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录》 第一章 “遇袭”的斥候队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羊啼儿趴在矮草丛里，紧紧地把身体贴近地面，生怕惊动了驻扎在不远处的戎国主力军队，坏了队正的计划。 可是，已经三天了，还是没有发现敌军有任何的动静，对方要是一直不动，难不成要在这趴一辈子？ “绕过对方斥候和大军，被对方的辎重营在不经意间发现。”这是什么奇怪的命令。 羊啼儿不能理解队正想要干什么，咱是斥候队啊，要做的不就是偷偷地、远远地探一探敌军的人数和动向，然后跑回营里报告一下？为什么要被敌人发现呢？而且是被“不经意”地发现。 “伍长，这戎贼们一直不动啊。队正说让我们五日内完成任务，已经三天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得离得更近一点？”一个小兵小声地对羊啼儿说。 “柱子他们打听到，说戎贼的辎重营，每隔三五日，就会来这边收牧草，再等等，估计今天会过来的。”羊啼儿嘴上这么回答，心里却在腹诽。 也不知道憨柱子打听到的消息靠不靠谱啊，自己带着四个五人队，在这趴了这么长时间，要是没完成任务，看我不回去扒了你的皮！ 不过，话说回来，柱子这种憨货也能当上伍长？真不知道队正是不是瞎了眼。 “伍长伍长！他们出来了！快看！是不是咱们等的人！”小兵略微兴奋地低声吼道。 羊啼儿定睛看向小兵指的方向，只见一群背着弓箭和箩筐的戎人，向自己这边走来，大概有五十来人。 “对了！按之前的计划，快！”羊啼儿松了一口气。 很快，羊啼儿这二十个人，开始猫着腰，偷偷地往草丛里倒一种黑色的粉末，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跟草下的土有什么区别。 “敌袭！敌袭！”出来割草的戎人小队，显然也是熟悉战场的人，不一会儿就发现了鬼鬼祟祟的羊啼儿们。 “快跑！”羊啼儿大喊一声，二十人立马丢掉了手里还剩下一点黑灰的空袋子，往远处的山坡狂奔。 山脚下的林子里，藏着斥候们准备逃命用的快马，队正他们也会在那附近等着支援。 然而，戎人军虽说都是辎重部队，平日里就负责烧个饭割割草，但说到底也都是粗犷汉子，戎人队正遣了几人回大军报告，剩下的人就抛掉箩筐，持着弓箭追了上来。 到底是离得太近，没一会儿就被戎人追了上来。 戎人的人数是羊啼儿们的二倍，虽说羊啼儿们都佩了精铁打造的横刀，而戎人手里拿的都是骨刀和狼牙做的箭。 可是，装备的优势弥补不了人数上的劣势，交战不一会儿，羊啼儿这边，就有大半的兄弟受了伤，其中还有一个当胸中了一箭，眼看就要不行了。 “队正他们怎么还不来！”羊啼儿一刀劈在一个戎人的肩膀上，愤怒地叫道。 “羊啼儿！老子来了！别叫了！”队正那永远慵懒的声音，用老子这个自称显然是不合适的。 然而，羊啼儿却为之一振，太好了，有救了！嘴上却依旧不饶，“哼！我们在泥里趴了三天，不敢合眼！你们却不专心盯着这边的状况？” 队正骑着马，径自冲向了戎人的队伍中，连斩两人，听了下属羊啼儿的抱怨，却并不恼火，笑道：“别废话，快上马！老子垫后，回去了再给你赔不是。阿平伤得很重，你们快些带他回营！” 羊啼儿闻言，立马正色，带着自己的二十人上了队正领来的坐骑，飞快地向大营奔去。临走又放佛想起来了什么，“队正！答应我的队副一职，别忘了啊！” “这个官迷，呵呵…”队正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身又砍掉了一名戎人士兵的脑袋。 清理掉这一对辎重兵，不过用了一盏茶的工夫，想来羊啼儿他们已经跑远，戎人接到报信也该追出来了。 队正掉转马头，向之前藏身的密林方向跑去。自己带着这群戎贼在林子里绕上一绕，足够给羊啼儿他们争取到回营的时间了吧。 “队正！这边！”柱子看到队正带着人奔了回来，焦急地招着手。 “你这个憨货！”队正笑着呵斥了一声，又问道，“咱们之前准备的都安置好了？” 柱子拍了拍胸脯道，“大坑早就挖好了！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草皮子，保准叫这些戎贼有来无回！” “那就好，估计他们刚刚看到我们往这边跑来了，估计一会儿就到。咱们，上山！” 待到队正带着部下们在山这边绕了一圈，再回到大营的时候，已经比羊啼儿他们晚了整整一天。 “荀队正！你回来啦！校尉说让你回来后立马去他那里！”营门口的卫兵对队正说道。 “羊啼儿他们怎么样了？没被罚吧？”见校尉前，还是打听清楚上官的态度比较好。 “羊啼儿进了校尉营帐好一阵子才出来，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不过羊啼儿出来的时候黑着脸儿，惩罚倒是没有。”卫兵很是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斥候队正，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讲了出来。 黑着脸，呵呵。 荀队正笑着摇摇头，估计是这羊啼儿还是讲义气地把这个馊主意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校尉却不相信，知道是他这个队正出的主意。 “启禀校尉！荀城带斥候队探得敌军不日将迁营！斥候队探听消息后，遇袭，与敌军大战！斩首四十二！我方伤十七人，其中重伤一人，末将已先行遣人送回！” 队正进了校尉的营帐，头都没抬，直接单膝跪地，大声禀报自己探听的“消息”。 “好你个荀城！跟你说过多少次！斥候队斥候队，打听好消息就行了！谁给你的权力，用计迫使戎军转移？要不是看在你姓荀的份儿上，老子军法办了你！”校尉怒道。 这个荀城，人是聪慧的很，就是太喜欢先斩后奏了，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就靠着功劳，成了斥候队的队正。 “不愧是荀家的孩子啊。”校尉心里暗暗叹道。 荀家是成国最大的军武世家，族中最优秀的子侄都是直接进荀将军的麾下的，只有一些平庸的孩子，才会到自己这普通的军队中。 然而，这荀家平庸的孩子，都能想出这么好的计策。 戎国军队驻扎在图阴河边不动，等着时机向成国军发起致命一击。 而自己手下的这支军队，耐不住这荒原上的气候，粮草也撑不过一个月，速战速决才是正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疑阵？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荀城的计策，在戎人军营中引起了不小的争论。阿古达木坐在主位，看着争论不休的下属，扶了扶额头。 搏雷将军命令自己带领这一万八千人驻扎在图阴河畔，就等着再过一个月入了冬，杀入不远处的永安城，抢一些粮食带回部落里撑过这个冬天。 夏天的雨水不多，往年能长到三尺高的牧草，今年只有不到一尺，牛羊都没贴足膘，牧民们种的那点稞子更是少的可怜。 如果不能抢到粮食，达沃部怕是有半数的人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搏雷将军向王庭送信，说是希望大王能够给达沃部救济些粮食。 王庭那边却回复说，准许大将军搏雷与成国通商，买取过冬的口粮。 可是，戎成两国多年相战，世代为仇敌，早已断了商贸往来，戎国愿意开放通商，成国愿意吗？ 虽说，也有不少戎人以外的西域商人往来在大漠荒原，买卖着远方的稀罕物件儿。可是，就算能买到粮食，贫穷的达沃部用什么买？那些瘦的皮包骨，走路都颤颤巍巍的牛羊吗？ 搏雷将军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待到入冬时，草原上北风凛冽，成国人受不了这刺骨的严寒，而戎人世代居住在此，倒是能够坚持抗刀上阵。于是，麾下三万的达沃战士，分了大半给阿古达木，命他暂时驻扎在这图阴河边，靠着河水滋养的那一小片牧场，与成国军对峙。 可那永安城的校尉张广，也是驻扎在边疆多年的老将了。 他意识到今年戎人今年的粮食定是不够吃，有可能会打草谷，便立即命人将永安城坚壁清野，着副将刘喜率五千人留守永安，自己带着一万人，驻扎在二百里外的图山脚下。 戎军本想着再拖上一个月，占着天时地利，再去进攻永安城，可是在昨天，辎重营那边传来的消息，让阿古达木和他的部下犯了愁。 辎重营的士兵本是像往日一样，去河边的草场上割牧草，却发现了一队鬼鬼祟祟的成国军卒，正在往草场上倒一种黑色的粉末。 辎重营小队追了上去，却被成国军斩杀殆尽。 等到大营接到报信，派人追去，一路追到了图山附近的密林，却全都跌进了深坑，不用想也知道是成国军挖开的陷阱。 追去的士兵没有抓到一个成国兵，只带回了成国人落下的布袋子，可是巫医一验袋子里残留的粉末，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蓖麻磨成的粉，要是给牲口吃下去了，不知道会死多少。 现如今，驻扎地附近最后的一片草场也被毁了。如果戎军还不发起进攻，就只能退回草原深处，总不能在这白白地等着牲口饿死。 阿古达木抬手，止住了下属们的争论，道，“咱们不能退回去，没有粮食，族中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就会被饿死。” “可是阿古，搏雷将军让我们等到入冬再战，就是因为知道现在的我们打不过成国人。”乌力吉上前一步，俯首对阿古达木道。 看着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伙伴，阿古达木深知乌力吉并不是畏战。乌力吉是达沃部里一等一的聪明人，总能在关键时刻，提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见解。所以，很有必要听一听乌力吉的话。 乌力吉见阿古达木没有接过话，便继续道，“我认为，这只不过是成国弄的陷阱。他们不在黑夜偷偷去下毒，反倒是在我们割草的日子去。这不是明摆着希望我们发现吗？况且，那么一大片草场，得用多少蓖麻粉，才能全都下毒？他们哪来的那么多蓖麻粉？” 众人听了乌力吉的话，不由得点头表示同意。现在，成国人比戎人更希望能够速战速决，因为他们捱不住草原上的北风，想早早地缩回他们的城墙里。 “可是，我们赌不起。”阿古达木无奈的说道。 “割来新的牧草，找几只牛羊试一试不就行了？”乌力吉笑道。 阿古达木一拍额头，对啊，试一下不就行了，自己这真的是被巫医的话吓得慌了手脚，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没想到。“来人，找十头牛，喂下去新牧草看一看。” “诺！” ...... “你带了多少蓖麻粉？真的足够毒死牛马？”成国军营中，张校尉一脸不信地看着荀城。 “张校尉啊，寻常的牛马自然是毒不死的。可是，这眼看就要入冬了，戎人舍得用好牛好马验毒吗？他们必然是找那病得不成样子的来试啊。”荀城自信地笑道，“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次试出牧草无毒，他们依旧坚守在图阴河边。咱们连夜再去下点毒，保管教他营里的牲口，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猴崽子！你手里哪来的那么多毒药？”张校尉大怒。 “自然是...”荀城看着一脸期待的张校尉，不由得翻了翻白眼。“自然是，请校尉立即派人，向州府请援，让将军火速送来一千斤蓖麻粉啊。末将告退！还要去探望一下受伤的弟兄。” 趁着张校尉还没彻底发火，走为上啊。哼，哪来的蓖麻粉？小爷要是告诉了你，你还不得打我军棍？ ...... “阿古将军，不好了！吃了新牧草的那十头牛，死了八头，剩下的两头也都站不住了！”辎重营的士兵，慌忙的进了营帐。 阿古达木闻言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不得不舍命一战了。” 乌力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只能看运气了。” 阿古达木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大帐，大声喝道，“全军听令！三日后，拔营进攻图山寨！进军永安城！” ...... 柱子站在图山顶，看着远处的戎军营帐隐隐有些变动，不由得笑了。 看来，他们这次又赌对了，戎人果然上了当，准备开战了，得快快回去禀告校尉。 想到这，柱子转身对身边的小兵说，“给马帮送信，让阿花别忙着准备蓖麻粉了，用不上了。其他人，跟我一起回营！十日之内，咱们就能回永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赛马场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孙子说过，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度、量、数、称、胜，这五环可谓是环环相扣。”荀城随手取来一张饼子，盘腿坐在了羊啼儿对面，笑着解释。 羊啼儿心里是很崇拜这个年轻的队正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还读过书，怎么就跑到这边关大营了呢？ 压下心中的疑惑，羊啼儿低声向荀城讨教道，“队正，您别跟我拽这些文邹邹的话，我听不懂啊。” “戎人号称是三万骑兵，可是连日来咱们在图山顶上观营数灶，排除掉那些疑营疑灶，他们最多也就两万人。戎人的大营方圆百里内，只有图阴河边上这么一块好的草场。所以连日来，他们一直只能在这里取草喂牲口。按他们割草的量，咱们就能算出来他们有多少战马。然后，咱们就能根据骑兵和步兵的数量，推测出他们的战术。”荀城笑道。 “怎么？队正，难道戎人不全都是骑兵？” “绝对不是。” “啊？那他们有多少骑兵？” “不超过八千！” “太好了！队正！那我们赶紧报告给校尉！”羊啼儿激动道。 “不。” “为什么？” “我若是张校尉，绝对不会相信一个毛头小子的话。” “可是，你不是推测出来了吗？” “就是因为，仅仅是推测。”荀城有些郁闷地说道。看着羊啼儿略显失落的表情，荀城笑笑道，“放心，我有办法。”然后，拍了拍手上的饼子渣，向远处的营房走去。这几天有些累，得好好休息一下。 羊啼儿杵着下巴，看着蓝得不像话的天，暗暗念叨着，“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 ...... 阿古达木并不是一个独断独行的将领，他既然决定拔营，去跟成国军来一场正面较量，必然会聚拢手下的战将谋士，详细地讨论战术。 夜已深了，乌力吉、哈丹、苏合等人，依旧聚集在阿古达木的主帐里。 “诸位也是知道的，”阿古达木沉声道，“咱们虽然号称有三万骑兵，实际上只有一万八千人，其中，只有七千骑兵。而张广他们那一万人，却实打实的都是甲骑兵，再加上精铁打造的横刀箭弩…这一战，其实很难。” “阿古，那张广向来是个莽夫，手下也没听说过什么能出奇策的谋士。这回，他们不也是逼得无可奈何，才能拿出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咱们手里确实只有七千骑兵，可他们哪里会知晓？就算他们日夜不停地观营数灶，也不会认为我们的骑兵少于一万五千人。所以，这一仗，咱们可以胜之以谋。”乌力吉朗声道。 “对！咱们好好想想办法！乌力吉，你最聪明，咱们听你的！”哈丹听了乌力吉的话，觉得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大声道。 阿古达木面无表情地看了哈丹一眼，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但也知道哈丹这人向来直来直往没什么复杂心思，所以并未多说什么。 乌力吉一笑，说：“张广这人死脑筋的很，在永安城这些年来，军阵居然都没变过样子。阿古你带着六千骑兵，正面进攻张广中军主力的五千人，力图压制。苏合带一千精锐骑兵去对阵张广左军两千人。我和哈丹带着剩下的步兵，绕道图山北，去打他们的三千精锐右军。” “不行！”阿古达木立刻否定道，“我和苏合这边都没有问题，可是你们带着一万步兵去对阵张广三千精锐，绝对不行！” …… “张校尉啊，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想过调整一下三路大军的结构？”荀城只不过是一个队正，本来没有资格参加讨论战术的。 然而，成国军中一向对荀家人推崇备至，再加上荀城的计策确实让戎军开始有了拔营的迹象，张广也就破例允许荀城这个刚刚升任百夫长的毛头小子进了中军大帐。 “哼，调什么调？！老子虽然人数上比他们少一截，但是咱正面硬碰硬的，谁怕谁？”张广不屑道。 “但是，他们必然会分兵三路的，其中…”荀城小声道。 “确实会分兵。你们斥候哨探得的消息，他们虽然号称三万骑兵，最多也就两万人。去掉杂七杂八的辎重部队，估计真正的骑兵只有一万五千人。他们也知道老子轻易不变阵，所以，面对我军中军主力和右军营，肯定会调拨大批人手，左军那边啊，最多是过来骚扰骚扰。”张广自信地道。 “校尉可知，田忌赛马？” …… “阿古，你有没有听过中原人说的，田忌赛马的故事？”乌力吉笑道。 “自然是听过的，可是，用一万步兵去对抗成国的三千精锐，实在是太过凶险了！”阿古达木怅然道。 “那又有什么关系，其他两路胜了就好。咱们这一次算得上是背水一战，士气自然高昂。阿古，你和苏合都是有机会胜的，只要这一战胜了，永安城不难，咱们速战速决，草料快不够了。我们一万步兵死死把他的三千精锐拖在图山北就好。”乌力吉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 “什么田忌赛马？”张校尉没太听懂荀城的意思。 “就是把左军和右军调换一下。我左军两千人向来较弱，想来戎军也是要派较弱的一支军队来打骚扰战。咱们把右军精锐放过去，全灭了他们之后，这三千精骑就能赶去支援其他两路，只要其他两路能拖上半天，咱们就能一战灭了戎人主力大军，并且保证咱们的牺牲尽可能的少。”荀城起身，认真地道。 张广闻言，眯了眯眼睛，挥手道，“荀城你先出去，某家要跟几位同僚参谋参谋。” 荀城向张广抱拳，应道，“末将遵令。”便转身走出中军大营，向斥候队的营帐走去。 给阿花的口信，想必已经带到了，这次的事情他可是出了不少力的。想到阿花，荀城的嘴角不由得向上挑起，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背后的人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羊啼儿瞪着眼睛平躺在席子上，盯着落在帐顶上的那只苍蝇。 按理说，头一天晚上在寒冷的图山上值夜侦查，这时的自己应该是倒头便睡，为明天的大战养足精神。 可是，他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地响着荀城的话。 羊啼儿也去查了戎军每次带回去的草量，可是怎么也算不出，荀城说的不足八千马。 因为，戎人军中还有牛羊牛啊，他怎么知道是牛有多少羊有多少马有多少？ “算了，不想了，改天去问问他就好。”羊啼儿随手拿起一旁的腰带，甩向帐顶，赶走了那只无辜地苍蝇，侧过身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赶快补充好精神才是。 …… 柱子跟在荀城的身后，小声地报告着自己打探来的各种消息。“主子，阿花那边说一切顺利，请您放心。马帮已经绕路到图阴河上游，这边战事一起，他们就去截走戎军营中的牛羊。” “晓得了。柱子你要时刻记得，你要喊我队正，就算只有你我两个人，也不要叫错了！”此刻的荀城脸上再没有平时的笑意，“另外，他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派人捎了消息来，说是已经到了蒲州了。可是，跟着他的人始终没有甩掉，咱们这边得尽快立功，想办法站稳脚，不然...” “打完这一战，张广应该会把荀城这个名字报到舅舅那里，想藏也藏不了多久。本来就是跑出来碰碰运气的，暴露了也无所谓。何况，咱们还抓住了阿花这只大鱼。如今，只求能早早结束这一战，让我大成边民能够安稳地度过这个冬天。”荀城叹道。 “队正，阿花真的靠得住吗？他这次还不是为了得到那批牛羊，才跟我们合作的？” “他若只是想得到那批牛羊，犯不上跟咱们合作，照样能得到。还不是因为咱们俩运气好，撞破了他的秘密么。他若是想稳稳地保住自己在马帮的地位，这个秘密就会是他最大的软肋，至少在他真正地成长起来之前，咱们都可以拿捏住他。” …… “这个荀城真是麻烦死了。”房间里的炭火烧得很足，木塌上懒懒地歪着一个人。 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脸儿，也就十三四岁，着一身黑色劲装短打，若是精精神神地往那一站，倒也是个俊俏的好少年。 可此时，他的身上却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白色的狐皮大氅，拿着一根精致的火钳子，翻了翻炉中烧得火红的炭条。 “少主，其实不跟荀城合作，兄弟们多等些时日，也照样能拿到那批牛羊。何必要去跟成国的军方打交道？” “三叔，我也只不过是帮他弄了几袋蓖麻粉，然后随口聊了聊戎国人今年养了多少牲口之类的琐事罢了，算不上是合作。咱们早点完成我爹交待的事儿，也好早点回主寨，我可不愿意呆在这个鬼地方了。只是，这家伙让我给他多准备些毒药，我这边忙前忙后地张罗了十来天，他一句不要了就想完事儿？这笔银子，早晚让他赔给我！”少年悻悻地道。 自己哪里是想跟荀城这个家伙合作！要不是他撞破了自己那个不能说的秘密…想到这里，少年不由得有些沮丧。 那一日，自己只不过是跑去永安城里玩一玩。谁曾想，不小心弄丢了自己从小贴身藏着的玉牌，那是母亲生前亲手雕的。 “花芍药？”在自己焦急地赶回之前买糖粘的摊子，寻找玉牌的时候，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成国军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却生的剑眉斜飞，星目如聚，薄薄的嘴唇，轮廓分明，煞是好看。 “挺精神的一个男孩子，怎地起了这样一个娘里娘气的名字？” “不！我不是女孩子！”一时情急，解释的话就脱口而出。 “哟！看来真的是女孩子啊！”那少年笑道。 “不是！我叫花药！芍药…芍药是我妹妹！”自己是女孩子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暴露的。 少年闻言一愣，颔首抱拳道：“原来是漠北马帮的少主。在下荀城，失礼了，还请花少主见谅。” 对于少年听说过自己的事情，花药感到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马帮在这成戎边境也是一大主要势力，向西更是最远能探到大秦国，对方知道自己这个马帮少主，也是有可能的。 “那还不把我妹妹的玉牌还给我！”花药不客气地说道。 那荀城确实两手恭敬地递上了玉牌，只是，在自己接到玉牌的一刹那，少年的声音又低低的响起，“马帮少主哪里有妹妹？不过，我也可以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叫阿壁…” 花药呆呆地看着转身走远的荀城，“阿…壁？” 再后来，不知怎地，自己私下里就开始跟荀城这个家伙有了往来。而这次的事情，就是荀城策划，自己协作的。 …… 当战争中的几方势力，都想着要速战速决的时候，战争的雪球便会越滚越大，越滚越急。 短短三日，戎军已经把营地逼近到离成军大营不到百里的地方。 两军之间宽阔的地带，便是双方准备的战场。冽冽北风中，战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磨盘，不知会磨碎多少男儿的血肉。 张广坐在大帐中间，依旧在苦苦思索，到底要不要临时调换左右军的位置。 荀城的话似乎有些道理，然而，右军面临的地形不似左军和中军那样，是平坦的旷野。 右路的图山突兀地立在这片草原上，地势复杂，往日都是派精骑去那里，一旦遇到埋伏，精骑队有足够能力脱身。但要是让稍弱一些的左军去那边，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到底是用稳妥的打法跟戎军硬碰硬？ 还是听了荀城的计策，以奇兵制胜，减少牺牲？ 张广很是为难。 张广深知自己并不是一个聪明人，手下也没有什么好的谋士，那些军官都是这些年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一步步靠着斩首数爬上来的悍将，连识字的都没几个。 而这个荀城，他出的主意从未出过错，也不知是家学渊源，还是运气好。 罢了，还是试试吧。 “去把左右军统领叫来议事。”张广走出大营，吩咐营门口的卫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背叛者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大成元永七年九月，戎万八千袭永安，壁献策，一击溃之。 这场规模不大的战争，原本是不会出现在史书上的。 可是，在后人读史的时候，无不暗暗感叹。 因为，这是“壁”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大成帝国的战争史上。 …… 荀城的斥候队，被安排去图山周围侦卫。原本属于左军的两千新骑营士兵，被安排在了图山一线。 这两千骑兵大多是刚刚入伍三年以下的新兵，最大的也不到二十一二岁。 连年战乱，大成国的征兵年龄已经降到了十八岁，若是遇到特殊情况，十五六岁被征兵入伍的也不少。 临出发时，张广把荀城叫来身边敲打嘱咐了一番。 这次冒险把这两千人派去图山，并不指望他们和敌军正面硬碰硬，主要游而击之，坚持到精骑营的支援就好，所以，掌握消息往来的斥候哨百夫长荀城肩负的任务相当繁重。 荀城是深信花药提供的消息的，可却没法跟张广讲，说自己跟马帮做交易拿到了消息。 马帮本是前朝的征西军，大成建立时，也曾想招安征西军这一支力量，只是征西将军花横忠心耿耿，不愿事二主，誓死效忠前朝，依旧对西域外族奋死而战。征西军纵横西域，直至前朝彻底覆灭。 再后来，中原那些追随前朝的士子武人，听闻征西军的事情，纷纷来投，经过几十年的经营，漠北马帮汇集了数千人，成了中原与西域之间不小的一股势力，分散在西域各地。 所以，暗通马帮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张广知道。 这张校尉官职不大，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讲，权力却不小。这要是被张校尉以通敌的罪名给军法处置了，自己岂不是要亏死？ 斥候远远的放出，羊啼儿和柱子带着自己的小队，把图山一带翻了个遍，前前后后捣毁了不下十个戎军暗哨。 柱子看着精神有些萎靡的羊啼儿，问道，“咋了啼儿？这是想哪家的姑娘，没睡好？” 羊啼儿懒得理柱子的揶揄，正色道：“戎军哨探排的如此密集，再看这哨所布置，荀队正猜的应该没错，图山这边的戎军，不是骑兵。” “诶？看哨所就能看出来是步兵还是骑兵？啧啧，厉害厉害，教教我呗！” “哨所里准备了不少清水和肉干，想来戎军是做好了图山这一线上连日作战的准备。可是，我们没有发现喂马的草料，所以我认为这一线应该没有骑兵。”羊啼儿认真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哦，我早就知道他们在图山没骑兵了。” “为何？” “因为荀队正从来没有出过错！” “……”羊啼儿有些无奈地看着柱子，这个柱子，看上去憨憨傻傻的不靠谱，从不怀疑荀队正的话，而往往事实会证明，他们俩什么事儿瞎猜都能猜对，真是怪了。 柱子还是很喜欢羊啼儿这个聪明好学又胆大心细的少年的，此时见他不说话，想起前日主人有意将羊啼儿收为己用的话，便凑到跟前小声说：“好好活着，然后就告诉你荀队正不会出错的原因。” …… 新骑营的旅帅杨召听了斥候的报告，激动得差点从马上跳下来。 本以为在图山一带将有一场恶战，谁曾想，遇到的只是不足万人的步兵。虽然自己只有两千新骑，但支撑到精骑营来援倒是游刃有余的。 而另一方，乌力吉听到来到图山的成军并非精骑营，而是新骑营，便陷入了沉默。 哈丹见乌力吉不说话，向前一步拍了拍乌力吉的肩膀道，“乌力吉，不管来的是谁，咱们兄弟拼死一战就会好。” 乌力吉看着面容坚毅的哈丹，突然间想通了什么。想起临来时搏雷将军的话，苦笑了一声，暗道，“搏雷将军，乌力吉对不住您。看来那个人不是哈丹，而是苏合。这一战，戎军必败。” 想到这里，乌力吉急声对哈丹说道，“哈丹！这一仗必败无疑，我们带着这里的兄弟撤吧！追上前日送往部落的牛羊，咱们兄弟还有活路！” 哈丹深知乌力吉的聪慧与忠诚，但依旧皱眉道，“我们怎么能临阵退缩？那阿古和苏合怎么办？部落里的孩子们怎么办？” “部落早已经...” “报！乌力吉，哈丹！敌军来袭！”没等乌力吉说完，卫兵便大声来报。 哈丹等不到听完乌力吉的话，便大声吩咐道，“备战！” 乌力吉叹了一口气，看来，已经来不及了。但愿是搏雷将军的判断有误，但愿自己的兄弟都能活下去。 …… 乌力吉早就做好了牺牲这一万步兵的准备，想要死死将成军精锐拖在这图山北。可是，迎面来的，却是最弱的新骑营。看着对面那一张张年轻的蠢蠢欲动的脸，乌力吉的心沉到了谷底。 “乌力吉，新骑营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了。他们以为自己作为装备精良的骑兵，就一定能灭了我们。然而，骄兵必败，哀兵必胜。其实，我们这一路能赢的。只要阿古那边也胜了，咱们还是能攻到永安城。”哈丹想起了之前乌力吉说的必败无疑。 “不是这样的，哈丹。”乌力吉低声道，“对不起，哈丹，我以为那个叛徒是你。现在我知道，我错了。真正的叛徒，应该是苏合。我…” “什么？” 乌力吉深吸了一口气，道，“出发前，搏雷将军跟我说，达沃部有叛徒，可能是你们三人之一。所以才派我们来打永安城，所以才不给我们最强的那几支骑兵。如果我们攻下永安，自然无事。如果败了，那些将军说让我们带来到图阴河边贴贴膘的牛羊，就是给我们的最后的一条活路。而搏雷将军，早就带着其他人去找别的活路了。” “所以，苏合会逃走？”哈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乌力吉。 “对，所以！所以，我们走吧，带着兄弟们，去追那些牛羊，只要撑过这个冬天，待到春来，我们可以建一个自己的部落。” “可是，阿古怎么办？被我们丢下了吗？乌力吉，我做不到。我在这边带人撑住，你去救阿古，快去！然后，替我报仇！”哈丹将乌力吉推上马，转身带人杀向了新骑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退兵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乌力吉神色复杂地望着哈丹的背影，心下却默默盘算着现在的局势。 这些年，部落里零零散散泄露出去的机密，事实上关系着达沃部在整个西北的发展，不止是跟成国有关。 可是，他居然在看到哈丹帐里那个精致的中原产银壶的时候，暗自给哈丹定下了暗通成国的罪名，真是万死难赎的大错。 之前定下的战略明明是要苏合率领一千精骑，在选兵的时候，苏合却并没有要最优秀的那一支骑兵，而是选的那些哈亚尔家族的人。 若不是今早，哈丹随口说到那个银壶是苏合送他的礼物，怕是到现在，乌力吉还没想明白。 苏合一定会带着自己的亲随消失在战场上，或者说，压根儿不会出现在战场上！ 左路那边，成国精骑营遇不到任何敌人，一定会转来其他两路。 如今，阿古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自己亲自去跟他说，才能让他尽快撤退！ 想到这，乌力吉稳了稳心神，对身边卫兵说，“告诉哈丹，且战且退，我们在阴山口会合！我去通知阿古！”说罢，便提缰向阿古军方向奔去。 …… 中军的战场上，双方已然开始交战。六千戎军，五千成军。万余骑兵瞬间填满了这片广袤的旷野。 原本就不高的牧草，经过大批战马的飞驰踩踏，再加上粘糊糊的血迹，已经紧紧地贴在地面上，颜色也变得令人作呕。 无论是哪一个牧人，看到这一片草原现在的样子，都会忍不住跪下哭泣，惋惜这片本该丰盈的草原。 身着皮甲的骑士，手握横刀，身侧挂着已调好弦的长弓，笔直地策马向前，冲进敌军的包围。 骑兵与骑兵，在旷野上相遇，不会有迂回，不会有战术，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勇气。斩落对方的头颅，自己就能活下来，简单又纯粹。 金鼓连天，将领身先士卒，战士舍生忘死。 在文人墨客看来，这应该算得上是战争最该有的样子，也只有这样的战争场面，才会有那令人血脉喷张的暴力之美。 然而，在真正的将军勇士眼里，在真正身处战场之上的人的眼里，这一切会让人悲愤，让人哀伤，让人有几乎一切的负面情绪，却独独没有放弃。 阿古达木挥刀格挡住一支暗箭，回身又将身旁的成军士兵斩落马下。 那个不知姓名的成军士兵，至死都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肩膀处碗口大小的创口处，喷出一尺多高的血柱，喷在了阿古达木的脸上身上。 阿古达木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处溅上的敌军的血，甜的。 阿古达木心里暗暗感激，苏合把装备最好的一支骑兵留给了自己，笑着说什么最熟悉的兵才是精兵，带着那装备差得要命的一千亲兵去了左路。 也正是因为有了苏合留给自己的这一支最好的骑兵冲在前方，中路大军能够跟成军势均力敌，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阿古！乌力吉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亲兵在人群中找到了满身是血的阿古达木。 乌力吉亲自前来，一定是有大事。阿古达木一刻不敢耽误，由亲兵引着，向乌力吉的方向而去。 听完乌力吉讲述的前后因果，阿古达木狠狠的咬紧牙关，道，“所以，苏合是带着他们哈亚尔家的人，跑了？” “我猜，应该是漠北马帮。再怎样，苏合都不至于跟成国人合作，毕竟他的父亲是死在跟成国交战的战场上的。”乌力吉垂着头道，“阿古，之后我随你处置…只是现在，必须撤军了！不然等到，咱们左路没人的消息传来，士气必然受损。这些兄弟，全都得白白折在这里。” 阿古达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部落的抛弃，兄弟的背叛，让这位年轻的将领感到了茫然和绝望。 撤了就能活下来吗？ 马上就要入冬了，大战之后无处可归，又没有足够的粮食牛羊，能活下来的又有多少。 可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既然没有办法，走一步看一步，便是最好的办法。 苏合，如果你真的是叛徒，我阿古达木就算是追到天边，也必将亲手斩了你。 再睁开眼时，阿古达木整个人仿佛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撤军！去阴山口与哈丹会合！” …… 张广看着手里的各路战报，感到哪里不对，但又摸不清头绪。 左路没有遇到一个敌人。中路战事胶着之际，戎军突然撤退。只有右路，虽说遇到的只有一万步兵，但却被死死缠住，损失不小，还好精骑营及时赶到解了围。 眼看着戎军快速向北撤去，张广心里暗自纠结，追还是不追？ 按道理说，戎人不可能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在图阴河附近对峙了近两个月，这一战还未分胜负，怎就退了去？是圈套？还是别的什么？ “启禀校尉，阴山附近发现漠北马帮踪迹，和戎人达沃部的苏合在一起！”名叫柱子的斥候匆匆来报。 “马帮和苏合？”张广如何不知，这连日来跟自己对峙的戎军中，就有一个叫做苏合的将领。 只是，这马帮虽说不受成国辖制，却也是中原人的后裔，这些年来在西域平衡牵制，护卫商队，也为防止西域各族进兵中原，贡献了不小的力量。 这马帮什么时候跟达沃部走到了一起？ 如今，马帮是敌是友难以分辨。戎军这次的统帅是一个叫做阿古达木的年轻人，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将，对他的追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柱子垂首单膝跪地，眼睛却暗暗地瞟着张广的神色。见到张广疑惑的神情，不禁扬了扬嘴角，他当然不希望张广派兵追击戎军，不然主子和阿花的事一定会被发现的。 张广叹了口气，“穷寇莫追，通知各营，回永安吧！” 张广此时并不知道，这一次他将一只幼虎放归了山林，这只幼虎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渐渐长出锋利的爪牙，扑到大成国的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欠条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驻守永安，并不像在图山大营那般，随时处于备战状态。除去每日两个时辰的操练，其余时间，倒是自由自在的很。 现如今，敌军败退，又入了冬，永安军也变得稍显慵懒了一些。 就算是得了闲，士兵们也多是在军营里睡觉聊天，或是凑在一起比划一下拳脚，很少有到永安街头闲逛的。 毕竟每一次去街市上，多多少少都会花点钱，吃些酒肉之类。士兵们得了钱饷，大多是存下来，再托人带回家乡给父母妻儿。 存钱送回家这个事儿，自然不会发生在荀城身上。 于是，他便带着羊啼儿和柱子，每天出现在永安城的大街小巷，看到乞丐就丢下三两个铜板，遇到谁家有困难就跑去搭把手，遇到不平事就过去帮忙讲几句公道话。 不到一个月，荀城便成了这永安城里有名的大善人。 这一日，荀大善人带着两个跟班儿，转到了永安城里最大的酒楼——时来楼。 说是最大的酒楼，但永安毕竟是边陲小城，这最大的酒楼，也远远比不上京城里的一间普通的茶馆儿。 时来楼的掌柜自然不会怠慢这名时下热门人物。 “荀队正到我们时来楼，真是蓬荜生辉呀！快快有请。”时来楼的石掌柜堆着笑脸，向荀城拱手道。 “石掌柜，我兄弟请我吃酒，他是不是已经到了？” 石掌柜答道，“公子早就在楼上包间儿里等着了，这边请。” 石掌柜引着三人上了二楼，转过回廊，便到了一个包间的门口。石掌柜作了个揖，便退了下去。 这包间虽然陈设简朴了些，倒也清静整洁。 包间里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坐在火炉边上，捡起炉边烘着的松子，一粒一粒，边剥边吃得起劲。身上披着的那件白色狐皮大氅，说明了这个孩子的富贵出身。 “芍药妹妹，久等了。”荀城笑着坐到桌前，径自拿起炉上烤干的茶饼，掰下一块，放在碾钵里一下一下的捣着，嘴里抱怨道，“知道哥哥来，怎么也不提前烹好茶汤。” “你要是再敢叫我芍药妹妹，信不信我抽你？” “那怎么叫？芍芍？” “哼！” 花药不愿继续跟荀城胡搅蛮缠，转头望向羊啼儿，道，“怎么？又新收了个跟班儿？” 羊啼儿一愣，接道，“我不是跟班儿，我是他的队副。” “那不就是跟班儿么。”花药撇撇嘴，不屑地道。 羊啼儿不知道花药的身份，也自知不该多问，但疑惑的表情也并没有加以掩饰。 荀城瞥了一眼羊啼儿，轻笑一声对花药道，“你们马帮把那批牛羊全都劫走了吧？或许，还顺手劫走了苏合那一路骑兵？可是少帮主，你们马帮不是号称前朝人么？前朝人也可以跟戎人暗通款曲？” “什么前不前朝的，我高祖他确实是对那前朝皇帝忠心耿耿，但他老人家的遗命也只是要我们护卫中原，不受外敌侵袭，没打算让我们推翻大成国。至于你说的暗通，那苏合本来就是我马帮的眼线。这次要是不捞他，以后哪还会有人替马帮做事了。” 花药抖了抖落在衣服上的松子壳，随手拿过荀城刚刚烹好的第一碗茶，一口喝了下去，“我的天啊！你为什么要放这么多姜？辣死了！” “女孩子，多喝一些姜茶好。”荀城又拿起一只茶碗，给自己又倒了一碗茶汤。 柱子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似乎习惯了荀城和花药的相处。 羊啼儿却震惊地瞪着眼睛。这少年竟然是漠北马帮的少帮主！漠北马帮的少帮主竟然是女子！荀队正竟然跟马帮有往来！ 柱子悄悄地捅了捅羊啼儿，低声说道，“我们既然带你来了，就说明我们当你是自己人了。这是荀队正的秘密，不要泄露出去。” “可是，暗通马帮…” “队正说了，今天张校尉会从肃州回来。到时候，你会知道一个更大的秘密。到那时，你就会觉得，暗通马帮，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花药看了一眼小声嘀咕的两个人，轻笑了一声，“看来，阿壁哥哥并不怕这暗通马帮的罪名啊。” “以前怕，今后就不怕了。” “哦？那阿壁哥哥，是不是应该再送点把柄到我手里，这样我们才能合作愉快，不是吗？” “你这小丫头，倒是心眼儿多得很啊。”荀城无奈地看了花药一眼，“说吧，想要什么？” “上次准备的那几车毒药，阿壁哥哥是不是得把账结了？”要了你的把柄有什么用，倒不如要钱来的实在。 “这就是你要的把柄？” “这漠北荒凉，想要短时间内收集到那么多毒药，花费确实不小。三千两。哎呀，看你这身打扮，身上定是没有现银的，要不然，打个欠条吧。” “哼，原来是要债的。” 花药笑眯眯地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欠条，递给了荀城。 “嗯，荀城欠花药三千两现银，如若无法还清，由荀氏家主代为偿还。咱俩之间的账，跟荀氏家主有什么关系？”荀城看了看欠条，郁闷地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族中子弟欠了债，家主自然有义务代为偿还的。再说了，你荀城要是跑了，我上哪找钱去？这荀氏家主嘛，自然是跑不掉的。” 荀城接过笔，一笔一划地写上签上“荀城”二字，吹干墨迹，又将欠条折好，递给花药，认真说道，“到时候，你拿着这欠条找荀城，荀城自然不会赖账。” …… 从时来楼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荀城带着柱子和羊啼儿，提着打包好的酒肉，慢慢悠悠地往大营方向走去。 走到大营前，三人被这营前的阵仗下了一大跳。两名身着精铁锁子甲的卫兵，手持大戟，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远远地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气，那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身上所带的肃杀之气。 看来，是有不得了的大人物来了这永安营。 荀城心里暗道，“舅舅居然亲自来了，果然是瞒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荀城的身份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肃州是成国最西的一个州，它像一根触角，深深地探入草原腹地。 永安城是肃州辖下的一个小城，离肃州足足有七日的车程。 图山脚下那一战之后，张广率军回到永安城，安排好永安军的一应事务，便带着几个亲兵，赶往肃州大营。 这个冬天的所有的仗已经打完了，这一次，他到肃州大营是来汇报图山一战的情况的，顺路也把年底的汇报一起做了，免得年根儿底下，还得再跑一趟。 肃州刺史，便是如今的荀家家主，荀知礼。 自从八年前那一场大战，荀家前任家主荀谷和长子知行战死在西北的战场上，次子知礼便接任了荀家家主之位，也接手了荀家在军中的全部势力。 当年，太子秦铮率军平定羌族各部，麾下是大将军荀谷和他的长子知行。 那一战虽然挫败了羌人大半势力，使之二十年内难以恢复元气。 可荀氏父子战死，太子重伤致残，也令成国一时之间动荡不安。 先帝听闻西北战事惨烈，几位封王、大吏蠢蠢欲动，竟一病不起。 先帝驾崩的那一日，丞相钱瑞谋取篡位，荀知礼带着荀氏亲兵，力保当时还是晋王的皇三子秦镛入宫面圣，临危受命，登上帝位。 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各路反兵，保住了大成国的安定。 只是，流言四起，后来一众大臣以“荀氏势大，若为外戚，必将家国不安”为由，逼得晋王妃荀氏让出后位，自请为贤妃，不出一年，便郁郁而终。 荀氏的儿子，也因此对荀氏有了嫌隙，对这个外家并没有多么亲近。 而荀知礼也没能承袭荀氏家主的大将军之位，只成为了肃州刺史，统领西北军务。统领天下大军的大将军一职空悬多年，天下兵权最终汇聚到了陛下的手里。 荀知礼其实并不在意荀家丢了大将军之位。荀家世代从军，一向有功高震主之嫌。族中也一直在考虑如何从大将军这个风口浪尖上退下来，慢慢转向其他方面。但又不能在军中一退到底，如今这肃州刺史一职刚刚好。 对于荀家，皇帝的足够信任，并不能压制住各方的弹劾之势。 荀氏家主也必须有足够的统军之能，成为不可替代的大将，才能震慑住那些有心之人。 现下荀知礼还能持枪上马还好，可是待到他老去，荀家的下一代呢？ 大哥知行的独子荀坑，自幼喜爱读书，如今已经在崇文馆进学，虽是承袭了武爵，但将来怕是要走文官的路了。 至于自己那个不孝子，不提也罢，那是京城里最大的纨绔公子。 这些年，荀知礼也一直在努力提拔荀氏旁系子弟，但凡出色一些的，都带到军中历练。好的将领倒是培养出了几个，但若是指望他们将来撑起荀家门面，怕还是不够。 永安城的战事能够这么快地平定下来，让荀知礼心情大好。 这永安军校尉是个死脑筋，如若一直跟戎军对峙下去到了冬日，定是要肃州方面派军援助才行。 肃州和永安相距甚远，这一路上，援军必然会折损不少。 看来，将永安城扩为西北地区仅次于肃州城的大城的打算，势在必行，陛下也同意了这个计划。只是这张广能力不足，还是得寻一能够镇守一方的大将才是。 听闻永安校尉张广前来汇报军情，荀知礼便立即着人，将他唤到了将军府。 荀知礼看着张广呈递上来的图山战报和永安军的事项文书，沉默不语。 其他的倒是无可挑剔，只是这人事任免一项，“斥候队正荀城，长安人氏，年十五，图山一战斩敌十四，兼有献策退敌之功，擢升百夫长。” 荀城，正是自己那个纨绔儿子的名字。 前阵子长安还有家仆传信过来，说是二少爷遛出长安，护卫一路追查，几次差点被甩开，最终确定了荀城到了蒲州游玩。 本想着，只要这个不孝子不惹事，出去游历一番倒也无妨，便不再过问。可是，这怎么就出现在肃州军报上了？ 如果说，城儿志在从军，自己早就把他带到肃州培养了。 可是，这孩子，一听到要上战场，就怕得两腿发抖，怎么可能会瞒着家里到了边关？ 张广见将军盯着人事任免文书沉默不语，心下便已明了，是因为荀城的事。 看来，这个荀城果然与荀氏主家有些关系。只是，自己子侄有了出息，将军不是应该感到欣喜吗？为何皱眉不语？ “将军，这个荀城年纪虽小，但聪慧机敏，武艺也是不错的。这次图山一战，功劳不小，末将这才破例升任他为百夫长。”张广拱手道。 “荀城长得什么样子？” “回禀将军，这个荀城生的一表人材，剑眉入鬓，星目如聚…” “呵，剑眉？”荀知礼冷笑了一声，自己这个儿子，其他的地方确如他母亲一般好看，只是这眉毛却随了自己，妥妥的八字眉。 荀知礼轻捻着任免文书的边角，眯着眼睛暗忖，是什么人，需要冒充城儿的身份入伍呢？再联想到前几日陛下送来的密函，荀知礼心中便有了数。 “张广，某家要亲自去你们永安军中，见一见这个荀城！” …… 到达永安大营的时候，已是傍晚。 张广安排好大将军的营帐，便立即着人去把荀城唤来。 听人回报说，荀城带着自己的队副柱子和羊啼儿去永安城游玩了，荀将军的脸上立刻阴云密布。 “将军，年关将至，又没有敌袭之忧。所以，末将也就松了松营里的管教，同意兵将们在操练之余，出去转转。”张广小心的陪笑道。 其实，荀知礼并没有因为永安营里的散漫生气，偶尔的放松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到柱子这个名字，荀知礼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个荀城，就是那小子假冒的！ “哼，但愿这个荀城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才好。来人，等这个荀城回来，即刻押过来见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将军的帮助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将军的命令是等荀城回来，就“押”到大帐。 可将军的亲卫们都是荀氏家兵，嘴上虽不多话，但又有哪个心里不清楚，这荀城就算不是二少爷本人，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荀城带着羊啼儿和柱子一回到永安大营，便被大门口凶神恶煞的两名卫兵，了大帐。 “柱子啊，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一顿骂了啊。待会儿你看着点羊啼儿，别让这小子吓晕过去。”荀城小声地嘱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挑开帐帘，带着羊啼儿和柱子，走进了大帐。 营帐里鸦雀无声。 主位上坐着一位大将，三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直直的仿佛能看入人的心底，抿着薄唇，不怒自威。只是那粗粗的八字眉，平白地给这张脸填上了一点幽默感。 正是大成国肃州刺史，大将军荀知礼。 身后围着亲兵，左右分列着张广、刘喜、杨召等一系永安军将领。 刺史将军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这会儿却闭上了眼睛，似是在暗暗盘算着什么。 “怎么？在军中见了上级，不懂得行礼？”荀知礼睁开眼，直直地盯着刚刚进帐的三位少年。 “见过刺史大人！”荀城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身后的柱子和羊啼儿却是实实在在地单膝跪地。 “哼！荀城？我倒是不知道，六皇子殿下，什么时候改随了母姓？”荀知礼盯着中间的那位少年，继续说道，“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本来还没什么，但突然被提到母亲，少年便立刻变得尖锐起来，“你还好意思提我母亲！如果当年…” “好了！”荀知礼担心他说出什么不应该的话，厉声打断了少年，“你想做什么？我这个做舅舅的，尽力帮你就是了。” 少年的眼睛瞟了瞟永安营众将，荀知礼会意，“你们先退下吧。本将军跟六殿下有话要说。” 张广等人的耳边反复炸响着荀大将军的那一句“六皇子殿下”，此时都是一刻不敢多留，急急地告了个礼，退出了大帐。 帐中只剩下了荀知礼和三位少年。羊啼儿本来也是打算退下的，奈何身边的柱子死死地抓着自己。 柱子怎么会放羊啼儿离开，待会儿主子跟大将军谈判，这羊啼儿还有用处。 六皇子秦壁见众人退去，便径直走到主位桌案的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口喝着。 “秦柱见过将军！”柱子见自己的主子和大将军都不开口，只好突兀地出声。 “秦柱！你家殿下胡闹，你也胡闹？偷出皇宫不说，还冒用他人身份？你不知道这冒名顶替他人入军伍是大罪？”荀知礼厉声喝道。 秦柱双膝跪地，额头紧紧地叩在地上，“小的知错，甘愿受罚！” “得了吧，荀将军。冒名入伍对于一般人确实是大罪。但我和阿城，谁能把我们怎么样？”秦壁满不在乎地说道。 “阿壁！王子犯法也是同罪的。虽说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受到刑罚，可那满朝的弹劾之音…” “弹劾？我这些年来被弹劾的还少么？我做错了什么，一个个的都拿我当靶子！说心里话，我从未想过什么大位。三哥是嫡子又怎样？我是嫡子又怎样？那些人争论这些，不过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罢了！”秦壁重重地把手中的杯子，砸在了桌案上。 荀知礼叹了口气，“阿壁，你到底想怎样？虽然，这些年，荀家也不好过。可当年，你母亲确实为了荀家牺牲了太多，荀家欠你的。你要做什么，只要不违反大义，荀家全力支持你便是。” “舅舅！母亲是荀家的女儿，为荀家牺牲也是应该的。难道你以为外甥不明白这些？这些年来，你们疏远我的原因，侄儿也明白。只有这样，外甥才能少面对一些舌尖嘴利之徒的口诛笔伐。可是，舅舅，我真的没想过那个位置。只想让舅舅，给我一片能够施展才华的天地。”秦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好似把自己的一切，都剖开在荀知礼的面前。 荀知礼看着秦壁眼中的光芒，不由得晃了晃神。 自从陛下登基，立王氏为后以来，朝中关于王氏和荀氏的儿子，谁才是嫡子的事情，一直是争论不止。 荀家小心地避开六皇子秦壁，以免将这个年纪尚幼又失了母亲的孩子，卷入更深的漩涡。 原来，阿壁一直理解荀家的用心良苦。 “舅舅，我想从军，你可愿帮我？” “阿壁，你可知，先太子就是在战场上重伤的？陛下怎么放心，让你上战场。何况，你才十五岁。” “舅舅，京城的那些人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在崇文馆里，表现得好了，会被人说有意谋位，表现得不好了，会被人说膏粱纨绔。舅舅，阿壁在京城的每一日都如履薄冰。”秦壁恳切地说。 荀知礼叹了口气，“好，舅舅就拿出与陛下的那些私下的交情，求陛下将你留在肃州。只是，陛下若是不允，你还是得回去的。” “多谢舅舅！” “若是陛下同意了，你也不能留在这永安大营了。你没看到刚刚，张广那满头大汗的样子么。你若是留在这，还不得把他吓死。”荀知礼笑道，“跟我回肃州大营，做我的亲兵。既然志在从军，就跟在我身边，多学，多看！” “好！我跟舅舅去肃州。他们两个，也一起去吧！”秦壁指了指秦柱和羊啼儿。 “秦柱是你的亲随，自然得一起去。这一位是？” “小人羊啼儿，见过大将军！”过了这么久，羊啼儿自然是想清楚了眼前的状况。这荀队正居然是皇子，那自己自然是要争取这个机会。 “羊啼儿？泰山羊氏？”荀知礼皱眉道。若是泰山羊氏，就不好办了。这泰山羊氏是齐国大族，在齐国的地位并不比荀氏在成国的地位差。 “噗，什么泰山羊氏，舅舅你想多了。我暗中派人查过，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羊啼儿是我斥候队的队副，身手不错，人又聪明好学，我想带着他。”秦壁应道。 荀知礼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羊啼儿，是个不错的少年，便出言问道，“既然是孤儿，你可愿认我为义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永安城守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你可愿认我为义父？” 羊啼儿听到荀知礼的话，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往头顶涌去。 这是撞了什么大运？先是被皇子选中，成了亲随，这又被荀将军收为义子。 “舅舅？”秦壁惊讶地看着荀知礼。 荀知礼伸手止住了想要说话的秦壁，直直地看着羊啼儿。 “愿意！孩儿拜见义父！”羊啼儿深深地把头叩在地上，激动地道。 “既然成了我的孩儿，就跟着我姓荀吧。从今天开始，你叫荀安，改日派人回京，记上族谱吧。好了，天色不早了。都下去歇息吧。明日，你三人随我回肃州大营。”荀知礼摆摆手，挥退了三人。 …… 长安，宣德殿。 大成皇帝秦镛，看着密使送来的信，皱眉不语，这是来自肃州刺史荀知礼的密函。 “父皇，可是阿壁有了消息？”侍候在一旁的三皇子秦埾轻声问道。 “是。阿壁在肃州大营，荀知礼请旨，希望能将阿壁留在肃州历练。阿埾，你怎么看？”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秦埾一眼，暗中却是在打量他的表情。 秦埾闻言，展颜一笑，“太好了，阿壁平安就好。这些天，可是让父皇和母后，还有咱们兄弟几个，着实担心了。” “朕是问你，阿壁留在肃州，这件事你怎么看？”皇帝又何尝不知道，满朝上下对于自己这两个儿子的争论。此时有意问起，就是想看看秦埾的态度。 秦埾暗自揣摩了一下，开口道，“荀将军这样说，自然也是问过阿壁的意见了。若阿壁有心在边关为我大成守土开疆，自是大功于国朝。只是这边关凶险，父皇和母后，又免不得要担心了。” “知礼说，要将阿壁留在身边，倒不至于去战场上厮杀。何况，他还指派了自己的义子荀安作为阿壁的亲卫。倒也不至于时时面临危险。”见秦埾表情如常，皇帝暗暗松了口气。 满朝的议论又如何？只要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着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便好。只是阿壁毕竟是皇子，这一声不响地跑去了肃州，实在是不妥。还请父皇降旨，帮阿壁圆一下说法。”秦埾挺直了身子，拱手道。 “这是自然。正好肃州那边想要建永安城，缺个人手。就封他做个永安城守吧！”皇帝朝内侍黄朗招了招手，黄内侍躬身退下，便去准备六皇子秦壁的任职文书。 “阿埾，今年的雨水不足，秋天的收成并不好。这赈济灾民的事儿，还是得你来呀！”皇帝微笑着看着秦埾。 “遵旨，儿臣这就去安排。”秦埾向皇帝施了个礼，变退出了宣德殿。 三皇子秦埾向来务实能干，一应政务向来是处理的妥妥贴贴，为人又一向谦和，母亲王氏更是出身大家贵为皇后。这样的皇子，立为储君最是合适不过。 只是，阿壁，是自己和知雅的孩子。 想起发妻荀知雅，皇帝不由得有些感伤。那个英姿飒爽的影子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二人便定下婚约。知雅随父镇守边关时，亦是常常写信给自己。 尤记得那一年，知雅随父还京，一身飒爽的女将装扮，骑着白马跟在大将军身侧，是何等的风采。 听她讲述自己在战场上如何奋勇，秦镛只能轻叹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心里却暗暗得意着，这个大成第一女将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可是，这样风采迷人的女子，怎么就走到了郁郁而终的那一步？ 秦镛登基为帝时，也想着要力排众议，立荀氏为后。 可知雅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发。她觉察到丈夫和哥哥的为难，便自请为贤妃于大殿。 当时的秦镛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不是他不愿立知雅为后，可当时叛乱初定，各方势力都应以安抚为上。 只是，当年的他，并未察觉到知雅在得知父亲和长兄的死讯后，一直郁郁寡欢。在他登基的第二年，便撒手人寰，留下不满十岁的幼子。 相比于秦埾，皇帝到底是更偏爱秦壁的。 如今，阿壁自己想办法，逃离了京城的漩涡，也好。 阿壁，父皇等着看你做出一番成绩。 …… “呵呵，这家伙居然是成国六皇子秦壁？”花药听到手下的人送来的密报，轻声一笑。 其实，她本不该在意的。成国的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何必派人去打听呢。 “还有一件事…” “说！别吞吞吐吐的。”花药一向是最不喜欢别人这样讲话的。 “听说，真正的荀城，出现在了蒲州。” “蒲州？”花药闻言，皱眉问道，“消息可准确？” 蒲州是自己在马帮外建立的据点之一。虽然建立自己的势力的事情，没有有意地瞒着马帮的人，马帮众人也不清楚各中细节，但像蒲州这样大的据点，马帮内部还是知道的。 “是七娘送来的消息，荀城主动找上门来，七娘亲自见到了荀城。荀城，对石家的生意很感兴趣。” “这是巧合吗？”花药皱眉。自己在永安遇见了化名荀城的秦壁，与此同时，真正的荀城在蒲州找到了石七娘。 虽说石七娘这一干人马，是自己安排在大成国到西域各地的，跟马帮没什么关系。可是，要是被牵出来，对马帮也是有不小的影响的。 “这件事，还是要告知父亲知晓，请他老人家定夺。” 下属退去，花药一个人坐在房中，无聊地拨着灯芯，眼前却浮现着那张笑眯眯的脸。 花药烦躁地用手挥了挥，却发现那张脸笑得愈发的灿烂了，隐约中，还听到他在唤着芍药妹妹。 不是说被任命为永安城守了么？这怎么待在肃州不回来了？ 还有那张欠条！好一个让荀城还钱啊！明日，我便派人，把那欠条给七娘送去！ 花药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待到反应过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管了！你若是不回永安，我就…我就…”花药小声地对自己说，“我就去视察一下肃州的据点！顺便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来扯我的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打探消息的高手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四月，西北的冷风刚刚散去，草原上的青草还没来得及窜高，将将冒出嫩芽，猫了一冬的野兔和旱獭，也开始活泼了起来。 这是秦壁第一次见到草原的春天。 曾经无数次，在崇文馆的学堂里，听先生念着“一川草色青袅袅，绕屋水声如在家”，觉得甚是无趣。 如今，躺在这初春的草原上，看着蓝得不像样子的天空，心底便也似这茫茫草原一般开阔起来。 “怅望美人不携手，墙东又发数枝花。”秦壁不禁念出后半首诗，又问向身旁同样望着天空发呆的少年，“荀安，你可有过钟意的女子？” “阿壁可是在想念，那个披着白狐皮的女子？”荀安笑着揶揄道。 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个流浪落魄，为了不至于饿死，而不得不从军的小乞丐羊啼儿，摇身一变，成了肃州刺史义子，当今六皇子最亲近的伙伴荀安。 “春天到了，漠北马帮也该有点动静了。” 自从把秦柱派到永安城，替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永安城守，监工新永安城的建设，身边也就只剩下荀安这一个能聊聊天的人了。 “是啊，殿下时刻不忘边关局势，真可谓是忧国忧民啊。” 自打来了肃州，这位六皇子殿下就时不时地发臆症，不是念叨一些什么才子美人的酸诗，就是煞有介事地分析着马帮动态。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可这位殿下啊，从来都不肯承认自己心里头想着的，是那个名为花药的女子。 “阿壁，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肃州街头乞食苟活。往年春天，我最盼望的便是寒食节。寒食节的时候，城里的大户人家都会扫墓祭祖，也会将多出的冷食，分给我们这些吃不上饭的人。去年的寒食节，城中石家的大小姐，还给大家分发了一些冷猪肉。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肉。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石家大小姐的那双美丽的眸子。” 荀安从不介意跟秦壁分享自己的过去，毕竟他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秦壁闻言，一咕噜坐了起来，“明日便是寒食节，咱们跟将军一起祭了祖，便去看你的石家大小姐如何？” “石家大小姐好像不在肃州，”荀安撇了撇嘴道，“石家是大商贾，生意大多在别处。也就去年，回来这肃州老宅祭祖。现在我已今非昔比，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她要是在肃州，我早就去找她了。我可不像你，喜欢还不敢承认！” “哈哈，等以后有机会，我帮你找到这石家大小姐，给你们做媒！啧啧，有我六皇子殿下做媒，小啼儿，真是你的福气呀。” “给我做媒？现在，我的身份是你的表兄…”荀安也从草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粘着的草稞子，对秦壁道，“走吧！回城了。” 秦壁牵着马，跟在荀安身后，不知怎的，心头有一种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又抓不到头绪，只是低着头暗暗思索。 待到走入了肃州城，对面屋顶挂着的那面君来客栈的大旗迎风招展，秦壁的脑海中，忽然间电光一闪，猛地止住了脚步。 荀安感到了秦壁的异样，疑惑地看着他，只听秦壁一字一顿地道，“你说的石家，可是开客栈的石家？” “自然是开客栈生意的石家，咱们大成国的商贾里，还有其他的石家？”荀安轻笑道。 秦壁暗叫不好，既然是开客栈的石家，那这石家大小姐，不就是那蒲州的石七娘？前阵子阿城来信，字里行间也都满满地是对这位石七娘的爱慕之意。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居然看上了同一个女人。 话说回来，这石七娘倒是一位惊才艳艳的人物，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却不知为何，一直未有婚配。 前些年西北战乱，富商石家也没逃得过这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谁知，这石家大小姐石七娘，却煞是了得。短短五年，便召回了当年的石氏家仆，又将家中客栈开的满中原都是。 如今这石家，不光是在大成国屈指可数，中原的其他国家也都有石家的势力。听说，西域那边也有不少石家的客栈。 关于石家的这些事情，还是当初在京城，跟荀城一起出去闲逛的时候，听一位从遥远的大秦国来的西域商人讲的。后来细细打探推敲，才发现石家背后的秘密。 从自己这半年多来，在肃州一带观察的结果来看，这石家跟马帮确是有不小的关联。 想到这，秦壁不禁出声提醒荀安，“荀安，这石家跟马帮之间，可能有一些联系，你…” 没等秦壁说完，荀安便笑道，“我知道啊，石家跟马帮有关系的。全肃州的人都知道，石家大小姐跟马帮少主来往亲密，这不是什么秘密啊。不过跟马帮倒是没什么实际的往来。马帮的人去石家，都是会被撵出来的。怎么？你的人，连这些事情都没打探清楚？不行啊，兄弟，要不要我在肃州给你找些打探消息的高手？不过话说回来，也多谢你，让我知道马帮少主其实是女子。这样一来，对于七娘，我还是有机会的。” 秦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自己和荀城在长安的时候，想尽办法私下打探各种消息，又一整晚一整晚地熬着，汇总分析着，将那看似毫无关联的各种情报关联起来，这才推断出石家和马帮之间有所牵扯。 所以才会，和荀城兵分两路，分别到了蒲州和肃州，想着能够有办法将马帮收复，也好在父皇面前有些成绩。 只是，如今看来，这些辛苦都白费了，石家和马帮之间的关系，仿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不过，这也证明了自己和荀城总结的那一套整理消息的方法甚是实用，只是这一次，稍显蠢笨了些罢了。 秦壁暗笑，没关系，既然证明了石家和马帮的关系，蒲州那边的安排，就没有白费。 “你能有什么打探消息的高手啊！”秦壁抛开杂念，有些不服气地向荀安道。 “真的需要？那我帮你找来便是。”荀安有些惊讶。 “你若真的能找来真正的高手，本皇子当然要啊。” 荀安看着秦壁远去的背影，不禁苦笑，打探消息的高手，自然就是散落在城中各处的那些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是不是想我啦？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到了第三日，荀安便带着他口中的“打探消息的高手”，来到了秦壁的面前。 秦壁看着面前的四个已经被收拾干净的小乞丐，不禁扶了扶额头。 肃州地处边关，又连年征战，这就造成了肃州城里有着大批的孤儿。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流落街头，靠乞讨度日。 不久前，荀安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虽然刺史荀知礼命人建了不少救济堂，却也是杯水车薪，流落在街头的孩子，一直是有增无减。 “这些孩子，整日游走在肃州街头，算得上是消息最为灵通之人，而且不太会引人注意，做一些带个话儿、打听信儿的活儿，刚好。”荀安轻声向秦壁解释。 秦壁自然是明白这些的，“只是，这年纪也太小了吧？” 眼前的孩子，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秦壁觉得，还是稍微大一些的比较靠得住。 “唉，稍微大一点的孩子，早就像我一样，为了混口饭吃而去当兵了。这几个，以前都是富户人家的孩子，还颇识几个字。你也不过是找几个耳目，免得在这肃州城两眼一黑，难不成，你是想要谍者死士不成？”荀安这人，对于解释自己想法的事情，一向是一丝不苟的。 “好吧好吧，就这几个吧。” 本来因为秦柱不在身边，再找一个联系蒲州那边的人，可是，这几个年幼的孩子怎么成。 之前还想着跟荀安兜个底，让他帮帮忙，可是自从知道他跟荀城都喜欢那个石七娘的事以后，秦壁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件事，能拖着，就拖着吧。 “唉，我还是另想办法吧。”秦壁小声叹道。 …… 这一日，正在秦壁因为联系不到荀城，而一筹莫展的时候，小乞丐那边却捎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花药到肃州城了。 “她怎么来了？”可能是平日里念叨的紧了，秦壁的脑海中，一下子弹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该不会是马帮要有什么动作吧？要是这样，我必须去见她一面。” 荀安翻了个白眼，道：“若是她这次来，是因为马帮要有什么动作，咱们哪，还是暗中监视得好。” “不行！”秦壁立刻反驳道。 看着荀安嘲讽的眼神，秦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马帮要是没想做什么，咱们派人监视的话，被发现了不好。” “哪里不好了？每次马帮的人到大成来，都是会被盯着的。” “啊？那阿花有没有被盯上？舅舅是不是得到消息了？监视她的人不会发现她的秘密吧？她会不会有危险？”秦壁一连抛出几个问题，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云淡风轻的六皇子形象。 “哼。”提到花药，秦壁就不会正常。荀安也懒得跟秦壁扯皮，转身出去。 “喂！怎么走了？” “帮你传话给花少主！”荀安头也不回，招招手回应道。 刚在君来楼安顿好，花药便收到秦壁约自己见面的消息，心中不由得暗喜了一下，“看来，他是想我了…” …… 肃州城，君来楼。 这里，也是石家的产业。毕竟是在西北第一大城肃州，比起永安城的时来楼，这里不止豪华了一个档次。 秦壁一到，便有专人引着，绕过前楼和花廊，来到了后院里比较清幽的套院儿。 推门进了正房，便见那个一身男装的女子，身姿挺拔地立于窗前。比起半年前最后一次见时，倒是长高了不少。 侍者躬身退下，三进的套院儿里，只剩下秦壁和花药两人。 “半年不见，芍药妹妹出落得愈发水灵了。”秦壁一如往日地调笑道。 “荀公子，哦不，我应该唤您永安城守大人？还是六皇子殿下？总之，您，也是风采依然啊。”花药有意地戳穿了秦壁隐瞒身份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可就告诉过你，我叫阿壁。我可没骗过你。” “哼。那你欠我的三千两，是打算让真的荀城还啊？还是赖账了？我可已经派人把欠条给七娘送去了。” 两人都清楚对方安排的人手，也知道对方对这些事也是了如指掌，花药一向直来直往，也不愿意跟秦壁绕圈子。 秦壁倒是对花药的直接有一些意外，不过也是一愣神的工夫，便释然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敞开了说也好。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生活在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大家说话都恨不得拐上十七八个弯。乍一遇见花药这般直爽的人，秦壁心里，竟不由得，升起了几分亲近之意。 “哈哈，我那三千两是买你的毒药的。货还没付清，花少主怎么就急着催债了？” “你要货的时候，去马帮大寨取了便是。”花药走到榻上，盘腿坐下，随手拿过烤好的茶饼，碾了起来。 秦壁笑着跟上，坐在了花药对面，随手拿起一个碗，将红枣、葱、姜、盐等调料，按着比例配好。皱着眉想了想，又挑出了几块姜，将碗放在一旁。 “你且存着，到时候，我自会问你要的。” “好，我先存着。” 秦壁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花药烹茶。待水沸了三沸，花药竟一股脑儿地将碾好的茶粉，和碗中的配料，倒进入锅子里。 “唉？”秦壁不由出声，想止住花药粗鲁的动作。 “唉什么唉啊，一起煮了好了，麻烦死了！” 秦壁无奈地看着对面的女子。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懂茶… “你来找我何事？”花药见秦壁不开口提正事，便出言问道。 “找你何事？马帮少主，不声不响地进了肃州城，我身为大成六皇子，自然有义务来问一问，花少主来肃州何事？” “我，是来找你的。”花药脸上并未透露什么异样的表情，可攥着茶杯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又感觉手心里湿湿滑滑的，抬手胡乱地在衣服上擦了一下。 “找我？”秦壁闻言，心中莫名地一喜。忽而，又猛地将脸凑到花药眼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想我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合作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你，是不是想我啦？” 花药闻言，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脸便已经红透。 “谁想你了！我是来找你谈正事的。你，你离远一些…”花药的身子向后倒了倒，想尽力离那张英气的脸远一点。 秦壁也没有继续撩惹花药的意思，点到为止，才是正道。 “什么正事？说来听听。” “我听闻，荀城在蒲州那边，找上了七娘。你们有什么打算？” 秦壁听了花药的话，不禁怔住。这，这怎么能直接地当面说出来？ “花少主啊，虽然有些事，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言语中偶尔提到还好。就好比，你刚刚跟我透露蒲州的事情，这都好说。可是你直接问对方的计划，就有些不合常理了吧？有些事啊，还需你试探我，我试探你，有来有回，方才有博弈的乐趣。你怎能直接就来问我的计划？” 秦壁颇感无奈，甚至带了一丝丝愤怒，难得地一开口，就是这样一长串的话。 花药听了秦壁的话，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罢了，天知道这是不是你欲擒故纵的法子。前阵子，我也用过这一招，还挺好用。”秦壁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的那些细密的安排，会被眼前的女子搅合成什么样子。“说说，你想怎样？” “不罢了又能怎样，我都已经说出来了。”花药轻垂眼帘，掩饰住眼里细微的变化。秦壁并没有拂袖而去，看来，赌对了。 刚到时，父亲匆匆派人捎来了一句话，要自己主动向秦壁透露出关于石家的事，争取能够合作。 花药原来是想不通，父亲为何要这么做，不过父亲的话一向是没有错的，这石家也是父亲在背后帮自己扶持起来的，所以便依了父亲的嘱咐。 花药端起茶杯，掩饰住嘴角的一丝笑意，又正色道，“蒲州那边，我可以让七娘，尽力帮助荀城。不过，新永安城这边…” “你要在新永安城安排马帮的势力？这我得仔细考虑一下，毕竟，马帮在成国身份敏感。”秦壁皱眉接道。 “不是马帮的势力，”花药轻笑，“是我的势力。” “有区别吗？” “你说呢？” 花药不再言语，留给秦壁足够长的时间，来静下心思考。 煮好的茶，渐渐被二人喝光，花药又一次操起碾子，开始细细地研磨茶粉，似是准备继续留客。 半个时辰，足够秦壁想清楚利弊得失。现下，只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他，眼前的女子，可信吗？ 一直以来，秦壁不是没有发觉，自己对花药，这异样的情感。只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有能力，让理智战胜这扰人的感情。 可是现在，秦壁的心底，却有一百个声音，不断地提醒他，要去相信眼前的女子。 “只一条，不可以用马帮少主的身份，名字也不可以。” “石七娘有个义妹，平日里，大家都唤她作，芍药姑娘。”花药轻笑。 过了这许多年，其实马帮内部，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安稳。剥离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建立新马帮，也一直是父亲交给花药的任务。 每每想到此，花药便暗暗懊恼，只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长大，为什么不能像父亲那样，做事周密而全面。 “芍药姑娘？”秦壁听到花药的话，不由笑出声来，“既然是芍药姑娘，殿下我，倒是确实应该好好照料一下。毕竟当初，也是有着那白玉佩的缘分的。” “马帮少主，少年贪玩，溜进了肃州城，乐不思蜀。还请殿下，帮忙安排。”花药坐直了身子，拱手正色道。 “新永安城那边的客栈，倒是应该让芍药姑娘，露露脸了，对吗？”秦壁微笑着应道。看样子，已是同意了合作的事。 …… 秦壁侧身躺在榻上，盯着案上没有吹熄的烛火发呆。 秦壁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跟花药透了那么多底，怎么就答应了跟她合作。去之前早已想好的方案策略，统统都被抛到了一边。 不应该，不应该。 秦壁摇了摇头，翻过身去，心里默默念着，“不会出错的，虽是没有做好准备，但也是步步小心，处处谨慎。我，相信…” 另一边的花药，又何尝能安然入睡。眼前，是那张贴的很近，放大得有些变形的俊颜。耳边，是那句“你是不是想我啦”。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吵的人不得安宁。 花药烦躁的伸出手，胡乱地拨了几下，“走开走开！” 拨走了那个讨厌的家伙，花药便开始细细思索起父亲的安排。 白日里，时间紧，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匆匆按父亲的嘱咐行事。此刻，正是考虑事情的好时候，若是白日里的合作计划有什么疏漏，也好及时补救。 花药打小就是马帮上下精心培养的少帮主。虽说是年纪尚小，有时做事难免不能顾全大局，但也是眼界开阔，聪慧好学。此刻，静了下心来，细细一想，便理出了头绪。 原来，父亲是看中了这从龙之功，作为马帮的投名状。 …… “大哥，咱们马帮，真的要依附成国吗？”马帮三当家曹义问道。 此刻，马帮的议事堂里，只有帮主花向禅和三当家曹义二人。马帮内部也是派系复杂，明面上以帮主为尊。可实际上，值得信任的，也就只有这个一直追随自己的三弟了。 花向禅叹了口气，道，“帮里那么多人，都已经明里暗里地和西域各部勾结在了一起。可我马帮众兄弟，毕竟是中原人。说实话，我认为归附成国并没什么错，前朝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也该烟消云散了。何况，帮中很多兄弟，其实也想着要认祖归宗的。” “只是，选择六皇子，真的对吗？” “不是我想要选择他，是他已经选中了我们。你看看，这是药儿送来的蒲州消息。” “这…蒲州是少帮主自己的势力，我身为马帮三当家，不该看的。” “看看吧，作为药儿的长辈。” 曹义看完了蒲州送给花药的信，沉默良久，低声道，“这六皇子的意图不明，若是他参与夺嫡，咱们岂不是把药儿推入了火坑？” “走一步看一步吧，马帮已经岌岌可危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至少，这个六皇子能护她一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芍药姑娘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开春之后，新永安城的建设就已经开始了。 可是，新的永安城守，却没有前来上任的意思，只是派了秦柱前来，管理建城的一应杂务。 至于边关戍防，和老城中的百姓治理一类，依旧由校尉张广代劳。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可能是天气太好，让人忍不住想要出游。 一大早，永安城守大人乘着马车，来到了新永安城。 新永安城刚刚开建不久。城墙刚刚垒起，而城中，只是在地上画开了线，简单地布置了一下结构。 自从皇帝陛下擢秦壁为永安城守，整个冬天，秦壁基本上都是在刺史将军府的书房里，研究这新城的规划。 荀知礼见外甥如此用功，甚是欣慰，便也常来看看秦壁的工作，偶尔，还指点一下边城城防布置上的细节。 待到明年这座大城完全建好，周边的几个郡县的百姓，就都会被迁到这里居住。而新永安城，也将成为大成和戎国之间，最坚实的一座城池。 马车停在新永安城的朱雀大街上，这儿将是这座新城里最繁华的街市。 车帘掀开，走下车的却不是城守大人，而是跳下来了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身红衣，梳着双平髻，并没有簪多余的花饰。 小姑娘看了看周围，满意地笑了笑，指着街角处的一块画好的格子，对着车里叫道，“阿壁哥哥，你看！我把客栈修在这里好不好？” 秦壁走下车，望向小姑娘指的地方，有些无奈地道，“你可真会选地方，这里本来是留给阿城的。” “那我可不管，我的客栈就是要建在最好的地方！七娘姐姐说了，要帮我建一座全大成最大最漂亮的客栈。” 在新永安城做工的，有不少都是永安城的百姓，和永安大营的士兵，这些人自然都认得秦壁。如今，见秦壁领着一个小姑娘，都忍不住向这边瞟来。 “那是一定的，我的芍药妹妹的客栈，自然是最大最漂亮的！”秦壁宠溺地看着女孩，笑着说道。 这红衣女孩，正是前些天，跟秦壁达成合作意向的花药。此时，一身女装，再加上天真烂漫的笑脸，竟没有人认得出，这一位，就是那漠北马帮的少帮主。 那日，秦壁与花药约好，由石家帮助荀城，让他在蒲州的铺子站稳脚。而肃州这边，由秦壁出面，帮着这位“芍药姑娘”，建一座“最大最好”的客栈。 至于，荀城为什么要开铺子，芍药姑娘为什么要建大客栈，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而这一趟，就是所谓的撑场子。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新客栈的主人，背后有城守大人做保。 既然是走过场，自然也是用不了多长时间。还没等秦柱那边收到消息，从北城门赶过来，两人便已坐回马车，向着永安老城去了。 上了马车，花药立即收住了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道，“我记得我说过，不许你再叫我芍药妹妹。恶心死了。” “要不然，我现在大声的喊你一声，花少主？” “算了算了！”花药赶忙摆手，止住了秦壁，“算我怕了你了。” “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赶紧派人去蒲州那边说一声。” 也不知怎么了，自打今早，花药一身女装出现在君来楼门口，秦壁就一直怪里怪气的。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地看过来的眼睛，今日却不曾主动望向这边。 “莫名其妙。”花药小声嘀咕了一下，抬手扶了扶不太习惯的发髻。 却听到秦壁那边，闷声闷气地哼了一下。 …… 城守大人来到永安的消息，比秦壁先到了永安老城。张广听闻消息，便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带着几名属下，到老城的城门口，迎接这位从不管事的地方长官。 对于漠北马帮的少帮主花药，凡是在西北地区任职的官员，没有不知晓的。特别是张广这些边城的掌权者。 然而，这位芍药姑娘，一身大红的衣裙，加上天真烂漫的笑容。怎么也没法让人联想到，那位常年一身黑衣的马帮少主。 虽说，这个芍药姑娘是石家家主石七娘的义妹，说是跟马帮有关系，也不无可能。 可是，加上秦壁那暧昧宠溺的眼神，张广等人便一点都不会往马帮上想，只是暗暗感叹，这石家七娘确实厉害，不但能勾搭上马帮那个年纪轻轻的少帮主，连六皇子殿下都能沾得上边。 秦壁再次回到永安老城，自然不会再住进永安大营。可新城的城守府还没有影子，老城的城守府又实在太过破旧，况且，里面还住着张广一家。 于是，只是在城门口跟张广等人招呼了一声，秦壁便带着这位芍药姑娘，顺理成章地住进了，时来楼里仅有的两间客房。 花药本来还想叫住秦壁，商量一些事情。可看到他那张足以熏死人的臭脸，便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摔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 在新城那边，没能赶得上跟自家主子说话的秦柱，直到傍晚时分，才匆匆赶回了永安老城，见到了秦壁。 “柱子，你手里的人整理得怎么样了？你不在我身边，跟荀城的联系都不那么方便了。”秦壁有些郁闷地抱怨道。 “回主子，都差不多了。不过，啼儿这次找的那几个孩子里，倒是有两个不错的苗子，可以培养一下。” “行吧，你看着办。不过以后，还是唤他荀安为好。”秦壁转过身道，“你匆匆赶来，可是有什么事？” “去年冬天，图山一战之后，属下一直在留意着戎人的动静。”秦柱向前一步，低声在秦壁耳边道。 “说来听听。” “当时，戎军中的四名将领，哈丹殒命图山北，苏合逃窜进了马帮。可是，主将阿古达木和军师乌力吉却逃出生天，带着六千残部，向西南方走了。” “最终落脚点在哪？” “羌人部落。”秦柱低下了头，他知道主子听到羌人的消息，必会动怒。 “羌人…”秦壁咬紧牙，狠狠地说道。当年若不是羌人，荀家军怎会损失惨重？外祖父和大舅舅战死，母亲郁郁而终。 一切，都是因为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羌人部落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阿古，这是今天收到的线报。”乌力吉双手奉上信函。之后，便静静地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入冬前的那一场大战，因为乌力吉的判断错误，让叛徒苏合逃出生天，带着军中最后的牛羊投奔了漠北马帮。 而哈丹，为了让自己的兄弟有时间撤退，带着人战死在了图山北。 阿古达木和乌力吉，带着残部，一路奋力奔向西南，终于在冬天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在淖尔湖畔找到了羌人残部。 凭借着上一代人留下的那点恩义，乌力吉说服了羌人长老，收留这些可怜的达沃部将士。 羌人部落在当年同成国的那场大战中，元气大伤，本就不富裕。再加上新接收的这六千壮丁，让这个冬天特别难捱。 还好大旱没有影响到淖尔湖一带，阿古达木乌力吉他们，和羌人部落一起，勉强撑到了开春。 只是，那一场大战之后，阿古达木和乌力吉之间的关系，再也不像从前那般亲密。 阿古达木看了看线报，依旧是达沃部的动向，搏雷将军打着替哈丹报仇的旗号，准备向肃州城进军。 阿古达木撇了撇嘴，替哈丹报仇？ 想替哈丹报仇，首先要去斩下那苏合的首级，而下一步，就是你搏雷！ 乌力吉看了一眼面色阴郁的阿古达木，将头埋得更低。 “其实我并不怪你，但我过不了我心里的坎。哈丹是因为我们死的。”阿古达木看着低头沉默的乌力吉，轻声叹道。 从小到大，乌力吉都是兄弟中最聪明最阳光的一个，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阿古，我明白的。”乌力吉努力地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其实，我也原谅不了自己。” “乌力吉！就算你我不能再做兄弟，但我们还是要一起，给哈丹报仇。”阿古达木走过去，轻轻将手，搭在乌力吉的肩膀上，“咱们还是先去处理马帮那边吧。” 乌力吉咬了咬嘴唇，道，“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待杀了那些背叛我们的人，我，就去图山北，陪哈丹…” “别想那些，咱们活下来，就替兄弟们好好活着。说说马帮那边的消息。” 乌力吉理了理情绪，轻声道，“有一个不小的发现。那马帮少主花药，其实是女子，最近化名芍药姑娘，跟成国六皇子走的很近。” “消息可准确？” “准确，我的人一刻也不敢松懈，盯了几个月，又买通了君来楼的一个仆役，这才确定。”乌力吉低声道，“花少主是女儿身的事情，估计连马帮里都没有几人知晓。” “既然如此，咱们就要在这个花少主的身上，想想法子。” “马帮内部，早已貌合神离。我有一离间计。”只一瞬，乌力吉的眼中，又有了往日的光彩。 “说说看。” 乌力吉向前一步，详细地将自己的计划，讲给阿古达木。 …… “天上月光光， 眼中月汪汪， 送你骑白马， 送你过莲塘。 今日交了有情妹， 哪怕山高路途长…” 淖尔湖畔响起了羌人姑娘甜美的歌声。阿古达木向羌人长老日拉举了举手中的酒囊，道，“日拉长老，近来可收到过搏雷的信函？” 日拉闻言，心中暗暗叫苦。 刚入冬时，达沃部的阿古达木带着六千残兵，前来投奔羌部。日拉念着当年羌成之战时，达沃部全力支援的恩义，收留了这六千将士，也想着跟搏雷将军讨个好。 待到开了春，冰雪消融，道路复开。这才打探到消息，知道了这六千残兵，其实是搏雷将军的弃子。虽然表面上不说，暗里其实已经结下了仇怨。 若是入冬那时，抛弃这六千即将冻饿而死的残兵，倒不是什么难事。可经过这一个冬天的休养生息，六千残兵，早已恢复成了六千壮士。 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本就让羌部男丁稀少。现如今，想要驱逐这六千戎人，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羌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搏雷将军来信说，要你们前往肃州，一起为哈丹将军报仇。”日拉陪笑着说。 “呵，我们跟搏雷的那些事，想必您老也是清楚的。您觉得，现下，该如何是好？” 日拉小心地说，“将士们还未休养好？” 阿古达木大笑了一声，“日拉长老，莫要想着做那墙头草。我们是达沃部族人，搏雷尚能抛弃，何况是作为盟友的羌部？” 日拉长老闻言沉默不语。 “日拉长老，在我等山穷水尽之时，是羌人好心收留了我们。我不管您当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您终归是我们的恩人。我阿古达木，一向是恩怨分明的很。” 阿古达木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自我等走到淖尔湖畔，住进羌人的帐子的那一刻起，我们便不再是达沃部戎人，而是羌人了。” 日拉长老看着阿古达木那泛着光芒的双眼，久久不语。 这一次，搏雷将军抛弃部族的消息，虽是极为隐秘，却不知为何，在整个西域，暗中流传了开。 搏雷将军不足信，这已是西域人的共识。 眼前，这位年轻的阿古达木将军，正直、勇猛、敢做敢当，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况且，那六千战士，也能解开羌人男丁不足的窘境。 至于血统，西域人一向不太讲求这些。在部族存亡面前，血统又算什么呢？ 只是一炷香的工夫，日拉长老便想清楚了。接收这六千壮士为羌人，是对羌部最为有利的。 “阿古将军，既是羌人，可愿遵我羌人之礼？” “哈哈，正合我意！” “既然如此，我便着人去请释比，三日后，祭白石。” 阿古达木抬头，望向那驱赶着羊群，唱着歌儿的羌人姑娘，又转过身，恭敬地向日拉行了一个羌人的礼，道，“日拉长老，阿古达木，愿求娶勒勒姑娘。” 日拉也看向那美丽的牧羊姑娘，道，“我只有勒勒这么一个孙女…也罢，既然你们两个情投意合，我便成全你们吧。” 阿古达木深深地鞠了一躬，“阿古达木，必将好好珍惜勒勒。也将为羌部，舍生忘死，重振羌部雄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羊角挂坠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阿古达木轻抚着怀中女子的脸颊，“勒勒，嫁给我，你可欢喜？” “阿古，从你骑着马儿，出现在淖尔湖畔的那一刻起，勒勒的心，便已给了你。”女子脸颊绯红，娇羞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阿古达木轻笑了一声，重新将女子的脸，埋进自己的怀里。长着茧子的大手，轻柔地抚着光洁的肌肤。 “勒勒，送给你的羊角，你可要随身戴好。” 勒勒抬手，举着阿古达木亲手打磨的那枚羊角，痴痴地笑着。 那羊角甚是精巧。 小小的山羊角，只有小指长短，握在手心里，弧度刚好契合，似是天生长在手中一般。羊角的周身被漆成了乌黑的颜色，远远看着，竟好似一块古玉。 羌人的生活和信仰，都离不开羊。 如今得了情郎送的羊角，勒勒的心里，便好似喝了蜜一样甜。 阿古达木起身，披上外衣，随手将头发往脑后拢了拢，走出了帐子。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乌力吉早已等候在帐子门口。见阿古达木出来，难得地露出了笑脸，“恭喜你，阿古。” 阿古达木淡淡地看了乌力吉一眼，道，“谈不上恭喜，勒勒是个漂亮懂事的女人，何况，她还是长老的孙女。” 乌力吉轻叹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永安那边，都打听好了？” 乌力吉向前一步，附在阿古达木耳边道，“已经打探好了，成国六皇子和马帮少主，都在永安城的时来楼。” “好，我们按计划行事。明日，我们便出发去永安。” 乌力吉担忧地看向帐子的方向。阿古达木似是读得懂他的心思，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不会辜负勒勒的。仅此一次。”阿古达木默默地在心里说。 …… 永安城这边，秦壁和花药，已经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 白日里，秦壁倒是尽职尽责，像模像样地跑去张罗新永安城的建设。到了晚上，也总是把秦柱叫回来，似是商量什么大事。 而花药，却无所事事。 新城的轮廓还没有建好，客栈还要过几个月才开工。 因此，这位芍药姑娘，每天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在街上闲逛了。 可能是因为以前从未做女装打扮，如今化身成一个天真烂漫的小芍药，倒是激发出了花药那小女孩的天性。 随着花药头上的簪子越来越多，身上的胭脂香味越来越浓，秦壁的脸，一天黑过一天。 待到荀安，从肃州赶到永安来寻人的时候，秦壁已经处于了爆发的边缘。 荀安是来给秦壁传话的。 肃州收到消息，说戎人将军搏雷，联合多部，要攻打肃州，为达沃部的将士复仇。 荀安这次过来，就是要带秦壁回去，跟着刺史将军一同出征，也好学一学行军之道。 不过，时间上倒是不太急，待到永安这边都安排好，择日再出发。 提到戎人将军搏雷，秦壁不由想到了之前听闻的一些风言风语。 “荀安，去年入冬前的那场仗，据说，是因为搏雷抛弃了一部分达沃部族人来着，怎么回事？” 荀安闻言，朝着另一个房间努了努嘴，“这事儿，不是该去问她？” …… 直到傍晚，花药才拎着“战利品”，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客栈。 西域的胭脂、眉石，南疆的果干、蜜糖，还有江南的耳饰、发簪… 最妙的还有那蜀锦裁成的斗篷，淡紫色的锦缎，上面用更淡的紫色丝线，绣成了祥云的暗纹，远远看去，明明暗暗，层次分明，说不出的华美。 荀安和秦壁来到花药的房间，看着女孩忙忙碌碌地，整理着刚刚买回的物件儿，不由得长大了嘴。 “阿花，我有事情问你。” 每次秦壁唤她阿花时，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问，我听着呢。”花药却没放下手中的活计，正披着那件新斗篷，站在镜前左扭右扭地欣赏着自己的新衣。 “阿花，你坐下，我有正事问你！”秦壁不由得有些恼火。 或者说，每当秦壁看到花药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时，都是恼火的。 花药听下手中的动作，狐疑地看着秦壁道，“你最近不是一直火气很大，不愿意跟我讲话么？” “搏雷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说要攻打肃州，给哈丹报仇吗？说来也怪，想报仇的话，怎么不来打永安呢？”花药抚了抚下巴，仿佛是经过了深刻的思考，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是说，关于他抛弃达沃部族人的传言，是不是你传出来的？”秦壁知道，跟花药说话，简单直接，是最为有效的方式。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只不过是给苏合提供了些便利而已。”花药急忙摆手否认，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秦壁和荀安相视一笑，果然如此。 既然关于搏雷的消息，是通过马帮的渠道传出来的，那就说明，整个西域，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问到了满意的消息，秦壁也没在花药的房间多做停留。现在，闻到花药身上的脂粉味儿都让人觉得难受。 临迈出门，秦壁突然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你穿紫色不好看！ 还有你荀安！没事带什么坠子！娘里娘气的！” 说罢，便留下一脸错愕的荀安和花药，扬长而去。 荀安委屈地撇了撇嘴，小声道，“这坠子是我爹留下来的，我从小就带着，有什么问题么…再说，这造型古朴的坠子，哪里娘气了？” 花药更是委屈，“荀安哥哥，我穿成这个样子，真的不好看吗？” “哪有的事儿！芍药你穿着很好看！你不要理会阿壁，他最近不太正常。”荀安见花药神色有些低落，便出言鼓励道。 “好看的话，他为什么会不高兴？他见到我这样，不欢喜吗？” 回到房间的秦壁，和衣便倒在了榻上，又随手扯过被子，胡乱地盖在身上，合眼便睡。 可是，即便是合上了眼，却仿佛还能看见，那明明暗暗，淡紫色的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第二个花少主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自那天，秦壁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通火之后，花药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去街上大包小包的买东西。 可早出晚归的习惯倒是没有变化。 秦壁也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发火，确实不妥。 她花少主用人家自己的银子，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她花少主穿红色，还是穿紫色，关别人什么事？ 秦壁明明知道自己不对，却还是拉不下这个脸去道歉。 两个人，也就只能僵持着。 荀安自然看得出两个人在赌气，但这毕竟是年轻男女之间的事儿，自己也不好直接掺合。 可是，这次接到的关于马帮的消息，有些不同寻常，必须马上跟秦壁商量。 只好假装是无意地，在秦壁面前，提了一提肃州城里，花少主整日出入花街柳巷的传闻。 “你确定，他们都说看到的人，是马帮的花少主？”秦壁皱眉道。 “花少主在西北可是大名鼎鼎，怎么会看错。我的人跟了快一个月。 本来吧，这花少主出入青楼，也算不得大事，下边人没打算报给我。只是觉得，他去的实在是太勤快了，这才当作趣事，讲给我听。”荀安摊摊手道。 “也就是说，我带花药到永安的这一个月来，肃州城一直有一个花少主…” 那一日，在君来楼，秦壁虽说答应花药，帮忙安排花少主在肃州逗留一事，但也只是在舅舅荀知礼那边，把监视马帮的活计，揽到了自己这里。 至于其他的势力，是不是也在盯着这位西北第一大帮的继承人，秦壁到没有特意去调查。 那么，这在肃州出现的花少主是谁呢？ 是花药自己安排的吗？ 安排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用意？ 是在防备谁？ 秦壁觉得脑子有些混乱，放佛是置身在雾中，能看到那模模糊糊的影子，却抓不到关键。 “既然舅舅那边，有我在处理。她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安排？还是，有别人在做什么手脚？” “应该是她自己安排的。 毕竟是马帮上下，精心培养的继承人。阿壁，咱们不要把她想得太简单了。”荀安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性格，此时，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那就是说，有我们不知道的暗中势力。”秦壁皱眉，“不行，荀安！我们要调查清楚。” 荀安听到秦壁焦急的声音，不禁笑道，“这么关心她？” 秦壁听了荀安的调侃，没有平日气急败坏的孩子模样，反倒是极其严肃地道，“荀安，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进入了大成。难道，不该紧张吗？” 荀安闻言，立即起身，恭敬地朝秦壁施了一礼。 这一刻，面前的，不是平日里一起胡混的阿壁，是大成国的六皇子殿下。 秦壁见荀安躬身施礼，便抬手虚扶了一下，“表哥不必多礼。” 现下，机智聪慧的荀城远在蒲州，做事稳妥的秦柱也在忙着新永安城的建设。可用之人，也就只有面前的荀安了。 荀安虽不是，那智计百出、行事老练之人，却胜在本性淳善，又细心好学。假以时日，定会跟荀城、秦柱一样，成为自己的得力帮手。 想到这，秦壁心中便有了主意。这一次，让荀安练练手，刚好。 “荀安，把你知道的，关于肃州花少主的事，细细说来。我们来猜猜看，这背后之人是谁…” 荀安自是知道秦壁的聪明，虽不觉得现下手头的情报能够分析出背后之人，却也一刻不敢耽搁，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儿地说给了秦壁听。 肃州城里打探消息的小乞丐们，也只是将花少主频繁出入青楼的事儿，当做笑话在讲，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形容在花药身上，虽然知道不是她本人，秦壁的脸色也不由得黑了几分。 “阿壁，真的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要不然，咱们直接去问阿花好了。” “你以为，上次她能够直接了当地，问我蒲州的布置。就说明她，事事都喜欢摊开排面来说？”秦壁不禁笑了，这丫头，肯定会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 “荀安，还是得你亲自回肃州去查探，那些小乞丐年纪太小，做事难免不牢靠。你快些回去，有事情要立马着人通知我。实在等不及，也可以让舅舅帮忙。 永安这头，我需要亲自布置一些事。你跟舅舅说，我会在出征前赶回去的。” 荀安点头称是，随即转身走出房去。 收拾东西，今晚就要出发，尽快赶回肃州。 花少主照样还是，在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了时来楼。 如往常一样，绕过客栈的大堂，直接回二楼的房间。 只是今天，却在房门口，碰见了已经多日未曾碰面的秦壁。 见了秦壁，花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绕过秦壁，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没想到，秦壁也跟着挤进了屋子。 “殿下这是做什么？这么晚了，进我一个女孩子的房间，有损我闺誉。”花药连眼睛都不抬，更没有留秦壁坐下喝茶的意思。 “我只是来跟你说一下，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一些重要的事情，还是相互透个底比较好。”秦壁见花药的态度不好，不禁皱了皱眉头。 “殿下是得了什么重要的消息？要跟我说？”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听听你那边的消息。” 花药没太听懂秦壁的意思，皱着眉头想了想，自己又有哪里，得罪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六皇子殿下。 “好像没有。” 倒不是花药有意瞒着秦壁，只是那人从小就经常顶替自己，出现在一些自己不便出现的地方。 所以这次，花药也自然不会想到，秦壁在意的是这一点。 “最好没有。”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来了永安，你就一直阴阳怪气的，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了？”花药到底还是个直肠子，受不了秦壁的态度，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当面问了出来。 秦壁闻言，也是一愣。 是啊，这是怎么了？ 可秦壁哪里是那直来直去的性子，即便花药已经当面戳开，却还是别扭地回应，“你好好想想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线索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荀安接了秦壁的命令，一刻也不敢耽搁。当晚便一骑双马，赶回肃州。 永安到肃州，原本需要整整七天的路程。荀安一路快马，几乎没有停歇，只用了三天三夜，到第五日不过晌午，便已到了肃州城地界。 如今成戎开战在即，若真如秦壁所想，肃州流入了暗中势力，如若对方心怀不轨，那后果不堪设想。一想到此，荀安便愈加感到焦虑。 可能是由于戎人大军正在集结，蠢蠢欲动。肃州这座巨大的边城，也进入了战前警备的状态。 肃州，西北第一大城，方圆三十里，三万余户，人口二十万余万丁。再加上常驻肃州的大军，来往东西的商人，这座大城里足足挤下了近三十万人。 可当下的肃州城，却单单只开了南边的定边门和东边的兴边门，供百姓客商出入。 荀安远远地望见，那定边门门口排起的长列，不由叹了口气，看来，要等到傍晚才能进城。 定边门门口的队伍倒是秩序井然。中门未开，左入右出。此时还早，进城的人，要远比出城的多。 可能是还未习惯这半年多来身份的转换。荀安竟没想到要去找城门守卫通融，优先入城。牵着两匹马儿，排在了队伍的最后。 荀安一身华服，眉目清楚，身后两匹大马，也都是难有的神骏。虽是风尘仆仆，衣上沾惹了不少尘土。两匹马儿也都喘着粗气，一看便是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 周遭百姓见了这样的打扮，心里自然清楚，这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于是，竟纷纷退开一步。 荀安见此情形，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并不作声。 许是守门的士兵，瞧见这边，百姓纷纷避让的情形，便过来一探究竟。 “敢问公子，如何称呼？”士兵也是瞧见了这位容姿出众的贵人，不由出声问到。 “荀安。” “原来是刺史大人府上的少将军。您怎么在这儿排着队啊，小的引您入城。”士兵赶忙躬身说道。 荀安竟是一愣。往日里进肃州城，因为是小乞丐，都要被城门盘问搜身一番。虽说入了刺史府后，也曾多次跟秦壁一起，去附近的草原上散心，但每次回来，都是秦壁在城门口，亮一下那块象征皇子身份的玉牌，城门口的兵士，便会打开中门，让他们入城。 细细想来，自己独自入城，竟还是第一次。 如今，只有荀安一人，城门口的守卫，并不会为他开中门。只是驱散了，本来在门口排着队，正在接受入城盘查的几个普通百姓，然后恭敬地半弯着腰，小心地陪笑，“少将军请。” 荀安告了声谢，大步走入了城中，留下守卫和百姓们，啧啧赞叹荀将军府上的教养。 只是在进入城门的那一瞬，荀安的目光瞥见了在右门排队，等候出城的那几个汉子。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算了，回府休整一下，去君来楼盯住那个假的花少主，才是正事。”荀安摇了摇头，低声自语了一句，便牵着马，向刺史府的方向去了。 …… 右城门的门口，等着出城的几个汉子倒也没受什么为难。只见，其中一个瘦高个儿，拉了拉城门守卫的手，“这位兄弟，我们哥儿几个急出城，家里来信儿说大嫂生了，您看给行个方便？” 守卫的士兵，估摸了一下袖口处，陡然增加的重量，顿时喜笑颜开，向为首那人一抱拳，“那就恭喜这位大哥，喜得贵子。” 为首那人微微颔首，道，“多谢。” 于是，几名汉子牵着马，大摇大摆地走出城门，向着西南方向去了。 转过五里官亭，几人才略略降了马速。 “看来，咱们得到的情报并没有错。那君来楼住的马帮少帮主是假的，现下在永安城的那个女的，才是货真价实的花少帮主。”瘦高汉子咧嘴笑了笑，“阿古，咱们这就去永安，施行咱们的大计。” 为首那人，正是阿古达木。而说这话的瘦高个儿，便是乌力吉。 两人带着几名一起加入羌部的心腹，本打算直接赶往永安，施行计划。 路上，却听说马帮少帮主，一直出入在肃州。 阿古达木和乌力吉，自从去年冬天的那场大战之后，人都变得格外谨慎。 因是怕之前的情报有误，这才亲自来到肃州打探。虽是耽误了些时日，但这十天的工夫，却能换得计划的完美无缺。阿古达木和乌力吉都认为，这样的一时退让，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乌力吉，这次，定要教那苏合·哈亚尔，还有那漠北马帮，碎尸万段！”阿古达木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只是，勒勒那边，真的要那样做吗？”乌力吉有些担忧地问，“其实，勒勒不来，我们也能灭了马帮。” “哼，乌力吉，你没见那大成六皇子，和马帮的花药走得如此之近？咱们这次打探君来楼的事情，这里里外外的，也有不少那秦壁的人。 乌力吉，跟漠北马帮亲近的人，都是我的仇人！”阿古达木的两只眼睛，似是冒着火光。不论是谁，在这时提出反驳的意见，都会被这把火烧死。 乌力吉轻叹了一声，“好，那我定会将计划订得周密，以保勒勒万无一失。” 阿古达木望向乌力吉的目光有些感动，毕竟勒勒也是自己的妻子。只是，这感动只停了一瞬，便消散无踪，“拜托了。” 乌力吉望着阿古达木策马离开的背影，闷闷地道，“我们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此时，不是想这些琐事的时候，乌力吉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向着阿古达木离开的方向追去。 …… 荀安回到府中，派人又一次叮嘱小乞丐们要仔细盯好君来楼，便去沐浴更衣，小睡片刻，以补足这几天消耗掉的精神。 只是，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荀安的心里却始终乱糟糟的。 定边门门口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挥之不去。 到底是谁？ 荀安按着之前秦壁嘱咐的方法，将脑中的近期线索人物一一排除。 是他！ 荀安蓦然坐起，叫道，“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连日奔波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不好！” 荀安大叫一声，从榻上一跃而起。 入冬前，荀安一直在做成军的斥候，当时的敌军主帅的相貌，自然是知晓的。 只是，阿古达木和乌力吉入了羌部，便没有再像戎人一般剃发。淖尔羌部曾经隶属于大成，发须服饰，本就受了中原的影响。 因此，阿古达木和乌力吉等人，稍作装扮，竟看不出与中原人有多大的差别。 荀安只是，偶然想到了漠北马帮，和阿古达木等人的仇怨，这才将城门口的那几个人，与记忆中的人，对上了号。 一想到那几个人的身份，荀安不禁大汗淋漓。 阿壁和阿花，在永安城，有危险！ “来人！备马！”荀安来不及多做休息，披上外衣，便匆匆向大门走去。 “只差半日，”荀安心中默念，“只差了半日，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刺史将军府的下人，也是见惯了府上各位主子，如在军中一般的雷厉风行。 听到少将军大叫着备马，虽然心中有些疑惑，手脚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到一刻钟，便备好了精力充沛的马匹和干粮，送到了大门口。 “少将军，可是有什么要事？需不需要小的，向刺史大人传个话儿？”牵马等候的小厮，弯着腰，恭敬地道。 “告诉义父，我有急事去永安！”荀安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定边门冲去。 这一次，荀安不再老老实实地排队出城，到了城门口，大叫一声，“让开！”连马都没停，便绝尘而去。留下城门守卫一脸愕然，“少将军这是怎么了？” 见自家少将军风尘仆仆地回来，又行色匆匆地离开，小厮自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急忙赶去了肃州大营，将事情禀告给刺史将军。 荀知礼听闻家中下人来了大营，说有要事禀报，便匆匆把手中的事情交代给下属，召来那小厮问话。 “你说安儿独自从永安回来，睡了一半，又突然跑回永安？”荀知礼皱着眉头问道，“没具体说说有什么事情？” “回将军，没有。少将军只道是，有急事去永安，小的也来不及细问。” 荀知礼闭上了眼睛，默默掐指，推演了起来。 这推演之法，正是荀家祖传兵法。就是靠着手头，那千丝万缕的线索，抽丝剥茧，来判断事态发展。 之前，秦壁和荀城只是窥视了些皮毛，再加上两个人的钻研，竟在京城，就将漠北马帮和石家的关系，推算的八九不离十。 荀知礼这位荀家家主，更是深谙此法。只是半柱香的时间，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蓦然睁开，“这两个孩子，怕是被扯进了，漠北马帮和仇家之间。” 想到此，荀知礼一刻也不敢耽误，大声吩咐道，“来人，连夜去永安送信给张广。就说，要是六皇子出了什么事，他需负全责。” …… 荀安策马出城，只比阿古达木一行晚了半日。 只是，阿古达木和乌力吉，也唯恐事情有变，赶路赶得颇急，让荀安很难追上。 眼见天色已经暗下来，荀安看了看路边的客店，咬咬牙，并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向着永安方向奔去。 独自一人，在西北荒原上赶夜路，格外地恐怖，远处不时传来的狼嚎，以及那黑暗中莫名出现的，发着亮光的眼睛，都足以吓破行路人的胆子。 荀安的马速渐渐降了下来。连续三天三夜的奔波，再加上此时此刻的心急如焚，让这个健壮的小伙子，有些支撑不住。 一只夜枭，被这深夜的疾马惊起，猛地向荀安撞来。 本已是苦苦支撑的荀安，再也坐不稳，直直地栽下马去。马儿似乎也通了灵性，慢下脚步，停在了荀安身旁。 荀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怎奈这身子，已然不受控制。越是挣扎，就越是沉得厉害。 荀安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心中默默地念着，“对不起，阿壁。” 秦壁那嘴角带着轻笑的脸，浮现在荀安面前，就就不去，最后，还一脸郑重地叮嘱着，“荀安，有急事，要去找舅舅帮忙。” 此刻的荀安，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后悔自己的鲁莽，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等到刺史将军派来的传令兵，在路边发现昏睡不醒的荀安，已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此时，天已蒙蒙亮起。露水打湿了荀安的衣衫，让他在昏睡中，也不停地瑟瑟发抖。 传令兵甚是为难。 手中的军令，需要火速送往永安，而少将军又在路边昏睡不起，发着热，显然是生了重病。 如若就此将少将军丢在路边不管，想必少将军有性命之忧。 传令兵想了想，还是下了马。跪坐在地上，将荀安的头抬到胸前。手中的水囊，也递到了他的嘴边。 “还好，少将军还能饮水。”传令兵暗暗松了口气。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底子不错，也算是在路边休息了两个时辰，又及时被人喂了清水。只是转眼的工夫，荀安便悠悠醒来。 “少将军，您醒啦！”传令兵忧心忡忡地道，“刺史将军派我去永安大营传信，事关六皇子，耽误不得。少将军，您可能一个人坚持住？” 听到传令兵的话，荀安顿时激动起来，紧紧地攥住传令兵的衣襟，“不要管我，我没事！快去永安通知阿壁，是阿古达木来了！” 传令兵一听到阿古达木的名字，也知道是那自达沃戎部，投靠了淖尔羌部的将军，顿时紧张了起来。 “少将军！我这就赶去永安传信！您好好保重。这里往回走一个多时辰，便有客店可以投宿，您可是能撑到那里？” “不用管我，你快去吧！”荀安焦急地催着传令兵上路。 望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荀安长长地舒了口气。 “多亏义父思虑周全，我，还是太鲁莽了。”荀安低声自语道。 如今，有传令兵带消息去了，想必永安那边，应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无论阿古达木和乌力吉，有怎样的谋策，也很难伤害到，有永安军保护的阿壁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初露锋芒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花药独自坐在房中，一如往日，慵懒而安宁。烛火，也并没有多么的明亮。 她略带着些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香包、首饰，还时不时地，往嘴里丢一颗上好的岭南蜜饯。 房中央的桌上，燃着的一段线香，散发出温和的气味。 没人能够察觉到，花药正时不时地，用余光瞥向那点点火光。 按照之前拿到的情报，今晚，应该会出事。 花药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房间，静静地等着。 近来，盯着自己的几股势力，格外地活跃，让人觉得锋芒在背。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总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 是漠北马帮内部的，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还是，这些年来，在西域结下的大小仇家？ 花药不愿意去凭感觉猜测，引蛇出洞，瓮中捉鳖，这才是她喜欢的作战方式。 连续几日，都收到了那人从肃州城传来的密信，说是有人暗中打听关于君来楼的事。 其实，自从到了永安，花药就感觉到，自己应该是被人惦记上了。每日里早出晚归，除了需要去接手各方来信，更重要的是，要用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形象，迷惑那些人。 可惜，对手并没有那么好骗。 饶是那人，跟自己一起长大，又在这十年里，不停地模仿、假扮这个马帮少帮主的角色。 结果，还是漏出了破绽。 将计就计。让那人漏出更多破绽给对方。 这是花药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可惜，父亲不在我身边。也不知道，我的计策，会不会有什么遗漏。”花药低叹了一声。 花药，某种意义上说，可以说是一个聪明的人。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完全睿智的人。 老帮主花向禅，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的这个孩儿，论胆识、论品性、论智谋，哪里都好，独独少了那么一些大局观。 以花药的能力，谋划一些布局并不难，只是，她总是不能，站在最高处去看问题。 足以拨云见日，却很难指点迷津。 花药也深知自己的弱点，所以每到这样的关键时刻，总想着去依赖，自己那个充满智慧的父亲。 桌上的线香，已经快要燃尽，还是没有动静。 花药闭上眼睛，细细地回想自己的布局，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那几股可能存在的势力，花药早已了然于胸。只是，是谁透露了，自己身为女子的秘密？ 知道秘密的人，并不多。 抓住今晚的这条大鱼，才能顺藤摸瓜，牵出背后捣鬼的人。 花药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放马过来就好。我花药隐藏太久了，是时候，向你们，展现真正的我了。 总有那么一些人，在他不愿意显示自己时，你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而当他开始张扬的时候，你便没有办法，避开他的光芒。 花药便是这样的人。 简单、直接、热情，又带着那么一点点慵懒和天真。 当她不愿意展现在众人面前时，你只会当她是一个小角色，跟在所谓的主角后面，隐身在别人的光芒之中，偶尔，还捞一些小小的好处。 可是，现在，她不愿意，也不能够再隐藏了。 马帮的局势、西域的局势，都在紧紧逼迫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成长起来，成为名副其实的少帮主，成为震慑一方的枭雄。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还有些许不足，但也足以对付那些宵小之辈。 这一天，终于来了。 多年以后，人们茶余饭后闲聊，总会谈起，那个关于六皇子秦壁，和他的芍药姑娘的故事。而那个故事，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花药这个名字，也注定会成为大成历史上的一段传奇。 …… 在花药等待的同时，阿古达木和乌力吉的人，也在等待。 他们，在等待永安城彻底安静下来的那一刻。顺便，也补充一下，这连日来消耗掉的体力。 阿古达木和乌力吉谋划这场刺杀，已经很久了。 阿古达木知道，带人杀入马帮，拼个你死我活，而取得苏合的人头，其实并不难。 可是，他却固执地认为，将这整个西域，搅得天翻地覆，才是他要的复仇。 “阿古，时间差不多了。”乌力吉看了看窗外。 这一天是初一，天上几乎看不见月亮。只有那城中偶尔亮起的灯光，才能让人知道到，自己并没有眼盲。 “嗯。”阿古达木的神色有些恍惚，“乌力吉，按计划，刺杀马帮少主，惹得马帮内乱之后，我们就应该，着手搏雷的事情了。” “是的。”乌力吉轻声应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对付搏雷？” 乌力吉听到阿古达木的质问，猛地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你为什么要对付搏雷？”阿古达木又问了一遍，“搏雷抛弃了我，抛弃了哈丹，抛弃了我们一万八千名弟兄，所以我们要去报仇。甚至苏合都能找出报复他的借口。可是你呢？乌力吉，你为什么也要对付搏雷？” 阿古达木，终究还是将心底的困惑，问了出来。 乌力吉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似是无从辩解。 “乌力吉，处理完马帮的事，你就回淖尔湖去吧。剩下的事，跟你没关系了。”阿古达木并不给乌力吉辩驳的机会，拉上面遮，转身走了出去。 …… 刺杀行动，简单而又直接。 趁着夜色，几个人影无声地在街上蹿过。只是一晃身，便钻进了时来楼里。 并没有客人，吃酒到深夜。客栈的伙计们，早已经在后院歇下。二楼的廊下，也没有任何守卫，一切都如计划中那般顺利。 这就是了，乌力吉暗想，兄弟几人从肃州出发，几乎是一刻未歇，就是为了这场刺杀的快、狠、准。 虽然，肃州城门口，那位荀少将军的出现，让人有些不安。 不过没关系，这次刺杀，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左手边，便是花药的房间。 几人只是向同伴摆了摆手。为首的一人，猛然推开那扇房门，带着众人，一拥而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刺杀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花药站在桌前，刚刚将那根，快要燃尽的线香取下，换上了半根新的。就看见四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刺客，冲进了房间。 花药惊讶地看着来者，长大了嘴巴，“啊！真是不巧…” 刺客见花药并没有现出惊慌、害怕的神色，反而满脸的失望和郁闷，不禁有些诧异。 “花少帮主，哼。”为首的那人，压低了声音，算是打了个招呼。 “诶？你们是谁呀？先报上名号，咱们再一决高下。”花药轻笑着应道，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那刚刚换好的线香。 “不要跟她废话，看来马帮那边给的消息没错，咱们抓紧时间，速战速决！”瘦高的蒙面人，向为首那人说道，声音却是不大不小，刚刚好，足够花药听得清楚。 原来是这样，花药轻轻一笑，看来今晚，倒是没有性命之忧，最多也就是受点伤。这几个人，就是来告诉自己，漠北马帮少帮主是女人的事情，已被泄露了出去。 刺客怕惊动了其他人，几乎不发出一丝的声音。奇怪的是，花药也似乎很配合，同样是一声不出。 为首的那个刺客，和刚刚出声的瘦高个儿，只是在一旁看着，摆了摆手，那两名手下，便提刀向花药砍去。 两把刀，一前一后，递到花药面前。 花药退后一步，侧过身，堪堪避开第一刀。还来不及转身，第二刀便迎面而来。随手抄起手头的物件，对着刀锋，格挡开来。 只听，“哗啦”的一声，碎裂的声音。黑衣人手中的刀受了阻碍，弹了回去，人也跟着也退了半步。 花药看着一地的碎片，摇了摇头，“可惜了，大秦国来的琉璃瓶…” 只一个照面，花药便感到了对方的实力不俗。自己一对二，都是勉力支撑，要是再加上另外两人。虽说对方没有取自己性命的意思，可受伤必是无可避免。 再看向，那还剩下半根小指长的线香。花药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真是倒霉，想是来不及了。 没等黑衣人发起第二轮攻击，花药已有了决断，起身朝着窗子的方向冲了过去。 想是刚刚琉璃瓶碎掉的声音太大，黑衣人也有了一丝犹豫。 这一次的刺杀，并没有打算杀掉马帮少帮主，只是想向他传达一下，马帮有内鬼的讯息，从而达到分裂马帮的目的。 刚刚的响动，必然会惊动其他人。 也就在他们犹豫的这一瞬间，花药已趁机冲到了窗边，推开了掩着的窗子。 刚要跳窗而走，只听身后，有人紧张地大声问，“阿花！你没事吧？” 回头看去，那声音的主人，正是住在隔壁的秦壁。 刺客见秦壁已进了房内，相互对视了一眼，竟没有片刻犹豫，四人齐齐操起刀，向他砍去。 秦壁只是听到声响，有些担心花药，过来看看情况。此时，并没拿着兵器。 见四名黑衣人举刀砍来，本能地拉开了架势。 秦壁身手虽好，却是双拳难敌四把刀。也只是一个照面，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便把手中的刀，砍到了秦壁的肩上。 花药见秦壁被黑衣人围攻，想都不想，便从窗台上退了下来，抽出随身的短匕，向黑衣人杀去。 打斗的声音，也惊动了住在后院的石掌柜，还有几名伙计。 听到后院传来，大声质问的声音，那个瘦高的黑衣人，拉住为首那人，“不要恋战，撤！” 为首之人点点头，带着几名手下，抽身而去。 前后不超过五个回合，也就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黑衣人便匆匆而去。 灯光很暗，花药只隐约看到秦壁倒在地上。随手一拉，想把他拽起来，却听到了一声闷闷的哼声。 “你怎么了？”花药低下身去，想扶着秦壁起来。 “没什么事。” 花药听到他说没事，稍稍放了心，可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手便摸上了秦壁那鲜血淋漓的肩头。 感受到手上的黏湿，花药一惊，“你受伤了？” “没什么事，受了点小伤。”秦壁嘴上说着没事，声音却忍不住在颤抖。 从小到大的养尊处优，受这么重的伤，对于秦壁来说，还是第一次。 “流了好多的血，这还算是小伤？”花药的语气有些焦急，“快来人！快来人！” 石掌柜这时，也急急赶到，“发生了什么事？” “石掌柜，快去请郎中！”花药急急地说。 石掌柜刚刚走到门口，听到花药焦急的语气，便知道事情很严重，转身便去吩咐伙计，去寻郎中。 秦壁半靠在花药身上，闻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竟忘记了肩上的疼痛，心情大好。 花药的声音有些急躁，“你说你，冲进来做什么？” “小芍药，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这三更半夜的，我听到你房中有声响，怕你有事，这才回来看看。”秦壁捂了捂肩头，道，“想来，我这伤，还是为了救你才挨的。你有没有点良心？” “谁要你来充英雄，做好汉？你看你，伤成什么样子了！”花药的声音，已略略带了些哭腔，语气上，却依旧在埋冤。 “阿花…”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你不来，我也能脱身的！以后，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你先顾好你自己，好不好？”花药的眼泪已经滴了下来，滴到了秦壁的脸上。 “阿花，我没事的。你…别哭…” “哼！谁哭了！”花药抬手，抹了一把泪。 “阿花，我的头好晕…”秦壁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地模糊，想去抓紧花药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 “是不是失血过多了？你再坚持一下，郎中…” 花药的话，并没有说完，便也感到了一阵眩晕。 好似想起了什么，花药猛地抬头，看向房间正中的那张桌子。 桌上的香炉里，燃着的线香已经见了底，那一点点火星，掩在了香灰里。 “我*，我怎么把这回事儿给忘了…”说完，花药便脑袋一沉，重重地砸在了，早已昏睡过去的，秦壁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螳螂捕蝉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直到第二天下午，秦壁都没有醒过来。 一整天，张广都守在时来楼，坐立不安。 昨日深夜，刺史将军的传令兵带来军令，要求永安大营保证六皇子殿下的安全。还没等张广做好安排，时来楼的伙计便传来了消息——六皇子秦壁，遭人行刺，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张广得到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身边副将急忙扶稳了他，又匆匆命人戒严整个永安城，一只飞蛾都不允许放出去。 其实秦壁肩膀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筋骨。迟迟没有醒来的原因，竟是被迷药迷晕了。 和秦壁一样被迷晕的，还有那个跟他一同来永安的芍药姑娘。 伙计发现他们时，只见到两人抱在一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们分开，送回各自的房间。 秦柱接到消息，立刻从新永安城赶了回来。此时，正一言不发地坐在秦壁的房中，铁青着脸，好似能把房中的一切都冻住。 “芍药姑娘也没有醒过来么？”秦柱沉声问道。 “是的，秦护卫。下面的人在芍药姑娘房中的香炉里，发现了迷药。如今，正在派人审讯这时来楼里的掌柜和伙计。”张广大汗淋漓，躬身答道。 “什么迷药，怎么这般厉害？”秦柱皱了皱眉头。这时来楼的掌柜和伙计，都是石家的人，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西域来的迷药，平时很难买到。”张广有些焦虑。那群刺客没有捉到，迷药的来源，也豪无头绪。 秦柱叹了口气，道，“荀少将军那边传信来，说是阿古达木带人刺杀芍药姑娘。如今，咱们搜遍了永安城，也没找到人，想必，是早已逃了出去。 张校尉，解除城中戒严令吧。以免弄得人心惶惶的。” 说话间，隔壁间便传来了声响。 芍药姑娘，醒了。 秦柱闻讯，大步走了出去，转身进了花药的房间，重重地把门摔上，“谁都不许进来！” 花药惊讶地，看着一脸寒气的秦柱，“你怎么了？柱子…” 秦柱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道，“袭击你们的刺客，应该是阿古达木。荀安在肃州见到了他们，只是没来得及送来消息，你们就遇袭了。” “哦，原来是他。”花药的眼睛轻轻眯起，心里暗自分析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他？你早就知道些什么！对不对？”秦柱一急，一把拽住了花药的手腕。 “你轻一些，抓痛我了！”花药想挣开秦柱的手，怎奈迷药的药性刚刚消去，还使不上什么力气。 秦柱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直直地看着花药的眼睛，道，“花少主，你要是知道什么，可不可以透些消息给我们。这些天，殿下发现有人盯着你，就一直在到处查探，生怕你出事。 你看，殿下还因为你受了伤，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花药一脸无奈，“为了我受伤？” “不是么？客栈的伙计说，发现你们的时候，殿下死死地把你护在身后，肩上还被砍了一刀。” 花药无语地看了看天，“死死地把我护在身后？要不是他，我早就跑掉了！我是看他受伤，在后面扶着他，后来才被迷晕的。” “说到迷药，我们狠狠地审问了时来楼的掌柜和伙计，都没有得到什么线索。花少主可知，何人有机会，在你的香炉中动手脚？”秦柱不愿跟花药，探讨那些谁救了谁、谁扶着谁的问题，而是把话题引回来案件。 “我知道啊。”花药莞尔一笑。 “谁？”秦柱有些激动，不自在地向前一步，又发觉不妥，略略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就是我放的迷药…” “什么？” 花药有些无奈，将事情的前后，一股脑儿地跟秦柱说了一遍，“我早就发现有人在暗中盯着我。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马帮内部的人，还是外面的某个仇家。所以，才打算引蛇出洞、瓮中捉鳖的。 我本想施些迷药，将刺客活捉。可惜他们来的时间不凑巧，我刚刚换上新的线香。他们身手太好，我又撑不到线香引燃迷药的那一刻。 所以，我本来打算翻窗逃走。谁知道，你们殿下冲了进来，还跟刺客打了起来。 哼，要不是我大发善心，放弃逃走，回来跟他并肩作战。你们殿下呀，怕是…” 花药没有说完，只是轻蔑地瞟了秦柱一眼。 秦柱有些怔住，本以为是殿下英雄救美，没想到殿下居然是破坏人家计划的鹅… 花药微微眯了眯眼睛，“你说，那刺客是阿古达木？那让我猜一猜，马帮的叛徒，是谁…” …… 秦壁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打发走那个满脸焦虑的张校尉，秦柱便单膝跪在榻前，低声禀报下午跟花药谈话的内容。 秦壁半靠在榻上，一边听着秦柱的汇报，一边闭着眼，暗暗分析事情的前后因果。 当听到秦柱小心翼翼地讲到，花药说自己早已有了计划，都怪秦壁自己半路跑过来来时，不禁笑了笑。 “柱子，阿花就是在嘴硬。她心里，其实是有我的。” 秦柱看着自家主子的嘴角，挂着诡异的弧度，不禁有些疑惑，殿下这是在发什么癔症？ 秦壁白了一眼秦柱，“别一脸不信的表情！告诉你，阿花见我受伤的时候，急得哭了出来…” 秦柱震惊的表情，让秦壁更加得意。 是的，那个假小子一般的花药，急得直哭，要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的。 秦壁捂着肩上包扎好的伤口，挣扎着起身。秦柱赶忙上前，稳稳地扶住了自家主子，“殿下，这是要去哪？” “走，去阿花那里。”秦壁勾起嘴角，“我倒是想知道，她将这整件事情，分析的如何了。 还有，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没有提前跟我讲？ 她把前后都谋划得如此详尽，却单单没有考虑到，我会听到动静赶过去？ 我要亲自去问问她，这是在跟我玩螳螂捕蝉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谁出卖了我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花药原本是坐在房中，细细回想、分析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乍一听闻秦壁醒来，花药有那么一瞬间，甚是欢喜，想要跑去隔壁房间，看望他一眼。 但转眼又想到，天色已晚。加之秦壁刚醒，身为上位者，定是需要时间，听下面的人说一说各种各样的消息，以便安排后面的事情。 自己这个时候过去，甚是不妥。 想到这里，花药心中那个，想要冲过去的念头，也就淡了下来。 可谁知，没过多久，那秦壁却带着秦柱，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 见到对方的那一瞬，花药和秦壁，竟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可融洽的气氛，也仅仅维持了那么一瞬。 秦壁的质问，却随之而来，“花少主啊，你这盘棋，下得是不是有点大了？怎么？把你的合作伙伴，也一起算计在内了？” 听了秦壁的质问，花药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算计？算计谁？ “你是说，我跟阿古达木一起做局，来行刺你？”花药一时间，没有明白秦壁的意思。 “呃…”秦壁也有些想不清楚，眼前的状况，“那…倒不至于…” “那你的意思是，我是在借刀杀人？”花药的心底，腾起了一股不知名的火气。 秦壁见花药有些发怒，不禁也愣住了。 是这样吗？在他刚刚听秦柱讲了事情的前后时，确实有怀疑过花药的行为。这才气冲冲地跑来质问。 现如今，秦壁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我…” 很明显，不可能是花药的借刀杀人。因为，要不是秦壁自己冲了进去，这场刺杀，压根儿就没有他什么事儿。 堂堂马帮少主，要是想谋划一场刺杀，根本不会将刺杀的结果，交给被刺杀的人决定。 想到这，秦壁不禁暗暗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这样的冲动。 “哼！我只不过是把你忘了，哪有算计你！”花药是真的有些生气。 明明是秦壁跑来破坏了她的计划。 见到秦壁被人围攻，她也有放弃逃跑，选择回来并肩作战。 是秦壁，害得她忘记了迷药的事，这才昏迷了整整八个时辰，到现在，手上还使不出力气。 都是他的错！ 他居然还好意思，跑来质问人！ 秦壁本已十分后悔，正盘算着要不要抹开面子，开口道个歉。毕竟在昏迷之前，花药的眼泪，是真真实实的。 猛一听到，花药说她将自己忘了，不禁又怒火中烧。 “好啊！忘了？！”秦壁咬着牙，狠狠地说。 秦柱看着争吵不休的两人，一直默默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靶子。 可是此时，看着自家咬牙切齿，处于爆发的边缘的殿下，却不得不出言道，“二位，消消气。咱们把话说开了。这阿古达木的动向，还是得继续去探查的。” 花药也是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毕竟秦壁也是为了自己受的伤。忘了把计划告诉他，也只是推脱之词。 花药本人，在个人情感上，是相信秦壁的。可是，作为马帮的少帮主，却不得不在这些事上，留点心眼。 暗中监视她的势力，就有一支，属于秦壁。所以，防范还是有的。 只是这次，他为了救自己受了伤，这个人情，是不得不承了。 想到这，花药主动开口道，“这次，确实是我有些思虑不周。本以为能悄无声息地活捉他们，不用麻烦六殿下出手。毕竟，这是我们马帮的敌人。” 秦壁听到花药称呼自己为六殿下，冷下了脸，轻哼了一声，“怎么，后面的事情，花少帮主也是打算自己解决？” 花药听了秦壁的话，立刻领会到了话外之音，堆着笑脸迎了过来，“阿壁哥哥，是不是能探到一些，我不方便打听的事情？” “这会儿叫我阿壁哥哥了？怎么，看中了我在羌部的眼线？” “阿壁哥哥，我不是一直叫您阿壁哥哥嘛。”花药笑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 “代价呢？” “阿壁哥哥，以后我要是有了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您，您看如何？”花药已经看出，秦壁的火气，就是源于自己的隐瞒。 “你能打听到的消息，我就打听不到吗？” 花药心里暗骂，你当然打听不到，你当我马帮和石家客栈是吃素的？ 可嘴上，却假笑着恭维，“阿壁哥哥，那您看看，有什么需要…” “马帮中，知道你是女子的，都有谁？”秦壁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严肃地问。 秦壁的原本的计划，便是收复马帮和石家为己用。如今，将花药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才是上策。 花药见秦壁神情严肃，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我也在想这个事情，到底是谁跟阿古达木他们串通一气。 帮里知道我身份的，只有我爹，和二叔、三叔。我爹是不可能了，三叔是我的舅舅，也不大可能。 可是二叔，一直是跟苏合在合作的。依着苏合跟阿古达木的仇怨，二叔也是不大可能跟阿古达木搅在一起。 所以，我也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出卖了我。” 花药知道秦壁是个聪明人，有他帮着一起分析，总好过自己在那里想破了头。 秦壁轻蔑地一笑，“不止这三人吧？肃州城那个花少主呢？” “他不可能出卖我。”花药摇了摇头。 “哦？” “因为他跟我，原本就是一体的。” 花药的眼神很坚定。秦壁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没有发现丝毫的犹豫和困惑，便别开了头。 既然花药如此地相信那个人，想必是没什么大问题。他还是相信这个马帮少帮主的判断力的。 “既然没有头绪，咱们就派人去查一查。秦柱，你亲自走一趟淖尔羌部，看一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线索。” 秦柱听得命令，好似松了一口气，急急应诺，退出了房间。 房里只剩下秦壁和花药两人。 “你的伤要不要紧？”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又有些尴尬了起来。 秦壁轻笑，“没什么大事。过两天，咱们就回肃州吧。大战在即，咱们不能一直待在永安。” 花药低头称是，心里，却闪过了些奇怪的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回程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第三日早上，秦壁便带着芍药姑娘，和几名护卫，离开了永安，往着肃州的方向而去。 秦壁肩上的伤，虽说没有伤及筋骨，伤口确是很深。 张广再三挽留，希望六皇子殿下能够在永安养好了伤，再回肃州。 秦壁却笑着，婉言拒绝了张广。 肃州那边，大战在即。之前，刺史将军荀知礼，已经派过荀安前来，要秦壁尽快回去。 再者，永安城一直没能捉住阿古达木等人。秦柱那边的人，也传来消息，说是阿古达木他们，并没有回淖尔湖。 那么，他们这群人，想必还留在大成境内。 在这永安城，秦壁和花药的布置都不是很多，加上建设新城，总有各色各样的人出出入入，不是很安全。 当然，这只是秦壁应付张广的一套说辞。 永安城再怎么漏风，这永安大营，也足够保六皇子殿下万无一失。 而此时，永安到肃州这一路，才是最危险的。 当然，这个“危险”也只是张广等人的判断。花药早就告诉了秦壁，阿古达木一行，这次并没有取她性命的意思。 “阿壁，你这么急着回肃州，到底有什么事？”回不回去肃州的，其实花药倒不是很在意。留在永安，等下个月开建新客栈，也是不错的。 只是，见到秦壁这样匆匆回去，心底难免有些疑惑。 “阿古达木的仇家，不止是你们马帮，还有搏雷。如今成戎开战在即，咱们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家伙。说不定能建奇功…” “阿壁，咱不是说好，以后都要相互坦诚一些吗？ 就你这套话，骗十年前的我都不够用。你自己把你的话写下来，好好瞧瞧，什么前后逻辑…”花药不屑地瞥了秦壁一眼。 “很假吗？那看来，也不能拿这套话，去回我舅舅了…” 花药有些不耐烦，“不说就算了，反正我去哪都一样。” “是荀安。这次，他把事情办砸了。我怕舅舅责怪他…所以…”秦壁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手底下，就这么几个人，做事还乱七八糟的，说出来，免不得被花药笑话。 “哦，倒是有情有义啊。”花药笑着打趣，心里不免暗自嘀咕着，这秦壁也太幼稚了，这事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花药又不会笑话你。 秦壁担心花药笑话，纯粹是因为，总想在她面前，显示自己的无所不能。而花药，也确确实实地没有那么幼稚，要嘲笑别人的失误。 于是，秦壁和花药，便为了这么一个幼稚得可笑的理由，匆匆赶回了肃州。 永安到肃州本来就不是很近，加上秦壁身上有伤，护卫们便将马车，赶得更慢了。 已经走了足足五日，离肃州城还有一半的路。 太阳已经落了下去，秦壁一行人留宿在了官道旁的小客栈中。 若是用正常速度往肃州走，必然是不会停在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而是有官厩可以留宿。可秦壁等人的速度着实很慢，只能停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 客栈并不大，比起永安的时来楼，还要小上很多。 在时来楼的时候，尚且能够给秦壁和花药，分别安排一间独立的客房。 而这路边小店中，竟连一间独立的客房都没有，只有两个大通铺的房间，一个屋子能住得下十来个人。 这本就是，给那些流落在外的落魄人留宿落脚的地方，就是连普通官员都没接待过，更何况是皇子。 秦壁倒不是很在意，这客栈的破旧。 只是，将他和十几个护卫，统统安排到一个房间，着实让他有些不习惯。 往日在永安大营假扮荀城时，也曾跟兵士们一同住过大帐。 只是那时，大家也都当他是个寻常的士兵，没有什么特殊的对待。 如今，却大有不同。尊贵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是他不尴尬，下面的人也会不自在。 至于花药，倒是没什么问题。 客栈的老板娘，见她是女子，笑盈盈地招呼着，让她去跟自家的女儿同住。 “不行，我要自己住一间。”秦壁知道，有自己在，这些护卫，没一个敢睡下的。 “殿下啊，这客栈中，只剩这么一间房了。”护卫长也有些难堪，其实让他跟秦壁睡一起，他也是不敢的。 “不是说还有一间房么？那里住着什么人？要不，你们去那边挤挤？”秦壁皱眉道。 “老板说了，那一拨人已经住在这四五天了。从第一天起，便付清了一个月的房费，包下来了那间房。现在，也不便再安排人进去。”护卫长苦着脸道，“殿下，咱们还是得尊重人家的生意的…” “你殿下我也不是那不明事理之人，自然懂得先来后到的理儿。”秦壁有些不高兴，难道自己看起来这么像那仗势欺人之辈？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花药，突然开口，“等一下，你是说，那些人，在这荒郊野外的客栈里，留宿了五天了？” 秦壁本来还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听到花药的话，不由得也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一白。 护卫长也不是那蠢笨之人，看到两人脸色大变，便知是有不得了的变故。 秦壁只是稍微愣了愣神，便用房外人也能听到的声音，大声吩咐，“我不管！本殿下可不能，跟你们这些泥腿子睡一间房，平白失了身份。 你们去隔壁，跟那帮人挤挤。就说，六皇子殿下大驾光临，请他们行个方便。” 说完，又凑到护卫长近前，小声吩咐，“派人去探查一下，对面住的，可是淖尔羌部来的人。” 护卫长听到“淖尔羌部”四个字，便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永安城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搜寻来历不明的羌人。因为，六皇子殿下一直说，行刺他的，正是淖尔羌部的阿古达木。 花药见护卫长紧张得冷汗直流，接不上话来，心里也是急得不得了，便开口大声道，“六皇子殿下吩咐什么，就去做什么。要是对面不让你们进，你们今晚就在外面凑合吧。” 护卫长这才反应过来，躬身道遵命，便匆匆出去安排。 “阿壁哥哥，看来你的运气很好啊…”花药的嘴角，挂着一丝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回程2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一路上，秦壁和花药，在马车中闲来无事，曾试着推演过，如果在回肃州的途中，遇到了阿古达木他们，会有怎样的结果。 如今在这野外的小店，抓到了可疑的线索，两人自然是心有灵犀，把护卫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护送秦壁的护卫有足足二十人，个个都是永安军中的好手。 若是，遇到阿古达木等人，想要将其一网打尽，自然不是难事。 只是，就算要抓住阿古达木，也不该是让护卫队抓住。 秦壁虽然，是名义上的永安城守，这永安大营的一干人马，都直属于他的麾下。 可是，真正的实权，还是握在张广的手里。 要是让护卫队长抓住了阿古达木，也就相当于，将今后的所有安排，告诉了张广，间接相当于是告诉了荀知礼，告诉了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 而这些人，是万万不会让，秦壁这个备受宠爱的六皇子，以身涉险的。 至于花药，她根本就不在乎秦壁的计划如何。她只希望能够通过阿古达木，揪出马帮的叛徒。 而只有放走阿古达木，不让他被大成的军方抓住，才能有机会，顺藤摸瓜，处理好马帮的事情。 所以，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阿古达木他们逃出护卫队的追捕。再送进花药，在事先布置的口袋里。就是两人共同的目标。 “怎么样，阿壁哥哥？是不是很担心，那阿古达木没有脱身之策啊？”见护卫们全已退了出去，花药也不再遮掩，轻笑着揶揄着秦壁。 “相对于阿古达木的能力，我更担心你这边。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是你的人帮忙他们逃出永安城的。 结果，后来是怎么跟丢的？ 哼，我倒是无所谓啊。大不了，也就是让舅舅的人抓住他。 虽说，我到手的功劳没了，但也没什么损失。” “哼，上次只是意外，这次不一样了。”提到上次跟丢阿古达木的事情，花药更是郁闷的不行。 永安城的马帮人手，并不知道这位芍药姑娘，就是他们的少帮主。只是按照那枚少帮主手令，暂时听从芍药姑娘的安排而已。 原以为，这芍药姑娘，只是少帮主替石七娘照顾的小妹妹，并没有多么尽心尽力。 而如今，却大不一样。 自从，六皇子和他的芍药姑娘，在永安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肃州城假扮花少主那人，便连夜赶来与花药会和。 这次，马帮那边带人围捕阿古达木的，正是这位神秘的少帮主替身，花药自然是十分放心。 “哦？哪里不一样？”秦壁坏坏地笑着，凑到花药耳边，“听说，肃州城的花少主消失了。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这位要亲自出马了？” “哼！这不是你该打听的！”花药有些恼怒，那人一直在做自己的影子，并不为人所知。 “诶？不是你说的，要互相坦诚吗？怎么，这个人不在坦诚的范围内？” “自然不在！我说的坦诚，是彼此之间互通一些必要的消息。难不成，我还需要把手上的势力，统统拱手相让？”花药有些忿忿。 “好！你说不能说，就不说了吧。怎么样，芍药妹妹？阿壁哥哥够宠着你吧？”秦壁说得越来越不正经。 花药闻言，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谁稀罕你的宠爱！”花药随手推开，靠近得有些过分的秦壁，却不想，不小心推到了秦壁肩头的伤口上。 “啊！”秦壁吃痛，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捂着肩头，向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紧紧地咬着嘴唇。 “对不起！你没事吧？”花药十分的紧张。 秦壁说的话恼人是真，可自己却不是有意推到他的伤口的。 秦壁左手捂住右肩上的伤口，右手却直直地递到了花药面前，“好疼啊，芍药妹妹快扶我。” 花药见秦壁的神色，颇为虚伪，嘴上也依旧在调笑。心中的愧疚不由得减半，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秦壁见花药走了出去，不禁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而左手的指缝中，竟有一丝丝血迹，渗了出来。 “你怎么不扶我一下呢？”秦壁喃喃地念着。 转身，又向暗处摆了摆手，秦柱提前安排好的暗卫，无声地出现在了秦壁面前。 “主子，属下先替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嗯，”秦壁应了一声，“说吧，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你在这大白天，匆匆现身。” 秦壁的暗卫虽然不多，但都是秦柱亲自训练的，个个都是高手。 平日里，这些人若是取得了什么消息，都是通过秦柱，向秦壁递传，不会亲自现身。而秦壁出现危险时，也只会在最紧要的关头，才会出来。 比如，时来楼的那场刺杀，即便秦壁已经受伤，但没到性命攸关的时刻，暗卫也并没有出手保护。 如今，秦柱被派去淖尔湖打探消息，这个暗卫，便只好直接将消息，传递给秦壁了。 秦壁也只是在秦柱走的那天，见过这人一次而已，却对他的气息十分敏感。 是以，在感觉到他出现的时候，秦壁便故意去惹恼花药，让她退出房去。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推的这么用力。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竟然裂了开来。 找机会，要好好地惩罚一下，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秦壁心里暗暗地想着。 “主子，阿古达木和乌力吉，在你们车队到达这里时，便已偷偷离开。现在留下的，只不过是一些小喽啰。”暗卫低声道。 “这么点事儿，值得你现身？就算你不说，护卫队也打探得到。”秦壁有些不快。 “还有一事…” “直说。” “阿古达木和乌力吉，是朝着肃州城方向去的。听语气，是说那边什么客栈，有什么人，会帮忙安排之后的事情。” “有什么不同寻常吗？”秦壁皱眉。 “从这里到肃州城的一路上，只住着一个很关键的人。”暗卫低着头。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猜的。可是猜测的结果，实在太过可怕，让他不得不马上出来禀报。 “住在这沿途客栈？”秦壁眯了眯眼睛，“前几日，在路边摔断腿的荀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密信（除夕双更，新年快乐）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暗卫退下，不过盏茶的工夫，秦壁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散乱的外袍。 花药便捧着金创药、裁剪好的白布，还有一些吃食，又一次出现在了秦壁的房间里。 看着秦壁那已经被包扎好的肩头，花药仿佛明白了什么。 “刚刚不是还在抱怨，说我不告诉你那人的身份？看来，咱们彼此彼此啊。”花药重重地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案上。 秦壁白了花药一眼，“咱俩也别忙活了，阿古达木和乌力吉跑了，就剩下几个小角色在这。你的人记得盯好那两条大鱼。” “就这些？” “就这些。”秦壁摊开了手，颇为无辜地看着花药，心底却因为自己有所隐瞒，而有些慌张。 花药撇撇嘴，“就这么点小事，护卫队也能查探到的，你的人到底行不行啊？” “行不行的，不关你事。”秦壁随手拿过一块，花药带来的点心，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又半垂着眼睛，细细地看着自己咬下的缺口，掩饰掉眼里的不安，“咦？怎么没有馅料？” “我的人一直在咱们附近，若是他们两个逃了出去，那就一定会被盯上。”花药很是自信。 可秦壁听了这话，心底却有了隐隐的不安，如果真的是荀安… “盯住了就好，别让对方给骗了。”秦壁想了想，还是暗示了一下花药。 至于，花药听没听懂这个暗示，秦壁心里也是没有把握的。 …… 到了后半夜，花药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想到秦壁说的那句“别让对方给骗了”，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秦壁，你以为我是那么容易被人误导的人吗？”花药小声嘀咕了一句，随手将那张密信，放在烛火之上，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来，把密信放到了贴身的荷包里。 “或许，阿壁真的没有收到这个消息，我得拿给他看一下。”花药暗暗对自己说。 想到傍晚时，秦壁那张，因为扯动伤口，而惨白的脸，花药的心不由得紧了一紧，“明日，还是跟他说说，多在这里休整一天吧。” 与此同时，秦壁的暗卫又一次出现了。这次，他带着秦柱传回来的蜡丸。 若是普通的消息，依着秦柱那性子，必定是找人传个口信。 而蜡丸传书，必然是发现了很严重的事情。 秦壁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捻着蜡丸，仔细观察着。确认了蜡丸上那秦柱特有的暗纹标志之后，便稍一用力，碾碎了外边的蜡衣。 “阿古达木之妻勒勒，淖尔羌部大长老之孙女。颈间佩一黑色羊角挂坠，与荀安之物相似。” 三十多个蝇头小字，秦壁看了一遍、又一遍。 荀安一直随身带着一个挂坠的事情，秦壁是知道的，也曾听荀安讲起挂坠的事情。 当年荀安出世不久，他的父亲就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中，只给他的母亲，留下了这么一枚羊角挂坠。 后来，他的母亲也因病去世，小小的羊啼儿，便流落到了肃州街头，成了小乞丐中的一员。 荀安曾经主动，把这枚羊角拿给秦壁看，期盼着这个见多识广的六皇子，能够看出什么门道，从而得知父亲的下落。 长年的把玩，让这枚小小的羊角挂坠，泛起了乌黑的色泽，远远看去，好似一枚黑玉。 然而，除此之外，这枚羊角再无其他的特别之处。至少在中原一带，秦壁没听说过谁家用羊角信物。 可是，如果，这羊角真的是羌部的信物… 那么，荀安知道吗？ 再联想到，阿古达木去往了荀安所在方向的消息… 秦壁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壁能确认的是，在他和荀安一起去肃州之前，荀安的身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因为，秦柱调查消息的能力，绝对是顶尖的。 然而，在那以后呢？是不是有羌部的人，去找过荀安？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个吊坠，是羌部伪造出来的。 那谁又能保证，荀安会不会相信羌部的说辞？ 阴谋？还是背叛？ 秦壁烧掉密信，躺在榻上，闭着眼睛，暗暗地想着，“这件事不能轻易下定论，还是尽快赶去荀安落脚的客栈，当面试一试才好。” 可能是因为撕裂的伤口，也可能是因为连日的奔波。 秦壁感觉自己浑身发烫，头也昏昏沉沉的。 想要开口叫人，却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 第二天天刚亮，花药便带着自己收到的密信，来到了秦壁的房间。 却见秦壁咬着牙关，躺在榻上，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阿壁！”花药轻声唤了唤。 平日里，秦壁一向起的很早。天不亮，便会到外面打打拳、舞舞剑的。 即便是近来受了伤，也会起来，去活动活动筋骨。 今日，怎么还没有醒来？ “阿壁…”花药又唤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便不由得上前，推了推秦壁。 不靠近还好，这一靠近，便感受到了秦壁骇人的体温。 “快来人，殿下在发热，快来人！”花药不由得叫了起来。 而门外的护卫长，听到了消息，也顾不得处理夜里捕获的几名羌人，匆匆赶了过来。 秦壁虽然发着热，也只是脑袋有些迷迷糊糊的，倒也不至于昏迷不醒。 经过花药和护卫们的大呼小叫，早已悠悠醒来。 一睁眼，便是花药焦急的脸。 “怎么了，小芍药？” “你怎么烧成了这个样子！不行，我们必须留在这里，待你修养好了，再上路。”花药不容置疑地说。 “不行啊，我们得赶快去跟荀安会和的。还要一起回肃州呢！”秦壁抓着花药的手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你以为，我没收到消息？你怕我会误会，以为荀安和阿古达木有所勾结？”花药小声叹道，“秦壁，你以为我那么没脑子？” “不是这个事…”秦壁赶忙否认，生怕花药误会了自己，“是因为…” 秦壁并没有说下去。秦柱密信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没有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的为好。 “秦壁，单凭一个阿古达木向着荀安方向而去的消息，是不会让我想太多的。况且，荀安也没有出卖我的理由。”花药严肃地说，“秦壁，不要小看我，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风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已经进入了盛夏。 这一晚，却不似往常一般的燥热。空气中反倒是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静谧中，还能传来阵阵虫鸣。 西北向来是少雨的，特别是去年大旱之后，直到今年入夏，一直没有彻彻底底的下一场大雨。 草原上的野草，只能靠着冬季残留下来的雪水，和蜿蜿蜒蜒、最终汇入大河的几条河流，野蛮地、顽强地生长着。 看来，今晚，应该会下一场大雨。这样的天气，还要在夜晚盯梢，真是烦透了。 斜身坐在树上的人，暗暗地想着。 永安城的那些人简直是废物，连盯梢几个人的任务都没法完成。居然能把几个大活人给跟丢了。 又或者，是他们根本就没把少帮主手令，当作是一回事儿。只是明面上，恭维着少帮主？ 想来，这次之后，少帮主定是会出手，将这些干吃饭不干活儿的家伙，清理一通吧。 那人皱眉，“还得我亲自出马，烦…”低声的抱怨，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听到。 那人换了个姿势，继续望向客栈的方向。又掀了掀，已经垂下来、遮住视线的斗笠，漏出了一张年轻的脸，俊美而又冷酷。 仔细看去，这张脸上的五官，与花药，倒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可要是，再加上那皱眉的神态，竟能将这相似的程度，生生地提高到九成。就连他不耐烦时，那嘴角下弯的角度，都与花药是分毫不差。 如果说，男装的花药，仔细端详过去，还能看出那么一点点女性的柔美。 那么这张脸，可以说是真正的，雌雄莫辨。 同样是斜飞的直眉，看得出一丝丝修剪的痕迹。眼睛，是跟花药一样的大眼，如今却微微眯起。 口鼻处，倒是没有多余的修饰。不过，只要有一位巧手的妆娘，定能让这张脸，变得与花药一模一样。 这人，便是前些日子，在肃州城里，扮演漠北马帮少帮主的那个人——风。 在秦壁和花药，刚刚落脚在，那山野小店的时候，风便远远地瞧见了两匹狂奔而出的骏马。 只是向手下的人招了招手，风便独自一人，朝着那两匹马逃窜的方向，纵身而去。 与此同时，也瞧见了那六皇子的几个暗卫，朝着同样的方向追了上来。 风冷笑了一声，没有理那些人，只是专注地追踪着自己的目标。 除了任务目标，风的眼里，容不得任何其他人。 与秦壁的暗卫不同，风的性格向来清冷而严肃，从不会将任何“不确定”“我猜想”，传递给自己的主子。 这，也是花向禅帮主的要求。 花药并不是那种绝顶聪明之人，若是将一些真假难辨、夹杂着猜想的消息传递给她，很有可能会让她的判断，出现失误。 主子的判断失误，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下边的人，提供的情报不够精准。 提供情报，需要的不止是全面、准确，更重要的是，要懂得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主子需要什么样的情报。 这些，都是帮主的教诲，一直让风奉为圭臬。 是而，在秦壁收到“可能与荀安有关”的消息时，花药还没有接到任何讯息，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深夜，风才终于确认了，逃出的两人确实是阿古达木和乌力吉，而他们逃奔的方向，竟是荀安下榻的客栈。 所以，待到花药收到消息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风的速度很快，经过一整日的奔波，风已经早于阿古达木和乌力吉，到达了荀安下榻的客栈，甚至把秦壁的几名暗卫，也甩在了身后。 这会儿，风早已经选好了最佳的隐蔽地点，守株待兔。 他其实也很好奇，四周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到底会作何行动。 “难道阿古达木和乌力吉蠢笨至此？发觉不了这么多人的追踪？” 风的心里，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分析和猜测。 但是，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他的分析和猜测，也仅仅是停留在他的心里，不为人所知。 …… 荀安自从那日坠了马，被传令兵救起，又匆匆嘱咐了传令兵去永安报信。便打算回到肃州城，继续观察和跟踪那个假的花少主。 只是，荀安在呆坐在路边半晌，缓过了体力之后，想要站起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膝盖骨，在摔下马时，错了位。 荀安强忍着腿上的疼痛，爬上了马背，向着肃州的方向返了回去。 到了入夜前路过的那家客栈，便再也支撑不住。 着人回肃州城，请了郎中，接好错位的膝盖。便遵着郎中的要求，留在了这官道旁的客栈中。 前些日子，陆陆续续听到了“永安城中六皇子遇刺重伤”，“肃州城花少主不见踪影”，“阿古达木逃出生天”等一系列消息，无不让荀安心惊肉跳，却也束手无策。 只是每天，躺在榻上，无所事事地把玩着手中的挂坠。脑袋里乱糟糟的，却怎么也理不清楚。 这一日，听到了说秦壁正在返回肃州的途中，再过三两日，便能跟自己会和。 荀安的心，倒是放了下来。 “还能上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荀安暗暗地念叨着，祈盼能够见到依旧生龙活虎的秦壁。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所在的客栈，已经被数路人马，暗中监视了起来。 …… 远远地听见了马蹄声，风抬了抬眼，远远地看了过去。 正是阿古达木和乌力吉。 风咧了咧嘴，轻笑了一声，“真的是来这里啊？” 附近藏着的，几名秦壁的暗卫，无声地窜了出去。有的向着永安的方向而去，还有的，理了理衣摆，走进了客栈，招呼着老板叫着要住店。 风，依旧留在那棵大树上。 他的任务，只是追踪阿古达木和乌力吉，至于荀安的身份和立场，那是秦壁该操心的事情。 对于秦壁，风倒是放心得不能再放心了。 秦壁，是最不可能，跟淖尔羌部勾结的人。 风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既然追踪到了阿古达木和乌力吉，自己也该小睡一下，养足精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秦壁出征（初一双更，新年快乐）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那一晚，客栈里发生了什么，风并不知道。 或者说，他确实听到了不小的动静，只是懒得去查看。 只是翻了个身，继续在自己的大树杈子上闭目养神。 在打斗声渐息之后，风睁开了那豹子一样明亮的大眼，敏锐地盯着一个方向，纵身而去。 据客栈的老板，后来所讲，晚间入住的两伙人，不知为何，在荀少将军的房中打了起来。 其中一伙人落荒而逃，另一伙人，也在跟荀少将军稍作交代后，匆匆走了。 又过了三天，六皇子秦壁，带着芍药姑娘、二十个护卫，还有押解着的六个羌人，也住进了这家客栈。 “荀安，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壁皱眉问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荀安叹了一口气，这一番话，在当晚就已经跟秦壁的暗卫讲过了。后来不知怎的，刺史将军那边，也派人来，问了一遍。 如今，秦壁再一次问起，荀安不由得有些紧张，“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那一伙逃走的人，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不是在你房里打了一架吗？”秦壁有些惊讶。 荀安有些不好意思，“那晚，不知怎的，我睡得很熟。直到后来，你的暗卫把我摇醒，我才知道出事了。 本以为，是因为一直燥热难以入睡，恰好那一日有些凉爽，这才睡得熟了一些。如今想来，怕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秦壁闻言，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迷药？ 如果是迷香，我的暗卫进了你的房间，不会发觉不了。 想来，是有人在你的吃食上动了手脚。” 秦壁嘴上如此说，却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荀安。毕竟，近来收到了太多，对于荀安不利的情报了。 可是，从心底里，秦壁还是愿意相信，这个跟着自己一同做斥候，一起在永安肃州厮混的羊啼儿。 荀安听了秦壁的话，不由得有些急躁，便把这些天来的猜想，问出了口。“阿壁，难不成，逃走的那两个人，就是阿古达木和乌力吉？” 秦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们的行动，在告诉我和花药，你，就是那个帮助他们脱身的人。” “什么？”荀安顾不得腿上的伤，一时情急，想要站起来，腿上却使不上力气，还没站直，便又重重地摔回了矮塌。 一时间，竟摔得龇牙咧嘴。 秦壁觉得有些好笑，“我这不是没信他们么…” “阿壁，你信任我，不代表其他人也会信任我。特别是义父！ 这次的事情，原本就是因为我做得不好，害你受了伤。 如果…” 秦壁抬手止住了荀安后面的话，“舅舅才没有那么容易上当。荀安，只要你坦坦荡荡，没人会质疑你的忠心。” “我当然问心无愧！ 义父待我如亲生，你又待我如兄弟。要是这样，我还做背叛大成的事情。我的良心被狗吃了？”荀安的神色极为诚恳，秦壁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荀安，如果有一天，找到了你的亲生父亲呢？” 荀安闻言，身体猛地一震，“阿壁，你可是有什么线索？” “我是说，如果…” “阿壁，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不要让我陷入两难的境地。”荀安的眼神里，有着那么一丝丝的期盼，也有着一丝丝的落寞。 “那好，荀安。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找到了亲生父亲，而陷入困境。我，会助你脱身，让你远走高飞。” 如果说，之前的秦壁，只是在感情上相信荀安，那么此刻，他觉得，在理智上，也应该相信这个热烈而恳切的少年。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承诺，在日后，将为大成留下最宝贵的人才，助他建立起不朽的功绩。 荀安，啼儿，我会去找到答案，证明你的忠诚。 …… 又过了三日，秦壁、花药、荀安，才带着人马回到了肃州城。 花药，也是恢复了惯有的男装，照旧要住进君来楼的套院儿里。 经过这两个月的折腾，马帮少帮主的女子身份，早已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穿着男装，也只不过，是因为这样的装扮，让她更舒服而已。 看着在马车里换好男装的花药，秦壁的心情，竟莫名好了起来。 秦壁这次，一去永安，便是两个多月。是以刚刚回城，秦壁和荀安便要去肃州大营，拜见刺史将军荀知礼。 …… 荀知礼接到亲兵的禀报，摆摆手，让人招呼着秦壁和荀安，入了主帐。 “哼，真是了不起啊。去了永安两个月，到头来一事无成，反而是一个断了手，一个断了脚。”荀知礼端起了案上的茶汤，吹开了表面的佐料，饮了一口。 秦壁和荀安，坐在下手的位置，低着头，不敢出声，也不敢去端面前的茶汤。 “怎么？断手断脚不说，喉咙也哑了？” “义父，我…”荀安率先开了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做事没前没后，粗心大意。当初，我在永安见到的，可是一位聪明好学、胆大心细的小斥候。怎么？一个冬天，就在肃州城玩野了？” 荀安被训斥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直视义父的眼睛。 “舅舅，荀安也只是经验不足。”秦壁开口，替自己的好兄弟辩解。 “还没说到你呢！”荀知礼瞪了秦壁一眼，“什么时候开始，跟马帮少帮主，走得这么亲近了？” 听到荀知礼提起花药，秦壁稍稍松了口气，关于这个事情，他早就想好了应对，“去年冬天，和戎人交战时，便是花少主帮的忙，成果也还不错。” “不错？哼，侥幸而已。就你那小伎俩，若是遇到经验老道的将军，怕是会全军覆没了。”荀知礼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来教秦壁战术。如今说起，便开口将秦壁，批评得一无是处。 秦壁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的谋略很好，没想到，却被舅舅认为是侥幸。 “你们两个也别养伤了。成戎开战在即，你们随我一同出征。”荀知礼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所谓兵法，纸上得来终是浅。随我同去，让你们见见，什么才叫谋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用人之道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秦壁的心里，始终是在惦记着，荀知礼说他谋略不足的事情。 荀知礼，作为当今天下最出色的将军之一。他的评价，秦壁不能不放在心上。 秦壁虽然如普通纨绔子弟一样，嚣张又贪玩，却并不是一个骄傲自大的人。在正经的人和事前，他永远都能保持一个出色的皇室子弟，应该表现出的虚心和谦卑。 特别是，在荀知礼这种强者面前。 “也不知道，舅舅会怎样看待荀安的事情…”秦壁喃喃自语。 虽然，他在心里已经完全给荀安贴上了好人的标签。但还是很在意那些纷纷扰扰的情报消息。 说起辨识人心，秦壁毕竟还是年轻。 到了晚上，思来想去的秦壁，还是独自一人，来到了荀知礼的书房。 荀知礼听到下人的通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看来，阿壁确是可造之才。知雅，你这个儿子，不错。” “舅舅。”秦壁躬身，向荀知礼行了一个晚辈礼。 “你身为皇子，不必向我施礼的。”荀知礼皱眉道。 “论官职，肃州刺史是永安城守的上级；论亲戚，您是阿壁的舅舅。这礼，还是要的。”秦壁笑得一脸无辜。 荀知礼撇了撇嘴，道，“于公于私，这个礼我还都是能够受得起的。只是啊，咱们六皇子殿下的礼，可能不是那么好受的。” 秦壁闻言，呵呵一笑，又把身子躬得更低了，“请舅舅教我。” “果然，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是有所图谋的。”荀知礼也咧着嘴笑了，“说吧，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了？” “白日里，舅舅说我的计策，是小伎俩。如若遇到名将，会一败涂地。”秦壁想了想，关于荀安的事情，还是不能直接问出口。 荀知礼何尝猜不到，秦壁是为荀安之事而来。他听了秦壁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是的。把战局的关键，交给敌方、交给各取所需的盟友，不可取。” 秦壁皱眉，他知道自己的办法，太过依靠不可控制的人和事，可又不知道，怎么做，才会更好。 荀知礼见秦壁不说话，笑了笑，“阿壁，你还年轻。历练几年，会好的。像你这种依靠别人的计谋，也不是不能用，但却是下策。 这次，你随我出征，好好看一下，怎么才能打好仗。” 秦壁有些疑惑，“舅舅还未出征，就知此番必胜？” “胜是不会胜了。”荀知礼沉沉地叹了口气，“西北的局势，本就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这次的交战，势必会打破这种平衡。 西北混战的日子，来了。 这一战，只是个开始。未来十年，想必是不会太平了。 阿壁，你要快些成长起来。大成的将来，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的。” 秦壁闻言，赶忙再次起身躬礼，“阿壁定会用心学习，还请舅舅好好教我。” 荀知礼宽慰地一笑，“今日，先跟你稍微透露一些吧。” “舅舅已有应战之策？” “哈哈，是已经开始了。”看着秦壁有些惊讶的表情，荀知礼竟不由得心情大好，“你以为，西域那些关于阿古达木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你该不会是以为，这些传言是花向禅传出去的吧？” “是舅舅做的？”秦壁有些惊讶，“不对啊，我打探过了，这些话，确实是来源于马帮的人。” 荀知礼并未打算，将所有的计划，一股脑儿地告诉给秦壁，只是悠悠地嘬了口茶汤，道，“还是说说，你今日来找我的，最重要的事情吧。” 秦壁自知瞒不得荀知礼，便将收到的情报，连同心中的疑惑和猜想，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荀知礼听完了秦壁的话，轻笑了一声，“果然是这件事。阿壁，你在担心什么？” 秦壁闻言，不由一愣。 担心什么？担心荀安会背叛？还是担心他会被别人误会？ “阿壁，这就是，你最应该学习的东西。”荀知礼的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秦壁，“阿壁，你不该为这些小事，而心惊胆战。 你将会是永安军的一军主帅。 过些年，我老了，你将会成为镇守西北的国家栋梁。 甚至在将来，你还有可能，登上至高的那个位置。 可你，为什么一直盯着这些小事不放呢？ 荀安会不会背叛？ 这取决于，你身为主帅，有没有足够的魅力，让他心甘情愿，为你死战。 其他人会不会误会？ 阿壁，这取决于，你作为主帅，你的能力，能不能让所有人信服。 如果，荀安能甘愿为你出生入死，其他人也对你的判断坚信不疑。 阿壁，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壁听了荀知礼的话，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荀知礼没有理会，秦壁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继续道，“阿壁，你年纪还小。 现在的你，还有机会犯错。一切，有舅舅在你身后。 所以阿壁，放开你的胆子，放开你的手。站在更高的地方，去审视这个时局，你会看到不一样的天下。 至于，埋伏探子、打探分析消息这些小事，交给更合适的人去做。 你，只需要做那些，最重要的判断。 记住了，你的判断，就是所有人的判断，不需要别人质疑，也不需要担心，失败之后，会怎样…” 那一晚，荀知礼还说了很多话。秦壁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记得最清楚的便是那句，“你的判断，就是所有人的判断。” 秦壁感觉到自己的心，豁然间开阔了起来。第二天见到荀安时，也没有了先前的迷惘，道是明朗地打趣了一句，“断了腿的荀安，早啊！” 荀安听了，莫名其妙地道，“你一个断了手的人，怎么好意思嘲笑我？” 秦壁嘿嘿一笑，“走，去君来楼！ 马上就要出征了，得去跟阿花，好好讨论一下，关于阿古达木的事情。” 说罢，便快步走出了刺史将军府，丝毫不顾及身后的荀安，一瘸一拐，艰难地跟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家书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花药刚刚回到了君来楼的套院儿，便收到了父亲派人送来的信。 花药掂着手里厚厚的信，有些无语。父亲这是有多少事情要说，怎么写了这么多… 花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燃上一炉熏香，又把茶汤煮在了炭上。这才拿出短匕，小心地划开信的封口，将里面的内容抽了出来。 在展开信之前，花药一直在疑惑，父亲这是有多少情报和任务要交代。可是，当她看到了信的内容时，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一封家书。 信里，父亲除了平日里最常在家书里写的嘱咐之外，还絮絮叨叨地回忆着，和花药母亲的点点滴滴、花药小时候的趣事，还有一些对未来的期盼啊，希望药儿嫁个好儿郎啊，之类的话。 看完了一遍，天色就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可能是，没得到预想中的消息，有些不甘心。 花药反反复复，讲信看了好多遍。也试着去念了念藏头文，甚至迎着油灯，想要从字缝里看出什么端倪。 然而，不论她怎么看，都没有办法在信中找到什么信息。 这，真的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书。 花药轻笑了一声，想必父亲是醉了酒，才写了这样的信给自己。 在花药的印象中，父亲一向是睿智而严肃的，只有在酒后，才会抱着女儿，小声地念叨过往、畅想未来。 花药将信，按着原来的印子，仔细折好，又放回了封筒里。取过床头放着的那个精致的多宝盒，将信压在了最下边。 难得遇见父亲失态，还能留下证据，当然要好好留存。以后呀，要是有机会，还可以拿出来给父亲看，瞧瞧他那铁青的脸色。 想到父亲黑着脸，无奈的样子，花药又是“噗嗤”一笑。 摇了摇头，将家书的事情抛到脑后，又拿过风传回来的情报，仔细整理了起来。 阿古达木和乌力吉，停在了戎国的一个边境小镇上。 说是小镇，可那是对于世代游牧的戎人来讲的。其实，也就是每逢朔望，戎人各部交易的市集罢了，平日里，也只是住着几户人家而已。 没有见到任何，与马帮的交集。 这样的消息，让花药感到了隐隐的不安，她能够感觉到背地里，整个西域都在悄然改变，却又抓不住什么。 “是不是，我的路子，想得不对？”花药摇了摇有些疼痛的头。 她知道，有时候，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是最好的办法。 既然无事可做，花药便又一次无聊了起来。手中拨弄着油灯的灯芯，让房里的光线，忽明忽暗。 随着灯光的变化，心思，也渐渐乱了起来。 灯光暗时，仿佛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吸着冷气、咬着牙在说，“阿花，我没事的。你…别哭…” 灯光亮起时，又好似能看到那张表情夸张的脸，捂着肩头道，“好疼啊！芍药妹妹，快扶我！” 近来不知是怎了，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人。 而每次想起他的时候，花药的嘴角，总会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 …… 天刚刚亮，吊着手臂的秦壁，就带着拄着拐的荀安，来到了君来楼，找花药喝茶。 看着一个人捧着茶碗，痴痴地发笑的花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阿花，你怎么了？傻笑什么？” 经秦壁的提醒，花药这才感觉到自己嘴角的僵硬，赶忙收起怪笑，正色道，“没，没什么啊…” 秦壁狐疑地抬了抬眼，“没事傻笑，怕不是染了癔症？要不要，我去请个郎中，替你把把脉？” “你才癔症呢！”花药朝秦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这边没什么消息，阿古达木和乌力吉只是停留在戎国集市上，没见什么人。 不过现在那里也没什么人。等十日后的朔日，集市上人多了起来，想必能打探到些什么。” “哦。”秦壁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就因为这个事儿傻笑？” “不是！我说了不是！只不过是…” “只不过什么？”秦壁似乎很喜欢见到花药气急败坏的样子。 “只不过是收到了父亲的家书，里面的内容有些有趣罢了。”花药转了转眼珠，狡黠地一笑，“阿壁哥哥，想来是没写过家书，也没收到过家书吧？” “呃…”秦壁语塞。 秦壁自然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家书。 五岁之前，他随父母一同住在晋王府，一日不曾分离。 之后的十年，虽是很少能见到父亲，却也是同住在一个皇宫里。 直到他顶着荀城的名字，到永安入了军伍，才算是第一次离开了家。 在永安大营的时候，军中经常有人拜托他帮忙写家书，给家里捎个话、报个平安。可他，却从没想过自己要写一封。 一来，是因为他是偷跑出京城的，自然不能蠢蠢地暴露。而真正的原因是，他的家书，不可能送到他父亲的手中。 “阿壁哥哥，要不要写封家书，报个平安呀？”花药见秦壁神色有些异样，突发奇想，想要他也写一封家书。 “你是不是真的傻了？我写家书？给谁送？”秦壁没好气地笑了。 “自然是写给你们大成的陛下啊。”花药的语气，略带了些鄙视，“不然你写给谁？” “呵呵，没必要。” “阿壁哥哥，都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你在这西北军中，不报个平安？” “没必要，他在舅舅的军报里，看得到我的消息，一样的。”秦壁突然觉得心情有些烦躁，说完话，转身走出了花药的套院儿。 荀安担忧地看了一眼秦壁离开的方向，又狠狠地瞪了花药一眼，“你这是怎么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说罢，也是一瘸一拐地，走出套院儿，追着秦壁而去。 只留下花药一个人，在院子里发愣。 花药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喃喃道，“那怎么能一样呢？ 只有家人亲手写下的，才能叫做家书，才会让收到的人觉得幸福。 战报，怎么会一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断我财路？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自那日，在君来楼，秦壁气冲冲地走了。直到十日后，大军出发，花药都没有再见到秦壁和荀安二人。 “都出发了，也不来告个别么？是不想让我知道开战的事？ 笨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花药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花药看了看院中的杨树，枝繁叶茂。盛夏，正是草木最为繁盛的时节。 此番离家，已经两月有，倒是有些想家了。 如今，正赶上了成戎开战，虽说没有收到父亲交代的任务，可这场关系到整个西域形势的战争，实在是不能错过。 想到这，花药收起了回家的心思，走出了君来楼的套院儿，在街上绕了一圈，便径直，向着马帮的据点而去。 这一日，是七月初一。不出意外，十日后，十万大军就会到达边境，与搏雷率领的戎军各部，形成对峙。 秦壁和荀安，虽然带着伤，却还是跨在马上，一左一右，跟在肃州刺史将军荀知礼的身侧。随着荀知礼一同校阅了大军，然后和中军一起，向着边境出发了。 “阿壁，”荀知礼还是有些不放心，出声唤道，“你跟那个马帮少主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也…没什么安排。”秦壁一时语塞，“舅舅，你不是要我，别把精力全都纠在小事上吗？” 荀知礼撇了秦壁一眼，“该要有的安排，还是要做的。 那日，只不过是见你心绪不宁，说那些话鼓励你一下。难不成你真的不管了？” “呃，舅舅，你怎么这样…”秦壁当然没有把事情完全放手。 那一日，听了荀知礼的话，虽然觉得很有道理，但也还是觉得，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去安排才安心。 不论是谁的话，听的时候照单全收，而事后反复思考，挑选正确的意见来施行。这，也正是秦壁的聪明之处。 “你安排你的，没关系。”荀知礼想了想，还是把心底的顾虑说了出来，“只是，你要想好。 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漠北马帮少主花药，还是那个叫做芍药的女子。 注意，身份和名分。” 秦壁有些诧异，“啊？名分？” 荀知礼没好气地一笑，“该不会是忘了，那远在京城的月儿了吧？”说罢，便打马走了开去。 秦壁左手持缰，本就有些不习惯。见荀知礼提了提月儿，便向前奔去，也勉强踢了一下马肚，快速跟上，“舅舅。 我跟月儿之间，什么都没有。” 荀知礼看着急匆匆地追了上来的秦壁，道，“当年你皇爷爷金口玉言，给你和月儿指的婚。 何况月儿是王氏长房嫡女，容姿出众，德行也是一等一的好。 怎么，你不想认？” 秦壁嘟着嘴道，“当年皇爷爷说的是，晋王世子和王氏嫡女，现在，哪还有什么晋王世子啊？ 要是非得论父皇之前的晋王身份，那按王家的说法，这嫡长子是我三哥啊。 那让我三哥去娶他的月儿表妹好啦？” “哼，强词夺理。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事儿，我可不管。”荀知礼听了秦壁的话，竟不知从何反驳。 秦壁听了荀知礼的态度，嬉笑道，“舅舅，您可不能不管我呀！ 您放心，我会全都处理好的。 漠北马帮和石家的势力，我势在必得。” “这么些年驻守西北，马帮的事情，我倒是了解不少。收服马帮，确实是件好事。”荀知礼正色嘱咐道，“只是这石家。 虽说石家家主七娘，是一女子。可这手段可不俗啊。 石家的势力，不止是在大成和戎国。向东直到齐国、东海，向西据说是能到大秦国，甚至是大食国。 而石家家主的目的，并不分明，似乎，不止是经商这么简单。” “不然，阿城去蒲州做什么？” “就他那傻小子，成天就知道拎鸟遛马，能成什么事！”一提到荀城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荀知礼不由得按捺不住火气。 “舅舅，你是不是，把阿城想得太差了？这些年，您不在京城，自然不了解他。 等过阵子，他把事情办好了，让他也来西北。”秦壁有些无奈，替着自己的兄弟，狡辩了几句。 荀知礼也不在接话，只是默默前行。 荀安远远看见，秦壁和荀知礼不再说话，这才催马赶上，跟秦壁并行。 “阿壁，咱们没跟阿花道别，这样真的好吗？” “边关战事将起，太过凶险，若是跟她谈及此事，她必然会参与谋划，跟着到边境来。” 荀安闻言，撇了撇嘴，“你不跟她说，她就不知道了吗？” 秦壁怔怔地望向肃州城的方向，“或许，我不跟她讲，她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阿壁，花药不是普通女子，她是马帮少主。”荀安轻声说道。 秦壁有些愣住，“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她都会来？ 说实话，这次成戎交战，其实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只要在肃州城，派人盯紧阿古达木就好，不是吗？” 荀安叹了口气，“怎么一遇到她的事，你就犯傻呢。” 秦壁闭着眼，想了想，“是啊，作为马帮少主，她必然是会来的。 无意间，我把她看得太弱了。” “阿壁，我认为阿花会成为强者，和你一样。 阿花不是一般的女子，她需要的不是保护，而是信任。 就算她到了边境，到了战场，也必然是有自保的能力的。” 秦壁还在望着肃州城的方向，恍惚间，仿佛听见那个女孩倔强的声音。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你不来，我也能脱身的！以后，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你先顾好你自己…” 或许，她不需要自己这自以为是的保护吧？ 她就如同草原上的鹰，也如荒漠中的狐，狡黠、睿智、目光犀利。 而此刻，肃州城里，这只小狐狸，正眯着眼睛，呲溜溜地吸着滚烫的茶汤，没好气地哼着，“该死的秦壁！ 跟我玩这套？ 你以为你不跟我商量，不让我参与计划，就能阻止我去边境捞好处？ 发战争财，可是我漠北马帮，祖传的手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按兵不动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在秦壁随大军，到达成戎边境时，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队伍，也到了这里。 其中，最让秦壁舒心的，便是，刚刚从淖尔湖畔赶回来的秦柱。 秦柱在淖尔湖畔，探查了近一个月，除了羊角挂坠的事情外，什么都没查出。这，让这位密探高手，不由得有些沮丧。 “主子，属下自己查探了一番。那羌部勒勒的挂坠，确实与之前，荀安向我们打听的挂坠，有九成的相似。 而且，属下还听说，阿古达木逃窜之后，曾与荀安打过照面，所以…” 没等秦柱说完，秦壁的目光便如刀子般射了过来，让秦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里还念叨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主子变得如此有气势了… “柱子，你只负责告诉我你看到的东西就好。至于其他的判断，我自有我的主张。”秦壁低声交代了一下，继续说道，“接下来，你去阿花那里看一看，她是不是也到了边境。看一看，她是不是有什么动作。” “主子，现在这情势下，马帮少主来边境，是肯定的。况且，她有什么行动，也不会影响到战况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属下还是跟着主子为好？”秦柱有些急，上次秦壁受伤，已经是他的失职，如今，又怎肯放秦壁一个人在这里。 “我说了！你不需要判断！”秦壁厉声说道。 秦柱不由大骇，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等待主子的怒火。 秦壁见了秦柱的反应，也是一怔。 秦柱从小就作为秦壁的近侍，两人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后来进了宫，贤妃娘娘去世后，秦壁的日子也一直不算好过。都是秦柱不离不弃的照顾，和私下里的各种委屈周全，才让秦壁在表面上的体面和风光。 在秦壁心里，从未有一刻，将秦柱当作是下人看待。 如今，见秦柱垂首跪在面前，秦壁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酸。上前一步，抚着秦柱的肩头，道，“我在这大军之中，舅舅定会护我周全。 你去阿花那里，看看她那里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我总觉得，要有不得了的事发生。” 秦柱抬起头，迎着秦壁的目光，大着胆子对视着，“主子，可是对她动了心？” …… 花药刚刚带人到了边境，就收到了风传来的消息。 “朔日戎人市集，阿古达木并无异动。” 短短的一行消息，让花药感到了一些无措，和隐隐的不安。 不怕敌人有什么花招诡计，怕的就是敌人沉住了气，按兵不动。 “你沉的住气，那我就要比你，更沉的住气。”花药长吐了一口气，暗暗地给自己鼓气。 花药独自在房中，细细地安排这次的计划，不一会儿，便听人来报——秦柱来了。 花药不禁冷笑，“秦壁这家伙，真是欺人太甚！ 见我跟过来捞好处，就派这根柱子过来，假装没有先前瞒我的事，想要分一杯羹！ 哼，我可不能让你平白从我的口袋里，把银子抢走了！” 其实花药的计划，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按着马帮一向的套路，趁着开战，在后方——抢钱、抢钱、抢钱！ 在必要的时候，还会高价兜售一些必需物资，给交战双方。 去年冬天，就是抢了大批牛羊，又卖了一大堆药粉给秦壁，让花药好好地赚了一笔。 这一次，搏雷带着戎国的多部联合军前来，其中，夹杂着不少小部落。这些小部落，就是花药眼中，待宰的羔羊。 秦柱来到花药的房间，只见花药忙忙碌碌的。一会儿，跑去翻一翻，堆得足有半人高的各种西域地图。 一会儿，又去房外叫来几个属下，仔细询问一些，名字听起来怪怪的部落的事情。 再一会儿，又去叫客栈的老板送一些茶汤糕饼进来。 就是不搭理门口杵着的秦柱。 秦柱的耐性自是有限，没过多久，就忍不住出声道，“花少主，我家殿下要我过来，看看你这边需不需要人手帮忙。” 花药终于停下了忙碌的脚步，抬头看着秦柱，眨着一双大眼睛，满满地透露着懵懂和无知，“不需要啊。” “呃…”秦柱完全没有想到，花药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我家殿下说，那个，现下西北局势混乱，你不要胡来，免得到时候无法脱身。” “转告你家殿下，放心吧！”花药娇俏地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有办法脱身。” 秦柱见花药不松口，当下心里一横，直接道，“我家殿下担心你，要我过来保护你！” 花药闻言，噌地一下，满脸通红，口里也燥得很，舌头打着结，道，“担…担…担…担什么心！别…别…别妄想着，能瓜分我的银子！” 秦柱见了花药的反应，竟觉得有些可爱，又有些好笑，一言不发地继续看着她。 花药倒是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走出了房间，临到门口，恶狠狠地留下一句，“那你就随我们一起吧！” …… 荀知礼坐在大帐中，看着煮着茶汤的炉火，有些出神。 戎国此番大举前来，几乎是联合了所有的部落，足足有三十万人。 虽说有一些女子夹杂其中，但戎国世代居住在马背上，即便是女子，也不乏能够挽弓骑射之人。 肃州刺史，虽然有权号令整个西北的二十五万大军。可是，实际能够调配的军队，只有十万人，其他各军都要坚守在各自的城池，不能轻易变动。 荀知礼叹了口气。中原诸国，虎视眈眈，北边的蠕蠕国，也是蠢蠢欲动。 朝廷那边，连派往北境的大将都选不出，想来是很难派出人手，增援西北了。 可西北局势混乱，除了戎国，还有多年前叛出大成的羌部，高原上的那些部族，也时不时地下来生杀抢掠一番。 与戎国各部摆明兵马对峙，双方按兵不动，再打压其他小部族，趁机给大成培养新的将领。 这，就是荀知礼当下要做的事。 “快的话，只需要一年。”荀知礼喃喃低语，“只要能够坚持一年，年轻人就能够成长起来。 到时候，彻底打败戎人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一静，不如一动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秦壁简直不敢相信，他随大军在边境的这几日，都看到了些什么。 每一次，百余人的小队出了营寨，不过半天，就能带回三五十个戎人的头颅，作为“战利品”，拿去给军中的文书记功。 而成军的士兵，基本上都只是受些轻伤，最重的，也不过是摔下马背断了腿。 每一天，都会有几百个这样的小队出营。按理说，营中一下子少了几万人，应该显得空落落的才对。 可是，每一次，他走出大帐，都能看到无数的士兵，在跟着他们的长官操练。仔细数了数人头，竟不见这十万大军有所减少。 渐渐地，小队带回来的头颅，堆得营中放不下了。 荀知礼捂着鼻子，看了看那些，已经爬满了蛆虫的“战利品”，竟足足有五万之多。 荀知礼嫌弃地摆了摆手，没过几日，这些“战利品”便被垒成了京观，堆放在里戎军不远的山顶上。 “舅舅，戎军总共有三十万人，如今，已经枭首了五万之多。不出几日，咱们就能大胜而归了！”秦壁有些兴奋。 “哼！这五万人啊，有几个是真正的戎人？”荀知礼撇了撇嘴。 “不是戎人？”秦壁有些惊讶，“舅舅的军令，不是出营斩杀散落的戎人士兵吗？” “准确的说，是戎国人。”荀知礼面无表情地道，“戎国其实还有很多小的部族，多年前被戎国吞并了。 如今，搏雷这是在借我们的手，清洗戎国内的异己势力。” 秦壁不太明白荀知礼的行动，“那舅舅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做这样的事？既然是在戎国不受欢迎的部族，我们收复了，就会有大用啊。” 荀知礼叹了口气，“阿壁，养活这些人，也是耗费不少的，咱们大成连好好在西北打一仗的军粮都酬不齐，哪有多余的心思管他们？ 咱们斩杀这些人，就是要给戎国军中那些部族看看。坐实搏雷这抛弃同袍的名声而已。” 秦壁皱眉道，“戎军中那些部族，未必不是在默许搏雷这样做。” “这是这些天，斩杀这些部族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人数。你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荀知礼抽出袖中准备好的册子，递给了秦壁。 秦壁草草的翻了一下，“这其中还有玄机？” 荀知礼歪嘴一笑，“自然是有的。你的小芍药，不是也来了边境吗？” 秦壁有些怔住，“舅舅是要利用马帮出手？” 荀知礼神秘地说，“我不过是给她引一下路而已，各取所需。 话说回来，这么些天了，营里维持操练人数的秘密，看明白了么？” 秦壁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道，“阿壁愚钝，还请舅舅教我。” 荀知礼笑了，“没什么难的。我们说的大军人数，其实有两种，一动、一静，你回去再自己看一看，就能明白了。” 待到秦壁又一次在大营中，仔细地看了士兵们的操练和起居，不由得笑了，转身对身边的荀安说道，“都说一动，不如一静。 虽说，吕氏也曾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来告诉世人，其实一静，反不如一动。 如今见了舅舅练兵，倒是教我看出来，这动起来呀，真是好处多多。” 荀安也咧着嘴笑了，“咱们数的兵进进出出的，怎么数，都还是这十万人。 进营门和出营门在不同的方向，而做记录的是义父的亲兵，又不许他们互通消息。 咱俩做了那么久的斥候，又能随意在营中走动，尚且不能探查到营中到底留有多少人。 这戎人的斥候啊，此时想必是要以头抢地了。” …… 荀知礼给秦壁的那本册子，秦壁带回去后，只是草草翻了几遍。 皱着眉头，细细回想了一下荀知礼的话，便嘿嘿一笑，抬手将躲在一旁的暗卫叫了过来，“把这册子，给秦柱送去。就说，是要转交给花少帮主的。” 说罢，便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不再想这些琐碎的事情。 舅舅说的没错，该交给别人做的事情，就是要放心大胆地交代下去。秦壁心里暗暗地想着，嘴角也渐渐上扬了起来。 当天晚上，花药就收到了秦柱送来的册子。 看着手中详尽的成军动向记录，花药皱着眉头，狐疑地问，“你们家殿下，这可是真心实意地想合作？” 秦柱也不太明白秦壁的用意，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不错的。是以当下，便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家殿下，一直是真心实意地，与花少主合作啊！” 花药盯着秦柱的脸，看不到一丝的慌乱，纳闷儿地说道，“难不成，他出征前的不告而别，真的是因为，在生我的气？” 花药想到那日秦壁负气而去的样子，咬了咬下嘴唇，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 也不知怎了，那日，自己竟然会说出那样奇怪的话。看来，改日，要去找秦壁道歉才好。 花药收到秦壁派人送来的册子后，整整一夜未眠。就着昏黄的烛火，将成军歼灭那些小部落的时间、地点，一一确认，标注在一张大图之上。 直到天色渐渐亮起，花药才完成了这项工作。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花药竟感觉不到一丝的疲惫，反而带着一些兴奋。 花药眯着眼睛，盯着标注好的西北地图。拿着一支没蘸墨的笔，按着时间顺序，在图上比划了一条条弧线。 看着每一条弧线，最终都汇集在同一个点上，花药嘴角的笑意便更浓了。当下，便用手中的笔，蘸了蘸朱砂，在那个点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圆。 “这里，应该就是这些小部落，集中管理粮草的地方。”花药指着自己准备好的图，对马帮的一众下属说， “咱们人手不多，但三日后，成军一定会有几支小队攻击这、这，还有这里。所以，到时，我们配合着一起突袭，将这里的粮草抢到手。” 马帮众人，领命前去布置。 花药转过头，对秦柱笑着说，“这次的战利品，分三成给你们家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不结仇的办法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花药仔细地研究了，秦壁送来的那份成军歼杀戎国一众小部落的情报。最终，将突袭地定在了一个小山谷之中。 收到秦柱传回来的消息，说是马帮会配合成军一同捣毁剩下的小部落，秦壁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去安排三日后的具体行动。 “阿壁，都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我们在永安带来的人。”荀安自永安大营的斥候队起，便是秦壁的副手，这一点，直到现在跟随肃州大营出征，都没有变。 而秦壁作为永安城守，这一次，也从永安大营里调来了新骑营的两千人马。 “嗯，就看阿花这只小狐狸，最后能捞到多少油水了。”秦壁咧嘴一笑，“这次的战利品，可全都是我的，跟肃州大营没关系啊。” 秦壁自己读过荀知礼给他的册子，心里便明白了舅舅的用意。 荀知礼也算是一只老狐狸了，说话一向都是说一半留一半，又真真假假让人摸不着头脑。 秦壁跟了他大半年，也算是摸清楚了他的套路。 被斩杀的五万人，基本上都是来自于超过千人的中等部落。而那些只有几百人的小部落，却被荀知礼巧妙地避开，连照面都没打。 这些中小部落，本是搏雷喂给成军的口粮，想要借刀杀人。如今成军留下这么些零零散散的人群，反倒是让搏雷头疼不已。 这些小部落，打仗时出不上什么力气，闹事儿倒是以一当百。如今，好几个小部落的首领，已经在主营里撒气了泼。 “你们几个部落，原本是负责押送粮草的，却没能按时送达，本就应军法处置。 同为戎国人，我大营接纳你们入营，护你们周全，也不是不可以。可你们总得将自家部落的粮草配齐吧？”搏雷扶了扶额头，看着面前几个小部落的首领，袒胸露乳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 几个首领也甚为心虚。 自从去年冬天，搏雷抛弃族人的消息流传开来，这些小部落已经动了歪心思。 这次，搏雷交代了他们护送粮草的任务，又暗中派人在后边跟着。打算揪出个由头，便斩草除根。 谁曾想，这暗中跟着的人，居然不知何故，把粮草给跟丢了。几个小部落倒是按时出现在了边境，只是，粮草却不知被藏在了哪里。 后来又听说，荀知礼在派人绞杀这些零散的部落，便想着刚好可以借刀杀人，自己不用再动手。最后落得一个宽宏大量，不追究他们弄丢粮草的名声。 心里却是清楚，这一定是荀知礼这只老狐狸，在其中做了手脚。每一次，盘算好的计划，总会被他搅得乱七八糟。 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回被这些小部落藏起来的粮草，就算是骗，也得骗出来。 …… 花药躺在榻上，手里捻着一颗西域特有的葡萄，咂着嘴道，“真甜啊，比我平时见的甜多了。柱子，你家殿下，可谓是诚意十足啊。” 秦柱心中大骂，面上却陪笑着道，“这本是西域行商们，今秋送往长安的贡品。殿下命人将自己的份例给截了下来，特意让小的给花少主送过来。” “怎么，三成不够？你们新骑营只不过，是去绞杀一些拿着石头打仗的野人。而我马帮，却要去对付看守粮草的精兵。分三成给他，已经是看在这情报的份儿上了。 话说回来，就算你们没把这册子送来，我的人也能探得粮草营所在，不过是晚上那么一两日罢了。” “花少主，我们殿下说了，截下来的粮草，三成就三成，没问题。可是，还有别的呢……” “别的？我可不知道还有别的！” “花少主，咱别绕圈子了。”秦柱苦着脸，“那看守粮草的塔塔部，才是这笔买卖里，最值钱的。况且，他们对你马帮来说，也没什么用。” 塔塔部虽是只有二百余人的小部落，却各个生性彪悍，是一等一的勇士。塔塔部的圣女祭祀，更是西域多个部族的信仰所在。拿下塔塔部，对于殿下来说，至关重要。 “柱子你看，咱们的计划，是你们新骑营的人，去把这些小部落赶走，歼杀。我马帮进攻塔塔部，最后取得粮草。 也就是说，对于这塔塔部来说，我们马帮和新骑营，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啊。想收复塔塔部？开玩笑吗？”花药语气为难地说道，可脸上，却丝毫没有为难的神色。 “花少主雄才伟略，难不成，还想不出一个，不与塔塔部结仇的办法？”秦柱明知道花药嘴里说的“计划”，跟到时候实行的行动不会一样，却只能恨的牙痒痒。 到时候，花少主一定会假装，是在新骑营手下救了塔塔部的恩人。 “不结仇的办法？我去跟塔塔部说，请把粮草给我。塔塔部说，哦，好的。这样？”花药一脸迷茫。 “花少主，要不是殿下这成国六皇子的身份，还有荀将军的肃州刺史身份，让二位不能明着去跟塔塔部交易，我们也犯不着跟你合作啊。 还请马帮卖个人情，从中牵线搭桥。”秦柱抱着拳，躬着身子，将姿态放得极低。 “唉，这方法嘛，倒不是没有。”花药没有将话说完，而是吊着秦柱的胃口。 “花少主，可是还有什么条件？”秦柱咬着牙。 花药将身子，凑近了秦柱，小声道，“其实，我有更好的办法，将塔塔部利用到极致。只是，不知道，你们殿下愿不愿意背负一些不好的名声？” 秦柱长大了嘴，愣在那里，“这，我做不了主。” 花药道，“你确实做不了主，我且说给你听。然后，你去问问你们殿下的意思。” 花药小声将计划说给了秦柱。 秦柱听罢，便立刻明白，花药的方法，可能一时之间凸显不了什么，但是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以后，将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没有什么，比一颗不会被怀疑的钉子，更有用的。 “花少主，你可有把握？” 花药咧嘴一笑，“你可能不知道，在西北没有人，比我花药更适合当一个说客了。” “那你要什么？”秦柱明白，没有不付出就能得到的好处。 花药一笑，“他，欠我一个人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塔塔部（开年双更，工作顺利）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查素娜接到下属禀报，说是马帮的少帮主花药，独自一人前来求见。那张刺满了怪异字符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塔塔部的圣女，向来都是神秘而又高贵，如那西北大雪山上百年一遇的雪莲花，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花药一个人站在营寨的外边，没带一个随从。就那样，着一身黑色的劲装，牵着一匹马，静静地等着。如今的花药，女儿身早已暴露，所以并不在面容上，特意做一些男性化的修饰。习惯性地一身男装，反倒让这个马帮少主，显得有那么一些娇憨和可爱。 花药并不着急，她知道，塔塔部一定会答应她的计划。这虽是她第一次，独自布这么大的一盘棋，却不知为何，信心满满。或许，这就是父亲所说的，一瞬间的成长吧。 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人前来，引花药去大帐谈话。 在花药见到查素娜的那一刻，有一些被吓到了。 早就听闻，塔塔部圣女，会将祭祀文刺青到脸上，本已是做好了准备。可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配合着神秘的图案，还是让花药觉得不寒而栗。 查素娜的人就坐在面前，可声音，却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飘忽不定，“马帮少主，要与本座谈什么？” 花药强压住心底的不适，哈哈一笑，“听闻塔塔部圣女，年纪与我一般大小，没想到却如此有威严。” 查素娜闻言，竟不觉一愣，“本座，自是与你这小丫头不一样。” 花药本就是一个，很容易跟人称兄道弟的油滑性子。本来打算，能够跟这神秘的塔塔部圣女套套近乎，也好商量合作的计划。没想到，这位圣女真的是丝毫不动。 花药无奈，只好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马帮收到密报，明日正午时分，将有成国军队前来攻打塔塔部。不知，塔塔部可愿与马帮合作？” 查素娜听了这话，是真的愣住了。整个西北的人都知道，这马帮少主花药，和大成国六皇子秦壁，可谓是形影不离。想必，这二人必然是一伙儿的。 可如今，这花少主，怎么来密告成国的军报呢？ 想到这，查素娜出言道，“我塔塔部只有这二百勇士，想必是抵不过成国的铁蹄利刃。花少主，有何高见？” 花药指了指自己，冲着查素娜咧嘴一笑，“这里，有一座桥。” 看着查素娜狐疑的眼光，花药继续道，“连接塔塔部，和六殿下的桥。” 查素娜冷笑道，“花少主，果然是秦壁的人。他既然要剿灭我们这些小部落，又派你来做什么？” “圣女姐姐，你可是冤枉了六殿下了。成国军并没有想致你们于死地啊。你又不是看不清楚，是那搏雷借刀杀人啊。” “那你们，就甘愿做那柄刀子？” 花药咽了咽口水，“这不也是情势所迫嘛。荀将军就算有意与诸部合作，也碍于身份和局势，没得机会啊。是六殿下，悲悯诸部无辜性命，才要我来，跟圣女姐姐商量大事的。” 说罢，花药试探性地向前迈了几步，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袖中的手，也用力握了握短匕的柄。 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动，花药稍微松了口气，对着口型，向查素娜无声地说道，“好多年前，我救过一个人，后来，我将他的名字译成了中原话，叫做，风。” 查素娜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花药。 花药耸了耸肩膀，“你仔细看看我的脸。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没有骗你。” “马帮少主果然了得，什么都知道。说说你的计划。” 花药之所以这么有把握，来找查素娜，正是因为，风曾经告诉过她，关于塔塔部和查素娜的秘密。 其实，她本就没打算把塔塔部怎么样。毕竟，看在风的面子上，也要保住塔塔部。可秦壁的计划，让她有了全新的打算。 查素娜将帐内的眼线撤了去，光明正大地叫来了几个塔塔部的精英。 花药因为知道塔塔部的秘密，所以她的计划，本就符合塔塔部的利益，再加上查素娜的支持，很顺利地就与塔塔部达成了共识。 …… 第二日，万里无云，燥热的天气让人喉咙发干，不愿发出一丝的声音。 新骑营发动的攻击，异常的顺利。不过两个时辰，就将一众小部落，清洗得干干净净。 秦壁坐在马上，笑着对荀安说，“阿花那边，应该是没了问题了。咱们这就去小山谷那边，帮她搬运粮草。” 荀安皱着眉，小声说，“阿壁，你为何如此相信她？” 秦壁朗声一笑，“我不是相信她。我，是相信我自己。” 新骑营所在之地，离小山谷并不远。只半个时辰，便到了塔塔部的营寨附近。 远远地就瞧见，花药笑盈盈地站在寨前，“阿壁哥哥，你怎么才来？” 秦壁已是快有一个月没有见到花药，此时不由得心情大好。跨下马后，扶着腰间的配剑，大步走到了花药面前。 看着面前笑容满面的小丫头，一时竟情难自禁，一把将花药揽到了怀里，轻轻揉着怀中女子的发顶，道，“干得不错，阿花。这个人情，我领了。” 花药突然间，被秦壁抱住，不由得红了脸，又不想推开他，贪婪地吸着秦壁身上好闻的味道，小声道，“我这个少主，当然是有能耐的。” 不远处的山岗上，蒙着面纱的查素娜，身后只跟着两名带伤的护卫。此刻的查素娜，正死死地盯着那新骑营的领头人，小声地自语道，“那人佩戴的吊坠，好像跟勒勒的一样。” 查素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们离开一日后，给花少主带话。告诉她，助我们来到小山谷的，是羌部勒勒。” 护卫有些诧异，“圣女，这……勒勒姑娘秘密帮助我们的事情，怎可让外人知晓？” “西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我只是想让他更乱一些罢了。我只是，看在萨和的面子上，帮一帮花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马帮有难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收到查素娜派人送来的字条，花药有了一些迷茫。 她知道，查素娜并没有理由说谎。 原以为，安排戎国诸部的人，是荀知礼。万万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是淖尔羌部做的。 而信中那个被描黑的大写的“羌”字，放佛是想透露什么信息。 “不要告诉秦壁。”查素娜在信的末尾，警告道。 花药默默地烧掉了字条，暗暗地思索着，查素娜为何会对秦壁，有这样的提防？ 秦壁作为大成国皇子，暗中与戎国塔塔部合作，放了他们一条生路。按理说，查素娜不该对他有什么敌意才对。 “好吧，不告诉就不告诉。”花药暗暗地想，又研开了墨，给风去信，“风，已与塔塔部达成交易，勿念。时刻盯紧羌部动向。” 写完了信，封好蜡丸，又唤来下属叮嘱了一番，派他将信给风送了去。 外面的天气非常好，花药走到院子里，仰着头，感受着和煦的阳光，还有草原上的微风，不由得笑开了花。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微风中，粮食的气味。 “柱子，你们殿下需不需要买些粮草啊？”花药笑着问向，正在着人统计战利品的秦柱。 秦柱一脸无奈，“花少主，您是一石都不要，全都换成现钱，对不对？” “你看我手下，就这么几个人，也搬不动啊。三千两银子，连这个营寨都一起送你了！”花药奸笑着。 秦柱好似早有准备，撇了撇嘴道，“我们殿下本来准备了五千两给我，没想到花少主只要三千两。 这剩下的，就归我了。花少主，带好你的人，请吧。” 秦柱将一打银票塞到了花药的手里，便立刻反客为主，做出了逐客的姿态。 花药有些愣住，“你们殿下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大方了？” 秦柱看了一眼花药，“我们殿下说了，不管多少银子，早点把花少主撵回肃州就行。” “呃……”花药有些无语，“回肃州？” “对，殿下要你盯好阿古达木。” “啊？那跟塔塔部的合作呢？” 秦柱看着花药，狐疑地道，“不是说塔塔部圣女，在两名护卫的保护下，杀出重围，如今已奔向戎国王庭了吗？其他塔塔部族人，被我们殿下带人，斩杀殆尽。” 花药不死心，“不联络了？” “殿下说了，不用。”秦柱看着一脸期待的花药，叹了口气，“花少主，您也别为难小的。乖乖回肃州吧。” 花药哼了一声，转身回到房里收拾行李，嘴里还不停地咒骂，将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都发泄在秦壁的身上。 好一个，卸磨杀驴的秦壁！ 可能是说得太过激动，到后来，竟不知是在骂秦壁，还是骂她自己。 …… 收到花药带人回肃州的消息，秦壁不由得吐了一口气。 前日，在他率领新骑营围剿戎国诸部的时候，成国军与戎国主力各部，开始了第一场大战。 那一战厮杀了整整一天，最终，也不分胜负。 戎国被枭首上万人，成国军也死伤万余。 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好处。荀知礼和搏雷，也都各退十里，就这样对峙了起来。 “阿壁，你看到了。戎国主力的实力不俗，我们纵使装备精良，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荀知礼叹了口气。 对于荀知礼将自己支开，让他生生错过了这场大战。秦壁心里是不高兴的。但他也知道，舅舅是怕战场上情势危急，不能护他周全。 “舅舅，要这样一直对峙下去吗？”秦壁小声问道。 “阿壁，肃州大营，要在这里牵制住戎国主力。”荀知礼将手搭在了秦壁的肩头，“而你，永安城守，要尽快做好永安方面的布置。 一年，我只能给你争取一年的时间。 一年后，新永安建成。你，就是永安刺史。” 秦壁望着荀知礼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肩头的这只手，无比的沉重。 “阿壁，这些日子，在这肃州大营里，能教给你的，告诉你的，舅舅都交代给了你。剩下的，都得靠你自己领悟了。” “可是舅舅，你还没有教给我如何带兵。”秦壁有些诧异。 荀知礼一笑，“那有什么好教的。我需要教给你的，只是如何看清这纷乱的局势，还有对于兵法的思考方式。” “舅舅，我还想问……”秦壁心中，还有一件事，没有想清楚。 “别问了，小山谷那边，不是我。”荀知礼叹了口气，“现在，你知道了吧。这西北的势力太多太杂。 没有人，能够掌握所有的情报，做所有的安排。” 秦壁默然不语，不是舅舅安排的，那会是谁？ 想到花药胸有成竹地保证，说自己一定能够说服塔塔部圣女，秦壁心中有些黯然。 荀知礼自然是知道秦壁的想法，“阿壁，那个在肃州假冒马帮少主的人，有查到什么吗？” 秦壁蓦然抬头，“舅舅，该不会是……” 荀知礼眼中，难得一见的茫然，“我也不知道，也有可能，是羌部。你，自己多小心。” …… 花药带着手下的人马，气鼓鼓地往肃州赶。 可是，第二天，风送来的一封信，让她彻底慌了神。 “少主，大寨巨变，帮主有难。我带人先行回去，速带人支援。” 风派人送这样的信过来，想来一定是有真正的危难。 带人支援？ 就肃州和永安的那么点马帮势力，怎么支援？ 花药咬着嘴唇，安定了一下心神，厉声道，“走！咱们回成戎边境去！” 花药知道，只有那个人，才能帮到自己。 一想到父亲有难，花药心急如焚。本来需要整整一日的路程，花药只用了半日。 马帮的下属知道大事不好，也紧紧地跟着自家少主，飞快地策马前行。只是，无论如何驱动，也比不上花药骑着的那匹神骏，只能远远地跟着。 到了成军大寨门口，花药的手早已被缰绳磨破了皮，两条大腿，被马鞍磨的鲜血淋漓。 花药泪流满面，大叫了一声，“阿壁哥哥！”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永安军令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秦壁接到消息，匆匆赶回自己的大帐。 若不是当时，秦柱刚好路过营门口，将营卫拦下，此时的花药和她的部下们，估计早已经被当作私闯大营的敌军拿下了。 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再加上半日的奔波劳累，花药才晕了过去。 司药官将一碗药汤灌下去，又用金针替花药行了一遍要穴，便退了下去。 秦壁已经听马帮众人，讲了一遍来龙去脉，还来不及详细安排，便见到花药的眼睛动了动，似要醒来。 边境军营甚是简陋，即便是秦壁的帐中，也只是多了一张没有四边儿的行军塌。 花药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却连个扶着倚着的地方都没有。 想到这里，秦壁大步走到塌前，坐了下来，让花药半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醒了吗？” 许是听到了秦壁的声音，花药浑身打了个激灵，蓦然张开了眼睛。 抬眼就看见了秦壁的俊脸，出现在自己对面，来不及多想，花药一把攥住秦壁的衣襟，激动地说，“秦壁，前些日子欠我的人情，还做不做数？我要向你讨了这个人情！” 秦壁牵了牵嘴角，生硬地扯出了一个笑容，“自然做数。事情我已知晓，你稍作休息，补充一下体力。给我一点时间，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将花药的身子小心地放平，转身向帐外走去。 “阿壁哥哥！” 秦壁转过头，见花药挣扎着支撑着身子，感到心头微微的刺痛。 “阿壁哥哥，拜托你了。” “放心，我这就去安排。”秦壁向花药保证道。 不容置疑地语气，再加上那与生俱来的威严，让花药的心也渐渐安稳了下来。 秦壁出了营帐，便径直来到了荀知礼的主帐。荀安和秦柱，也快步跟上，一同走了进去。 “舅舅，马帮出了事，我想带人过去。”秦壁将事情的前后，讲给了荀知礼。 荀知礼沉吟了片刻，道，“阿壁，你去帮助的，是一起合作的伙伴花少主？还是那个芍药姑娘？” 秦壁没想到此时，荀知礼会这样问，不禁一怔，“有区别吗？” 荀知礼叹了口气，“好吧，没有区别。那你做好周全的安排了吗？” 秦壁皱眉，“舅舅，收复马帮，本就是我的计划，何况阿花她…” 秦壁的话并没有说完，荀知礼便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阿壁，你要时刻记住，我教给你的东西。 无论何时，你作为主帅，你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说罢，荀知礼便迈了几步，将帐中的主位方向，让给了秦壁，整了整身上的甲胄袍服，单膝跪下。 见荀知礼行此大礼，荀安和秦柱也垂着头，一同跪了下去，拜倒在地。 “肃州刺史荀知礼，拜见壁皇子殿下。 新永安营建成，此后不再受肃州营辖制。壁殿下身为新永安营主帅，全权调配营中人马辎重。 此番出战，因肃州营驻扎成戎边境，重任在身，无法为殿下策应。 万望殿下，珍重。” 秦壁赶紧扶起荀知礼，“舅舅…” 荀知礼直视着秦壁的眼睛，“阿壁，如若这次，马帮事成。你，就将是一个合格的边军主帅。 咱们的边境布置，便会提早完成。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定要，万事小心！” 秦壁心头情绪复杂，但也领会到了荀知礼的用意。 不多发一语，退后一步，拱手向荀知礼行了一个平级的礼，转身出了主帐。 荀安和秦柱，见秦壁出去，也急急起身，跟了上去。 “安儿，柱子！” 听到荀知礼的呼唤，二人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照顾好殿下！” “诺！”二人齐声答道，内心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走出主帐，秦壁停下脚步，转身向自己的两位副将，沉声下令，“传我军令，永安新骑营全员备足三日口粮，不带辎重，一个时辰后，随我出征。” “诺！” 荀安和秦柱抬头望向自己的主帅，逆着光。秦壁身后的太阳，为他描上了一圈金色的轮廓。让人不禁从心底，升起一股敬意。 安排好了营中事情，秦壁快步回到自己帐中。花药已经起身，穿戴整齐。 见秦壁回来，花药一脸期待地望向他。 “安排好了，一个时辰后出发。”秦壁出声道，“现在，给我讲讲你们马帮主寨，到底在何处，寨中布置如何！” 花药摊开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将马帮主寨的细节，讲给秦壁，丝毫没有保留。 秦壁听了花药的陈述，皱眉不语，陷入沉思。 “秦壁，有何不妥之处吗？” “阿花，这样的布置，就是舅舅也很难做到。 若是想从外部攻破，陷整个马帮于危急。 我想，必有内应。” 花药的手指一颤，她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漠北马帮主寨的布置，是第一任帮主亲手设计的。那可是前朝武将第一人，他的布置，怎么会简单？ 只是，花药一直骗着自己。如今，听秦壁也如此说，心中难免有些怅然。 如果马帮内部，真的有叛徒，那父亲，还能不能撑到自己带人回去？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跟阿古达木勾结的那个人吧？”花药黯然道。 秦壁拍了拍花药的肩膀，“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早日赶去，尽力而为！” “秦壁，谢谢你。” 一个时辰后，新骑营已整军待发。 自从成了六皇子的亲兵后，整个新骑营的精气神都与从前很是不一样。再加上几次战场的磨练，花药看到了一支雄健的骑兵队伍，心底也升起了一股信心。 秦壁说的对，尽力而为。 秦壁检查完新骑营的准备，回头见花药脸色蜡黄地坐在马上，摇摇欲坠，不禁有些担心。 于是，便松开了自己的马缰，大步走向花药，一跃而上，跨坐在了花药的身后，扯过花药手里的缰绳。 “你做什么？一马双人，会慢很多。”花药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调整坐姿。 秦壁压下心头的无名火，按住怀里扭来扭去的女子，“你若坠了马，会更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再快一点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花药坐在秦壁的前边，感到十分的不自在。身体崩得直直的，生怕不小心，与秦壁有什么接触。却怎么也避不开秦壁身上传来的热气。 “干什么呢，别想太多！”秦壁黑着脸道，“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状态，骑不了马。 你且靠在我身上养着神，待到明日，你休息好了，就自己骑。” “可是，可是…”花药有些慌乱。 “可是什么可是，要不换柱子来？”秦壁有些不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有如此近的接触。秦壁的内心，本也有些许的慌乱，还夹杂着那么一丝丝身体上的血脉喷张。 可见到花药若有若无的躲避，秦壁的自尊心也是备受打击。 难道，她就这么讨厌与自己有所触碰？ “换成柱子？呃…”花药想了一下，秦柱那张挂着谄媚笑容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还是别了。” “你别扭什么？”秦壁瘪了瘪嘴，“我从来就没有，将你当成是一个需要注意男女大防的女子看待过！” “……”花药不知说什么好，不拿我当女子看待是什么意思… 见花药不说话，身子也稍显放松，秦壁正色道，“情急之下，确有些得罪了。 不过，马帮花少主，也是威震一方的好男儿，何必在乎这些细节。 咱们，大事为重。” 花药听了秦壁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黑色的劲装，透着一股英武之气，心里也逐渐放松下来。 又一想到，危在旦夕的马帮主寨，性命堪忧的父亲，花药便不再端着女儿家的矜持，全身脱了力气，靠在了秦壁的怀里。 “秦壁，谢谢你。” 秦壁见怀中女子放下了防备，嘴角微微一挑，随后便收起所有的表情，沉声下令，“出发！” 两千骑年轻的成国士兵，在主帅的带领下，一路向西，飞驰而去。 秦壁看了看怀中女子，早已经睡熟，便扯了扯自己的披风，将自己和花药，裹在了一起。 不再关注那张，让他移不开眼睛的脸。而是直视着正前方，眼中，透露出一丝丝的坚毅，混合着些许杀气。 进攻马帮主寨的，想必是阿古达木的人。 能让密不透风的马帮主寨危在旦夕，让惊才艳艳的花帮主束手无策。 阿古达木，当初，真不该让你逃掉！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这位新任主帅，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秦柱打马向前，来到秦壁身侧，道，“主子，天色晚了。要不要稍作歇息？” 秦壁皱着眉，“事情紧急，咱们必须尽快赶到马帮大寨。 晚一步，后果都可能不堪设想。” 秦柱道，“人可以不休息，可马撑不住了。 咱们停下来，休整两个时辰吧！” 秦壁也知道这个道理，半个时辰之前，马速便已开始降了下来。 自己骑着的这匹马，虽说是难得一遇的神骏，却也因为载着两个人，开始有些吃力。 秦壁勒住坐骑，扬手高声下令，“休整两个时辰，再出发。” 怀中的花药已经醒了过来，原本难看的脸色，已经渐渐恢复了红润。 秦壁看着花药，有些抱歉地道，“马力实在跟不上了，咱们得休整一下。” 花药轻笑，“我自幼在这漠北长大，五岁便已能独自骑马，自是了解马儿的事。 我知道，有的时候，停下来休整一下，看似慢了，可放眼全程，却能让马儿跑得更远、更久。 秦壁，你不要总是小瞧我。 对于这西北的地界，我比你更熟悉。” 秦壁听到这话，便不再有什么顾虑，“我看你是休息好了，又活了过来？ 哥哥要休息了，你，守夜！” 花药点头道，“全军休整吧！放哨的事情交给我，两个时辰后，咱们再出发。” 说着，便扬手招来自己的马帮部下，仔细地将事情安排下去。 马帮众人，也是各个心急如焚，却也明白适时休养的道理。一个个恋恋不舍地下了马。 自前日夜里，收到了风传来的急报，花药便没再收到任何讯息。 如今马帮大寨到底如何，没有人知道。 新骑营众将士，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口随身带的干粮，又饮了马添了草料。不过是一刻钟的工夫，便已鼾声四起。 秦壁拍了拍花药的肩膀，没说什么话，扯着自己的披风，找了个篝火附近背风的地方，躺了下去。 这是秦壁第一次，在野外露宿，自是十分的不习惯。 秦壁闭着眼睛，强迫着自己睡着，可精神上，却依旧兴奋着。 眼睛被合上了，耳朵却活泛了起来，时刻地注意着对面女子的动静。 花药看着面前明灭不定的篝火，陷入了沉思。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马帮主寨出事，受到攻击，应该是在五日前。算着时间，此时，风应该刚刚回到主寨。 若是平安无事，明日便会收到风送来的消息。 若是有事… 花药深深地吸了口气，喃喃道，“若是有事，父亲，我会担起马帮的责任。” 面前的篝火渐熄，花药抬手丢了根新的木柴进去，又用手里的烧火棍拨了拨，让新的木柴尽快熔入火焰中。 不知何时，秦壁已经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偷偷注视着花药。火光将花药的脸照得很亮，也烤得红扑扑的。 听到花药碎碎的自言自语，秦壁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漠北马帮出事已经多日，估计帮主花向禅早已是凶多吉少。 此时，秦壁最担心的，不是马帮到底有没有被毁掉，而是在噩耗传来时，花药能不能撑住。 如今看来，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保持着一个马帮少主该有的冷静。 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看来，我确实是小瞧了她了。”秦壁在心里默默地说，又翻了个身，离得篝火更近了些，也离花药更近了些。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天色未明，两千名骑兵，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花药早已恢复了精神，独自骑在马上，跟着秦壁一起，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心中默默祈祷，“快一些！ 再快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马帮的叛徒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风在小镇上徘徊了一月有余，一直不见阿古达木那边有什么动静。 白日里，只见阿古达木和乌力吉，轮流在镇上买些烧酒牛肉，然后便窝在客栈里不出来。 夜里，二人更是只管呼呼大睡。 倒是哭了风，在这荒郊野外，风餐露宿，日夜不歇地监视着他们。 待到朔望日，四面八方的牧人赶来镇上交易，市集上人多眼杂的时候，阿古达木和乌力吉竟也只是一如往日，除了那卖酒肉的店家，不与他人有分毫的交集。 手下派出一拨接着一拨，探听羌部动向，探听这小镇上各个店家的秘密。 然而，全部都是无疾而终。 羌部，依然安心地留在淖尔湖畔安心牧羊放马。 小镇，只是普普通通的小镇。 越是没有消息，风的心情，就越是焦急。 当花药来信说，塔塔部已经安然无恙，查素娜带人前往了戎国王庭，风的心稍稍放下。 随后，又瞥见那信的角落里，写着，最开始帮助塔塔部转移到小山谷的，是羌部的勒勒。 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怎么来了？ 风闭上眼睛，脑海里尽是儿时，草原各部聚会，勒勒姐姐带着他们这一群孩子，围着篝火舞蹈，向大人们讨要肉干的情景。 那，只不过是七八年前的事，却好似十分的久远。 “勒勒姐姐。”风默念，“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帮助塔塔部？” “糟了！”风大叫出声。 羌部！勒勒是淖尔羌部的人！ 前阵子，手下探来消息，勒勒，已经是阿古达木的妻子了。 风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温柔善良的勒勒姐姐，竟然会变成阿古达木手里的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入西北腹地，让各方势力为之血流不止。 那么，勒勒现在去了哪里？ 风的心头划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也顾不得，再继续监视阿古达木和乌力吉。也顾不得，花帮主交代的，不许传递不确切消息的禁令。 主寨那边，已经多日没传来任何讯息了。 帮主从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所以，主寨，一定是出事了！ 想到这里，风顿觉心急如焚。匆匆交代手下，向少主报信。 便带着少主刚刚送来的，那两百位位精壮的勇士，匆匆向马帮主寨而去。 “萨和，怎么回事？”为首的汉子，狠狠地踢了一脚马肚，将马速提到最快，追上了一马当先的风。 “马帮一定是出事了！”风的语气带着一丝丝的焦躁，还有一些不耐烦。 “萨和…”那汉子还想说什么，却被风厉声打断。 “我不喜欢那个名字！我是风！ 现在，随我回马帮主寨！”风不容置疑地发布自己的命令。 “好。” …… “大哥，他们羌部要的，只是手刃苏合那个叛徒。咱们把他交出去算了！” 花向禅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跟自己，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弟。 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背叛自己的，居然是自己最亲近的兄弟。 “交出他就没事了吗？”花向禅直直地盯着面前之人，“那我问你，大寨里的叛徒，是谁？” “……”那人答不出话来。 “我再问你，我马帮，是不是也该手刃叛徒？”花向禅勾起嘴角，轻蔑地笑了一声。 “……” “是我的错。我一直怀疑叛徒是他，没想到，是你。”花向禅无奈自嘲。 他自诩智勇双全，纵横西域几十年，最终，竟栽在了自己兄弟的手里。 那人一咬牙，“大哥！这西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咱们马帮，毕竟只是这大漠草原上，闲混的帮派势力而已，如何在这乱局中立足？ 如今，羌部愿意与我们合作，还许诺未来羌王正妃之位给药儿。 这，有什么不好！” “胡闹！”花向禅大怒，“那羌部的阿古达木和勒勒刚刚成亲，未来羌王？怕是还没出现在娘胎里！ 这样的许诺，你也信了？” 不提这个事还好，一想到，自己的兄弟，想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那个还没影子的奶娃子，花向禅就气不打一出来。 “大哥！为了保住帮里众兄弟的将来，少帮主不是不能牺牲！”那人苦苦劝道。 “如若需要，就算让药儿付出生命的代价都可以。 只是，为何要与那羌人合作？ 我马帮先祖，在这西北纵横，就是为了杀尽西北贼人，保我中原的安宁。 如今，你却为了苟且偷生，要与羌人合作？”花向禅的声音略带着颤抖。 “大哥，前朝已经消散百年，我们众兄弟在这西北，也算是为了中原的那点血脉之情，奋战过了。 原来，我也想着有一天，能跟成国谈和，带着众兄弟回中原祖地去。 可是，那成国的荀知礼，怕引起朝中猜忌，为了避嫌，连马帮的送信人都不敢见。 咱们哪还有机会，回去中原？ 大哥，你说，怎么办！” 花向禅深吸一口气，“这么些年，一直让你负责打探西域众部，想是乱了你的心思。 平日里你又很忙，没心思管东边的消息。 其实，药儿已经接近了成国的人，不久就会有消息。 你，为何偏偏等不及，要在此时向主寨发难？” “大哥！我怎么不知道药儿如今，跟那成国六皇子混在一起。 可那秦壁在成国的地位，也甚是尴尬，能起多大的作用？ 况且，以他的身份，是绝对不会娶药儿为妻的！ 你们这才是，真的将药儿，往火坑里推！”那人愤怒地道。 “当年，你那相好的和刚出世的孩子，被荀家军所杀。 自那以后，你便对荀家怀恨在心，我岂会不知？ 可是，当年，大哥就劝过你。 你那相好的是羌部的人，咱们不能沾，可你偏偏不听。 后来，羌部反叛成国，荀家军绞杀羌部，按理说，也是无可厚非… 你自己狠荀家也就罢了。 可是，你怎能因为个人的仇恨，将整个马帮的兄弟，冠上背祖忘宗的骂名？”花向禅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 “那么大哥，兄弟，便对不住你了！”那人的眼中，露出一丝凶狠的杀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迟到的风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当风带人匆匆赶回马帮主寨时，远远望见，寨门口没有一个守卫，心下顿时凉了半截。 一路进了主寨，风细心地留意着寨门前的基础暗哨。 没有一丝动静。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丝的血腥味。 主寨，果然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越往里走，风的心，就越感到焦虑。 五岁那年的冬天，被强行赶出了部落之后，是那个女孩子，牵着他的手，带他来到了马帮。 自那以后，他有了新的名字——风，也有了新的家——马帮主寨。 往常回家的时候，离着老远，便有帮里的探马远远地招呼着，“小风回来啦？” 到了主寨，便可以放松下全身紧绷的神经，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再睡个好觉。 到了晚上，如父亲一般的花帮主，也会派人过来，叫醒睡了整整一日的风，然后招呼他去主楼，一同吃个团圆饭。 可是这次，什么都没有。 风不禁加快了脚步，直直地向主楼奔去。 主楼的前边，是个不小的院子。往日里，正是弟兄们喝酒吃肉，谈天说地的聚会之所。 可当风来到这个院子时，不由得脚下一软，跪了下去。 横七竖八的，地上躺着的，都是往日要好的伙伴。 随着风一同赶来，为首的壮汉，见着眼前的场景，微微皱眉，便上前打探。 “风，这几位，都已经去了，且时间并不算久，不超过一个时辰。” 风听到这话，噌地一下，窜了起来，飞快地跑向主楼。 就在刚刚，风敏锐地听到了主楼内的声响。 几名壮汉，见风跑进了主楼，对视了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没等走进去，就听到风的一声惨叫。 “啊！” 几人暗叫不好，脚下又快了几分，冲进主楼。 风跪在地上，眼里已经毫无往日犀利的光芒。 面前，是帮主花向禅，那刚刚断了气息的身体。 风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地抱起花帮主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那还带着温热的胸膛。 花帮主已然故去。只是那眼睛，却久久没能闭上。 地上散落着各种马帮专有的信纸，花向禅惯用的那柄长枪，还被他死死地握在手里。 风抬起头，眼里带着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屋内的几个人。 那个男人，正是马帮的二当家，刘忠。而那个女人，一身羌部贵女的打扮，而那眉眼，更是让风觉得分外地熟悉——勒勒。 “二叔，是你…”风狠狠地咬着牙，将声音从齿缝中挤了出来。 刘忠见事情已全然暴露，当下心中一横，“是我！花向禅不愿给帮里的兄弟们谋活路，不与羌部合作。 是我做的！我要带着兄弟们，进入大草原，谋一条称霸天下的路！” “是你！是你杀了帮主！”风恶狠狠地，反复念着这句话，已然有些进入了魔障。 勒勒见事情不太对，上前一步，皱着眉头问向刘忠，“姑父，怎么回事？” “勒勒，这几人，留不得。”刘忠心下一横。 本打算将马帮的事，全都推到成国人的头上，然后带着自己的亲信，一起去羌部，之后再逐步将散落在西域各地的马帮势力收为己用。 如今，被风撞破，如若不能灭口，后果不堪设想。 “姑父，阿古只是让我带人来找你，并没有要杀人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勒勒完全搞不懂眼前的情况。 她只是听了阿古达木部下的话，跑来成戎边境，找自己的丈夫的。 后来，阿古达木传来消息，要她帮助戎国几个小部落脱险。想着可能是阿古念着往日的恩情，自己也与塔塔部的查素娜有些交情，便欣然前去。 随后，又从阿古达木那里得来消息，说是找到了她的姑父，要她到马帮认认亲戚。 可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勒勒全然不能理解。 从羌部带来的人，不再听她说的话。姑父也只是在第一天，热情地与她叙了旧。 再之后，她便被安顿在小楼之中。 刚刚听到惨烈的厮杀声，勒勒匆匆赶到了马帮主楼这边。一进门，便见到躺在地上的花帮主，和满手是血的姑父。 刘忠见勒勒细问，更是有些慌乱，“勒勒，别问，带着人先走！” “一个都别想走！”风的声音传来的同时，身体也瞬间移到了勒勒面前，一把抓住勒勒的肩头，用力一拉。 “啊！”勒勒惊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上倒去。 刘忠见事情不太对，招呼着自己的亲信，和勒勒带来的羌部众人，与风带来的二百壮士，厮杀到了一块儿。 在风看来，取不取勒勒的性命倒是次要。最主要的，还是刘忠这个叛徒。 风并没有与跌坐在地上的勒勒多做纠缠，一个闪身，又出现在刘忠的面前。 风的年纪虽然不大，功夫却练得相当了得。刚刚与花向禅缠斗了一番的刘忠，气力渐渐跟不上，破绽也越露越多。 “带着勒勒先走！”刘忠绝望地大叫了一身。勒勒是那人的亲侄女，一定不能让她有事。 至于自己，刘忠闭上眼睛，恨恨地想着，事机已失，时不我待。 风带着那二百壮士，与刘忠的人缠斗了一个时辰，才将马帮的叛徒清洗干净。 刘忠，也被风狠狠地斩杀在了花帮主的面前。 风将花向禅的身体归正，用手轻轻合上了帮主那久久不能闭上的眼睛，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帮主！ 风，为您报了仇了。今后，风将穷极此生，斩杀羌部之人！” 为首的壮汉，轻声吩咐，着人替马帮死去的众人料理后事，寻找还活着的马帮之人。 之后，便来到风的身旁，小声地说，“风，节哀。 花帮主一世英雄，在这西北之地，一向受人敬仰。 如今，他去了。 咱们就将他好好安葬，替他报仇。” 风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控制不住泪水，任其留下，“我对不起帮主，对不起少主。 羌部的人跑了，我们去追！” 壮汉伸出胳膊一拦，“冷静些。 既然已经明确，是羌部做的，将来有的是机会报仇。 花少主就快赶回来了，咱们要把这里的事情全部告诉她，让她拿主意！” 风渐渐冷静下来，摸索着，拾起勒勒在慌乱中的遗落之物，攥在手心里。 “我，会灭了羌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诸侯之礼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已经能够远远地望见地平线上的马帮主寨，最多还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那里。 秦壁担忧地看向，早已哭得发不出声响的花药，小声道，“阿花，快到了。” 自前一天夜里，收到风的来信，说主寨被毁，帮主已去。 花药便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不停地鞭策着自己的坐骑，疯狂地向马帮主寨进发。 秦壁带着自己的人，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花药直直地看着远处的家，听到秦壁的声音，抬手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声音沙哑，“别担心，我撑的住。” 说罢，便又一次拽紧了缰绳，向寨子的方向而去。 秦壁咬着下唇，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这个突逢变故的女子。 同时，心底又升起了一丝丝不安，总感觉，还会有大事发生。 马帮主寨，已经升起了白幡，打得高高的。“世故显考花公讳向禅之引魂幡”几个大字，远远就能看见。 花药闭上了眼睛，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然后下了马，随手将马缰递给了身侧的人，一步步，走进了寨门。 秦壁身份高贵，轻易是不会去葬仪的。 可花向禅，生前是纵横西域，受人敬仰的漠北马帮帮主。 这些年来，马帮虽是独立势力，并未臣服于成国。但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中原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何况，秦壁与花药更是相交莫逆的好友。 于公于私，秦壁都应该去好好祭奠一番。 想到这，秦壁招了招手，将秦柱唤来，低声吩咐，“花帮主薨逝，你去准备一下，我去祭奠。” 秦柱听了秦壁的遣词，不禁有些惊讶，“主子，诸侯之礼是不是…” 秦壁抬头，望着面前雄伟，却有些破败的马帮主寨道，“花帮主一方英杰，值得这个礼。” 秦柱不再劝阻，他知道，秦壁下定决心的事情，便不需旁人多劝。 如若按诸侯之礼，需要准备的东西倒是不少。这西北之地，一时也难以寻得到完全符合规仪的器物。 可棺椁封树一类，有新骑营的两千士兵动手，倒是来得及准备。 花药一步一步，颤抖着走到了主楼。 主楼的大厅，正是当日花帮主殒命之地，如今，已被风带人，布置成了灵堂。 这两日，近处的马帮据点，早已收到了消息，赶回主寨参加帮主葬仪的人不少，更有一批心怀鬼胎之辈，听到了消息，追着羌部而去。 二当家的刘忠虽已殒命，但当初与他交好的人，知道事情不顺，便不敢再回马帮，只好去羌部，做人家的鹰犬。 风看见花药慢步走入主楼，便跪在那里，久久不起，“少主，风回来迟了，没能救回帮主。 风，对不住您。” 花药看着父亲的灵位，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深深叩首，行了为人子的大礼。 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上去，呆呆地看着父亲的遗体，动也不动。 “少主…”风不禁出声。 “给我换上孝服，我要在这，给父亲守着。”花药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下人听到花药的吩咐，赶忙将准备好的物件儿递上，不一会儿，便帮花药备足了礼仪。 孝子从父母始死到殡，哭不绝声。这是中原的葬仪。 可花药跪在灵前，哭得早已发不出声响。自接到父亲的死讯，花药的眼泪就没有断过。此刻，想要放声而泣，只觉得喉咙干干的、紧紧的，好似有什么勒着一样。 风在马帮长大，帮主更是待他如亲生一般。此刻见着花药摇摇欲坠的身子，心急如焚。礼仪不能破，想到此，风便在花药身侧，放声大哭起来。 院中众人，听到堂中哭丧声传来，便知孝子已经赶到，纷纷肃穆而立，打算近前去祭拜帮主，见他最后一面。 秦柱带人，打起了仪仗。秦壁虽然还没有封王，不能行亲王之仪。 但是普通的皇子标识，已让漠北马帮众人，不由得肃然，恭敬的让开道路。 马帮众人的先祖，很多都是中原士人，故而，读书知礼的并不在少数。 漠北马帮帮主大丧，成国皇子携仪仗而来。这里面的深意，不言而喻。 今后，马帮众人再也不是离乡孤魂，这代表着，成国对马帮的认可和尊重。 秦柱先一步进了大堂，将秦壁要以诸侯之礼送葬的意图，传达给了花药和风。 花药听后，不禁一愣，“诸侯之礼…阿壁哥哥，你何必如此啊！将来，你回了长安，这将会给你惹上大麻烦的。” 秦壁已经走入了大堂，在花向禅的灵前，恭敬地施了一礼，道，“花帮主英灵在上，安息。” 然后，又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以后，我会照顾好芍药的。” 花药施了一个孝子还礼，道过谢后，双眼红肿，直勾勾地看着秦壁。 秦壁颔首，对花药道，“不必担心别的。按我说的做，今日是第二日，按诸侯礼，明日不必出殡，殡仪改为第五日。” 花药哑着嗓子，“我又欠了你一回。” “又？”秦壁有些不解，却也没多什么，由着下人引到了厢房。还有很多人需要进来祭拜，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花药闭了闭眼，心里暗暗说道，“是的，又。上一次，你为我受了伤。这一次，你又为了我冒险。 秦壁，何必如此？” 祭拜接连进行了三日，赶回来的马帮帮众越来越多。所有人，都狠狠压制着心底的悲愤，只待帮主下葬之后，再奉花药为新帮主，好好地去找羌部，讨回公道。 下葬的那一日，晴空万里，花药将最后一抔土掩好，又种下了秦柱着人找来的柏树，将一切布置得当，深深叩首。 过了许久，花药才缓缓起身，转向众人，声音沙哑，却透露着威严，“从今日起，我花药，便是漠北马帮帮主，可有人有异议？” 在场帮众相互对视一眼，随即心甘情愿地单膝跪地，“愿奉为主。” “好！”花药扫视了一圈众人，“那么，从今日起，我们查明始末，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誓死相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混乱的思绪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花向禅的葬礼都安置妥当，风也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花药。 花药攥着勒勒遗落的那枚羊角挂坠，久久不语。 这枚挂坠，她并不陌生，因为它与荀安的颈上那枚，一模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 荀安，是羌部的人？ 那么，秦壁都知道些什么？ 花药的脑子十分混乱，她知道，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接下来的路，再也没有父亲的指引，只会越来越难。 想到父亲，花药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风禀报完当日所见，便无声地退出了花药的房间。 可是刚刚下楼，迎面便见到了面无表情的秦柱。 “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这当面打招呼，还算是第一次，我是秦柱。” “风。”风轻轻颔首，表示自己认得秦柱。 “当日的情形，可否也让我们殿下知晓？也好，一起出出主意。毕竟，我们算是盟友。”秦柱只是来传话的，主子不好意思亲自出面，只好由他来打探。 “不可。”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秦柱的提议。 秦柱挑挑眉，“可是，有什么指向我们殿下的线索？告诉你，我们殿下，是最不可能跟羌部走到一起的。” 风想了一下，答道，“不是。” 秦柱听了风简洁的回答，不禁有些怒火中烧，“你是不是只会说一个字，或者两个字？！” 风有些不知所措，可是秦柱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是…”还是两个字。 平日里的秦柱，都是一脸憨笑的样子，此刻，却被风惹得怒容满面，“你这人！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说！” 秦柱的声音越拔越高，吵到了房内准备歇息的花药。 花药听到了秦柱的声音，搓了把脸，打起了些精神，推开闺房的小窗，探出脑袋，哑声对秦柱叫道，“秦柱，你别为难风。 这是我们马帮的事，现在，情况有些复杂。 待我理清思绪，我自会找你们殿下说清楚。” 秦柱见花药亲自回应，施了一礼，道，“花…帮主，我们殿下很担心您。 如若有什么需要，我们殿下，一定会出手相助的，您尽管开口。” 花药吸了下鼻子，“好，让我先休息休息。风也去休息吧。” 风听闻花药的命令，如获大赦，微微颔首，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花药的小院儿。 秦柱看了看二楼已经合上的窗子，又看了看风的背影，摸了摸鼻子，“那个风，是男是女？” 秦壁听了秦柱的回话，叹了口气，“也好，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这些天，她也是一直勉强自己，咬牙撑着。我，也是怕她什么时候撑不住了，突然倒下去。 还是，先别逼着她想这些了，身体要紧。 可是秦柱，我们的人，还是要继续追查羌部的动向。阿古达木和乌力吉已经离开了市集，想是已经与勒勒会和了。 下一步，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主子，阿古达木的复仇对象有两个。一个是去年在战场上投奔马帮的苏合，如今已经枭首。 而另一个，正是抛弃他们的戎国将军搏雷。 如果，他还要继续找搏雷复仇，咱们不是不可以利用一下。”秦柱垂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秦壁闭上眼睛，细细地整理思绪。 花药还不愿意讲出当日的情形，让秦壁的推断，没法进行的那么顺利。 阿古达木，固然可以好好地利用。只是，会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带来其他的风险？ 阿古达木是个典型的戎国将军，孔武有力，果断坚毅，却不适合做细致的谋划。 可他身边的乌力吉，却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这次的一系列动作，必是他的手笔。 如若是这样，不会没有后招。 “秦柱，你且派人盯紧了羌部，我自有打算。”秦壁决定再等等，现在，还不是贸然出手的时候。 秦柱领命退了出去，留秦壁一人，静静地思考整个事情。 秦壁总是觉得，自己漏了什么线索。本以为，可以从花药那边，得到什么启发。可是此刻，花药却不愿多说。 秦壁叹了口气，又摸出怀中的那张纸，上面写着的，是这几日来，秦壁仔细整理的线索。 细细地又看了一遍，却还是没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 “算了，过几日再说。也不急于这一时。”秦壁小声嘀咕了一下，抖了抖榻上的被子，和衣躺了上去。 待到花药睡好，已是第二天的下午。洗了把脸，花药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便使人唤来了风，一起商量事情。 父亲去了，三叔也不知所踪。风，便是最好的商量对象。 风的精神也恢复到了往日的状态，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 “帮主。”风已经习惯了改口称花药为帮主，一进门，便低头施礼。 花药一怔，黯然道，“是啊，我已经是帮主了…” 风见花药的眼睛，又红了起来，赶紧上前一步，将花药揽入怀中，“药儿别怕，还有我。” 花药拱了拱身子，在风的怀中，挑了一个舒服的角度，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将我当做亲妹妹。” 风叹了口气，道，“老帮主曾经命令我，只许将打探到的确切消息，传递给你。 怕我胡乱的猜测，扰了你的心思。 可是如今，如今如何是好？” 花药离开了风的怀抱，正色问道，“风，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风咬着嘴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讲出那些话。 “风，你还是说说吧。除了你，也没有别人，能帮我出主意了。” 风听了这话，一咬牙，下了决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药儿，勒勒遗留下来的那枚羊角挂坠，是我亲手拽下来的。 而不是，她有意遗落的。” 花药愣住了，“你的意思是？” “那个荀安，我见到他的颈间，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挂坠。” “可是，秦壁不会跟羌部搅在一起的。他们之间…” “药儿！”风凄声道，“这西北势力众多，哪有什么永远的朋友，又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秦壁没有问题，他能保证他的手下，个个干净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怀疑对象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花药死死地盯住风的脸，生怕错过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还好，她看到的只有激动、愤慨、焦躁，而没有其他的什么。 待风说完了自己的推断，花药半晌不语，等着他的心境，逐渐平和了下来。 “风，你知道吗？ 爹爹曾说过我，说我并不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很多时候，不能将局势分析透彻，不能将计谋一眼看破。 但是我有个优点，爹爹说，这个优点，只要善加利用，可以保我一生无忧，让马帮蒸蒸日上。”花药的语气，很是平静。 风点头认可，“老帮主说，药儿最是冷静，听得进劝。” “嗯。刚刚，我突然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还不能称为聪明人吗？ 爹爹对于聪明的定义，是不是，有些狭隘了？” “药儿，刚刚我有些激动了。可我说的，都是我真实的想法。”风有些摸不清花药的态度，仔细想想，觉得是自己情绪激动，惹得花药不快。 花药轻笑一声，拍了拍风的肩膀，“风，你想多了。 我的意思是，我听进你的话了。 你先出去，我仔细想想，然后再做对策。” 风轻轻颔首，退了出去，却对花药的态度，有些摸不到头脑。 风走出了花药住的小楼，回头望了望花药房间，那紧闭的窗子，喃喃道，“听进去了，是什么意思？” 花药独自坐在房中，细细地整理着思绪，却发现越想越乱，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的脑袋，果然不够灵光。 不像秦壁，聪明的很。 秦壁？花药为自己的想法，惊得愣住。怎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他？ 只要一想到他，那个轻笑的影子，便在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赶也赶不走。 一会儿是他黑着脸，坐在马车里不说话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肩头受伤，倒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突然，花药站起身来，伸手想抓住面前秦壁的影子。 “对！秦壁想事情时，都是这样的！”花药捕捉到那个影子，有些兴奋。 赶忙到桌案上取了笔纸，研好墨。 那个人想不清楚事情的时候，会把手中的细节全都写下来，然后细细分析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做一些合理的假设，对自己的假设，再进行一系列的试探。 这个方法，在永安回宿州的时候，秦壁教给过她，她也曾试验过几次。 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很多时候，都能拨云见日，找到问题的关键。 想到此，花药屏气凝神，闭目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学着那人的样子，将手中的线索，一点一点地，落在了纸上。 花药忙活到了天黑，才将事情的前后，整理清楚。 她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记录，叹了口气，用朱砂圈出了关键点，自言自语道，“解决这几个点，应该就可以了。” 花药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腰肢，又倒在了榻上，沉沉睡去。 这一次，是真的，睡得很熟。 …… 漠北马帮，主寨正堂。 堂上坐的，都是有些身份的人物。 大成国六皇子秦壁，并着随侍下属秦柱、荀安，归附马帮的塔塔部的几位首领，马帮的二号人物风。 所有人聚在一起，等着漠北马帮的新帮主花药，来给大家讲一讲，那一天的事情。 花药向风使了个眼色，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众人，将手中之物，搁置在了房中的桌案上。 “那一日，我赶到时，老帮主刚刚故去。就在这大堂之中，我撞见了羌部为首之人。 可惜没能将其拿下，但那人，却遗留下了此物。” 众人定睛，看了看案上之物。 荀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桌案，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秦壁也是一惊，暗暗与秦柱，互相递了个眼神。 花药正悠悠地喝着茶，眼睛却沿着茶碗的边儿，扫在每个人的脸上，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在她看到秦壁的表情时，不由得一愣，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殿下来解释？还是荀少将军来解释？”风早已与花药商量好了，轻蔑地瞟了一眼秦壁的方向，出言道。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与我的挂坠一样？”荀安不等秦壁发话，大声道。 “那人，是淖尔羌部的关键人物，我在儿时便与之相识，绝无认错的可能。”风继续道。 秦壁也端起了茶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羌部这是声东击西啊。居然派了勒勒来。” “看来殿下早知此事。”花药的语气里，不夹杂丝毫的情感，只是冷冷地说道。 “是曾收到消息，说羌部勒勒也佩了一个，与荀安相似的羊角挂坠。”秦壁坦诚道，“我也一直在…” “那么，请吧！”花药放下茶碗，厉声说道，“来人！把成国人，都给我请出去！” “阿花，我…”秦壁见了花药的反应，不由得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大火气？ 但一想到，花药突逢大变，心绪不稳，便咽了咽口水，继续出声解释，“阿花，你听我说，这件事情…” “请吧！”花药一脸不容置疑，作出送客的姿态。 还不等秦壁解释出来，马帮众人，便遵着帮主的命令，将秦壁，连着他带来的两千人马，一股脑儿地推出了马帮主寨。 秦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到了马上，此刻正呆呆地看着马帮主寨的大门。 荀安咬了咬下唇，催马来到秦壁的身边，“阿壁，我…” 秦壁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荀安，你想解释什么？” “阿壁，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荀安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秦壁一拍荀安的肩膀，“我若是真的对你有所怀疑，你没有机会靠我这么近。” 秦壁扯了扯马缰，调转了方向，“走吧！柱子探到了羌部的动向，咱们废话少说，这就去拿下他们才是！” 马帮主寨的正堂上，花药却在大发雷霆。 黑色的羊角挂坠，此刻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尖锐的羊角刺破了她的掌心。 花药紧咬着牙，将那人的名字，从齿间挤出，“秦！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再战图山（元宵双更，团团圆圆）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秦！壁！”花药咬牙切齿地念叨着某人的名字，将手头的一应物件，全都摔得稀巴烂，来发泄自己内心的火气。 风看了看被摔了一地的青花瓷、琉璃器，感到微微的心疼。 “药儿，这跟咱们的计划不太一样吧？”风上前一步，悄悄地将比较贵重的几个琉璃瓶挡在身后，免得它们也遭到毒手，“虽然最后的结果，却是跟我们预想的一样。 可是…药儿…这过程，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就这么，话也不说清楚，就把秦壁撵走了？” 风没有想明白，早上花药将自己唤到房中，明明不是这样交待的。 “风，你说秦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花药咬着牙，狠狠地说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一时之间，风竟不知如何回答花药的话，“药儿，其实，勒勒一个弱女子，并不能将老帮主逼到那个份儿上。 这件事的主谋，是刘忠、阿古达木，还有乌力吉。 如今，刘忠已被我枭了首，接下来，就是阿古达木和乌力吉了。 这些，你都是明白的。” 花药稳了稳心神，“我当然明白这些。阿古达木和乌力吉，是跑不掉的。 只是，我只是想不通，秦壁到底是如何看我的。” 花药的眼睛有些黯然。 本来已经想得很清楚的事情，本来已经有了很好的计划。 可是，秦壁的反应，还是让她感到十分的失望。 虽然最后，还是将秦壁赶出了马帮主寨。 可是，这跟想的不一样。 “秦壁，你可曾懂我？”花药喃喃自语道。 “药儿！”风见花药心神不宁，不禁有些担心，“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的判断！” 花药抬头看向了风，眼中似是含着泪，“风，你要一直陪着我。” “好。”风看着这个如自己亲妹妹一般的女孩子，微微有些心疼。 明明年纪不大，又刚刚失去了父亲，却要担起整个漠北马帮的重任。 这一刻，风只想把花药，好好地揽在怀里，抚一抚她的头顶。 “风，谢谢你。”有了风的安慰，花药的心，又渐渐平和了下去。 “药儿，你我之间，本就是相互扶持，相互安慰的。”风轻轻一笑。 可惜，花药的脸正埋在风的怀里，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平日里冷漠的风，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 …… 秦壁接到了暗卫们的消息，阿古达木和乌力吉离开小镇后，已经与勒勒等人会和，如今，竟向着图山方向去了。 这图山，正是当初，秦壁还化名荀城时，成国大败阿古达木的地方。 其实马帮主寨离图山并不远，快马过去，只需要五日。 荀安皱眉道，“他们去图山做什么？下一步，不是应该去搏雷那里吗？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他们往我身上泼的这盆脏水，不能就这么算了！ 哼！我定要亲手，杀了这两个狗贼！” 一想到阿古达木和乌力吉，拿自己的身世做手脚，陷自己于不义，荀安就恨得不得了。 虽然秦壁是信任自己的，可荀安还是想找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荀安看到勒勒遗留下来的那枚羊角时，也曾有那么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 可旋即，便反应过来，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母亲曾经无数次，骄傲地讲过，他的父亲是中原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子弟。 他怎么可能是羌人？ “他们去图山，想是要祭拜，战死在那里的故人吧？”秦柱想了想，说道。 “哼！”荀安轻蔑地哼了一声，“那我就让他们，跟故人一同葬身在图山好了！” “不管怎样，那里，离永安太近了。”秦壁皱着眉，“永安营被我带来了两千人，又分出去不少士兵修筑新永安。 一旦有变，没有肃州大营策应，怕是有危险。 而且，我们不就是要去，捉拿这两个贼首吗？” 秦壁不再多说，抬手发令，“全军听令，图山！” “诺！” 如今的新骑营将士，早已不再是去年的新兵蛋子。如今的新骑营，在秦柱的训练下，令则行，禁则止。 虽然刚刚被马帮的人，灰头土脸地撵了出来。如今却军容整齐，丝毫没有慌乱。 主将令下，众将士莫不听从。 秦壁看着容光焕发的新骑营，内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 “你们早已成长为一支合格的骑兵，再叫新骑营，未免有些不妥。”秦壁沉吟片刻，“今后，就叫麒麟卫吧。” 秦壁一马当先，率领着自己的两千部下，直奔图山。 只是，待到了马帮主寨，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时，他还是忍不住勒住了马，回首望去。 马帮主寨依然，如往日般雄伟。只是那夕阳，为寨子染上了薄薄的血色，显得有些肃杀，有些萧条。 “阿花，等我。”秦壁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会向你证明一切，帮你杀了真正的仇人！” 马帮主寨，在图阴河的最上游，大河刚刚分岔的地方。绕过了阴山，顺着河流，向着东南不远，便是图山。永安城，便是在图山的南边。 乌力吉在阿古达木的身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那秦壁和花药一定会追来的。 如今，羌人各部，在淖尔部长老的号召下，已经暗中聚在了图山附近。 等到秦壁他们到了图山，咱们定取他项上人头！” “嗯。”阿古达木的嘴角，难得地露出了笑意，“这次捣毁马帮，斩杀了苏合和花向禅。 乌力吉，多亏了你的谋划。” 乌力吉望着图山的方向，怔怔道，“哈丹，兄弟也算是为你，报了仇…” 阿古达木不语，也看向了同样的方向。 距离那次大战，已快有一年了。这一年来，阿古达木和乌力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死去的哈丹，还有一众弟兄们。 勒勒坐在车子里，远远地望着远处丈夫的背影，有些出神。 “阿古，你已经报了仇，何必要再去冒险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勒勒单手捂住小腹，不禁有些担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再战图山2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探马不断地派出，传回来的消息，无非是阿古达木一行依旧在向图山进发。 偶尔也会传来一些不同寻常的讯息。 比如，图阴河下流草场发现羌人牧民啦。 比如，阿古达木派出的游骑突然消失啦。 比如，图山上隐隐有旌旗摇动啦。 秦柱听了这些消息，朝着秦壁一笑，“没有这样的消息，反倒是会教我起疑心。 殿下，您看，这些是不是他们布下的疑阵？” 秦壁轻轻颔首，表示认同，“想来便是如此。” 荀安有些担心，“阿壁，那个乌力吉狡猾得很，多加小心。” 其实秦壁也有些拿不准，由他亲自带兵出战，这还是第一次。此刻的秦壁，已经完全地在质疑，自己曾经在兵书上学到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面对敌方“虚实结合”的打法，秦壁的自信心，已经降到了谷底。 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千万不能流露出丝毫的怯意。 主帅露了怯，就代表，战争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想到此，秦壁一咬牙，道，“对方应该是没什么后手，但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再探。” 秦柱又一次，将探马放出，回到秦壁和荀安身边，“殿下，你们在顾虑什么？” “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在后边跟着。如果没有后手，他们怎么敢？”荀安接过话头，有些担忧地道。 秦柱不是没想过这些，可从探马那里得来的消息，都代表着羌部并没有后手，只是去祭拜故人。 秦壁叹了口气，“秦柱，有的时候，我们兵书读的多了。反倒是会纸上谈兵，把局势装进套子里看了。 荀安说的不错。其实，我也觉得，他们有后手。” 秦柱有些急了，“如若他们有后手，咱们这么紧紧地咬在后边，岂不是不安全？” 秦壁叹了口气，“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让这些后手来打我们，总比打永安要好。 秦柱，你亲自回永安传令备战，再带些救兵回来。” 秦柱想了想，并没有马上回应。 秦壁抬头，盯着秦柱，似乎有些不满。 “秦柱，回去传令！”秦壁的声音提高了些许，语气不容许丝毫的质疑。 秦柱咽了咽口水，眼睛的余光，无意地扫了荀安一眼，轻声答道，“诺…” 荀安不是不明白秦柱的担忧，便开口道，“要不，我跟柱子一起回去传令？” 秦壁听了，反倒是乐出了声，“你们两个都走了，我怎么办？” 秦壁上前一步，伸手揽住二人的肩头，“我完全相信你们两个的忠诚，你们也要相信我的判断。” 荀安紧紧地盯着秦壁，眼中放出别样的光彩。 …… 秦柱已经出发了三天，想是已经快马到了永安。 秦壁和荀安，也带着两千人马，谨慎、再谨慎地前行，却还是步入了羌人的合围的陷阱。 羌人各部联合起来，到图山脚下围堵自己，这是秦壁始料未及的。 秦壁知道，只要坚持住三天，秦柱就能带援军赶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慢一些、再慢一些，拖延时间罢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荀安寻得了一块背靠着悬崖的地儿，招呼着众将士安营。 从肃州出发时，本是急行军，只备了三日的口粮，便匆忙上路，连一应辎重都没有带。 虽是在马帮小住，得了些补给，但最后却是被马帮赶出来的。 所以，麒麟卫，也就是当初的新骑营，这所谓的安营扎寨，不过是就近看些木桩，设了些简易的围栏。 至于营帐，当然是没有的。 秦壁的面色有些凝重。三天来，他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 直到今天下午，传来了一名探马的死讯。竟让他在悲伤的同时，悄悄地松了口气。 无论他的心里，为自己的这个行为，感到多么的自责。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名探马的死，让他又一次找到了，这场战争的节奏。 今夜，一定会遇到袭击。 秦壁再三叮咛，让士兵们将寨门外的陷阱，再多设置一些。 直到荀安过来告诉他，寨门前已经挖的快要没有落脚的地方了，才稍稍安心。 “阿壁，我们只有两千人。”荀安凑到秦壁身旁，小声地说，“我估算了一下，羌人总共有四五千人。 如若面对面开战，我们毫无胜算。” “我知道。”秦壁闭上了眼睛，企图遮掩自己的慌乱。 “阿壁，我们换一下铠甲吧。”荀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荀安，这不妥。”秦壁皱眉，“我是主帅，不能逃跑。” “可你也是六皇子殿下。”荀安的语气有些焦虑，他能够感受到，危险已经越来越近，“义父交待过，要我照看好你。” 秦壁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直直地看着荀安，这个和自己一同在永安大营探查敌后，在肃州城一起谋划新城的兄弟。 “阿壁，你是我的主帅。”荀安知道，秦壁从来没有用皇子的身份面对自己，“主帅是要活到最后，带着兄弟们走出困境的。” “荀安！”秦壁在此刻，毫不保留自己的内心，“不知为何，我觉得，其实我们不会有危险的。” 荀安有些疑惑，不明白秦壁话中的意思。 秦壁咧嘴一笑，“刚才扎营的时候，我想通了一件事。 我们是仓促间，被撵出马帮主寨的。” 荀安还是没能理解，秦壁到底是什么意思。 “咱们从肃州出发时，准备了一个时辰，才堪堪备好了三日的干粮和水，仓促出发。 可是，这次咱们被赶出来，前后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 可是，咱们到现在，却还剩下这么多口粮。 虽说没有营帐，可这些天来，我看到，驱寒保暖的毛皮子，将士们是人手一块啊。” “你的意思是…”荀安的嘴张得大大的，也无法表达他全部的震惊之情。 “我的意思是——”秦壁故意拉着长音，卖关子，“我的意思是，咱们可能有援兵。 永安营之外的援兵。” 秦壁的笑容愈发灿烂，看来那个丫头，比他预想的，还要聪明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再战图山3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阿古达木收到了消息，说花药并没有与秦壁一同前来，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勒勒端着煮好的奶茶，进了营帐，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案上。 银壶上雕着繁复的花纹，盖子的最顶端，镶嵌着一枚剔透的蓝宝石。就着帐内有些昏黄的灯光，宝石折射出光线，有一些妖异。 这是象征着羌人各部总首领的银壶，不知日拉长老，是如何说服的众部，让他们以淖尔部为首。 勒勒的动作很是轻柔，她已经熟悉阿古达木的习惯，将奶与茶的比例，按他最喜欢的方式煮好。再趁热，将奶茶倒入碗中，捧到了阿古达木面前。 阿古达木望着，碗中比寻常颜色偏深的奶茶，有些出神。 “阿古…”勒勒轻声唤着眼前的男人。 阿古达木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勒勒。 勒勒也分不清，阿古达木的眼神里，是深情，还是别的什么。 阿古达木似是发现了什么，眉头突然一蹙，“勒勒，我送你的羊角呢？” 勒勒有些惊慌，这些日子，她也一直在到处寻找这枚羊角挂坠，却一直找不到。 “阿古，对不起，我…” 阿古达木一时有些激动，用右手一把抓住勒勒端着奶茶的手腕。奶茶随着阿古达木的动作，有些晃动。勒勒极力保持着手中的平衡，才没打翻手中的碗。 “什么时候弄丢的？”阿古达木皱眉问道。 勒勒的这枚羊角挂坠，是他打算用来，在关键时刻，离间秦壁和花药的。 “我不知道…”勒勒小声答道，“在马帮的时候，还好好的戴着。那日在马帮一片混战，离开的时候有些匆忙…再之后，就找不见了…” 勒勒的声音越来越小，委屈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你是说，掉在了马帮？”阿古达木的语气中，混合着不甚分明的态度。 “可能是…”勒勒的头，已经埋得很低。 阿古达木死死地盯着勒勒，脑海里，却不断地思考着一系列的线索。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阿古达木便想通了前后。 左手接过勒勒手中的茶碗，一饮而尽。右手松开了勒勒的手腕，就势将勒勒一把揽入怀中。 “丢了就丢了吧，回去了，我给你个更漂亮的。”阿古达木柔声安慰怀中的女子，眼中却露出了一些兴奋。 这一次，老天终于算是帮了我一回。 花药没和秦壁一起，只有一个原因——马帮的人拾到了，勒勒不经意间丢失的羊角。 花药和秦壁，已经有了间隙。 阿古达木的心情大好，“勒勒，你怀了孩子，不必跟着我到处奔波。 我派人，送你回淖尔湖吧！” 说罢，阿古达木松开怀中的女子，大步走出营帐，安排各部的作战计划。 …… 秦壁望着营寨外边，成片的火光，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此时，两千骑兵，早已披挂整齐，就待主帅的一声令下。 “阿壁，真的有援兵？”荀安同样在望向寨子外边，努力将心底的不安感压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这种感觉，援兵一定会来。”秦壁微微一笑，“或许，这就是舅舅说的，我总是凭运气做事吧？” “要不然，咱们还是留在营寨吧？”荀安低声劝道，“以咱们在营外的布置，说不定能够撑到柱子回来。” 秦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花药有如此的信心，却还是咧开嘴角，露出整齐的牙齿，“荀安，放心吧！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荀安虽然不知道秦壁哪来的自信，可见了秦壁的笑容，就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图山。 那时的荀队正的笑容，就是这样安慰了，初涉战场的羊啼儿。 荀安不再多想，抱拳请命，“麒麟卫已整装待命，请主帅下令！” “按之前说的计划，主动出击！”秦壁挺直了身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诺！”两千人高声领命。 突如其来的军号声，也使得周围准备突袭围攻的羌人各部，有些惊讶。 羌人的兵力，足足五千人，装备辎重，一应俱全。 与之相比，多日奔波，连粮草都是自己背着的麒麟卫，确实要弱上一节。 秦壁一马当先，引着千余人，直直地冲向了营寨的正前方。 那里火光最盛，想是羌人的首领所在。 与此同时，荀安和原来的新骑营旅帅杨召，也各引数百骑，向着左右两个方向，发起了冲锋。 秦壁这一支中军，最先遇到了敌军。 这一晚的月色，并不是十分的明亮，摇曳的火光，也只能堪堪照亮，周围的一小片地方。 秦壁的神经绷得很紧，在这样的夜晚，总会有看不见的刀剑，砍向自己。 麒麟卫的将士们，自是相信着，主帅说的援兵，很快就会赶来。 可厮杀了小半个时辰，却不见周围有半点动静，不由得，有些慌了神。 秦壁就着火光，看清了将士脸上的慌乱，咬着牙，道，“若是离得近了，早就会被敌军发现了。麒麟卫，援兵很快就会到！” 阿古达木听到下人禀报，说秦壁出此言安慰下属，不禁笑了起来，“自欺欺人罢了。若是真的有援兵，秦壁便会提早告诉将士们，援兵会在多长时间后赶来。” 秦壁当然不知道，援兵什么时候会到。他甚至连花药有没有来，来了多少人，都不知道。 此刻的秦壁，只是突然非常自信，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阿花，一定就在附近…” …… 此刻的花药，正和风一起，带着马帮的人马，奔驰在草原之上。 他们只比秦壁，晚了半日出发。 那一日，本是想好好地，跟秦壁一起商量着，怎么对付羌人的圈套。 可是，当花药知道，秦壁早已知晓羊角的事，却没有告诉自己。 心底里不由得，冲起了一股怒火，秦壁，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也就是那一股怒火的作用下，花药难得地不能保持淡定，话都不愿多说，就将秦壁赶出了马帮主寨。 此时，花药看着远处摇曳的火光，听着隐隐传来的厮杀声，不禁破口大骂，“该死的秦壁！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一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你是羌人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荀安和杨召的人马，打穿了羌人的左右两翼，早已经赶到中军，与秦壁汇合一处。 可手下的人马，却生生地折了近三成。 秦壁的中军，更是惨烈，重伤和战死的将士已经近半。 秦壁的身上，也带了不少的伤。 原本有足足两千人的麒麟卫，此时，能好好地坐在马上，保持战力的，只剩下了一千二百余人。 秦壁闭上了眼睛，此时，任何勉励的话语，都是没有用的。连他自己，都不再相信有援兵了。 羌人各部的战士，将麒麟卫围在了中间。 阿古达木走了过来，羌人战士立刻让开了道路，低头向这位新的首领致敬。 “六皇子殿下。”阿古达木微微颔首，向秦壁示意。 秦壁笑了笑，“原来羌人的首领，是个戎人。” 阿古达木不以为意，“你们中原人不是说，英雄莫问出处。” 秦壁一怔，这句话还能这么用？ “没念过书就别引经据典，你应该说…” 秦壁低头，假装思索了片刻，又抬起头，笑得愈发灿烂，“还真的找不出什么褒扬的语句，来形容你的行为啊！” “六皇子殿下，也就是在嘴上，耍得厉害吧？”阿古达木也懒得与秦壁扯皮，抬手准备下令，拿下这只网中的大鱼。 数十支强弓举起，对准了秦壁的胸膛。 秦壁紧紧地咬着牙，身旁的荀安微不可查地挪动了一下身位。 秦壁身后的麒麟卫将士，将手中的兵器攥紧，手心变得有些湿滑。 “叮——”地一声脆响，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阿古达木瞳孔聚收，发觉情况有变，当机立断，挥下手臂。 泛着白光的铁箭向着秦壁方向而来。 荀安一个飞身，将秦壁抱紧。强大的惯性，让两人双双跌坐到马下。 麒麟卫的将士，还楞楞地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主将秦壁大喊，“援兵到了！麒麟卫！杀敌！” 麒麟卫众人，精神一振，随着主帅的声音附和着，“杀敌！” 秦壁看着远处头发高高束成马尾、一袭黑色轻甲的女子，对身边的荀安苦笑道，“你看，我说过的。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说话间的工夫，那女子已在羌人之中，分出一条道路，来到了秦壁和荀安的面前。 女子一手挽着强弓，一手勒住马缰，皱眉俯视，“你们两个抱在一起，发什么呆？ 还不赶紧上马、杀敌？” 秦壁似是被一语惊醒，嫌弃地看了一眼，依旧抱着自己的荀安，一把将他推开，站起身来。 寻回了自己的马缰，秦壁抬着头，笑着对花药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太阳刚刚升起，花药的身体恰好挡在了东边，被勾勒出一圈红色的光芒。 “哼！”花药冷哼了一声，心中的气愤似是还没消去。 秦壁飞身上了马，对着花药道，“咱们先杀敌。 之后，我们好好谈谈。” 花药没有搭理秦壁，驱马向战局而去。 秦壁深吸了一口气，自语道，“秦壁，你有什么可解释的…” …… 阿古达木看着仓皇逃跑的羌人各部，心里有些怅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他的运气都这么差。 明明已经计划得很好，却总是在关键时候，出了岔子。 这次也是一样。 只要再多给他一刻钟的时间，说什么，也能将秦壁斩于马下。 乌力吉担忧地看着怅然若失的阿古达木，道，“阿古，打起精神！ 事已至此，只能暂且退后，以谋后事。你带着大家先走，我留下断后。” 阿古达木抬起头，正对上了乌力吉灼灼的眼神。 “我…” “阿古，快点带着人撤退吧！勒勒和孩子，还在回去的路上。”乌力吉继续劝道。 一听到勒勒和孩子，阿古达木忽然惊起了一身冷汗，急急地向乌力吉道，“那么，这里就拜托你了！” 乌力吉看着阿古达木远去的背影，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乌力吉自小就极为聪慧，也一直自视甚高。只是，几次败在成国人手里，内心极是不甘。 乌力吉咬了咬牙，冲着阿古达木的背影默念了些什么，便好似下定了决心，策马提缰，向着成军的方向跑去。 乌力吉高举着双手，大声喊叫着，“我是乌力吉，羌部副帅！ 我，要见秦壁！” 麒麟卫和马帮众人，眼见着羌部逃窜，却没有力气再去追赶。 如今，敌军的副帅竟主动前来谈判，众人都想着，捉住这一个副帅，也是好的。 乌力吉被带到了秦壁面前，丝毫没有紧张之色。 笑着向秦壁问候了一声，便抬起了头，细细地环顾起众人。 秦壁、花药、风…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荀安的脸上。 乌力吉脸上和煦的笑容，让荀安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乌力吉压抑着胸中复杂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羊啼儿，你明明是羌人，为何要跟成国人一起，为成国人卖命？” 荀安皱眉问道，“我自幼在肃州城长大，我怎地会是羌人？” 乌力吉咧嘴一笑，“你的父亲，是羌部贵族。你看，你颈间挂着的黑羊角，便是证据。” “你胡说！我母亲说过，我父亲自中原来！”荀安的情绪有些愤怒。 秦壁和花药，也没有插话，只是冷冷地，在一旁看着。 “呵呵，中原人？”乌力吉仰天一笑，“我只问你，中原人、羌人、戎人，外貌上又有多大的差别？” 荀安怒道，“你胡说！我要杀了你！” “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是羌人的事实！”乌力吉急声说道，眼睛的余光，却瞟向了秦壁和花药。 秦壁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荀安。花药也是一脸怒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说话。 “噗…”一枚匕首飞来，插进了乌力吉的胸膛。众人抬头看去，正是来自荀安的方向。 荀安清了清嗓子，走到乌力吉的身边，蹲下了身子。 手指抚过匕首的柄，低声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还真是个傻子…” 说罢，匕首被抽出，乌力吉却久久没能闭上眼睛。 荀安收起匕首，转向秦壁的方向，垂着首，等候主将的命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荀安的过错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荀安垂着首，静静地等着秦壁的命令。 秦壁朝着花药，耸了耸肩膀，“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花药看了看四周，满地的伤病员、止不住的呻吟声，深吸了一口气，翻着白眼说道，“被你折腾的，昨晚一夜都没睡！ 我要先去睡一下。” 说完，便转过身去，向着风刚刚带着人，搭建起来的营帐走去。 花药的心里也是十分的混乱，她不知道，该怎样和秦壁谈这些事。 能拖一时，便拖一时吧。 秦壁见花药走开，也暗暗松了口气。 “阿壁，要不然，我去跟花帮主解释一下？”荀安见秦壁和花药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没能说开。 秦壁看了看荀安，有些不悦，“那倒不用。只是，你这戏，是打算演给谁看啊？” 荀安上前一步，小声对秦壁说道，“我觉得马帮里，还是有间者。” “什么？”秦壁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道。 “那个叫做风的人。”荀安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外人在周围，便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秦壁一时间，没能明白荀安的意思。 荀安见秦壁，满脸的疑惑，继续道，“我发现一件事。 风带着的那些人，就是塔塔部的人。” 秦壁轻笑，“关于塔塔部，是我跟花药早就商量好的。 收复塔塔部为我们所用的事情，你也知道啊。 怎么，哪里不对吗？” 荀安继续说道，“这些都没有问题。 问题是，那个风，对塔塔部众人的态度。” 秦壁皱着眉，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 感觉他们，本来就认识，而且很熟悉。” 荀安继续小声说道，“我听说，其实塔塔部并不是一个独立的部落。 所谓塔塔部，就是从草原上各个部族里，挑选出来的孩子。 这些孩子，作为天神的侍从，被唤作塔塔。 而这个塔塔部，也正是维系草原上各个部族，不发生冲突的关键。” “这个风，肯定不是塔塔部的人。”秦壁从荀安的话里，理出了一条线，“马帮是中原人的后裔，也不会与塔塔部有所交集。” “阿壁，我怀疑，这个风的身份，不简单…”荀安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秦壁细细回想，这个神秘的风，从出现到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最开始，是荀安发现，风在肃州城，假扮马帮少主，出入花街柳巷。后来，证实了，这是花药安排的。 后来，秦柱和暗卫们，在追查阿古达木时，也遇到过这个人。这件事，也是花药安排的。 再后来，便是这次。 风传信给花药，说马帮主寨有难。当风匆匆赶回时，正碰上了花向禅殒命。随后，风斩杀了马帮的叛徒，却没能留下那些进攻马帮主寨的羌部众人。 秦壁想到这里，抬手拍着荀安的肩膀，眼睛死死地盯着荀安的脸，“你是说，风，故意放走了羌部的人？” 荀安咬着牙，狠狠地点了下头。 秦壁松开荀安的肩膀，转过身去，“荀安，你还是需要磨练。待我们休整好，回了永安。 你，就去蒲州吧！正好那边也缺人帮忙，你去那里比较好。”秦壁感到了心底隐隐的失望。 “阿壁…” “就因为风拿出羊角，将矛头指向了你？”秦壁转回身，厉声说道，“你就在心底，不断地暗示自己。 荀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阿壁，我只是凭感觉在猜测…”荀安有些紧张，“我也并没有，真的做什么啊…” “就是因为你在凭感觉猜测！”秦壁叹了口气，他知道，荀安并不是心怀恶意地去中伤风。 正因为不是，才让秦壁最为忧心。 “……”荀安想不明白，秦壁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秦壁沉默了半晌，压下心头的火气，道，“荀安，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所以，我并不怪你。 只是，你的这个毛病，如果不改掉，以后，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去蒲州吧，去看看荀城如何做事。跟着他，你会成长得快一些。” 荀安看着眼前，比自己年纪小，却比自己沉稳得多的秦壁。 荀安在秦壁的脸上，看到了失望的神色，便知道，这次自己，可能真的错了。可却始终想不透，错在哪里。 此前，秦壁也是很鼓励他说出自己的猜测和推断的。这次，是哪里不对了吗？ 荀安是个好学之人，当下毫不犹豫，单膝跪地，向秦壁施了一礼，“请主帅指教！” 秦壁没料到荀安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愣之后，便感到心头一阵畅然。咧嘴一笑，低身扶起荀安。 “我问你，风身上最大的疑点是什么？” 荀安歪着头想了想，“那一日，为何能够斩杀马帮二当家刘忠，却连羌部勒勒这一个弱女子都留不下？” “还有呢？” 荀安皱着眉，“好像…没有了。” “那我再问你，那一日，风拿出了羊角挂坠的一瞬间。 你最初的愤怒，是针对谁？” 听了秦壁的问话，荀安瞪大了眼睛。他想起来了，那一日，在看到风拿出羊角挂坠的一瞬间，自己最大的念头是，“为什么不信任我！” 秦壁将荀安的表情，尽收眼底，叹了口气道，“你想明白了吧。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思维容易被最浅层的情绪控制。 如果我是你，那一刻我会想，到底是谁在陷害我。” 荀安听了秦壁的话，竟不知说什么好。 “荀安，没关系的。你去看一看、学一学荀城如何做事，自然能将自己的不足，慢慢克服掉的。” “为什么是去找荀城，跟着阿壁你不可以吗？”荀安感到有些疑惑。 秦壁想着自己的那位好兄弟的脸，咧嘴一笑，“你去了，就懂了。” 荀安点头，“好，我去。只是，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说出自己的怀疑，你却丝毫不为所动？” 秦壁听完，又是一笑，“因为阿花，也没有怀疑过你啊。” 荀安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说罢便转身而去。 “你去哪儿？”秦壁觉得有些奇怪。 “去给风，道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内定的女婿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花药回到营帐中，并没有直接躺下休息，而是呆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没能找到机会，杀了阿古达木，又一次让他逃出生天。花药的心底，还是有些隐隐的失望。 “以后会有机会的。”花药小声对自己说，“除掉了乌力吉，也算是除掉了阿古达木的一根臂膀。” 既然短期内，没有办法除掉阿古达木，花药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地紧绷着神经。 一时间松懈下来，整个人就好似脱了力气一般，瘫软在那里。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和想法，也跟着了出来，往日的情形和眼前的事物，交织在了一起，分也分不清，理也理不尽。 想着父亲往日的音容，花药的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再像之前一样，默默地流着眼泪、咬着嘴唇，生生地憋着。而是将情绪，一股脑儿地向外宣泄。 风还在跟荀安说着什么话，就听到营帐内，花药号啕大哭的声音。于是，匆匆地跟荀安应付了几句，便客气地请荀安离开，转身挑开帐帘，走了进去。 只见花药将自己裹在了毯子里，缩在塌上，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崩溃、无助、委屈… 风见到情绪崩溃的花药，反倒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之前，花药一直在咬着牙，逼着自己冷静沉着。风便是一直在担心，她会在关键的时候，忽然倒下。 如今，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正是宣泄情绪的好时候。 风走上前，将花药揽到怀中，轻轻地拍着花药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兽。不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陪着。 秦壁见荀安很快就回来，“跟风解释清楚了？” 荀安答道，“是。风也没有特别在意，看来，是我多心了。” “荀安。”秦壁直直地盯着荀安，“你做的很对。 有时候，发现自己的错误，主动去道歉，其实很难。 特别是在对方还没有发现的情况下。” 荀安听了秦壁的夸赞，反倒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我也知道，我有的时候想事情，会钻牛角尖。 说得更诚实点的话，就是，我知道我很小心眼。 阿壁，我知道自己的问题，也请你，多多提醒我。” 秦壁走到了荀安的身边，一拍他的肩膀，道，“你能将这些，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就不能叫做小心眼了。 对了，风都说了什么？ 说实话，我其实也对他的事情，十分地好奇。不过，他是阿花的人，我没必要动罢了。” “风只是笑了笑，说他确实跟塔塔部有些渊源，却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荀安对风的态度也很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反倒感觉到了他的率直和真诚。 秦壁听了，心里暗暗地舒了口气，“他能这样直率地告诉你这些，就说明，他真的没有问题。” “对了，阿壁。”荀安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过来的时候，听到阿花在帐子里大哭。 也就是因为这个，风才没跟我多说什么，急急将我催走的。” 秦壁心里一抽，感到了微微的疼痛，“她，在哭么…” 秦壁突然间，感到了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满脑子里，回荡的都是，“阿花在哭… 阿花在哭… 阿花在嚎啕大哭…” 秦壁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去劝慰，还是该静静地等着，等到花药宣泄完了情绪，再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笑着跟她打招呼。 心里还没有做好决定，脚已经挪动起来。待到他再回过神来，身体已经不知被谁，搬到了花药的营帐门口。 听到帐内女子的哭声，秦壁突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抬手就掀起了帐帘，走了进去。 可眼前的一幕，却让秦壁感到一丝尴尬。 花药裹在毯子里，之前穿着的甲衣，已经被堆在一旁。不用想也知道，此刻的毯子下面，应该是只有一件贴身的单衣。 而花药的旁边，就是那个平日里冷冰冰的风。 此刻的风一脸温柔，将花药揽在怀中。与花药相似的五官，却透露着一丝丝坚毅的棱角，煞是英俊。 秦壁看见举止亲密的花药和风，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名的火气，从心底升了上来，直窜到脸上。 不用看镜子，也能感受到，秦壁满脸的通红。 秦壁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呃…打扰你们了…”秦壁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转过身子，挑开帐帘，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帐内的花药和风，也愣住了。 花药被秦壁这么一打断，倒是止住了悲伤的情绪，停下了哭泣。花药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微微离开风的怀抱，“他怎么回事？” 风也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看到毯子滑落，衣衫有些单薄的花药，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噌地站了起来，指着帐门口的方向，大吼道，“这个登徒子！ 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出入女子的寝帐！” 花药听了风的话，怎么能不明白他的话外之音，当下脸一红，将毯子拉起，裹得更紧了。 看着暴怒的风，花药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扯着风的衣摆，撒娇道，“风姐姐，风姐姐… 你，别生气…秦壁，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风转过身来，抚了抚花药的肩膀，强压着怒气道，“药儿别怕。 我这就去，找秦壁那厮！让他给个说法！” 荀安陪着灰头土脸跑回来的秦壁，蹲坐在树下。 听了秦壁的叙述，荀安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道，“阿壁，这次你可能真的做错了。 我刚刚听说，风是花老帮主亲自抚养长大的。 想来，是他老人家早早就选好、定下的女婿。 人家两个人在一起，相互安慰着。你半路里闯了进去。这叫什么事儿？” 秦壁听了荀安的分析，倍加地垂头丧气了，“算了，等明天，我好好地去给他们二人赔个礼、道个歉。” 秦壁撇了撇嘴角，心里有些酸楚，却不知这酸楚，从何而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同归（突然双更，防不胜防）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要不是花药拦着，风定是要过来找秦壁，讨个说法的。 花药难得的脸皮薄，涨红着脸，拼死拽着风，不让她去找秦壁。 这话没能说清楚，却苦了秦壁，整整一夜，没能合眼。 第二天一早，荀安看着秦壁，那双肿的厉害的眼袋，和墨色的眼圈，吓了一跳，“阿壁，你这是怎么了…” “荀安，这么久以来，我一直跟阿花走的有些亲近。”秦壁苦着脸道，“你说，风会不会趁我不注意，偷偷地给我下个药之类的啊？” “这可说不定。”荀安咧嘴一笑，有些幸灾乐祸，“我可是听说，马帮主寨里有不少的毒药的，说不定…” “对！我想起来了！”秦壁脑中灵光一闪，一跃而起，“哈哈！那些毒药都是我买的！ 我得赶快去问阿花要来，免得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看着秦壁跑走的背影，荀安揉了揉鼻子，“阿壁这…是不是疯了？” 秦壁刚刚跑开不久，风便过来寻他。这一夜，风也没有睡好，眼睛下边，同样也是一团乌青。 思来想去，风还是决定来找秦壁谈一谈，因为这一年来，秦壁和花药，确实有些过于亲近了。 如今老帮主已经去了。名义上，风是花药的下属。可实际上，她却是花药仅有的亲人了。 “荀安，秦壁呢？”风见了荀安，主动打了个招呼。 前一天已经把话说开了，风和荀安之间，便亲近了不少。 荀安远远地指了指，秦壁远去的背影，“去找你们帮主了。” 风听了这话，又不禁皱眉，“他怎么又去找药儿了？” 荀安见风的脸色有些不对，赶忙替秦壁解释，“最近事情有点多，殿下想必是有很多琐事，要与花帮主商量。” 风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你不觉得，你们殿下，与药儿走得过于亲密了吗？” 荀安听了这话，顿时冷汗直流，心中暗暗叫苦，“对不住了，阿壁。 兄弟尽力了，兄弟，帮不了你…” …… 秦壁刚刚走到花药的营帐门口，就见到花药穿戴整齐，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 与前些日子，强咬着牙坚持的花药，已是大有不同。看来，大哭一场，确实有了些作用。 秦壁见花药，已恢复了往日的精神，顿时心下大安，又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自己，“秦壁，你是不是疯了？她好不好的，轮得到你操心？” 转念一想，却是不对，好朋友突遭家中巨变，关心一下，怎么了？ 秦壁摇了摇头，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抬头刚要开口讲话，迎面却对上了，花药那双充满疑惑的双眸。 “阿壁，你怎么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嘀嘀咕咕，一会儿又摇头晃脑的？”花药看着与平日里有些不同的秦壁，不禁问道。 待到秦壁抬起头来，花药更是吓了一跳，“阿壁你怎么了？你的眼睛，是被谁打了一拳吗？” 秦壁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什么时候把毒药给我么？秦壁咬了咬牙，这样的傻问题，秦壁当然问不出来。 刚刚在荀安面前，不过是不小心暴露了，秦壁内心的戏精本性。要是真的认认真真把这问题问出来，那才是真的傻透了。 “你…没事吧？”话一问出口，秦壁就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大耳光。人家有风的安慰，当然没事了，自己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花药听了秦壁关切的问候，心下一暖，笑道，“你是来看我的吗？我已经好多了。你不要因为我分神，接下来，还要打起精神，好好地应付羌人和戎人。” 秦壁听了花药的话，有些失神。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精神和脑子都不在状态。秦壁喃喃地道，“你自是有你的相好照应，哪轮得到我来操心…” “什么？”两人离得不远，花药也听清了秦壁的话，“我有什么相好的？” 秦壁一咬牙，将自己和荀安讨论的结果说了出来，“对不起花药，我真的不知道，你跟风的事。既然老帮主已经做好了安排，待你守孝期满，我来替你们安排婚嫁之事。” “什么婚嫁之事？谁跟谁？”花药一头雾水，不知道秦壁在说什么。 “你跟风啊…”秦壁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愿风不要误会我。” 花药听了秦壁的话，噗嗤一笑，“我跟风？秦壁，我没听错吧？你以为，我跟风是一对儿？” “呃…不是吗？”秦壁一怔。 “秦壁，你听好了。我喜欢的是男人！”花药有些哭笑不得。 “喜欢的是男人…”秦壁念叨着花药的话，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你的意思，风不是男人？” 花药苦笑道，“风姐姐当然不是男人…” 秦壁张着嘴，这一次，是真的说不出话来。 “难不成，你们都以为风是男子？她只不过是跟我一样，一直女扮男装而已。”花药笑着解释，随即眉头一蹙，“不过，就算我没有婚约之人，你也不许随便再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也是有闺誉的人！” 秦壁当下心头一动，忍住了想要抱紧花药的冲动，却还是执起了花药的手。 花药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目光飘向了西边。 营寨本就扎在图山之上，视野极为开阔。 花药看向草原的深处，轻声道，“秦壁，我要为我爹爹报仇的。” “阿花，跟我一起，去永安大营吧！”秦壁低着头，想了半晌，轻声说道。 花药努力地控制着胸中起伏的情感，“怎么？如今，我爹爹走了，三叔也不知所踪，所以换你来保护我？” 秦壁嘟着嘴，松开了牵着花药的手，“胡说什么？谁要保护你？” 花药有些惊讶。 “我只不过是需要你，陪我并肩作战。”说罢，便转身而去，留下原地发呆的花药。 花药的心底，竟感受到了一丝丝的甜蜜。 对于花药这样的女子，“需要你”远远比“保护你”，更能打动她心底最柔软的那根神经。 “好，我陪你，并肩作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初入蒲州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石七娘接过侍女递来的漱口茶漱了口，又接过一盅新茶，轻抿了一口，便放了下去。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直说便罢。”石七娘笑意盈盈地看着侍女，眼里波光流转，再配上清浅的蛾眉、樱桃素口，温婉优雅的仪态，让人挪不开眼睛。 侍女听到石七娘主动问来，便倒豆子一般，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昨日夜里，城门都已经关了，那荀家安公子才风尘仆仆地来到城下。 您也是知道的，那西城门外也没有个落脚的地儿。这位公子便要在城门前野宿。 那守城的卒子，看见这一位衣衫齐整的贵人，哪有不上前问询的道理？ 这不问还好，问过之后…唉…这满大成国的人，谁不知道荀家是什么人家？哪敢让荀家主家的公子，在城门口风餐露宿？ 这就偷偷开了小西边门儿，将他请进了城来。” 石七娘听了侍女的话，脸上笑意不改，柔声道，“这个荀安公子也真是有趣。 明明可以在十里店歇个脚，待天明城开，再入城的。 怎就非得，要入夜了才到那城门底下，难为那可怜的卒子。 只是，这荀安公子，来了蒲州便来了。择日，备上一份礼，我去拜访一下，也是应尽的礼数。 怎么把你恼成了这样？” 侍女撅起了嘴，有些忿忿地道，“大小姐想是不必备礼拜访了。” 石七娘奇怪道，“这是怎个道理？” “那荀安公子，入城后，竟直接来了石府，大半夜的叩着门。 洛叔也是没办法，将他安排在了兰院儿的客房。” 石七娘听了侍女的话，并没有气恼荀安的无礼，反倒是一笑，“这位荀安公子，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跟我说。 我在这蒲州，距边关甚远，又哪急于这一时。 罢了，待他休息好了，我便去见他。 你去跟洛叔讲，要好生招待这位荀安公子，不得怠慢。” 侍女施了个礼，还没等退下，就听见屋外有人高声道，“老奴石洛，有事禀报家主，不知方便与否？” 石七娘朝侍女挥了挥手，侍女会意，推开房门，将石洛让进了房中。 “洛叔，有什么事？”石七娘柔声问道。 “家主，荀家安公子，昨日夜里来到府中，此刻正在正堂里用茶。”石洛是石家的老管家，做事向来让人放心。 此刻尚早，石七娘一向习惯早起，却也是刚刚用了早饭。 这么早，估计城门都还没开的。这位荀安公子，怎么这么着急？ 想到此，石七娘赶紧道，“想是荀公子有什么要紧事情，洛叔你先去招待，我换好衣装，马上过去。” 石洛躬身退下，绕过花廊，急急地向正堂走去。 因着家主石七娘是个温婉的性子，整个石府，都透着一股轻柔、精致之意。 可这才住了一夜的荀安公子，竟将整个石府的节奏，都带得快了三分。 老管家石洛走的如此匆忙，石七娘见了，不免有些好奇，“荀安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能把向来慢吞吞的洛叔，弄得像兔子一样急？” 那一日，秦壁、花药，带着麒麟卫和马帮众人回了永安城，荀安便带着秦壁和花药的手书，向着蒲州而来。 此时，蒲州还没有接到马帮主寨被破、花老帮主身死的消息。 荀安受了秦壁和花药的嘱托，此刻心急如焚，就怕晚了一步，便耽误了大事。 荀安坐在石家的正堂里，有些不安地扭来扭去。 侍女每倒上一杯茶，荀安便拿起来，一饮而尽。 一连饮了七八杯，侍女便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给这位奇怪的客人，继续续茶。 侍女不再倒茶，荀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攥着花药的那封信，有些紧张。 当年在肃州城，荀安曾受过石七娘的恩惠。自那之后，便一直对这位石家大小姐念念不忘。只是那时，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会如此相见。 不过一刻钟，石七娘便换好了见外客用的衣衫，走入了正堂。 挪着莲步，走到了荀安面前，轻轻施了一礼，道，“公子远道而来，又急着见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荀安见了日思夜想的石七娘，也只是微微一晃神。还是正事要紧了些，赶紧回了一礼，道，“我自永安而来，带来了西边的消息。 前些日子，马帮主寨受到了袭击，花向禅老帮主不幸殒命。 这里，是新任马帮帮主，花药的手书。” “什么？”石七娘听了荀安的话，也不由得有些焦急，赶紧接过荀安递来的信，展了开来。 “如今，漠北马帮众人，随着我家殿下回了永安城，暂时没有危险。 殿下说，也请石家，尽快做好西边的安排。”荀安将秦壁的口信带给了石七娘，便静静地坐在一边，等石七娘将信看完。 石七娘看了信，轻轻叹了口气，“怎么出了如此大事。 荀公子，谢谢你。也请带话给壁皇子殿下，石家会尽快安排妥当的。” 荀安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堂中二人，便不再说话，甚是尴尬。 石七娘眼波一转，轻声笑道，“安公子深夜入城，想必，还没有去见过城公子？” 荀安有些尴尬，红着脸点了点头。 石七娘见状，心下便已了然，“你们虽是兄弟，却也没见过面吧？ 公子稍待片刻，我着人备好车驾，咱们一道去找城公子。 正好，这件事，我也需要跟他商量一下。” 荀安听了石七娘的话，稍稍松了口气。他是荀知礼将军新近收的义子，独自去找荀城这位素未谋面的嫡少爷，实在有些尴尬。 如今，石七娘愿意从中牵线搭桥，荀安心中不胜感激，对石七娘的好感，又陡然增加了几倍。 石家的下人，手脚甚是麻利，不大会儿工夫，便将一应物件儿，备得妥善。 石七娘虽为女子，但也是一家之主，并不避讳很多。与荀安共乘一辆马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礼仪之处。 石七娘看着那一脸紧张的荀安，轻笑道，“这个时间啊，要找城公子，想必得去那个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月华院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马车拐了几拐，出了石府所在的街坊不久，便到了城东的一条宽街上。 宽街的东边临着蒲河，河上泊着几支游船。因着天刚大亮，没有一个游人。 而宽街的西侧，则是一排二、三层的小楼，外边都是新漆的黛色的墙，配上红色的栏杆、青色的瓦，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蒲州虽说也是在大成国，数得上的大城，但也没有富足到，普通百姓都能住的上，这样精致的小楼的程度。因此，这些小楼，定是商铺无疑。 荀安看了一眼，便知这里，是蒲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只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小楼看过去，却没有一家，开了门，也没有伙计忙里忙外，张罗着这一整天的生意。 只是偶尔在街角，能看到些挑着担子，卖豆花儿、卤煮的小贩，高声地叫卖着自己的商品。 荀安刚要开口问，为何这些商铺都没有伙计开门，准备营业。 就见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二层临街的窗子，被人推了开来。 “老张头儿，来碗豆花儿，多放些糖霜吧。”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刚好被荀安听到。 荀安挑着车帘，循声望去，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年近三十的女子，正倚在窗口，向街边的一名小贩招着手。 只见这名女子，身穿嫩绿色的抹胸长裙，胸口开得很低。身体一扭，里面的内容，便好似要脱窜出来。 发髻斜斜地坠着，鬓角几绺秀发，跳脱了出来，倒是透露出一丝别有的风韵。 女子脸上的妆容很厚，嘴上是褪了一半的大红色。一双蛾眉，倒是描得有模有样。 只是，再厚重的脂粉，也遮不住她脸上的苍老和憔悴。 岁月，对这个女子，并没有一丝的怜悯。即便是精心打扮，也掩盖不了她的年岁。 卖豆花儿的老张头儿，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位客人，咧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用浓重的蒲州口音打趣道，“翠娘啊。 怎么？昨晚又招待了几个相好儿的？ 今晚有没有空啊？要不要老汉也来，咱们春风得意一番？” 女子抬手用帕子掩着嘴，故作娇羞，眼角却流露出一丝丝得意，“闭上你的臭嘴巴。 翠娘我啊，还是有的是人，点着名儿请的。 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糟老头。” 老张听了这话也不恼，手中的活计丝毫不慢。 取过翠娘放下来的碗，不一会儿，便装好了一碗豆花儿，末了又狠狠地舀了一大勺糖，抖了抖，放进了碗里。 “瞧好了，一大碗豆花儿，给加了多多的糖霜！统共两个铜子儿。” 老张口中唱和了一声买卖，又收好了翠娘篮中的铜板，将装满豆花儿的碗，放入篮中。胡乱地用衣角擦了擦手，又继续推着车子，大声地叫卖着。 荀安看了这一幕，心下便已了然。 这里，便是蒲州城里，夜间寻乐子的去处了。 “荀城在这里？”荀安皱着眉头，有些疑惑地问。 石七娘早就将荀安的一举一动，收在了眼里。一时兴起，起了些玩闹的小心思，轻柔的声音却是没改，“是啊。 城公子，每晚都在这里过夜。” 马车继续哒哒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停在了宽街上，最高的一座楼前。 荀安随着石七娘下了车，站在楼门口仰着头看着。 四层，这条街上，唯一的一座，四层楼。 一样的都是，黛墙青瓦红勾栏，可这座城的黛墙更黑，青瓦更绿，勾栏，也更红。 门前的两根柱子，更是被漆成了璧色，远远看去，竟好似一对白玉柱。 当初在肃州城，最高大最华丽的商家，也就是石家的客栈，君来楼了。 那也是荀安见过的，最高的楼，只有三层。 而如今，面前这座楼，足足有四层。 门额上的三个大字，让荀安心中了然。这座华丽而又高大的铺子，与宽街上其他的店家，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月——华——院—— 荀安轻声念出了招牌上的字，心下暗自道，“好一个奢靡享乐的去处。” 石七娘挪着莲步，走向了月华院的大门。荀安见状，心下一惊，赶忙向前一步，拉住了石七娘的臂弯。 石七娘毫无防备，猛然被人拉住，不小心趔趄了几步。 荀安发觉自己在大街上，跟石七娘这个未出阁的姑娘拉扯，实在不妥，又赶忙松开了手。 不松手还好，这一松手，石七娘重心不稳，向后边栽了过去。 石家侍女见状大惊，轻呼一声，赶忙上前，扶住石七娘。 待石七娘站稳，那侍女便嗔怪道，“荀家安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荀安心中很是抱歉，脸上也是羞愧的颜色，“抱歉，石姑娘。 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出入这…这样的地方，实在不妥。 不如，待到荀城玩乐够了，回了落脚之处，咱们再去拜访？” 石七娘弯着眼睛，轻声一笑，“无妨。 天色已经大亮。这会儿，月华院里，想来是没有客人的。 姑娘们也都歇下了。 城公子忙了一夜，估计这会儿刚刚得了闲。 咱们要是不趁着这个当口，来找他。 等日上三竿了，就得跑去城北的赌坊找他了。 那里人多眼杂，又闹闹哄哄的，不是说话的地儿。 这里，刚刚好。” 说完，石七娘又挪着莲步，向月华院的大门走去。 荀安挠了挠头，“这荀城，难道整日就是玩乐？ 那阿壁叫我过来做什么？” 荀安见石七娘已经叩开了月华院的大门，带着侍女大步迈了进去。 便也不再多想，大步跟着，走进了月华院。 月华院里面的装潢，比外边看起来更是华丽。 正中央的台子，铺着波斯来的地毯。二楼的栏杆上，挽着的都是上好的江南丝绸。角落里摆放的盆栽，也都被巧手的花匠，修剪成了别致的形状。 而四处的酒桌儿上，摆着的竟都是大秦国来的琉璃摆件儿。 “七娘姐姐，这么一大早的，就来月华院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打着哈欠，从二楼的厢房里走了出来，扶着栏杆向楼下探着头。 这少年公子，容姿出众，只是那一双八字眉，给这张脸上，平添了几分幽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城公子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年轻的公子，打着哈欠从楼上的厢房走了出来，扶着栏杆探着头，“七娘姐姐，这么一大早的，就来月华院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只见这名少年，身着月色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流云暗纹。腰间是靛色的束带，坠着一块羊脂白玉。脚下是黑色的羊皮靴子，可能是因为匆匆起身的缘故，裤脚散落在靴沿的外边。 少年的脸色很是白净，细长的双眼、秀挺的鼻梁、如樱的唇色。轮廓俊美的少年，很是能让人心生喜爱之情，只是那浓重的八字眉，搭在这张脸上，十分的不和谐。 长发被少年，用一根白色的带子扎成马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修饰，只是绑得却委实松散了些。 少年也觉察到了，头顶的长发，有些偏离了重心。皱了皱眉头，随手拆下发带，又将长发挽得整齐了些。 不用人多介绍，荀安看了那对，与荀知礼神似的浓眉，便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自己的义弟，荀城。 石七娘听了荀城的问话，笑着答道，“自然是有事。 只是，一大早地耽误了你的休息。姐姐这厢给你赔礼了。” 荀城摆了摆手，便有下人很有眼色地递来了漱口茶。 荀城漱了口，又接过下人手中的冷帕子，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长舒了一口气，提起了精神，走下楼去。 “七娘姐姐，不必客气。荀城，倒是日日夜夜盼着姐姐来寻我呢。”荀城咧开嘴角，冲着石七娘，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就你油嘴滑舌的。”石七娘嗔了一句，又正色道，“还是正事要紧。” 荀城已经走到了大堂中，朝着一张酒桌，做了个请的手势，将石七娘让到了桌前，自己毫不客气地当先坐下。 这才看清，石七娘的身后，还有一位壮实的男子。 这名男子，看上去，比自己大了两三岁的样子。皮肤黝黑，轻轻地皱着眉头，一脸毫不遮掩的焦虑和紧张。 “七娘姐姐还带了朋友来？敢问这位哥哥，如何称呼？”荀城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水瓜果，分在了石七娘和荀安的面前。 荀安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脸涨得通红。 石七娘倒是善解人意，笑着接过话头，“你倒确实，需要唤他一声哥哥。” 荀城听了石七娘的话，愣了一愣，皱着眉头，向荀安看去，“你就是老头子，在肃州新收的那个义子？ 叫什么来着？羊啼儿？” 荀安听了这话，脸涨得更红了。 石七娘似是早就知道，荀城对这位“义兄”的态度，开口道，“如今，你需唤他作安哥哥了。” 荀城面色有些不悦，“哼！ 那老头子还不是嫌弃我，觉得我不成器。这才收了这么个，据说是样样都好的义子，来打我的脸？” “城公子真会说笑。”石七娘柔声道，“你本就是个优秀的孩子，老将军何须收义子来打你的脸？” “哼！”荀城没好气地闷哼了一声，“据说啊，什么聪慧好学，什么忠肝义胆，还有什么来着？ 算了，一时也想不起来。反正就是，处处比我好！” 荀安感到甚是尴尬，低着头，绞着桌布的边角，不敢抬头看荀城一眼。 荀城歪了歪头，见荀安窘迫地不敢抬头，狡黠地笑了笑，朝着石七娘，指了指荀安，对着口型，“他！上！当！了！” 石七娘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佯怒道，“好你个荀城，欺负安公子是不是？ 小心，我要你好看！” 荀城也不再开玩笑，弯起食指，敲了敲荀安面前的桌面，“我说啊，这位安哥哥，你倒是把头抬起来啊，怎么扭捏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我可听说，你是实打实的西北汉子。” 荀安咬了咬牙，一狠心，抬起头来，刚好对上了荀城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荀城好似中了什么魔障，笑得停不下来。 荀安一脸困惑，看了看荀城，又看了看石七娘。 石七娘也是一笑，道，“这个城公子，惯会开玩笑的。 你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你来了蒲州，想是他连高兴都来不及呢。” 荀城停下了疯魔一般的笑声，站起身子，整了整衣角，向荀安躬身施了一礼，“安哥哥，小弟有礼了。 刚刚不过是些玩笑话，别当真，别当真。 爹爹收了你做义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老人家，终于不逼着我上战场了。 哥哥你看看，我这小胳膊小腿儿，弱得像只小鸡崽子一样，哪是那当将军的料啊。 不过现在好了，一切有哥哥替我顶着。” 荀安见荀城的态度，忽冷忽热，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荀城不再玩闹，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正色道，“哥哥亲自来了蒲州，又跟七娘姐姐一起，匆匆来找我。 想必是有大事吧？” 荀安听了荀城的话，赶紧掏出秦壁写给荀城的信，递了过去。 荀城见到信封上，是秦壁的字迹，脸上又严肃了几分。赶忙拆开了信，细细地读起来。 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工夫，荀城把秦壁的信，来来回回地看了三遍，这才放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马帮竟遭了这样的大事。 七娘姐姐，石家在西域的那些布置，想必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咱们还得好好想一想对策。” 石七娘点了点头，“是。可也不急于这一时，该有的损失，想必此时已经损失掉了。 咱们还是稳住阵脚，从长计议。” 荀城皱着眉，点了点头，转眼，又换上了淡淡的笑意，“哥哥，阿壁在信中说，要你留在蒲州，帮我一起经营这边的事务。 真是太好了！ 我这正忙得昏天暗地的，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呢！” 荀安见荀城态度真挚，也挤出了几丝笑意，“还请城公子，多多指教才是。” “哈？你叫我城公子？”荀城长大了嘴，夸张地表示着自己的吃惊，“你是在怪我，刚刚寻你开心？ 小弟给哥哥赔不是，还不行吗？”说完，便长长地揖了下去。 “不是不是，我…”荀安慌了手脚。 “那哥哥跟阿壁一样，唤我阿城便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落脚之处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荀城一脸笑意，“哥哥跟阿壁一样，唤我阿城便是了。” 荀安也用力咧了咧嘴角，却没能和荀城一样，勾起一个漂亮的笑容。 荀城耸了耸肩膀，端起面前的茶杯，送到了唇边，饮了一大口。又拾起一块桂花糕，囫囵吞下。 石七娘在一旁，笑眯眯地注视着荀城，见他胡乱地大口吞着糕点，抬手拿起茶壶，将荀城面前的茶杯倒满，又轻声道，“你慢一些，别噎了食。” 荀城吞下嘴里的糕点，又接过石七娘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才又一次开口，对着荀安道，“哥哥，其实我也是故意说那些话给你的。” 荀安有些疑惑地看着荀城，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这蒲州城啊，什么样的人都有，不似那西北军中，个个直来直去的。 我是怕将来，有心人传了这般的风言风语，教咱们兄弟起了隔阂。 哥哥你将来再听到这种话，就当没听见啊。小弟我才不是那样的尖酸小人。” 荀安听了荀城的话，这才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别扭，出声道，“是哥哥小心眼儿了，阿城你也别笑话哥哥。” 荀城转了转眼睛，心下道，“阿壁之前的信里说的没错，这个荀安，确实有些闷，不愿意把心里的话说开了。 不过今日看来，荀安的真诚和老实，倒是难能可贵的。 我荀城最不怕遇到的，就是把话憋在心里的家伙。当年的秦壁，不也是被我带成了如今的样子？” 想到这，荀城突然觉得心情大好，“哥哥初到蒲州，想是还没有落脚的地儿？” 荀安点头，“昨日夜里入了蒲州城，急着给石姑娘送信，便在石府叨扰了一夜。 想着今天白日里，看能不能到荀家在蒲州的宅子里，寻个住处。” 荀城听了这话，摆摆手道，“蒲州宅子啊，还是不要去的好。 要是那里好落脚，我还能夜夜宿在这月华院里吗？” 荀安心下一惊，“这是作何道理？蒲州这边的分家，难道？” 荀城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我们荀家，倒没有那些寻常大家族的毛病，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 我刚到蒲州时，也想着去分家找几个人手帮忙。只是你看看，都一年多了，我还是一个人忙得昏天黑地的。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荀安更是疑惑。 石七娘笑着接话道，“蒲州荀家的两个公子，有些贪玩罢了。” 荀城一听这话，有些跳脚，“贪玩！贪玩？ 七娘姐姐，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好好说。 他们两个，那仅仅是贪玩吗？ 整日里的吃喝嫖赌、惹是生非，七娘姐姐，你管这些叫做贪玩？ 以前在长安城的时候，我以为我跟阿壁，是这个世上最纨绔的两个纨绔。 可到了蒲州一看，跟那二位比比，我跟阿壁简直优秀极了！ 更可气的是，他们两个都浑成这个样子了，从叔也不管一管。” 石七娘继续安抚道，“在荀家，稍微出色一点的孩子，都会被荀将军，征到军中去历练。 两位小公子这样，也不过是逃避现实罢了。” 荀城闷闷地说道，“这么说来，我是没资格指责他们了？哼！” 石七娘眼带笑意，看着荀城不说话，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 荀城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的烦躁，“算了，不说他们了。 还是给哥哥寻住处要紧。你看这月华院…” 没等说完，荀城便瞧见荀安那红透的耳根，心下了然，于是话锋一转，“也不是个落脚的好地方。 我是因为要夜间在这里看着场子，迫不得已才留宿这里。 哥哥自然不必跟我一样。” 荀安听了荀城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夜夜留宿青楼，虽不是来寻乐子的，但也确实让人臊得慌。 石七娘接过话头，“要说这落脚之地啊，有我这位万来客栈大掌柜在这里呢，两位公子还纠结个什么？” 石家是以开客栈为营生的，生意遍布天下。东至齐国海滨，西至商路尽头的大秦国，北边探入荒原深处，而南边直通岭南，都能看到石家的客栈。 永安城的时来楼、肃州城的君来楼，还有那长安城的天来楼、蒲州城的福来楼…这些以来字命名的客栈，便是石家的万来客栈。 荀城笑道，“七娘姐姐真是善解人意。 那么，哥哥就住进福来楼好了。姐姐可要记得，给我哥哥安排最好的上房。” “这便请城公子放心了，小店定会好生招待安公子的。”石七娘笑着保证道。 荀安见荀城和石七娘将自己安排妥贴，心下不胜感激，出言道，“那就麻烦石姑娘了。阿城，也多谢你。” 石七娘柔声细语，“都是自己人，安公子也不必客气。 待会儿，我便带你去福来楼。你随身带的行李，也着人送去。 到时候，看看吃穿用度的，要是少了什么、缺了什么，尽管开口，让福来楼的伙计去张罗。 安公子一路从肃州风尘仆仆，想是要歇上几日。 正好，我也带着你看一看，这蒲州城的风土人情，也听你讲讲肃州城的故人、趣事。” 荀城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嘟着嘴道，“我来的时候，也没见七娘姐姐，放下手头的活计，带我看看这蒲州城里的风土人情啊。” 石七娘见荀城，有些拈酸吃醋，不禁有些好笑，“你这只小猴子，不出三日，就将这蒲州上下，混的比我还熟了。 我俩是谁带谁，去见识风土人情？” “那七娘姐姐要不要，跟着我一起游蒲州，我给你讲讲蒲州的趣事啊？ 对了！趁着还没入冬，蒲河还未冻上，尚能游船观玩。 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呀？”荀城笑嘻嘻地凑到石七娘的跟前。 石七娘听了荀城的话，脸色一红，恼道，“谁要跟你这个小孩子，一起去游湖？” 见石七娘开始害羞，荀城便不再信口胡说，正色道，“好了，不说笑了。 七娘姐姐带着哥哥去福来楼安置吧。我还要收拾一下，去城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崔氏九歌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荀安和石七娘一道，与荀城告了别，向着福来楼的方向而去。 拐出了宽街，再过了两个路口，便到了蒲州城真正的主街上。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上的人很多。商贩们卖力地吆喝着自己的商品。 行人有的提着自己刚刚买到的货物，行色匆匆，似是急着赶去哪里。 也有的行人，三三两两，慢悠悠地逛着，时不时停下脚步，随手拿起路边摊子上的货品，细细地把玩。 石家是天下闻名的富商，故而，石家家主的马车，也是装饰得华贵异常。 马车刚刚驶上主街，行人便纷纷避让。也有的人，看了行人们的反应，暗暗联想到这马车主人，平日里必是张扬得很，不由自主地撇着嘴角。 崔九歌，便是其中一个，把嘴角撇得最歪的人。 “呵，这是哪家的马车？好大的威风！”崔九歌微笑着，跟街边的小贩感慨了一声。 小贩踮起脚，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下。待看清了马车上的标识，便小声答道，“看这车上的标识，想是万来客栈——石家的马车。 这石家的家主，平日里就在蒲州城里住着，蒲州百姓都是识得的。 万来客栈在蒲州的福来楼，就在咱们这条主街上。这马车装潢甚是华丽，想是石家家主来了吧？” 崔九歌听了这话，不由得更是不屑，“哼，不过是一介商贾罢了。” “一介商贾？”小贩听了崔九歌的话，倒是有些不高兴了，“石家家主石七娘，那可是巾帼不让须眉。 一个女子，独自撑起这偌大的石家，何等地了不起。 再加上平日里，七娘姑娘一向是乐善好施、待人友善的。这蒲州城里，提到七娘姑娘，谁人不竖起个大拇指？ 告诉你！这路人给石家马车让路，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敬！” 小贩说着话，便一把夺下了崔九歌手中把玩着的扇坠儿，“这位公子若是不买，就别在这摸来摸去的，哼！” 崔九歌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明明已经看上了这枚扇坠儿，正打算问价付钱，谁料得，几句话，将这小贩得罪至此。 虽说小贩的态度不佳，大有送客之意，崔九歌却也不恼，拱手陪笑道，“在下初到这蒲州城，对城里的人物，还不甚了解。 今日多谢小哥指点，到让在下，识得了一位大人物的风采。” 小贩见崔九歌的态度不错，脸色有些缓和，心下甚至有一些得意，便道，“原来你是新来的。 告诉你，这蒲州城里，可谓是藏龙卧虎，大人物多得是！ 这石家七娘就不说了。 还有城东的李家、孟桥边儿的赵家，都是响当当的大户。 哦对了，还有一位更了不得的人物。荀知礼将军听过吧？据说啊，他家的嫡公子，也住在这蒲州城里。 只是这位荀公子，深居简出的，等闲啊，是见不着的！” 崔九歌听了小贩的话，心里一惊，荀家的公子也在蒲州？ 只是，这崔九歌待人处事的工夫，颇有大家子弟的风范，心下惊骇，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多谢小哥提点了。 在下离家游玩，刚好路过了这蒲州城。没想到，竟在这能遇到如此的大人物。 也不知有没有那个运气，能与这些当世豪杰，举杯畅饮一番。” 小贩嘴上不再搭话，吆喝着自己的买卖，心中却在暗讥，你以为你是谁？ 崔九歌离开卖扇坠儿的摊子，远远地看着，那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一处高楼的门口。 正是福来楼。 荀安随石七娘下了马车，站在福来楼的门口，抬头看去，不禁心下一惊。 四层的高楼拔地而起，将周围的商铺显得十分矮小。 黛墙青瓦红勾栏，门前的两根白玉一般的璧色柱子。 要不是门额上的那三个大字，荀安定会以为，马车只是在城里兜了个圈子，又回到了月华院。 ——福——来——楼—— 这是眼前这座高楼，在外观上，与月华院唯一的区别。 石七娘见荀安呆愣在门口，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贯的柔声细语，“还不是你那位好义弟，非得按照福来楼的样子，建起了月华院。 连工匠都是问我们石家借的。 真是拿他没了办法。” 荀安疑惑地问，“石姑娘，就这么同意他了？” 石七娘的眼睛，微不可查地轻轻眯了一下，“因为，他说服了我。 好了，不说这些，安公子请进吧。” 荀安微微点头，答了一礼，便走进了福来楼。 福来楼的内部，倒与月华院大有不同。不似月华院那般，随处都是奢靡至极的物件儿。 福来楼的掌柜，见家主进来，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 石七娘笑着摆摆手，“你去忙吧。这边，我来安排就好。” 掌柜躬身施了一礼，便继续去忙活自己的事。 崔九歌远远地见着，石家的马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女子不必说，自然是石家的家主，石七娘。 而那男子，生得肩宽腿长、面色黝黑，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再加上一身华服，不用说，定是出身在军武大家。 崔九歌笑了笑，迈开了步子，向着福来楼走去。 刚刚走进这间豪华的客栈，就见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冲着一身掌柜打扮的中年人说道，“家主吩咐了，要好生照看荀公子。 荀公子提了什么吩咐，你们定要尽心去办，不得耽误了公子的正事。” 那中年掌柜，笑眯眯地应着，“这是自然，荀家的公子，哪个敢怠慢了？” 崔九歌刚巧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嘴角轻轻挑起，心中庆幸道，“看来，我运气不错。” 掌柜的听了侍女的交待，抬头便见到，一位衣着华美的公子，摇着折扇，走进了福来楼的大门，赶紧陪笑着上前。 “这位公子，是要住店？还是要吃些酒肉？” 崔九歌微微一笑，“住店。给公子我，安排一处上房。” “公子好巧，小店刚好剩下，最后一间上房。”掌柜陪笑一声，又急忙唤来伙计，招呼这位贵人上楼。 崔九歌笑着向掌柜点了点头，随着伙计，走上了台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荀氏双子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荀城送走了荀安和石七娘，看了看天色已经大亮，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来，又没有时间睡觉了。 吩咐下人倒来一壶浓茶，大口喝下。又回到二楼厢房，洗漱得当、打扮整齐。 一个翩翩佳公子形象的荀城，摇着扇子，漫步向着城北的方向走去。 从月华院到城北赌坊并不远，走路也只需要两刻钟的时间。 荀城并没有吩咐马车，只是独自一人，慢慢地走着。 深秋早上的冷风，吹得人头皮有些发紧，却正好给了荀城，最清醒的状态，全神贯注地，思量着秦壁信中的内容。 随着漠北马帮的覆灭，西北的布置已提早展开，比预先的计划，早了整整一年。 待到开春，新永安城完全建好后，秦壁就会开始着手，将永安一带的防御全面升级。 到那时，需要的银子，便不是现在这些朝廷拨款，所能满足的了。 荀城在蒲州的任务，也需要提早完成。 这，也是秦壁将荀安派来帮忙的原因之一。 荀城的右手，掩在袖子里，不断地掐指演算着，自己手头生意的利润。 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月华院算是安稳，城北的赌坊，尚未开始真正的入账。 至于之前，说好的通往齐国的商路，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荀城到了蒲州，有一年半的时间。虽然在秦壁和花药的促使下，与石七娘有了紧密的联系。 可石家做事，还是有着自己的准则，让荀城摸不透的准则。 “石家想要什么呢？”荀城喃喃自语，却惨不透，那混沌在迷雾中的答案。 荀城边想着心事，边走。便没有留意面前的路。 突然，一声高亢的马鸣声传来，这才让荀城回国了神。 对方的马夫刚刚要破口大骂，为何走路不长眼。可还没等他开口，便看清了此人的容貌。 没看清还好，如今看清楚了，反倒是激得马夫，出了一身冷汗，赶忙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扑倒在地。 “二少爷，没惊着您吧？” 荀城抬起了头，定睛一看，竟是蒲州荀家的马车。 车帘被从里面掀开了一个角，“荀平，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不走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挡了爷爷的道儿？” 荀城听了这个声音，突然感到一股怒火，自丹田而起，穿过腹胸，直通头顶。 “是我这个不长眼的，扰了您二位爷的大驾！哼！”荀城的语气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哗——”车帘被里面的人，一把掀开。两个圆滚滚的胖子，从车上，争先恐后地跳了下来。 先跳下车的胖子，来不及拍掉身上的灰尘，便凑到荀城的面前，拱手陪笑道，“二哥…” 另一个胖子，也跟着嘿嘿傻笑，道了一身，“二哥早。” 这二位，正是蒲州荀家的两位少爷，跟荀城的年纪差不多大小，却因为荀城是长安主家的二少爷，便敬称他一声二哥。 两个胖子身高一样，面容却也是十成十的相似。二人是双生子，当年，蒲州的荀家分家，喜得双麟儿之时，长安的荀家老祖，高兴得三天三夜没睡好觉，连连称是上天庇护荀家，降下福祉。 谁知，这两个孩子长大后，不只是学问不济、游手好闲，相貌上，也是较其他荀氏子弟，差上了许多。 只见二人，都是一脸隆起的肥肉中，生着一双小眼睛，活像一坨面团团，被哪家不听话的孩子，嵌上了两个小煤球。 短而粗的鼻子，鼻孔微微向上掀着。两只奇怪的招风耳，如遇风沙，准能用它将眼睛遮蔽起来。 身体倒是很壮实，一双小胳膊胖得又白又结实，像小棒槌似的。还有一双短短胖胖的大腿，穿着肥大的裤子，没得一点精气神。 双生子中的哥哥名唤荀垣，弟弟名唤荀堤，都是当年老祖亲自给挑的字儿。 荀城一脸嫌弃，却也耐住性子，朝二人招呼着，“垣儿和堤儿，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啊？” 荀垣和荀堤，扭扭捏捏，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不愿开口回答荀城的问题。 “怎么？”荀城的耐心甚是有限，如今已是大发雷霆的边缘，“不能说吗？” 荀垣虽是个不上进的，但也觉察到了荀城的不满，赶忙小声答道，“进来，城北赌坊那边，新开了一家，叫做银杏庄的。 听说，里面都是些新奇的玩法。要一大早的去占位子，不然的话，连门儿都进不去。 小弟跟堤儿，也是一时好奇，想去见识见识。 二哥，要不要一道同去？” 荀垣客气地让了让荀城，却不料荀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好啊，一道同去。” 荀垣和荀堤，听了荀城的话，脸色登时变得很是难看。 这位主家的二少爷，本就看不惯他们俩，整日里的游手好闲。 如今，却要一道去赌场玩耍，这可如何是好？ 荀城倒是没有多理会，那哭丧着脸的两位荀家少爷，当先一步，跨上了马车，坐在了正中，冲着车下摆了摆手。 “还不快上车？晚了，就进不去了。” 等到二位少爷上了车，车内立刻变得拥挤了起来，更是弥漫着一股，胖子身上固有的汗臭味。 荀城咬着牙，尽力屏住呼吸，心中早已是后悔不已，自己这是抽了哪门子风？上了这两个家伙的马车。 荀垣和荀堤更是不自在。 若是车上，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即便是倒头大睡，也是自在的。如今，却多了这位主家的公子，只能循规蹈矩，老实地坐好。 过大的体重，压迫着大腿根部，再加上马车的颠簸。即便路程不远，荀垣和荀堤，却觉得，自己的腿，好似断了一般。 也就是转眼间的工夫，马车便停在了银杏庄的门口。 荀城再也忍不得车内的气息，当下，推开二人，下了马车。无视着门口排起长排的、衣着华美的公子哥儿们，径直向银杏庄里走去。 荀垣和荀堤，紧随荀城下了车，刚要唤他回来一同排队，便见那银杏庄门口的仆役，向着荀城抱拳施礼。 虽说没有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可荀垣和荀堤也知道，跟着荀城，就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银杏庄的长工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银杏庄，位于蒲州城北，赌坊街的一个偏僻街角。 早先的时候，这里本是蒲州城的一个富户的宅子。后来，城北这边，赌场四起，整条街坊里，都是各色的赌徒。富户见这里太过嘈杂，也就渐渐放弃了这座宅子。 宅院中种满了银杏树，到了秋天，满园的金色叶子，甚是好看。也就得了银杏庄，这样的名字。 自从月华院的生意稳定了下来，荀城便寻摸着，要再在蒲州城里，开一间赌场。 每日里，一有空，便到这城北的地界儿转悠。 前阵子，刚好遇到了原本住在银杏庄的富户，说是老家出了事，打算变卖些蒲州这边的家产，拿回去就急。 荀城只到银杏庄里转了一圈，便当下拍了板，要了这处宅子。 只用了十来天的时间，荀城便带人，将这处久无人居的荒宅，收拾得焕然一新。保留着银杏庄的名字，开门做起来赌场的生意。 银杏庄，地处城北赌坊的偏僻地脚。本来是比不上那繁华坊街上的大赌场。 只是玩法有些新奇，据说都是京城来的时兴玩法。这才引得好奇心极重的赌徒，前来瞧热闹。 可是，这些赌徒们一来，便被这家新式的赌场，吸引得离不开了。 银杏庄里幽深静谧的环境，堵桌前坐着的美人囊家，加上那上好的酒水、吃食，更是让蒲州城里的一众赌徒，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不过是小半个月，银杏庄竟隐隐成了蒲州城里，最大的赌场。 这日，天才大亮，门口便已经聚集了上百人。 荀垣和荀堤，看着荀城直直地向大门内走去。银杏庄的仆役们，不但没有拦住，反倒是躬身抱拳施礼，心中不由得感叹，这位京城来的主家表兄，就是不一般。 荀垣和荀堤跟了上去，却没能得到，与荀城一样的待遇，而是被仆役抬手拦了下来。 “二位公子，还是去排队吧，再过半个时辰，银杏庄就会开门迎客了。”仆役客气地说着，指了指已经排到街角的长队。 “二哥！二哥！”荀垣扯着脖子，朝荀城喊道。 荀城回过身来，看着荀垣和荀堤，完全没有大家公子的气度，不禁心下暗暗地叹了口气，又冲着仆役吩咐道，“让他俩进来。” 仆役得了荀城的吩咐，自然不再阻拦，躬身施了一礼，将荀垣和荀堤，让进了庄子。 “二哥这是银杏庄的常客？”荀垣小心翼翼地问着，又用眼睛的余光，悄悄打量着荀城的表情。生怕一不小心，惹急了这位主家少爷。 荀城似笑非笑地看着荀垣，让荀垣觉得莫名其妙，又感到一阵，没缘由的心虚。 “呃…二哥，这是认得，银杏庄的主人？”荀垣，见荀城没有答话，便试探着，问出第二个猜想。 荀城依旧没有答话。 “二哥…”荀垣被荀城的笑容，吓得有些脊背发凉。 “你们俩，很喜欢逛赌坊？”荀城走入了银杏庄一角的清幽厢房，随意地坐在当中的主位上。 “这…”荀垣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只是一时好奇，过来看看热闹。算不得喜欢…” “哦，那荀堤你呢？”荀城见荀垣不愿承认，便转向了一直没开口的荀堤。 有荀垣在场的时候，荀堤很少开口说话。此刻突然被荀城问起，也是无助地看向了荀垣。 “我问你呢，你别看他！”荀城觉得有些好笑。 “我…我…”荀堤不知道如何开口。 “二哥！我拉着堤儿过来的。”荀垣见弟弟有些为难，忍不住开口解围。 荀城点了点头，倒没有对二人的回答，有什么不满意。 “那我再问问你们，你们两个，都会些什么？”荀城问道。 “呃…”这个问题，可有些难住了荀垣。 整个蒲州城，谁人不知道，荀垣和荀堤这哥俩儿，除了吃喝嫖赌以外，是干啥啥不行。 荀城叹了口气，“我荀家，没有废物。你们两个，当真是一无是处？” “不是的！”荀堤突然开了口，“垣哥儿很厉害的，只要他愿意，他跟任何人，都能很快打成一片！” 荀城听了荀堤的话，眼睛霎时一亮。荀垣却满脸通红，“堤儿，别胡说！” “那你能，荀堤？你会什么？”荀城继续追问。 “我…我…不太会讲话。”荀堤的头，埋得很低，甚是窘迫。 荀垣见弟弟窘迫，心中一酸，“不是的，堤儿！ 别人不知道，哥哥还能不知道吗？堤儿算账是很厉害的，没人能比得上。 二哥，我跟堤儿在这城北赌坊，也是厮混了不短的时间，向来是赢的多，输的少。 都是靠堤儿，他算数很厉害的！” 荀城听了这话，更是一惊，喃喃道，“那怎么会有风言风语，说蒲州荀家，出了两个废物？” 荀城皱着眉头，心中有些怨气，怒声道，“你们两个有这本事，怎么不早说！ 整日里到处鬼混，我还真以为，你们俩都是废物！ 哼！还让我一个人，忙活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从明日起，你们两个就是这银杏庄的长工了！ 都来给我干活！” 荀垣和荀堤，一时没有听懂荀城的话，呆呆地愣在那里。 “二哥，这是何意？”荀垣小心翼翼地开口，他知道，荀城现在正值气头上。 “何意？这银杏庄的掌柜，就是你们二哥我！ 我这一天天，忙得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你俩却到处吃喝玩乐？ 都给我来帮忙！”荀城内心深处，聚集着极大的怨念。 “这…”荀垣有些为难，“二哥，我们兄弟两个，当然是想替您分忧解难啊！ 可是，我们真的不懂啊！” 荀城眯着眼睛，“懂？你以为我懂？ 我只知道，我现在需要两个人。 一个，帮我里外应付，那些难缠的客人。 另一个，给我好好地看好，这银杏庄的账目。” 说到这，荀城顿了一下，认真地看着荀垣和荀堤，“外人，我是信不住的。 你们俩，其实也想替荀家做点事，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对不对？” 荀垣和荀堤，听了荀城后半截的话，抬起头，正对上了荀城灼热的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泛舟蒲河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荀垣和荀堤抬起头，正对上了荀城真挚的目光。那目光里，竟饱含着殷切的期望，让二人，为之一振。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荀城说了多少慷慨激昂的话语，多少振奋人心的故事。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明日起，荀垣和荀堤，就要来负责整个银杏庄的运作。 带着刚刚被哄骗来的两兄弟，里里外外地逛了一圈银杏庄，又事无巨细地将需要注意的细节，交代了一遍。 看看日头，已是正午。荀城满面笑容地，招待两兄弟大吃一顿之后，便摇着折扇，走出了银杏庄的大门。 荀城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银杏庄，心里暗道，“这汇集着三教九流，藏污纳垢的赌场，确实不适合我这翩翩公子。 我嘛，就应该跟美人儿们，混在一起。” 想到此，心情一阵舒爽，施施然，向着月华院的方向走去。 荀城终于有了时间，好好地睡上一觉。待他醒来，已是傍晚。 差人去问了银杏庄的情况，说是那兄弟俩，将整个银杏庄安排得井井有条。荀城便放下心来，张罗着月华院，晚间的生意。 …… 待荀安休息充足，这一日一早，石七娘，便来到了福来楼，邀请这位新到蒲州的荀家公子，趁着蒲河还未结冰，去游玩一番。 蒲州地处北方。此时已是金秋时节，蒲河虽然尚未结冰，可冷风吹过，依旧让人打起阵阵寒颤。 镂空雕花的画舫，早已经没有游人租用，全都散落在码头附近。画舫主人，也知道时节不对，只是坐在码头上晒着太阳、打着盹儿，并不觉得，会有生意上门。 如今的蒲河上，漂着的都是富贵人家，才造得起的楼船。 这楼船，本是古越国时的战船。不知何时起，楼船的小楼被装饰得越来越华丽，成了富贵游船的一种。 石家的楼船，足足有三层高。 这么大的楼船，纵使蒲河是蒲州城里的大河，也难以支撑起它。因此，石家的楼船，也只是摆在岸边，做做样子罢了。 与其说是泛舟游船，倒不如说，是到河边的宅子里，吃酒、看风景。 说来也是奇怪。 石七娘在蒲州住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见过，秋天的蒲河上，也有画舫游玩。 可这一日，偏偏遇到了这么一只小画舫。 画舫不大，撑船的船工，拿着长长的竹竿，站在船尾，冻得瑟瑟发抖。 而画舫的栏杆上，倚着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公子。 这少年似乎不怕冷，这样的天气游河，竟还在拼命地摇着扇子。 石七娘冲着荀安，指了指河上的画舫，笑道，“看来，我倒是说差了。 本来还说，秋日里，没有人去乘画舫。可如今看来，虽是看不到蒲河上画舫连到天边的盛景，却也还是有一只可以瞧瞧的。” 荀安顺着石七娘的手指，看了过去，还真的见到了一只精巧的画舫，在河中转着圈子。 荀安也笑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竟有如此雅致。 我在这楼船之中，烤着暖炉、喝着温好的酒，尚且抵不过这蒲州的湿冷。 这少年，竟能吹这么久的冷风，还没有折返之意。” 石七娘听了荀安的话，柔声接到，“安公子，可是不适应，这蒲州的天气？ 蒲州比起肃州，可是要潮湿的多。虽然没有西北那样的烈烈北风，却也让人觉得透骨的凉。 不过，你是没到过江南。那边的湿冷，才是真正的，销人骨。” 荀安点了点头，“倒不是冷，只是，心里总觉得，应该更暖一些。” 石七娘和荀安，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可蒲河上的人，却没那么好受了。 “丝管闹蒲河，河上醉游时晚。 独看小桥官柳，泪无言偷满。 坐中谁唱解愁辞，红妆劝金盏。 物是奈人非是，负东风心眼。” 崔九歌举着手中的酒杯，高声地吟咏着新作的词句。 船尾的船工，一向是在这蒲河上，替才子佳人们撑船的，倒也听得懂几句诗词歌赋。 此时，听了那句“醉游时晚”，不由得插话，“我说，公子。 您这是打算游玩到傍晚，在咱这小船上，一醉方休吗？ 听小的一句劝吧！这河上太冷了。 您要是不小心喝醉了酒，小心着了风寒。 如今，这蒲河两岸的风景，也都看过了，咱是不是该回了？” 崔九歌听了船工的话，心中也是微微动摇。可是，又一想到，自己此番前来游河的目的，咬了咬牙，道，“船工师傅尽管撑着船，银钱不会少了你。 公子我，还要好好赏一赏，这蒲河美景！” 船工咧开嘴角，用力地拉扯出一个笑容，“我哪里还想赚那几个银钱？ 此时此刻，只想着快些回家，坐在烧暖的炕头上，温二两酒。再搂着婆娘，亲热一番。 这位公子，莫不是坏了脑子？ 如今早已入秋，蒲河两岸的垂柳，早已枯黄。河上的荷花，也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杆子。 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不多时，画舫便被撑到了，石家楼船的附近。 崔九歌看到楼船上，有不少仆役，端着精美的吃食，走来走去。 而楼船上的房间，看上去，也是十分暖和，不禁有些心生嫉妒，转过头去，问向船工，“为何我没有租到这样的楼船？ 公子我，又不会差了银两。” 船工看着楼船，苦笑道，“整个蒲州城里，这种楼船，用一只手就能数得完。 都是那些富商大户，才造得起的。 小的们这也是小本儿生意，哪来的本钱，造这等楼船来租？ 公子您瞧瞧，这楼船上的标识。 这可是，那万来楼石家的楼船！” 崔九歌听了船工的话，一下子急了。自己寻了半天，在蒲河上吹了小半天的冷风。 原来，他们竟在这暖和的楼船里享乐。 想到这里，崔九歌“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想是喝多了酒水，有些头晕。也可能是，动作太急，画舫失了平衡。 只听“噗通”一声，崔九歌竟翻过了画舫的栏杆，栽进了河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落水的崔九歌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听到“噗通”的一声，有人落了水。 楼船上的石家仆役们，也有些慌了手脚。 深秋的蒲州，天气已经很冷了。 平日里，就算是穿着夹袄子，也不会觉得过分。甚至有的人，连冬天披的毛皮，都已经拿了出来，穿在身上。 深秋游河，本就不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事情。 而游着游着，竟掉进了河里，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楼船上仆役们的喧闹声，吵到了石七娘和荀安。 石七娘微微皱眉，“这是怎么了，你去问问看。” 侍女领了石七娘的命令，微微屈膝，施了个礼。便快步走出了房间，到了甲板上。 看着乱哄哄的人群，侍女不禁有些生气，“你们这是怎么了？闹哄哄的。 今日家主，在船上款待贵客。你们仔细些，不要惊扰到客人。” “姑娘，不好了。”楼船上的船工，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声对侍女说。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侍女也觉察到，有些不对。 楼船上伺候着的，都是石家的老人儿了，按理说，断不会这般失礼。 船工苦着脸，“姑娘，刚刚可曾见到，一个画舫在游河？” “是啊，是有一只画舫。这么冷的天气，傻得很。”侍女没有反应过来，船工的意思。 “姑娘诶，那画舫的客人，落了水了！” 侍女一听，也知道事情紧急，赶忙吩咐道，“那画舫上，只有一个撑船的老船工。这么冷的天气，在水里很难施展开来。 让船上识得水性的，都下去帮忙救人！人命要紧啊！ 船上的，都将各个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暖暖的。 等水里的人上来了，赶快送进房里，可别着了凉。 对了，再派个人，上岸去请郎中过来，就说有人落水，让他备着需要的药材。 我这就去给家主和客人回话。” 侍女一连串儿，下了四五条命令，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侍女平日里，都是娇憨可爱的样子，看上去懵懂而不知世事。 可毕竟也是跟着石七娘，走南闯北了很多年。关键的时候，冷静而有魄力，颇有石七娘的风范。 石七娘听到回报，说画舫上的人落了水，也大惊失色。 这样的深秋天气，落了水，必定会大病一场。 想到这，石七娘也顾不得，要与荀安一同饮酒游河，讲着蒲州的风土人情，和西北边关的故人旧事。 “安公子，今日真是不巧了。有人落了水，我们石家遇上了，就不能不管。 改日里，再请安公子一同游玩，给公子赔不是。”即便心中有些焦急，可石七娘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娇柔。 “石姑娘哪里的话，只恨我荀安，不识得水性，没法跳下去帮忙。 咱们也去搭把手，将房间快些拾掇出来，免得他们上了船，一吹冷风，倒是病重了。”荀安听闻有人落水，也是心急如焚。 众人七手八脚，将水中的崔九歌，和那个急匆匆跳下河救人、却抽了脚筋的画舫船工，抬上楼船，已是一炷香以后了。 崔九歌不识得水性。如今灌了满满一肚子的水，昏睡得不省人事。 那老船工，在这蒲河上，摇了大半辈子的船桨，本是水性极佳。 怎奈年纪大了，手脚竟没有那么灵活。冷不防地跳进，冰冷的河水中，小腿肚上的筋，便好似被人拉扯着一般，一阵剧痛。 腿没法蹬水，浑身又冷得不行。差一点，就将这位老船工，交待在这蒲河之中。 石家的仆役，刚刚听了侍女的安排，接连跳进了河里四五个。 可能是因为年轻力壮，也可能是因为运气还算好。都没有像老船工一样，出现抽筋的状况。 楼船上，早就收拾出了两个房间。房内的炭火，烧得极旺，暖烘烘的。 仆役们将落入水中的几人，扶到了房中。便各自去张罗泡澡用的木桶、换洗的干爽新衣，还有浓浓的热姜茶。 郎中，也很快就被请来。 压着崔九歌的胃，挤出了他灌下去的河水。又用草药，狠狠地搓了搓崔九歌的脊背。虽然没能让崔九歌醒来，却也让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安顿好了崔九歌，这个最严重的病人。郎中这才倒出了工夫，跑到另一间房里，去看那个可怜的老船工。 老船工毕竟是识得水性的。就算是腿肚抽了筋，也还是勉励维持，挣扎在水面上，等来了石家仆役的救助。 老船工并没有像崔九歌一样晕过去，此事已经将湿衣脱下。只是腿上的剧痛，让他不断地发出呻吟声。 郎中握住船工抽筋腿的脚趾，用力向上拉，同时用另一只手掌，压在抽筋小腿的膝盖上，帮助船工，将小腿，一点一点地伸直。 取过帕子，轻轻地按摩着船工的小腿。又从药箱里，取出来红花炼制的药油，一点一点，推了开去。 船工看着郎中，心下一阵感激，却也暗暗叫苦，“穷苦人家，请什么郎中？ 不过是小腿肚，一时之间转了筋，休息几天，就会慢慢好转。 这郎中的救治，确实不错。只是，这看病的银钱，可如何付得起啊。” 石七娘毕竟是一家之主，也不避讳这男女之防，在门口告了个礼，便进了房间。 石七娘是惯会察言观色的。如今，见了老船工脸上的复杂神色，心中便已猜到了十之八九。 “老师傅，不必担心，尽快养好伤便是。 隔壁的那位，是我的贵客。听说这蒲河游船不错，一时兴起，这才租下了画舫游河。 也都怪我，没能早早说清楚。害得老师傅，一同遭了罪。 兰兰，给郎中先生，和这位老师傅，都封些银子，算是道谢，也算是这大冷天儿里折腾人家的赔礼了。” 名唤兰兰的侍女，收起了平日里的憨态，点头应诺，退了出去。 石七娘安抚好了老船工，便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听说，这位贵公子已经醒了。 倒是要问问他，先是在福来楼住店，又是来这蒲河游船，妄图偶遇。 这位公子，到底，是有何打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崔九歌的身份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石七娘看望过众人之后，最后才来到崔九歌所在的房间。 这一间房，明显要比其他的房间大得多，也华丽得多。很显然，是用来招呼贵客用的。 地上铺的，都是上好的熊皮毯子。配上这房中，古色古香的雕花檀木家具。让人感觉到一种粗犷豪放的大气。 屋内点着上好的熏香，使人闻了，便能凝神静气。正是刚刚，郎中留下的。崔九歌落了水，受了惊。熏香凝神，能让他醒得快一些。 此时，崔九歌已经醒来。 只是，在河面上吹了一上午的风，又在风中饮了酒，再加上后来的落水。崔九歌着了很重的风寒，此时已经虚弱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石七娘告了声罪，便推门进入了崔九歌所在的房间。 “这位公子，刚刚失足落入水中，可是受了惊了。如今，郎中刚刚瞧过，说是公子的身子，尚且虚着。 我们石家虽说有些简陋，但为了公子的身体着想，还是暂且在此间歇息了，如何？” 崔九歌听了石七娘的话，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可却怎么也使不足力气。 石家的侍女，见他挣扎着，便赶忙上前一步，搭着手，将他扶了起来。 崔九歌身子无力，软软的，像是随时就会倒下。侍女没有办法，只好拿过来几个靠垫儿，将崔九歌的身子，稳稳地固定在塌边。 崔九歌刚刚转醒，脑子却飞快地转着。 想清楚了前后，这才开口。 崔九歌的声音，有些哑哑的，“原来是石家的主人。小生崔九歌，近来游学，到了蒲州。 早就听闻，蒲州的蒲河游船，甚至有名。虽已近寒冬，可这来蒲州的机会，着实是难得，是以才强行要了画舫，到蒲河一游。 谁想，竟失足落了水。 多亏石家主人相救，小生感激不尽。” 说着话，崔九歌便将身子弯了下去，强撑着，向石七娘，施了个礼。 石七娘赶紧伸手，虚扶了一把，一旁的侍女便上前，将崔九歌又一次安顿好。 石七娘听了崔九歌的话，微微有些皱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又有些说不上来。 “崔公子，来自哪里？”石七娘柔声问道。 崔九歌听了，微微一笑，“实不相瞒，小生，便是来自那清河崔氏。” 石七娘脸色微微一变，“清河崔氏…你是齐国人！” 崔九歌朗声一笑，“没错，我是齐国人。” 清河崔氏在春秋时，便是齐国公卿之一，至后世，便居住在清河郡，东武城一带。再后来，清河崔氏成为了山东望族。前朝时期，讲究士族门第，一等大姓王崔卢李郑，其中的崔，便是指清河崔氏了。至后来，前朝灭国，最终成、齐两国，二分天下，有了五姓七望之说，而清河崔氏，仍立其中。 石七娘见崔九歌坦坦荡荡，毫无掖藏之意，便也直言道，“齐国的清河崔氏家公子，到我们大成国来，这是何意？” 崔九歌一笑，“何意？不过是到处游山玩水，信步而至。 齐国虽比不上成国人才济济，倒也轮不到，让我清河崔氏的嫡系子弟，亲自潜入别国。 更何况，前朝社稷崩坏，天下大乱，中原群雄逐鹿。直至齐、成两国，平分了天下。 这些年来，齐、成两个，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也算得上是友邻。 我崔氏子弟门人，游学于天下，甚至有旁系子弟，到达了大秦国、大食国。 那么，我崔九歌，来到你们成国看一看，有何不可？ 石家主人，多心了。” 崔九歌一翻长篇大论，堵得石七娘哑口无言。此时，石七娘的脸，涨得有些发红，再也不能维持，平日里的矜持。 石七娘知道，是自己失了礼，应该向崔九歌赔礼道歉。 可脑子里，却一直回响着，崔九歌说的两个字。 “嫡系，嫡系，嫡系…” 过了半晌，石七娘才稳住了情绪，“是小女子失礼了。 只是，敢问公子，是崔氏嫡系的哪一支？” 崔九歌眼中，划过一丝丝得逞的笑意，却没有被任何人看到，“自然是，嫡系的，长房长孙了。” 石七娘长大了嘴，不知如何开口，清河崔氏，是世间一等一的名门大族。 这样的家族，长房长孙的名讳，也是天下闻名的。 那清河崔氏的长房长孙，明明叫做崔泽。可眼前的这个人，自称叫做崔九歌，却又号称，是清河崔氏的长房长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崔九歌将石七娘震惊的表情，收进了眼里，自然也清楚，她此时的想法，便继续开口道，“崔泽，便是我。 九歌是我的乳名，家里人和朋友，一向是如此称呼我的。是以，崔九歌比崔泽，更常用一些。” “可我适才问你姓名，你当以真名相告才是。”石七娘微微皱眉，似是觉得崔九歌的行为，有些无礼。 “那自然是因为，小生想与七娘姑娘，更加亲近些…”崔九歌笑笑地看着石七娘。 “放肆！怎么如此无礼！”石家的侍女，自是见不得家主受辱。即便对方，是清河崔氏的长房长孙，那又如何？ 石七娘抬手，止住了忿忿的侍女，“崔公子，费尽心机地接近我，或者说，接近石家，是何用意？” 崔九歌笑着抬起头，“本来，是打算跟石家，谈一笔买卖的。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改了什么主意？” “石家虽为商贾，可祖上也是大家士族。如今沦为商贾，却也是商贾中，数得着的大户。 石七娘姑娘，作为石家的嫡小姐，更是整个石家的家主。 这身份，应该够了吧？”崔九歌眯着眼睛笑道。 “够什么？”石七娘有些疑惑不解。 “够与清河崔氏的长房长孙，谈婚论嫁的吧？” 石七娘听到这里，已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脸色红得能滴出血来，也阴得能吓到人。 平日里，那个温婉优雅的石氏家主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 “哼！你好大的胆子！” 放下狠话，石七娘，便再也不想，与这个不要脸的崔九歌，继续待在同一间房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酒肉朋友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自打崔九歌落了水，住进了石家楼船，便像附身的野鬼一般，完完全全地赖上了石家，毫无世家子弟的风范。 最初的几回，石七娘还能耐着性子，来楼船探望。 可到了后来，绕是石七娘这般温婉大气的女子，也受不了了崔九歌的胡搅蛮缠。 任崔九歌怎么要求、怎么折腾、怎么胡闹，石七娘都绝不来楼船半步，甚至连宽街，都不愿意接近。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崔九歌貌似，也发现了石七娘的避而不见。 于是，这位崔大公子，又大摇大摆地辞别了楼船的众人，重新住回了福来楼。 与上一次入住不同，这一次，客栈的掌柜，早已知晓，这一位，便是清河崔氏的大公子，哪里敢有丝毫的怠慢？ 可又一想到，这个崔九歌，对家主的死缠烂打，就气得有些牙痒痒，恨不得将他吊起来打。 可惜，没有办法。 对于开客栈、做生意的石家，人家就是主顾，万万不能得罪。更何况，这崔九歌背后，还牵扯到了清河崔氏，甚至齐国。 而这些，都不是作为商贾的石家，能得罪得起的。 荀安也住在福来楼里，就在崔九歌的隔壁。 这些日子以来，崔九歌对石七娘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的消息，在蒲州闹得，是满城风雨。 甚至，已经有了流言蜚语，说清河崔氏不日，便会与万来楼石家联姻。石家这次，是真正地攀上了高枝儿。 这样的话，荀安在这蒲州城里，怎么会不知道。 特别，是在他最近，接手了荀城手里往来消息的活计，更是将各式各样的留言，听了个遍。 所以，一想到隔壁的崔九歌，荀安就气不打一出来。 特别，是在晚上，荀安整理着手头，千丝万缕的各种资料消息，却每每能听到，崔九歌在隔壁饮酒念词，纵声高歌。 什么“吹破残烟入夜风，一轩明月上帘栊。 因惊路远人还远，纵得心同寝未同。 情脉脉，意忡忡。碧云归去认无踪。 只应曾向前生里，爱把鸳鸯两处笼。” 还有什么“阆风歧路连银阙，曾许金桃容易窃。 乌龙未睡定惊猜，鹦鹉能言防漏泄。 匆匆纵得邻香雪，窗隔残烟帘映月。 别来也拟不思量，争奈余香犹未歇。” 荀安自从被荀知礼，收为了义子，便开始读书、识字，很是用功。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便已将字认得差不多了，浅显的书，也读了不少。 进来，刚好在学习这诗词歌赋，自然也能隐约听出，崔九歌诗词中的奥义。 只是每每听到，都会酸得荀安，浑身上下，起的都是鸡皮疙瘩。 再加上，这石七娘过去有恩于荀安，对于荀安来说，石七娘可是女菩萨一般的存在。他又哪里忍受得了，崔九歌对石七娘的无礼。 绕是荀城一再劝告，让荀安不要理崔九歌。可这一日，听到崔九歌念到“七娘於我多情”时，便再也无法忍受了。 大步来到崔九歌的房门前，一把推开了他的房门。 崔九歌也是一愣，没想到会有人，连门都不敲，就这样突然地闯进来。 “荀…荀公子，你好。 这么晚了，怎么到小弟这儿来了？可是要与小弟，共饮一杯？” 崔九歌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却麻利得很。说话的工夫，已经又取过一个酒杯，倒满了酒，摆在对面的席位前。 荀安也是脑子一热，想都没想，就推开了崔九歌的房门，正尴尬得进退不得。 正好，崔九歌相邀饮酒，便顺着话头儿，应和道，“今日，月色不错，一时起了兴致，想着，和崔公子共饮一杯，交个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崔九歌一愣，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一弯如钩的残月，也笑道，“难得荀兄，也有如此雅兴，小弟求之不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都仰着头哈哈大笑，似是一见如故。可仔细听听，这笑声中，却透着满满的尴尬。 荀安和崔九歌，唤来客栈的伙计，又端上来了八个菜，都是蒲州特色的吃食。 糖醋鱼、锅烧羊肉、葱爆柏籽羊肉、拔丝山药、铁碗烤蛋、腐乳肉、山西过油肉、酱梅肉荷叶饼。 又热上了一壶汾州来的好酒，荀安和崔九歌二人，便热火朝天地喝了起来。 “还未正式跟荀兄，介绍过家门呢。 小弟崔泽，小字九歌，齐国清河郡人氏。久仰荀兄大名了。”崔九歌抱着拳，向荀安施了个平辈的礼。 荀安一听，心里有些奇怪。什么时候，我也这么出名了？能让这清河崔氏长子嫡孙久仰？怕是客套话吧。 荀安也抱拳回了一礼，“愚兄痴长几岁，就做了这个哥哥了。 哥哥是个粗人，也说不上来，那文邹邹的话。我叫荀安，是肃州人。” 崔九歌一听，也懵住了，“哥哥不是荀知礼将军之子吗？” 荀安听了，心里一乐，原来这崔九歌认错了人，人家久仰大名的，是荀城啊。 “贤弟怕是认错了人，误以为我是荀城了。城弟也在这蒲州，改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崔九歌也有些尴尬，又陪笑着问道，“那哥哥，是荀家那一脉？” 荀安哈哈一笑，“我是荀知礼将军，去年在肃州，收的义子，肃州离清河，山高路远的，你没听说，也是情理之中。” 崔九歌也是畅快一笑，“能被荀将军看中，收为义子，想必哥哥定是有过人之处！” 荀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轻轻应和了一声，心中却是美滋滋的。 看来，这个崔九歌，并不是那酸溜溜的书生，倒也有几分洒脱的气概。 崔九歌并不知道，自己这本能的几句话，竟能将荀安说得如此开心，多他的印象，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记得这一日，两人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换了一桌又一桌的菜。 两个人，也不知道聊着什么，一会儿，仰着头哈哈大笑，一会儿，又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直到天色渐明，才慢慢，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济世医馆 ，最快更新终南录最新章节！ 崔九歌和荀安两个人，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换了一桌又一桌的菜。 也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直到天色渐明，才慢慢，安静下来，睡了过去。 客栈的伙计，自然是知道，这两位爷在昨日夜里的疯狂。此时，二人正一起睡在榻上，抵足而眠，没有人，敢进来打扰。 直到日上三竿，崔九歌才率先醒了过来。头疼的厉害，崔九歌用手指顶着太阳穴，用力地揉着。 看了看四周的一片狼籍，想一想夜里的放纵，崔九歌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没想到，这个荀安，还这么合我的胃口…” 崔九歌暗暗地想着，眼神也随着思绪，向着荀安的方向看去。 只是，在他看到荀安，大敞着的领口时，不由得，瞬间放大了瞳孔，露出了一个惊讶至极的表情。 荀安也幽幽地醒了过来。 一张开眼，便看到崔九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些奇怪。 再一低头，看到自己袒露的胸膛，赶忙将衣襟拉好，心里却暗想，“昨日酒后畅谈，还以为这个崔大公子，是个爽利而不拘小节的人。 怎么这会儿，见我衣冠不整，竟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虽然我衣冠不整，是有些失礼，可这宿醉之后，刚刚醒来，也是在所难免的嘛！” 想到这里，荀安赶紧拱手道，“愚兄酒后失态，让贤弟见笑了。” 崔九歌也很快地，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也拱着手回礼道，“哪里的话，小弟的酒品，也好不到哪里去。” 荀安告别了崔九歌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唤来伙计，让他准备好了洗澡水。 泡在洗澡桶里的荀安，越想越觉得奇怪，自己不是去找那崔九歌的茬儿吗？怎么到最后，反而是一起把酒言欢、称兄道弟、抵足而眠了？ 荀安有些郁闷，憋了一口长气，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浸在了洗澡桶中。 崔九歌送走了荀安，也赶紧唤来了伙计，收拾好了屋中的杯盘狼藉之后，也是叫来了一桶洗澡水。 与那慢慢悠悠泡澡，又在洗澡桶里暗自憋长气的荀安不同。崔九歌很快就洗好了澡，将自己收拾整齐。 又灌了一壶浓茶，醒了醒酒气，打起精神，摇着扇子，便到街上去了。 崔九歌在蒲州的街面上，大摇大摆地逛着，几乎在每个摊子前，都要停留好一阵子。 卖扇坠儿的摊子前，崔九歌认认真真地拿起，自己看中的货物，在自己的扇子上比划着，顺便还跟这个，有些熟识的摊主聊聊天儿。 卖糖人儿的摊子前，崔九歌缠着摊主，非得让人家，重新做出一套，七仙女儿的糖人来。待到摊主做好，崔九歌又开始挑刺儿，这七姐妹怎会一般模样。 好不容易，糖人儿的摊主，说服了，这个难缠的主顾。崔九歌拿起了糖人儿，付了钱，转身又将糖人儿，送给了一旁看热闹的孩子。 珠宝首饰的摊子前，崔九歌要给母亲准备寿礼。 蔬菜瓜果的摊子前，崔九歌打听着农家的生活。 甚至是胭脂水粉的摊子前，崔九歌都要搭上那么几句话。 就这样，崔九歌逛了足足两个时辰。 最后，崔九歌好似想起了，自己近期生了大病，需要好生滋补一番。便抬起腿，大步走进了路边的医馆——济世堂。 进了济世堂，崔九歌有意无意地，碰了两下，挂在腰间的玉佩，笑着对伙计说，“想是近日，小生大病了一场，身体一直，有些不爽利。 听闻，这济世堂，遍布中原各地，堂中坐诊的，可都是名医圣手。 不知，今日，是哪位再世华佗当值？可否给小生瞧瞧？” 伙计听了崔九歌的话，瞄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赶忙陪笑道，“敢问这位公子，是哪里不舒服，小的也好，给您安排个合适的大夫。” 崔九歌清了清嗓子，“喉咙有些不舒服，前些日子，着了些风寒。” 伙计也甚是伶俐，“哟！这寒冬将至的时节着了风寒，可不是小事儿啊，弄不好，可是要留病根儿的。 公子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请问，我们蒲州济世堂的，让他来给您瞧瞧。” 崔九歌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那就有劳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济世堂的大医者，便迎了出来，对着崔九歌拱手道，“这位公子，里间请。” 崔九歌摇着折扇，随着大医者，来到了济世堂的后院儿。 后院儿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药童，仔细地将新近收来的草药，摊晒在架子上的簸箕里，又将之前晒好的药材，按着品相，分类装好。 崔九歌随着大医者，直接进了后院儿的正房，伙计送来了茶水，便躬身退下，临出去，还随手将门关上了。 等闲杂人等，全都退得远远的，济世堂的大医者，这才转身换到，崔九歌下首的位置。 躬身施了一个礼，颔首道，“大公子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交待？” 这济世堂，正是崔九歌私人的产业。 济世堂，作为华夏第一大医馆，遍布中原。开设的济世学宫，更是天下医者，想要拜师学医的好去处。 可是，这济世堂背后的主人，一直是个谜。 济世堂，自然不属于崔家，若是那样，天下人如何会不知晓。 这济世堂，其实，是崔九歌母亲的嫁妆。而他的母亲，就是来自于，那个神秘而不为人知的医者世家。 这次，崔九歌出门游学，身为母亲，自然是担心的紧。这才，将济世堂信物，交给了崔九歌，让他有事的时候，找济世堂帮忙。 崔九歌虚扶了一把，“大医者免礼，九歌此次前来，确实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大公子请讲。小姐早就有交待，大公子的事情，我们需要全力做好。” 崔九歌闻言一笑，“原来母亲，早就打好了招呼。 大医者，济世堂，在肃州那边，可有人脉啊？” 大医者答道，“肃州济世堂，规模并不大。可要是打探什么消息，还是可以的。” “好，那你们帮我，去打探一个人。” “什么人？” “荀知礼新收的义子——荀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