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看样子是起了些许争执。只是，他们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才决定分兵两路？况且那名暴徒已经受了重伤，按理说应该尽快穿过丛林回到华纳镇接受治疗才是，要跑过四十里路去南海城已经是无异于自杀，他们到底想的是什么？
疑惑的念头刚刚在那队长心中酝酿起来，森林远处的空气中便响起了一声轻促却略显沉闷的枪声，几秒后，一个影子从十几米高的树上沉沉跌落，众人皆是一惊，扭头望去，先前那爬上树去寻找制高点的斥候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有狙击手！”
侦察营里顿时炸开了锅，一时间尽是步枪上膛的声音，那队长惊疑不定地拨开人群走到那名斥候的尸体面前，三分之一个脑壳已经被彻底掀飞，鲜血横流，显然是在从树上跌落之前就已经死得不能够再死了。
“m210……”
凭着熟悉的枪械经验，那名队长很快便认出了杀死斥候那把枪的型号，确认了对方是异人革命军的同时，心有余悸地朝着枪响的西北方向看了一眼，想起了半年前震惊了整个艾斯兰高层的那场战役，心中的猜忌越来越深。
m210。作为一把配备高能穿甲弹的反器材狙击步枪，除了威力巨大以外，各方面的性能都是远逊于同时期生产的一切狙击步枪，本就是只能在特殊战略发挥部分作用的武器，就算是如今的异人革命军，会选择m210作为狙击枪的狙击手也是少之又少。但它的名声已经在半年前彻底打响，就好比数十年前的猎人fj型号的机甲，其历史意义远胜过了实际的功能。
这一切都是基于暴徒党中忽然开始崭露头角的一名狙击手。不知其行踪，不详其相貌，只是因为赫兰战役中的表现太过于惊艳，甚至已经到达了凭借个人实力主导数万人规模的大型战役的程度，如果那个人此时也在暴徒党的这支队伍里……
队长先前已经理清的思路又陷入了一片混乱。侦察营里其他战士们的推测也已经被推翻，如果已经撤退的那支暴徒党侦察营真的是决定分路求援的话，赶去南海镇的那支队伍不可能还会在瞄准着这边，问题是他们那边有几杆枪？几个人？如果他们不是想要求援，对这场暗中经营了许久的战役影响又会有多大？
“队长，咱们怎么办？”
几个斥候的声音将他从长时间的沉思中惊醒，队长依旧无法理清目前的思路，只是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某个关键的点。
“如果那边有人吊在我们后头，我们就得改变一下战略，一班的人随我去看看情况。”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
“这次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如果计划一切顺利的话，这支暴徒党的队伍已经是形同散沙，也没有了通信的手段，形成不了有效的反抗，他们必死无疑，是这样的……”
他又重复了几遍是这样的，看起来像是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什么。又怔怔地看了一阵地上那死去的同伴尸体，蓦然想到了什么，后脑倏地一凉，额头上簌簌地冒出冷汗来。
那具尸体，他的同伴，脑袋被贯穿的部位……太阳穴……右边……
瞄准右边太阳穴……
十几分钟前，他带着侦察营的战士们最先登陆，进入钟楼查看情况时，便看见了房间里那具被他一枪爆了头的尸体，那具尸体也是被他从右边太阳穴贯穿的……
不可能这么巧……不可能这么巧……这是在钻牛角尖……不可能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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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8
枪响十二，怪奇苏醒三
那便来呀那且去罢
城市已经醉了吧或许是我眼花
那就来吧那就去罢
宇宙不大天堂下滑
来且来呀去且去罢
随我走吧不要挣扎
1.
“阿呆。”
“何长官，阿呆在。”
“好点了吗？能不能自己走了？”
“不怎么好。”
“……”
“何长官，您是累了吗？我自己走吧。”
“累？”何足道的声音提高了八个度，把快要从他背上耷拉下来的阿呆往上提了提：
“什么累？我会累？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兔羔子，再来十个我也能背得动。”
“哦。”阿呆不说话了。他看起来很累。
“阿呆，你今年几岁了？”
“刚满十八。”阿呆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毛都没长齐，当什么兵？”
“何长官，阿呆想当兵，和阿呆毛都没长齐，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小师叔祖说了，想做的事情，多少岁的时候去做都是可以的。”
何足道笑了：“我净听你们这些臭和尚一天到晚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你那个师叔满嘴胡话，想做就做，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背上的阿呆摇摇头：
“阿呆也不明白。小师叔祖说话一直都是那样莫名其妙的，经常会自相矛盾。他说自己还年轻，不想当出家人，想要回家娶老婆生孩子，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待在寺里不出去，谁都说他是个怪人。”
何足道听出些端倪来了：
“你说的那个什么师叔祖……今年几岁？”
“师叔祖比阿呆稍微小一点点。”
“你们这些当和尚的，果然都是脑子不怎么清楚的，这辈分真是乱了套了。”
“只有小师叔祖是这样的。”阿呆解释了一句，又问：
“何长官，我们要去哪里？”
“去人多的地方。”
“人多的地方？”
“嗯。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屏蔽了。咱们这次中了套，事态严重，要尽快把剩下的小兔羔子们集结起来。阿呆，咱们有硬仗要打。比赫兰还要硬的硬仗，这次没有达克尔，也没有那个混账女人……”
阿呆沉默了一阵，说道：
“何长官，你好像变了。”
“什么变了？”
阿呆稍稍偏偏头，何足道后脑勺上根根直立的短发扎得他有些痒：
“我以为你会骂我，但是你没有。而且何长官你今天很多话说，所以阿呆觉得……今天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很大的事了？那些华纳镇的人……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什么事都没有。”何足道回复得很快，也很笃定：
“把队伍集结起来，咱们去信号塔。那里有很多人在守着，把那片清理干净，恢复了信号，咱们就撤退。我会把你们这些小兔羔子全部带回家，没有人会缺胳膊少腿的。至于华纳镇的人……或许我们很快就能明白了。”
何足道又顿了顿，最终还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阿呆，世隐乡要出事了。”
2.
天上泻下的余晖压得关鹄卿喘不过气来。随着队伍急奔到现在，自从受了重伤的黄彪拿着武器离开队伍以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停下过脚步。
关鹄卿的嘴唇干裂，吸进喉咙里的空气似乎烫得惊人，肺也快要炸开了。三营的人并不确定六师的其他军人是否已经预知到了艾斯兰军队渡海而来，但既然他们看见了，他们就必须想办法第一时间通知所有人。
这片棕榈丛林的覆盖面积并不大，全速穿行也就只需要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在世隐乡的军人们与时间赛跑的情况下，甚至只过了十五分钟，他们便已经回到了华纳镇中。但是令他们惊讶的是，此时的华纳镇已经比一个多小时前这一营人离开的时候，热闹了太多。
到处都是硝烟的味道。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有异人革命军的，也有不认识的男人，也有难民的。有女人浑身赤裸地死在街道上，也有被净化弹射中以后基因崩溃，浑身腐烂的异人。
远处还有枪声。
夕阳已经触到了山巅，连带着的整片天穹都仿佛在缓缓下降。天地间蓦然罩上一层暗红的颜色，这座海边的小小城镇似乎承担了整片血色天穹的重量。
三营的人拼命喘着气，试图让自己缓过劲来，试图说些什么。但他们面面相觑，眼中布满血丝，睚眦欲裂，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华纳镇发生了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他们要怎么做？应该怎么样通知司令官何足道……
3.
门缝。人。
眼睛。
布满血丝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然后是笑然后是尖叫，柜门掀开、女人们开始哭，哭声里面夹着暴戾的骂声，用尽全力的手掌甩在脸上，女人滚出去，瘸腿的老妪开始跪在地上抱着男人的腿求饶，男人狞笑着咒骂着眼睛通红着踹开身旁的老妪以后伸出手去揪住了隔板上女孩的头发将其狠狠地揪了下来，女孩大哭着手脚胡乱蹬在男人身上想要挣扎，指甲把他的脸刮花了，暴怒的男人一把掐住女孩脖子把她甩在地上，然后是血是男人脸上的血是女孩嘴边的血然后是孩子妈妈的血，大着肚子的孩子妈妈想要和老妪一起拉住对小女孩施暴的男人被踹出去很远，然后她的下体开始流血，脸色青白羊水破裂。
“去你妈的！”
“放过她吧！放过她吧！她只是个小孩、小孩……什么都不知道的……放过她吧……”
“放你妈！我放过你们谁放过我老婆孩子？她们都死了！！都是你们这群暴徒党……你们杀我全家，我也杀你满门，一个都不放过……”
“我们不是世隐乡的……我们不是暴徒党的……我们是外民，我们都是的……”
老妪老泪纵横，一遍又一遍地爬上前去抱住男人的腿，男人不耐烦地把枪口塞进老妪嘴里，血浆从脑后穿出，小女孩的瞳孔收缩，她的眼白粘上了腥稠的血但是已经忘记眨眼，她的视线凝固在男人的脸上，眼底深处那抹兴奋的神情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然后羊水已经破裂的孕妇艰难抬起头来撕心裂肺地尖叫了几声。
“我跟你拼了！！！！！！”
女人扑在男人身上。男人后仰，摔倒。然后是扭打。
枪响。
沉闷的倒地声。
女孩跪坐在地上，像是石雕。身上还沾着血。她的眼睛好像是灰色的。
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枪口还沾着血。他对着女孩，好像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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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焉：界》正文 EC.Chapter.209（上）
枪响十二，怪奇苏醒终枪响十二，怪奇苏醒四
随我来吧天要黑啦
放不下呀忘了它吧
随我来吧随我去吧
闭上眼呀关上灯吧
随我来吧随它去罢
梦开始啦夜降临吧
随我来吧随它去罢
随我来吧随它去罢
随我来吧随它去罢
……
1.
他能够看见格莱尔大腿断茬上突出的骨头。
格莱尔下士在树根下翻滚，抱着膝盖。血往土壤里浸润，眼泪和哭喊声交杂在一起，这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脸上的表情扭曲得不似人形。
这是被隐藏在散乱树枝下的绊雷炸伤的第三个士兵。
在此之前，丛林深处的枪声响起了四次，射伤了两个人，现在整个侦察班除去医疗兵以外能够行动的已经只剩下六个人。
直到此刻，他终于确认了藏匿在这片杂草丛生的棕榈林深处的暴徒只有一个人。付出了太多代价、后知后觉的醒悟使他感到愤怒，在愤怒之余，胸口深处开始弥漫起怪异的情绪。
那个神秘的异人士兵并不是神乎其技的狙击手。从丛林里的血迹判断，就是当初他在船上用狙击枪击中的第二个人。
他只有一个人。这是壁虎断尾的策略。他受了重伤，就算不去理会，他也不可能只身一人撑到南海镇。身为侦察营的长官，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带着士兵们离开，投身到主战场去，无需再跟丛林里隐藏的敌人浪费时间，他受了伤，就算想要紧随其后，也是追不上侦察营的斥候的。
但他还是意识到得太晚了。当他下令让调查班的战士们撤退时，他绝望地发现那名异人已经在丛林各处布下了绊雷——那是一种类似于竹节的诱发式地雷，威力不大，往往炸不死人，但是踩上了，就必须付出一双腿的代价。在战场中，战死了就只是一具枯骨，但倘若成为了伤兵，就会给军队造成极大的负荷。
而现在，这个不足十五人的调查班里，已经出现了一个死人，五个伤兵。
想要离开，他们必须带上伤兵，尽管伤兵们已是累赘。他们还需要逐步排除地上隐藏的绊雷。这会极大地减缓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更何况身后还吊着一名虎视眈眈的狙击手；而若要继续追击，也同样需要花上极大的时间和经历。对方同样身为侦察兵，深谙隐藏和潜行的技巧，这场博弈，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都可能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而对方只有一个人。
他的心里蓦然生出一场很奇妙的感觉。这片地方，这个战场，注定会在一天之内将这只暴徒党的军队全部埋葬。这是一次积蓄已久的计划。异人革命军已经是瓮中之鳖。他们无路可逃。可是现在，仅仅是现在……他们这支队伍却只因为一个敌人便陷入了困境。
现在我们才是猎物。这是他的想法。
他的时间不多了。
2.
血溅在她的眼睛上。生理的本能使她眨了眨眼，滚烫、刺痛的感觉深入脑髓。但她还是用尽全力把眼睛张开。模糊的视线中有人正在倒下，压在她的身上。鼓膜仍旧剧痛，令她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
她僵硬地。吃力地挪开身上的尸体，在她面前站着一名气喘吁吁的异人革命军。
她认得那个士兵。年纪不大，或许刚成年。在华纳镇里她鼓起勇气问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够回到世隐乡，那个人和她分享了一小块压缩饼干。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她的身旁躺着三具尸体。那个华纳镇的男人，她的婆婆，和妈妈。
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她甚至没有回过神来。她能从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年轻的军人大喊了一声，然后冲上来抱起她。耳畔又响起枪声了，那是从门口追来的华纳镇人。
先前引开这群人的是他吗？
她没有开口问。感受着颠簸、那单薄而消瘦的肩膀，她低下头，看见他的肩胛处有一处弹孔。
已经中枪很久了，伤口不再流血了。
她隐约想起些什么。环住身子的手忽然把她抱紧，军人开始加速，跃起，在空中转身——她听见来自那个年轻军人的痛苦叫声，她感觉到一阵静电般的触觉在皮肤流淌。
军人用背部撞向墙壁，但沉闷的碰撞声并没有响起。
他们像是撞进了一片牛油，被墙壁包裹了进去、从另一端滑落。惯性尚未消去，军人趔趄着仰天倒下，怀中始终抱着神情麻木的小女孩。
他已经痛不欲生，身体的每一寸组织都在逐渐撕裂。他们已经穿过墙壁，倒在了屋外的后巷，那面墙壁完好无损，像是不曾融化过。
但他感觉自己正在融化，剧痛来自肩胛骨的位置，逐渐向心脏扩散。
他第七次咬破自己的一丁点舌尖，试图让一片混沌的大脑清醒片刻。他艰难地站起身来，扯下了身上破破烂烂的军装，裸露的胸膛上，表面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像是重度烧伤。
他很清楚那是净蚀正在扩散的表现。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那仿佛硫酸泼过的皮肤，他却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他已经无法再做任何解释，仓促地再喊了一声“跑”，将女孩抱起狂奔。
他的时间不多了。
3.
他的肺已经完全撕裂了。
吸进胸膛里的不是氧气，是刀是针是火。但他不能停下，他必须永无止境地在华纳镇各处奔走，穿过战壕、穿过火力网，寻找不知所踪的司令官何足道——正如三营剩下的每一个战士一样。
电报机彻底失效。对讲机只剩下令人抓狂的电流音。作为司令官的警备员，他很清楚这是通讯塔受到了逆向干扰的原因，但他们别无他法。华纳镇的信号塔位于中心，那是敌人最多的地方，单凭一个侦察营的力量无法突破。
只有突破了信号塔，才能够恢复联络信号。
有了信号，才能够集结起整个六师的军人。
把军人们集结起来，他们才有求得一线生机的希望。
但是艾斯兰的军队已经登陆，半小时之内，浩浩荡荡的两万人军队将倾巢而出，碾过那片密集的棕榈林，铺天盖地地朝六师压来。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是一片散沙的六师必败无疑。
他的时间不多了。
4.
手臂已经止血，身上却有了更多的伤痕。他的衣服因为长时间在荆棘丛里爬行而变得褴褛，皮肤也被划破了。腰腹处也多出了一个弹孔。
他不是左撇子。长时间的潜伏使他本就不惯用的左手变得僵硬无力，就连架枪也需要借助身旁的石墩，扣动扳机时手指都在颤抖——再加上失血过多造成的意识空白，使后来的几枪全都打偏了位置。
对面艾斯兰的那个侦察班中，确实有着感知异常敏锐的对手，在第五次扣动扳机时，那名看似领头人的狙击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进行了射击，子弹擦过他身旁的树干，流弹扎进了侧腹，令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但他不能停下。
没有什么意义。死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哪怕全歼了整个侦察营，也无法扭转此时此刻的战局。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燕三、在他之后死去，或许是异人革命军，或许是艾斯兰。但这也仅仅只是个开始。汹涌暗潮已经漫过岸边的礁石，这场战争注定会波及整个世界，而自己不过是这片残酷舞台上光辉照耀下的第一粒灰尘。
密林深处，初春的寒气和阴影将落日的余晖彻底覆盖。夜幕即将降临，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用于反抗的一切手段，除了手上最后一枚手榴弹，和一杆仅剩下五颗子弹的狙击步枪。
异人革命军六师，侦察三营的狙击手观察员，这个叫做黄彪的男人，执着地朝着荆棘深处爬去。
他的时间不多了。
5.
尽管华纳镇的这些人并非专业军人，但是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许多提前做好的布置都打了整个六师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确认了对方不是艾斯兰人后，大部分的六师军人们都对眼下的情况抱有疑惑的态度，此刻华纳镇中的战况实在算不得乐观。
以华纳镇西北方向的剧院为据点，是受到敌人冲击的六师军队最先集结起来的地方。三团一营的千余名战士们在这里建立了有效的防线，是整个地区里为数不多的压下了华纳镇人攻势的区域。期间战士们已经分出了许多独立的单位，负责到周边的街道进行清扫、救援的工作。
这是包小乙知道的所有消息。所以包小乙只能向西北逃去。
他不熟悉地形，不知道路线。
他也不是老兵，入伍不到一年。
他也不是硬汉，他的腿怕到发抖。他抑制着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想要尖叫的欲望，才能站在这里。
他也不是天赋异禀的异人。事实上，绝大部分的异人都像他一样，没有能够用于战斗的异能，同样投身参了军，扛着一杆杆枪去面对艾斯兰人的净化弹。
他已经在许许多多的前辈口中听说了净化弹有多可怕，中弹的人到底有多痛苦，死相会有多恐怖。
但他从来不曾亲身感受过。他连想象都不曾敢想象。
直到现在。
他的身后，他的肺叶里，嵌着一枚净化弹头。
他害怕死亡。没有人不害怕死亡。但是现在的包小乙更宁愿死去。
万蚁噬心？生不如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也没有空暇去思考这是什么样的感受。痛苦占据了他大脑的全部思想，唯一能够支撑着他清醒的只有遥遥缀在天边的半轮夕阳。
那是西边，这边是西北。
他还是要跑。尽管他很知道没有人再能救得了他。尽管他很知道继续使用异能会加速身体细胞的崩溃，让痛苦加深千千万万倍，他还是要跑。
怀里的小女孩骨瘦如柴，哪怕是他这样的小伙子，抱起来也不费什么力气。但他现在却已经快要抱不起来了。仿佛是手臂中的骨髓被硫酸所替代，浑身都已经软弱无力，为了使她不至于从怀中跌落，他的手指已经掐紧了女孩的手臂，女孩痛得直皱眉头，眼里溢出泪花来，他也恍若未觉。
身后便是枪响。子弹不时溅在附近的墙面上，欧式的招牌上，霓虹灯冒出火花，流弹擦过脸颊，身子摇晃。伤口绽开的地方感受到的只有冰凉。恐惧的感觉一时间战胜了痛觉。还有多少米？
他不记得距离剧院还有多少个街区。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他不愿意去想，也害怕知道现实的界限。眼前便是一幢破烂的民居，他撞开门，朝着对门的墙上跑去，他又能感觉到牙关处传来的痛觉，然后是再一次的，加速，跃起，转身。
从很小开始，他就很意外地发现自己可以融进周围的固体里面去。墙壁。地板。冰层。妈妈总爱告诫他异人不可以随便使用自己的异能，年纪越小越不好控制，那时候的包小乙很贪玩，没能听进去，也常常闹出过很多卡在墙壁里的笑话。但总爱乐此不疲地跟同伴显摆。
使用异能会消耗很多能量。在外面打闹完，回到家里时，他总会很饿很饿。但是现在为什么已经不饿了呢？他觉得自己的肚子在烧，像是胃已经彻底融化了，再也没有饥饿的感觉。
现在的包小乙已经很厉害了，最近的几年他都不曾卡进过墙壁里。尽管这样的能力在参军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他终究是乐此不疲地锻炼着自己，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司令官达克尔那样独当一面的男人。
但是现在他又出糗了。他的上身刚刚穿过墙壁，身体一阵颤栗，小女孩已经从墙的另一边跌了出去。当他从墙中缓缓穿出，向后跌落时，才发现腿上又多了一处弹孔。
他已经忘记自己朝着西北跑了多久。女孩似是已经从呆滞中缓过神来，看着他腿上的伤，无助地哭起来。他笑笑，闻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气，他的牙床已经开始腐烂了。刚才她一直一动不动的，他还隐约担心小女孩是出了什么事，现在看起来还好。至少哭了，哭了就是还活着。
活着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的毛发已经开始跌落。浑身长满了恐怖的瘢痕。女孩是被他吓哭的。
他记得小女孩咀嚼他掰下的那一小块干粮饼的模样，虽然这些天的奔波让她看起来很是憔悴，脸蛋上的肉已经陷了进去，其实还是很可爱。包小乙也不喜欢吃压缩饼干。他现在一点也不饿，但莫名其妙的，想要尝尝从世隐乡带来的熏肉。
但他只是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抓过小女孩的手，继续向西北跑去。
他终于认出来前面的那栋楼。穿过去，对面的街道上，就能望见剧院。
他的使命快要完成了。
路有点长，但总能到头。只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瓦砾在飞溅。
他痛得快要哭出来了。握着的小女孩的手很烫，他知道那是因为，他的手是冷的。
他有名字，他是包小乙。
6.
他离开林中那片隐蔽的据点时，夕阳中传来一道枪声。
仅仅在身后百米开外的地方。那是属于艾斯兰制式手枪的声音。没有装上消音器。是足以让一切归零的巨响。响声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灵。
开枪的是格莱尔。那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他记得这个男孩刚到军营的时候，因为嘴唇上长的一小圈绒毛和那稚嫩的脸蛋看起来格外不搭调而常被队伍里的老兵嘲笑。然后他嗫嚅着解释说是家里的母亲不让刮，刮完以后会长出更多的胡子。营里的男人笑得喘不过气来。
据说他是偷偷参的军。父亲死得早，家里揭不开锅，就背着妈妈说去大都会当侍应生去了。这是常有的事。他们这些艾斯兰的士兵不全是艾斯兰人，有很多外民，生活过不去了，只能参军，靠微薄的军饷维持家计。
小格莱尔的妈妈或许还在家里翘首以盼等待他回家。
他又记起格莱尔被炸断双腿，在树根下挣扎嚎哭的模样。过于宽大的艾斯兰军帽耷拉下来，棕黄色的卷发被汗浸透，混杂着泪水淌过脸上的泥痕，像是穿着军装的小孩子。他永远无法忘记那时候格莱尔看向他的眼神，他已经见过了太多死去的同伴，也见过了太多人临死前的眼神，绝望、痛苦——那些并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他在那个孩子的眼睛里看见了慌张，看见了求生的希望，藏匿在满溢出来的痛苦深处，却让他寒毛直竖。
那个孩子哭得很狼狈，哽咽着说自己想要回家，说自己还有家人要养活，说回到家以后妈妈看见他这样，一定会骂死他了。
危急的局势已经迫在眉睫，最后身为队长的他咬牙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他让一班的人一边排除地雷，一边往回走，与大部队汇合。而自己则向相反的方向出发，尽可能地牵制、甚至是消灭藏匿在阴影中的敌人。
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眼下的情景算不得四面楚歌，但藏匿在各处的绊雷很有可能继续造成无谓的伤亡。这个抉择也意味着他将面临更多的危险。
但除此之外，还有更加严峻的问题。
队伍里有五个无法行动的伤兵，除去他以外，身体健全的还剩下五人，再除去负责排雷的一个，单凭四个人就把伤兵带回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在他将眼下的形势向队员们说明清楚时，他瞥见小格莱尔已经默默止住了眼泪，通红的眼睛始终看着地面，抿唇保持静默。直到他交代完了以后，小格莱尔才说，他可以在原地等队长回来接他。
“留给我一把枪自卫吧。”
这是小格莱尔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一班队员各自背着受伤的战友离开。
然后他留给小格莱尔最后几句嘱托。
然后他也离开。
然后。
枪响了。
他很清楚最可能的情况是什么，但他没有回头确认，握着枪的指节发白，他沉默地朝密林深处走去。
他宁愿坚信小格莱尔还在那里等他。等他消灭了敌人。等他平安从夜里归来。
然后带他回家。
7.
空气里充斥着烧焦的味道，蛋白质，脂肪，在高温中变质，近似烤肉的气味。
令人作呕。
招牌躺在地上，断了线的霓虹灯泛出诡异的色彩。砖墙坍塌，玻璃碎裂，肉眼可见的电弧还在金属制的窗框上流淌，若隐若现。地上横陈着七八具焦黑的人形。
肉眼不可见，但她能感觉到空气里似有无形的场。抬手时有酥麻感，单薄的麻布衣裳竟发出噼里啪啦的静电来。
有些无助地抬起头来，看着身旁并不算高大的人影，她眼中凭白生出了极端的畏惧。但那个男人只是转头望着她，素来不苟言笑的眼神里可以看见疲惫。
“可以自己走吗？”
小女孩愣了愣，点点头。男人便又转身，走向附近的墙。
墙上嵌着人。这片街道上唯一一具没有烧焦的尸体。半截身子露在墙外，腰际以下卡进了里面的房间。
尸体的皮肤已经完全腐烂，僵硬的双手还围在胸前，像是在抱着什么。这是他生前保持的最后一个姿势。男人认得那只手上的两根橡皮圈，轻轻将尸体从墙上抱下来，想了想，转身看向身后的女孩，说道：
“他叫包小乙。”
女孩低着头，伸手进口袋，握住一小块方方正正油布抱着的熏肉。点了点头。
现在那个男人满脸的胡须看起来一点也不滑稽了。他看着小女孩，又温柔道：
“包小乙是异人革命军六师二团一营的战士。”
小女孩身子颤了颤，半晌，终于仰起头来，早先已经满是死气的双眼中溢出泪花来，然后哽咽，然后抽泣，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六师有六千多个人呢。这个总是满脸胡须，一脸严肃，不招人喜欢的暴躁矮个子男人却总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来。
六师现在还剩多少人呢？
他想着。沉默地抱着尸体，向剧院走去。女孩哭着，跟在身后。
8.
“不是的。”阿呆摇了摇头。
“咱们十方寺里一直都有僧兵，是惯例。阿呆出来当兵是方丈的意思，不稀奇的。”
“不是吧？”
“还有这种事情？”
“和尚当兵打仗都不是稀奇事，这世道是真的怪透了。”
“你们这些和尚平日里连蚊子都不打，到了战场还真敢杀人呢？”
剧院里一处临时搭建的棚子中，正在休养的伤兵们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被围在中间的阿呆有些怯懦地挠了挠脑袋，那颗原本光溜溜的脑袋上已经长出了些许发茬，看起来像颗猕猴桃。阿呆摸了摸肩膀上的绷带，其实他伤得不重，只是身体各处都有大大小小的擦伤，再加上有些许脱力，此时算是这群伤兵里状态最好的。
他想了想，解释道：
“你们说的都对……咱们寺里一直都是戒荤腥，不杀生，不见血光的。但是在活生生的人命面前，这些都可以不重要了。事实上，不仅仅是十方寺，方丈说了，从古至今，佛家的每一个寺庙里都会有僧兵，天下动荡的时候，僧兵就会出山入世，或者是入伍当兵，或者是治病救人……”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
“阿呆曾经听说，百国大战期间，十二鹰党国曾联合攻入毕夏，长江以南血流成海。当时南柯山上徐行寺里的七百二十八名僧人尽数下了山去入伍为兵，抗击鹰党，到最后，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伤兵营里忽然沉默下来。阿呆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了声“阿弥陀佛”，稚嫩的脸上似是写满了静穆。
“这个故事，是咱们寺里的小师叔祖告诉我的。小师叔祖说了，破戒不算什么，杀人是孽，但救人就是救人。金刚怒目，也是慈悲。”
说完最后八个字，阿呆轻轻皱了皱眉头，似是恍然有了几分明悟。场上却没有人说话了。起初来找阿呆闲聊，多数人都存了份调笑打趣的心思，事到如今，人们都大抵明了这些僧人的想法，自然是感觉颇为复杂。正安静间，棚子远处传来了颇为热闹的声音，从人们絮絮叨叨的叫声中大概可以听明白是出去援救军人的司令官何足道来了。
阿呆站起身来，挤开人群，朝棚子外走去。门口的救护兵拦下他，阿呆挠着脑袋连忙说了几句自己身上没什么伤。
好不容易才走出伤兵营，刚到剧院门外，他便遥遥看见了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的司令官何足道。有救护兵把身旁的一名小女孩领走，也有人抬来担架，抬走了一具被净化弹侵蚀殆尽，彻底腐烂的尸体。何足道正在和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战士说话，他依稀记得那人是老大达克尔的警卫员，人们总爱喊他小关。
那小关的模样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狼狈很多，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那副手舞足蹈的着急模样显得极为神经质，倒是那司令官何足道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最后还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足道又连续问了些什么，最后神情严肃地开始对周围的战士们发号施令，阿呆听清楚了一些：
“能动弹的……中间广场集合……少废话了！……他妈的快一点！”
士兵们开始跑动起来，与阿呆擦身而过跑进剧院里，剧院各处的演艺厅里开始传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正在休整的军人们乱成了一锅粥，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
阿呆回过神来，又朝何足道那边望去，那叫做小关的警卫员还在和司令官说话，看那模样似是极为激动，两人已经争吵起来，听得尤为真切：
“我一定要去！何长官……三营的弟兄们不知道能回来几个，我肯定能帮上忙……”
“去你妈的！你就是脑袋勾了芡……不识好歹的兔羔子……你身上还剩几斤几两？嫌六师死的人不够多吗？”
“我没有受伤！本来咱们就不够人了……”
“你他娘的就是个文书！枪都拿不稳的小兔羔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多一个人是一个……要不然，别说是文书，就是难民们也要死在这里……”
争吵持续了一阵，还能战斗的军人已经跑到剧院外集合了。除去在周边站岗维持防线的四百多个人，站在这里的人数也就不到二百，其中还有不少是伤兵。何足道似是拗不过那警卫员，猛一撒手，气哼了一声，带着两百名军人浩浩荡荡地朝华纳镇中心的广场冲去。看着在街道上滚起尘烟渐行渐远的六师军人们，阿呆深深吸了口气，胸膛有些颤抖。
9.
南与北。
两个人。
半个小时。
六道枪响。
像是夕阳下持枪对峙的牛仔，胜负只在毫厘之间，一个细微的失误都会命丧黄泉。
他是艾斯兰侦察一营队长，哈里斯·乔德森。打响世隐乡西征第一枪的狙击手。史册中不会记录这个无名狙击手的名字，但他的枪法与资历毋庸置疑是整个侦察营里最顶尖的。
另一人叫黄彪。世隐乡的农民。二十八岁参军，入伍七年，担任狙击手观察员的职务五年。凭借着预测危机的异能在战场的刀光剑影中存活至今。
但是这些数据与资料都是毫无意义的。
他们两个人在此前的一生中都没有任何交集，再多的对比也是无稽之谈。但是，此时此刻，他们是死敌。他们都是背负着各自的信念与责任，试图夺走对方性命的刽子手。
通常情况下，异人革命军的个体战斗能力都会高于艾斯兰军人，世隐乡的战士多是异人，能力诡异多端无法预测，往往能在战场中发挥出奇制胜的效果，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够与人数相差近十几倍的艾斯兰军队相互纠缠了半个世纪。相对而言，艾斯兰的军人能够依仗的，便只有更加科学的现代化武器了。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更加复杂。黄彪已经失去了惯用的右手，失血过多，危在旦夕。而哈里斯·乔德森从头至尾都不曾中弹，状态良好，此时的精神更是专注到了无以伦比的程度。两个人都抱着至高的觉悟，在树林的阴影中，在初初降临的黑夜里，与不曾见面的对手在刀尖上共舞。但凡有一丁点风吹草动被对方捕捉，换来的都会是无情的枪响。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山峦，这片茂密的树林被黑夜彻底笼罩，抬头时就连月色也见不真切。两人所能够依仗的，便只有多年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直觉与经验。就像是瞎子对剑，目不能视时，身体的各处感官都会变得更加敏锐，而对弈的两人为了不让对方察觉，都尽可能地保持缄默，攻击时无声而致命。
方才的半个小时内，两人都是在听到草地窸窣的声音后，不分先后地朝着对方所在的位置互相开了三枪，最危险的一次，哈里斯的狙击枪子弹甚至擦着黄彪的脸颊飞过，倘不是他有异能傍身，在关键时刻提前偏转过头，早已经饮弹西归了。两人保持着几乎完全一致的动作，在草地上匍匐着，移动的速度慢过了蜗牛，若不是夜风偶然穿过草地，甚至会给人一种画面已经定格的错觉。不知不觉间，两人相隔的距离已经不足百米。
狙击手对峙，最需要的便是耐心。越是没有耐心的人，就越容易露出破绽。在战场相逢的狙击手，隐蔽在各自的狙击地点，用瞄准镜对视两三天都算不上稀奇。
然而不管黄彪再怎么有耐心，他所拥有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最后一次开枪时角度甚至偏移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直接打到了哈里斯十米开外的地方。而哈里斯也同样意识到了这点，反而收敛了行进的速度，像是沉默的蛇，静静等待着猎物咬饵。
无声的战斗仍在持续，但是黄彪知道，此时他的境况已经是急转直下。意识开始模糊，额头发烫，显然是不及时处理伤口导致的感染，身体已经开始有了发烧的征兆。他的十二发备弹也仅剩下了最后两发，哪怕对方只是匍匐在原地一动不动，自己再不出手，也将迎来不可避免的终盘。
黄彪猛地咬破嘴唇，从嘴角滴出血来，试图让混沌的大脑再清醒一点，仅剩的左手放开扳机，缓缓下移，摸向了怀里的最后一枚手榴弹。
10.
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临时拼凑的这只两百人队伍冲向了华纳镇的中心广场。
在那里驻守的是七倍于他们的敌人。
喊声冲天，枪声四起。呈锥形的革命军队伍宛如尖刀一般突破了中心广场北边的防线。周边各个方向的华纳镇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向北面赶去。密集的净化弹如同雨幕般向那支队伍倾泻过去，站在前端的异人们怒吼着使出了各种各样的异能，子弹或是打在宛如水晶的盾牌上溅射开去，或是受到某些磁场的牵引而猛然调转方向直直下坠，又或是穿进军阵中打在异人革命军的身体上，中弹者在惨叫中倒地，面庞扭曲地挣扎着。
冲进了绿化带后，广场周围的一排喷泉雕像后隐藏的华纳镇人探出枪来，子弹喷射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广场，异人革命军阵前端的水晶盾牌后方猛然跳出一道不算伟岸的人影，跃在空中怒吼着对雕像群后方的敌人们扬起右手，掌心上的电弧轻快地一阵跳跃，渐渐汇聚，陡然产生了惊人的剧变，一颗宛如液态的电球在手掌上生成，随着那人的暴喝声骤然出手，沉沉地丢进人堆中，顿时整个天地都一阵爆闪，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撕开了夜幕，近几十名华纳镇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就已经化作了飞灰。
何足道的整只右臂都烧得通红，就连衣袖也焚烧殆尽，落到地上踉跄几步，旋即放声大喊：
“冲进去！！！！！”
一时间，无数的颜色照亮了整个黑夜。是雷是电是烈焰是冰川，隐藏在石砖下的树根肆意生长，如同有生命般的枝条死死地困住了敌人；有的人丢下了手中打空弹匣的冲锋枪，抽出泛着寒芒的短刀在人群中穿梭；身中数弹的异人皮肤腐烂得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死死地抱着眼前的华纳镇人张口便咬，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不曾松口；又或许是紫色的宛如虚空的光彩，一柄流淌着触目惊心电弧的长矛划过抛物线投掷在空地上，炸出惊人的凹陷；司令官何足道的头发根根直立，眼里布满了血丝，双手放出的电弧如同蛛网般向四周放射，一拨又一拨的人被麻痹得动弹不得，口吐白沫，关鹄卿被暴怒的华纳镇人压在身下，拼命地死掐着对方的脖子，猛一个翻滚让对方的后脑勺磕在了台阶上……
异人革命军像是永不磨损的军刀，闪烁着教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寒芒，那两百个异人成为了这片黑夜中唯一的亮光，不知疲倦地向广场中央冲杀过去；华纳镇人却像是杀之不尽的恐怖蜂群，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异人军的生命。
浩浩荡荡的军队在何足道的带领下冲进了广场中心的信号塔中，迎面而来的却是数不胜数的华纳镇守备军，仅剩的百余人陆陆续续冲进塔内时，建筑的外围已经被数百名华纳镇人彻底包围，一部分扛着重型武器的异人自觉留在队伍后方断后，站在门口的围栏前怒吼着对敌人倾泻着手中机枪的子弹，何足道沿着楼梯一路向上冲去，他的身体周围电弧乱窜，就连友军也不敢随意靠近，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一团温度恐怖的电球，射到他身上的子弹还未接触到皮肤就已经化成一滩铁水。他一马当先，喉咙嘶哑地摧枯拉朽地向顶层冲去，身为普通人的华纳镇人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华纳镇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当头的那名异人才是这支突袭队伍的核心，这群失去了一切的男人满目通红地怒吼着从楼梯上跳下，竟是有十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拉开了腰间手榴弹的拉环，拼命地冲向了楼道上的那支队伍。
十几道爆炸声先后响起，恐怖的温度在信号塔中炸开，甚至诱发了革命军人身上许多枚炸弹的殉爆，就连地面都为之颤抖。烟尘混杂着扳机扣动的声音从信号塔的窗户中向外飘去，当视野重新恢复清晰时，那一马当先的白色电弧已经没了踪迹，何足道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趴在楼梯上，回身望去时，队伍中的战士们已经不足百名。
他睚眦欲裂，使尽平生所有力气：
“上啊！！！！！！！！！！！！！”
不上不行……不上不行……不上不行……
头上的楼道曲曲折折蜿蜒而上，仿佛没有尽头，顶部的白炽灯像是天堂照下的圣光，要将剩下的革命军战士引渡到世界的终结。
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华纳镇人们仍像是无穷无尽的游魂野鬼，凄厉地啸叫着，端着枪冲向楼道中的异人，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把这群人永远地留在这里。何足道身旁的一名战士被射成了筛子，他抓过战士尸体手中死死扣着的冲锋枪，不要命地向前冲去，冲锋枪恐怖的后坐力使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巨颤。一名横倒在楼道上的华纳镇人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脚踝，何足道被直接绊倒在地，更多的敌人从楼梯上冲下，密集的火力隔开了他与后方战士们的联系，何足道拼命地挣扎着，冲锋枪的枪托生生砸碎了那人的颅骨，勉力站起身来时，远处的楼道上几杆对着自己的微型冲锋枪已经进入了射程范围内，他的异能已经耗尽，根本没有再次施展的机会，楼道里是铺天盖地的怒吼声，他的眼睛睁得几欲裂开——
轰——
11.
在黑夜中匍匐前行。
将最后一个人送入黄泉。
不问姓名，地府相见。
拉环叼在嘴里。仅凭一只手爬行。黄彪不知道那个狙击手的名字。但知道他是谁。
就如同艾斯兰人听得出m210的枪声，他也不会认错艾斯兰制式狙击步枪的声音。
这种无需语言的交流与博弈，已经说明了太多的东西。
他已经是将死之人，必死之身。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带走自己右手的人带去见燕三。
他很清楚那人上一次开枪的方位，那人可以以逸待劳，但他不能坐以待毙。
一切就让这最后的一颗手榴弹来见分晓。
彼此之间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太久。他无法确定那名狙击手现在已经藏匿到了哪里，想要确认倒也不难，只是需要铤而走险。
而对如今的黄彪来说，连性命都没有了，铤而走险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靠右侧过身去。干燥的草根扎到肩膀处的断口，剧烈的痛感令他汗毛倒竖，他强忍着疼痛，腾出仅剩的左手，摸起了地上的一颗石子，眯缝起眼睛，朝着身旁六七米开外的一棵树干上掷去。
枪响几乎是在石子碰撞到树干的瞬间同时发生的。
而且近在咫尺。
听到那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的枪声时，黄彪浑身一颤，甚至没有一丝犹豫，身体的本能就超过了大脑思考的速度，左手猛地握住嘴边的手榴弹，将拉环狠狠拔出，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猛然丢去。
手榴弹在空中划过抛物线，凭借着一闪而逝的月色，一道显然不同于狙击步枪的左轮枪声骤然响起，“叮”的金铁交击声响起后不到半秒，手榴弹在空中骤然炸开，爆炸的余波直接掀翻了趴在地上的黄彪，烟尘呛进气管里，他咳嗽着猛然抬起头来，在树叶的缝隙中投下的月色中，一道影子向他冲来，手中银光闪现——
黄彪仓促地抬手招架，匕首穿过掌心，鲜血爆绽。黄彪惨叫一声，血性大发，被匕首穿透的左手猛地发力反握住那匕首的刃尖，哈里斯来不及松手，连人带匕首朝前踉跄一步，迎上了黄彪的一记头槌，整个人向后仰倒，头脑一昏，本能地抽出了方才用来打爆手榴弹的单发左轮。黄彪趁那一当口一个翻滚甩掉了手中的匕首，抽出了腰间的那把m210。早在十几分钟前，他已经无声无息地拆掉了m210的组合式枪管，这会使m210的射程和威力极度锐减，甚至不及普通手枪，但是好在射击的速度会提升不少……而且可以进行二连发射击。
枪响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的。
黄彪未雨绸缪的做法使他的m210击发早过了需要进行重新装填的单发左轮。但由于他的手被匕首扎穿，伤到筋骨，仓促之下子弹竟是打偏了，直接击穿了哈里斯的大腿骨，却并没有造成直接的致命伤害。
惨叫声也是同时发生的。因为单发左轮的子弹打在了黄彪仅剩的左手上，掀飞了他的小拇指和无名指，m210脱手而出，卡进了石缝里。
几次交锋都是在两人碰面的几秒内发生的，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均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血性彻底激发出来的两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在乎身上的伤痛，哈里斯怒吼着扑将上来，挥拳打在了黄彪的脸上，黄彪一个翻滚倒地，哈里斯穷追猛打，用出了军队的擒拿术卡住了他仅剩的左手，肘部关节被扭曲到一个近乎恐怖的角度，黄彪发出极其凄惨的叫声，浑身冷汗飙出，使出了死力，双脚一蹬，把哈里斯连带着两个人在草丛里滚了一圈，方才脱出身来，要是再晚一秒，他的左手就会被标准的关节技折到脱臼，无力回天了。
哈里斯的左轮也在方才的扭打中掉落在地，两人从草地上坐起身来，均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柄卡在石缝里的m210。黄彪距离较近，起身更早，拼命地朝着那两块巨大的青冈岩冲去，哈里斯大喊起来，全力狂奔，跃起身来在空中一记飞踢踹在黄彪后腰上，黄彪一个踉跄朝前扑去，整个人都扑到了青冈岩上，被坚硬的石块磕得头脑昏花，随着一声沉闷的穿刺声，m210只剩半截的枪管直接扎穿了他的肚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汇报二三事。
如你们所见，这个七月我如自己所愿地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当了几个星期的咸鱼。
上个星期去了趟北京和画师兔爹面基，过了几天不知山中年月的死宅游戏生活，肝了很多ps4游戏，没赶上怪猎世界的纳凉祭，但是还是回坑了，8月1号mhw会和最终幻想14联动，准备出新龙。我也回到了香港，恢复了通宵上班，每天只有四五个小时自由时间的生活，也有在空闲的时间里为了转职片手剑玩家兢兢业业地努力着。
看我这样详细地跟你们汇报自己近期的游戏成果，是不是有一种梦某人态度极其恶劣、异常恬不知耻，极度心安理得的感觉？
……
我确实是很心安理得呀！
咳咳，言归正传。
怎么说呢。
很多同学觉得我这是自暴自弃了，反正界已经这么凉凉了，有人跟没人不都一样吗，这样那样如此这般云云。但其实不是。
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我想通了。
界是一本网文。但也不是。我希望它可以通过网文这个渠道，让很多与你们的年纪相仿的人看到。
但它不是单纯由文字组成的胡拼瞎凑，按照什么固定套路写出来的故事。
如今我和垃圾童已经在这个故事里面融入了太多心血，真正想要写出来的故事只写了不到五分之一。
花去的时间已经接近三年。
不知不觉间，这个偶然间创造出来的故事已经彻底融进了我的生活。
走在上班的路上，听着网易云的私人电台推出很可爱的歌，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出沈园在脑子里转来转去的画面，又或者是别的情节，然后不顾旁人目光地开始傻笑。这是长期以来我的单调生活中常能见到的画面。
经过这一个月的休整，我也算是明白了一点。对我而言，写并不是工作。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无论再怎么喜欢的事物，一旦将其视为工作，往往也会失去很多它本来应有的感觉。就好像是一首爱不释手的歌，把它设为了闹钟铃声以后，不到一个月也会开始觉得厌倦。
九个小时上班。六个小时睡眠。上班的个把小时车程。之前的几个月里，为了保证基本的4000字更新量，我已经把吃饭、睡觉、娱乐的时间彻底压缩，生活得像是彻底紧绷的弦。我不是说这样有多不好。只是回顾起那段时间的生活，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对于写产生了一丁点抗拒感。
就像是听腻的闹钟铃声。它本身的旋律再如何美妙也无济于事，因为它一响起，就意味着你要起床。要上班。要把今天三分之一的人生付诸于自己根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上。
我于是开始感到些许后怕。写作两年半，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界是让我自己很喜欢的故事。但如果有一天，连我自己都不喜欢它了，那它就更加不值得别人喜欢了。
今天是7月31日。书架里还有这本书的人其实我并不清楚还有多少。不多。但是够了，我很珍惜你们。谢谢西楼霜同学冷酷无情的催稿，让我在血战炎妃龙的时候常常能够感觉到一种如芒在背的刺痛。
我一直不愿意辜负你们。很勉强地让自己写出字数达标的章节，应付一天又一天的更新。直到现在我终于想通，界不是那样的故事。不是一章两千字卡着网站标准刚好可以赚到一章几分钱的故事。真的为了维持更新而不顾质量，那才是真的辜负。
所以现在我开始调节自己的生活状态。开始按照自己的节奏、写一些自己其实很想写的东西。我想继续做远桥老师的说教时间，但是每当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就会想，连正文都没有写，我有什么脸去做那种毫无意义的番外呢？但不是的。
我记起来了自己跟你们说过的话。
喜欢就好了。
喜欢就是最好的。最纯粹的。
所以这一次的汇报，除了大概交代一下我当了一个月咸鱼的缘由，也会再向大家交代一些事情。
界的更新不会再按照网文的标准。从今往后是一天一更，还是三天一更，我也说不上。更新的是正文，还是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也说不上。但唯独有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
我仍旧对这个故事爱不释手。我没有放弃。
昨天在便利店仓库里搬货的时候我戴着耳机听歌，忽然很想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故事。这个念头逐渐清晰，在脑海里面萦绕不散，甚至让我一度有辞职回家立刻开始写作的冲动。有这个念头真是太好了。宛如枯竭已久的身体被雨水浇灌。我甚至为此开心了整整一个晚上。
在写完这篇汇报以后。我就会开始写。在这里也不卖关子了。
新番外的名字已经想好了。叫做。是属于的if线小故事合集。再详细一点，就是假设一番如果界的这帮家伙生活在公元纪年的现代，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是甜甜的，轻松的小日常。具体的内容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会发出来了。虽然是和远桥老师一样不定期更新，但还是希望你们可以期待一下。因为我和垃圾童在讨论这个番外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姨妈般慈爱的微笑来了。
往后的情况大抵也是如此。我会随性而为地写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样状态下的我写出来的东西大概也会比背负着催稿压力时写出来的要可爱一些。对于生活状态的调剂还会继续。我不会再强求自己每天必须写出多少字，我只会强求自己写出好看的故事。
那么，大概就到这里吧。我希望你们都好。像我一样好。
我是梦长。马鞍山便利店小王子。中国南方的通宵战神。今后也会很开心地生活和写作下去。
很高兴认识你们。承蒙厚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道听途说Luv Sic》 Vol.1
pt1.男女（上）
虽说用莺飞草长来形容确实不太合适，但今年九月的开学季确实有着初春时万物生长、清风缠绵的缱绻气息。
雏光高中的校门前，穿着制服的男女学生们说说笑笑、鱼贯而入。尽管开学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仍然能从新生的眼神和交谈中感受到对新生活的憧憬。放眼望去尽是让人心旷神怡的青春气息。
三三两两。青涩的少女、精致的小皮鞋沿着方砖格子踢踏着清脆响声，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新学期的经历，随着秋风飘荡的裙摆，倘是聊到些许恋爱的话题，往往能看见少女通红着脸羞恼地追打着同伴，蹦蹦跳跳地跑过斑马线。
这是独属于高中时代的美好。每个人一生中只能经历一次的玫瑰色生活。就连空气里都仿佛洋溢着令人年轻的荷尔蒙气息。当学生们长大成人、步入社会，再回忆起青涩的高中时代，往往记得最多的都会是操场之上万丈高空的云卷云舒。
尽管如此，青春也不尽是美好的，期间总会有人被困扰，感受着些许可爱的烦恼。
两名学生并肩走进校门，站在门口执勤的男班主任见着来人，温柔一笑，模样春风也似。
“柠柠，早上好。沈园，早上好。”
“李老师早上好。”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少女乖巧地点点头与班主任互道早安，另一旁留着长长蝎子辫的少女却是打了个呵欠，脸上满是与往常那活泼神态不相称的疲态：
“早……”
两人沿着校道朝食堂走去。柠柠悄悄抬眼看了几眼蝎子辫少女脸蛋上两道浓郁的黑眼圈，终于是忍不住怯声问道：
“园园，又失眠啦？”
“还好啦。”
见着她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柠柠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问：
“是因为……蓝思琳的事？”
“没、没有啊！”一提到这个名字，沈园整个人便是一个激灵，就连睡意也瞬间褪去了大半，眼神不安分地四处张望：
“哪有！”
“但是啊，”柠柠关切地望着沈园：“你不是说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理你了吗？”
“哎呀！反正跟他没关系啦！”沈园握紧了背包带：“谁会在乎那种猴子啊，长得又丑脾气又差性格又懒嘴巴又损一天到晚没说过一句好话，不理我我还乐得清净呢，没人性的棕毛猴子不理人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这种时候只要诅咒他早点死掉就好了！”
柠柠被沈园连珠炮似的回应吓得一愣，好奇道：
“但是，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没有！不是！”沈园脸蛋倏地一红，急得话都说不清楚：
“我昨天已经跟他分手了！”
“就是说他昨晚有回复你咯？”
“没有……”沈园的声音低了八度，耷拉下肩膀，又恢复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是我自己单方面提出的……”
柠柠眨巴眨巴眼睛，恍然道：
“就是说，你昨晚已经跟他说分手了吗？”
沈园僵硬地扭过头来，失魂落魄地看着柠柠，语调又低了八度：
“是我自己单方面在脑子里提出的……”
“噢……”柠柠长长地噢了一声，低下头去专心地看面前的路砖，心想毕竟是私事，便不打算再过问了。校道上的两名少女走在树荫里，陷入了一片相当诡异的寂静中。
沈园还是先沉不过气来，紧绷着的脸蛋一阵抽搐，然后塌成一副苦瓜脸，转头幽幽看向柠柠：
“柠柠……”
“欸？”柠柠被吓了一跳，仓促地扭头。
“八天了……”
“哈？”
“不是一个星期……他已经不理我八天了……”
“呃……是吗……”柠柠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额头快要渗出汗来：
“园园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藏不住心事哈……”
沈园并没有理会柠柠的吐槽，仰起头来，精致的脸蛋上似乎已经泪光晶莹，溢出了委屈的泪水来：
“八天了啊！明明上个星期我和他什么都没做来着，又没有招惹他生气，他也没有招惹我生气……呃，有是有啦，不过平时和他吵架的话都是一两天就好了，但是那天明明就是他有错在先嘛，章鱼小丸子就只有那么八个……不是这个啦，就是说啊，平时他就算再怎么没精打采，还是会理我一下的，明明已经在一起快一年了，我还专门考到雏光来呢，又不是没有吵得更厉害的时候，那时候就算是我错了他也会哄我的……但是就是很奇怪啊，章鱼小丸子就只有那么八个……”
“园……园园……”柠柠嘴角抽搐出声打岔：
“难道说，你们俩闹别扭是因为章鱼小丸子吗？”
“才不是！”
“……那、那你到底给他吃了几个啊？”
“跟这个没关系啦！”沈园含糊地想要一语带过，又忍不住想强调：
“章鱼小丸子只有八个欸！”
“……”
“一天两天也就算了，三天四天我就很生气了，但是他一直都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欠揍模样，而且就连我威胁说要揍他他也没有反应了耶！跟平时完全不一样，我都被吓到了，结果到现在他还没理我，柠柠，我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沈园越说越悲愤，猛地伸出双手搭在柠柠肩上，把她抖得跟个沙袋似的。
“而且啊，网上不是说吗，人的细胞只要七天就会全部新陈代谢一遍，变成新的细胞，人也会变成全新的人了，现在已经八天了，他会不会已经彻底不记得我了啊？但是如果我主动找他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有骨气吗？啊啊我真的好难受啊柠柠柠柠柠柠……”
“但是园园，人类的细胞其实是要七年才会新陈代谢一遍的啦呃啊呃啊呃啊……”
“那！我！该！怎么办啦！”
两分钟后，蹲在树根旁边满脸青灰色的少女终于扶着树站起身来，语气虚弱得犹如风中残烛，失意呐呐着：
“脑袋好像脱臼了……”
沈园关切地拍着柠柠的后背，羞红着脸结巴道：
“柠柠抱、抱歉……我不小心用力过度了……”
柠柠长呼出一口气，叹道：
“就算园园你问我要怎么做，我一直都没有谈过恋爱，怎么可能知道嘛……”
“诶——诶？”沈园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确实是哦……”
正呐呐着，又换出一副苦恼的神情叹气道：
“柠柠今年还差两个月就十六岁了呢，连初恋都没有，好像是挺惨的。”
柠柠的胸口仿佛遭上了一记重击，再次靠在树干上，发出快要死掉的声音：
“这么仔细地记得我单身的时长还真是谢谢你啊……”
“诶嘿嘿……我没有那么好啦……”
“我没有在夸你！”
柠柠感觉自己的胃部几乎快要揪成一团，猛地挺直身子、长吸口气，转头看向沈园，神情认真：
“园园……”
“嗯？”沈园凑近了些许，对着柠柠眨巴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如果你真的很苦恼的话，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啊？”
“问嘛问嘛。”
柠柠犹豫了一阵，还是做贼似的凑到沈园脸侧，咬着耳朵问道：
“你和蓝思琳……那个过了吗？”
话刚出口，柠柠便已经心觉不妙，脸蛋倏地红了起来，直暗想自己真是太离谱了，怎么可以问出这么隐私的问题，谁知沈园听完以后竟是面不改色，又眨了眨眼：
“那个？那个是哪个？”
柠柠干咧了一阵嘴角，露出一个非常尴尬的笑容，慢吞吞转过头去：
“没、没什么……”
看来园园还没有被蓝思琳学长糟蹋，柠柠想着，又鼓起勇气，问出了一个尺度稍小的问题：
“那你们俩……有亲过吗？”
“诶？”沈园突然涨红了脸：“你你你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哎呀，你就说嘛！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这个……这个这个那个那个这个那个………那个什么呃……诶……这个……”沈园双手叠在胸前，很不安分地戳着食指，眼神闪烁，嘴里吐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来，又忽然耷拉下肩膀，活像只被太阳晒化了的史莱姆：
“没有……”
这次倒是轮到柠柠吃惊了：
“接吻都没有吗？我还想着你们都交往一年了，应该早就有过了才对的……”
沈园忽然扭过头去，嘴巴嘟得能放上一整条扁担，绞着手指十分心虚地说：
“因为人家年纪还小，不好意思嘛……”
“都已经交往一年了事到如今还装什么纯情啊！”
柠柠颇有些抓狂地吐槽了一句，又头疼地捏捏眉心：
“那牵手呢？牵手总该牵过吧……”
“没有啦……”沈园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是从柠柠的询问中隐隐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柠柠啊，一般的话，交往了一年的那个什么……都会牵手的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学姐们都是这样说来着……”柠柠嘟囔：“她们聊天的时候总是说这类的话题，按照学姐的说法，交往了一年的情侣别说牵手了，恐怕早就已经分手了才对……”
“是这样啊……”
“而且……”柠柠说到这里，语气变得犹豫起来：“园园，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什么奇怪啊？”
“因为那个……蓝思琳学长……他不是……呃……混混嘛……”柠柠悄悄抬眼看看沈园，见她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
“一般来说，混混不都是……色……色狼吗？”
“啊……”听到这里，沈园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到蓝思琳平时在街上东张西望的猥琐眼神，不禁生无可恋地应了一声：
“好像是这样的……”
“所以你想啊，”柠柠继续循循善诱：“蓝思琳他明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好像对园园你又不感兴趣……你说……你说……”
“他会不会是……”
“……出轨了啊？”
“诶——诶？！！！！！！”
……
教学楼的天台上坐着三个男人。
好在今天天气偏阴，即便是中午时分也难以透过层层叠叠的白云看到太阳，再加上时节已是入秋，待在这里也不算炎热。
但这三个男人看起来实在太过于怪异。
因为他们一直都没有说话。各自挑中一片云看着发呆，其中两个手里都捏着半截烟卷，倒是边上绑着头带的白发男孩嘴里叼着根塑料棍子，格格不入。
沉默已经持续了许久。仿佛要沉默到永恒。
最先打破这压抑气氛的，是正中间的爆炸头。
“思琳啊。”
爆炸头脸上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沧桑，把手上没抽完的烟塞进了另一只手上的咖啡罐里——拿着咖啡罐的左手打上了石膏，绷带绕过脖子——吐出了最后一口烟。
“嗯。”旁边棕发小辫儿桃花眼的男子仍旧看着天上的云发呆，看起来似是已经魂游天外，就连方才的回应都仿佛是无意识发出的。
爆炸头用呢喃般的语气说：
“我摸到了。”
“嗯？”回应的声音依旧懒散而漫不经心。
边上的白发男生嘴里的塑料棍子搅了搅。
爆炸头双手手肘搭在膝盖上，微微眯缝起眼睛。
“今天早上，我骑单车的时候，在下坡路用了全速。”
“嗯。”
“然后，我松开了手。”
爆炸头说着，微微眯缝起眼睛看着天边的云彩，伸出尚还健在的右手，作出虚握的手势，天际正好有秋风流过，他的五指无意识地抓了抓。
“嗯。”
“然后，我摸到了。”
爆炸头顿了顿，神情肃穆地闭上眼睛。
“嗯。”回应的声音仍旧风淡云轻，另一边却传来喀呲一声脆响，那是棒棒糖被咬碎的声音。
旋即一切又陷入了沉默。
仿佛要沉默到永恒。
但这次的永恒没有持续太久。
大概是十余秒后，发呆的小辫子男人视线稍稍偏了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爆炸头左手上的绷带，出声道：
“杯？”
这次发出“嗯”声的却是爆炸头，他沉吟良久，有些不太确定地皱了皱眉：
“g吧。”
“说g不说吧。”白发男子反应极快地回复。
“我说凤哥，”蓝思琳动也不动，回应的速度却也是快得反常：“你其实没有摸过吧。”
白发男子嘴里还嚼着棒棒糖的碎粒儿，迅速地接腔：
“g罩杯比你的头发还炸。”
蓝思琳道：
“而且罩杯并不完全等同于女人胸部的大小。”
白发男子道：
“罩杯尺寸等于胸围减去下胸围。”
蓝思琳道：
“也就是说胸部很大的肥婆罩杯可能并不大。”
白发男子道：
“个子娇小的豆芽菜也有可能是波霸。”
“结论——”
蓝思琳伸直腿，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
白发男子取下嘴里含着的塑料棍子，顶端剩下的小半颗棒棒糖泛着湿润的光：
“屌丝。”
“你们两个。”体格算不得魁梧，与其他两人同属瘦削身材、却被称呼为凤哥的爆炸头男子面不改色地用右手抚过左手的石膏，淡定得像是雨夜砺剑的孤高剑客。
“——犯了致命的逻辑错误。”
他扬起头，微眯起眼。
“如果我摸过欧派的话，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来感受欧派呢？”
蓝思琳长长地“嗯——”了一声，再次恢复一分钟前的发呆状态，神游天外。一切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发男子终于吐出嘴里光溜溜的塑料棍子，从口袋里摸索出了另外一根包装得很好的棒棒糖。
爆炸头眉头挑了挑，视线扫过白发男生脚下一堆吃得干干净净的塑料糖棍，阖目道：
“尼尔，你最近烟瘾有点重，该戒了。”
尼尔凑到嘴边的棒棒糖微微一滞，僵硬地转过头，扫了一眼爆炸头脚下堆成小山的烟蒂，又转头，看了看蓝思琳手指间那已经燃到尽头的香烟，抬起头，朝独自望着天空发呆的蓝思琳抛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蓝思琳看起来已是魂游九天，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彩流动，懒洋洋张口：
“他把你吃糖的行为比喻成抽烟，试图创造一个幽默的段子。”
尼尔微微偏头，表示不解，问道：
“我该笑吗？”
“嗯——”蓝思琳这次的“嗯”是平声，表示不予置评。
尼尔将新的棒棒糖塞进嘴里，用舌头搅来搅去。
爆炸头面色不改，轻轻低下头去，叹息道：
“好想摸胸啊。”
叫凤哥的男人思维很是跳脱，话题转移得很生硬。好在其他两个人也显然并不是什么简单货色，早已经适应了这种诡异的对话模式。
蓝思琳又淡淡地嗯了一声，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我也是。”
舌头搅动棒棒糖的声音戛然而止。爆炸头和尼尔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去，用相当怪异的视线注视着蓝思琳。
“思琳啊”爆炸头问：“说起来，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附议。”
爆炸头又道：“有女朋友的话，不就可以随便摸了么？”
“附议。”
蓝思琳转过头，对尼尔说了一句“附议不是这样用的”，又仰起头看云，只是脸上本就憔悴的神情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无神，他沉默了半晌，忽然悠悠出声道：
“凤哥，你说女人和男人为什么要长呢？”
爆炸头深吸口气，右手握成拳放在嘴前，陷入沉思。含着糖的尼尔懒洋洋地接道：
“女人是为了喂奶，男人是为了区分正反面吧。”
“附议。”爆炸头道。
“是这样啊。”蓝思琳颇有一种豁然开朗、茅塞顿开的感觉，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下巴，释然道：
“原来我的女朋友是男人吗？”
话刚说完，三人便听到远处的教学楼通道铁门传来一阵响声。像是碰撞的声音。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爆炸头问。
“风吧。”尼尔说。
“嗯。”蓝思琳应。
关于欧派的话题终于告一段落。爆炸头又想起什么：
“思琳啊。”
“嗯。”
“说起来，你从开学到现在就一直没什么精神吧？”
“嗯。”
爆炸头闭起眼睛：“果然……”他微微睁眼，神情变得沧桑起来：
“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吗？”
“嗯。”
爆炸头用完好的右手拍了拍蓝思琳的肩头，叹道：
“你还是太年轻了。年轻人容易冲动，做错事也是应该的。”
话刚说完，教学楼通道铁门处又传来一阵响声。像是锁头撞击铁门的声音。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爆炸头问。
“风吧。”尼尔说。
“嗯。”蓝思琳应。
爆炸头又叹了口气：
“思琳啊。能够做出这种事情，其实我也理解。谁都有过那种时候。第一次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只要吸取教训就好了。”
“嗯。”
“但是啊……”爆炸头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对蓝思琳说：“这种事情，偶尔一次还算是有益身心，一旦沉迷了，很有可能会倾家荡产的。”
“嗯。”
“不过思琳你也真是可怜啊。难得放个暑假，又是连续一个星期的，堪称男人天堂的盛会，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教学楼的铁门发出轰然巨响。
“蓝思琳！！！”
一道充满杀气的娇小身影蹭蹭蹭地逼近过来，三人愣神，齐齐仰起头去，和那气喘吁吁，面色不善的蝎子辫女孩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爆炸头问。
“梦吧。”尼尔说。
“嗯。”蓝思琳应。
“是梦吗？”爆炸头有些吃惊。
“是梦。”尼尔说。
“嗯。”蓝思琳应。
“此话怎讲？”爆炸头问。
“教学楼的门是锁着的。”尼尔说。
“嗯。”蓝思琳应。
“而且我们是从八楼的阳台爬上来的。”尼尔又补充了一句。
“嗯。”蓝思琳应。
“哦……”爆炸头恍然。然后，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右手握成拳放在嘴前，陷入沉思，神情复杂：
“但是，如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说法是真的，我为什么会梦到弟妹呢？我明明是喜欢女人才对……”
沈园额头冒出青筋，撸起袖管。
注释1：在if线的设定里所有角色都会比《界》的年龄小一些，此时的蓝思琳尚未成年，抽烟属于不正当行为，作为惩罚已经注定了其到故事结束都会是死处男的结局，请诸位同学不要随意模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终焉：界》正文 《道听途说Luv Sic》 前言
往常看很多文本小说或者是电视剧的时候，总能在开头或是结尾的部分看到那么一行字。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曾经很好奇这句话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当听故事的人沉迷于其中的时候，这句冰冷的话无异于一记当头棒喝，把沉浸于其中气氛的我硬生生地拉回现实。
写出这篇前言的时候，我稍微花了几分钟查询了一下这句话的起源，起源也并不怎么美好。无非是些为了避免版权纠纷、引火上身，因而向现实妥协的说辞。
我不喜欢这样。
我希望很多美好的故事是真实的。我希望彼得潘不是虚构的，希望几百年前世上真的有个叫做辛德瑞拉的女孩穿上了水晶鞋，也希望violetevergarden是我的老婆。
我始终坚信最基本的一件事情：作者是写故事的人。是骗子是造梦者。是要给读者带去浪漫幻想的人。故事或许是虚构的，但至少那种脆弱的幻想，不该由作者亲手去打破。
所以我也一如既往地相信，《界》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故事。它是一个偶然与我命运交汇，以文字形式出现在梦长脑海中的真实世界。
它不是胡编乱造的文字集合，也不是什么虚构的故事。好比《阅微草堂笔记》中提及的那一句“如是我闻，姑妄听之。”
——这都是我道听途说的故事，相信与否都无所谓，且听着吧。
这才是属于一个造梦者应有的浪漫和气节。
所以，这个全新的if线短篇集，名字就叫做《道听途说luv（sic）》。至于英文后缀的意义，是向我最喜欢的说唱歌手shing02的致敬。
故事的名字就像它的内容一样。是我从道听途说过来的故事。真实性无从考究，但不是我自己虚构的。我也不会害怕有什么雷同之处。或者说……如果在另外一个世界、或是我们所处的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真的有着类似的故事在上演在发生，那么，这个世界未免也太美好、也太可爱了一些。
我愿意为它负责。
希望你们喜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