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傲骨》 1.出世 天承二年。 当朝皇帝白马言正焦急地等在皇后黑水氏的两仪殿前庭内。伺候在侧的太监宫女络绎不绝地端来热水,送出血巾,一个个神色严重,鸦雀无声。殿前候着的还有太医院所有的大夫。不时有几声女人叫喊声微弱地传出殿外。 皇上焦躁地问:“多长时间了?怎么回事?” 所有太医立刻跪倒俯首,首席太医战战兢兢地回到:“回皇上,才半个多时辰。皇后胎像一直稳定,胎心强健,只是皇后平日思绪过多,导致气血不足,这时难免要费力些。” 皇上不耐烦地挥挥手。气血不足?来来去去太医院都是这一套,宫里谁不是气血不足,他自己每日还要吃人参保养呢。皇后的这个孩子不仅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更是白马皇族能枝叶繁茂千秋万载的象征。从皇后怀孕开始,各地吉兆频繁入京。有时是西北天降甘霖,解了三年大旱的灾。有时是南部蛮夷突然求和,免了一场大战。上个月,河州进贡一只巨蚌,剖开竟有九颗硕大的珍珠。昨日京郊大雨,一颗千年古树在霹雳后,成飞龙之姿。人们纷纷议论因为真龙在这棵古树上休憩过。虽然众大臣纷纷上书,称这些都是皇帝恩德浩荡,福泽天下所致。但是他心里未免觉得,这一切都是伴随着孩子的到来才出现的。 这个孩子不一般,那么对于朕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皇帝正在思忖着,突然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德喊道:“皇上快看东边!” 众人顺着李德手指方向看去,不禁大为惊奇。只见东方太和殿的金顶上突然大片的紫云聚集环绕,蒸腾翻滚,短短一刻钟,竟幻化成一条巨龙遮天蔽日。而那太阳整整地如同红玉一般镶嵌在龙眼的位置。 就在这时,两仪殿的宫门被推开了,婴儿洪亮地哭声传满院落。稳婆抱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了,扑通一声,满地的奴才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地高喊。 “恭喜皇上,是龙凤胎,一个小王子一个小公主,两个孩子都好好的,皇后娘娘也无大碍正在休息”,稳婆先将男孩递给皇帝,自己仍旧抱着女孩。 皇上接过男孩,又抱过女孩,两个看着,心中无限喜悦。女孩哭声响亮,男孩只是像小猫一样哼哼唧唧了几下。皇上笑道:“明明是双生子,怎么小王子比小公主要小一些?又黑一些?” 稳婆回道:“这是小王子性情宽厚,从娘娘肚子里就知道让着妹妹呢。” 皇上更加高兴,这是嫡长子啊,还有嫡长公主,论大楚开朝以来,哪个帝王有他这般福气?他将孩子还给稳婆,迈步走进殿内。 两仪殿是皇后中宫,这时殿内更是乌压压地站了一地的奴才伺候,脏了的巾子,带血的被褥早就送了出去,床上地板上也被打扫地干干净净。除了躺着的脸色苍白皇后,谁又知道这里的一个妇人刚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呢。只是这时哪怕点上了安神香,殿内也难免残留着一丝丝血气。 皇后见皇上来到,勉强支撑着身体在床上打了个万福,还未张口,皇上急忙扶住她道:“皇后此刻不必多礼。你为朕诞下龙子龙女,朕心甚慰。皇后大功一件,朕必要重赏,两仪殿上下,太医院相关人等朕都要重赏。”皇上又握住皇后的手,微笑道,“自今日起,你一切不必劳心。也叫你母家进宫伺候。一切有朕。你好好地休息。孩子自有乳娘带着。” 皇后第一次生产就是双生子,这一番下来难免体力透支。孕中的提心吊胆,生产中的全心竭力,这一切都值了。特别是孩子出世的一瞬间,稳婆告诉她:是个健康的男孩,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她的心就安了,从此她再无可怕。这是皇上的嫡长子,是大楚的第一个皇子,是天下最最尊贵的孩子。在皇后心里,她完成了作为皇后最重要的职责,从之她的中宫之位无人能撼动,她的儿子将会是东宫储君,她的母家黑水也会荣华富贵福泽不断。想到这里,皇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低低地谢恩后,便沉入了梦乡。 皇上回紫宸殿后招来太史令为孩子们算命。太史答道:“禀告皇上,近日来京城气象飘渺异常,本不能观测到任何星宿。但昨日大雨后,夜空竟晴朗无比,南方朱雀宫清晰,特别是轸宿耀眼,想必是上天所示。 皇上问道:“朱雀轸宿可有什么意义?” 太史令答道:“轸宿居于朱雀之尾端,而尾羽是鸟雀用于控制方向所用。” 皇上满意道:“这两个孩子是长子长女,希望他们上能为朕分忧,下能为将来的弟弟妹妹们做出表率,为镇国定朝之才。小王子就取名叫轸,乃是栋梁之意,小公主长得粉嫩可爱,就取名叫珍,乃是掌上明珠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胡僧 一晃一年过去了。这一日,皇后身体又不适,请了太医院的大夫来看,太医院切了半天的脉,喏喏地开口道:“皇后娘娘气血两虚,怕是那时双生子时候的亏空还没有补上,这都不碍的,待老臣开几副补药服用便是。” 皇后不听则已,一听便十分厌烦,责骂道:“气血两虚气血两虚!这一年来,本宫的身体反反复复,稍微一动便头晕心慌,药吃了多少服了,竟无一点改善!你们太医院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老太医吓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回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娘娘平日忧思过多,加之去年小王子小公主的生产着实费力,所以时至今日身体才没有好转。” 皇后娘娘更是恼怒道:“不提小王子倒还罢了,一提轸儿,本宫这心怎么安的下来!轸儿这一年竟是小病不断,天气稍稍一变便要发烧咳嗽。你看看,本是一胎出来的,轸儿比珍儿瘦小那么多!” 老太医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辩解道:“娘娘有所不知,凡双生子必有强弱。这是从娘胎里就开始抢夺母亲的精血所致。更有甚者,过强的一方会吞噬掉另一方。。。” “大胆!”听闻至此,皇后勃然大怒,狠拍了一下茶几道:“无良庸医竟在这信口胡说,我轸儿乃是天赐的皇子,自然有老天庇佑,又哪里来的吞噬一说!来人啊,把这个奴才给本宫打死!” 一声令下,上来几个强壮的太监从地上拖着老太医出去,太医吓得直呼“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皇后的近身侍女知了赶紧上前一步道:“娘娘息怒,切勿因为这个糊涂东西伤了身子。”又低语道:“娘娘还是下手不要太重。过几天宫外就要送秀女过来,咱们这时候还是少生事端。若是被外人瞎话传起来,还当是娘娘因为选秀而气闷,找人故意撒气呢。” 皇后听闻此言,整了整身子道:“你说倒是不无道理。中宫在选秀时期更要是要沉得住气,别落一个不贤不淑的罪名在皇上那里。去吧,传本宫口谕,把那个庸医杖刑二十,轰出太医院,永不录用便是。” 知了派一宫女去传口谕,转身又道:“皇后娘娘这一年来身子确实大不如前,这宫里的太医只一味和稀泥,不说实话,不如让国舅爷派个宫外的大夫来瞧瞧。不说别的,也好让皇上放心啊。” 皇后听闻此言,眼圈竟有些红了,她喝退左右道:“知了你是知道的,自产下双生子,本宫的身子就没爽利过。这一年来连月事都是七七八八的,根本不能侍寝。皇上这一个月一个月来的越发的少了。若宫里就是这么三两个旧人倒也罢了。如今皇上又要选秀,本宫这心里怎么能不着急!” 知了道:“皇后娘娘乃是中宫娘娘,福泽深厚,又有小王子小公主,就是再有十次选秀,娘娘也不必担心。只是娘娘的身体,还有轸王子。。。”说道这里,知了顿了一下,又跪下不语。 皇后看到此景,道:“你但说无妨。” 知了不敢抬头道:“这庸医胡说八道,娘娘不足为信。只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若是外面的大夫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娘娘也切勿动怒,打发了便是。” 皇后叹道:“本宫自有分寸。外面男眷不宜进宫,这样,你通知国舅爷,让他找个由头派人进来。” 三日后,黑水侯爷带着一队和尚进宫问安。一行人马入太极宫,走甬道,来至祈福殿。祈福殿是宫内人烧香拜佛所在,所以这里香火旺盛,经幡飞舞。黑水侯爷叫人卸下东西,自己转入一僻静小屋,见知了已在旁等候,便知娘娘已先行来到。 知了上前打了个千,道:“侯爷吉祥。娘娘早在此处等候了。待会侯爷悄悄把人带进来,奴婢什么东西都准备齐了,只需神医开个方子即刻。” 侯爷道:“娘娘过虑了,本侯岂能不知宫内规矩大,别说其他男子,就是本侯进宫也要奏请圣上。这次本侯是借着白马寺的高僧入京,要为祈福殿加持才能有机会带医生进来。” 说着,知了将侯爷引进内室。皇后娘娘端坐在此。侯爷刚要跪下请安,娘娘伸手拦住道:“哥哥不必多礼,这里只有我兄妹二人,不必在意。知了,看座” 侯爷落座后道:“我这次说是借个由头,其实也不是由头。我这次带来的大夫,也确实是个和尚。只是是个胡僧,有些疯疯癫癫的,说话没个规矩。” 侯爷见娘娘眉心一蹙,便道:“不过娘娘放心,这胡僧的医术是极高的。前几个月,我替陛下南巡直草州,中了那里的疟疾。回京后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延医看病,竟无一点好转,人瘦的只一把骨头,多亏了这胡僧,几副药下去就好了。” 娘娘道:“哥哥带来的人我岂有不放心的。只是我这病,连太医都无法,不知道你这江湖郎中还能怎么样。” 侯爷道:“太医看来看去都是些富贵人家,只会拿些补药吃着。江湖郎中四处游历,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你且看着。”随后便将胡僧带进来了。 皇后打眼看着这胡僧,衣服虽然不破烂,但是穿搭竟是如此奇怪。只见他头顶戒点香疤,却留着络腮胡子。身上的僧袍半新不旧,却挂着一串由象牙雕作成的一千零八课佛珠。仔细一看,每颗佛珠竟还刻着一张人脸。当胡僧走近时,知了不禁掩住了鼻子,这僧人身上不知道带的什么草药异香扑鼻,饶是这祈福殿每日供奉的檀香不断,却还是压不下去。 胡僧大大咧咧地道了个福,口中直呼给皇后娘娘请安。知了喝道:“大胆莽人!知道是当今娘娘还不跪下!” 胡僧冷冷一笑道:“姑娘此言差矣,小僧一不是大楚人士,二是修行之人,自然不受这规矩限制。” 皇后娘娘道:“无妨。听侯爷说,师傅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今日特别把师傅请来,就是想问个究竟。” 说着,皇后轻抬玉碗,知了盖了一张丝帕在上面。胡僧不过搭了一搭,就道:“行了,收起来吧。”便束手站在一边了。 知了道:“师傅怎么这么漫不经心?其他大夫都是望闻问切,又要问病家历史,您看皇后娘娘的过往药方,药渣都带来了。。。” 胡僧嗤地一声冷笑道:“不必麻烦啦。娘娘从此也不必再喝这些苦汤子了。” 皇后心下一震,心知不好,便咬牙道:“师傅有话直说,本宫今日既然冒险让师傅进宫,就是要一个明白!” 胡僧道:“好,小僧也就一句话:娘娘的身子是再无怀孕可能了,也就无需再补些什么了。” 晴天霹雳一般,皇后顿时脸色煞白,身子几乎支撑不住晃了几晃。知了急忙扶住了她,侯爷也大怒,喝道:“大胆!你可知罪!” 胡僧冷冷道:“这宫里的太医未必比小僧的医术差,只是宫里形势竟不容人说真话,娘娘若不想知道真相,把小僧也拉下去剐了便是。” 皇后一口气撑住道:“你们都住口!让师傅说!”又问道,“是否本宫再无药可救?” 胡僧也叹了一口气道:“娘娘的身子本是极不适宜怀孕的,就如同土地贫瘠,再精致的调养也只能结果为枳。以小僧推断,娘娘的两个孩子中,起码有一个也是气虚无力,若不好好医治,怕是难以成人啊。” 皇后娘娘顿时手脚冰凉,一串泪珠登时掉下来,道:“我那孩儿,求大师求他一命!” 这胡僧却也不是普通人。他虽剃度为僧,却不尊佛门法规,颇擅长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后来为本寺所不容,才在四处流浪,更是学会了些奇门法术,观星看相的本事。这一年来他在京城逗留才遇到黑水侯爷,成为黑水侯府的贵客。这一日他见太极宫东方紫云汇聚,幻化成龙,按相术说紫气东来乃是大吉之兆,真龙现身更是千载难逢的神谕。后来他又得知此日是皇后生子,他心下便知皇后必是诞下了真龙天子,若此时他助天子渡过一劫,于他修仙得道岂不是更近了一步? 想到这里,他便恭敬地答道:“医家本来该治病救人,只是小僧也需望闻问切才能诊断。” 话说到这里,皇后娘娘命知了即刻带小王子过来,为了掩人耳目,只说是为双生子祈福,把两个孩子都抱来。 且说这祈福殿处在一片宁静致远之处。周围古木参天,枝叶繁茂,所以周围虫鸣鸟叫,小兽出没倒也不稀奇。 胡僧一干人等本在殿内等候,突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所有声音都停止了,不足从哪里刮起一阵风,把各色经幡吹起,殿内铜铃也被吹得叮叮发响。胡僧从窗外看去:不得了!树林中的松鼠,小猴,小蛇竟无一不俯首不动。打远处,双生子的轿子正慢慢行来——胡僧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轿子中一定是天子来到,不然受这祈福殿灵性感召的小兽不至于如此反应。 只见知了带着两个乳娘抱下两个婴儿,虽长的一模一样且俊秀可爱,但是一个气色红润,目似星辰,另一个就瘦弱枯黄,眼神呆滞。胡僧上前查看了一番婴孩的气息脉相,又摸了摸了两个孩子的骨骼,大为称奇,道:“禀告娘娘、侯爷,以小僧看来,小公主龙睛凤目,奇骨灌顶,此乃是千年难遇的尊贵之相。” 侯爷道:“哎呀你这不是废话吗!小公主乃是嫡长公主,又是小王子的一卵同生,天下女子谁能与她的富贵相比!让你看的是小王子!” 胡僧心下嘀咕,怕是小公主的福缘可不止于此。但他没点明,又说:“敢问小王子是否进膳不香,时常吐奶?” 乳娘答道:“回大人的话,小王子平日厌食的狠,就是吃一点点,也经常都要吐出来。” 胡僧道:“这就对了”,又一拱手道,“娘娘大人莫怪小僧说话鲁莽,小王子是从胎里就带出来的弱症,就是俗称的骨头太轻。既然疾入骨髓,司命所属,别看有宫里的太医一天三顿地照看,怕也是不能久远啊。” 皇后娘娘眼前一黑,侯爷急忙问道:“高人,您可有解法?” 胡僧道:“治病也要讲个医缘,既然碰到小僧,小僧也倒有些办法。”说着,他抓起旁边的笔墨,狂草写下一个方子:天山上立冬之日开的雪莲,东北梅花鹿立春噬过的灵芝,西南大凉山里金丝猴采过的玄参,东海五磅以上大蚌产的珍珠,这些都细细地碾成粉制成小王子指甲盖大小的药丸,用上好的阿胶封好。也不能普通白水送服,用每年皇帝祭天这日,嵩华中恒衡五岳峰顶上的雨水煎一丸服下去。 胡僧又道:“小王子身子乃是阴阳大不调。若平日无事,延用此续命丹可保王子天年。但平日要多加注意,不能不补,也不能过补。小王子不能习武劳力,也不能劳心。只要随时保持在一个静止平和的状态,小王子才可享常人之寿啊。” 皇后娘娘此时已泪如雨下,她紧紧抓住手中的方子,道:“多谢高人,本宫必有重谢!” 胡僧狡黠地一笑道:“为娘娘效命,乃是小僧的福气。”他毕竟道行还不深,无法看得透彻,虽已见天子之颜,但岂乃双生子混淆,且年纪过小,身量还未长成,他若想攀龙附凤,鸡犬升天,此时只有两个都保住,将来有机会再一辩真假天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丽妃 这一日皇后正在两仪殿歇息,知了从宫外慌里慌张地进来。皇后不满道:“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没了规矩。” 知了赶紧屈了屈膝,道:“皇后娘娘,刚从紫宸殿传来消息,皇上要封佟嫔为丽妃!” “什么!”皇后登时柳眉倒竖,“佟氏这个妖魅惑主的小蹄子,入宫不过一年半载,竟爬的这么快!” 知了道:“皇上已下旨,说佟氏清雅温婉,甚得上意,特赐丽为封号。册封典礼几日后就进行,现在内侍省正人仰马翻地忙这件事,其他竟一概不管了。” 皇后轻蔑道:“不过以色侍人。”又一思忖,问道:“自佟氏入宫,皇上可曾临幸过其他殿?” 知了道:“除了到娘娘这里来坐坐,几乎就没有了。” 皇后心下知道大事不好了。论姿色,佟氏确实娇艳无比,能称得上是颜冠六宫,但能独霸龙床这么长时间,必有她的手段。若情况更糟,便是皇上对佟氏动了真心,那佟氏从嫔位能一直爬到皇贵妃,位同副后也未可知。 知了又焦急道:“娘娘快想想办法吧。皇上自从得了佟氏,那赏赐恩宠都快跟咱们两仪殿一样了!佟氏所住的三月阁现在更是狗仗人势,在宫中行走更是目中无人的不得了,连咱们两仪殿都在那吃瘪呢!” 皇后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好一个三月阁,之前皇上特赐她住三月阁,居然是这层意思!”又招来知了附耳指示了一番。 过了几日册封典礼后,丽妃特别来两仪殿谢恩。自她入宫,其实也来过两仪殿不少次了。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觉得两仪殿是那样的富丽堂皇,琳琅满目,皇后娘娘更是仪态万方,雍容华贵,如天上仙人一样遥不可及。今日,她作为皇上最宠爱的丽妃,身披金丝织锦羽缎,头戴玳瑁镶珠珊瑚钗,娇娇弱弱地将蜀锦青锻粉底的小鞋踏出皇上特赏她的富贵朝阳的暖轿,再打眼一看这两仪殿,“不过如此”她心下得意道。 待丽妃行礼过后,皇后娘娘上下打量着着这个红人。只见她神态悠闲,美目流转,肌肤胜雪,天生一副风流痴态。这太极宫的风水是好啊,养得出这样美人儿,怪不得迷得皇上五迷三道的。皇后娘娘按下心中妒恨,微笑道:“丽妃妹妹好久没来了。本宫这两极殿离妹妹的三月阁是远了点,如今天气寒冷,妹妹路上可安好?” 话说这丽妃出身并不高,并未得到太多宫中老人的教习,再加上上她是皇上登基后第一个宠妃,现在做人未免轻狂自满些。她未张口先笑道:“娘娘恕罪。并非臣妾不来请安,实在是皇上体恤,特地免了每日问安。这不是今日皇上知道臣妾要来聆听娘娘教导,特别赏了一顶暖轿,路上过来一点都不冷。” 皇后眉峰微微一挑道:“妹妹如今已是妃位,除了尽心伺候皇上,也要知道尊卑轻重,从此率礼宫闱,宜正敦典,克令克柔,主一殿之事,助本宫一臂之力。” 这丽妃只听到最后一句便道:“皇后娘娘教会的是,连皇上都说皇后娘娘身体不好,以后要臣妾学起来,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后宫呢!” 此话一出,皇后眼神立刻凌厉起来,但她登时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说:“皇上体恤后宫的恩情,咱们姐妹要谨记。皇上在前朝多少军政大事,千头万绪,咱们在后宫更要安分守己,为皇上分忧才是。妹妹以后有空多来坐坐,姐妹们和和气气的才好。” 丽妃心想:本宫恩宠不断,哪里有功夫到你这冷清的两仪殿来。她面上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便急不可待地回她的三月阁去了。 知了看丽妃走后,愤恨地说道:“娘娘也太纵容这丽妃了!不过是个妃子,得了几天恩宠,看把她狂的,眼里硬是没有皇后娘娘了吗!” 皇后冷笑道:“这丽妃是美,可惜太笨,不足为惧。今日一见,皇上能对她到几分几毫,本宫心里有数。前几日安排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知了道:“已经都告诉侯爷了,侯爷让奴婢回娘娘的话,绝对万无一失,娘娘就等着好消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失宠复宠 话说紫宸殿这几日突然人声鼎沸,政务不断。每日奏折几倍地增长,六部大臣竟轮番告病在家,剩下一些副手不敢主事,一点小事几个部门都要互相推诿扯皮,竟跑到皇上面前来打嘴皮子官司。皇上每日焦头烂额,搞上下平衡,根本无心顾及后宫。 这一日黑水侯爷终于送进一点好消息:西北狄人几个部落终于归降于大楚,他押着贡品和降书进宫奏报。 皇上大喜,特令皇后在两仪殿安排庆功宴为侯爷接风。席间,侯爷特别向皇上奉上两名狄人舞娘,说是部落首领的礼物,要为皇上献舞一曲。 这两名狄人舞娘肌肤胜雪,身材纤长,面容艳丽,舞动起来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风情万种。把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且两名舞娘粗通汉话,对谈起来颇有些娇憨天真的意味。逗得皇上不禁哈哈大笑,一扫多日政务的阴霾。 席毕,由皇后娘娘奏请,把两名舞娘留在宫中,安排在香梨园里,随时伺候皇上。从此一连数日,皇上不是在紫宸殿里忙碌,就是去香梨园看歌舞。 这一日,皇后招来丽妃叙话。只见丽妃眼窝青色的,神色恍惚。皇后假意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就快回你的三月阁休息去吧。” 丽妃口未张,眼圈倒是先红了,道:“启禀娘娘,臣妾并没有不适。臣妾想陪陪娘娘。” 皇后叹了一口气道:“妹妹的心思本宫明白。妹妹还年轻,本宫只劝妹妹一句:宫里时日方长,姐妹们要互相照看着,不然孤灯冷殿,谁的韶华能熬过这清冷呢。” 丽妃听闻此言,更是登时眼圈红了。 皇后又道:“不过呢,皇上最近忙于政务,是有些日子不来后宫了。” 丽妃恨恨地道:“还不是那两个蛮夷的狐媚子日日纠缠着皇上,皇后娘娘可要好好治治她们!” 皇后笑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她们倒是进贡给本宫个乐子”,说着从炕桌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方,“你且见过,那两名女子发黑如漆,面白如玉,腰肢细软,柔美不可方物,我见犹怜,更何况男人。据她们说,她们从小就服用此方,见过她们的人无不为之倾倒,在她们部落,不知有多少少年郎为争夺她们拼死一搏呢,所以啊,特此进献给本宫。” 丽妃闻此,忙不迭地查看,只见此方上写着惹意牵裙散五个字,心想不知这是何方,若是有此神用,倒不妨一试。心下便急急地记下方子。 皇后见她内心默诵的样子,估摸着她也记得差不多了,便笑道:“不过本宫是不信的,咱们大楚女子要端正贤淑,克赞恭谦才为上。妹妹看着,这方子本宫就此烧毁,免得惹出什么笑话来。” 说着,皇后便把方子放进暖炉里烧成了灰。 丽妃若有所思地回道:“谨遵娘娘教诲。臣妾就此退下。”便走了 知了看她走后,便道:“娘娘,这个方子可是侯爷费了好大劲才让那胡僧淘换来的,娘娘就这么白白给丽妃了?要是这个丽妃从此翻身,再获恩宠可怎么办!” 皇后冷冷道:“那两个舞娘只能让皇上一时新鲜,丽妃迟早要被皇上记起来的。但是这次本宫要她永远被皇上憎恶。你且关照着底下,不论丽妃要什么药材都要给她,本宫就让她得意这最后一次。” 自从丽妃从皇后那里偷来惹意牵裙后,便加紧调配,日夜服用,只见她越发地粉雕玉琢,杨柳细腰,顾盼生姿。皇上偶一见她便被迷的神魂颠倒,不知所以,从此夜夜在三月阁留宿,甚至耽误早朝,弄得朝臣议论纷纷。就这样,丽妃怀孕了。 皇后知道这个消息后,便散出消息,称丽妃已怀有龙种,不宜再侍寝,她有意要挑选世家女孩进宫候选。丽妃怎么可能再让到手的隆恩溜走,便更大剂量地服用惹意牵裙散,保持自己的姿色。 这一日丽妃来两仪殿问安,皇后上下看她,只见她脸色红润异常,皮肤细嫩光滑,若不是看她高高挺起来的肚子,谁知道这个容光焕发的女人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呢。 皇后微笑道:“丽妃妹妹快请坐,难为你这个月份了还要来给本宫问安。” 丽妃高兴地回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一点都难为,太医说臣妾身子强健,将来生的孩子一定白白胖胖的。” 皇后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道:“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啊,连怀着孩子都这么美丽动人。想当初本宫怀双生子的时候,那真是形容枯槁,脸色难看。别说皇上,连本宫自己都不想照镜子呢。皇上最近还是经常到妹妹那边去?” 丽妃心知一定是惹意牵裙散的功效,便掩饰道:“皇上怜惜臣妾,倒是还经常来看看。” 皇后道:“本宫知道妹妹怀孕辛苦,有意叫宫外多送几个人来伺候皇上,皇上竟是连看都不要看的。” 丽妃赶忙道:“臣妾谢皇后娘娘,只是臣妾现在精神还济,伺候皇上也还周全。” 皇后道:“妹妹那就多多辛苦,本宫这里也就不用妹妹来问安了。来人啊,把丽妃好生送出去!” 丽妃走后,皇后叫来知了查问丽妃这半年来的用药,知了答道:“按照娘娘的吩咐,丽妃用药一概不用限制,这半年来,太医院的曾青,白石竟有一半是三月阁要去的。” 皇后闻此,终于露出一个狠毒的微笑道:“本宫忍气吞声了这半年,定要看佟氏的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怪婴 一个月后的一日,皇上和皇后正在共享天伦之乐,三月阁突然报来消息:丽妃胎气动了怕是马上就要生产了!皇上急忙命人起驾前往三月阁,皇后也抱着小王子和小公主凤驾随行。当他们来到三月阁时,场面已一片混乱,太医来报,说是丽妃娘娘的胎像突然有异,实在是不好诊断。皇上焦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医不是一直说丽妃的胎像平稳无事么!怎么好好的又有异象了!!” 皇后安慰皇上道:“皇上切莫着急,丽妃的月份大了,这起居饮食一不小心就会导致胎动,咱们且等看看。” 就在这时,只听丽妃几声带血的嘶吼,突然一切都安静下来了。一个稳婆推开产房的门,用一块白布抱着一个孩子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是个。。。是个。。。” 皇上急道:“大胆奴才!丽妃诞下龙子还是龙女你都禀告不清吗!” 皇后低下身,翻开白布瞧了瞧,脸色登时大变,道:“皇上,这!” 皇上连忙翻开襁褓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是个不人不鬼的畸形!只见孩子全身铁青,脸只有一半像人,另一半竟是如同鬼剎一般可怕,孩子两只手都没有发育成型,如同牛羊的蹄子一般! 皇上惊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不是朕的孩子!” 皇后喝道:“还不将这个怪物抱下去!”转身又跪下道:“陛下!臣妾治理后宫不善,今日竟令陛下见到如此场面!臣妾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处置!”说着,在场的众人也急忙跪下,内外一片安静,奴才们不知即将发生什么,只祈求这三月阁的怪物不用牵连到自己。 皇上心中悲痛气氛至极,竟不知如何反应。丽妃漂亮艳丽,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多少次丽妃说定为他诞下一个漂亮的男孩,他不禁回忆起那些与丽妃甜蜜的日夜,那些他傻傻地对着丽妃的肚子轻轻讲话的时光。。。对于这个孩子他不知道寄托了希望,甚至。。。甚至在他发现轸的身子不济时,他心里将储君的位置多少倾斜向了丽妃的孩子。此情此景又让他多么地难堪心酸,他真愿这个孩子从来没存在过!这些人,参与到丽妃怀孕事中的人都该杀!想到这里皇上含泪的双眼突然射出两道寒光,他扫射着满地的奴才,不知道用谁的性命来抚平自己的怒气。满地的奴才瑟瑟发抖,所有人都害怕被皇上看中,气氛紧张到轸王子突然吓得都抽泣起来,皇后也不敢起身安抚。这时,只有两岁左右的珍公主摇摇摆摆地走上前来,用自己小小的手抱着皇上的大腿。 皇上低头一看,珍公主小小白净的脸色努力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乌溜溜的黑眼珠担心地看着自己,牙牙学语道:“爹爹。。。爹爹。。。不哭。。。” 皇上叹了口气,抱起珍公主在自己的肩头,他突然嗅到了幼儿身上那种独有的、暖暖的奶香,皇上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他想到这才是朕的孩子。朕的孩子应该是这么可爱、懂事!他全心全意地怀抱着公主,将眼泪狠狠地擦在公主的背上,转身道:“丽妃诞下怪婴,实属不详之兆,有妖魅作乱之像。召祈福殿来做法除妖,丽妃及三月阁众人由皇后处置。” 说罢,皇上便抱着公主带着王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三月阁。 众人恭送皇上离开后,皇后站起身来。她凌厉地看着三月阁,颁下谕旨道:“丽妃诞下怪物,祸乱后宫,这三月阁必有蹊跷。来人,把三月阁给本宫上上下下都搜一遍!” 可怜那刚刚生产的丽妃,还正是衣不遮体气若游丝的时候便让一帮粗手大脚的奴才从床上扯起来,赤脚站在地板上。地上乱七八糟都是被翻被砸的物件,甚至砸碎的瓷器就在她的脚边。她的近身侍女哭喊着:“你们干什么!娘娘刚刚生了孩子,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听闻此言,正在查抄的知了便恶狠狠地将侍女推在地上道:“什么孩子!皇上皇后娘娘都说了,那是个怪物!来人,把这个小蹄子按住了,她身上必藏着什么!”只见上来个把太监,把个哭喊不止的小侍女剥到只剩亵衣,稍有反抗便是拳脚相加。 不一会,知了便来回禀皇后,“娘娘,在丽妃寝宫发现药方,还有她未用完的药材。” 皇后听完,终于露出多日来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吩咐道:“知了,将药方送到紫宸殿去,就说佟氏滥用胡方禁药,魅惑皇上,祸乱后宫,今日诞下怪物,才露出马脚,请皇上处置。” 知了问道:“娘娘,皇上不是刚刚下旨让您全权处置三月阁吗?还送什么药方,娘娘不如立刻将佟氏押解冷宫,也省得皇上烦心。” 皇后冷笑道:“佟氏已是妃位,除非皇上能褫夺她的封号,不然本宫处置她就是逾制。皇上盛怒之下,本宫不得不小心。且皇上对佟氏难免有情,只有佟氏自甘堕落咎由自取,皇上才能自断孽情,以后也能学个教训!” 这时从寝宫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丽妃刚刚从一切混乱中清醒过来,便把她亲生的怪婴扔在地上。她身体还是十分虚弱,但竟能拼命与试图阻止她的太监宫女撕扯着,赤脚蹬在一片瓷器渣子上,顿时那白嫩的小脚被划出了一地的血。她尖叫着:“让我见皇上!让我见皇上!臣妾冤屈啊!皇上臣妾冤屈啊!” 不多时,皇后便拿到了来自紫宸殿的口谕,佟氏被废除一切封号地位,由皇后处置,此事不必再上奏。皇后稳操胜券地站起来吩咐道:“知了,把佟氏和她那个孽障带过来!” 知了道:“娘娘,那佟氏已神志不清,怕是她吐出什么不好的字眼再冲撞了您。” 皇后微笑道:“一场姐妹,本宫送她最后一程。” 说着,几个人将几近疯癫的佟氏扔到皇后面前,皇后看着面前这个披头散发苍白憔悴的女人,哪里还有一点点以前丽妃那种不可一世珠光宝气的样子。 佟氏啊佟氏,你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完全是你自找的!皇后威严地道:“罪妇佟氏,私用禁药,妇行有亏,媚惑上主,今诞下怪婴,祸乱后宫,欺君罔上。奉天诰命,废其封号,打入冷宫,其子处死,以正宫闱!” 佟氏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听完谕旨,她硬硬地抬起脖子,两只眼睛宛如射出无数颗钉子,恨不得杀死面前这个毒妇。“是你设计的我!”佟氏嘶叫道,“皇后你好毒的手段!让我见皇上!让我见皇上!是皇后陷害我!是皇后给我。。。!”话音未毕,佟氏便被一个太监打晕在地了。 “还不快把这个罪人押至冷宫!”知了看见皇后脸色不好看,忙吩咐几个太监把佟氏拉出殿去。 “知了姑姑,这个怪婴怎么办?” “找个墙角埋了!这种事别让娘娘知道烦心!” 是夜,知了手法轻柔地为皇后按摩着太阳穴。皇后脸色阴沉,知了小心翼翼地开导道:“娘娘今日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皇后正在闭目养神道:“这次多亏本宫布局早,不然今日佟氏生出的可是一个男孩。”又问,“那药方你可处理好了?” 知了毕恭毕敬地回答:“已经按照娘娘吩咐,把药方销毁了,以后无人胆敢提及此方。”想了想又道,“娘娘,其实太医说了,这个方子其实也有些功效。。。不如留下来,以备不时只需呢。” 娘娘瞪了知了一眼,道:“你当这方子是好玩的本宫告诉你,这惹意牵裙散号称能返老还童,让女人青春不老,其实是以极大损耗体内精神气血为代价。短时间内确有奇效,可是时间一长,这人体就如同被蛀空一般,只剩一层皮囊。这时只要一断药,就会被打出原形,形如鬼魅一般可怕!” 知了思想之下,好不恐惧,忙问道:“那佟氏?” 娘娘冷笑道:“佟氏能有今日,也是自己贪心不足作践至此。本宫也不必杀她,留着她也好给后宫做个警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选秀 三年一次的选秀又要来了。皇后这次严阵以待,她心里明白,即便有再多的不情愿,她也无法阻止皇上有充实后宫繁衍子嗣的行动。她只能把自己的中宫之位守住,平衡各方势力,防止一党独大。自从佟氏被贬,皇上却出乎意料地更加放纵滥情。今日是留宿在香梨园的舞女那里,明天又是什么花草房里弄花女。这么一来,后宫的丫头们人心浮躁,一个个开始描眉打鬓,浓妆艳抹起来。她们知道,只要被皇上看上,就能摆脱奴婢的操劳,飞上枝头变身为主子娘娘。若只是些出身低贱的宫女便也罢了,就算是生出孩子也不过是封个御女,皇后并不以为然。但是更难以摆平的是前朝的议论。后宫与前朝休戚相关,皇上选秀添子都事关国家社稷。如今后宫凋零,皇上更是子嗣单薄,本来予国已是不幸,更已经有人纷纷私语,称黑水侯爷在朝堂上结党营私,皇后在后宫一手遮天,这天下竟是要听黑水氏的了! 皇后知道,这些流言蜚语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在皇上心里落下影子,她和黑水氏都会走向万劫不复之地。只有中宫皇后做出端正仁和,大度忍让的姿态,才能平息一切纷争。这秀不可不选,但是选出什么人来,可不只是由皇上一个人定。! 这天皇后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她是要在秀女殿试这一天给这些未来的“姐妹”一个下马威,服装头饰虽不灿灿夺目,但却是名贵至极,再陪着她那捻金暗纹黑色朝服,更显出她的尊贵的地位。知了在旁打点着说道:“皇后娘娘今天真是秀丽端庄,倾国倾城。待会皇上一看娘娘,谁还去理那些庸脂俗粉。” 皇后眉头紧蹙,根本听不进知了的话。她今日早起就头痛难忍。早几天,黑水侯爷便把秀女的名单送来了。除了按照惯例,各州府所选的佳丽,更有王公大臣、宗亲重臣保荐的黄花闺女。皇上后宫空虚,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个夺取势力的大好机会。皇后一看那名单,就知道以后的宫里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和黑水家敌对的势力将纷纷来到这太极宫里和她厮杀。从今日起,一场看不到硝烟的战争已经在这后宫打响了。 谁知待她抵至紫宸殿时,值守的太监却跪地禀告道:“皇后娘娘请稍候。皇上还没有到。” 皇后微恼道:“大胆的奴才!今日是什么日子,竟然不给皇上仔细提点着!本宫看你们一个个活的都不耐烦了!” 值守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回道:“禀告娘娘,并非奴才不提点,昨个皇上也知道今日兹事体大,所以没召见任何一位主子,只是去兆祥所看了看小王子小公主,谁知道昨夜就留宿在那边了。。。” 皇后又追问道:“兆祥所?那昨夜是谁伺候的?” 太监含含糊糊地答:“奴才不知。。。只似乎听说是一位奶妈。” 皇后听毕气的一腔子黑血在胸口翻腾。珍早就断奶了,只是轸身子弱,一直留着一位奶妈吃人奶滋补。轸的那个奶妈,皮相普通,只是皮肤嫩滑奶白,胸部饱满,奶汁源源不绝。多少次在皇后面前回话的时候,奶水都打湿了前襟。想到这里,皇后仿佛都能看到这个贱货是怎么勾引皇上而皇上又是怎么乐于接受的。 知了看皇后气的银牙紧咬,忙连忙小声叫到:“娘娘,娘娘,您看是不是先扶您去偏殿等一等?” 皇后回过神来对知了吩咐道:“断不能留这个贱皮子再在兆祥所!她既然已经伺候过皇上,你找个宫墙角的屋子让她搬走,算是本宫封她的!别让她在本宫和皇上面前晃悠!” 知了安慰道:“皇上想来只是一时兴起,见不到自然不会记得她是哪个。娘娘别为了一个糊涂东西气坏了自己。” 皇后只感到阵阵心寒。纵然她是全天下最高贵的女子,可仍然无法制约自己的丈夫。她出身不凡,家教严格,相貌姣好,善治后宫,还为皇上生下双生子,按说她这个妻子不可谓不贤惠不尽职。这个可皇上依旧不满足,每日就在她的眼下莺莺燕燕,插花弄草。众人只道是没人能越过她的份位,让她不必在意。可谁又能懂她的委屈难过,皇上又何尝曾来问问她的心思呢?因为她的丈夫是皇帝,她便连一句拈酸吃醋的话都不能对他说,说了便是不端正大气,不配做皇后。皇上和她已经多久没有像平常夫妻一样,好好说说话,调笑一番了?昨夜皇上一时兴起,她便要收拾残局,今日皇上选秀,她还要含笑作陪。她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堵塞着难受,几乎要掉下泪来。 正想着,周围奴才一阵高呼“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赶紧定了定神,换了一张笑脸。只见皇上牵着两个孩子,带着一队人马已经到达了紫宸殿。 皇后急忙接过孩子们,给皇上问了安,又道:“皇上吉祥。可是孩子们有什么事要带过来?” 且说皇上昨日留宿在兆祥所,今日又贪睡起晚了。他心知一定有人递消息到皇后那里去了,他也自觉理亏心虚,怕皇后当面质问。便带着孩子们过来,希望能将此事遮掩过去。此时,皇上便哈哈大笑道:“孩子们很好,今日带他们过来玩玩。毕竟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嘛!” 皇后难为道:“这。。。今日有小孩子捣乱不好吧。。。” 皇上看皇后并没有发难的意思,便道:“以后还要在一个宫里生活呢,让孩子们早点认识认识点好。” 说罢便摆驾进殿,皇后也只好无话。 这时正值午时,可怜那些年轻秀女白白在烈日下等了半天,有的人流汗不已,脸上的妆都花了。体弱的已经开始晕眩的晃晃悠悠,哪里还有一点淑女仪态。 皇后心下好笑。就这些秀女的素质,也不足为惧。谁知皇上倒是兴致勃勃,问道:“内侍府说有一对姐妹都在殿试之列,是哪两位啊?” 旁边太监连忙道:“是闽州府的钟铃语,钟铃音。” 皇上看秀女中有两个轻轻的抬起头来,问道:“是你们俩吗?” 两人忙恭敬地答道:“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奴婢正是。” 皇上听到道:“声音清脆婉转,配得上你们俩的名字。留牌子吧。” 太监忙宣旨:“闽州府钟氏留牌子!” 皇上又看到一个女子头戴紫珠小银鱼络子,又点到:“哎那个带小银鱼的是谁?” 那女子听到皇上点名,便活泼地一笑回道:“给皇上皇后请安,奴婢叫夏鱼儿,是瀛洲人士。” 皇上看到她如此娇憨动人,便道:“明眸皓齿,粲然夺目,好!留牌子!” 太监又宣道:“瀛洲夏氏留牌子!” 皇后暗自气恼,皇上真是乱来,随便什么人都留下!以为这后宫是什么!她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英明,以臣妾看,各位妹妹都是明艳动人,不分上下。您看,这位常州唐氏,贤良淑德,蕙质兰心,不知您可否合意?” 皇上随便溜了一眼道:“好,皇后喜欢,留下!” 皇后眉心一蹙,看来黑水家送来的这唐氏姿色略差,即便留下也难得恩宠,不能助中宫一臂之力啊。 皇上随即又点了几个,兴趣不再,便抱起孩子到他的龙椅上,懒懒道:“轸儿珍儿,你们也下去看看!” 皇后一听李德报的那几个名字便心中一阵气狠,这几位都来自朝中和她黑水一贯作对的大臣家里。难怪皇上兴趣缺缺,看来是早就定好了人选。 皇后也想赶忙结束这场荒谬的选秀,便连忙阻止道:“皇上,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别坏了您的大事。” 皇上道:“朕的孩子最懂朕的心,让他们下去看看,要是有眼缘的,那必是一家人嘛!” 这轸儿自小没见过这么多生人,早吓得躲在皇上的臂弯里,怎么劝都不肯下去。倒是珍儿,也不用人抱,从龙椅上自己跳下去,溜溜达达地在秀女中穿梭。 珍儿多年后还记得这一幕,她见这些女子韶华年纪,服饰华丽,打扮的不必她的母后差多少。却一个个如同宫里的女婢一样低着眼睛,姿态卑微。 她看着看着,突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气息,她停在一个女人面前。这个女人抬起眼睛温柔地对珍儿笑了一下。珍儿忍不住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回头叫道:“父王。。。” “怎么?”皇上看得饶有兴致,“珍儿喜欢她吗?” 珍儿点了点头,皇后喝道:“珍儿!不许胡闹!回来坐着!” 皇上阻止道:“哎,你让珍儿说!珍儿,你为什么喜欢她啊?” 珍儿想了想道:“她闻起来像糖,有香甜之气。” “像糖?”皇上有了兴趣,“这是谁?上前回话。” 女人怯怯地上前跪安,道:“给皇上皇后请安,奴婢杨州温子蕴。” 皇后打断道:“是用了什么地方的胭脂水粉吧?皇上有所不知,这女人的胭脂水粉各地有不一样的配方,所以气味有所不同。珍儿从小没见过外面的东西,所以不知才大惊小怪。” 皇上有些不悦道:“温氏回话。” 温氏回道:“娘娘所言极是。奴婢出身扬州,家里经营养蜂的生意,所以奴婢所用之物都沾染上些许糖味也未可知。” 皇上看着这个女子,即便她上前回话,也先小心地牵好公主,便微笑道:“倒是有些意思。留下吧。看看以后珍儿是不是还能闻到这香甜之气。” 多年后,珍公主曾经问过温娘娘,可曾怨恨过黄口小儿的一句戏言,就圈囿住了她的一生在这高墙之中。温娘娘只是用她不老的眼睛那样温柔的笑了笑。怎么能怪年幼的公主呢?女人这一生的命运就是随波逐流,被他人摆弄而已。温子蕴家境比不上京城的豪门贵族,姿色也不过是清丽,若不是她宗族里待选的秀女临时生病,也本轮不上她来京城。家里人本只打算把她许配给刀笔小吏也就罢了,哪成想她入了公主的眼缘,竟能在众多佳丽中脱颖而出。成为皇上的女人,当然是能给母家带来无上的荣耀和赏赐。但是后宫内的凄风苦雨,漫漫长夜,又有谁来可怜可怜这个无辜的姑娘呢。 一场选秀持续了三天之久,三天来,皇后严阵以待步步为营,简直比皇上还累上一万分。当晚皇后唤来知了为她按摩经穴,不禁抱怨道:“这三天本宫时时心力不支,多少次都想撒手不管了,可是你看皇上,简直是漫不经心,今天坐到一半,把那几个宗亲力保的秀女点完就走了,还得本宫住持一切,这让外面听了去还不知道怎么胡说呢!” 知了边替皇后轻轻按摩边回道:“多亏娘娘贤德大方,以奴婢看,早就应该散了,弄那么多人来扰乱皇后!还嫌后宫不乱吗!” 皇后笑道:“这乱自有乱的好处,乱中取胜。只有她们自己乱了,本宫才能治住她们。” 知了道:“娘娘自是胸有成竹,可是只怕她们却只会乱来。。。” 皇后知道这话里有话,道:“你有话直说。” 知了看了看四下无人,便道:“娘娘恕罪,奴婢今天奉命去探视各处的秀女,只听见一个秀女的贴身嬷嬷教她尽快侍寝,尽快获宠,这样她母家在前朝的势力才能稳固。。。” 皇后听后倒也不恼怒,冷冷问道:“这是谁家的秀女?也太心急了吧,想扳倒本宫和黑水族,难道是在一朝一夕吗?宫里的日子长着呢,现在竟如此按捺不住。” 知了急忙跪倒:“娘娘息怒!此女名叫红燕轻,乃是内书常侍大人家的秀女。” 皇后听毕不觉冷笑一声,果然!内书省具有谏议朝政的大权,和她哥哥黑水将军所住持的尚书省势不两立。之前外面议论后宫清冷,皇上子嗣孤单,全身因为皇后和黑水氏霸道,这谣言恐怕就是出自红常侍一党。如今宫门一开,前朝的斗争势必会蔓延到后宫来。眼下朝中很多人对黑水氏不满,这次选秀就是他们钻营上位的大好机会。恐怕这么想的,不止是红燕轻一家。。。 想到这里,皇后吩咐道:“本宫罚了。从明日开始,先安排出身低的秀女侍寝。其他,待侯爷进宫时再与本宫慢慢商议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密谋 第二天,黑水侯爷借着送贡品给秀女的机会来到两仪殿。他还未落座,娘娘便喝退了众人,吩咐知了呈上一份整理好的单子。上面清楚地表明昨日皇上钦定秀女中,有几位出身背景值得特别关注。黑水将军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和黑水敌对、且母家显贵的女子足有好几位! 皇后道:“哥哥看看吧。昨日她们既已进宫,想必很快就会侍寝争宠。这后宫前朝休戚相关,咱们还是及早应对才是。” 黑水侯爷安抚道:”娘娘不必介怀。她们是能进宫,可进宫后能做什么还不是要娘娘说了算!“ 皇后道:”哥哥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到处都在传本宫悍妒恶毒,故意使皇嗣凋零,这话要是让皇上在意,咱们可死无葬身之地了!“ 黑水侯爷转念道:”娘娘考虑的周全。如今咱们黑水家在前朝后宫都手握实权,想来一两个宠妃也不能如何。只是这皇嗣是能扳倒一切的关键,若名单上的这几位诞下皇子形成夺储之势,那么咱们的境遇就要艰难许多了。。。“ 皇后道:”这个本宫岂能不知。所以本宫先安排出身极地的秀女侍寝,只是防的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她们人数众多并源源不绝,本宫且能。。。“说道此处皇后压低声音道,“岂能个个都像当年的佟氏那么对付。。。” 黑水侯爷沉静了许久,突然开口道:“我这里还有一计,只是看娘娘能不能狠下心。” 皇后道:“你且说来。” 侯爷道:“看着情形,弄不好皇上已经对咱们不满了,只是皇上还忌惮着黑水军的势力,且还有嫡子这一层。咱们若不能先下手为强,只怕以后会更加棘手。” 皇后思忖道:“你的意思是劝皇上立储?本宫不是没想过,轸儿是皇上的嫡长子,想来也是顺理成章,可他毕竟年纪还小,还未开蒙啊。” 侯爷摇了摇头,“本朝是立长还是立贤并没有一个定论。且皇上对嫡子一事向来存有心结。。。轸王子若作为唯一的候选皇子,也难以服众,这个时候若强行立储,恐怕会适得其反。” 皇后听闻此言,两眼定定地看着侯爷。侯爷长叹一声,道:“我且问娘娘一句:皇上与娘娘情分如何?若要娘娘在轸王子和皇上中选择一个,娘娘如何决断?” 皇后声音嘶哑道:“哥哥你这是要我去死啊。。。” 侯爷道:“皇上如何登基,黑水家如何发家,你都是知道的。如想要保黑水家根深蒂固,下一届的皇帝必须带有黑水家的血脉。” 皇后紧张道:“哥哥你不要糊涂啊,咱们家的势力并未可以只手遮天!再说前朝还有宗亲和重臣,绝不会看着咱们。。。”说到此处,娘娘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造反!” 侯爷道:“娘娘且宽心,我并不是要学那杨坚王莽之流。我自有一计,咱们只是要保证,轸皇子将是皇上唯一的选择。” 皇后顿时心下已明白的七七八八,她已不能生育,皇上对她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不如说冷淡来的好些。近来皇上因对前朝黑水派的嫌恶已经迁怒到她身上,若以后再有出身高贵的嫔妃得子,那她的境遇就更加岌岌可危。轸的身子又不济,将来如果得不到君主之位,那她好些是落个手中无权的太后摆设当当,若差些。。。 侯爷似看透了她的心事一般轻轻地说道:“先皇时代的几个皇子夺嫡,那情景你是知道的。” 娘娘心下一横道:“我自是粉身碎骨也要扶我的孩儿上大位。只是哥哥你这计谋是否妥当?又要何时动手?” 侯爷笑道:“既然是大计,自然需要走一步看三步。娘娘且用当下的侍寝拖延着,臣不日就会让永王来协助咱们。“ 娘娘不解道:“永王?他不是求仙问药,早就不问朝事了,哥哥如何能说动他?” 侯爷道:“凡人六根不净,尘缘未尽,私心作祟,又如何能得道成仙呢。娘娘且附耳听来,臣自有妙计。。。” 俩兄妹便在这高堂阔宇间一直密谋到太阳偏西。临走时,侯爷略滞了一下,还是道:“臣知道娘娘以后要苦了。只是娘娘多想想轸王子,多想想黑水族。。。” 娘娘苦笑了一下道:“本宫知道这一步一旦迈开,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为了轸儿和母家,再苦本宫也要撑住。兹事体大,望哥哥在前朝也要收敛些。” 黑水将军深深地给娘娘地拜了一拜,便出宫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永王 两个月后,皇后特携永王的请安折子来到紫宸殿。皇上看毕请安折子,问道:“老四多少年来一直云游在外,连年节都不曾回来,怎么突然就要带王妃来问安了?” 皇后笑道:“皇上有所不知,永王妃有喜了。前儿个永王妃还托人给臣妾带话,说让臣妾求求皇上管一管永王,别以后野马似的在外面跑着,王府里十天半月也不见他。” 皇上倒也意外,“永王妃居然有喜了?” 皇后道:“此事臣妾怎敢撒谎。说是永王一个月前回府为王妃庆祝寿辰,王妃当日发愿希望能有孕,这不是诚意感动了上天,这个月果然应验了。” 皇上点点头道:“这倒是个喜事,你去好好安排,朕要设宴招待永王夫妇。” 皇后接旨后自去安排,皇上倒是冷笑一声,有喜?永王? 原来这永王排行老四,在当皇子时,就不思进取,反而对神鬼佛道特别有兴趣。那时候他刚娶了王妃,却迷恋练什么添油功。话说这添油功乃是道家中一门旁门左道功夫,道家认为常人皆可有百年寿命,而男子多早死于女子,这是因为自性如灯,精神如油。若纵情声色,必会早早油尽灯枯。而男子气脉上升频繁,多有耗费“灯油”的举动,所以要想保持青春不老、年轮回转,首先要保证性、命双修,将男子精华储藏于体内,精气神三宝无缺,是为添油接命功也。 永王痴迷于此功,结果被王妃哭哭啼啼地告到当时的贤德皇后那里去,贤德皇后和父皇都十分震怒,大大叱责了四皇子一通,让老四丢尽了颜面。从那时起,老四和王妃的感情就开始不好,更糟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添油功,老四再有没有所出。想到这里,皇上唤来李德道:”你去永王府那边探一探,永王还有王妃这一个月可曾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 过不了几天,宫内设宴,除了皇上皇后永王夫妇外,作陪的还有已进宫的秀女们。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既有珍馐美酒,又有歌舞相伴,简直堪比天上人间。永王被安排在皇帝的右下首,看着这熟悉的情景,还有上位那不甚熟悉的新帝,永王不由地恍惚起来。 多少年前,如今的皇帝,当年的三皇子绝没有如此这般君临天下的威风。那时候三皇子的身份十分尴尬,他是父皇前一个皇后所出的嫡子,本十分尊贵。可他出生后不久,皇后便死了。后来,父皇又立了贤德皇后,贤德皇后又生了九皇子,他的嫡子身份便没有九皇子来的那么有分量。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立储这件事终于被摆到了各位皇子的面前。当时的局势十分紧张,朝中被军功赫赫的大皇子和最得宠的九皇子分为了两派。父皇本来想要靠制衡这两派维持秩序,谁知后来斗争愈演愈烈,事情便失去了控制。先是不少皇子重臣都卷入厮杀中,朝廷内耗损伤严重。后贤德皇后企图干政,秘密联系她的母家要硬立九皇子为储君。与此同时大皇子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竟要和九皇子及皇后和决一死战。两边遂集结了兵力,不停地火并。朝堂上下顿时一片腥风血雨,边境也开始不稳起来。父皇被气的旧疾发作,生命垂危,最后实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想起这个因为身份尴尬一直被排挤出政治中心的三儿子,便将军符托付给他。三皇子手握大军加之出兵正义,竟所向披靡,无往不利。乱军中,大皇子和九皇子都不知为谁人所杀,三皇子班师回朝时,父皇已经奄奄一息了。此后,世人只知道三皇子平内乱,救国家于水火之中,是能定乾坤之才,这样皇上临薨前立他为储君并下令殉葬了贤德皇后。三皇子即位成为天承皇帝,立内乱中的功臣黑水家的女儿为皇后。天承皇帝处理了不少当时卷入夺嫡的皇子和大臣,期间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老四因为早年添油功事件被太医诊断为以后难有子嗣,便羞愤出走皇城,在外面修仙问道,反而因祸得福,没有被牵连进内乱,因为保全了永王府上下。 “老四,老四?”皇上看着出神的永王,笑问道,”想什么呢?“ 永王呆呆地看着皇上了一刻,便顷刻回过神,拱手道:”皇上莫怪罪。只是臣弟多年来飘流在外,已经许久没欣赏过如此曼妙的歌舞了。不由地看呆了。“ “老四啊“,皇上不禁哈哈大笑道,”你从小就是这么个古怪脾气。对了,皇后说了,让朕拘一拘你,不让你再到处乱跑了,如今更要在府里好好陪陪王妃。“ 永王忙答道:”臣弟惭愧。臣弟饱食俸禄,却从未好好报效皇上的恩情,如今还要皇后娘娘来操心我的家事。臣弟想好了,以后就听皇后娘娘的话,在府里治理家务,在京城为皇上尽心尽力。“ 皇上听闻此言不禁问道:”那么你再不去那漫天遍野求仙问道,找什么世外高人了?“ 永王羞愧一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法眼。臣弟不必去那荒山里修道了,臣弟已经将高人寻到了。现在就在臣府里带着臣弟修行。¨ 皇上听到这里不禁道:“老四,王妃这刚刚有喜,你又把什么高人弄到府里弄什么修行,这恐怕不合时宜吧。” 永王道:”皇上不知,这大师那是西域得道高僧,擅长占星卜卦,修心炼丹。“又特别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臣弟也不瞒皇上,这次內妇有喜,多亏两个月前臣弟服了大师一丹。所以臣弟特别请大师到京城为臣弟指点一二。“ 皇上听闻至此,也不禁动心。凡君王莫不以天子自称,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对抗时间的流逝和病痛的折磨。皇上亲眼见到他的父皇临死前怎么皮肉脱相,苦苦挣扎,因为药石无效,最后受尽苦楚还是溘然长逝了。且皇上膝下荒凉,若此僧能助永王得子,想必对皇室血脉将会大有裨益。 永王看皇上颇有心动的意思,便试探道:“皇上如果想召见此人,臣弟可以将他带入宫中。皇上可当面检视,一看便知。” 皇上抚掌道:”甚好。你且将此人带到祈福殿。朕倒要看看他的真伪。“ 永王领旨回座,众人见二人窃窃私语,心下好奇,皇后目睹一切,却也不发一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胡僧入宫 不日,永王带高僧进宫面圣。半路偏巧遇到两仪宫的知了。知了上前一看,这高僧不是别人,确是当年黑水将军偷偷带来给皇后诊脉的大师!她便拿腔调拿势道:”永王吉祥。皇后娘娘今日知晓永王爷带高僧面见圣上,皇后娘娘特别下口谕:皇上乃是万金之躯,大师应尽心服侍,不得怠慢。“ 这胡僧本散漫惯了,哪里受得这些规矩桎梏。只是他心心念念惦记那轸宿出世的真龙天子。近来他又淘得一些上古部落的秘闻,上面记载若想要得道成仙,必得真龙之养。真龙出世,百年难遇,成仙的机会也就是这么一次,天下修行人无不趋之若鹜。若错过真龙,那还要再等百年。胡僧思索着真龙必是在这太极宫里的双生子之一,如果能守在宫里,那么真龙显出真身之时,便是他成仙的日子。想到这里,胡僧倒是恭恭敬敬地鞠躬回道:”小僧谨记娘娘教诲,自当尽心竭力。“ 这边皇上见到这胡僧自是来了兴趣,他大概也知道凡是天赋异禀或方外之人,容貌行事自是与常人不同。只见这胡僧豹头环眼,衣衫普通却周身散发出一种诡秘的气质,见了皇帝却也不谦卑,两眼平视,甚至带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永王急忙介绍:”皇上,这便是臣弟向您提及的西域高僧。“ 胡僧搭眼一看,便知如今皇帝虽然是个富贵命格,可全身缺少那千载难逢、能撼天动地的绝世气概。不是他,哪怕他贵为帝王,也不过是走了一时运气的凡人罢了。对于这种凡夫俗子,胡僧绝无一丝怜悯或愧疚。他幼时在寺庙中见过不少所谓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这些老和尚恪守清规戒律,将一只蝼蚁的命也看大比天大。可是待他们圆寂的时候,没有一个坐化成仙,随着清风驾鹤西去,全都留下一副臭皮囊而已。胡僧明白,他的目的,始终是要在那真龙显身时抓住龙尾,意图登天。至于其他人。。。哼,不过是真龙过境时碾碎的蕺粉而已。 皇上看着胡僧不言一语,便问道:“永王说这次王妃有孕全靠大师的一丸仙丹,可有此事?” 胡僧回道:“小僧不敢邀功。永王爷佛缘不浅,耐于修行,心法自然,终有福报。小僧的药丸也不过是其中一环而已。” 皇上听闻此言,便笑问道:“大师可知添油功?” 一旁的永王早就涨红了脸,想打岔开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胡僧倒是自然道:“添油功小僧略有耳闻,不过是下等功夫。上等修行应遵循天然之道,不刻意苦修,不贪恋安逸,修行应务其大本,枝节任其旁生,方符应解脱原理。” 皇上也懒得弄清楚这胡僧修的是哪一门功,便道:“不知大师现在修为如何?” 胡僧知道这是在测试他的功力如何,他若不露一手,只怕也难以取信于皇帝。便道:“修行之人不敢妄自尊大,小僧道行尚浅,修行不过数十年。本不该人前显眼,但小僧愿为陛下一试。”说完,他摘下那串人面镂空佛珠,念念有词“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突然遮天蔽日地吹进殿内一阵狂风,把众人的衣袍吹飘舞,案头的白纸飞到空中,众人只好用手挡着眼睛。这时突然只听胡僧高喝一声“见!”,众人在这狂风中勉强看去,只见胡僧双手各指向殿内的两只大石柱,这石柱上竟盘踞着一黑一白两只巨蟒! 众人大惊失色,李德高呼“护驾!”,殿外侍卫在狂风中竟不能前进半步!又听胡僧高喝道“散!”,那大风居然戛然而止了。众人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巨蟒,只剩下满地的凌乱纸张。 永王最先反应过来,他先是上前喝道,“来人啊!护驾!“又转身叱责道:”大胆!这是何等妖术!竟敢惊扰圣上!“ 胡僧一跪,深深拜道:”“启禀圣上,这并非是小僧的妖术。蛇,乃神兽也。这两只巨蟒并非是真的活物,乃是这太极宫多年来真气所孕育而生。蛇也被称为小龙,只有真龙在世才能让它们显身,它们在这太极宫里侍奉真龙怕也是也有百年以上了。”胡僧情知如今皇帝绝非真龙,凭他自己当然更不可能唤出这巨蟒,所以他刚刚的经文里悄悄夹杂了一段真龙必在太极宫内,若表忠诚,务必显身以示真龙有卫的咒文。这两条巨蟒沉寂近百年,为护卫真龙,这才勉强显身。胡僧见到巨蟒,便更确定太极宫里必有真龙天子,便借着这个由头跪拜了两条巨蟒。 这么一来,皇上大喜过望。永王率领众人跪下道:”皇上经天纬地,乃是真龙出世,如今有巨蟒守护,皇上自是万寿无疆,我大楚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皇上满意道:”众卿平身。今得见大师,与朕甚是投缘,又得见这吉兆,朕心甚悦。朕有意,将大师留在祈福殿修行,一可以为天下祝祷,二也可以时时开导于朕。当然,永王引荐有功,朕重重有赏,另永王可随时到祈福殿找大师指点。尔等意下如何?“ 众人忙跪下谢恩,永王和胡僧的眼神无意中交汇到,又随即散开。 这边皇后已经得到了胡僧入祈福殿的消息,她这一天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幸亏哥哥早早就安排好了人手,早就把这胡僧安置在别处,再找人机会引荐给永王。若皇上派去的李德发现胡僧早与黑水家有什么关联,是绝对不会留下他的。皇后突然心中一种酸涩,这一步还是迈出去了。再抬起头,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和决绝,从此夫妻情分再不复存,有的只是你死我活尔虞我诈。 皇后掏出帕子略略按了按眼睛,吩咐知了道:“你去把那些宫里新秀女的名册拿来,从今天开始,该怎么安排侍寝就怎么安排。” 知了踌躇道:“娘娘不怕那红燕轻之流借机上位吗?” 皇后冷笑一声道:“她若还有本事生出孩子,那这孩子必是上天赐给她的,本宫绝不敢违抗天意。不过本宫知道,这太极宫是老天爷都不愿照管的地方。自己若没本事,死了连地府都不敢收。” 自此,皇上每日服用胡僧为他调制的神丹,晚上由各色嫔妃侍寝,日子竟过的无比逍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 开蒙 一晃几年的光阴又过去了,这一日皇上与皇后正在商议皇子开蒙的事情。皇后道:“臣妾愚钝,双生子虽然随着臣妾认识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可是轸儿毕竟已经六岁了,也该是请太傅好好教导教导的时候了。” 皇上略一思虑道:“皇后所言甚是。帝王家的孩子,更要早早开蒙受教,将来才能通达事理,参与政务。朕不日将令高太傅,严太傅等入宫教导。” 皇后又赶忙请奏道:“高太傅,严太傅都是当今大家,学问人品自是没话说。只是臣妾还想求皇上一件事:求皇上允许珍儿也随轸儿一起开蒙。” 见皇上不解,皇后又解释道:“这第一呢,双生子从小从未分开,兄妹情深,一个不见一个便会哭闹。这第二呢,珍儿不比其他公主,珍儿将来不是要嫁到其他邻国去做皇后,便是要许配给朝中肱骨之臣为正室。无论是那一个,珍儿必要通晓经史策论,这样才能帮助母国,维护朝政。”其实还有一层皇后没有说明:原来这轸王子身体十分虚弱,三天两头的就会病倒。皇后担心若是只有轸儿受教,功课难免吃力,有珍儿在,一可以帮轸儿分担老师的关注,第二也可以随时帮轸儿补习,难免轸儿落后太多。 皇上听后赞许道:“还是皇后想到周全。这样安排甚好,朕还会再安排一名稳妥的伴读在旁伺候。朕将调集全朝资本去培养这两个孩子,只望他们能够成才。” 皇后听后十分欢喜,忙站起来谢恩。稍后又打发人去收拾皇子公主开蒙所需笔墨纸砚,又要专门调人来为他们烹制点心。这时的皇后和一个普通的母亲没有区别,只是一心地要照顾她的一双儿女。哪怕他们读书的地方就在御书房,可还是怕他们因为没有在自己的眼前而挨饿受冻。。。 不几日,珍儿和轸儿便正式在御书房由师傅教导开蒙了。皇家教育向来严格,更何况每个皇子还背负着母亲和各方势力的期望,所以皇子们读书十分辛苦。上午是浩瀚的经史子集,下午还要礼乐射御。珍儿记得第一天去御书房,她便被告知这是父皇对她极大的恩赐,别说其他公主,就是一般的皇子也不会虚岁六岁就得到由朝中一等一大师开蒙的待遇。 众人浩浩荡荡地将双生子送至御书房门口便退去了。皇家有规矩,御书房内太傅为大,不许有仆役近身伺候着,难免皇子生出懒惰之心。 轸儿从小便生性怯懦一些,便在门口盘桓不进。”轸哥哥,你怕什么,我就不信这里到底有什么了不起,你看御花园那么大,咱们背着母后还不是都转遍了!“珍儿从一早上就开始被皇后,宫女,嬷嬷等唠唠叨叨什么要听话,不要乱跑,不禁心生厌烦。加之她胆子又大,在双生子中总处于主导地位,她上前拉着轸就要进去。 “别,珍儿!听说师傅会打人呢!”轸拉住珍儿,吐出了真心话。 ”打人?“珍儿这倒是稀奇了,“师傅凭什么打人?” ”听说若背不出书来,师傅会打手板呢!“轸赶紧告诉妹妹他的道听途说。 珍儿眼睛一转,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你若背不出书来,你就跑!我也跑,你看咱们俩长得一样,衣服花色一样,师傅一准认不出谁是谁,他哪里知道去追哪个!“ 轸高兴了,”珍儿,你这个主意真好!“ “第一天上学就知道作弄太傅,你可真有主意!”珍儿正在得意之际,一个陌生的男孩声音传来过来。 珍儿转头一看,可不是一个白净的男孩正站在他俩背后,不知道听他们说话多久了。 ”你是谁?“珍儿倒是高兴,她和轸是皇宫里最大的孩子,平时没有同龄的孩子和他们玩,轸的身体又不好,她平时也多是一个人,如果多个人来作伴,也省得那么闷嘛! 男孩彬彬有礼地一拱手:”再下元暮,奉圣命来伴读,想必二位就是轸王子和珍公主吧?“ 哦,元暮!珍儿记下了这个名字,答道:“对,就是我们。你也是第一天来御书房吗?你不怕被太傅打手板吗?“ 看男孩这知书达理的样子,想必是家教有方。也是,能被皇上点名陪读,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这家里的大人指不定怎么千叮咛万嘱咐,见了宫里的贵人要如何施礼、如何回话。可再小大人的孩子一旦脱离了成人的监控,那孩童的天真淘气是藏不住的。这不,听了珍儿的文化,元暮答道:“我已经九岁了,已经能背下不少文章啦。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帮助你们的。再不行。。。”男孩也顽皮的挤挤眼道:“我可以拖住先生让你们跑啊!” 珍儿一下乐了,看来这个元暮不坏嘛!她也爽快地回道:“如果你要被打,我也会帮你拖住先生的。” 轸儿这时也从珍背后探出头来说:“我也会的!” “好!一言为定!”三个孩子手挽着手,一起昂头迈进了御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 元暮哥哥 几天的新鲜劲过去后,珍儿和轸儿便发现这御书房乃是天下最无聊的地方。每天他们早早地来到御书房,由太傅带领研读文章,之后便要十次百次地诵读以达到能倒背如流的地步。然后还要练习书法,甚至经过皇上挑选,还要学习本朝的大臣所上之奏折。皇后为了达到稳固轸儿地位的目的,巧言令色特别请奏皇上,说双生子天资聪颖,好学上进,硬是为御书房增添了许多特别的科目,如论政,经算等。这下饶是珍儿这种过目不忘的资质,也是被压的喘不过气来,轸儿更是劳累不已,竟要到了咳血的地步! 这一日太傅留下作业,要他们明日各讲解诗经的一篇。只听珍儿干巴巴地背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又嘟囔道,“真是罗嗦!” 一旁的元暮听到后,便放下手中的笔,笑问道:“珍公主不觉得这几句写的十分有趣吗?” 珍儿和轸儿同时不解地望着元暮,元暮便解释道:“你们看啊,这里写到这只大老鼠,吃了三年还不肯满足,最终将这个人逼到别处去了。” 珍儿噗嗤笑道:“我怎么没见过这种大老鼠!哪得多吃的多胖啊!” 元暮严肃道:“公主在这皇宫里,自然是没见过。我随着我爹行军的时候见过,那么大的老鼠,却十分狡猾,但是被逼到墙角的时候,居然连猫都不怕!” 珍儿和轸儿惊道:“真的?然后呢?” ”然后?“元暮便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番他怎么带着小厮发现鼠洞,怎么把一窝老鼠都剿灭了,怎么又顺着鼠道发现了被偷的粮食。。。听得一对双生子眉开眼笑,惊叹不已。轸儿又赶忙指着自己挑选的卫风问道:”那我这篇呢?“他希望得到一个也像大老鼠那样精彩的故事。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元暮默诵道,“太傅解释过,这飞蓬呢,就是狼尾草,这宫里只有一处有,你们知道是哪里?” 双生子又摇头了,元暮道:“这御花园里是没有的,只有马房里有。这狼尾草上边有穗子,是喂马的好饲料。” 说道这里,珍的眼睛亮了,“哦!我知道了!我见过的!”轸的眼睛却暗淡了,他的身体不好,光是应付上午的读书就已经很吃力了,下午的骑射课母后是不许他去的。珍儿倒是作为皇子代表,连骑射也是必须完成的。 这一上午在说说笑笑中过去倒也比平时轻松了许多。到了下午骑射课程,元暮便指着那马厩道:“你看,那边就有飞蓬,我带公主去喂喂马好不好?” 珍儿连声称好,两个孩子趁着他们的骑射老师一个不注意,偏偏跑到一匹就拴在场边的大黑马跟前。 ”你看!这就是飞蓬!“元暮正抓起一把大黑马正在咀嚼的草料展示给珍儿,谁知这个动作惊扰了黑马!这匹黑马性子最烈,平时就需要两个侍卫制服它,此刻哪里还容得有人抢它的草料。只听它大大嘶地一声,猛地将两只粗壮的蹄子高高举起就要跺下去!听到动静的骑射教习这才注意到,大叫一声”不好!“只怕两个孩子凶多吉少!就在这时,元暮自知来不及闪躲,急忙将珍儿挡在身后,闭眼大喊”公主快跑!“ 只说这珍公主也是吓得不轻,她紧紧抓住元暮的衣角,盯住大黑马的眼睛!就在这分寸之间,大黑马像是认识了公主一般,突然轻轻地收起了蹄子,它只是微微打了几个鼻响,用脑袋顶走挡在前面的元暮,然后撒娇一般慢慢地磨蹭公主。周围的人无不震惊,骑射教习赶忙带着人上来,用缰绳绑好黑马。教习深深一拜道:”末将该死!竟由着这畜生惊吓到了公主和公子!来人,还不把这畜生拉下去!“ 两边的人略一拉扯,大黑马又似生气一般,猛地甩头弄尾,把试图控制他的侍卫拉了一个踉跄。 珍儿倒是很快恢复了平静,她能感觉到大黑马对她的善意。她接过元暮手中的草料,说道:”它多乖啊!“大黑马十分温顺地咀嚼起公主手里的草料,甚至小心地避开公主的手指。元暮在旁边也想喂喂,可是它就是不理睬。弄的元暮只好干举着。 教习不好意思道:”公主公子有所不知,这是草原进贡来的战马,虽然难管,但是速度耐力却是一等一的,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马。平时性子虽烈,但不是不通人事的。“ 珍儿问道:”那我今天可以骑它吗?“ 教习赶忙拒绝道:”这可使不得。公主乃是万金之躯,岂能有丝毫闪失。这大黑马是成马,公主长大了才可以骑。今天公主仍旧用以往的小马驹练习。“说着便牵出两匹幼马,帮着两个孩子坐了上去。 小马驹性格温和,速度也不快,只是今天刚一起步,大黑马像是吃了醋一般,不顾还牵着它的侍卫,拔腿就要跟着公主的坐骑跑。侍卫一使劲,大黑马便哀伤地嘶鸣起来,弄的所有人都侧目而视。元暮便道:”公主让它跟着咱们吧。它看着多难过啊。“珍儿点了点头。教习便叫人拽着大黑马跟随公主,切莫再惊扰到公主。 大黑马小碎步跟着小马驹,每当小马驹跑的略快或不稳定颠到公主,大黑马都要不满地嘶叫,严重的时候还咬住小马驹的尾巴。教习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切,心里真是大为惊叹。这匹黑马连宫里最好的御马教习都不能十拿十地控制住,唯有公主不发一言就能将其制服。这真乃是奇迹是也! “珍公主,为什么轸王子从来不到这骑射场来了呢?”看教习有些远了,元暮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母后说不许哥哥来。但是哥哥一直想来的。” “哦。。。”元暮掏出一支飞蓬,“那我们今天把这支飞蓬去送给他好不好?” ”好呀。“珍公主想和元暮多玩一会,还想听元暮多讲讲宫外的故事,“到时候我们拿点心吃!” 在兆祥所里,轸一个人躺着。轸的身体不好,他的母亲又是厉害的皇后,平时底下人都是对他恭敬有加,但是没人愿意陪他玩耍,除了珍儿,他只有再认识元暮一个小伙伴。白天读书虽然辛苦,可是起码和他们作伴,到了下午,母后只让他呆在兆祥所里歇着。他觉得又闷又孤独,不知道珍儿和元暮在玩些什么。 这时只听见一阵叮叮冬冬,只见珍儿拉着元暮跑进来。轸高兴起来,叫道:“你们怎么来了!” “今日骑射教习让我们早回来!”珍不管周围奴婢们拦着,一把拉着元暮,“你看这是什么!” 元暮倒是小大人一般,先想四周的嬷嬷微微一拱手,接着拿出那根飞蓬。 ”嬷嬷,去给我们那些点心!“珍吩咐起来,”轸哥哥看,这就是飞蓬!是元暮特地给你拿了的!“ “这就是诗经里的飞蓬?”轸惊喜地翻看着。这皇家的孩子,无论是五谷杂粮还是民间俗事,都只有从书中看来的文字印象而已,他们的手哪里亲自摸过稷麦黍麻。 嬷嬷端来几盘静心制作的点心,元暮站起来拱手拜谢。嬷嬷高兴道:“这便是元暮公子?早就听说您是世家公子,知书达理,像小大人似的。” ”好了你们不是还要伺候那个小孩吗?都下去下去!“轸要听故事,迫不及待地要清场。 嬷嬷知道轸不喜欢她们盯在这里,她确实也要去给皇后汇报,便给双生子安排好吃食,又留下一个小丫头看着,便退下了。 元暮在屋里看看,问道:”这么大的宫殿,只有你们俩个人吗?“ “差不多吧。”轸儿随口答道,“不过最近倒是有一个新的。” 珍接口道:“什么一个新的,父皇说了,那是我们的辕弟弟。” 按照祖制,若无特殊原因,皇子们是要养在兆祥所的,这是避免来自母亲的过度溺爱,也是为了让他们尽快自理,互相关心。可是从一开始,常住兆祥所的就有只有珍和轸。这几年里,皇上临幸的嫔妃不乏孕育龙种的,可不是没有福气出生,便是养不大。且能怀孕者多是一些出身极低的女子,即便她们的孩子出生,也不会安排到这堂堂正殿中来居住。多是在哪个偏殿悄无声息地养着,又悄无声息的送走了。 ”元暮哥哥,快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得了这么大一棵飞蓬的!“轸还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多么尊贵,他只知道他有弟弟妹妹。弟弟妹妹们有哥哥,他却没有。他喜欢和元暮一起玩,在他心里,元暮能读书能骑马,能来这宫里,能去到宫外,简直是无所不能!不由得,他叫了一声元暮哥哥,希望能和元暮更亲昵一些。这么一来,珍儿也改口了,她说道:”今天还是元暮哥哥带我去喂大黑马。。。“ 两仪宫里,皇后听完兆祥所嬷嬷来报。“元暮?可是皇上挑的伴读?元帅的大公子?”皇后思忖道,“不碍的。他来了你们也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了人家。” 嬷嬷得令后退去,知了问道:“娘娘,那个元家是咱们将军的世交?” 皇后摇头道:“元家与我黑水并不熟悉。元家满门忠烈,从先祖起,便是皇家信任的边关统帅,执掌大军,保一方平安。只是这元统领早几年前就战死了,听说就留下了两个儿子。元家从此深居简出,并不再参与政事了。” 知了道:“那娘娘为何不推荐黑水家的公子,那年龄也是与咱们王子相仿的。” 皇后道:“你糊涂!皇上最忌讳嫔妃母家搅和宫里的事,就是因为元家不涉朝政,不拉帮结派,皇上才把他家的孩子放在皇子身边。不过这样也好,元家家风严格,近朱者赤,对王子公主无害,而且正好也洗脱本宫母家控制皇子的嫌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礼物 12. 不几年的时光过去了,御书房的学习让珍儿从一个顽皮的孩童成长为一名聪慧的少女。所幸她活泼好动的性格并没有被繁重的功课和繁缛的宫中礼节磨去了。无论诗书礼乐,还是骑射御数,她都显示出了极高的天分。太傅每每在皇上面前都不禁夸赞珍公主资质非凡,气度超群。听了此言,皇上突然来了兴趣,要这几个孩子比试一番。 斯时,后宫因又经历了几次选秀,这太极宫里女人更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了。皇上这几年越来越信赖那胡僧。经过那胡僧调理,皇上自觉体力充沛、精神矍铄。宫里有这么多女人他也照应的过来,而且夜里闹的狠了,第二天依旧能应付早朝。可是只有一样,皇上临幸了这么嫔妃,除了双生子,就只有闽州钟铃音所出的辕皇子,温子蕴所出的珏公主和一名郭姓御女所出的辌皇子。只可惜,珏公主天生哑巴,而辌皇子患有骨痨。而其他嫔妃,哪怕荣宠一时的红燕轻,连怀孕都不曾有过。宫里滑胎,小产和婴孩夭折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皇上曾怀疑是有人暗下毒手,命李德秘密搜查后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他又召见过御医和胡僧。御医只是又吞吞吐吐地拿出气血两虚那套理论,就要给皇上加补药。而胡僧直言皇帝子女宫薄弱,若想多子多福,只能硬改命格,不过那将必然伤害到其他十一宫的福祉。不过,胡僧倒是也奏表只要皇上潜心修行,自然福寿延年,不怕没有子孙福报。他拿着《大圣欢喜双身大自在天毗那夜迦王归依念诵供养法》中就讲道:“大圣自在天,是摩酰首罗大自在天王,乌摩女为妇,所生有三千子。殿下正是春秋壮年,道行还浅,若像秘史里记载的北山老者,修行几十年,哪怕年逾八十也能夜御女十八,使其受孕呢。皇上听闻此言犹如救命稻草一般,更是每日把胡僧奉为座上宾,对修行炼丹一事痴迷不已。 皇上要考问孩子们的学问,可是正经八百在御书房受教的其实只有双生子和辕王子。皇后得知这个消息后,急忙唤人带来双生子。皇后知道,若论才学兼备,那珍儿不仅在这宫里是出类拔萃,哪怕放眼当世也难得有这般才气超人的孩子。那轸儿却不喜欢四书五经,日日都流连于丹青描绘,作诗作曲。皇后气也气的骂过,也流着泪劝他,将来若想继承大统,首先要弄懂朝政军事,要看奏折策论,只有那无用的人才把这诗歌画画当作正经事做。可是轸儿却说奏折策论这种无聊的事情交给大臣做就好了,实在不行还有珍妹妹呢。御花园里的海棠开了,他还要清清静静地临摹呢。皇后逼得紧了,轸王子就要生病,动辄连御书房都不去了。 两个孩子到了之后,皇后命知了搬来了儒家典籍。轸儿一看这些大部头就唉声叹气,皇后道:“儒家乃是天下第一大家,凡历代帝王,不无只尊儒术。你们父皇怕是要检查你们对儒术的熟悉程度,这里是宫里所有的儒经,你们要看看的好,不要让父皇失望。今日母后就陪你们在这里好好的温习。” 珍儿和轸儿一听,便双双撇嘴。他们俩今日本想约元暮哥哥在御马场玩耍,谁知道一早便被母后拘在这两仪宫里当书蛀虫。 珍儿急忙道:“母后,珍儿今日还有骑射课程,不可耽误!” 皇后道:“你一个公主金枝玉叶,怎好总到那种腌臜的地方去!还有,你别想着去玩,今日先把这些功课读熟了再说!” 珍儿辩解道:“可这些典籍我已经读熟了,无需再读,不信母后随便抽查一段。” 皇后总听说公主能一目十行,过目成诵,可面前的书如同小山一般,公主真有这个本事?她便信手捻起一本左转念到:”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 珍儿立刻接下去:“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皇后问道:“珍儿对这段隐公何解?” 珍儿回道:“太叔令边境既听庄公命令,又要听自己命令,已忘臣子本分。之后又私自扩大封地,囤积粮草,企图夺位,殊不知多行不义必自毙,出师无名,并不能牢固人心,最后还是溃败,逃入了荒野。其实太叔作为固不配为弟,而郑公故意放任其行径,秋后算账,也失了作为兄长的胸襟。这个故事是让我们后人知道,兄友弟恭,互相扶持才是齐家治国的根本。” 皇后听完珍儿这一段洒洒洋洋的叙述真是又忧又喜。喜的是公主果然如外界所说,果然有过人之处。忧的是,她一奶同胞的哥哥资质就差太多了,看看他听完后露出的一脸惊讶,估计他连珍儿说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想到这里,便微微叹了口气道:“珍儿去吧,轸儿必须留下!今天不许回兆祥所,就在这里读书!” ”谢母后!“珍儿如得大赦一般,留下不满的哥哥自己先跑了。 御马场内,元暮正在洗大黑马。元暮自小在军中长大,知道军人和战马这种唇齿相依的关系。一个优秀的骑手要懂马爱马,把马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马才能豁出命去为骑手奔跑。珍公主年纪尚幼,又是万金之躯,她即便想动手底下人也会拦着的。可喜的是大黑马似乎已经认可了元暮的地位,也偶尔也愿意让元暮驾驭一番,之后便由元暮为自己清洗。 元暮正洗的认真,突然大黑马支了支耳朵,借着浑身猛一抖索,着着实实溅了元暮一身水。不出所料,紧接着珍儿便来到了马厩,”黑宝!“珍儿高兴地抚摸大黑马,她给黑马起了个名字,不过只有她能叫,其他人叫干了嗓子,黑宝也不搭理。 “黑宝你可今天可真精神!”珍儿看看黑宝皮毛顺滑,四蹄光亮。黑宝得意地又昂头又甩尾的。珍儿这才看见站在后面像落汤鸡一样的元暮,“元暮哥哥?怎么全是都湿答答的?” 元暮一身短打扮,手里还抓着刷子,但还是给公主行了个正经的拱手礼。这才无奈地指着黑宝说:“还不是公主的黑宝听到公主要来了,立刻要把水抖干,一点都不顾及我就站在它后面!” ”我们黑宝这么聪明呀,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了?“珍儿听了欢喜的不得了,她又抓了好几把草料添给黑宝。 “马可聪明着呢,你在十里外它们就能听到你的脚步声,闻到你的气味呢。所以咱们跟羌人打仗的时候,还特别带去生狼皮,就为了让羌人的马害怕呢。”元暮哪怕是被溅了一身水,还是坚持给黑宝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才跨出马厩。 ”元暮哥哥,你去过羌地?“珍儿和轸儿都对宫外的生活特别着迷,一有机会就会抓着元暮问个不停。 “哎,以前随爹爹驻军的时候”,元暮小心地将洗马工具归回原位,“公主请在外面稍等,我去换件衣服便来。”说完,还帮珍儿解开黑宝的缰绳,打开厩栏。 这几日御马房为了准备皇子们的考试,特别由人整理了一番。皇帝到时候要查看的可不止是皇子们的骑射,连马房里的马匹,操练场上的武器,都可能被皇上检查。上头要求一点错都不能出,这不是底下人都忙的人仰马翻,一贯冷清的御马房突然涌入了好多人,连疏于练习的辕皇子最近也是经常来抱佛脚。 元暮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拿上为公主准备好的东西,藏在身后,才走了出来。 ”元暮哥哥,怎么那么久?“珍儿早就迫不及待要骑着黑宝去玩了。 元暮一笑,把东西从身后一拿,”公主请看这是什么?“ 珍儿一看,呀!哪里来的这么一张精巧的小弓,看着样子比操练场的要小上一些,可是做工比宫里的还要用心。 “公主若不嫌弃,还请笑纳。”元暮将弓横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献上。 ”送我?“ “我听说皇上要考公主的骑射,这操练场的弓大多数都太硬太沉,不适合公主使用。我命府中的工匠特别为公主打造了这一张。” 珍儿接过来,笑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合适多大力道?” 元暮老实回答:“公主平日里只偏好用一张旧弓练习。那旧弓破烂不堪,怎么配得上公主?我猜是因为那弓的力度最合适公主,所以特别记下来,再告诉工匠。” 珍儿尝试着拉开这张新弓,确实力度合适,十分趁手。 ”确实是一把好弓!“珍儿不由地赞了一声,她又低低地说了一声,”多谢元暮哥哥。“ 作为嫡公主,天下的好东西都是她的。除了皇帝皇后赏赐,这张小弓是她人生的第一份礼物。她还不知道怎么表达谢意和欢喜。 元暮摆摆手,原来他一直担心公主会瞧不上,公主能喜欢,这让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我听说皇上要检查公主的骑射功夫,不如我陪公主多熟悉熟悉吧?“ “好!”公主自是不怕检查的,但是近来辕王子也突然开始加紧练习,她岂能甘居人后。珍儿翻身上马,高举起弓,道:“到时候我就用这张弓夺得头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 黑宝 一转眼,到了皇上要考问皇子们功课的日子。皇上特别钦点了三省六部的重臣来陪试,朝中后宫都在议论是不是皇上要借此机会确立储君的人选,辕王子的母亲和姨母钟氏姐妹虽只是小小的嫔和媛,可后宫唯一能和轸一争高下的也只有她们了。她们表明上纹风不动,甚至放出风来说绝不敢妄测圣意,可是这眼前如此巨大的诱惑又怎能不让她们动心。朝中不满黑水军的大臣有不少,钟氏姐妹也放出手段去结交争取到自己的阵营。这边皇后虽然占尽先机,可是她唯一的痛脚就是轸王子的资质身体都不行,所以这几天正加油添火为轸补习。两边人马都摆开阵势,只待皇上一声令下便要捉对厮杀。 上午在御书房,皇上较有兴致地翻阅了皇子们平日的功课。他看了轸画的山水,珍抄录的孙子兵法,辕练的大字,说道:“好,朕的孩子们都很聪明用功。”顿一顿又道,“不过呢,脑子聪明比不上心思单纯。这论语史记记载的家国大事也许你们一时还不能体会,朕今日就考考你们最简单的孝经。你们谁来说说孝经讲的是什么?” 轸皇子和辕皇子这几天忙的头晕脑转,他们的母亲找各种老师为他们押题。从儒家经典篇章到近来朝中大事,每个议题都由老师写了一篇文章,让他们硬背下来。谁知道皇上竟随口一问,对于孝经,他们大概只记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师傅没有写的,他们就不会了。登时两个人就没有了主意。 大家静默了一会,只听珍公主不慌不忙地上前拱手道:“父皇,儿臣读孝经知道:孝,乃是天下之本,人间之道。孝,上可以治国,下可以安身,甚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 皇上道:“你且细说来听听。” 公主不慌不忙道:“孝要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天子之孝要爱敬尽于其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刑于四海;诸侯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重臣要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士大夫要忠顺事上,保禄位,守祭祀”;庶人“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这样,由上至下,人人心有道德之经,行忠义之事,大国泱泱,岂有不盛之理?” 言毕,四下无言。皇上抚掌称赞道:“好!解读字字在理,论述有条不紊,这番气度学识不愧是朕的嫡公主!!”又道:“公主年纪虽还小,一番真知灼见却胜于多少男子啊。轸儿、辕儿还有众卿,朕望你们都能将公主的这一番孝论记在心里,倘若人人重孝,我大楚又岂有不兴盛太平之理!” 轸儿急忙带领众人跪拜道:“儿臣等谨记父皇教诲!” 皇上满意地对两个皇子道:”朕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今日正是展示你们能力的好机会。午后的骑射,把你们的母亲也带来,让她们也看看。“ 说完,这一场竟也就过去了。 皇上对于皇子们似是而非的文试即刻传到了后宫。公主的出色表现自然令人惊叹,但更叫人议论纷纷的是皇上的用意。皇后有些坐立不安,便在骑射之前召来了黑水侯爷。 两人坐定后,皇后便问道:”哥哥,今日轸儿在大殿上表现可还好?“ 黑水侯爷道:”若论表现,自然没人比得上珍公主。两个皇子被她比下去太多了。“ 皇后不高兴道:”之前请了那么多师傅来问轸儿押题,竟无一有用。就说文试打个平手,这一会还要比试骑射,轸儿骑射功夫稀松,那岂不是让钟嫔的儿子来压我们一头!到时候本宫还要在场,想来真是难堪!“ 黑水侯爷略一思忖道:”娘娘其实也不必着急。依微臣看来,今日其实圣意并不在分出个高下。“ 皇后道:”本宫也是想不明白。看样子,皇上似乎不是在挑选储君。。。“ 黑水侯爷颔首道:“娘娘和微臣想到一块了。皇上今日重提孝经,怕是有其深意啊。。。” 皇后也是聪明人,立刻领会到,便问:“皇上还不想立储?” 黑水侯爷道:“娘娘是知道的,皇上所出不多。” 皇后即刻明白了:皇上耽于修仙,朝政上一日不如一日勤勉。以后辅佐朝政的,怕是只有这两个皇子了。所以现在人心不稳,朝臣们纷纷站队。不管是为了稳定朝纲,还是扶自己的主子上位,有不少大臣不免流露出要皇上尽快立储的意图。而正是这种意图,让皇上十分的厌恶。皇上今日借孝经一说敲打各方:不管是做王子,还是做大臣,都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是侍奉天子,为天子分忧,而不是去质疑天子的能力,甚至妄图做天子的主! 黑水侯爷道:“皇上既然已经示下,午后的骑射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皇后去散散心吧。” 皇后道:“也好,如此轸儿便不必上场了。只是本宫断不能叫那钟嫔的儿子出风头,珍儿可以去较量一番。” 这场骑射比试倒也是简单。皇上让人在骑射场里挂上了若干花球,若是能一马当先,便可以先射下花球。而后来的就只能空手而归了。这考的是骑马的速度和射箭的准度。 午后阳光甚好,经过打扫的骑射场一片干净平坦。元暮牵着黑宝,拿着弓箭走来。他看到珍儿一身利落的珍珠白色骑马装,头发也高高的挽起,回眸一笑十分动人。 元暮不由地笑道:“珍公主今日是十二分的英姿飒爽。” 珍儿也笑道:“母后特别命人赶制一身骑马装给我。我特别挑了这个颜色好配我的黑宝。”说着接过弓箭,翻身上马。 黑宝今日也格外精神,珍儿稍一勒缰绳,黑宝便是像示威似的,扬蹄长嘶,震惊四方。在座的众人不由地把目光聚集在他们这边。阳光洒在珍儿的身上,微风卷起她的丝带,这般漂亮潇洒真是举世无双。真是幽并重骑射,少年好驰逐。 珍儿得意地一夹马肚,“走了。” 元暮在后拱手衷心道:“元暮祝公主旗开得胜!” 高台上坐着皇上、皇后、轸王子、钟氏姐妹等。轸儿看到元暮,刚想溜下去找他玩,便被皇后一把拉住,“你好好坐着!”又低声道,“上午你没拔得头筹,现在还不赶紧在你父王面前好好表现!”轸王子只好一甩手坐下了。 钟嫔看到轸那个样子,便无不揶揄道:“这骑射啊,可真不是个易事,又要不怕苦又要不怕累。若是我们辕儿粗粗壮壮也就罢了,怎么好叫公主也去?仔细被伤到怎么办?” 皇后最恨被人说轸儿身体不好,便立刻回击道:“珍儿练习骑射是皇上特别下旨的。我大楚的嫡公主怎么能和普通人家一样娇生惯养?嫡公主自有嫡公主的责任和担当!” 几句话里不停地提到嫡庶之别,把个钟嫔气的说不出话,只暗暗狠道定要他们吃到苦头! 皇上似乎心情不错,便没有在意这些窸窸窣窣,只示意”开始吧!” 只听一声令下,珍儿和辕王子的两匹马驰骋而出。只一眨眼的功夫,黑宝带着珍儿便开始把辕王子甩在身后。只见珍儿不停地搭弓射箭,箭箭都不落空,射的一个个花球凌空绽放,射的满场一片花雨!珍儿跑完一圈,便有人高喊:“十个花球均是珍公主射下!”众人的掌声越发热烈了,再看珍公主,一头一身皆是刚刚花球里飘落下的娇艳花瓣,在她的白衣的衬托下,显得人十分的绮丽! 高台上除了钟嫔,大家都不由地位公主赞叹,只有钟嫔看到辕儿在珍公主身后吃瘪落空,让她十分气馁。众人随着皇上皇后下到高台,来到两位小骑手面前。 珍儿和辕王子翻身下马,给皇上和众娘娘请安。 皇上道:“快起身。”又问道:“珍儿的这匹马可是那匹西域来的千里马?” 珍儿回身抚了抚道:“正是。儿臣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宝!” 一旁的钟嫔听到,忙道:“皇上,辕儿的马不敢跟公主的千里马比。他骑的就是一匹普通的牲畜!” 皇后冷笑道:“钟嫔此言差矣。自古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皇上的马园里哪一匹不是一等一的宝马?珍儿今日能驾驭千里马,除了天资出众更要勤于练习。不是什么人随便拉来一匹好马就能骑的了的。” 皇上道:“珍儿表现不错,辕儿你听到你母后的教诲没有?骑射功夫是最不能骗人的,临渴掘井,就是由千里马也帮不了你。” 只说辕王子落败心里难过,又听了一顿训斥,不由地转身恨恨地抽打了他的坐骑一鞭子。这匹烈马正在被人牵走,突然背后被人恶打一遍,登时受惊将向后猛踹,而珍儿此时就背对着站着!众人惊呼道:“公主小心!” 正在这个危急时刻,黑宝即刻甩开缰绳向侧面大力一扑,硬生生地将辕坐骑撞倒!只听哎呦一声,原来是辕的坐骑撞倒在地的时候,正好把辕王子的脚压住了! 辕王子疼的脸都变形了,他摔在地上,直喊“母亲!姨母!救我!”他的坐骑被黑宝压制住,但还是不停地想挣扎站起来去撕咬。两只高头大马你争我夺,弄的一片暴土狼烟,辕王子被两只马踩了好几脚。 钟氏姐妹极力哭喊:“辕儿!”又嘶吼道:“来人啊!把这两只畜生给拉开!”冲上来侍卫太监先将皇上等一行人隔离开,又跑上来几个教习死命地拉住两只杀红眼的大马,这才勉强控制了场面。 这时候的辕王子灰头土脸的不说,身上还有好几块都被踩伤了,钟嫔扑上来一看,心疼的哭道:“辕儿!快叫太医来啊!”她的姐姐登时狠道:“马场教习都是死人吗!来人,把这些人连同这两只畜生都一块给本宫射杀掉!” 皇后听闻此言脸色一变,喝道:“钟媛大胆!有皇上在此,岂容你吼三喝四肆意妄为!” 钟嫔含泪跪抱着辕王子道:“皇上您看看辕儿啊!辕儿还在流血啊!” 皇上此时也是龙颜震怒,呵斥道:“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这般争吵不休!马场教习管缮不严,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永不叙用!两只畜生射杀!” 听闻此言,珍儿便噗通一声跪倒,求道:“父皇!黑宝是为了救我才冲撞了辕弟弟的马的!求父皇放过黑宝吧!” 钟嫔含泪狠道:”公主也太无情了!辕儿是你的亲弟弟,在你心里竟不如一只畜生来的重要!” 珍儿辩解道:“黑宝无意去踏伤辕儿!它只是护主心切!求父皇明鉴!” 钟媛也跪下哭道:“臣妾知道嫡公主尊贵无比,可难道公主的畜生也要高我们一等吗?皇上!辕儿也是您的骨血啊!求皇上给臣妾们做主!” 珍儿一时攻心,不由地回嘴道:”我看你们谁敢动黑宝!“ 轸儿这时也为珍儿说点什么,可是皇后看到皇上脸色难看,急忙拉住了他,自己也噤声不言。 皇上一看辕儿伤的那么重,本就十分难过,加之这几个人口舌不休,让他更加愤怒,不由地将一腔怒火发泄到公主身上,怒喝道:”珍儿胡闹够了没有!朕真没想到你是这般不懂事的孩子!来人把公主送走!两只畜生当即射杀不得有误!“ 珍儿不顾下人的拉扯,喊着:”求父皇绕过黑宝吧!“ 黑宝听到珍儿喊它,也是死命的挣扎,想要向她奔跑过去。无奈皇上已下令,几个弓箭手已经围了上来。 珍儿只听到一声凄惨的嘶鸣,她扭头一看,数箭齐发,黑宝鲜血四溅,它那永远看着珍儿的明亮的眼睛慢慢地蒙上了一场灰色,一直要追寻她而去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地了。。。。 ”黑宝!“珍儿含泪拼命嘶喊,还是被硬生生地人拉开了。。。 晚间,元暮来到了兆祥所。兆祥所内一片寂静,辕被接到钟嫔宫里了,轸把下人都轰走了。轸守在正殿作画,见到元暮来了,便上前招呼道:”元暮哥哥,你来了。“ 元暮看看四周,问道:”怎么人都不见了?“ 轸道:”都让我轰走了。珍儿一直哭到现在,我怕人打扰她,连母后派来的人都打发了。“又搓搓手道:”你来了正好,快去看看她吧。我怕她身子受不住啊!“ 元暮知道珍平日住在西殿内,此时也不顾及礼法,便要过去。轸又叫住他道:”元暮哥哥。“顿一顿,又有些惭愧道:”今日我没有在父皇面前袒护珍儿。不知道元暮哥哥和珍儿会不会怪我。。。“ 元暮知道轸皇子素来被皇后管的很严,有些孤僻离群,可是内心还是希望能多和他们在一起自由嬉闹的。便宽慰道:“今日的事,据说事发突然,王子没被牵连受伤已是大幸。现在又亲自守在这里,珍公主是能感受到你这一番手足情谊的。” ”那。。。元暮哥哥。。。“轸儿又吞吞吐吐道,”你会不会瞧不起我不能骑射?“ 元暮笑道:”轸王子的丹青自是一绝,轸王子会不会瞧不起我们不能作画?” 元暮扣了扣西殿的大门,见无人回应,便有些着急,他喊了一声“再下元暮,唐突了!”便推门而入。 只见珍儿已经换了一身便装,靠坐在坐塌上。她的眼圈红肿,头发散落,那身白色骑马装就扔在地上,想必是已经哭了很久。 元暮一阵心疼。下午送她走的时候,还是那么神采飞扬的少女,这时却变得如此黯然。 珍儿看到他进来,不知怎地,已停止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元暮赶紧上前拿起一条榻上的帕子想为她拭泪,却发现那帕子已经全湿。 “对不起。。。”元暮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珍儿哑着嗓子道:“元暮哥哥何尝有对不起我。。。只是见了你,难免想起你我在马园和黑宝在一起的时光。” 元暮低沉道:“今日的事我听说了。。。黑宝不愧是公主的宝马。” 珍儿收住眼泪道:“我只恨我自己。唯一能救黑宝的就是我,我却那么没用。。。”残阳一点点余光穿过纱帘照到她凄然的脸上,眼里再也没有平日的光彩。今日的事对于公主的打击不仅是痛失爱马,她突然明白到在这宫里,哪怕她是绝世无双的嫡公主,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 她转过头,轻轻地说:“元暮哥哥,谢谢你来看我。天不早了,宫门快关了,你去吧。” 元暮看到珍儿这个样子,简直寸心如割。他恨死自己,今日居然不能在公主身边护得公主周全。少年元暮在心里默默发誓:若能为公主减去一份忧虑,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从今日起,自己当惜她护她,必不能再能让她受一分痛楚! 这场风波很快就被当作是一场龃龉就过去了。皇上听闻辕只是受了一些皮肉痛苦,便叫人送了钟嫔一些药材以示安慰。又想起那日珍公主文治武功确是出色,随即又大赏了皇后,夸奖她育子有功,特别赏赐了公主好几匹骏马。众人见公主并未因此失了皇上的宠爱,便又恢复了在两极殿和兆祥所的走动。事情像没发生过一样,可是在钟氏姐妹和皇后心里,一场关于储位的斗争就此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珏儿 时光流逝,皇子们渐渐又长大了,可这后宫里依旧没有新的孩子降生。皇上这几年耽于求仙问药,疏于对孩子们的管教,轸和辕两个皇子自然乐得清闲。特别是辕自受伤后,就长居在他母亲那里。钟氏姐妹更是溺爱放纵他的厉害,这几年竟养的他平生了许多骄纵之气。而轸皇子最痛恨母后用继承大统那一套来桎梏他,每日只是寄情诗歌绘画。乍一看上去,他倒像个逍遥的贵公子,哪里有一点胸有城府的储君的样子!反而只有珍儿,依旧在元暮的陪伴下,每日来往于御书房和兆祥所之间。 这一日辕王子正在御花园里无所事事,突然闻到一股香甜至极的气味。他随着气味一追寻,正好在拐角处跟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辕王子揉了揉胸口,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个哑巴公主嘛! 珏公主带着一个小宫女,一人抱着一个大瓶子匆匆走来,不当心才撞到了辕王子,那香甜之气就是从这个大瓶子里透出来的。 珏公主看到辕王子,知道这个霸王不好惹,忙深深的行了个礼就想绕开他。谁知辕王子伸手拦住,说:”我还当是谁,你不就是那个。。“他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就道:”“那个小哑巴吗!” 珏的宫女赶忙上前问安道:“给王子请安。辕王子恕罪,珏公主不小心冲撞了您,还请您别见怪。” 辕辱骂道:“哑巴难道眼睛也瞎了!竟敢撞到我!”又闻了闻道,”你们抱的这是什么东西?竟如此香甜,给我留下!“ 受到辱骂的珏本来一直低着头,听说辕要留下瓶子,便急忙抱紧瓶子退了一步。小宫女急忙解释道:”辕王子,这瓶子里要送给各宫的蜜糖,珏公主已经给钟娘娘殿里送去了,下边还给其他殿送去,您去钟娘娘殿里就可以享用了。“ 这番解释让辕生气道:”我要的东西,还没有留不下的!你快给我放下!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话音未必,就伸手去抢。 这珏也是倔强,死命抱着不放。周围的小太监小宫女又不敢动手拉他们,只好喊着“殿下小心!小心啊!” 辕看珏不给,不禁怒上心来,便啪的一巴掌甩到珏的脸上,把珏扇倒在地。咵嚓一声,那瓶子触地而碎,好闻的蜜糖趟了一地。 小宫女哭啼啼地扶起珏,谁知辕又指着她骂道:“竟然敢不理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起脚便要踹上来。 忽然嗖地一声,一支箭不知从哪里射出来,正正射中辕箍头的玉石,只听噹的一声,利箭射碎了玉石,直插在旁边凉亭的木柱子上! 辕被这突如起来的攻击吓得倒退了两步,腿一软,披头散发地便瘫坐在地上。嘴里叫着:“来人啊!抓刺客!” 还未等周围的侍卫跑来,珍儿带着骑射场的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不必叫人了,是我射的!”说着珍儿将弓交给了教习,吩咐道:“去,把那支箭□□吧。” 辕从地上弹跳起来,骂道:“不许拔!来人,把这支箭收起来送到父皇面前!这是珍公主要射杀我的的证据!” ”射杀你?“珍儿一声冷笑,”我若真心想杀你,你以为你逃的过去吗!“ 辕叫嚣道:”你竟敢对自己的弟弟放箭!我看你父皇面前还怎么嘴硬!“ 珍也不多说,一巴掌猛地抽过去,只打得辕眼前一黑。珍道:”这一巴掌是我替珏妹妹还你的!你不对珏妹妹讲手足之情,我也不必对你讲手足之情。今日的事,你有本事就到父皇面前讲个是非黑白!“说完扶起珏公主,朗声道:”今日的事自有我长公主承担,有事你们到两极殿去告诉我母后。“又道,”珏妹妹,我送你回去。“说着,带着一众随从,丢下辕就扬长而去了。 温媛和珏公主锁住的兰馨阁虽然位置偏僻,但是周围杏花疏影,环境十分的清幽。珍儿扶着珏妹妹进殿,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兰馨阁。 兰馨阁不论是规格还是制式都比皇后的两仪殿和兆祥所都简陋了许多。看得出来,皇上除了年节的份例,这么些年也并没有多赏赐这里什么。可是这里布置十分精巧。虽然没有鎏金镶玉的器具,古朴典雅的木器也显出温润可人。没有珍珠幕帘翡翠屏风打点,这里随处放置着鲜花鲜果,既增加了色彩,也平添了一丝温馨的气息。 珍儿见了温媛,便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口称“温娘娘”。温媛急忙扶起珍儿道:“珍公主怎么突然来了?来人,快上茶。”又看到珏儿面有伤痕,双目红肿,心知一定是出事了,心下不禁焦虑起来。 珍儿回道:“先给珏儿打一盆水来。”又安慰道:“温娘娘不必担心。珏儿并没有大事。今日是因为辕儿在花园里闹事,我已经出手教训过他了。” 温媛正在亲手为珏儿擦拭,稍一手重,珏儿便疼的抽了一口气,温媛心疼的眼圈都红了。又听说此事牵涉辕皇子,便揪心道:“珏儿以后千万要躲着点他走,今日要不是珍公主,只怕你还要吃苦头呢。” 珍儿一听这话,便正色道:“珍儿正有一事想请问温娘娘:珏儿本不爱到处走动,今日是因为何事在这宫里匆忙穿行?” 温媛想息事宁人便草草带过说:“珏儿平时我不许她乱跑的。只是近来我养的蜂子已经开始产蜜了,我是派珏儿去送蜜的。” 珍儿一听,心下便明白了七七八八。温媛家里养蜂,自然酿的一手好蜜。这宫里的人向来拜高踩低的,温媛位份不高恩宠不厚,怕是宫里的小猫小狗都敢到这兰馨阁里来讨要。温媛为了不得罪别人,指不定费了多少时间力气去准备,兰馨阁又人手不足,这不连她最怕出事的珏儿都派出去了。 温媛又低低地说:“今日谢谢珍公主出手,只是公主不必为了这等小事与辕王子交恶。” 珍儿知道温媛素来为人低调,最怕把珏儿卷入是非当中。今日辕必定会去跟钟氏告状,到时候他们不敢动她,却敢来欺负温媛母女。想到这里,她便吩咐道:“去,跟各宫传话:温娘娘这里的蜂蜜,以后除了父皇母后处,其余只送往兆祥所。若是有人再来无理取闹,派人到兆祥所通知我。” 又转头对温媛说:“父皇常教育我们要手足相爱,兄友弟恭。今日我作为长姐,有资格也有义务教育弟弟保护妹妹。”说着,拿过温媛手里的帕子,轻轻为珏拭脸,道:“珏妹妹小时候是和我一起住过兆祥所的。只是近几年温娘娘管的紧,连年节都替她告假,不肯放她出来和我们热络。我却知道,珏妹妹从小就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以后温娘娘放心,有我在宫里,别人断不敢欺负珏妹妹的。” 珍儿是皇后的嫡女,是大皇子的胞妹,又是皇上所有孩子中最出挑最得宠的。她在后宫的地位可谓是无人可与之比肩。若论起来,兰馨阁是万万高攀不起她的。可今日她愿意维护兰馨阁,那以后珏儿便不必东躲西藏远着那些宠妃红人了。温媛心下感动,便带着珏儿站起来道:“珍公主仁爱正义,兰馨阁无以为报,请受此一拜。”说着便要行礼。 饶是珍儿如此尊贵的身份,从小也受了不少“公主不作数”的冷言冷语。她心下一酸,知道不受宠的妃子带着一个哑巴女儿在后宫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赶忙拦住道:“温娘娘是长辈,珍儿怎能受拜。” 珍儿待二人坐下又道:“我记得温娘娘祖籍是扬州。最近我在读一本扬州志,里边记述扬州是个二分明月、闾阎扑地的美妙之处。温娘娘若不在意,不妨给我讲讲?” 温媛自从入宫以来,除了几次因为皇上为孝感天下,特许后宫女子接见亲人外,让她接待了母家的来人,此后周围再没有人能和她能聊聊老家的事。听了珍公主的话,她的眼前仿佛浮起来扬州青山软水的景致,车水马龙的街头。 深宫冷寂,温媛又从不拉帮结派,这些年也只是守着珏儿静静地在这宫墙的一角度日罢了。今日珍儿的来到似乎搅动了一口深井,带了一丝活力。温媛一反常态,拉着珍儿说个不停,珏儿在旁边看着母亲活泼的样子,也欢喜起来,乖乖的陪在旁边,亲自为珍姐姐倒水拿点心。三个人越谈越高兴,温媛还有要下厨亲自为珍儿做几道苏州小吃。这一晚,在这空旷的宫里,小小的兰馨阁居然有了一丝百姓人家的烟火之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兆祥所的一日 第二天一早,珍儿刚刚起床梳洗,便有嬷嬷来通报道:“请公主的安。公主,珏公主来给您问安。您看是不是等您用过早膳后再宣她?” 珍儿听了,便道:“快请。以后珏妹妹来了,直接请进来。莫要人家在宫门外面等着。今天是不是嬷嬷让人家干等了半天,连口水都没给人家?” 嬷嬷讪笑道:“奴婢是怕她扰了公主的休息。再一个,这兰馨阁与咱们素无往来,料想她也没个急事。” 珍儿难免气动道:“怎么素无往来。这些年来哥哥用的蜂胶,我服的蜂蜜,哪一年不是兰馨阁送来的。人家又何曾来跟我讨要过什么。吃了人家的东西难道还要看不起人家不成?” 一番话训的嬷嬷诺诺的退出去,又带了珏公主进来。 珍儿见了珏儿便招手道:“妹妹坐到我身边来。”又拉住珏儿的手道:“妹妹可是等了半天?如今虽然入夏,但是早上露水还是凉的,妹妹也要注意才是。” 珏儿虽然小时候也住过兆祥所,可是她的屋子岂能和珍公主的正殿相比。珍公主的闺房虽然干净素雅,可是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到这里的琳琅满目,奇珍异宝。公主的墙上挂着前朝大家所绘的山水画,但如此阔尺大幅,实属难见。架子上全是经史子集的,其中不乏珍本孤本。公主素来讨厌熏香,但是这里的家具皆是由上好的沉香木打造而成,自然天成一股幽香。公主的书柬是黄金薄片压制,公主的茶具是由整块的白玉雕刻,公主的窗棂、门筘,烛台,乃至一针一线,不是翡翠便是琥珀,不是美玉便是黄金。世间价值连城的宝物,在公主这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而已。 珏儿看了这些,不由得有些羞怯,想把手里的包袱藏起来,可是又不知能放到哪里去。 珍儿吩咐人上茶,道:“妹妹这么早来可是有事?” 珏儿点点头,眼睛低着,把包袱递了上去。 珍儿打开包袱一看,里边却是一床如意团云丝绸薄被。如今天气早晚凉,中午热,丝绸薄被贴身舒适,不冷不烧,正是合适。珍儿看着绣花和针脚夸道:“好俊的绣工,”,又一抚被面,道:“这料子可是过年时候父皇赏的德云锦?” 话说这德云锦材质轻软,颜色温润,出产极少,极是珍贵。过年的时候,除了皇后和兆祥所,每个宫里才得了一匹。本是做衣服都舍不得用的,只是兰馨阁也没有其他可拿得出手的,便不惜用德云锦给珍儿做一床被子。 宫里对珏儿和温媛有过善意的人很少很少,但是珏儿自小受母亲教育就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不但没有可惜德云锦,反而拼了一夜赶制出一床薄被,希望第二天就能送给珍姐姐,让她用上。 珏儿点点头,珍儿看着珏儿通红的眼睛,道:“妹妹可是一晚上没睡才赶制出来的?”看珏儿不回答,珍儿便认真道:“妹妹和温娘娘待我的心我知道,只是这种伤身体的事情,以后万万不要再做了,知道了吗?” 见珏儿听了进去,珍儿便唤来宫人道:“仔细把这床被子收好了。这是珏公主特别做给我的。”又道:“妹妹还没用过早膳吧?正好随我一同用吧,也顺便见见轸哥哥,你也好久没见他了。” 珏儿本想见见珍姐姐就走的,母亲早有交代,不许她多打扰公主。况且她还记得,小时候兆祥所里教的规矩,嫡子和庶子规制不同,连吃饭都不可以同桌的。怎奈珍姐姐盛情难却,一声令下,几个太监就将膳桌拼好,布置起来了。 几个嬷嬷来回上菜,一会就摆满了一桌子。珍儿要给珏儿布菜,珏儿不敢动,珍儿笑道:“不碍的,我们不用等轸哥哥,他一贯起得晚,要好一会才过来呢。” 话音刚落,轸就走进殿来,大声反驳道:“谁说我一贯起得晚?我还不为了不饿着你,才让他们在你这边开火的。” 珏儿看见轸哥哥,忙要起身施礼,珍儿便拉住她道:“轸哥哥最恨繁文缛节,你快免了。他为了少看别人对他施礼,恨不得把宫人都轰到我这边来了。”又指着珏儿对轸介绍,“这是珏妹妹。小时候也是住过兆祥所的。” 轸对珏稍一点头,珍儿又继续道:“你哪里是照顾我,你就是怕烟火人声扰了你诗画歌酒的清净。若你真要照顾我,你和我换着住好不好?我去住你的东厢房,你来我这西晒的西厢房试试?” 轸旁若无人的端起来碗来狼吞虎咽说:“这有何不可?你这西厢房既有落日余晖,又对着池塘残荷,这是何等美景!只有你这个大俗人才不懂。” 说完,又抓起几块点心,“走了”,又对珏点点头,“常来玩。”潇洒的一甩袍子下摆便离开了。 珏儿看着这对双生子斗嘴,心中倒是生出无限好奇。两个人长相一样,气度却大相径庭。珍姐姐英武大气,轸哥哥洒脱不羁,两个人倒都不像宫里传说的那样高傲冷酷,拒人千里之外。 珍又嘱咐道:“轸哥哥就是这样有口无心的,若他日后惹你生气,你自来告诉我,不必忍着。我自有一百个办法让他服软。” 珏儿心下想着不敢,轸哥哥是嫡子,兄长又大如天,她只是小小的庶女,怎么会跟轸造次又跑来跟珍告状。 珍儿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一样,笑道:“你不必担心,轸哥哥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我只要把他的画笔藏起来,他便要求天告地了。” 膳毕,嬷嬷来禀告说元暮大人来了。珍儿便道:“今日怕温媛担心,便不好强留妹妹了。以后来了,就睡在我这,妹妹自不必拘束。”又吩咐嬷嬷道,“去,挑些上好的首饰衣料给兰馨阁送去。” 珏儿忙摆手不敢要,珍儿便按下她的手,道:“你送了我这么好的礼物,我却只能送你些俗物了。你是我唯一豆蔻年华的妹妹,我不送你难道还送给哪个臭小子不成?” 正说着,元暮进来了,珍儿道:“元大人,这是兰馨阁的珏公主。”元暮便拱手行礼,道了声“公主吉祥。”珏儿借机打量了这位名皇上亲指、名扬后宫的一等一世家公子、御书房陪读。只见这位公子神采奕奕,爽朗清举,果然非池中之物,配的上给她姿容盖世的珍姐姐陪读。 珍儿唤来宫人道:“去用我的辇轿好生送珏公主回去。”接着又道:“珏儿回去好生休息着。过两日待我无课时,我再派人接你过来一聚。” 且说元暮自幼和双生子共处,知道他们鲜少与其他宫房走动。双生子出身高贵,其他人不免有阿谀奉承之处。偏巧这两个孩子性情都有些乖张,轸是最不厌烦来往吊庆那一套的,而珍最恨这些人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背地里却贬低她是“锦上添花”的公主。所以多少年来,元暮也不曾见他俩对哪个人哪一宫有些亲热。今日这珏公主难道有何过人之处,竟得珍儿如此关爱? 待送走珏儿后,珍儿转身看到元暮探究的眼神,不免好笑道:“怎么?你不是来接我们去御书房,还不走?” 元暮道:“轸王子今日依旧告假。我刚刚去问过了,昨日他临虚道子的画临到三更。今日是断断起不来去应付那些书蠹虫了。若是师傅问起了,求咱们多遮盖点,回来必有重谢。” 双生子一贯和元暮亲近,私下说话也是没有顾忌。珍儿又气又笑便道:“他有的我全有,又何谈重谢?左不过是给你我一两张他的大作----还嫌平日里我房里堆得不够多么?” 元暮也笑道:“我看轸王子画技越发精湛了,若公主不要,不妨都赏给我吧。” 珍儿起身道:“也就是你和母后,把他的大作看得跟宝似的!怨不得他一天到晚笔耕不辍,可不就是受了你们的激励。” 说着两人走出宫门,珍儿又吩咐嬷嬷道:“待轸哥哥起来,告诉他:午后我还带元暮还来欣赏他的新画,让他饿了便吃,不必着急火燎的等着。若是不怕被师傅抓,让他来御书房门口候着我们。” 看下人都忍不住笑,元暮打趣道:“你这妹妹好生厉害,竟一点不给你哥哥留情面。我看你那珏公主倒是客气的很。” 两人边说笑,边穿走于花园走廊之间。此时天气正好,这宫里花圃一派摇曳招摇。各种花朵争奇斗艳,喷香扑鼻。又加之古槐苍柏,亭台楼阁,使得整个环境秀丽别致,宁静舒心。 这时,珍儿便娓娓道来:“元暮哥哥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因为珏妹妹母亲温媛家里人入宫探访,曾在兰馨阁吃过一种极好的荷叶点心。这点心乃是荷叶加苏州道地材料所制,所以口感清甜细腻而且宫里难见。小孩子吃了,都甚是喜欢。可惜这是一种当季点心,苏州到京城千里迢迢,他们带来的也不多。。。看我爱吃,温娘娘便将唯有的那一盒送给我了。若只是大人馈赠,倒也不算什么,只是我这妹妹当时年纪尚小,手里还拿着她自己吃剩的半块,也忙不迭地塞给我送来。这便看出来,温娘娘平日的气度,待人的真心。” 宫里的人,伸手管人要赏是常态,若不计回报给人什么,也只有兰馨阁了。兆祥所遇到过年过节,其他宫也会送些贵重礼品。可那不过是拿着皇上的钱,再给双生子花上一些罢了。要是真要他们给出自己的心头好,他们才不干呢。珍儿聪明剔透,从小便能悟道这一点。所以她才不屑于和其他人交好,也不怕人说她孤傲。 珍儿想想又道:“后来,只要有杭州来人,温娘娘必定送我一整盒的荷叶点心。可见她对别人的上心。只是这些年我读书越来越忙,温娘娘也不让珏儿出来,我们之间走动才少了。直到昨天,我偶一去兰馨阁,便知道她们在宫里的日子也是有为难之处啊。” 元暮听后方道:“温媛娘娘和珏公主克己为人,令人赞叹。珍公主也是心怀感恩,不忘旧事,也是一番佳话。” 珍儿回道:“佳话不敢当。只是真心难得,我怎肯辜负。”又问道,“元暮哥哥的弟弟也是好大了吧?” 元暮不由地流露出骄傲的神情道:“谢公主惦记,小弟今年已经开蒙了。昨日母亲说皇后又赏下些东西,还让我今日去谢恩呢。” 珍儿道:“若谢,别忘记谢轸哥哥,是他跟母后说,连辌儿也长大了,宫里还有那么多小男孩的衣服玩具也用不上了,不如就给朝中有子嗣的人家,以示皇家的赏赐和节俭。”又解释道:“不过你放心,都是新衣服,没人动过的。他自己还专门给你弟弟添上了好多东西,连永王家的孩子都不给呢。” 元暮赶紧道:“怎么会!皇后赏下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我若嫌弃,那才真是叫不知天高地厚。”说着两人便来到了御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 钟氏姐妹 16. 且说那辕皇子那日受了惊吓,慌慌张张地跑回钟氏的甘露殿。钟氏姐妹自进宫后就一直住在一起,两姐妹拧成一股劲。特别是辕降生后,钟氏姐妹终于从没有依靠的低等嫔妃脱颖而出。钟氏姐妹加上辕皇子,使甘露殿形成了后宫的一大势力。她们再联合了一些类似与黑水氏对抗的红燕轻之流,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但也足以让皇后有鲠在喉了。 辕儿衣冠不整地跑进殿来,一头扎进他母妃怀里大喊:“母亲救我!” 钟嫔和钟媛吓了一跳,忙仔仔细细的抚了一遍辕儿,发现除了头发散落,脸色红肿,倒也并没有其他伤痕,赶忙询问是出了什么事。 辕儿哭喊道:“都是那珍公主暗箭伤人!若不是儿臣躲得快,今天恐怕就要命丧黄泉了!” “什么!”钟媛勃然大怒,她的脾气一直是暴躁的,又特别宠爱这个外甥,当即就要冲去兆祥所抓人。 “姐姐息怒!”钟嫔相对冷静,是她亲生的辕儿,她更要全面的为辕儿和甘露殿着想。在这步步惊险的后宫,一步走错,带给辕儿的可能就是无妄之灾。 她先是拦住钟媛,又仔细问道:“那珍公主为人狂妄,却不是无法无天的人”,她突然厉声喝道,”辕儿你从头讲来!可是珍公主无缘无故向你放箭的?“ 辕儿浑身一战,知道不好糊弄,便嘟嘟囔囔地把自己的过错一笔带过,又着重讲了公主怎么仗势欺人,怎么最后又赏了他一巴掌。钟嫔和钟媛听后,心里倒是明白了几分。钟嫔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就是作死!惹下这般祸事!“作势便要打辕儿。 辕儿急忙往钟嫔怀里一歪,大喊”姨母救我!“钟媛护住辕儿道:”妹妹你这是干什么?辕儿受了委屈,你不去替他出头,反而在这里喊打喊杀的。“ 钟嫔道:”姐姐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事你就算告到皇上那里去也没用。且不说这事先是辕儿挑起了的,就凭那珍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只怕是她到时候巧舌如簧几句,皇上便要偏心于她了!“ 钟媛急道:”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钟嫔冷笑道:”打蛇要打在七寸上。这事只要对准了皇上的心思说,倒是也不难治那珍公主一把。“ 钟媛听到事情有缓,便虚打了辕儿一下,道:“你看看你!你让你母亲操碎了心啊。你要上进,将来能成大事,才不枉费你母亲的一片苦心啊!” 辕儿也是个乖觉的孩子,他跪在地上立刻拉住钟氏姐妹的手道:“孩儿一定好好孝敬母亲、姨母,将来百倍千倍报答母亲、姨母的养育教导之恩!” 钟媛虽然没有所出,但是她一直陪伴在辕儿身边,对这个外甥付出的爱一点都不比他的亲生母亲少。听到这话,不禁眼睛一热,道:“你这傻孩子,谁让你报答了?只求你能好好的。”又整理了整理辕儿的乱发,心疼道:“看看这小脸给打的,快去洗洗吧。” 辕儿见他的事情已了,又油嘴滑舌起来:“若是只打了脸,孩儿也便罢了。只是她射穿了姨母所赠的白玉发簪,这个儿臣是怎么也不能忍的!” 钟媛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指着辕儿对钟嫔笑道:“看看你的好儿子。” 钟嫔回道:“虽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好孩子。”又道:“辕儿下去吧,仔细着点。我和你姨母还有事情要商量。” 钟媛知道钟嫔心里其实对皇后和珍公主早就愤恨难消了,便待辕儿走后,正色道:“妹妹这次切莫手软,势必让她们知道一个厉害。一个小丫头,居然敢如此张狂!” 钟嫔虽然当着辕儿没有登时发作,此时却咬牙说:“两仪殿未免欺人太甚,我若忍了这次,以后辕儿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她想了想又说:“这事不能由我们嘴里传到皇上那里去,还是得去求红妃。” 红妃就是红燕轻。她的父亲内书省红常侍乃是朝中重臣,把握草拟圣旨发布决策的大权。后宫都说红燕轻虽无所出,却能晋级妃位,不过是靠着她母家的威望。如今人人都传说储君不外乎是轸或者辕的,她虽然是不肯站在老对手黑水家那一边,那么她会利用红家势力扶助辕吗?红燕轻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又甘心怎肯居于闽州出身的钟氏之下。可惜红燕轻入宫多年,颜色渐老,盛宠不再,于是这几年红妃从母家搜罗了不少穷亲戚的漂亮女孩在她宫里。表面上是充当宫女,实际是向皇上进贡。她打算着,其中一人若能得子,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控制孩子,争夺储君之位。 想到这一层,钟媛不无担心道:“红妃平日虽与我们不少交往,但是若要让她和皇后硬碰硬,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钟嫔不无把握道:“我有一计,也许能打到红妃的心坎上。姐姐且附耳听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 红妃 当晚,钟媛就去拜访了红妃所居的承恩殿。这承恩殿富丽堂皇自不用说,最大特点就是迎来送往的皆是美人坯子,一个个穿着艳丽,眼波流转的。果然宫里的传言是无风不起浪,承恩殿一派淫靡荒唐的气息,可见红妃也是穷途末路,竟想靠着丫头笼络着皇上多来承恩殿。这宫里的女人要是没个孩子,真是凄惨的很。 红妃见钟媛来访,便招呼道:“钟妹妹来了?快请坐,来人啊,看茶。” 话说这红妃身边站着的几个妆容精致的宫女都似没听见一般,仿佛拿座看茶都不是她们的事似的。还是外面伺候的粗使丫头进来倒水。 钟媛暗自忖度:看起来红妃真是□□有度,那几个长得漂亮的,就是为了伺候皇上准备的。除了皇上来了要加紧表现,其余人等大概一律不以理会。 钟媛笑笑道:“给娘娘请安。深夜造访,已是不妥。只是今日有一点小事要求娘娘。” 红妃平日虽与钟氏姐妹来往,但那也是为了对付皇后。若论起来,她是京城望族的大小姐,怎么会看得上南蛮出身的钟氏。不过今日钟媛突然深夜来到,想必是有事,且听她一说。 钟媛又继续问道:“不知道娘娘这里还有没有温媛酿的蜂蜜?” 红妃听后便吩咐下人取来,又客气道:“这等小事还须妹妹亲自跑一趟?打发个下人来取便是了。” 钟媛就等着她发问,便叹了口气,道:“若是平时,也不需叨扰娘娘。只是今日事出有因,这蜂蜜竟是个稀罕物,不能轻易得到了。” 红妃道:“倒是出了什么事,本宫竟然不知?” 钟媛这才娓娓道来:“娘娘是知道的,这温媛的蜂蜜,香甜养人不说,还有缓解治疗女子月事痛楚的奇效。宫里女子大多月事不调,各宫姐妹多靠这蜂蜜调解。温媛每年就送甘露殿一点,我们俩姐妹真是视若珍宝,紧紧张张的才够用到年尾呢。这不,本来这时候该到能有新蜜的了,我们姐妹本来盼着能多讨要点,谁知道那珍公主竟下令把所有蜂蜜都送到两仪殿和兆祥所去,其他殿都不许有。可怜我那妹妹,今天更是疼的起不来床,辕儿孝顺,前去截住送蜜的珏公主想要一些来,可巧被珍公主看见,起了冲突不说,辕儿还被珍公主打了一顿。。。”说到此处,钟媛略有些哽咽,“公主霸道,皇后娘娘又溺爱,我们怎敢再大张旗鼓去别的地方讨要,想来想去,红妃娘娘为人公正,不畏强权,还是求红妃娘娘可怜,救我妹妹!” 红妃对那钟嫔是死是活倒不甚关心,只是好奇道:“这珍公主向来锦衣玉食的,她没事去争取这劳什子干什么?” 钟媛假装不甚清楚,道:“谁知道是不是两仪殿又搞什么鬼。不过啊,皇后最近拉拢的那几新人,听说都是因为身子虚,月事乱,这侍寝才弄得一塌糊涂的。想来皇后是要赏给她那边的人吧。” 提到侍寝,红妃不禁恨道:“后宫阴气重,阳气衰,女子多有这方面的毛病,她的人不行,还要拦着别人!难道就由着她一手遮天吗?” 钟媛假意叹道:“先是侍寝,后是蜂蜜,只要皇后独揽后宫大权,我看我们姐妹以后怕是连衣食都要不济了。”收了蜂蜜,站起身来又道:“多谢娘娘。娘娘心胸宽厚,不计这等小事。这宫里要是由娘娘多主持些,我们姐妹或许还能多活两天。”说罢,便欠了欠身去了。 钟媛这番来访,倒是刺激了红妃些。她既能招揽新人,皇后也不笨,自然麾下也是人才辈出。双方既然都在争夺有限的雨露,那么谁能给自己一方带来更大的资源,谁的胜算就更大些。皇后大权在握,能用各种借口干扰侍寝事宜,所以皇上哪怕有意招人侍寝,皇后也能从中作梗。红妃这里徒有美人,也是明珠暗藏,枉费心机了。 想到这里,红妃便心生一计,便召来皇上之前最喜欢的宫娥丹儿。 第二天夜里,皇上正在紫宸殿里批阅奏章。忽闻李德来报“承恩殿红丹送来一碗龟苓膏。” 皇上问道:“承恩殿的谁?” 李德回道:“就是红妃娘娘身边那个本家的贴身宫女嘛,叫丹儿的。” “哦。。。”皇上这才记起来,承恩殿的大宫女唇红齿白,身段妖娆,召她侍寝了几次,果然有销魂之处。 李德看样子,便退出去请了丹姑娘进来。 烛光摇曳下,只见一个大美女扭扭捏捏地走进来,正要请安,皇上便道:“免了,过来吧。” 丹儿朱唇轻启,吐出一个是字,便上前打开食盒,纤纤素手端出一碗龟苓膏,道:“红妃娘娘知道皇上熬夜批改奏章辛苦,特命奴婢送来一碗龟苓膏,这东西清热败火,皇上吃了是再好不过的。” 既有美食,又有美女相伴,皇上自然心中愉悦,他接过碗来,正好触到了丹儿的手指,便一把将丹儿的手握住道:“怎么回事?手这么凉?” 丹儿掩饰道:“奴婢没事。许是这食盒里有冰,奴婢端的时间长了些。” 皇帝又问道:“今天你怎么来了?宫闱局上个月来报过,说你身子不适,最近不宜侍寝。” 丹儿假装惊讶道:“奴婢的身子早就好了啊。红妃娘娘将奴婢的情况也报给皇后娘娘了,许是皇后娘娘没交代宫闱局吧?” 听闻此言,皇帝暂且按下不表,又尝了一口那茯苓膏,不禁皱眉道:“这是承恩殿做的?怎么这么苦?” 丹儿急忙跪下解释道:“皇上赎罪!承恩殿绝不敢在皇上的饮食上马虎,皆是因为昨天红妃娘娘把宫里上等蜂蜜大多给了钟媛娘娘,其余的全都用在给皇上熬制这龟苓膏上了,没想到还是不够。。。” 皇帝放下碗问道:“甘露殿自己没有蜜吗?为何要用红妃的?” 丹儿按照红妃交她的回道:“皇上有所不知,后宫多爱用温媛娘娘酿制的蜂蜜。那蜜竟比进贡来的还好,可惜就是数量不多,我们娘娘才拢共得了一小罐,只有给皇上烹调时,才舍得用呢。前天听说为了争夺这蜜,珍公主把辕王子给打了一顿,钟嫔娘娘都害怕的病倒了,我们娘娘这才把自己的蜜送给了甘露殿。” 皇帝听后,虽没说什么,脸色却是不好看了。丹儿知道话已经传出去了,便也缄口不言。 第二日天还黑着呢,丹儿就蹑手蹑脚的起来,先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又候在龙床前等着伺候皇上。 皇上起来,见丹儿如此伶俐,心里也颇有几分怜惜,便道:“你先回去歇着吧。”又道,“朕过两日再去看你。” 丹儿见这边任务已成,急着向红妃复命,谢恩后便退了。 来到承恩殿,红妃正由人打扮着,准备去两仪殿问安。见到丹儿进来,便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此时丹儿已经筋疲力尽,还是撑着给红妃请安后,方答道:“奴婢按照娘娘教的,都办好了。” 红妃嗯了一声,吩咐道:“行了,下去歇着吧。让人好生伺候着。” 丹儿被一个小宫女扶着走回自己的房间,她已经是眼冒金星,头晕目眩。清晨特意描的胭脂也从她干裂的嘴唇上败色了,就像是浮油一样。原来丹儿上个月侍寝后,身子一直不爽。可是为了昨夜的任务,红妃命她饮下混着冰块补酒,强行让经血停滞,勉强才打起精神,才被送到紫宸殿里去。过了一夜,酒劲过去,丹儿不仅元气大伤,甚至耗损的更厉害了。 小宫女替丹儿净了脸,宽了衣,丹儿看着铜镜中自己打回原形的脸,如此苍白粗糙,比死人还不如。又想想自己的处境和地位,心中一酸,潸然掉下两行清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 问安 且说两仪殿中,后宫女眷和公主正在向皇后请安。突然有人来报“皇上来了”,红妃和钟嫔、钟媛便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时机到了。 皇后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带领众人接驾,迎请皇帝上座。 皇帝落座后,扫视了一遍他的后宫,便点名道:“珍儿,朕听闻你因争夺蜂蜜打了辕儿,可有此事?” 这事其实皇后也早就知道,只是皇后一贯厌恶辕儿,所以倒还暗暗高兴来着。谁知道今日皇上突然责问,皇后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替珍儿掩饰,刚要开口,便被珍儿拉住。 珍儿倒也不狡辩,大大方方地站出来回道:“确有此事。”又利落的对着钟嫔行一个跪礼道:“常言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我和辕弟弟有小冲突不假,可我不应该伤了钟嫔娘娘的心,钟嫔娘娘若要责罚,珍儿愿意领受。” 这话一时堵的钟嫔无法开口,钟媛在旁接口道:“公主说的好生轻巧,这哪里是一点小冲突?公主明明是暗箭伤人!” 公主回道:“钟媛娘娘倒是说说,辕弟弟伤在哪里?可是被我箭所伤?” 钟媛气道:“你明明射穿了辕儿的头箍,这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了!” “好!”公主抬头看着钟媛道,“既然在场有人,娘娘何不请人来讲讲,我和辕弟为何冲突,我又为何情急放箭?” 钟媛一时语塞,她自然是不敢招人来对质,否则辕儿是怎么欺负珏公主又会被皇上知晓,情势会对她们更不利。 皇后见此,忙圆场道:“皇上,珍儿受您的教导,若不是事发突然,怎敢在您的眼下放肆?她平日是最听您的话了。只是珍儿脾气太烈,虽然不是伤人,但是伤了后宫嫔妃的和气也是不好,不如就罚她抄录般若心咒来静静心思可好?” 皇后这话说的漂亮,既先奉承了皇上的父威,又消减了公主放箭的严重性。皇上虽不知这桩事的前后过程,但是也明白辕儿怕也不是全然无辜。加之珍儿又是他最喜欢的孩子,看到珍儿爽利的样子,他气就消了一半,便颔首同意。 “谢父皇,珍儿一定用心抄录!”珍儿站起身后,对着钟嫔说:“钟嫔娘娘,我向你赔过不是了,辕儿是不是也要向温娘娘赔个不是?” “你!”钟嫔钟媛本就气恨皇上竟如此偏心,没想到珍儿居然如此得寸进尺! “珍儿!不许胡闹!”这下连皇后都看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才给珍儿敷衍过去,这孩子又要挑事干什么! “父皇您看!”珍儿侧身把珏儿拉出去,又把珏儿的双手展给皇帝看。只见这双手上都是被蜂子蛰的伤痕。珍儿解释道:“珏妹妹年纪比辕儿还小呢,就要帮着温娘娘酿蜜、送蜜。宫里人吃白来的蜜容易,可谁知道这蜜糖背后的辛苦?若是白吃了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欺负这酿蜜之人?刚刚我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辕儿打了珏儿,也是不是该向人家的娘亲道歉呢?“ 皇帝这才着眼在自己的这个小女儿身上。珏儿是哑巴,性格又怕人,跟皇上本来是不亲的。皇帝对她的印象还是一个瘦弱的黄毛小丫头,怎么一转眼就长成少女了?皇帝拉着自己小女儿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珏儿现在也是一个芙蓉出水的小美人了!珍儿奇相月偃,珏儿秀丽温婉,自己有这样两个繁花似锦的女儿点缀人生,真乃是幸事一桩!他看了半响才突然问道:”这支羊脂玉手镯,可是珍儿送你的?“珍儿出挑,皇帝经常赏她些稀奇的宝贝,所以这支羊脂玉,皇帝是记得的。珏儿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簪子和衣服。皇帝一阵心疼,他忽略珏儿太久了,都忘记珏儿也是个需要穿衣打扮的大姑娘了。皇帝又看了看珏儿的穿戴,样样件件都是上品,情知珍儿平日是个大气孩子,不会亏待妹妹的,心里略略安慰了些。 皇帝开口道:”辕儿莽撞,和珏儿一样处罚。抄完经书交给皇后检查。珏儿乖巧,赏丝绸十匹,首饰玉器各十件,这也由皇后准备吧。“ 皇后看事情就算过去了,忙结尾道:”以后你们要听话懂事,不要惹父皇生气,知道了吗?“ 珍儿拉着珏儿欣喜道:”谢父皇!“ 钟氏这时不敢再开口。红妃只好心中骂道,钟氏南蛮小户,果然是指望不上的废物!还得本宫亲自出手!于是她上前,先款款地施了个礼,开口道:“皇上,臣妾要替皇后娘娘鸣不平。” 皇上笑道;“你倒说说看有什么不平?” 旁边的皇后情知红妃又要作怪,但碍于皇上,只好按捺着不发作,只是眼刀扫射过去,恨不得撕了这个刁妇的嘴。 红妃假意道:“皇后娘娘统管六宫事务,可又要教养诸多皇子公主,难免千头万绪,百密一疏。就拿今日的事来说吧,虽是由小小的蜂蜜而起,可终究酿成一场风波。臣妾心里想着,别说吃不到蜂蜜,就是平日里缺个什么落了什么,也绝不能对皇后娘娘有任何怨怼。皇上赏罚分明,可这检查抄写准备嘉奖虽是小事,也会耗费皇后娘娘的气力。毕竟皇后娘娘今后想必还是不应该为其他琐事分了培育皇室血脉的心。” 皇后气的银牙紧咬。这贱婢哪里是为自己鸣不平,实则是为了□□而来!看她句句都所指自己管理事情不周,教育孩子不善,拿着蜂子大的小事竟要掀起波浪来了! 谁知皇上听后倒是点头道:“红妃说的有道理。如今皇子公主们大了,教育德行是更应该看重。让别人来帮助皇后处理些事务,皇后也能多些陪伴孩子们的时间。” 皇后急忙表明道:“皇上明鉴。臣妾虽资质愚钝,但为皇上打理后宫,抚养子女,绝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毕竟是孩子打闹,小小事端,臣妾还是处理的来的!“ 红妃心中盘算,先是有皇子打斗,后是有侍寝事端,皇后无能的表现都是有目共睹的。既然今日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干脆挣个所以然,与其让皇后和黑水氏前朝后宫一党独大,不如从后宫开始,就削了她的权。红妃不待皇上开口,便紧追一句道:”皇后此言差矣。皇室血脉,再小也马虎不得。皇后娘娘若不在这件事上加倍小心,难道还要在别的、其他的什么事上格外用心不成?我们这些宫里清闲些的,应该多替皇后分忧才是。“ 皇后听后冷笑道:”本宫倒是要多谢红妃妹妹关心。本宫不比妹妹,妹妹的承恩殿里清闲,那可是有不少本家的人才襄助。本宫若是需要人手,还真想去承恩殿点几个机灵的呢。听说那个大的,叫丹儿的,可是个大红人呢。不过本宫想着啊,若承恩殿的妹妹们都分散在各处,不知承恩殿是否还能像今日风平浪静,铁桶一般呢?“ 皇后早就知道红妃献媚的小伎俩,她本无需干涉,因为皇上身子实际是什么样子,她心里自然有数。只是这红妃居然想靠着个把丫头来跟后宫之主争权,真是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她话里话外暗示着红妃:不要把本宫当摆设,若本宫翻脸,你承恩殿里什么都留不住! 红妃知道这是她的痛脚。按照礼制,哪怕是宫女侍寝后,也是要给名分的,之后可以由皇后分配住所及待遇。但是红妃为了多笼络住皇上多去她承恩殿,一直对晋封丹儿的事置若罔闻。今天皇后点破她,她承恩殿的恩宠是何其微薄,皇后只需一封名正言顺的口谕,她承恩殿便可以变成无人问津的冷宫。 皇后是前朝重臣的妹妹,双生子的母亲,皇上心里想着,若此时不限制一下皇后的势力,只怕日后越发难以控制。皇上虽然并不十分信任皇后,可是皇后毕竟没有大的过错。况且那红妃也不是个善茬,若让她分了皇后的权,恐怕又要在前朝后宫引起风波。其他人的身份又太低,怕是弹压不住。。。想到这里,皇上想到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他便故意问皇后:”依你看来,这宫里何人还可以帮你分忧?“ 皇后猜到皇上大概是铁定心思要分她的权了,如今之计,只有找一个皇上和自己都信的过的人。皇后便回道:”皇上,刚刚才说道臣妾应多花些心思教养子女。臣妾觉得,这后宫之事,说小了,是家事。说大了,也是国事。臣妾想着,这是个让珍儿好好学习的机会。臣妾望皇上准许,珍儿协理六宫。“ 话音未落,红妃便反驳道:“皇上,这大大不妥!珍公主年纪尚小,还未出闺阁,如何能担起协理六宫的大任?” 皇后也转身向皇上回道:“身为公主,理应为国出力,身为女儿,也该为父母分忧。珍儿日后出阁,也必是居正妻之位。这些正妻之职,现在学起来有何不妥?皇上倘若要教养珍儿,珍儿又怎可不识五谷不拿针线?” 一番话说落地有声,既用妻妾高低来刺伤了红妃,也正中了皇上的下怀。皇上点头道:“皇后所言甚是。做女儿的,每日锦衣玉食,怎知维持家业的艰难?不只是珍儿,珏儿将来也是要出阁的,珏儿也一同协理。”皇上知道,珍儿这个孩子虽然霸道些,但是为人坦荡磊落。而珏儿和她的母亲温媛是公正无私且不与皇后党或红妃党来往的。若由珏儿来协理六宫,不仅会有她母亲的指点,更会有来自珍儿的支持,到时候皇后就算想插手,也是投鼠忌器。与其说是让珍儿珏儿协理后宫,不如说是平衡各派,挟制两头势力的最好结果。 想了想皇上又道:“珍儿课业繁忙,珏儿要多帮着你姐姐和皇后些。你要尽心,朕随时可要考你的。” 红妃和钟氏姐妹咬牙切齿,想不到精心谋划一场,竟让兰馨阁渔翁得利!协理六宫的大权竟然落到珏这个臭丫头手里!皇后也是压抑着怒火,皇上说什么随时检查,摆明了就是告诉皇后不许耍花样,不然皇上是随时可以知道的! 珏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一个早晨,她突然又得到了父皇的关爱,又分到了皇后的权利。珍儿向来讨厌这些针头线脑婆婆妈妈的事情,听到父皇准许珏儿和她一起,不禁大喜,拉着珏儿谢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 绣工 这一日虽无课,但元暮依旧来到兆祥所。自从他被指派给双生子做陪读后,珍儿和轸儿便占据了他生活的很大部分。他和双生子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不说,更是情逾骨肉。自从黑宝的事情出了以后,元暮就算是没有课业,也要进宫来陪伴,生怕公主又出了什么事情。在元暮心中,轸皇子看着性情清冷,实则容易害羞怕人。珍公主则要大气外向许多。元暮常觉得如公主这般英气逼人的女子,仿佛只存在在军中口耳相传的故事中:他那铁血的父亲曾讲过,在很久很久以前,某国曾经有一女将,身披金甲,手持神弓,能唤飞禽走兽,天兵天将来为其助阵,在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毫无惧色,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故人称天元娘子。年幼的元暮曾苦苦追问天元娘子的后来,只是他的父亲也不知道。也许天元娘子是战死了,也许她又回归天庭了,又或许是厌倦沙场而隐退了。。。总之只留下这么一个美丽的传说。 元暮喜欢这个故事,可是他还是希望珍公主能活在一个平安祥和的地方。如果可能,公主最好这辈子都不要知道战场的无情和血腥。元暮自幼随父亲行军,看到了许多将士流血牺牲的场面。今日还能把酒言欢的袍泽兄弟,明日也许就是一具冰冷残破的尸体。更不要提大军碾过,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百里无苗的焦土。军旅之人从不畏惧战争的残酷,可他们更懂得和平的珍贵。 这时兆祥所内一片静好。只见珍公主正端坐在榻上读书,珏公主侧坐在她对面绣花。细腻的光透过细纱照在她们的脸上,显得两个青春少女格外纯净。珍公主只穿着一件小褂,头发用一根碧玉簪子挽起来,素面朝天,再无其他首饰。而珏公主的打扮就要认真一些了,该有罩裙、外衫、朱钗都有了。元暮对不拘小节的珍儿并不陌生,只是珏公主看到他进来,担心地看了珍儿一下。 珍儿接住了珏儿的目光笑道:“不怕的。元暮哥哥连我摔的满脸泥都看过,我们之间从不必拘着。”又拦住要站起来的珏儿开玩笑道:“元暮哥哥和珏儿在我这兆祥所也切勿多礼,坏了我这的规矩,以后不许你们进门。” 元暮和珏儿都笑了笑,客随主便。元暮在这兆祥所内从不用人让,自己找了个椅子,自己倒了杯茶,道:“珏公主你可不知道你这姐姐,自小是个淘气的。那时候她也不知道听谁说的祈福殿西边有一处荒废的宫殿,非要过去看看。谁知通向那宫殿的小径竟然杂草丛生,枯木横行。你姐姐那时候还小,猝不及防就摔倒了,后来还扭到了脚,我们这才就回来了。” 珍回忆起那日的情景:那废弃宫殿周围无人修理,一派颓废的景象。小路上石子残破,路面更是崎岖不平。小径上藤蔓缠绕,时不时就有一只野物从哪里跑出来吓他们一跳。珍那时候哪里见过这般情况,突然一只老鸦呱呱地从他们头上略过,珍惊得脚下一晃,扎扎实实地绊倒了。轸那时候也被吓坏了,哭哭啼啼的要回来。还是元暮哥哥一手背着她,一手又牵着轸儿,才偷偷摸摸地溜回来。后来珍才知道那处宫殿是干什么的,她庆幸没有贸然就带着轸和元暮过去,这才避免了一场风波。 想到这里,珍笑笑地对珏儿说:“现在想来,一处宫殿有什么可看的。过几天我和元暮哥哥带你去骑射场,那里龙腾虎跃的才好玩呢!” “你这姐姐就会带着妹妹瞎闹!”一个声音突然传进来,众人一看,这不是轸王子带着他的笔墨纸砚也跑来凑热闹了。 轸进屋看看,兀自推开一张桌子上摆放整齐的书具,将他的画纸、砚台等安置好,又说道:“父皇母后让你带着珏儿学会六宫事务,你却每天只想着怎么去玩。” 两兄妹吵嘴惯了,元暮也只是笑看着。只听珍儿回嘴道:“父皇母后的本意是让我们懂得禾稷黍麻,了解一针一线皆来之不易。你看我这不是研读农经呢吗?谁像你,听见元暮哥哥来了就赶紧来凑热闹。” 轸撇嘴道:“你好生小气,元暮哥哥来了,你这西厢房热热闹闹,更显得我冷冷清清,你却都不叫我一声。” 才不过短短时间,轸已经开始把珏当成自己人了,当着珏也开始随便起来。轸是无比信任珍儿和元暮哥哥的,他们觉得好的人,一定错不了。这些日子,珏也渐渐发现了这个大皇子的另外一面。名义上,轸不仅是双生子里的哥哥,更是各宫皇子的兄长。以前见得少,每次见了,轸必是冰冷严肃的板着脸,站在皇上皇后的旁边,一副凡人勿近的样子。私下的他,却和一般家养的娇儿并无两样。他也爱玩闹,也怕寂寞。皇后虽然疼他,但是天天唠叨那套“上进要强”,“继承大统”早就把他耳朵磨出茧子来了。轸骨子里颇有些仙风道骨,自成一派风流的味道。烦躁时,他喜欢寄情书画。宫里收藏了不少大家名家的真迹,这可是旁人盼也不盼不到的滋养。他天赋又高,居然能把那些名画临摹的有模有样的。唯一的缺憾就是,他从未走出过这太极宫,没有亲眼见识过那些名山大河的壮丽开阔。所以他的山水里总少了一股气势。轸羡慕元暮也是在这一点:元暮曾在外面见过大漠孤烟直,也见过闽云连越边,这番难得的成长经历让年纪轻轻的元暮,谈吐不凡,进退有度。 轸假装委屈的一番话让大家都笑了。元暮这时问道:“珍公主读农经,可有何心得?” 珍合上书叹道:”原先只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看了书才知农事生产的不宜。播种,灌水,锄草,收割,哪一样不是得耗尽力气老老实实的操作?若是有牛马相助可事倍功半,可这书里说能有耕牛的人家不足十一。我们常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可农家即便拼了命在田里,也要由节气、水利来决定他们一年辛苦的所得。这书里说,若是收成不好的时候,农家到手的粮食连春荒都过不去。真是四海无荒田,农民犹饿死。“ 元暮静默了一会,开口道:”公主可知,除节气水利外,还有一样使农家更加无可奈何的,便是赋税徭役。听我父亲说,前朝末年,各个亲王为了招兵买马,在自己的领地里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压榨人民。家里有牛马的一律充公,男子接连不断的服役而错过春耕,一家人只能借债度日,最后还不上钱,地归了债主,人也沦为家奴了。哪怕最后能有些收成的,交了那些地方上的苛捐杂税,也所剩无几了。情形严重的,整村整村的老弱妇孺都要外出要饭过活。后来当今圣上平息了战乱,恢复了生产,这些年人民生活才慢慢好起来,国库军饷才有了保障。“ 几位王子公主住在象牙塔里,自然不知民间疾苦。听了元暮的话,才晓得宫外的世界是如此的艰辛和危险。 元暮的这番话在珍儿心里留下了印记。她饱读诗书,知道凡圣主明君无一不重视农事,关心农人。看来这农事生产才是固国基本,兴国所在啊。她看到气氛渐渐阴沉下来,便道:”元暮哥哥看你把珏儿都吓到了。“又故作欢快地说,”珏儿,我已经知道温媛娘娘酿蜜的秘诀了,改日你不妨陪我酿一次蜜,看看是不是我和你娘亲酿的一样好。“ 对于元暮的话,珏儿其实似懂非懂,只是看到珍的眼神变了,似乎是对她非常重要的样子。珍又说知道了娘亲酿蜜的诀窍,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从这本书上看来的。 珍看大家都等着她的解释,便笑着说:”其实这也不难。农经上说,为了使蜂蜜不腐坏,酿蜜时,时常要掺入水。水的比例越大,能运送的路途就越长。温媛娘娘酿蜜不用加水,加之宫里的花草保养的确实比宫外的好,蜂浆更甜。所以兰馨阁的蜜吃起来才比进贡来的更纯些。“ 珏儿听了这番解释才恍然大悟,珍又道:”宫里的人只会人云亦云,别人说好,她便也要。到底是怎么个好法,为什么好,她却不肯花一点心思。真是可叹可笑!“ 轸故意道:“你看你,不过比别人多知道那么一点点,尾巴就翘起来了,不也是可笑?” 珍儿回嘴道:“我怎么只比别人多知道一点点?我比别人知道的多多了!” 这话倒是不假,珍儿博览群书,过目不忘,这些年来,也能和那些博学的太傅们谈谈而谈,指天说地了。轸环视四周,于是便指着珏儿手中的绷子道:“那我问问你,你的女红如何了?” 这一句话让珍儿顿时语塞。她确实不善针线功夫,前几天她开始绣一块帕子,本来想绣个凤穿牡丹,可还未绣一朵花,便撒手不干了。 轸道:“前些日子,你大张旗鼓的要做女红。还非让我给你画个花样子,现在我倒要问问你,你可绣完了?” 珍嘴硬道:“虽未完成,却不远矣。你问这个做什么?” 轸便走过了,低头在珏的针线盒子里翻了翻,果然让他找到了珍儿攅成一团大作。珍儿来不及防他,他便展开一看:针脚潦草,配色简单。他画的牡丹栩栩如生,怎么珍一绣变成这个鬼样子。 珍儿有些气恼,伸手夺过那白娟道:“你这人真是奇怪,管人家的事做什么?我还问你,父皇交代读的大学中庸,你可能背诵了?” 珏儿见两人针锋相对,珍姐姐又生气了,便有些慌乱,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轻轻拉了拉珍儿的衣袖。 珍儿一看珏儿害怕的样子,心下便软了。她拿起珏儿的绷子,给元暮看了看,道:“珏儿的针线确实一流,我自知是不能比的。”又指着轸的荷包道:“珏儿给我绣了一个腊月梅花的荷包,又给轸哥哥绣了一个潇湘君竹的。宫里人人都说好,连母后都爱不释手,这不,珏儿正打算给母后绣一个百鸟朝凤。”接着她又把自己的残品放在珏儿的绷子旁边,“我这帕子果然是拿不出手,还是剪了算了,免得丢人现眼。” 元暮看了一眼珏儿的绣品,又恭敬地还给珏儿,赞道:“珏公主真是心灵手巧,绣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接着又抚平了珍的白娟道:“珍公主的帕子,绣工别出心裁,我十分喜爱。若公主不想要了,不如赏给我如何?”原来细心的元暮注意到这条帕子上有一暗红的小痕迹,他心下便猜到这是珍儿绣花时不小心刺伤了手而留下的血迹。珍儿拿惯了马鞭弓箭,何苦要为难她还要针织线凿?元暮觉得珍儿的带血牡丹非常好,给他一百幅百鸟朝凤他也不要换。 珍儿本是花了些心思在这帕子上的,只可惜她也有不能之处。她是感激元暮哥哥能体贴她,替她圆了尴尬之处。只是元暮哥哥乃是谦谦贵公子,怎可带这么一方帕子出门?她若是不给,又显得小气矫情,不能体察元暮哥哥维护她的心思了。想到这里,珍儿打开炕桌上的一个小暗格,拿出一枚金锭子,用帕子包好递给元暮道:“我这帕子只配包些俗物,元暮哥哥若不嫌弃,日后也这么用吧。” 元暮接过帕子,小心地放在胸口道:“公主赏赐,元暮自当珍惜。” 四个人便忘了这场龃龉,又高高兴兴地谈起天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初到皇陵 白驹过隙,又到了三年一次祭拜皇陵的日子。白马氏的皇陵位于距离京城一日路程的山谷之间。此处深山幽谷,青松翠竹,千岩竞秀,又有一条溪水穿流而过。正符合相书上说的,是个前临活水,背靠天山的福泽之地。 皇家三年祭祖非常慎重,极其讲究高低贵贱之分。首先是能登上祭祀高台的只有皇上皇后以及嫡子。皇上皇后居最高处,将一同持香行礼。次高位乃是嫡子,嫡子持香跪拜。待嫡子完礼后,平地上的庶子、嫔妃、重臣才能按照自己的品位批次上香跪拜。此外,祖碑的清洗、陵园的除草,这些事宜都应该由嫡子负责,以示对父母的孝敬和对祖宗的尊重。 皇上对三年一次的祭祖本不太上心。尤其是当他年少的时候,曾遭遇身份变化的尴尬。特别是当他看到九皇子和贤德皇后代替了他和自己的生母,高高在上与父皇并驾齐驱的时候,他心中的火焰就燃烧地更旺。当他即位后,他并没有像以前的皇帝那样,每次都大张旗鼓地率领众人地前往。甚至在他即位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他心中,对祭祖的漫不经心,是他对先帝的一种反叛:看看,当初您那么疼爱老九,可是谁最终取代了您的位置,站在了祭奠的最高处呢?是那个出生没多久就被您遗忘在角落里、从嫡子的身份跌下来的我! 但是十几年过去了,他的孩子也慢慢长大了,他又不禁希望不管多少年过去,众人依旧记住他的神武英明,他的丰功伟绩,能恭恭敬敬来向他跪谢再创之恩。所以这一年,他命阖宫上下都必须随行。此外,宗亲、重臣、朝中显贵也都要伴驾。再加上带上的侍卫,随从,仆人等等,浩浩荡荡的足有上万人。上千匹马,上千台车轿,无数的华盖、拂尘、法器,此外还有鼓乐齐鸣,僧侣念经。一时间卷起的漫天浮尘遮天蔽日,声乐直通云霄。可怜沿路的百姓,战战兢兢地跪在浮土中几个时辰,绝不敢抬头看这些云顶上尊贵之人。 双生子本是同坐一辆车。但是轸出发时就病了,皇后娘娘为了照顾他,就把他接到自己的玉辂里去了。珍想接珏儿来,但是温娘娘难得出宫,还是留珏儿陪伴比较好。珍儿一个人在金辂中正在无聊,突然不顾嬷嬷阻拦,掀开轿帘大喊道:“元暮!元暮!!” 一个策马急行,元暮就出现在了公主的辂边。原来元暮作为名将遗属,也位列在祭拜的人中。元暮恭敬地请示道:”珍公主有何吩咐?“ 珍儿看到元暮骑马,便道:”我坐辂坐的浑身酸痛,你下来和我换换,我骑马,你坐车。“ 辂里嬷嬷急忙劝道:”公主万万不可啊。先莫说这金辂是您的规制,别人不许用;就是您如果再骑马出点什么事,老身就是粉身脆骨也担不起啊!“ 公主气道反问:”难道我缩在这车里浑身不舒服你就担待的起了?这金辂既然是我的,我说谁可以上来谁就可以上来!“ 嬷嬷不敢再辩解什么,只是连续不断地伏在那里磕头,求公主不要任性。 元暮安慰公主道:”公主莫动气。不如由在下陪伴公主骑骑马松松筋骨如何?嬷嬷也不必担心,在下保证公主绝不会有事,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 嬷嬷无奈道:”多谢元公子。有公子在,老奴也可放心多了。“ 说着,元暮打了个呼哨,从后方奔出一匹骏马,正是公主平日练习的那一匹。公主一看便高兴道:”果然知道我的心思。“原来元暮知道公主喜欢骑马,他特别备了这匹骏马,为的就是公主难得能在宫外的土地上驰骋一翻。 珍儿见骏马已和自己的辂并驾齐驱,便从车辕上站起来,轻轻一跃,不偏不倚正跳落在那马背上。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惊得嬷嬷只叫”小心!“ 元暮也笑道:”公主这可是打在下的脸了。我刚刚和嬷嬷保证过。“ 珍儿得意道:”这算什么?放心,我既不会让你难做,又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地的。“ 元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我就是送了这条命,也断不能让你出一点点危险。“ 这话让珍儿心头似猛烈一敲击,她自是知道元暮与他们的情谊,只是能待她到何种地步,珍儿心里是无底的。珍儿虽从小与元暮交好,但身为长公主的她也知道,什么叫做君臣有别,尊卑有别。有些事,她似模模糊糊懂得,又不愿意去深想。 珍儿深吸一口气道:”不如你先替我洗马吧!“说完,一夹马肚就向前奔去。 元暮也急忙向前追去。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奔腾,潇洒自由自不必提。 直至行宫,众人安置好后,皇后召去了珍儿。原来轸高烧不退,到祭拜前,皇后都不打算让他出门了。知了提醒皇后,如果被皇上知道轸高烧,说不定祭拜的时候,皇子祭拜的位置会被辕占据。皇后是万万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皇后就是要用这次祭拜,奠定几乎要成年的轸的地位。适时,皇上,她和轸,必在众人仰视中一起登上祭祀高台,这才能向前朝后宫揭示当今至高无上的一家人是皇上和她组成的,其他卑贱的嫔妃最好连肖想都不要想。 珍儿先去看望了轸。轸高烧不退,脸色苍白,虚汗频出。看到珍儿来了,便唤她道:”珍儿,快把我那套羊毫长峰画笔拿来,我特意带出来的。“ 坐在床边的皇后端着药碗,打断道:“珍儿不许给他去拿!今日好不容易好些了,你要好好养着。不许动你那些劳什子!“又给他掩了掩被角,苦口劝道;”两日后就是祭祀大典,你身子不好,如何能登上高台,行嫡子之责?” 轸儿一听此言,便赌气道:“不许做这又不许做那,如此这般,我便不喝那药汤子。两日后,谁爱去登那高台便登去!”说罢,转身便躺下,背对众人,不发一言。 皇后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直骂道:“这小畜生!难道要气死本宫你才得意吗!” 珍儿一看母后双眼充满红丝,知道母后为了照顾哥哥怕也是不眠不休。现今两人身体都虚,情绪又都激动,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情况下,珍儿只好叹了口气,接过母亲手中的药碗,劝道:“母亲怕也是没有休息好吧?不如现在去稍事休息,让我来伺候哥哥喝药吧。”一边又召来知了来搀扶皇后。 知了急忙上前搀扶,也劝慰道:“娘娘自打到了行宫,连茶都未喝上一口。奴婢命人准备了人参汤,娘娘好歹去喝一口提提神吧。” 皇后直摇头道:“你们也不必故意宽慰我。这小畜生是我生我养的,我竟是是欠了他的!今日他气死我,我倒也一了百了了!”说罢,她别过头去,眼泪便忍不住款款而流。珍儿见此,忙让知了好生照顾母后,这里她来负责就好。 待皇后走后,珍儿把药碗哐地一声放在轸的床边,对着他的背说:“行啦,起来喝药吧。病重难受苦的可是你自己的身子。” 看轸还执拗着不动,珍儿又道:“元暮哥哥带了不少他母亲做的点心来给我们。你这病着,怕也不能吃这油腻之物吧?真是没口福啊。” 轸猛地做起来,自己拿起药碗,一皱眉,捏着鼻子咕咚咕咚灌了进去。喝完,又赶紧抓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才缓过气来问道:”点心呢?“ 珍儿像对待小孩一样,先递给他一颗过口的梅子,才道:“你放心。早给你备好了,一会就叫人给你送来。但是咱们先说好,能吃不能吃,咱们得听太医的。” 看轸又要不服气,珍道:“要是让母亲知道你病中元暮哥哥还送甜食过来,她要怪罪元暮哥哥的。” 轸只好作罢道:“好吧。我当然不能让元暮哥哥无端受指责了。” 说到这里,珍又道:“母亲为了照顾你,这几天都没有睡好。你不领情不说,还故意气她。你看看刚才。。。” 轸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心里好受过了?你是知道的,母后平日里就对我管头管脚。这次好不容易出宫了,她又把我拘在这里。你不知道,来的路上,她都不许我打开帘子瞧一瞧外面,说是怕受风。又一天三顿的说教,无非就是嫡子啊、大统啊那套。我心里烦闷,想画画来纾解一番,她都不肯!” 珍突然心里一动:轸的身子不好,母亲平日里就对他看管有加。这次强行将还在病中的轸带到这荒郊野外来,可见母亲对这次祭奠的重视。 只听轸又说:“当皇子可真没意思。你看元暮哥哥,从小就游历过大江南北,我那些画上的景色,他都亲眼见过。哪像咱俩,竟然连皇城都是第一次才出。” 珍笑道:“好啦好啦。你若不快快好起来,你连这皇陵什么样都见不到。”她收拾了轸的药碗,又叫人来伺候轸就寝,想着还要去前厅看望皇后。 此时,皇后正在前厅兀自流泪,显然是被轸那句“谁爱上高台便去”给气到了。知了在旁劝道:“娘娘快别生气了,轸王子还小,有口无心的。他不是那个意思。” 皇后擦了擦泪道:“哪里还小了?论起来他都过十五岁了。男儿十五夺父志,却总是这样满不在乎的,将来如何能继承大统?若说起来,珍儿的资质、性子不知比他好上多少倍。若轸有珍儿有一半,我又何须这么操心?” 知了也心知这是实情,但她也只好说:“公主像娘娘,自然是拔群超脱。只是眼下这事有些棘手:按照规矩,明日是要嫡皇子亲自去清扫陵园的。若轸王子明日不能去,只怕那钟氏那边就要动手脚了。” 皇后听后,叹了口气道:“这事还是要靠珍儿啊。” 正巧珍儿进来向皇后问安,皇后道:“来,珍儿坐这边。”待珍坐下,皇后问道:“轸可喝药了?” 珍儿回道:“哥哥喝了药,我已经叫人伺候他睡下了。” 皇后听完长舒一口气道:“多亏有你在。不然母后简直要这个小孽障气死了。”说完,顺手摘下自己带着的一条金底镶五彩宝石项链,挂到珍儿的脖颈上,道:“你这孩子平日也太简朴了些。虽说咱们是来祭奠的,但是你也是堂堂嫡公主,也不怕繁花似锦些。” 珍儿低头看看这条项链,宝石光明刺眼,式样繁复沉重,倒是适合皇后,不太适合青春少女吧。 皇后又道:“明日按照祖制,是要嫡子去清扫陵园,以示孝敬父母,尊重祖先。可眼下轸这个身子,是不能前往了。你看。。。” 珍儿明白母后眼神的含义,便表示说:“珍儿身为长公主,理应替父皇母后分忧。明日不妨由我前往。” 皇后宽慰道:“珍儿听话乖巧,怨不得你父皇最疼爱你。只是明日你不妨先来这里,换了你哥哥的衣服再去。”关于此事,皇后也不免对女儿有些低声下气解释道:“母后也不愿意将你牵扯到这骗人的伎俩中。只是轸儿若不能去,那钟氏的孩子必然取而代之。兹事体大,母后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倚靠你了。” 珍儿心中豁然明了。她虽然长居深宫,却不是对朝廷的议论全然不知。她和轸作为皇室最大的孩子,年逾成年,可父皇缺迟迟没有立储的意思。母后是想借着这次祭奠的机会,在人们心中定下轸才是储君的印象。届时,在人们眼中,在那祭祀高台上不仅站着的父与子的形象,更是皇帝与太子,新皇权与旧皇权的交替。所以轸生病的事情必须瞒住他人。不然被别人知道了,轸无法参加祭祀,而换成了其他皇子站在那高台上,前朝后宫指不定又生出多少风波。罢了罢了,不过是换身衣服而已。这么一想,珍儿便答道:“母后的心思,珍儿明白。珍儿明日必尊母命。” 皇后听到这话,不禁拉着珍儿的手连声道:“我的好孩子啊!母亲的心肝啊!”又命知了,“快去打点一套王子的衣服,哦还有,准备几样公主爱吃的,明日给公主补补。” 珍儿拦到:“母后不必这般劳作。” 皇后道:“明日我自会派人在陵园附近守着。你不必担心,那地方偏僻,本就没什么人去。只是你从行宫离开的时候,让人看见个影子便可以了。” 珍儿口中称是,皇后又道:“天凉水寒,虽然要对祖先表示敬意,但你自己身体也是要紧的。明日心意到了即可,不要太过用力,知道了吗?” 这样絮絮叨叨的又很多,珍儿看皇后情绪稳定后,才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初识戚帅 第二日公主先去皇后那里乔装打扮了一番,又趁着天色还没有全亮,特别在行宫里绕了一圈,然后由皇后派人送至陵园门口。按照规矩,皇子要亲自为祖先清扫,才能表示诚心。 珍孤身一人进园,便赞道这陵园果然修得庄严肃穆,气势恢宏。陵园整个呈几字型,最中心的自然是历代皇帝皇后合葬的寝陵。两边按照地位高低,是皇室成员和朝中重臣的墓地。大楚并非是千秋万代的铁统江山,而是通过几代帝王东征西战,四处讨伐,才渐渐将疆土扩大至如今的程度。珍仔细查看主陵的一干碑文,她发现先代帝王的谥号中多带“武”字,如天道高明恭亲诚信奋武皇帝。同时,入葬皇陵的重臣中,武将也占了大部分。珍听说这皇陵中甚至有衣冠冢,想必就是属于先祖在开疆扩土时,那些陪伴在先祖旁边、浴血奋战将士们。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如今大楚国内平定,四海之内皆无对手,是由这些先辈的血肉浇筑而成。思念及此,珍儿先跪下给整座皇陵磕了一个头以表感谢。 她刚站起来,便听到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这陵园在山中,有些野物经常闯进来偷吃祭品。若是别的还好,就怕是野狗野狼饿极了来伤人。珍素来大胆,便抽出短剑,顺着声音前去查看个究竟。 在一棵古树后面,珍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鹿。小鹿看见珍拿着短剑,大眼睛中满是惊恐。它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伤势太重又摔倒在地上。 珍看到此情此景,心里顿生怜悯之情。她立刻收起武器,慢慢向前道:“别怕别怕。”她俯下身子,细细地查看了小鹿的伤势。原来这只小鹿是腿部被利器重伤,所以血流不止,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于是珍拿出自己的手帕包扎住伤口,又掏出一支小药瓶,把里面的药丸全都倒在手掌中,对着小鹿说:“乖乖把这个吃了,伤就能好了。” 小鹿眨巴着大眼睛,似不相信她是的。 珍又把手举得更靠近小鹿一些,道:“别怕,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吃了你就不疼了。”珍从小就跟飞鸟走兽特别有缘分,她说什么,似乎小动物们都能听懂。这只小鹿也不例外,它温顺地低下头,把珍手里的药丸舔走了。 珍站起来,摸摸它的头,温柔地道:“再休息一会你就没事啦。以后不要再被人抓到了。” 这时,突然树林中一阵马蹄声夹杂着人声穿了,似是有不少人接近了。小鹿一听便吓到浑身战栗,耳朵都支起了。珍赶紧摸着它的头说:“别怕别怕。我不会让别人伤到你的。” 正说着,旋即来到珍眼前的,是一支狩猎队伍。打头的是一个精壮威武的汉子,而旁边一位潇洒的小哥,不正是元暮吗! 看样子,是猎狗循着血迹带着他们找到了这里。打头的汉子和元暮同时发现了珍和小鹿,汉子高兴地大喊:“看!就是这里!”他周边的猎狗也是助威似的一阵狂吠,吓得那小鹿一头扎在珍的怀里直哆嗦。 元暮看到珍的第一个瞬间就发现珍儿在女扮男装。他立刻勒住马,翻身下来就要请安,只是珍立刻用眼神制止住了他。 汉子也停住了马,好奇地看着元公子为何见了眼前这小人后,行为突然如此奇怪起来。突然这小人杏眼圆睁,一声怒喝:“住口!” 这一声当然不能说是响彻云霄,只是猛然间他的猎犬们都安静了,见连最大最凶的那只也温顺地伏在地上。汉子不禁啧啧称奇,不过这一声,倒是让汉子察觉出一丝不对:眼前这个人是个小女子!他刚想开口,便被珍抢了个先。 只见珍掏出一块大内金牌,不客气道:“此乃皇家重地,若无旨意,三品下官员不得靠近。你还不命手下速速离开,戚威将军!” 汉子一惊,这小女子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但是他知道见金牌如见圣上,赶忙翻身下马,率众人跪下,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又对那一队随扈喊道:“尔等还不回去!”又对元暮说:“元公子,让我的人先送你回去吧。” 小女子又对元暮笑笑道:“他可留下无妨。” 元暮也笑笑,便无视戚将军还在一边,径直走到了这女子的身边。 戚将军是行伍出身,做事一贯直来直去。此女子行径实在令人疑惑,怎地连元公子都昏头了!其实按说按戚将军的品级,若留在京中,又怎会不认识公主?只是戚将军如元暮的父亲一样,素不爱结交权贵,只以守护边疆为己任。因为戚将军这次因述职进京,皇上下旨让他随驾进皇陵,这他才能第一次见到公主。所以当随扈散去后,戚将军便问道:“丫头,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大内金牌?又怎么知道是我的身份?” 珍暗暗一慌,糟糕,到底是没瞒住所有人!母后的人看来只拦住皇陵进口的人,却把这皇陵和野树林连接处给放空了! 戚将军是何等敏锐,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的一丝惊慌,便唰地抽出长剑指向她质问道:“你女扮男装,一人出现在皇陵,行迹实在可疑!你快从实招来,免得我扭送你去官府问罪。” 说时迟那时快,元暮突然也将长剑抽出,指着戚将军冷冷地道:“戚帅,若你要伤她,先过了我这关!” 戚将军又是一惊,他看着元暮长大,元暮对长辈,尤其是对元大人留下的旧部们向来敬重。今日竟为了这丫头不惜与他持剑对峙! 珍叹了口气道:“戚将军目光如炬,傥荡磊落,我也就不必隐瞒了。”她按下元暮的宝剑,对元暮道:“你不妨告诉戚将军我的真实身份。” 元暮收起宝剑,朗声道:“戚帅,这位就是当今圣上的长女----富康寿安珍公主是也!” 戚将军再是一惊,这女子竟是长公主!戚将军猛一收剑,单膝跪地,低头道:“公主千岁!末将无礼,唐突了公主,求公主治罪!” 珍狡黠地一笑,道:“戚将军确实言行有失,本公主若是有个好歹,将军怕是也担待不起吧?” 戚将军乃是再爽直不过的人,便道:“末将刚刚对公主乃是大不敬,应以重罪论处。末将绝不敢有怨言!” 元暮也赶忙收起长剑,跪下道:“公主,戚帅乃是不知,他无意冒犯公主,还请公主从轻发落!” 珍儿扶起元暮,小声道:“你别捣乱!”又提高声音道:“戚将军是朝中肱骨,本公主也不忍心治你的罪。这样,戚将军不妨就当今日没见过本公主。既然没见过,自然就没有大不敬一说。” 戚将军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又不禁问道:“可公主一人女扮男装出现在这皇陵,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圣上皇后是否知晓?可需末将护送您返回寝宫?” 公主被这个耿直的将军气笑了,反问道:“将军带人扰了这皇陵的清净不说,还将带血的猎物追逐进皇陵,这父皇母后是否知晓?需要本公主面圣陈情吗?” “这。。。”戚将军又想不明白哪里说错了,把公主惹生气了。 元暮看着珍儿,似乎在说:不要再欺负戚将军了!珍通过言谈,发现戚将军果然正如元暮所述,是个正直诚恳的汉子。珍信得过这种人,珍说:“戚将军,请您平身。恕我不能告诉您原因,但是请您和您的一干护卫都要记住:今日你们并未踏入过皇陵,也并没有见过我。这是对你我都好的解决方法。” 元暮知道珍今日男装入陵,必有内情。他扶起戚将军道:“戚帅,皇上对这次祭拜格外的重视。咱们还是免生枝节的好。”又看看珍儿道,“公主是不会骗人的。还望戚帅照公主的话做。” 戚将军略一思考,便道:“末将自当听从公主的命令。我手下的人也请公主放心,绝不会走漏一个字。这猎物既然公主喜欢,末将就献给公主,以表歉意。” 公主微笑道:“戚帅箭法精准,改日再请教。请二位速速离去吧!” 元暮还想坚持,口还未开,珍儿便安慰道:“快走吧,我一个人不会有事。反而是被人看到更不好了。” 元暮看了看公主的装扮,又注意到她所带的花锄、木桶等,也大概猜到了珍儿女扮男装在此的目的。正如珍所说,被别人知道他们在这里,会引来更多的祸端,便只能嘱咐道:“公主,这地方阴冷,公主切勿过多劳作,也不要沾太多凉水,不如公主先披上我的披风。。。” 珍笑着打断道:“好啦好啦,本公主穿的很暖,这里很安全,除了你们也没人敢来。不要啰嗦啦,快走快走。” 珍目送戚将军和元暮翻身上马,戚将军正欲离去,突然又勒住缰绳,抱拳道:“末将还有一事不明,望公主指点。” 珍问道:“戚帅是否想知道我是如何猜到您的身份的?” 戚帅道:“公主料事如神,末将愚钝,还请您明示。” 珍看了一眼元暮道:“戚帅围巾上绣有一只火燕,火燕军前身是元帅的东燕军。十几年前,叛军围困我西北重镇,企图以此打开进腹地的缺口。叛军十倍于我,而东燕军奉旨死守此地,全军将士甚至不惜以肉身对抗叛军的火攻。。。” 说道这里,戚将军眼前仿佛看到那场战役的惨状:叛军不停地将带火油包的弓箭投射入城墙内,那火来的邪性,沾木便着!西北缺水且风大,不多时火势便在全城蔓延。叛军叫嚣若是攻不下,便一把火烧死城内所有人!这时东燕军主帅---元暮的父亲下死命令,绝不让叛军迈入城内一步!他亲上城墙,与全军将士浴血奋战。那时,城内宛如九层地狱一般。炽热火舌到处吞噬无辜的生命,战士们的铠甲和肉都熔在了一起。火光冲天时,更在城内引起数起爆炸。东燕军伤亡十之有九,将领倒下了,参领接上,参领倒下了,校尉接上。东燕军硬是凭借这一种拼死杀敌,以一敌十的精神,咬住了叛军进攻的势头,将他们挡在了西北关外。而正是这一战,元帅不幸牺牲。当他弥留之际,下令由戚威代替,继续指挥战斗。所以戚威虽位居将职,却能在军中被号称戚帅。战后,当今圣上为了感念元帅和东燕军的英勇,亲自为其改名为“火燕”,取其涅火重生之意。 珍继续说道:“父皇赐名火燕,并且充实了新军。其将领中,大概只有戚帅不认识我,却和元暮感情甚好。且见大内金牌却依旧敢直言相问的,除了戚帅,我想再没有别人了。” 戚帅感慨道:“公主思绪敏锐,见识过人,末将佩服!” 珍一抱拳道:“东燕军的故事我早有耳闻,戚帅更是护我边疆,卫我臣民的铁血军人。今日实在多有不便,改日自当把酒言欢!” 戚帅也在马上深一拜首,道了声公主保重,便策马而去。 元暮看着珍儿没有动,此时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为珍儿最好。珍儿走上前,抚了抚元暮的坐骑,道:“元暮哥哥,不用替我担心。不会有事的,快走吧。” 元暮只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我自当惜你护你,不让你受一丝伤害。” 珍儿只觉得一股巨大暖流直达心田,元暮哥哥的心,她是懂得的。她只吐出三个字道:“我知道。”便一打元暮的马,那坐骑便狂奔出了陵园。 瞬间,陵园恢复了平静。那只小鹿也颤颤巍巍地自己站了起来,看起来是伤好了一些。珍转身摸了摸它的头,问道:“可以自己走吗?” 小鹿试着迈了两步,发现真的没有那么疼了,两只大眼睛流出惊喜的眼神。 珍笑道:“我不会骗你的。”便陪着它走到了树林的边缘,拍拍它道:“认识家吧?小心一点,不要再被人抓住了。” 小鹿用头顶了顶珍的手掌,两条长腿轻盈地跳开。走出了一段路,它回头看了看珍,似是要记住她似的,才又转身消失在树林中了。 珍长吁一声,这才拿起了花锄,开始清扫陵园的工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 元帅 回到行帐的元暮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戚帅。元暮虽是元帅后人,却对父亲战死一役知之甚少。可能是战况过于惨烈,多年来竟无人向元暮透露实情。今日看来,珍儿是知道的。或许是从宫内藏书,又或许是从陈年的战报,珍儿得知了当年的情景。为了不让元暮伤心,就从来未向他提及。直至今日元暮才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的父亲和东燕军,竟是如此的惨烈壮阔! 戚威看着元暮,不由地想起元帅还在东燕军的日子。东燕军中,不少人和戚威一样,一无富贵的家世,二无显赫的朋友。可元帅治下,只要你忠勇能干,元帅从来不吝为你向朝廷求取军功。东燕军善待底层士兵,从不克扣军饷,元帅本人清廉正直,全军上下团结一心,乃是一支无坚不摧的英勇之师。元暮身上流着元帅的血,又在东燕军中长大,看到元暮,戚威不免将对元帅的思念和期望都投射在他的身上。 元暮看到戚威,先是深深一拜,道歉:“戚叔,方才多有得罪!”他指的是刚刚情急之下与戚威拔剑对峙。 戚威也不在意道:“哎,是我鲁莽,谁知她竟是嫡公主,你说她穿着那样在皇陵干什么?” 元暮笑笑道:“公主自然有公主的打算。戚叔只要信她便是。只是戚叔,您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未向我提起我父亲和东燕军的旧事,若不是今日公主提起,我竟全然不知。还请戚叔能告诉我当年的事!” 戚威长叹一声道:“西北那一役打的既漂亮又壮烈,元帅真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已经长大,戚叔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你父亲的英勇事迹,永远将东燕的气节传承下去。”说罢,从帐中的箱子中捧出一方白袍,轻轻地展开在桌面上。 元暮仔细一看,这白袍已破旧不堪,还有略略带有一丝硝烟的气息,想必是在战场上穿戴过的。更令人惊讶的是,白袍上密密麻麻用鲜血写满了关于西北的战报!元暮猛然醒悟,泪水登时充满了眼眶,他抬头看着戚威。戚威点头道:“这正是元帅遗物。当年元帅在弥留之际,依旧不肯从战场上撤下来。他自知时间不多,便蘸着自己的鲜血写下了这份战报。” 元暮抱着这方白袍,一字一句地看完战报。父亲似乎从从远处向他走来,那些小时候的记忆在元暮心中复苏了:父亲熬夜守更处理军务,父亲以身作则与全体官兵一起苦守,父亲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甚至元暮能看到,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对国家对东燕军披肝沥胆至死方休。。。 元暮再抬起头时,眼神中满是坚毅,他环抱着父亲的遗物,整整地跪下恳求道:“元暮糊涂!竟无知这么些年!从今日起,元暮愿入火燕军,效犬马之力,报效国家!还望戚帅成全!” 戚威自然知道元暮自小受东燕军风气影响,出落的一身英武傲骨。戚威是多么希望元暮能接手元帅的衣钵,成为火燕军的一方大将。只是元暮现在还有寡母幼弟,戚威实在是不想让元帅的惨事再在元家重现。 戚威默默地道:“大侄子,你可知道,若不是当年元帅事先将你送回京城家中,你现在可就无法站在这里了。” 元暮咬了咬嘴唇道:“戚叔是以为我不过是一时热血?我既早已成年,自当建功立业打拼出一片天地。怎可躺在父辈的功绩簿上白吃俸禄?反而辱没了我元家门风和东燕名声!” 戚威看着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心中又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道:“你可知边疆艰苦至极,跟你在京中的生活天差地别。再一个,你舍得那珍公主吗?” 元暮被人说中了心思,猛然一惊,急忙辩解道:“戚叔没来由的说些什么?” 戚威坦直道:“连我都知道,若是强国来袭,公主很可能就会被远嫁和亲。若是四境安稳,公主也只会许给京中权贵人家。你若在边关从微薄的军功挣起,还不如留在京中图一个前程才更有机会。” 元暮眼中满是坚毅道:“没有战士拼死沙场,又哪里来的四境安稳?只有我大楚兵强马壮,公主才不会受远嫁之苦。为国既是为己,我只愿公主和我大楚子民永享太平,哪怕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戚威眼神一亮,这番话说的像元门虎子!戚威将元暮扶起来道:“好孩子!有志气!只要你母亲同意,戚叔自当向圣上陈情,准你入军籍。”说着便将那血字白袍抖开,披在元暮的身上。一瞬间,戚威似乎看到了元帅在世这般威武刚毅。 元暮深拜道:“多谢戚帅!元暮定不辱使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 胡僧的计谋 第二日破晓时,公主的侍女轻轻地唤醒了她,说皇后派知了姑姑来接她。珍心下知道必是轸哥那边不好了,急忙披衣起来吩咐道:“速给我取一身斗篷来。” 来到前厅,知了已经满脸慌张,道:“公主请随奴婢速来,皇后已经在等候了。” 珍先披好斗篷道:“姑姑莫慌。”又吹熄了知了的灯笼,道:“这行宫人多地方小,姑姑切勿声张,免得引起什么不必要的事故。” 知了经珍一点醒,稍稍定了定道:“奴婢失职,竟还要公主提点。只是请公主快去,皇后娘娘哪里怕是。。。” 珍打断她道:“不怕。你前边带路。” 二人匆匆来到皇后行宫。外面看起来这宫里一片平静,甚至不见一丝灯火。待进到卧房内,才发现灯火通明,下人们神色紧张,满屋子充满了药膏的味道。皇后焦虑不堪,更怪的是平日随身伺候皇上的那个胡僧竟也来了,正在给轸诊脉。 皇后见珍来到,一把攥住她的手道:“珍儿,你哥哥竟是要不好了。。。” 珍看了看轸,只见轸嘴唇都失了血色,满脸都是虚汗,大口大口的换着气,鱼离开了水似的。珍不禁惊问:“这是怎么了?可请了太医来?” 皇后急忙拦到:“万万不可请太医!这事绝不可宣扬出去!” 珍焦急道:“母亲,您不要糊涂!哥哥现在可是命悬一线!” 胡僧这时转过身来,轻蔑道:“公主不妨请太医来,本僧也想知道这太医竟还有什么高超的手段不成?” 珍平日甚少见这胡僧,只知道他是父皇从宫外请来得一个怪人。正日里就是炼丹制药,除了父皇召见,跟宫里谁也没有来往。这次也是父皇钦点,要他伴驾伺候。 珍还未反驳,这胡僧便接口问道:“敢问娘娘,轸王子是否先染了病症,后又情绪激动?” 皇后擦了擦眼角道:“不瞒师傅,本宫带他们离宫的时候,轸儿就已经不舒服了。昨天又和我大闹一场,今日便成了这个样子了。。。” 胡僧点点头道:“娘娘可还记得小僧之前所说?轸王子平日应倍加注意,切勿沾染喜怒哀乐,这样才能享常人之寿。” 听到这里,珍实在忍不住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怎么能戒除欢喜痛苦?我们乃是肉体凡胎,不是师傅这般铁打的心肠!” 皇后急忙喝道:“珍儿莫胡说!” 胡僧趁此时细细地打量了珍一番,珍公主果然依旧明眸皓齿、贵气逼人,看来命格并没有大的改动。胡僧自进宫后,因地位不同,得见双生子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他们厌恶祭祀做法那一套,到祈福殿更是少之又少。但胡僧却从没忘记他进宫的目的:抓住真龙,一飞升天得道!这次奉旨来到皇陵,他四下一看,便知这是一处藏风聚气得水为上的王者之地。更不得了的是,由于历代帝王、豪杰均葬于此,百年间来这山谷中汇集了一股巨大的真龙灵气。这股灵气大阴大阳,幻化无穷。若是有命格相应者,必受波动。 胡僧今日终有机会再次近身同时查看双生子。在他看来,轸的突发症有可能是受到了灵气的感染,也有可能是命格太薄了而受不住。珍看起来没事,不知因为天资蠢钝又或是八字压得住。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能辨别真龙之命,那就是把他们推上祭台,到时天命所向,上天一定会对真正的天子有所昭示。想到这里,胡僧一笑道:“小僧知道娘娘为何忧虑,如今小僧倒有一计,或许能帮娘娘度过这个难关。” 珍不知道怎么的,对这个怪里怪气的和尚异常反感。“旁门左道!”她刚想再劝母后找一个正经的太医来,皇后却说:“大师莫见怪。珍儿,不许胡闹!要是没有师傅,轸儿或许都长不到这么大!” 胡僧诡秘道:“娘娘不是担心今早王子不能登台祭祀么?小僧有一神药,能使人短时间内体力大增,完成行动。只是现在王子现在神志不清,到时候行动难免疏失。只怕还需要一个人从旁协助,遮掩差错,这样才能不被人发现。” 珍到底思维敏捷,她首先反对这一计,道:“母后这万万不可!且不说谁人能登上嫡子祭台辅助祭祀,就说这药,如此怪异,说不定对哥哥的身体大有损伤!” 胡僧心里自然知道这神药也是□□,是极大调取人体内的真气所形成短暂奇效。但他想若是真龙是不会被一颗小药丸所伤,若是轸因为失了性命,便不是真龙之身。为了验证双生子谁人到底是真龙,他才不会顾及另一人的安危呢。顿时胡僧便扯谎道:“娘娘明鉴,自小僧服侍轸王子以来可有不妥?此药无妨,倘若娘娘不信,不用也罢,让其他什么王子登上那高台想来也无妨。” 这一句戳到皇后的心里。皇后是绝不会让辕代替轸登上祭祀主位的。皇后心中盘算了一下,便决定道:“本宫信得过大师。请大师为轸拿药。祭祀前,本宫会携太史令面奏皇上,就说夜得神谕,轸儿珍儿作为双生子应共上高台为祖先祭拜,以示龙凤呈祥之意。” 胡僧心中暗喜,他料到皇后必定会同意他的计谋,便借此又提出一个要求,道:“为了以防万一,还请娘娘将小僧调至主祭台下。小僧也好从旁关照。”胡僧并无实际官位,原本不能加入祭奠。只是今日盛世,他无论如何不能错过,必须一度真龙风采。 这话皇后自然允诺。天快亮了,皇后召来几个心腹,一一吩咐起来。 珍在一旁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隐隐觉得事情从她女扮男装开始,就已经不对了。皇后调兵遣将安排了所有人手后,见四下无人,才疲惫不堪地坐下道:“珍儿,为娘的只有一句话告诉你:咱们娘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你哥哥不登大位,你我之后恐怕性命难保。” 珍心中猛然一震,这才将前后之事融会贯通。皇后说的不错,朝中帮派划分势如水火。舅舅家黑水氏乃是本朝新贵,现在虽看起来前朝后宫大权在握,但已让许多人眼红和不满。由于皇上大行平衡之道,实则有些忌惮黑水军,这些年竟有意无意地打压黑水在朝中的势力,所以导致有红燕轻之流一直如此嚣张。珍想到,若是他们从这高位上跌下来,不止是皇后和黑水氏将举步维艰,就连元暮家、珏儿和其他与他们交好的人,都必受牵连。现在想来,从双生子诞生开始,他们的路途就只能一路向前,直至大位。如若有人敢阻挡,那必是见祖杀祖,见佛杀佛! 珍儿低声道:“母亲思虑深远,珍儿自觉不如。只是这僧人实在蹊跷,还请母亲多加考虑。”珍儿一想到那僧人的眼神,就打心底的一种厌恶。那僧人的眼神闪烁不定,看着她和轸,就像是黑夜里捕猎的蝙蝠一样,时不时地露出一股阴气。 皇后叹气道:“时至今日我也不瞒你了,这僧人在你们出生不久后,就由你舅舅安排进宫,助我们一臂之力。这么多年来,虽然我也看不懂他的行径,但毕竟没有他,轸儿也许就像那辌一样,早就是个废人了!又何谈继承大位?” 珍儿心里一惊,这等妖僧竟潜伏在他们身边这么久!珍知道此人乃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和尚,但他既不要求官位赏赐,也不要为自己开宗建庙,实在不像那些贪图权利名声之徒。可若是他一心修道,大可找一处世外桃源,又为何要任人安排、在这太极宫中受人差遣呢?珍儿心中对着这妖僧实在不信任,便道:“母亲勿要担心,祭台上我自会照看哥哥。只是这僧人若有其他举动,还请母亲也要通知我才好。” 两人正说着,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知了进来禀告说轸王子服下那神药,情况竟大好转,看来能赶上祭祀的吉时了。皇后舒了口气,吩咐知了为珍梳洗打扮,她此时要携太史令、还有那胡僧去呈请圣上,让珍登上祭台。皇后站起来时,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珍急忙扶住了她,皇后摆手道:“不碍的。珍儿,今日的难关咱们娘三定要齐心协力才能渡过,记住我的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 祭祀 皇家祭祀十分严肃齐整。早早地,各皇亲国戚、朝中权贵就已按品级在皇陵聚齐,只待皇上、皇后、皇嫡子进陵行祭拜仪式。祭祀的陈设十分讲究,整个皇陵竖起几百支由祈福殿抄写的青缎子经幡,再内一圈升起黑白相间的玄天灯,高台台阶下两侧摆有编钟编磬等组成的中和韶乐,为使整个祭祀活动显得更庄严肃穆。而祭品更是丰富,不仅有整猪整羊,各色果品、谷物、美酒佳肴,还要有金器、玉器、织锦绸缎,同时还要有数百名宫廷舞者为祖先献舞,以示文功武治、福泽后人之意。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皇上皇后和嫡子的主祭。皇上身着黑底织金龙通天冠服,头戴十二串珠王冕,携皇后缓步登上九十九级台阶,直达最高台行礼。之后便是嫡子登六十九级台阶,至次高台。庶子庶女和妃嫔登二十九级台阶,至略高台。其余人等便在平地祭拜。 所以当珍和轸一起走向那六十九级的次高台时,果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喧闹。人们不由地交头接耳起来。 辕第一个就喊出了:“珍怎么上去了?”钟嫔赶紧拉了拉他,警告道:“别乱动!你父皇在上面可看得到!” 钟媛也赶忙低下头道:“珍上去必是皇后的主意!她这是逾制!” 红妃作为嫔妃之首,正好站在钟嫔斜前方,她微微回身和钟嫔交换了一个眼神。钟嫔心领神会,立刻低声告诫自己的姐姐:“不要胡说!这祭祀岂是皇后能做到了主,必是皇上同意的。” 红妃也不好声气道:“按规矩呢,次高台是嫡子才能上去。可是也巧了,这珍公主不仅是嫡女,更是与轸皇子一胎来的。若是为了让祖宗高兴,来个龙凤双祭,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且说珍自己何尝又不知道她身份尴尬,底下必有争议。只是形势比人强,此刻她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只因轸服药后,倒是止住了冷汗,勉勉强强能站起来动作了,可是走起路了踉踉跄跄,脑子也糊里糊涂的,别人说话他也没有反应,竟如同丧失魂魄一般。若没有旁人遮掩牵引着,轸别说完成祭拜了,光是这幅样子就会让众人疑窦丛生。 珍正欲推轸前行,风云突然变色。原本是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风起云涌起来。空中骤然聚集了大朵大朵的乌云,并有电闪雷鸣。地上狂风大作,长风呼啸,吹的人几乎要站立不稳,看不清眼前。 众人忙低下头去,只有胡僧意识到这是天昭!果然如他所想,真龙上台,必和这皇陵的灵气相互呼应,这股异象就是因真龙现身所造!他不管沙土枯叶漫天飞舞,瞪大了眼睛看着双生子,定要看出个真龙假命! 趁着风沙迷了众人的眼,珍的小动作不断,或趁人不注意轻推轸使其前进,又或故意踩住轸的长袍,让他不至于重心不稳。乃至台上,珍悄悄拉住轸,和自己并排停在祭台前,又仗着自己宽大的朝服飘起,一脚踢在轸的腓骨上,让他双膝一软,一下跪倒软垫上。这样一来,众人在下面只能远远的看到,嫡皇子和嫡公主先后行跪拜大礼,哪里知道轸呆滞如玩偶,完全得靠珍来操控。 就在珍跪下的一瞬间,异象更加剧烈!不止胡僧,众人分明看到,那厚重的阴云中似有一只巨大的金龙在时隐时现!在公主拜祭的时,金龙口中射出一道光柱直射到次高台上,此时天上地下一片喑哑昏暗,只有那金龙和次高台上奇光夺目、金碧辉煌! 众人不禁又惊又怕,不知谁喊了一声“真龙降临!还不快跪下!”众人这才齐刷刷地赶忙跪下。 皇后见到此景,急忙转身跪下向皇上贺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天命所任,今见金龙降临,乃是上天感召!吾皇英明神武、仁厚礼贤,更胜三皇五帝饶舜禹汤!” 皇上惊道:“若是真龙,为何不照到朕的高台上?反而是轸儿那边!” 皇后想着,必要抓紧这个机会,让皇上定下轸儿为太子,便道:“这必是皇上孝感天地,祖先为您明示:轸儿是天子,您是天父!有天父天子庇佑我大楚江山,我大楚必生生不息、繁荣昌盛!” 皇帝听闻此言,心道或许这真是祖宗显灵,昭示储位所归?大楚建国这些年,可从没有一朝一代记载过如此景象! 正当此时,珍已完成祭拜,她刚拉着轸站起来,天便晴了!就在瞬间,那股狂风怒云之势便消逝不见了,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众人不禁啧啧称奇,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为何天意归属在那次高台上。钟氏和红妃不禁心中一沉,上天既已明示,皇上和这么多朝中大员都亲眼看到那金光照射于嫡子身上,储位之战她们已经输了,皇上必会顺应天意,立皇后的孩子为储君!她们今后在宫里的日子只怕会更加水深火热万劫不复!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之际,胡僧却不顾他人侧目,哈哈大笑起来!他看到了,他等了十几年,终于看到了真龙天子!什么轸,什么嫡长子,一群肉体凡胎!上天所选的龙子,乃是珍公主!真龙终于成型了!真龙今天终于现身了!胡僧潜心修炼了几十年,练出的眼睛毒辣无比。别人看到那高台上的金光,以为是嫡皇子引来的,他却真真地看到,金龙现身时,珍公主的头顶集合一股强大的气流,气流中竟有黑白两条神龙从中喷薄而出,顺着那金光盘绕飞行!珍公主竟如此尊贵,乃是双龙成行、阴阳护体的绝世命格!若得她真血所养,不止能升天得道,一定还能位列仙班! 他心中飞速盘算起怎么才能拿到真血,至于那轸皇子服了烈药是不是命悬一线,他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这一场祭祀,竟以各路人马心怀鬼胎、各有计划为结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 紫灵芝 是夜,珍公主一人在行宫中独自浅眠。这一日的折腾也把她累的不轻,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登台时引来的轩然大波。只是眼前棘手的事有桩桩件件,她也来不及理清一切。她能感觉到那金龙异象出现倒是人群中涌起一股特别的情绪,人们似乎对他们格外小心翼翼而转过身去又马上纷纷议论他们。更发愁的是,自从那高台上下来,轸的病情立刻反复且加重了,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皇后急的只剩流泪,又召来那胡僧看病,胡僧也只是敷衍说行宫诸事不备,要等回宫再看。珍把身边得力的嬷嬷都送到皇后那边去伺候了,只留下几个粗使的小丫鬟守夜。 正在辗转反侧之际,珍突然听到行宫外传来一阵呦呦鹿鸣。声音婉转清澈,仿佛在安抚她的不安。珍不由地披衣而起,轻轻地推门而去。星罗棋布的夜空下,雾气渐渐弥漫在行宫四周,这鹿鸣稚嫩却坚定,指引着珍的方向。 踏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漂浮着夜来香花朵的芬芳,那鹿鸣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珍看到,慢慢地,从黑暗的树林中脱显一人一鹿的身形。 哪怕在深夜中一个隐隐的样子,珍也看得出那是元暮哥哥来了。不知怎的,她那一颗整整焦躁了一天的心突然安稳了。 元暮带领着一只小鹿走到珍的面前。珍认出,这只就在皇陵中被自己救治过的小鹿。珍想不到的是,小鹿竟如此聪明勇敢,能珍行宫的守卫处辨出元暮,把珍的手帕衔到他面前,还使劲咬住他、把他往外拽,示意他去找救命恩人。 元暮对珍的出现并无意外。元暮知道珍素来和这些小生灵私有神交。他宛如和珍约好的一般,只是温柔地向她笑笑,然后拍拍小鹿道:“她来了,你快去吧。” 小鹿撒欢地跑向珍,用自己的脑袋蹭着珍,珍欢喜扶着它道:“好孩子,你伤都好了?”又对元暮道:“它是怎么找到你的?” 元暮心中有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略略地道:“这孩子机灵无比,我是在你行宫附近找到它的。” 珍立刻想到不对,元暮这几日本该陪伴在戚将军帐内,何以装备齐全地半夜出现她行宫的附近?她刚要开口问,突然传来一阵更为浑厚严肃的鹿鸣,这应该是来自一只成年雄鹿。小鹿一听这个声音,立刻乖乖地立正好,低下修长的颈子,舔着珍的手掌,随即从口中吐出一支灵芝来。 珍惊奇地捧起这支灵芝,只见这支灵芝紫中透光,茎叶厚实,根须完整,乃是一支天下难得的极品药材。珍问小鹿:“你特地跑来可是为了送我这个?” 小鹿低低地鸣了一声,似是回答。珍感动道:“好孩子,你可知你这是冒多大的险吗再被人伤到可怎么办?” 小鹿还想多跟珍磨蹭磨蹭,只听林中又是一声雄鹿的呼喊,似是催促之意。珍摸了摸它道:“可是你家里人在催你了?好孩子,谢谢你,你快回去吧,记着,以后切莫再被人抓到了!”小鹿两只美丽的大眼睛中都是对珍的不舍,只好最后顶了顶珍,便跑向树林了。 珍和元暮看到,树林深处,似乎有一群鹿的影子。为首的一只极为高大漂亮,它那迤逦蟠曲的巨大鹿角更是让它鹤立鸡群。当小鹿的身影跑到头鹿身边后,头鹿威武地发出一声号令,整个鹿群猛地集体向珍一低,宛如跪拜一般,接着才消失在林海深处了。 元暮虽与珍熟稔,知道她在这方面颇为奇异,但还是被刚刚数百只灵鹿跪拜的场景所震惊了。珍似乎有能力让百兽臣服,万物来拜。 珍倒是淡淡地笑道说:“没准那孩子也是个鹿王的嫡子呢。” 元暮今日自然也看到了金龙出世的景象,他知道有了这事,双生子一定会被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前朝后宫必定再起波折。不管结局是好还是坏,这只会让他们徒生烦恼,白白受许多闲话。元暮看着珍,如此静谧无忧的时刻于他们竟是如此珍贵,元暮不禁伸出手想要触碰到月光下的她,却又把手收回了。他只是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给了珍。 珍见元暮也只剩下单衣软甲,便想拒绝。元暮却坚持帮珍把斗篷系好,又道:“若你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我将如何自处?” 珍玩弄着手中的灵芝道:“人家都说鹿是灵兽,果不其然。这般知恩图报,竟比人强上百倍。对了,你这个时辰何以出现在这里?” 元暮顿了顿,他并不想瞒着珍,便道:“戚将军已准我入火燕军籍。今日特派我巡防行宫。” 珍心中一震,她定定地看着元暮,手中灵芝掉落竟浑然不知。元暮哥哥乃是东燕后裔,自幼胸怀大志,自当闯荡出一番事业,这点珍儿是懂得。只是这火燕军是有名的边塞军,多年来都是在不同的要塞地带换防,环境艰苦不说,几年也难回京一次,若是元暮哥哥加入了火燕军,怕是以后再难有这般朝夕相处的日子了。想到这里,珍的眼泪潸然掉落了。她嗓子喑哑问道:元暮哥哥。。。可知道拔营的日子?” 元暮默默地捡起那支灵芝,掏出帕子想给珍儿擦拭眼泪,又自觉不妥,便改为递给她,道:“戚帅回京述职的时候会禀告皇上。左不过一两月了吧。” 珍接过帕子一看,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落:这帕子还是几年前元暮哥哥讨走的那块带血牡丹,看来元暮几年来须臾不离身,一直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珍咬着颤抖的嘴唇,还是忍不住吐出两个字:“别走。。。” 元暮的心也无比疼痛,他强忍着道:“你是大楚的公主,我若要护你惜你,必须变得更加强大。他最终还是牵起了珍儿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道:这腔子里一股热血都是为你而流,我元暮,愿为你肝脑涂地,死而无憾。” 珍旋即明白了元暮的心思,如今二人身份之别犹如云泥,元暮参军,一是要建功立业、重振家声,二也是要证明自己,是配站在公主身边的男子汉。为了将来永远的相聚,只有忍受这暂时的离别。她拼命克制自己,神情严肃地看着元暮道:“元暮你记着,我等你。不管多难我都会等你。你既说过要惜我护我,你就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 元暮登时红了眼圈道:“我定不负你。” 两人在这寂静的林中执手相看泪眼,唯有天地星月为少年的誓言作证。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人生不过一瞬,而这一刻将无限延长无限放大,永远被铭记在这古木苍风之间。 祭祀过后,宫里便是天上地下两重天。皇上回宫后的第一次早朝,便宣布轸天赋异禀,立为储君。并下令大兴土木,推倒原来前贤德皇后和九皇子的居所,改为东宫。皇上还下旨,轸既已成年,东宫落成之时,轸将在那里迎娶太子妃。两仪殿这边自然是欢天喜地,而甘露殿承恩殿等一干人等则是无比黯淡,缩头缩脑的不敢发声。 恰逢此时,珍安排元暮为皇后献上了那株紫灵芝。珍为了免生枝节,只让元暮说是巡防的时候在行宫外所获,而隐瞒了灵鹿这一节。只因珍对那胡僧无比厌恶,回宫后便抢在皇后传召胡僧前,让元暮带着首席太医送上灵芝。经过太医检查,这灵芝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圣品,宫里的药材与其无法比及。之于轸皇子,这便是续命神药,百利而无一害。皇后这才放心让珍服用。轸服下后,身子迅速地恢复了,不几日便闹着要回兆祥所去。这两仪宫富丽堂皇,奢华舒适,却留不住轸的心。只因在轸心中,兆祥所才有一片清净之地,那里有他的画笔,有他的元暮哥哥,轸才能做心目中的自己。 由于整个两仪殿人来人往,忙的不可开交。皇后一手要准备立储大典,一手还要还要挑选太子妃,也不得空闲。她此时不敢甚管教轸,只怕他又要置气闹病,便吩咐几个老练的嬷嬷,好生照管着太子,也就放他回兆祥所了。 就在这全太极宫人仰马翻的气氛里,兆祥所却难得的保持住了往日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怪伤 这一日,元暮特来兆祥所看望珍儿。元暮因要离家从军,家务杂事难免多了一些,便有几日没有进宫。今天刚一来,便听说珍病了。他急忙赶来兆祥所探望。一进门,便看见珏儿正在低头垂泪,一边还给珍擦拭药膏。 珏儿看见元暮来了,便急忙用手帕掩盖住珍的手腕。可元暮见此情景,心急如焚,哪里还管的了那些礼教,一个箭步上去掀开了帕子。 元暮连忙捧着珍的手查看,只见那细弱的手腕上有大片的淤青。又见珍的气色大不如前,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把元暮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停地问:“疼不疼?可看过太医了?可服药了?” 珍靠着垫子,虚弱地摇摇头,解释道:“元暮哥哥莫要着急。父皇母后把宫里的太医都派来看来一遍,所有人都说是血虚,要大补。父皇母后又把宫里最好的补药都送来,让我一天三顿的当饭吃,你看看我这兆祥所都快成药铺子了。” 元暮十分焦急,自从他们从皇陵回来后,珍儿的身子便开始不适,只是刚开始还只是有些疲惫,后来又至时而晕眩,本以为是祭祀的时候累的,谁知这么些天来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起来。元暮又问道:“可这手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大一片?” 珏儿闻此,便把刚才涂抹的药膏递给了元暮。元暮闻了闻,道:“冰片薄荷?” 珍咳了几声,这才道:“淤青也看了,说是虫子咬的。只因我血虚,咬伤一点点便淤青了。想来也是不碍的。” 珏儿着急了,便指着珍的领口示意元暮。元暮疑惑不解地看着珍儿,珍儿这才稍稍拉开领口一点,解释道:“珏儿刚刚是被我颈子给吓到了,其实和这手腕也差不多。” 元暮稍稍一看便心如刀割,只见珍儿的颈子上也是大片的淤青,简直触目惊心。他连声斥道:“这些太医究竟有没有用心?公主淤青如此严重,竟以虫咬作打发了?” 珍儿道:“父皇母后也是十分着急。可既然所有太医都这么诊断,想来也是没错的。这不,他们都给我开了这冰片薄荷膏,说是驱虫纾解的良药,只是涂抹了多日,却不甚见效。” 元暮又道:“如今天气渐凉,本就不是蚊虫活跃的季节,这又是宫里,整洁如新,哪里来的这么厉害的虫子?” 珍儿叹气道:“这虫子来的古怪。父皇母后特别叫人把这兆祥所里里外外的清扫了一通,又给窗户上都安了双层的茜纱。轸哥和珏儿这几日都轮番宿在我这边,说是要替我喂虫子。可是这怪虫还是只盯着我一人。就算我换到轸哥哥那边去睡,竟还是挨咬。” 元暮追问道:“你说这虫子只叮咬你一人?别人竟无一处有事?” 珍儿回道:“可不是吗。我与轸哥珏儿同吃同宿,出来进去也是有大帮宫人跟随,谁知整个太极宫中只有我一人有事。这可不是怪了吗,怨不得那些太医也无可奈何。母后一直说让我搬去两仪殿,只是我还是不愿意去。。。” 元暮心下一沉,情知必有蹊跷。珍儿反应机敏,眼明手快,且白天在宫房内各处活动,所以白天被虫叮咬的可能性不大。恐怕是晚上,有人趁她熟睡之际,用个什么方法躲避众人耳目,偷袭了这兆祥所!他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像是有人暗暗地动了什么手脚,而且是冲着珍儿来的!这到底是谁?竟如此狗胆包天!他虽怒不可遏,但为了不引起兆祥所的恐慌,元暮强按着情绪道:“这事实在诡异,别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公主安危兹事体大,为了以防万一,我现在就去找太子讨一个恩典,今夜我来给你守夜。” 珍儿想了想,道:“也好。这事情我虽不愿意多想,但心里总有个嘀咕。如此不清不楚,我心里也不舒服,不如你来帮我弄个明白。”又按下珏儿,道:“珏儿今天不许跟着。你昨夜就在我这宿着,今日该回去陪温娘娘了。” 珏儿还想倔强,珍儿又故意板着脸说:“不许不乖!好好听话!我现在身子不济,万一照顾不到你可怎么办?你好生在兰馨所休息一夜,不然我明天不接你来兆祥所了啊。” 元暮道:“珏公主就听珍公主的话吧。还有,太子身体不好,今夜我看也别让他守着了。” 珍儿回道:“元暮哥哥说的正是。轸哥前个儿非要替我守夜,果然就病倒了。如今在他东厢房里歇着呢。你正好过去劝劝他,他最听你的,让他好生休息。不然太子爷再出了点差错,父皇母后还不把我给唠叨化了。” 元暮知道珍儿素来不爱小题大做、一惊一乍的,所以身子如此虚弱,还强撑着讲笑话。元暮便有些气恼道:“你倒谈笑轻松,殊不知我,”又顿了一下道,“我们心中可又多着急呢!我真是恨死我自己了,几日不来,竟无端让你受如此大苦!你也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我到今日才知道!” 珍儿笑道:“元暮哥哥不至于,哪里来的苦,不过是小虫叮咬罢了。你这几日要准备离京事宜,我想着你多在家陪陪你娘亲和幼弟也是好的。这不是吗,父皇母后,轸哥珏儿都被我闹腾起来,搅的阖宫上下不安,这才叫我心里过意不去呢。” 说完这话,珍儿又咳了几下才把气顺过来,急的珏儿急忙给她捶背。元暮见此,简直心肝都脾肺都一并痛了起来,恨不得把即刻将那怪虫,还有那幕后的黑手揪出来剁个稀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 吸血蜈蚣 是夜,元暮身背弓箭,手提长剑来到了兆祥所。轸正陪着珍儿等着元暮,看见元暮这幅样子,珍儿知道元暮要动真格的了。轸看元暮脸色难看,便也猜到了这事在元暮心中到底有多严重。他自知自己不善武功,若是去了,非但不会帮的上忙,还会碍手碍脚。轸便轻轻地问道:“可还是加派几个身手好的侍卫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珍儿想了想,道:“这事来的古怪,切莫走漏风声,人多了未必能有帮助。若是真有个应付不到的地方,想来以我的身份出面,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她心中略有不安,不知道今夜会不会有对元暮的不利的事情,又特别嘱咐道:“到时候听我的命令,不许强来,知道吗?” 到了亥时,元暮盯着珍儿和轸都喝了药,带着人把兆祥所边边角角巡视了一番,又把大门插好,自己才在西殿门口稳稳站好,打算一夜都不眨眼地守着。 珍儿见此不忍道:“元暮哥哥进殿内来坐着吧,这夜还长着呢,指不定那怪虫什么时候出动。你不妨先在殿内休憩。” 元暮摇头,他深知自己来给公主守夜已是不妥。若不是太子以找了个借口,非要他在兆祥所过夜,不然他连宫门都进不了。太子作保已是勉强,自己别更坏了公主的清誉。 珍儿道:“轸哥已经向父皇母后报告过了,说你即将离京,要与你今夜在兆祥所共叙同门情谊。你只管进殿,如今宫里也没人敢对太子有所置喙。”她想了想又道:“兆祥所的守卫向来森严,前几日也没听说侍卫说这大门口有什么异常发生。你不妨在我内殿守着,兴许能看到那怪虫是从哪里飞进来的也未可知。” 元暮想想也是,这兆祥所是太子公主所居之处,那安全自然是一等一的。在这等护卫之下,仍有怪虫能进出公主的西殿,可见这怪虫来去自有它不一般的地方。与其自己在门口傻站着,不如进殿贴身守护,届时抓它个现行!只是有一点。。。令元暮不免有些踟蹰。 珍儿看元暮要动不动的样子,大概猜到了他的为难之处,便道:“你就和嬷嬷一样,一起在我卧房门口守夜,若有什么不对,你也好及时出手。” 元暮便点点头答应了。 夜越来越深,万籁俱寂,只偶尔有一两声寒蝉的鸣叫远远地传来。门口的嬷嬷很快便拥着被子睡过去了。珍儿今日既有元暮的守护,心里安宁,也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只有元暮站在门口,守着一盏微微的小蜡烛。烛火不时晃动着,这夜甚是安详。元暮甚至可以听到珍儿平稳的呼吸声。元暮心中不禁默默向老天祝祷,希望能保佑珍儿夜夜好眠,身体康健,远离伤害。正想着,元暮突然觉得眼前的地板上有一条细小的阴影滑过。他连忙举起那盏小蜡烛查看地上,却什么都没发现。猛然间,他抬头一看卧房的门缝,只见有半截小指长、而且透明的尾巴在门缝中一闪而过。 元暮心道:不好!是那怪虫!他又轻又急地推开门,想赶紧抓到那虫子。可进到卧房内,那虫子却消失了一般。元暮用手掩着灯光,登时急出了汗,他四下寻找,但怎么也找不到。 正在这时,床上的珍儿似乎受到了烛光的干扰,低低地发出一声呓语,元暮回身一看,不禁惊出了一声冷汗:一只巴掌大通明大蜈蚣正在趴在珍儿的颈部吸血!只见那蜈蚣慢慢吸着血,本来透明细长的身体一节一节的充大、变的鲜红! 元暮唰地抽出长剑,又有些害怕,投鼠忌器!万一伤到珍儿怎么办!这怪虫如此可怕,不知道会不会受惊而攻击珍儿,要知道它的口器还插在珍儿的颈子里呢! 珍儿似有所感应,从睡梦中猛然睁开眼睛,元暮一声低喝“别乱动!”。珍儿顺着元暮的剑一看,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一时竟惊得无法动弹。那只大蜈蚣只要有一节吸饱了血,便从甲壳中伸展出另一节!就像一环套一环似的,转眼间一只巴掌大的蜈蚣快有一只小臂那般长短粗细! 元暮咬了咬牙,想着不能由着这怪物作恶!便上前就要挥剑砍去,谁知珍儿竟轻轻伸手示意他莫动! 元暮的剑就在珍的颈子三寸处,他也不敢轻易动手。两人都紧张的不行,冷汗直流。只有那蜈蚣惬意地吸食着人血,直到珍儿的鲜血充满到了它的尾端,那蜈蚣才得意扬起头部,抽出了口器。二人一看,心中一阵后怕。那蜈蚣竟有两支口器,每支都细如银丝,却足足有筷子那么长!若是这口器断在珍儿颈子里,指不定会产生什么恶果! 那蜈蚣总算吸食的足足,便拖着笨拙的躯干蠕动下了珍的床畔,蹭着阴暗的墙角,试图爬出屋去。珍看着又是心里一阵惊恐一阵恶心。元暮刚想举剑斩杀这支怪虫,珍低声道:“且慢!这虫子来的诡异,跟着它去看看!”便挣扎要从床上下来。 元暮无法,只好收剑去搀扶珍儿。元暮小声道:“蜈蚣喜阴好湿,专走缝隙,咱们如何跟得?不如就此剁烂了它,免得它再害人。” 珍儿毕竟刚被吸食走一大管鲜血,突然站在地上时,难免一时头晕目眩。她靠在元暮的怀里,咬牙道:“那蜈蚣靠近我时,我闻到有一股淡淡的异香,这异香我只在一处闻到过。若是真如我所料,这事必不那么简单。” 二人说话间,那吸血蜈蚣已经快溜出屋去了。元暮见情况不好,也不待珍儿再拒绝,将珍儿背在自己身上,提步追赶过去。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元暮本有些担心宫内的侍卫若是巡逻过来,他讲如何替珍儿辩解。所幸那蜈蚣只走了一条林荫小路,这二人才能避开视线,悄然潜行。 话说这蜈蚣虽然吸饱了人血,却行动不慢,又钻又爬,专门挑黑黢黢的角落走。难怪人们一直发现不了它。恰好今天乃是满月之夜,月光皎洁,所以元暮刚开始还勉强能看到蜈蚣身上的一点血光,直到这蜈蚣带着他们走入了一片树林,元暮便彻底失去了目标。 珍儿拍拍元暮道:“元暮哥哥放我下来吧。” 元暮便放下珍儿,并不忘伸手护着她,惭愧道:“我真是无能!竟然让它跑了。” 珍儿扶着元暮的臂膀道:“你且看这前边是哪里?” 元暮四下一望,这里树林繁茂,偏僻安静,远远只有一处肃穆的建筑----这不是祈福殿吗! 珍儿借着元暮的力,边走边解释道:“适才我不是说我闻到了一股异香吗?那异香就和祈福殿的妖僧身上所佩戴的药包香气一样!想来这蜈蚣能认准我为目标,必是有人专门饲养,蜈蚣和这饲养人待得久了,自然而然沾染了香气。所以我断定这蜈蚣是来自祈福殿!只是我不懂,我虽厌恶他,可终究没碍着他什么,他何苦要这般害我?”说完,珍儿像有些气竭似的,抓紧了元暮的手臂。 元暮搂着她慢慢走进了殿门。二人悄悄进入祈福殿深处,竟没有碰到一个宫人。这祈福殿本是宫里人祝祷的地方,本该香火不断,佛灯长明。但自从那胡僧入住以来,他便以专心修炼的理由遣走了其他的僧人和大多仆役,所以现在这祈福殿难免显得有些破败和萧条。再走过几套院落,二人这才发现一处屋内还闪着幽幽的灯光。 珍儿和元暮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小心翼翼的放轻了脚步,收着身形,藏在门侧,向内查看。这屋内布置像是一间炼丹房,除了摆着不少炉火旺盛的大小丹炉,还有不少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只见那胡僧拿起一把匕首和一只罐子,撸开袖子,在自己的手臂上深深地割了下去,顿时他的鲜血涌出来,顺着手臂流进了罐子了。珍儿稍抬下巴示意元暮:那胡僧手臂上横七竖八的有不少新旧割伤,可见他这么干已不是第一次了。 那胡僧看那罐子已装满,便胡乱地包扎了一下。接着,他又拿出一只透明细长的封口琉璃瓶,在这瓶中的,正是刚刚那只吸血蜈蚣!珍儿见那瓶底有些铺着些药材,心里便想到了这胡僧的伎俩:他必是用什么稀罕的药材控制这蜈蚣,这蜈蚣吃药上瘾,就算是单独被放出去,也会循着药味回来乖乖钻进这瓶子中。珍儿正想着,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两人洞心骇耳:只见那胡僧小小地打开琉璃瓶的一点封口,猛地将一支芦苇管子插入蜈蚣体内,疯狂吸取蜈蚣体内的人血!蜈蚣痛的千足卷曲却又动弹不得,几下功夫便被那胡僧吸个干净,不一会就只剩下一具干瘪无色的躯壳了。胡僧心满意足的抹抹嘴,然后将这死虫子扔进丹炉的柴火中烧了。 珍儿看到这里,又作呕又气恨,一股怒火从两肋一下子窜上了脑子,这妖僧竟用这般邪术戕害于她!她实在忍耐不住,便甩开元暮的手,哐当一声踹门而入,手指着胡僧,怒喝道:“大胆妖僧!竟敢在我太极宫内兴妖做法!今日本公主定不能饶你!你等着受死吧!” 胡僧先是被吓了一跳,带看清来人,旋即又哈哈大笑道:“本僧福泽不浅,竟得真龙来相送!”胡僧又叫嚣道:“你虽有真龙命格,但无奈困于这凡人的臭皮囊。今日乃是月圆升天之日,不如本僧助你脱离这尘世烦恼,你也可载着本僧飞升!”说完,胡僧猛地摔破一只大瓮,霎时间,几百支通明蜈蚣从密密麻麻地破瓮中爬行出来,一个个嘶嘶地举起了那罪恶的口器,对着珍儿和元暮形成围攻之势。 元暮见大事不好,便赶忙挡在珍儿前面,喊道:“公主快走!”胡僧哈哈笑道:“没用的!这些蜈蚣早就熟悉了公主气息,它们不吸到公主的血必不能罢休!至于你的臭肉倒是可以给它们当点心!” 公主眼睛一扫那那破瓮,只见瓮中还有几缕女人的头发,猜到那必是自己的。胡僧许是偷偷从兆祥所的废物中拣出了自己的贴身物品,用以驯养这些蜈蚣。这僧人竟如此阴险,早就想置她于死地!情况如此危急,几百支蜈蚣包围着他们,恐怕还没等其他人发现,他们早就被吸成人干了! 珍儿突然眼睛一亮,蜈蚣喜阴湿而怕火!她不顾灼伤,拼劲全力举起身边一只丹炉,猛地向地上一砸,星火飞溅,即刻吓退了最前边一圈蜈蚣! 珍儿大喊道:“元暮,火!” 元暮见此招可行,便奋力踢倒了一只巨大的丹炉,那炉火甚大,加之炉内又烧着滚烫的液体,一瞬间便烧死烫死了一半蜈蚣!其他蜈蚣吓到直往后退,甚至要爬到柱子上躲避火光。 珍儿喊道:“这怪虫绝不能留下!”元暮得令,便又将几只丹炉扔掷到柱子下,那火舌腾地一下向上吞噬掉了所有虫子。 炼丹房内明火既多,还存有许多易燃易爆的材料。只听砰砰几声爆炸,火势登时猛烈了起来。一时间,火浪蔓延至房间各处,满屋都是激烈的爆炸声,瓦片霹雳巴拉地蹦飞开来!元暮见情势不好,忙喊一声“珍儿小心!”便要拉着珍儿向门外奔去。 珍儿看着屋内火势疯狂,熊熊火焰似乎要把一切都覆盖住,连大梁都要坚持不住了,她便喊道:“妖僧!你以为你逃的掉吗!若你束手就擒,本公主还能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谁知那火焰中,胡僧竟癫狂大笑道:“枉费你真龙护身,却也这般愚钝!本僧岂会贪恋这身皮囊!”说话间,远远传来了噹-噹-噹的报时钟的声音,胡僧激动地喊着:“寅时已到!天路已开!本僧既得真血之养,便可登天去也!”胡僧双眼突然变得血亮无比!浑身热血蒸腾,他知道这是真龙之血的神力!他果然没选错,珍就是真龙,得真血之养,即刻得道升天享无限福量! 说时迟那时快,珍儿突然发狠道:“妖僧休想登天!”便夺下元暮的弓,抽出两箭,瞄准了僧袍已燃火的胡僧!只一眨眼的功夫,双箭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硬是穿越了整个火场,带着强大的气势杀向了胡僧! 那胡僧分明看到,在一片滔天火浪中,一黑一白双龙携裹着双箭,向他钩爪锯牙地猛扑来!他来不及躲避,就在报时钟结束最后一声“噹”中,那双箭射穿了胡僧的双眼,从后脑贯穿而出!噗地一声,胡僧的后脑犹如喷泉一般,两股鲜血汹涌地喷溅出来,他双膝一软,第一次跪倒在公主面前,口中还似乎喃喃着:真龙杀星。。天煞孤星。。。 珍儿此时犹如灵魂脱离了身体似的,不知道为何做出如此举动,只是举着弓箭,呆呆地站着。元暮也被珍儿这一气呵成的举动惊住了。突然一股火舌扑到了他们的面前,元暮先是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将珍儿抱在怀里。此时火势已经十分危急,身后是疯狂的爆炸,周边是化人的火舌,但珍儿绝不能再出事了!元暮立刻将珍儿打横抱了起来,对她喊道:“快把脸埋在我胸口!”,便抱着她向门口冲出去了。 待珍儿再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冲出了火海,逃到了祈福殿的殿门口。这里虽暂时安全些,可元暮依旧紧紧地抱着珍儿,珍儿甚至能感受到元暮咚咚的心跳。珍儿抬头看着元暮,身后的火光照映出他脸庞坚毅的线条。元暮的脸有些脏,还有些被火星溅到的伤痕。珍儿想伸出手给他擦擦,还未及触到他,元暮先着急地询问道:“珍儿,你没事吧?可曾伤到哪里?有没有被熏到?” 珍儿看见元暮的瞳仁中全是自己,满脸都是焦虑,便摇了摇头,有些羞涩的楼主了元暮的脖子,轻轻地在他耳边道:“谢谢元暮哥哥。” 元暮这才深深地舒了口气,忘情地轻吻了一下珍儿的头发,道:“谢天谢地!” 此时人声突然渐渐地嘈杂了起来,看来是祈福殿的仆役发现了那炼丹房的火势,便一边敲锣一边叫嚷了起来,很快周围巡逻的兵丁,甬道上的宫人、水车便会向祈福殿聚集起来。珍儿见状,情知事情不好,宫里走水是大事,何况在这祈福殿烧死的事父皇母后的红人!这胡僧虽害人,但死无对证,加之深夜她和元暮出双入对的在这僻静之处,实在令人狐疑。别人倘若不敢对她下手,可光是凭着扰乱宫闱一条,就可以置元暮于死地!想到这里,她赶紧对元暮吩咐道:“你快放我下来,情况对你我不利!你回兆祥所找哥哥说明一切,我这就去两仪殿找母后。” 元暮摇摇头,依旧抱着珍儿道:“你这一夜大惊大险,可谓是死里求生。我断不能让你再去奔波劳累,待会宫人来了,我会让他们用轿辇送你回兆祥所,皇上皇后那里我自会去禀告实情。杀伐决断,自有公道。”这元暮也是一根心肝通到底的人,他事事必先以珍儿为重,此刻难免关心则乱,想不到那么许多。 珍儿听见人声越发的近了,知道这不是磨磨蹭蹭和元暮讲理的时候,便挣扎着从元暮怀里跳下地道:“你不按我说的话做,我就不上轿辇,我看谁敢来拉我!” 元暮知道珍儿说的出做的到,再看她不过刚刚挣扎两下就已气虚喘喘,说明她体力已耗尽,便扶住她连声道:“好好好,你不要乱动,我先送你回兆祥所好不好?” 这元暮只一心想让珍儿好生休息,平复一夜的惊心动魄。而珍儿也试图扭转局势,将元暮拉出这个是非漩涡。两个人都是只为对付着想,恨不得把自己赤诚的心捧出来给对付看。珍儿想了想,此刻情况危急,不是矫情的时候,便道:“也好,你我悄悄按原路返回----你这是干嘛?”只见元暮背对着珍儿蹲下道:“元暮便是公主的轿辇,公主请上来吧!” 珍儿整整一夜,因愤怒而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还是有些害羞,但还是乖乖地趴了上去。她低低地笑道了一声“起驾吧”。 元暮笑对了一句:“公主起驾兆祥所喽!”便背着公主飞奔了出去。一瞬间,元暮似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经常背着双生子无忧无虑地玩耍,那时候他就发誓,一定要护得公主一生周全,让公主永展笑颜。元暮并没有感觉珍比小时候重多少,想来是因为他也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孔武有力、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 太子出马 兆祥所内,轸也是十分忧虑。半夜的时候,西殿突然有了动静,虽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晓得,但是他知道情势必然严重,珍儿和元暮哥哥出去后,竟然彻夜未归!他后悔没有派人跟着他们,倘若他们有个好歹,轸绝对不能原谅自己如此袖手旁观。直至黎明时分,下人先是来报说祈福殿起火了,随即珍儿和元暮便回来了。轸急忙起身去看,只见二人脸上灰花,衣衫鞋袜尽是泥点子,他便揣测莫不是祈福殿起火和他们有关?想到这里,轸急忙吩咐道:“去,把宫门关好!这里的消息要是走漏一点,本宫要你们的命!” 此时珍儿几乎已经昏厥,西殿里的下人们一片六神无主,登时慌了手脚。元暮径直将珍儿放到她的床上,又道:“快给公主喂点人参汤!”奴才们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拿来热水,端来鸡汤。 元暮接过汤碗,又将珍儿靠在自己身上,手臂环绕着她,把汤匙送到她嘴边,轻轻地唤着:“公主,公主,进一点参汤吧。”珍儿此刻已经头晕目眩,但她咬牙坚持着说:“先送我去两仪殿!” 把珍儿从小带大的嬷嬷一下就哭出声来,道:“公主您受苦了!是谁害的您?老奴兑了他的命去!” 轸也痛心疾首,追问道:“元暮!这是怎么回事!” 元暮正欲开口,珍儿便打断道:“哥哥,如今情况紧急,我必须马上去向母后陈情!若是再晚,恐怕我和元暮都会遭遇不测!” 元暮立刻反驳道:“公主身体如此虚弱,怎能再外出奔走!元暮死不足惜,只求公主平安无事!” “好了!”轸料到事态已到了危急的时刻,必须立刻采取行动。他下令道:“嬷嬷你照顾好珍儿!元暮你随本宫进两仪殿面见母后!” 珍儿和元暮刚要反对,轸便大手一挥道:“太子钧旨,谁敢不从!”缓了一下道:“我既是兄长又是挚友,你二人今日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又看了一下元暮问道:“可还撑得住?” 元暮点点了头。轸递给他一块白巾,道:“快擦一擦,你看你脸上都是伤。。。” 元暮反身将珍儿轻轻地安置在床上,又紧紧地握了她的手一下,道:“你要好好的。我随太子去去就来。” 珍此时只能勉强吐出两个字:“小心!”便昏沉沉地倒下了。 轸在前往两仪殿的路上听元暮完完整整地讲述了这一晚的惊险。他不禁心思一沉,这胡僧既是父皇的红人,今日祈福殿大火,父皇必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派人彻查此案。若据实相报,其中枝枝蔓蔓,恐怕牵涉到母后、珍儿和元暮的名声和安危,实在投鼠忌器。若一味隐瞒,又恐中间出现纰漏,导致无妄之灾。珍儿考虑的不错,只有在父皇爆发之前取得母后的帮助,才是解脱这次危机的最好办法。 皇后这边也已经得到了祈福殿失火、胡僧惨死的消息。她正在震惊之际,忽然轸儿急急忙忙地走到内室中,跪下道:“母亲快救救我们!” 皇后骇然,喝退左右,只留下知了,才忙扶起轸儿,问道:“这可是出了什么事?” 轸儿回道:“母亲可知那祈福殿为何失火?那僧人又因何而死?” 皇后惊问:“轸儿,你可知情?” 轸便把那僧人如何利用吸血蜈蚣谋害珍儿,珍儿又如何自卫,祈福殿如何失火都讲了一遍,只是将珍和元暮孤男寡女一节改为他三人一起参与了此次事件。 皇后听后心中又惊又慌又震怒,心中一时千头万绪起来。这僧人心思竟如此深沉,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布局!他这十几年来潜伏在太极宫里,不知是不是还埋下了其他什么祸端?当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引了他进宫,今日竟对自己的一双儿女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皇后想到这里,又问道:“你刚才说到珍儿射穿了那僧人的双眼?” 轸虽亲眼未见,但他信元暮的说法,便点了点头。 皇后双眉一皱,这僧人虽然是死不足惜,但只怕这尸体上的箭伤会惹出是非。宫里谁人不知珍儿百步穿杨,能射穿人眼一事,必会让人想到珍儿!若有人兴风作浪,揪着这验尸一节大做文章,恐怕珍儿也难逃的过去! 皇后忽地站起来,吩咐知了摆驾祈福殿!她要亲自出马,替自己一双儿女摆平这件事! 此时,祈福殿的大火已经扑灭了,可是离着三里远,还是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道。皇上、皇后和太子几乎同时得到消息,前后脚来到这事发之处。他们来到后看到,那炼丹房已经被烧的残破不堪了,满地的瓦砾残片,哪里还看到出往日这里竟是那般宁静致远的清修之地。禁军的守卫在四处查探,粗使的太监们正要将一具蒙好的尸体抬走,见三位贵人来到,忙放下了手中的事,纷纷跪倒了一片。 皇后和太子也忙给皇上请安,皇后偷眼看了一眼皇上,只见他满面怒色,情知一场暴风骤降就在眼前!珍儿能不能平安度过,就要看自己怎么才能摆平这里了! 皇后带着轸儿半跪着低声道:“臣妾治宫不严,竟导致如此灾祸!惊扰圣心,实在罪过,请皇上降罪!” 皇上强压怒气道:“皇后太子起来吧。想来你们也得到消息,昨夜竟迸发如此惨事!禁军统领何在?” 一名武将急忙上前跪地回道:“末将河信在此!” 皇上怒道:“皇宫重地,竟发生如此灾祸!河统领你可知罪!” 河信全身伏在地上道:“罪臣无能!玩忽职守!才发生此灾祸!” 皇上又问道:“可查探出是何原因导致?” 河信谨慎地回道:“初步看来,应该是因为爆炸。” 皇后和太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皇后责问道:“河统领莫不是说笑?太极宫一向制度分明,守卫严禁。哪里来的这么多炸药,能导致如此大祸?” 河信回道:“娘娘问的是。只是这□□和炼丹药材十分类似,譬如石英、寒水石等物遇火便炸,故一般都是由内侍省、太医院和禁军三方共同看管。只是从这残迹来看,这炼丹房竟堆积了大量金石药物,若是有一星半点的擦枪走火,便可酿成灾祸。” 见河信说到这里,皇后急忙又向皇上半跪道:“皇上恕罪!这都是臣妾没有治理好后宫的结果!臣妾一贯小心,只是想着这祈福殿的炼丹房不必其他处,那师傅也不是凡人。凡他所要,臣妾都吩咐下边要尽量满足他。。。没想到竟酿成如此祸事!” 皇上心里岂能不知这祈福殿的药石堆积和他自己也扯不开关系?他为了让这胡僧炼制仙丹,简直是无止境地支持胡僧,何曾有半点审查过问祈福殿为何所需过度。上下人等见皇上放纵胡僧,又怎敢对胡僧加以制止。如今祸事已成,皇上怎么又怎么能够怪罪皇后管理不严呢?想到这里,皇上便道:“皇后平身。此事与你无干。炼丹本就是个耗费的事情,这祈福殿多些金石器具倒是也不奇怪。” 见河信似乎还有未言之语,太子忙接口问道:“怨不得硝石气息如此严重,原来是河统领说的这个原因。”接着又问道:“河统领可又查看过各处?人员伤亡、物品损耗可有统计?” 河统领回话:“末将已派人查检,粗看来,只有炼丹房一处被毁,房中有一名僧人遇难。” 皇后赶紧念道:“如此灾祸,竟未波及到更多人更多处,也算是不幸中大幸。” 太子也拱手向皇上道:“父皇明鉴,河统领看守宫闱一向勤勉,从无疏失。这次禁军能在事发之后迅速反应,不畏生死将损失降至最微,也算是功劳一件。儿臣求父皇对河统领和值守的将士们从轻发落。” 河信心中不禁大为感动,宫里都说皇后手段厉害,太子为人冷漠,可今日这二位贵人非但没有苛责自己,还抢着负责,为禁军开脱,真是谦恭仁厚、德行高贵的典范啊!他也俯首在地道:“末将未尽禁军统领之责,有负圣恩!求皇上降罪!” 皇上对这河信向来信任,不然也不会将守护太极宫的大任交给他。这事本不是河信的过失,再加上皇后和太子的情面,皇上也倒并无更多迁怒于他,便道:“河信救火是不假,值守不当也是真。朕如今先不治罪于你,且看你如何完结此事,再议你是否功过相抵。” 太子又指着那具被白布蒙上的尸体问道问道:“可是那具?可否抬来让本宫一看?” 河信知道这僧人甚得皇上中意,没想到太子也颇为关心,他回道正是,说着便挥手叫人抬上了那胡僧的尸体。 下人刚刚将那尸首抬过来,一支被烧的皮开肉绽的手臂便从担架上掉了出来!那是怎样一支尸水横流、触目惊心的手臂啊!皇后不禁轻叫了一声,即刻抽出手帕略掩了掩鼻子。 皇上也皱了皱眉眉头,可想而知,那白布底下盖着的是一具极其扭曲恐怖、面目全非的尸首。 这时,太子略弯下身子,双手合十,假装十分虔诚道:“久闻师傅清心修道,一心求佛。今日师傅既脱离尘世之苦,驾鹤而去,想必大师已经位列仙班。望大师在那极乐世界,依旧保佑我父皇母后安康,保佑我大楚国泰民安。” 皇上听闻此言,不禁眉头舒展,轸儿竟这般懂事,有个太子的样子!皇后在旁看到,忙进言道:“皇上,此地气味腌臜,于您龙体不宜。既然您已经来送过师傅一程,这完结此事的任务不如交给轸儿。他既已是太子,更应该为您分忧。” 皇上想了想便点头道:“轸儿是应该历练历练了。” 轸忙跪下回道:“臣儿谢父皇培养之恩。”站起起身子又吩咐道:“河统领,这师傅服侍我父皇多年,不比常人。清理入殓等手续,本宫应陪伴在旁,以示敬意。你不必忌讳,第一先来通报本宫事情进展才是。” 皇上颔首对皇后道:“轸儿不错。既对人有心,又亲力亲为。” 皇后微笑道:“轸儿理应如此。这才不枉费您对他的一番信任嘛。”到这里,皇后和太子又交汇了一下眼神,二人心知皇上这边已经应付过去了。刚刚太子和皇后的一言一语,已将这场灾难的性质基本定于不小心走火。皇上既没有发现那尸体上的箭伤,也看起来对这胡僧的尸体再不关心。只要太子一直监督到胡僧入土,从此再没有人会对这场事件有所疑问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发现珍儿昨夜出没在此,射杀胡僧的事了。 皇后见事情已落定,便向皇上道:“皇上今日一早便听闻此噩耗,想来圣心多有困扰。臣妾宫中熬制了莲子粥,清火安神,皇上不如去尝尝?这里一干事务,自然由轸儿打理便是。” 皇上闻此,龙颜大悦道:“甚好!朕也好久没尝到皇后小厨房的手艺了!” 旁边的李德忙喊“摆驾两极殿!”,一撮人一阵风似的拥着皇上走了。至此,皇后、轸,甚者那河信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来,轸知道还有河信要对付,便道:“河统领,本宫久闻你忠于职守,此事既由本宫负责,你概不要担心。父皇那里自有本宫去为你说话。对了,本宫刚刚见你似有未尽之语,是否可与本宫说来?” 河信心中感激,没想到太子竟对下属如此关怀备至,便坦言道:“末将不敢隐瞒太子殿下。从迹象来看,祈福殿火灾确实是爆炸引起的,只是这烧死的僧人颇有些可疑。末将制动,这僧人乃是皇上器重之人,所以不敢对他的尸首造次。” 轸心中暗道:此刻若不打消河信心中疑惑,迟早是个祸端。便问道:“河统领不妨说来,本宫愿闻其详。” 河信便坦坦而道:“末将已派人查验过,这僧人口中有烟碳之物,通常来说,这是被烧死或被烟雾熏呛而死的征象无误。只是这僧人后脑有两处伤痕甚新,不知是否与火灾有关系。这两处伤痕甚是不凡,出口既小又利,不似钝器所伤”,河信乃是习武的高手,说到这里也不禁指着自己的眼睛比划道:“倒像是锐利之器从这眼眶直惯后脑而出!” 轸听闻此言心中强压镇定,便道:“河统领观察入微,推断大胆。只是本宫不明,何等锐器才能形成如此奇伤?我太极宫里可有何人能有此功力?” 河信又挠挠头道:“这伤末将也十分不懂。末将先想到的是箭伤,若是弓箭高手百步穿杨,倒也不是不可能。可尸体和现场也未见有绑缚迹象,一个大活人在能白白站定让人射穿了两只眼球?若是有人故意先射死了僧人再伪造火灾,又为何不一箭穿心呢?” 轸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敷衍河信。只见河信又道:“更奇的还有一桩:末将在这僧人腹中发现数枚金丸。” 金丸?轸的眼睛一亮,追问道:“什么金丸?” 河信回道:“末将也不知。只是这尸首已被烧得皮肉丧失,骨骼横现,末将才看到这僧人腹中的几枚金丸,而且金光耀眼,似未被火灾所毁。” 轸听闻此言,心下便想到:珍儿元暮,这是老天爷也帮你啊。他道:“河统领啊河统领,你放心吧,父皇不但不会罚你,还会重重嘉奖于你!” 河信惶恐道:“不知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轸笑道:“河统领难道不知道,这僧人乃圣上御用炼丹师。父皇命他炼制长生不老药,这人十几年来殚精竭虑、屡败率试,没想到他这次竟以自己肉身为炉,以自己的道行为药引,终成神药啊!” 河信忙问道:“殿下的意思是,这金丸就是长生不老药?” 轸一脸严肃道:“河统领不信本宫?这金丸既在大师体内生成,不畏猛火侵蚀,金光不减,这不是长生不老药还能是什么?”又道“本宫常闻,这得道之人体聚集着一股真气。这气纯猛至刚,却难以控制。想来是这金丸生成之时,这僧人体内的真气喷薄而出,才在他后脑穿出两支小洞,接着冲倒了什么丹炉,才导致了这场爆炸吧。” 河信本不太信鬼神之说,自然对轸的说法不十分信服。轸看到他将信将疑的态度,又劝道:“河统领,这修道之人呢,本就身带异像,不能以常人而论,不然父皇也不会将炼药的重任委于他。今日既有长生不老药炼成,河统领去献药时,父皇必定欣喜万分,到时必定普天同庆。难道河统领还要在这时去扫兴不成?” 河信心下一顿,这祈福殿本就是一怪异之处,就连皇后也不敢过问,禁军对这里的情况更是知之甚少。这太极宫建立有上百年了,上百年来,多少传说在这里流传,一代又传一代,谁又敢说这些故事不是真的发生过呢?或许太子说的就是对的,不然又怎么解释这僧人身上种种的未解之谜呢?想到这里,河信便恭敬地请教道:“末将自是不敢。只是这金丸还在僧人体内,太子的意思是?” 轸微微一笑道:“这僧人既如此诚心为圣上炼制丹药,本宫也不能负了他的一片真心。自古道火中取栗,即是金丸,自是不怕火炼。你即刻命人用木柴架起高台,火化了他便罢了。” 河信哪里想到轸竟有此主意,一时便踌躇起来,便问道:“这僧人不是圣上心意之人吗?何不就地让他入土为安?” 轸冷冷道:“统领此言差矣。修行之人本不在乎一具皮囊,他既对父皇一心一意,本宫自然要送他一股轻烟上青天。你记着,高僧逝去,只有尸骨尽去,才能下舍利子。你必将他尸骨烧完全后,将金丸和舍利子一同献给圣上。有这两样,圣上不但不会责罚你,还一定会大大赏你和你的一班禁军兄弟。” 河信听后咄咄不敢多言,自按照太子的吩咐安排去了。这时轸才深深地出了口气,唤来了一直在外面候着的元暮,见四下无人盯着,才道:“这事本宫已经压下去□□分了。现在只差将这尸首彻底焚化,此后你和珍儿再无担心。” 元暮看轸脸色苍白,知道他病还没有好,又刚刚耗费了不少气力,心下实在不忍,忙扶住他道:“太子的大恩大德,元暮没齿难忘。只恨元暮无能,非但不能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还令太子费心如此。元暮恨不得一死才能报答太子!” 轸虚弱地笑笑道:“你若死了如何报答?”又由着元暮扶他坐到旁边的一把椅子里去,又看着元暮道:“元暮哥哥,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元暮看轸实在气力不支,道:“太子不必再守着。元暮这就送您回兆祥所。” 轸摆摆手,掏出随身的一个荷包,拿出一颗指甲大小的药丸,自己也没让人送水便含了,道:“不行,我必须等着尸体完全焚化干净才能安心。你不必担心,本宫服了药便会好些。你快回兆祥所告诉珍儿,让她不必担心,一切有皇兄掌控。” 见元暮不懂,轸便催促道:“快去!珍儿醒来,若不知消息,我怕她那个性子又要乱来!”元暮刚一转身,轸又叫住他道:“你回兆祥所找一套我的衣服来换上,把伤擦一擦,叫人去元府报个平安。不然你这一身回去,元夫人还不知道你在宫里怎么了呢。” 元暮看着轸,轸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了他们小时候的样子。轸从小害羞好静,只有在他和珍儿面前才愿意闹腾闹腾。也正是因为他的性子,他从小就是那种认准人了就会全心全意对人好的孩子。轸虽然身子弱,可他愿意为他喜欢的人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不管是为了别人的事涉足麻烦,还是为他人着想奔波。轸似乎从来没有用皇子、太子的身份对元暮喝令要求过什么,反而是元暮若能多来陪陪他、赞一赞他的画,轸便高兴得像什么似的。元暮心下一酸,虽然他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可是太子始终是个有些孤独的、却十分体贴的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 安眠檀香 兆祥所内,昏睡了三天的珍慢慢转醒了。她睁开眼,便看到元暮握着自己的手坐着睡着了。她稍稍一抽手,元暮便惊醒过来。 “你醒了?”元暮又惊又喜,忙拿过旁边一直煨着的一壶茶,倒了一小杯,问道:“可要喝点水?” 见珍点点头,又要坐起来,元暮先是给她批了一件衣服,又从珍儿身后用臂膀环绕着她,将茶杯靠近她的唇,一点一点地喂她喝了一杯,见她不够,又续了一杯。 珍儿干涸的喉咙总算湿润过来,她环顾四周问道:“人呢?” 元暮道:“公主都昏倒三天了,阖宫上下都要翻天了。皇上皇后派来的人无数不说,还每天都来探望。太子和珏公主嫌外面的人照顾的不仔细,又乱糟糟的,让公主不得安静,就让他们都在外面候着。这三天,太子和珏公主轮番来照顾公主,珏公主每天给你上药,太子给你守夜。这不,现在太子在东殿歇着,珏公主在暖阁里睡着。” 珍点点道:“苦了他们了。”又撑着转身看了看元暮,道:“看你满目血丝,也是这三天都在熬着吧?” 元暮不以为意笑笑道:“只要你没事,我熬着又算什么呢。” 珍心中突然想道:“祈福殿呢?” 元暮安慰道:“无事了。太子已经安排了好了。公主放心休息便是。” 珍扶着元暮要下床道:“我这颗心如何放的下?这事情况何等危急,你也不是不知道,也不知轸哥。。。”珍儿刚要站起来,双脚便一软,根本使不上劲来。 元暮急忙搂住她道:“太子说的不错,公主这气性,真是乱来的狠。”又扶她站定后,道:“晚膳时分已到,公主三天水米没打牙了,不如进点膳食再说。”见珍儿又有些着急,便抢道:“晚膳时太子和珏公主都会过来,太子自会细细和你讲明一切。”说着,又背对着她半跪下道:“元暮请公主上轿。” 珍儿见此,知道元暮指的是在祈福殿时,元暮自称是公主的轿辇,便笑道:“只有几步路,走走不碍的。”又顿了一下道:“路始终是要走的,就算是公主,还是要一步一步自己走的。” 此时珍儿还是头晕的紧,她试着向前迈了一步,血便突突地涌上来,在她的太阳穴处打鼓。元暮扶着她慢慢向前道:“元暮愿陪公主一步一步地走。若是公主累了,不想走了,元暮便是公主的轿辇。” 珍儿抓紧着元暮的手臂,微微地点了点头。 轸和珏儿见珍的来到,都十分兴奋。珏儿拉着珍不撒手,眼中似有泪光。轸也忙打发人去通知了紫宸殿和两仪殿,全兆祥所上下都因为珍的苏醒而振奋起来。珍看着众人眼圈发青,脸色不好,深知这几天他们又辛苦又着急,心下虽是愧疚,可更多是一股暖意。 珏而看了看珍的手臂,见淤青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心里一阵松气。珍摸摸珏儿的脸道:“这几天可是劳累妹妹了,姐姐能恢复的这么好,多亏妹妹每日亲自为我净身擦药。”又转头认真地对轸说:“珍儿多谢哥哥尽心维护,若不是哥哥,珍儿和元暮今日也不可能在这兆祥所里了。珍儿知道创下大祸,不知哥哥是否有为难之处?父皇母后那里可有责罚?” 轸也宽慰她道:“珍儿不必担心,这事已然落幕。”接着,他便把河信如何将那妖僧火化后剩下的舍利子和金丸上贡、皇上怎么高兴得了长生不老药又大赏了河信给珍讲述了一遍,接着又道:“珍儿你不知道,我本来也担心从那胡僧的尸体中取药可有什么害处。所以在贡献前,我偷偷剔了些屑粉试了试。只是一点点的粉末,便让骑射场那匹垂死的大战马又活蹦乱跳起来了。父皇又让太医院的人看来,说非但不是□□,反而是纯阳大补之药。父皇说了,若你情况再不好,便让你服用一丸呢。” 珍想起轸在皇陵用了妖僧的药后是何等古怪,又想起祈福殿的种种,便正色道:“那妖僧看来是有些本事,但是我却不能信他。不光是我,还是哥哥、父皇,都千万不要服用,不然后果简直是难以想象。” 轸不在意道:“父皇这些年不都是在服用那僧人的丹药吗?可也没事啊。你不必担心,那金丸只有三颗,父皇早就命人牢牢地锁起来啦。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有人打开的。” 珍心下稍稍略安,便招呼大家快些用膳。双生子、珏儿、元暮四人在经历了种种的波折后,终于又平平安安的可以在兆祥所团聚了。他们要来了美酒美食,支走了下人,尽情欢宴。这一席间,他们调笑打闹不断,尽享着太平繁华。 膳后,已是深夜,外面月朗星稀。轸多喝一杯,便有些醉了,元暮便将他安置在暖阁里歇着。珏儿因三日都没有回兰馨阁,珍儿便催促着她早点回去,送走了珏儿。元暮扶着珍儿回到寝宫,伺候着她漱口净脸,又替她盖好被子,才又在床边的凳子下坐下 珍儿对元暮道:“你也三天没回家了,快些回去吧。” 元暮满眼都是她,突然道:“珍儿,我明天就要走了。” 珍儿顿时回过神来,元暮入伍的日子到了!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就来了。她只觉得心中哄然地塌陷了一大块,泪水猛地涌了上来,竟一时不知所谓。 元暮何尝又舍得珍儿。火燕军拔营的日子早就来到了,可是珍儿遭此祸事,他断不能丢在此刻置珍儿于不顾,这才拖延至今。 珍儿强噙着泪水道:“元暮哥哥,切切珍重。望你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元暮也故作坚强,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香囊道:“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焚香,只是见这几天你睡的不踏实,我才用了我府里的安眠檀香。你若再睡的不好,叫他们点上一些。”说罢,便打开公主床边的一只鎏金香炉,吹开了明火,亲手为她点香。 一股淡淡的檀香悠悠地在房间中扩散开来,这股香味让人安心。烛火跳动,珍儿看着元暮,伸出了一只手。元暮急忙握住了,珍儿心中又是一种哀恸,元暮哥哥,我若叫你,你还能即刻就找到我吗?珍儿闭上了眼,泪水终是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强压着哽咽道:“元暮哥哥,能不能等我睡了你再走?” 元暮心中也如同撕裂一般,他知道珍儿从不愿对他有任何请求,这恐怕是第一个,便道:“我要看着你睡的安稳,我才能踏实。” 四下寂静的夜晚,只偶尔传来几声寒号鸟的叫声。许是身子不适,又许是这安眠香,珍儿到底是睡着了。元暮小心地将她的手放入被子里,轻轻地吹熄了蜡烛,缓缓地推开了殿门。 他站在院中,看着兆祥所熟悉的一草一木。他虽不是皇子,却也在这兆祥所长大。从孩童到青年,这兆祥所见证了他的成长,还能回来吗?这里的人还在吗? 这时,只听殿门滋呀一声响,是轸披衣追来。 轸在元暮面前站定,轻声道:“元暮哥哥,你要走了?” 元暮道:“蒙殿下相送。元暮明日拔营,直赴边关。从此山高水远,望殿下且自珍重。” “元暮哥哥”,轸略一犹豫,还是道:“母后为我订下了一门亲事,据说是紫玉族的。。。” 元暮听后微微一笑,一拱手道:“元暮迟钝,还没有恭喜殿下。紫玉族乃是名门贵族,想来他家的小姐必是温婉恭顺,定能与殿下做如意美眷。” 轸急道:“可是我不想要如意美眷!”他低下头,元暮看不到他的眸子,只是听他的声音竟十分的不甘与无奈。轸接着道:“元暮哥哥,我想和你去边关!我一辈子没出过这太极宫,而我的人生却已被父皇母后谱写好了!我如同那笼子里的鸟一般,一辈子没有自由过。元暮哥哥,你带我去参军吧!” 元暮听后,十分严厉地回道:“太子以为边关如同那些画上那般青山绿水、美若仙境吗?边关艰苦,连年征战,却是我大楚一步都不能退后的兵之要塞!”又缓了口气道,“太子要在这太极宫里开枝散叶,治国勤政,以后还要继承大统,平顶四海。因为太子就是这太极宫的中心,而太极宫是我大楚的中心。若中心不稳,我大楚必然会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元暮又是一拱手道:“元暮深知太子重任在肩,任重道远。只愿自己能为太子看护边关、效犬马之劳。元暮望太子殿下深思熟虑,担当大任!” 轸听完,心中一哀叹。嫡子,太子,这身份竟如枷锁一般,于他并无快意可言。成亲、东宫、亲政,他只能照着别人给他定好的步调渡过一生。他虽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抛下一切就这么走了,只是今日元暮哥哥要走了,各种思绪冲上心头,腔内竟是五味杂陈一般,让他不管不顾地想做些什么。 元暮哥哥走了,珍儿以后也会离开太极宫吧。刚刚热热闹闹的宴席,转眼间便人去楼空,只剩他一人了。他不知道还能去找谁说说话,在哪里还能安安静静地做做画。他只会一个人孤独地和一群陌生人,在这四四方方的太极宫中消磨着岁月。这就是万众瞩目、让人羡慕的太子的一生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 闲谈 只说珍儿苏醒后,便去给紫宸殿和两仪殿请安。恰巧黑水侯爷也在皇后那里问安,便也向这位舅爷道了个好。 黑水侯爷看着珍笑道:“前些日子听说公主病的紧,皇后娘娘心里焦虑的不行。只恨臣下最近正带着两个犬子在换防,无法□□进宫来探望。今日见公主精神焕发,想来公主身子是无大碍了?” 珍见了这舅舅却不甚欣喜。她还记得母后说过,那胡僧是黑水侯爷安排进来的。这黑水侯爷,手居然将手都伸到这太极宫来了!这次她遭此大祸,根子却在黑水侯爷这里。想到这,珍难免要敲打几句道:“蒙舅爷惦记,这次珍儿能险中求生,皆凭父皇、母后、太子的庇佑。若说起来,这太极宫如铁桶一般,像妖僧那种人如何能平白进来且一伏就是十几年?这世事皆是从外面攻进来难,从里面松开来却是容易的很。所以说,外面的妖孽怎么样横行我并不怕,只是一家子自己人却暗藏着桩桩件件,倒是让人不寒而栗呢。” 一番话说的皇后脸上也挂不住,侯爷虽气恼,但也只能讪讪地回道:“公主教训的是。公主乃是福寿双全的贵人,不管是怎样的妖孽都不敢来加害公主。” 珍见话已说尽,便起身道安就走了。留下皇后忙安抚道:“哥哥莫怪这孩子。珍儿这次是吃了大苦了,那妖僧竟是要取我儿的命来的!” 黑水侯爷懊丧道:“我怎敢怨怪公主。这妖僧的心计实在是太深沉了,没想到他十几年前就是奔着公主来的。好在公主福气大,竟渡过了这一劫。只是我不懂,他何以针对公主不放?” 皇后摇摇头道:“这事本宫也不懂。那妖僧行事一向诡异,别人怎能明白。祈福殿大火后,本宫私下把他给轸开的方子给信任的太医看了,却都说是难得一见的古方好方,服用必有裨益。想来太子能顺顺利利地长这么大,这方子也是可信的。” 黑水侯爷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若按臣的意思,这妖僧死的正是时候。” 皇后先是不语,又道:“皇上已经十年没有所出了。看来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黑水侯爷道:“不管那妖僧是奔着珍公主的什么而来,他既已完成他的任务,他活着必是个祸害。祈福殿一把大火倒也好,把一切都烧个干净。也省得咱们忧心。只是听说那妖僧留下三粒金丸是长生不老药,皇后娘娘切切要控制,这金丸不知是何威力,怕就怕有人能用它翻转形势。” 皇后点头道:“这不用你说,本宫自有分寸。皇上已将那金丸供奉起来,若不到万一,没人敢动。” 黑水侯爷见祈福殿一事已经过去,便道:“这次臣下进宫,还有一事要与娘娘商议,那就是太子的婚事。” 皇后道:“哥哥荐来的世家女子中,本宫认为紫玉族的女儿最好。轸儿既已为太子,又有哥哥在前朝支持,便不需要再引来另一股势力进入这太极宫内了,免得将来和我们黑水家形成角顶之势。” 黑水侯爷听后赞道:“娘娘所虑甚是。这紫玉族虽不轰烈,但却是几朝的贵族,门楣荣耀,门风高雅。他家的女儿必是端正克己,温柔恭谦,既可以住持东宫,又懂得好好伺候娘娘和太子。” 皇后颔首道:“正是这个道理。轸儿身子弱,脾气又倔。需要一个和顺的人在身旁。且紫玉家的女儿比轸儿大三岁,想来更懂事才是。” 黑水侯爷又问道:“皇上可同意了?” 皇后露出一丝略带寒意的笑,道:“皇上自然同意。这紫玉族素来不参与政斗,甚合皇上的心意。”皇后从皇上挑选太子妃的态度上,看到了皇上的内心。当年皇上为了夺嫡,迎娶了掌有一方军队的黑水族女儿,这种为了利益的结合,当然无一丝真心可言。待皇帝坐上大位,他便开始疑心这些手握兵权的一方大将们。皇帝怕,怕外戚专权,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怕有人像他一样,凭借着军队的力量,改朝换代登上宝座。为了避免历史的重演,皇上是绝对不会让轸迎娶黑水家或是红家的女儿。这天下是白马家的,是永远不能更改颜色! 黑水侯爷大概也猜到其中缘故,便按下不表。又问道:“太子婚事既已大定,那么公主呢?皇上可有示下?” 皇后道:“珍儿还不急,本宫还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皇上倒也是这个意思。”皇后这倒是真心话。公主不比王子,并无承担子嗣繁衍和社稷大计的责任。珍又是皇上皇后心尖上的孩子,他们并不愿公主远嫁。最好呢,就是拣一个极好的青年才俊,再给珍在京城城里敕造一座公主府,这样珍就可以一直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了。 黑水侯爷点点头道:“珍公主能多留下一些日子襄助娘娘也是好的。毕竟咱们还有一段路要走,一步都错不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 鲛泪烛 东宫在皇上的监督下,很快便建好了。皇后带着珍儿珏儿,又亲自前打理了一番。这东宫是太子居所,自然是华贵奢侈、无以伦比,比之兆祥所,又更添了庄重的氛围。宫内金玉琳琅自不必说,皇后知道太子喜爱美景,又特别在东宫的花园里修桥搭船,引水造丘,栽种不知道多少奇花异草,势必让这里一年四季都花笙摇曳,风林毓秀。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让轸开怀。这一日,珍奉皇后之命,专门将东宫的蜡烛全部换成了鲛泪烛。这鲛泪烛虽然外表与普通蜡烛并无太大不同,却乃是人鲛油脂熬制而成。它的火光明亮柔和,可燃的时间十分持久,就着它长时间百~万\小!说眼睛也不累。只是人鲛稀有,一个东海的渔夫三年也捕获不了一只。所以这一支鲛泪烛可比千金,名贵的很。往常只有紫宸殿和两仪殿才有,如今皇后特别把自己宫里的那份都拿出来了,说是太子以后政务繁忙,必会挑灯夜读,切不可因此害了眼睛,若是东宫的份例不够,就到她这里来拿。 珍忙完了东宫的事情才回到兆祥所。一进殿,便发现轸散着头发,披着一件外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园子了。珍心知轸自元暮走后,心中一直抑郁不乐,便上前宽慰道:“哥哥可知今日母后又赏了东宫什么?” 见轸不语,珍又道:“母后说了,哥哥喜爱临摹作画,若是普通蜡烛怕是不能让人端详仔细宫中收藏。今日开始,东宫所有蜡烛都替换为鲛泪烛,以后哥哥可以尽情丹青写意,也不会被那红烛呛的眼睛疼啦。” 轸好像没听到一般,复而叹了口气,道:“珍儿你难道不知鲛泪烛是怎么来的?那本是在海中自由自在的人鲛无缘无故被渔人抓了,却还不能死个痛快。渔人先将它们腹部的油脂割去,又饲养于大缸之中,待它们稍稍恢复一些,又一刀割去新的油脂。如此反复开来,就为了为宫里多炼制几支蜡烛,多得些赏钱。那人鲛若是运气好,也许三五天便可死去。若是运气不好,便会被折磨数月有余,最终在自己的血水泪水中惨死。这才是为鲛泪烛,一支蜡烛里燃的都是那无辜人鲛的冤魂。” 珍听后默默无语,轸又道:“有时想想,若我是那被捕的人鲛,敢不敢即刻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要受尽凌虐、苟延残喘?我以为我敢。其实我是不敢。我不敢不娶那紫玉族女,我不敢违抗旨意不当太子,我更不敢抛下一切跟着元暮哥哥,跑出这太极宫,做一名逍遥的游侠。”说到此处,轸声音中已带哽咽。 珍想劝慰他几句,却也无法张口。她岂不知轸哥心中痛苦,正因她也是感同身受,才说不出来一句风轻云淡的敷衍之词。二人枯坐在园中,一待便是半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大婚 不管轸愿意与否,大婚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太子大婚,普天同庆。整座京城都被装扮起来,张灯结彩,红旗招展,显得分外喜庆。从紫玉府邸直太极宫一路更是红毯铺路,皇家卫队站岗。这一路上的所店铺、人家都由管理京城的金吾卫分发红纱、红布,就等着大婚这天,把这条路装点的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紫玉善自然是今天绝对的主角。作为新娘子,她既紧张又兴奋,又彷徨不知所措。人人都道紫玉府祖坟上冒青烟了,竟力压群芳,出了一位太子妃。今日的太子妃,明日就是皇后,主持六宫,母仪天下。从此紫玉族将和白马族并驾齐驱,一同站在那巍峨辉煌的皇城的最顶端,统治天下。况且世人都说,这太子也是翩翩一少年,才学、样貌、脾气都是顶好的,从小就是皇上的天之骄子,和他孪生妹妹一起,是太极宫的珍宝,皇上皇后的心头肉。试问这样的少年郎,难道不是天下所有春闺少女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吗? 天还没亮,紫玉善的闺房里便挤满了人。有她母亲和家里来帮忙的女眷,有丫鬟和梳妆手艺人,还不时有其他人进来请示、回话。整个紫玉府都处在激动、慌乱的情绪中。紫玉善自然是一夜都没有睡好,她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击败那么些豪门士族的瑰丽,雀屏中选成为太子妃。一直到此刻,她人仍有些木木的,任由着婆子丫鬟摆弄她的头发、衣服。 “夫人,小姐今日可是要多扑些茉莉粉才好?”负责妆容的丫鬟捧着一盒傅粉恭敬地向紫玉夫人请示。 紫玉夫人看了看铜镜的善儿,果然是眼圈发青,想来是一夜都没有合眼,便有些心疼道:“如今怎么还称呼小姐,应该叫太子妃娘娘才是。”那丫鬟急忙跪地,口称糊涂该打,紫玉夫人才接着道:“娘娘今日还是多用些胭脂为好,这样才显得红润喜气。” 善儿也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紫玉夫人眼中充满了血丝。这些日子母亲十分辛苦,从宫内指定了善儿开始,便马不停蹄地进行了纳彩、问名、纳吉六礼。一手要盘点聘礼嫁妆,一手要奉行宫里随时传出的懿旨,还要腾出功夫盯着礼服和配饰,事必躬亲不说,还要力求完美。这样一来,紫玉夫人几乎日日不得休息,人都消瘦了一圈。可她精神却十分抖擞,在紫玉夫人的心中,她势必要让善儿成为天下最美、最幸福的新娘,哪怕善儿的婆家是那至高无上的皇室,也不能看轻她的善儿半分。 善儿清楚自己母亲的辛劳,便有些不忍道:“母亲快坐下歇歇。”又道,“我即便出阁了,也永远是母亲的善儿。母亲切勿在善儿面前拘礼,这一声娘娘,善儿怎么受得住啊。”说到此处,紫玉善的声音中带了哭腔。 紫玉夫人也登时红了眼眶,道:“善儿莫哭,今日乃是你大喜的日子,好好的,怎么能哭呢?”又亲手帮善儿带好凤冠,整理好善儿面前的珠帘,衷心地说道:“我的善儿美丽端庄,温恭贤淑,将来皇上皇后必定会十分疼爱你。你切勿担心,若有什么,托人传话回来。娘亲便会进宫去见你。。。”最后这一句,紫玉夫人已经说不下去,只是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 喜娘见状,忙递过盖头,催促道:“夫人,吉时快到了,莫要再耽误,让娘娘上轿吧。” 紫玉夫人最后再仔仔细细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这一眼,似乎要把善儿永远存在自己眼底一般,这才慢慢地用那刺金镶宝石的凤求凰红盖头遮住了善儿的脸。 随即喜娘和丫鬟一边一个将夫人和善儿搀到了正房。紫玉大人虽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嘴唇也微微颤抖着,看得出他也在极力控制自己。紫玉善乃是他的独女,紫玉大人找来先生教她读书认字,找来嬷嬷教她针线女红,却从来没有打算利用女儿婚嫁来攀龙附凤,甚至紫玉大人还想过可以招一个上门女婿来继承紫玉血脉。谁知皇后偏偏点中了家传悠久的紫玉氏,从此紫玉大人便知道,从此再无紫玉血脉了。有的,是他和女儿的君臣之别,是要为白马皇室开枝散叶的太子妃娘娘。 看着眼前凤冠霞帔的女儿,紫玉大人只恨时间为何犹如白驹过隙。善儿从下便在他膝下环绕,每日乖乖地站在一边听他训话,听他讲评功课和时政。这一站就是十几年过去了,善儿从一个粉嫩的小娃娃长了婷亭如玉的太子妃。紫玉大人眼中一热,假装清清喉咙,强压了下去。 善儿站在紫玉大人面前,一如往日等待爹爹的训示。紫玉大人不忍地看了善儿一眼,此去前程虽远大,但也是骨肉分离、深宫难测啊。紫玉大人想了又想,只记起一桩事要嘱咐女儿,便道:“善儿今日出阁,嫁做人妇,入主东宫,为父的不想再告诫你女德女则上的修行。只是有一宗事要告诉你:你先祖就有遗训,绝不参与政斗党。你如今已是太子妃,他日若孕有皇室血脉,也要记着切勿顾念偏袒紫玉族人,切勿让那些外戚投机倒把、做了你的主。你是紫玉族的女儿,留的是上古贵族的血,紫玉的高烈家风,你要牢牢记住!” 紫玉善听毕,铜钱大的眼泪不住地砸到地上。她正正经经地跪在双亲的面前,双手重叠举过头顶,又直直地伏在地上道:“父亲母亲的教导善儿谨记在心。从此两相分离,望父母切切保重。女儿去了!” 这一跪拜,引得紫玉大人也忍不住的流下泪来。从世间再无紫玉善,只有太子妃。他全心全意呵护长大的掌上明珠啊,从此就要成为为他人洗手作羹汤的妇人了。宫里派来的乐队吹吹打打是那么热闹,满院子里堆放的聘礼是那样的金光闪闪,可紫玉大人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发紧,几乎要悲恸大哭起来。 此时太极宫也是一派欢天喜地的样子。东宫里张灯结彩,比过年气氛还隆重。各处挂满了大红镶金的饰品不说,就连花园里每朵花都用剪了一张红纸趁在底下,无论是白色的芍药还是蓝色的鸠尾,都显得红扑扑的。 太子脸色十分阴沉。今天一早他就被人拉起来,打点着他穿喜服,胸口还绑着一个红色的花球。当他从花园路过,看到往日他最爱的海棠都被垫上了一张大红纸时,他气的大骂:“俗不可耐!简直可恶!”生气至极,轸甚至将胸口的花球抓下来摔到地上。跟着他的太监宫人知道今日太子爷脾气不对,更不敢上来劝,只能由着轸发狂。 恰逢此时,珍路过此地,听闻此事便过来查看。她见轸青筋暴露,双眼赤红,雷霆大怒,不用问便知道轸是因为哀思如潮才导致如此仪态全失。轸向来偏爱淡雅清芳的花朵,尤其喜爱海棠的“香少传何许,妍多画半遗”。如今连他最爱的海棠都被打扮的大红大绿、不忍入目,他如何忍得。令他更不堪的是,他不由地联想到了自己,今日由着人傻傻的装饰着,为了待会的粉墨登场。别人吃完婚宴就可以走了,他却要在这戏里演一辈子吗?这花球岂是绑住了自己的躯干而已,简直是绑住了自己一世的风华理想,一世的自由飘逸。 珍上前捡起来花球,掸掸上边的草屑,道:“哥哥何苦伤了自己又为难别人呢。”又道:“哥哥才情向来远胜于我,岂不知惜花需自爱,休只为花疼?”见轸似有触动,又道:“我看今日这海棠开的格外的好,想来是因为万物皆有灵性。这海棠为了感激哥哥一番疼惜之情,才先发几支报恩人吧。”说罢,便摘下一支海棠递给了轸。 轸默默不语,也知道此刻反抗是多么没有意义。他由着下面人再次将那花球绑了上来,只是在这中间,把一朵海棠悄悄地藏在了胸口。低头细闻,似乎还有海棠花的清香。 婚宴上山珍海味,琼浆玉液,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自不必说。皇上皇后都高兴地多饮了几杯,座下的大臣们左一杯“百年好合”,右一杯“天作之合”地赞美这桩婚事,真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在一片欢声笑语的喧闹声中,只有轸寞寞地出神。他看着满场的不相干热闹,觉得这场婚礼像是皇上皇后的,又像是宗亲大臣们的,总之就不像是他自己的。突然他心中一动,想到不知道元暮哥哥此刻在做什么呢? 到了后半夜,人们知趣地将太子送往洞房。东宫的新房虽然是皇室气派,但总不能免俗地挂着百子帐,铺着百子被,床头有大红缎子扎成的龙凤双喜窗幔,房间里点着一对喜气盈盈的红烛。再加上床上静静地坐着一位身披嫁服的陌生的新娘,轸一踏进这新房便觉得透不过气来。 珍虽未出阁,但既是太子胞妹,又担有协理六宫的职责,便陪着喜娘和丫鬟来到了这新房。她指挥着,给新人们布好了酒菜、床铺,又给轸除了他最恨的花球、罩衫。看看周围一切妥当,珍低低给哥哥、新嫂子道了个安,便想掩上门退出去了。 轸突然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又反手大力将门摔上。“噹”的一声,把新娘和珍都吓了一跳。珍看着逃出自己新房外的哥哥,压低声音喝道:“快回去!” 轸只是问道:“元暮哥哥可来信了?” 珍不可思议地看着轸,轸并不管她怎么想,接着道:“刚刚席中,我似乎见到元夫人交给你一物,可是元暮哥哥来信了?” 珍见轸言辞如此恳切,颜色如此着急,知道这是轸哥心中一直惦念的事。轸哥无法跟元暮一样,去海阔天空地建功立业。于是在轸心中,他把对外面世界的美好向往都寄托在了元暮的身上。元暮一别数月,消息却寥寥无几。今日太子大婚,四海欢腾,轸不信元暮哥哥会置若罔闻,不给他来一丝消息。珍想着,这封信大概是此刻唯一能抚慰轸的了吧。 今日元夫人受邀赴宴,特别将这封信交给了珍公主,并道:“小儿鲁莽,本不该打扰公主。只是他在家信中再三请求,要老身把这封信转交给公主。” 珍接过信来看,上写“富康寿安公主慧启”,又见封口十分平滑工整,心知元府向来光明磊落,并不会因为此事涉及皇庭而私自拆开她的信。她便拆开匆匆一阅,见此信虽像一道普通的问安折子,实则句里行间中满是情谊。她原想着待夜深人静之时再好好回味一番,只是现在这信若能安抚到轸,想来元暮也是高兴的。 想到这里,她便把信拿了出来。轸接过来,见信封后便问道:“信中可有提到我?”珍点点头,将最后一页展开轸看,只见信中写到:“臣下闻之太子大婚将至,忆昔幼龄,趋侍庭闱,晨夕聚处,形影相依,宛如昨日事也。太子殿下仁和宽厚,才情纵横,乃圣上股肱之寄,率天下之楷模。臣每忆往昔,深表涕零。今臣驻守塞外,唯有护我国土,忘身于外,才可报圣恩之万一。臣元暮焉支山遥祝叩首。” “焉支山。。。”轸喃喃自语,又复问道:“可是我大楚和燕族边境上的焉支山?” 珍将信接过来,小心地叠好又放回信封中,道:“燕族最近动作不断,火燕军奉命驻守北疆。元暮哥哥说了,戚帅下令,寸土不让,不将燕族打回焉支山誓不回朝。”又叹了口气道:“虽居焉支山,莫道朔雪寒。哥哥,皇城中暖到可以让海棠花开为你庆贺,可焉支山。。。你若还对元暮哥哥有情有谊,就请在东宫做这肱骨楷模的太子吧。” 话已至此,珍转身便走了。还未走远,她便听到“卡啦”一声的门响,她知道,轸哥最终还是拉开新房门,担负起他应有的职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 东宫议政 且说轸大婚后,便正式搬至东宫,当起了太子。皇后和黑水侯爷本来十分担心皇上是否会忌惮东宫的新势力,一直小心低调行事。谁知皇上倒并不十分介怀,不但交代给太子许多政务,甚至还准许大臣们到东宫议事。皇上如此放权,是因为自从看到祭祀那天金龙出世,他便认为老天已经替他选好了储君,天意自然不可违。再有一个,自从祈福殿的胡僧被炸死了,皇上虽意外得到了长生不老金丸,但没有胡僧为他续药,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渐渐地衰弱起来,甚至到了不能坐完早朝的地步。皇上早年间经历激烈政治斗争,壮年期又贪食丹药、放纵声色,这些都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健康。纵然皇上手握三粒金丸,但世间却没人知道那金丸药效如何,怎么服用。皇上将三粒金丸视为逆转生死的关键,他早就下诏,若他不到生死关头,不许任何人动用金丸,平日就将金丸锁在紫宸殿中。即便死了一个胡僧,皇上却对炼丹吃药一时更加痴迷。他令人便寻天下名医、高僧、神道,企图再找到另一个可以让他雄风再展、精神抖擞的炼药师。若是有人说某个修行者身怀绝技、能炼神药,皇上便要请他进宫,大把的黄金白银来犒赏。所以一时间,在祈福殿的旧址上陡然立起了更多炼丹房,每间房都突突地冒起了青烟,各种僧袍道袍奇人怪人在此地穿行往来,简直不知比胡僧在时要热闹多少倍。 皇上时而练方仙道,时而练神仙家,时而吃斋念佛,时而又信奉巫神大仙,搅得后宫不得安生。底下的人看皇上已逐渐走火入魔的征兆,却也不敢劝。太医院每日为皇上把脉,发现皇上脉象时沉时浮,时洪时细,时迟时急,表征不一,难以判断。有的太医提出让皇上多吃补药,有的太医让皇上断食辟谷,有的太医说皇上是疾在腠理,有的太医却说皇上已病入膏肓。如此这般,纷纷杂杂,沸反盈天,却没有一个人有把握说能治愈皇上。皇后将所有信息收来,并通过黑水侯爷在前朝发出话来道:皇上乃是天子,天命有数,岂是他人能说改就改的?皇上英明,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皇上既然让太子协理朝政,众卿就应该听从圣谕,尽心辅佐太子,而不是对皇上的私事指手画脚!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大臣们有事就往东宫多走动一些,早朝和紫宸殿还是保持安静吧。 这一日,珍来东宫探望轸哥。轸哥作为储君,每日案牍劳形,政务繁忙,十分疲惫。他的底子本来就不好,可又要强撑着完成太子的职责,便病倒了。近日来,竟要卧在榻上,才能勉强完成与朝臣们的对谈。 珍来时,恰逢大司农方亩、太府寺卿郑通等人在前厅议事。轸斜靠在卧榻上,一边咳嗽一边听取各方意见,他面前摊开了诸多折子、策论,简直要把细瘦的太子淹没了。 只听大司农报道:“因西北甘州、肃州、瓜州等地去年雨雪不足,歉收严重,是否应在西北实行减税减租,以保民生息?” 太府寺卿却反对道:“朝廷正在和燕族打仗,国库本就吃紧。要是西北诸州以歉收为理由不足税,那其他各州府岂不群而效仿,长此以往,谁人还会按时进税上租?此口不可开,此风不可长!” 大司农气道:“太府寺卿未免太夸大其词!减税减租本就是常事,皇上、先皇、□□,大楚几朝都有减税事例,也没看到如今有何弊端啊?” 太府寺卿又回嘴道:“减税减租也要看在什么时候减。刚刚大司农说的几朝行此法,有时是天子登基,有时是庆贺大功,如今是什么时候!战事延长,正是用钱之际,怎可减税减租!” 两人互不相让,剩余几人也纷纷参与,一时间竟吵嚷起来。太子除了咳嗽,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只好由着他们高声辩论。 “大司农、太府寺卿,你二人可知罪!”突然间,一个女声传了进来,众人望去,只见公主神色严肃,缓步迈入殿中。 众人连忙跪下呼喊“珍公主千岁金安”,大司农、太府寺卿偷眼看去,公主倒是不慌不忙地坐下,似乎要旁听这场议政一般。大家有些吃不准公主意指何意,也不知道公主是否能坐下干政,大司农、太府寺卿便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珍和轸交换了一下眼神,轸知道珍必有办法,便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微笑地看着刚刚鸡鸭吵闹的大臣们道:“公主与本宫犹如一人。见公主当如见本宫,当着公主但说无妨。” 珍却依旧板着脸,一拍桌子点名道:“大司农,西北干旱本是常事。你怎可以一句雨雪不足就要求朝廷减税减租?本公主且问你,甘州肃州瓜州三地去年阴晴、雨水、风向皆是如何?灾前可有迹象可循?若今年仍有干旱,地方上可有应对方法?你是否又要奏报朝廷减税减租?若遭遇灾情就是一句减税减租,朝廷要你这大司农何用?” 这几个问题砸的不止大司农冷汗直流,同时还震慑住了太府寺卿等人。众人没想到公主一个年轻女流对时政有如此见解,为人又如此严厉。 大司农叩首道:“臣下思虑不周!减税减租一事确实不妥,臣下糊涂,望太子、公主赎罪!” 珍在轸的榻上找了找,拿起一本折子,看了看,又缓了口气问道:“这三地灾情你可在这折子详细呈上了?” 大司农回道:“臣下已列出出受灾地区的田地、人口、牲畜的具体情况,均已在这折子里呈报上了。” 珍向轸颔首,道:“大司农请起。大司农申请减税减租,乃是关心农务、体谅百姓之善举。只是现在与燕族战事正紧,大司农掌国之米仓,物资调节,任重道远啊。” 大司农低头回道:“臣下受教。” 珍又道:“大司农说减税减租,对缓解那三州灾情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不能一概而论,要审时度势。着三州主事,如庄稼十分损四以上,免租;损六以上,免租调;损七以上,课役全免。着西北其他州主事,开仓借粮,来年由甘、肃、瓜三地府县以一分利还上。” 大司农心下草草一算,若用公主的方法,那三州不仅可以交上国税,西北还能开展自救,且不用动用国库资源,这样一举三得,确实明智。只是公主现在干政,不知皇上是否同意。。。 太子此刻开口道:“本宫觉得这样甚好。灾民能得救,国家也有收入。大司农可替本宫拟一道折子,明天本宫会呈交皇上。” 珍又道:“始祖曾有圣批:地方雨泽之有无,播种之迟早,务期悉心访察,先事图维料理,不使黎民有乏食之虞。倘有玩忽隐饰等弊,一经访闻,必当严处。今各地农司事当逐日记载本地气象、水利,逐月上报至大司农,大司农汇总后呈报朝廷,此事从今日开始,不得延误。” 大司农忙诺诺称是。 珍道:“太府寺卿也请起吧。卿忧虑甚是,去年太子大婚便已有减租,如今西北遭灾又举战事,国库捉襟见肘也是实事。想来太府寺统管朝廷后宫支出,也是十分难为。本公主既有协管六宫之权,便会从今日起在后宫行节俭之风。所有宫房妃嫔的份例、用度均要裁剪,用以补贴西北军务。也请太府寺卿帮本公主出谋划策才好。” 太府寺卿口中称是。 珍环顾四周,叹了口气,道:“众卿平身。父皇向来有圣训:天下以务农为本。只是现在战事已拖延一年之久,正是胶着之时,若朝廷不能上下齐心,全力支援,那我大楚的边疆将士,又如何能全力以赴、拼死杀敌呢?我白马先祖开疆辟土,血战数代,这才夺下西北数州,将荒野改制为良田,将良俗带进蛮夷之处,日日月月耕作不休,我楚人才能西北不毛之地逐渐立住脚跟,繁衍生息。农为国之所重,军务亦然。望众卿谨记于心,不负圣望。” 众人又拱手齐声回是,这一场议事到此才算完。 走出东宫,大司农回头看了看那正殿,心中释然。公主的魄力、见识、决断力十分过人。今日的事,多亏了公主在,才能干脆利落的解决。皇上耽于修仙,太子性情又有些软弱,朝政上竟渐渐开始拖泥带水起来。大司农尽管受了些责备,可是事情能够完满解决,也未尝不是痛快。楚国历史上,因常有战事,所以历代皇帝难免更倚重武将一些。就譬如黑水族,乃是当朝第一贵族,掌握朝廷最大府兵,一贯舞刀弄枪的,且党派势力大,在朝中气势凌人,他们又怎么可能懂得重农务本,国泰民安的道理呢?今日看来珍公主竟是不错。。。大司农正想着,猛然意识到太府寺卿正在探究地看着他。这太府寺本是个掌控皇家宝库,出纳官僚俸禄,管理物价交易的肥差,但当年黑水家和红家为了推自己人上位而打个不可开交,皇后一怒之下便点了这位两边不靠的郑大人。直到他走马上任,他才知道什么叫受夹板气,黑水家和红家可没少给他小鞋穿,又死死地盯着他,只要他犯一点错,就要把他拉下来换上自己的人。后宫人好奢侈,关系网又复杂,郑通哪个也开罪不起。遇到灾荒,国库空虚,民生凋敝,从皇上到百姓都要指责他办事不利,哪知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苦。 郑通收回目光道:“方大人虽受了责备,却不见颓唐之色,看来珍公主确实能治得住本朝的大司农啊。” 方亩回道:“郑大人现在有公主做主,自然能挺直腰杆。不用再被后宫女子摆脸子,现在倒是满脸喜色。” 郑通正色道:“方大人,你我本是政见不同,何苦在堂下也争个口舌痛快。我太府寺虽然平日只与官员皇廷发放钱粮,但本官岂不知农事乃国之本体是也。刚刚与大人计较,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若如我们也像公主一样有办法,既救济灾荒,又不损耗国库,又怎么会和大人在太子面前争执呢?” 方亩知道这郑通也不易,多年来能在太府寺维持一个清白公正,可见其为人。便点头对他道:“郑大人所言甚是。依本官看来,此事简直非公主不可。公主乃是皇上嫡女,太子胞妹,又协理六宫,她说话谁敢不听从。她说要减租、要节俭,哪怕是皇后和黑水侯爷也要给足她十分的面子啊。” 郑痛又接口道:“公主有这个本事便罢了,更难得的是她有这份心意。本官向来听说,公主自小通读四书五经、战报策论,想必三皇五帝,尧舜禹汤如何亲政,如何爱民,对于公主来说并不陌生啊。” 方亩压低了些声音道:“今日与公主议事,见她虽为人严格,可这般手腕和魄力,乃是治国之才啊。” 郑通也不由得放低了声音道:“公主的心性还需再磨一磨。不过公主乃有始祖之风。若公主能渉政,就凭她这般深谋远虑、雷厉风行,现在朝廷上这般惫懒、拖沓、推诿之风必能刹住。” 方亩叹道:“别的不敢说,只希望公主能多在东宫些时日吧。” 说道这里,两位大员便意识到这等话题是如何的大不敬,赶忙住口,假装没事一般,互相拱了拱手便告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 东宫和两仪殿 东宫正殿中,珍还在帮轸整理奏折。珍把那卧榻上的奏折搬到隔壁书房,一看那书桌上烧干的蜡烛、还有一半没翻开的折子,心里便难受起来。轸一夜一夜的熬着,可是还是没法看完所有的折子。他身子又虚,心又累,可不是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了。 轸站起来走到书房,看到这小山一般的折子,便苦笑道:“珍儿知道我自小便怕读这些干巴巴的政经文字,如今竟是日日夜夜耗在这里了。我搬来这东宫一年多了吧,那花园我只去了不到三次,画笔一次都没提起过。饶是这样,还是落下许多进度,你看,今日怕是须臾也离不开这里了。” 珍看着又清瘦些了的轸,心下自责。刚刚自作主张让大司农汇总气象奏报,又给轸添了事由。想到这里,她道歉道:“哥哥政务繁忙,实在辛苦。珍儿刚刚无知,还自说自话越俎代庖,给哥哥添了麻烦,珍儿实在过分。” 轸摆摆手道:“他们刚刚吵的我脑仁都疼了。你来的正好,平息了那番吵闹。我虽厌恶这些奏报,可是这农事又和气象休戚相关,不能不知啊。”想了想,轸又认真道:“珍儿,不如你来助我一臂之力吧。你既要那太府寺出一个后宫节俭的备案,又要大司农上奏气象,这两件事我都不甚明了。若是从头学起,难免耽误救灾,不如你来负责便是。” “这。。。”珍儿倒是愿意为轸分忧,只是她的身份有些尴尬,毕竟未出阁的公主对朝政指手画脚,难免让人不服。 轸看出珍的顾虑,道:“哎,不碍。我东宫已能自辖,你在这里所有批改皆用太子印即可。我今天就会奏表父皇,让你听政学习。父皇一向疼你,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若来了,我也可以松口气,养养精神了。” 珍想来若是只在东宫幕后,倒也无妨,便应承下来。她想着这东宫不必兆祥所,她以后来的多了,还是要先跟皇嫂请安为上。只是她都来了半天了,怎么不见那紫玉氏?她不由地问道:“来了半天,还未向皇嫂请安,她可是在后殿?” 轸淡淡地说:“这个时辰,她大概是在两仪殿吧。母后日日都叫她去,看来是喜欢她的很呢。” 这紫玉善虽日日都奉诏入两仪殿,却并非因为家婆喜爱。皇后和天下所有的婆婆一样,对自己的儿子充满了私心,就怕这个媳妇伺候的不好,故而每日都叫太子妃去问话。太子吃喝拉撒,甚至闺房秘事,皇后都恨不得插手来过问。这让紫玉善十分难堪。皇后经常说:如太子这般忠厚的男子世间难得。太子成亲已有一年多了,别说侧妃,连个近身伺候的侍妾都不要,只是守着太子妃一人。太子这般淡漠色相,一心扑在朝廷上,乃是效仿那些圣主明君。太子妃更是要惜福才是,要尽心照顾太子,操持家务,不要让太子再为东宫琐事分心。 紫玉善每每听到此话就烦闷无比。太子和她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不如说是冷淡来的好。平日里太子批改奏折,多是宿在书房里,别说召她侍寝了,就连吃饭都要和她分房而食。紫玉善新嫁时,总想博得夫君一笑。但是不管她再尽心打扮,再创造机会与太子相处,太子总是心不在焉似的。有一次她想要抓住太子的手,太子却受惊一般退后了半步,只教让下人扶好太子妃。这个无心的举动让紫玉善伤心了很久。她想太子莫不是已有心上人,才这般嫌恶她?她不妨成全太子纳侧妃,自己再不济也能落下个贤惠的名声。可是太子却在迎娶她之后,便放话绝不再要纳妾,更是连外面送来的歌姬舞女都一概拒绝了。紫玉善不懂自己的夫君是怎么想的,只是期望时间长了,兴许太子会念及她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好处,能回心转意和她再做恩爱夫妻。 皇后却不知这一节,总是叫来紫玉善训话。末了,再赏些紫玉善什么,让她带回东宫和太子一起享用。今天紫玉善又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在两仪殿站了半天,皇后照例拿着内侍府和宫闱局的记录一项项地向太子妃查对。太子妃红着脸逐条回答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了,她的腿都站酸了。末了,皇后叹了口气道:“宫闱局报说太子身子不爽,难为太子妃还如此辛劳。本宫特别命人炖了一道红参乌鸡汤,滋阴养颜是再好不过的了,你待会现在就趁热喝了吧。”说着,知了便上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又引紫玉善坐到了旁边。 紫玉善心下奇怪道:这宫闱局竟如此乱报,我何时身子不爽?她想着,平日里虽有赏赐,也都是让她带回去给太子的,今日为何即刻就让她在此饮汤呢。她也不好询问,只一心想快些结束今日的问安过程,便轻轻屈膝道了声“谢母后赐汤。”待她坐下,接过汤碗,才不禁掩住了呼吸:这汤的药味太大了!说是肉汤,入口竟和药一般酸涩。紫玉善啜了一点,便把汤碗放下了。 皇后见到此景,面露不悦之色。知了在旁察言观色,便说道:“太子妃莫嫌这汤略涩。殊不知良药苦口,皇后娘娘命人特别挑了东北供奉来的最好百年老参,又配了好几种补药,足足熬了一天才给太子妃熬出这一小碗呢。” 紫玉善听毕,知道皇后此刻肯定不乐,便急忙端起碗,用袖子掩了,强忍着灌了下去,复又放下空碗道:“臣妾不知母后辛劳,还请母后恕罪。” 皇后在上,看到太子妃将那药汤子一饮而尽,终于面露一丝微笑道:“太子妃乃是本宫的孩儿,本宫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你。你身子既不适,需每日调养才好。从明日起,本宫会日日为你准备这道汤品。你若不能两仪殿,本宫命知了为你送去便是。” 紫玉善心中一叹,看来以后要和这苦药汤子为伴了,便违心地道了谢,皇后也就放她回去了。 知了正在收拾汤碗,皇后便吩咐道:“以后太子妃每日都要饮这乌鸡汤,你吩咐小厨房一定要熬好,一味药材都不许少。若是太子妃不来,你送汤道东宫,要盯着她喝完再走知道吗?” 知了回道:“娘娘对太子妃真好。若太子妃知道娘娘一片苦心,定会感激涕零。” 皇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本宫只求这汤剂有效,若太子妃能一举得男,本宫就谢天谢地了!”太子成婚已有一年多,可太子妃却始终不见有孕的迹象。皇后心中一直暗暗忧虑一件事,轸儿自小身子不好,又服用了那祈福寺胡僧的药丸多年,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这太子既不要其他侍妾,又不爱太子妃。皇后查看宫闱局记录,发现他二人在一起时间确实不多。太子如此执拗,皇后也无办法,只好从太子妃身上下手。皇后想着,若是把太子妃调理成极易受孕的体质,那么只要有一颗种子,便可以生根发芽了。她便召来太医,翻遍了古方,才研制出了这么个方子。只要太子妃每日服用,不愁皇孙不在来的路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 布局开始 太子妃走后不多时,皇便又接到了珍公主东宫干政,要削减后宫用度的消息。 皇后眉头紧锁,这两个孩子,真是让人一刻不停地操心啊。知了小心地请示道:“娘娘,您可有什么打算?” 皇后想了想道:“皇上那边可有什么意思?” 知了摇了摇头道:“皇上这两天正和什么牛老道闭关练丹,已经回了说,这几天世俗事务,一概不理,扰了清修谁也担待不起。” 皇后叹了口气暗想,如今皇上越来越难看透了。前几日夜里皇上身体突然大不安,紫宸殿便即刻把太子叫去。听说病榻上的皇上对着轸儿絮絮叨叨许多,说若是自己飞升,必在天上保佑白马氏江山千秋万代,不换颜色。又让轸只管专心朝政,时机到了,会从天庭来接轸和他一起位列仙班,永享天福。过了一日,皇上似乎感觉又好些了,便又召了轸去,让轸把近日来朝廷上所有事件,大到军粮调配,小到京城盗案都奏报了一遍。若有办的不合皇上心意的,便马上叫该事的主事大臣进宫,在紫宸殿的病榻前和皇上、太子重议。轸连着几日休息不好,倒是显得比他父皇还病弱苍白。皇后有心让黑水氏多在朝廷上帮衬着太子,可是皇上既许朝臣东宫议事,又这般亲力亲为教导太子政务,恐怕防的就是她黑水外戚专权,才有意让轸多多接触各类大臣,知道执政的方式,免得只听黑水侯爷一家之言。皇后知道,若是此刻轸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顶上去,皇上又要防着黑水族□□,必会培养另一支专属白马氏的力量,那这个备选人很可能就是钟嫔的儿子,辕皇子!说起来辕比轸小不了几岁,现今轸已成婚,辕过不了多久就会分封。若是皇上封他个铁帽子亲王,他便由资本和轸儿一较高下了!不行,得把辕永远地挡在朝廷核心之外,当年九王夺嫡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说什么也不能让轸儿再重蹈覆辙,再身处那样险境!轸儿若是需要一个人来襄助,这个人得是皇上和黑水都信得过的,如今便只有珍儿了!珍儿自小聪明能干,深得皇上疼爱,对外可说他们双生子互帮互助,将个白马氏江山治理的铁桶一般,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想到这里,皇后决定鼎力支持女儿渉政,便吩咐道:“公主不是要行节俭之风吗?你传本宫懿旨,自两仪殿起,六宫戒奢靡,裁用度,所省银两,一律交由国库用以军需调度。你再找几件本宫的金器出来,一概熔了,交给太府寺,以示后宫的决心。” 知了忙道:“娘娘何须如此苛刻自己?削减其他几宫不就可以了,奴婢看最该削的便是那承恩殿!” 皇后眉头微皱道:“你懂什么?本宫如今岂还在乎吃穿用度,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你还看不清吗!还不快去办!” 知了忙磕了个头,出去操办了。 见完结了这一桩事,皇后一个人在两仪殿里轻轻地按着太阳穴,这头疼病啊,自入宫后就没有停下来过。 珍公主渉政的消息果然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以红家为首的对立党,虽然明着不敢说些什么,但是背地里不停地嘀嘀咕咕。难道现在朝廷上不仅要听一个黄口小儿的,连一个黄毛丫头还要凌驾于他们之上吗?公主就是公主而已,顶多在后宫看看账本、绣绣花就完了。可见这黑水族也是没落了,竟派不出一个可用的人才来,只好把公主端出来抛头露脸的。珍儿耳聪目明,又怎么会听不到这些风言风语。只是她明白,她还没强大到可以把这些小人吊起来抽死的地步。眼下她最重要的是漂漂亮亮地办几件政事,在朝臣中立威,培植更多亲近东宫的忠臣,这样情势就一定会向她逆转。 公主的心思自然得到了皇后的支持。皇后在公主的谏议下,大行节俭之风,还把自己的金器贡献出来,果然赢得了朝廷上下的一致好评,世人皆称皇后乃有关鸠之德,垂范天下。只是有人却是暗暗不服,在背后不停地聚集散播公主和皇后的谣言,集聚着帮派力量,企图再次翻盘。这些人便是红妃代表的朝中另一支势力。 话说红妃的承恩殿虽红氏美女云集,却没有一个能成功诞下龙种。这让红妃十分懊丧,便不得不修改了她的策略。红妃想着,这后宫中除了太子,便只有一个辕皇子还有些希望。皇上将来必不会委屈了自己这个二儿子,一定会为他早早地分封。那钟嫔出身不高,若按祖制,也不过是封个郡王,将来要赶出京城的。但若是把辕皇子纳入自己旗下,将来用红家势力为他运作,辕不愁封不到一个在京亲王。到时候有亲王的身份,再加上她红家的势力,便极有可能架空这个病弱的太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 珠儿 话说这一日珍结束了东宫议事,正从御花园小路穿行回兆祥所,猛然在拐角处和一女子相撞。这女子猝不及防,一个不稳就要摔倒,珍急忙将她拉了回来,扶她站好,问道:“你没事吧?” 这女子看着年纪很轻,头戴红花,虽然身着平常人家服饰,却显得十分娇俏可爱。可能是刚刚受了惊,一时回不过神来,只是喃喃着:“没事。。。” 珍身份的护卫喝道:“何人在此放肆,还不快跪下给。。。” “哎,别吓着她。”珍打断了护卫的呵斥。她见这女子面生,想来是谁家的女眷进宫来问安,不懂宫里的繁文缛节就算了。便又问道:“姑娘是不是不太认得这御花园?这条路乃是鹅卵石铺成,姑娘走时要小心,不要摔了。” 这姑娘脸一红道:“我是很小心的,只是刚刚有一只好大好漂亮的蝴蝶飞过,我在宫外从来没见过,想扑来看看。结果一不注意就。。。” “蝴蝶?”珍四下一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只金凤黑纹蝶在一朵花上栖息。那两只大翅膀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发光,十分夺目。那姑娘随着珍的眼神看过去,不禁高兴道:“就是这只!我刚刚追着它一路过来!” 珍看小姑娘如此兴奋,便有意逗逗她,珍笑道:“你且看。”一边向那蝴蝶伸出手去。姑娘瞪大眼睛看着,真是神了!那蝴蝶竟然能看懂手势一般,自己悠悠地又飞了回来,在珍的手掌上环绕。 珍把手靠近那姑娘,蝴蝶便停在了姑娘的衣襟上。小姑娘又惊有喜,低头看着,久久不敢移动。珍笑道:“蝴蝶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三月更。你既有杜鹃,又有蝴蝶来陪才是佳话。” 姑娘抬起眼,满眼都是欢乐。她想着,这姐姐不知是什么人,典雅高贵不说,更有如此神技!她要开口问,却有一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过来。珍定睛一看,来人不全是别人,却是辕儿! 只说这辕皇子见了珍公主却理也不理,一把便抓住那姑娘道:“珠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叫我们好找!” 这辕儿一来搅合,那蝴蝶受惊便扑棱扑棱飞走了。珠儿有些生气,刚要开口,却听两边的下人互道:“给珍公主请安!”“给辕皇子请安!”珠儿一惊,她在宫外就听说过珍公主脾气暴躁,恃宠而骄,还殴打过手足,没想到今日见了竟是这般和气。 珍还未开口,她这边的亲信便道:“辕皇子,见公主为何不请安?” 辕不屑道:“她是公主,我是王子。本是平辈,何须请安?也不怕折了寿!” 珠儿却忙跪下请安道:“小女鲁莽,不知是公主,还请恕罪。” 辕儿急忙一把拉起珠儿道:“你姐姐久不见你,托我来寻寻你,现在你还不快跟我走。”又眼睛都不看着珍道:“好了,跪也跪了。我们也少陪了。”便拉着那珠儿走了。 看着那二人的身影,珍的侍卫不满道:“这辕王子也太过分了!” 珍却笑道:“他说的倒也没错。”她远远看着,似乎辕把珠儿姑娘交给了承恩殿的红丹。红丹又是拉着珠儿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两人热络的情景似乎格外亲近,而辕儿就在一旁守着,眼睛不错地看着珠儿。珍心下一动,便吩咐侍卫道:“怨不得本宫看她十分眼熟,她是那承恩殿红丹的妹妹。你去查查,她今日为何进宫。哦,还有给本宫查出来,这红丹红珠俩姐妹家世如何。”底下侍卫喏了一声,便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 .攻心为上 过了几日,正好丹儿奉红妃之名来兆祥所回禀关于承恩殿用度削减的事宜。她素知公主和皇后与她们红氏敌对,所以进到这兆祥所,心中十分忐忑害怕,不知道公主会不会借机迁怒于她,更会不会有责罚打骂。 进了门来,只见公主青衫小褂,穿着十分朴素,正独自一人在炕桌上对账。 珍听到下边报说承恩殿红丹来了,便抬起眼,看了她一下,道:“丹姑娘怎么来了?这等送账本的小事不是一向是承恩殿的小丫头来送吗?” 丹儿苦笑一下。这红丹本是红妃弄来专门魅惑皇上,那姿色乃是承恩殿一绝。只是红妃为人心狠,从不把这些穷亲戚当人看,逼着丹儿经常服用冰药酒延迟月事去伺候皇上,这丹儿便渐渐被折磨的失了颜色。再加上岁月催人老,这几年她已经枯干黄瘦的不成样子,皇上也早就把她忘在脑后了。红燕轻见她不再有用,便招纳了一些新的女孩,而丹儿就被打发去做一些杂活。像这种谁都不愿意来的苦差事,当然就轮到了她的身上。丹儿恭恭敬敬地奉上一部账本,低头道:“红妃娘娘特别派奴婢来送来上个月的账目,望公主检视。” 珍伸出双手接过来账本,放在一边,停了半响,又问道:“前两天本宫在御花园遇到一头戴红花的女子,可是令妹?” 丹儿心下有些紧张。那日她妹妹珠儿在御花园乱走,碰到了珍公主,俩人还交谈了许久。她远远地看见了,害怕出事,才拜托了辕王子去把珠儿带出来。本以为没事了,谁知道公主竟还记得,竟在此时发难。丹儿有些犹豫地答道:“回公主的话,正是奴婢的妹妹。那日不小心冲撞了公主,还请公主赎罪。” 珍淡淡地道:“哦。。。看来你家娘娘还真是疼你,你的妹子都能进宫来探望不说,连那映山红杜鹃都赏给你妹妹当头花戴。你可知那映山红杜鹃那是御花园画匠精心培育的极品奇葩,宫里只赏给有名有姓的嫔妃,连本宫的兆祥所都没有。” 丹儿十分骇然,她身为宫女,家人本不能进内廷探望,这已触犯宫规。且那杜鹃头花涉及逾制,公主都没有,她妹妹竟然有,这更是激怒了公主!丹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叩首道:“公主赎罪!奴婢的妹妹进宫,本是陪伴红妃的侄女来探望,绝非是为了奴婢而来。那杜鹃。。。”丹儿犹疑了一下,还是接下去道:“那杜鹃不是红妃娘娘赏的,是辕皇子摘来给奴婢妹妹开眼界的。奴婢妹妹乃是卑贱之人,哪里配的上映山红杜鹃,只是年幼无知,一时惹恼了公主,还请公主赎罪!”说着,便深深地伏在地上,身子却控制不了的颤抖。 珍一听,果然和她了解的情况差不多。她便微微一笑道:“丹姑娘言重了。”她下了榻,亲手扶了丹儿起来。丹儿吓得浑身僵硬,不敢抬头,更不知道公主现在是喜是怒,情绪几何。 公主身材颀长,居高临下地看着丹儿道:“令妹国色天香,和丹姑娘不亏是一母同胞。你这妹妹若不配戴那映山红杜鹃,其他人也就更不配了。” 丹儿听了这话有些糊涂,也只好回道:“舍妹愚钝粗野,担不起公主谬赞。” 珍儿又轻描淡写地问:“令妹看着已经年满十五了吧?如此资质,不知道红妃娘娘是不是有意也召她来承恩殿侍奉呢?” 丹儿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她一个人在这宫里被折磨还不够,还要算上她的家人吗?且不说在红妃手下如何受尽苦楚,就说现在皇上已过盛年,她怎么又忍心让自己鲜花一样的妹妹来伺候这个力不从心的中年人?难道她一家就不是人,只是红燕轻的工具吗?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是好,眼泪便潸潸地落下了。 珍见说到了丹儿的心坎上,便抽出自己的帕子,给丹儿拭泪,安慰道:“丹姑娘若只是红妃的宫女,自然无法替令妹谋划一个好前程。可若你是妃嫔呢?你的妹子就是皇亲国戚,别说是朝中俊才,就是嫁给皇子也未可知。” 丹儿听闻此言,不由地心中一动。可是她怎么敢背叛红燕轻以及红燕轻背后的红家势力呢?她父亲是一个不得志的读书人,红燕轻的爹红尚书势力又那么大,若是她胆敢跟红燕轻对着干,那红尚书不知会怎么对付她爹呢。 珍见丹儿似有顾虑,便道:“按照宫规,你既已侍寝,早就可以得到名分,只是那红妃霸道一直不放你。你莫要担心,本宫协管六宫,这点主还能做得了的,她不敢不从。你父亲似乎是前朝的进士,本可以位列九卿九寺。但一直没有在吏部挂名,那现在所居何处,以何为生?” 丹儿羞赧道:“天下才子众多,家父当年殿试排名已在三十开外,所以这些年一直在等待外放。只是始终没有福气能报效朝廷。这些年我父亲带着我们,向来寄居在红氏祠堂,以教授私塾为生。” 珍倒是不奇怪。自从到东宫协助,她便明白,每次科举都会诞生大量的进士,可国家根本没有那么职位,这些进士只能排着等着。若有钱或有关系者,倒是很快可以得到一官半职,从此平步青云,吃上皇粮。可是,这红丹的父亲看来只是红氏的一门偏远穷亲戚,又不会钻营拍马奉承一术,所以不得本家照顾。红家三亲六故那么多,要提拔关照的多了去了,怎么会轮到他?外人见他姓红,排挤他还来不及,又怎么给他机会。只可惜这等寒门学子,苦读了几十年,哪怕考取了功名,也没有办法封妻荫子、荣光故里啊。人都是嫌贫爱富,别看都是同门血脉,可红族中,人人只围着红燕轻和她爹红尚书阿谀奉承,红丹这等贫贱之人,也只能落个被人耻笑利用的下场。 珍明白丹儿也有难言之隐,便道:“你父亲既有学识,若不为朝廷所用,岂不是可惜?如今东宫急需人手,不妨让你父亲到东宫侍奉,也可一展才华。太子不日便可安排你父亲一个中书舍人,正五品官职,你看可好?” “这。。。”丹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似是从此,她家就可以脱离红燕轻控制,翻身做主,高人一等了。只是公主为何突然青睐于她?莫不是有何企图? 珍又连消带打道:“你红氏族人重红妃和红尚书,轻蔑你和你父亲。不过是因为红尚书乃是朝中大员,红妃是后宫宠妃。若你和你父亲能取而代之,红氏族人自然也会围着你们团团转。到时候为你祖一辈父一辈的立祠堂还是重修族谱,都会易如反掌。你若想庇护家人,扬眉吐气,难道还指望一直把你攥在手心里的红妃不成?”珍又故作轻松地掸掸她的旧衣道:“殊不知有句话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虽是同族,也未必比两姓旁人好些。” 红丹岂能不知此中心酸。她因为家境贫寒,从小没少受那些宅门亲戚的白眼。尤其是红燕轻为首的红门本家,她那些人是红族的上层人,更是把红丹家当成边穷地方来的乞食哈巴狗。对红丹一家,何曾有过一点亲情。当他们初到京城时,红府的家丁见他们衣着简单,前襟都是灰尘,便让他们在路边足足等了一个上午。红丹哄着妹妹珠儿时看到,明明都是姓红,其他衣衫华贵、骑着高头大马的亲戚便被势力的家丁忙不迭的请了进去,更有甚者,看见他们如同看见乞丐一般,哼都不哼一声,好像嫌弃他们竟然也姓红一样。 公主说的不错,要想一雪前耻,让这些人刮目相观,红燕轻是靠不住的,红族那树大招风的名声也是靠不住的!她虽姓红,可是如果她真的出事,只怕不仅不会得到红族的庇护,红燕轻还会把她像垃圾一样,忙不迭的赶出承恩殿。不如趁着她对珍公主还有几分利用价值,最后一拼,也能落痛快。 想到这里,丹儿便跪下道:“奴婢替家父、舍妹谢公主抬爱。奴婢愿为公主奔走效命,只是家父那边求公主容奴婢几天去联络。” 公主笑着扶起她道:“你和令尊若对本宫忠心,本宫定不会亏待你们。你且修书一封,本宫自有办法绕过红家人,送到你父亲手中。你父亲若有回音,本宫也会派人到承恩殿知会你。你自不必担心。” 丹儿心中又是一惊,想那红府和承恩殿上上下下都是红家人,这珍公主竟早已安排下暗脚?这阴影处不知还有多少盯着红燕轻,看来公主是铁了心要对付红燕轻和红尚书了。丹儿赶忙低头道:“奴婢愚笨,不知有何能为公主效力之处,还望公主明示。” 公主眼神中突然露出杀气道:“这红尚书权欲熏天,竟目无法纪,藐视太子,污蔑皇后,诽谤圣上,自恃政柄在握,辄敢擅权骫法,邀结党羽,卖官鬻爵,行裙带之事。其女奢靡铺张,扰乱后宫,逾制僭越,有违妇德。她父女二人,条条件件,罄竹难书。你父亲既然在红族教授私塾,必能搜集证据。你在红妃身边也很久,也要小心着做本宫的耳目才是。” 丹儿知道这是一把赌局。若是公主这一派赢了,她红丹家便可以飞上枝头,从此荣华富贵,晋升名门。若是公主输了,她们便是红家的叛徒奸细,被族人唾骂,永世不得翻身了。如今她家境如此不堪多亏红燕轻和红尚书所赐,与其这样,还不如跟着公主拼一把,起码能让那些曾经羞辱过她们的人也不好过! 红丹头再抬起头,眼中露出坚定的目光,道:“奴婢和父亲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珍笑笑道:“帮本宫,即是帮你自己,也是帮你在宫外的家人。”又问道:“辕儿似乎跟令妹甚是熟稔,他们那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吧?令妹近来经常进宫吗?”珍说到底,还是不放心这红氏女人,务必先从她这里套来一些情报也好,顺便看看她是不是真如自己许愿的,对公主忠心不二。 丹儿心中也明白几分。光说漂亮话得不到公主的信任,只有为公主做事才能立功。公主势力滔天、耳目众多,若是敢对公主耍花样,自己会被弄死不说,还一定会牵连家人。她心一横,便道出了红燕轻的计划,“舍妹近来经常陪着红妃的侄女进宫,是为了红妃要撮合她侄女和辕皇子的婚事。只是就奴婢看来,那红小姐不甚讨辕皇子的欢心。” 珍心中释然,果然这红燕轻野心不小啊。她承恩殿没有孩子,便要通过联姻来控制一个皇子。没想到这朝中对立派如此不死心,太子已理政一年多了,他们还在密谋翻盘,图谋着和东宫划分势力。珍便道:“你谨慎些,替本宫看着这件事。最近不要大动作,有事本宫自会找你。”说着,又递过承恩殿的账簿,道:“你且拿着这账目回去,就说本宫对承恩殿削减奏报甚是不满,打回重做。” 丹儿知道公主这是创造让她能多来兆祥所的借口,便称是退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辕儿的心意 且说这红家和辕皇子联姻的主意,在甘露殿的钟氏姐妹看来,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事。首先自然就是辕儿能攀附上一门豪族,对他以后的发展一定大有裨益。其次就是红妃许诺,只要辕儿成为她红家的女婿,她红家必会使出浑身解数请皇上给辕儿封一个留京王爷。辕儿哪怕成年搬出太极宫,也可以经常回来看望。钟氏姐妹母家是东南沿海一个穷乡僻壤的海疆官吏,怎么能跟京城中闪耀的豪门比肩。俗话说子凭母贵,钟氏姐妹一直感到亏欠辕儿的。想那双生子如此得意猖狂,还不是因为皇后是黑水氏的关系。辕儿资质难道比太子能差到哪里去?若能有一股力量支持,必能宏图大展、一鸣惊人!所以钟氏姐妹对这门亲事是赞成的。在每次红小姐进宫时,也默许辕儿前去问好。 那一日辕儿又差点跟珍公主在御花园里起争执,钟氏姐妹早在甘露殿里得到了消息。两人本十分着急,谁知辕儿竟像没事人一样,满面□□的走了进来。 钟嫔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见儿子回来,便喝道:“跪下!” 辕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了一跳,只见母亲怒色冲冲,姨母焦虑非常,便赶紧跪了下了。 钟媛心疼道:“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她赶忙扶起辕儿,仔仔细细地大量了一番,见辕儿毫发无损,便道:“我和你母亲听说,你又和那珍公主在御花园里吵起来了,她没怎么样你吧?” 辕儿不以为意道:“她能把我怎么样。姨母,我告诉你,我几句话就能把她气炸!” 钟嫔听了,更是气的直拍桌子道:“你这个糊涂东西!你还敢惹她,她现在能协理六宫不说,还东宫涉政,她万一盯上你怎么办!” 辕儿一脸不服气,回道:“母亲怕她作甚,她还能故意害我不成?” 钟媛见辕儿还是如此懵懂,想着还是点醒他为好,便道:“辕儿你要听话。你年近冠礼,该是时候给你说一门亲事啦。你母亲和我看那红妃的侄女甚好,有意为你撮合。可是那公主、皇后一向和红妃不对付,你如果让她这时记恨你,到时候她成心捣乱,坏了你的好事怎么办?” 听完此话,辕儿噗通一声又跪下了。钟嫔钟媛不知他所为何事,忙道:“孩子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辕儿甩开钟媛要扶起他的手,决绝地道:“母亲、姨母,孩儿不娶那红妃的侄女!” 钟媛见钟嫔气的咬牙切齿,赶紧问道:“那红小姐出身高贵,人也漂亮,你还有何不满?” 辕儿摇头道:“那红小姐和她姑姑一样,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孩儿亲眼见到她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对丫鬟又打又骂。这种人,哪怕出身再高贵,孩儿也不喜欢。” 钟媛一听,也觉得这红小姐未免太厉害了些,以后肯定会给辕儿气受,心下便也踟蹰起来。钟嫔想了想,喝问道:“不对!你既不喜欢那红小姐,为何每次她进宫,你还赶着去探望?” 辕儿一下语塞,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 钟嫔思前想后,心下直觉得有问题,又问道:“今日你摘了皇上赏赐的映山红杜鹃,说是要送到承恩殿。想那承恩殿也有赏赐,难道红妃不会赏了她侄女?你必不是送给红小姐,那你是送了谁!” 辕儿见母亲目光如炬,洞察细微,登时便紧张了起来。钟媛赶忙安抚道:“好孩子,你跟我们说实话,姨母替你做主。到底是送谁了?” 辕儿见情势如此,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便低低地说:“送给珠儿了。。。” “噢。。。”钟嫔钟媛一听,便也放下心来,横竖都是红妃的人嘛。钟媛便道:“辕儿是不是喜欢那红珠?”见辕儿低头不语,她们也就明白了七八分。钟媛又道:“你这个傻孩子,你既喜欢那红珠,将来姨母可以去替你讨了她做侍妾嘛。红小姐为正妻。何苦又这番赌气说坚决不娶?” 辕儿深吸一口,挺直了腰杆道:“我既喜欢珠儿姑娘,必娶她为正妻。若不能娶她为正妻,我愿终身不娶!” “你!”钟嫔被辕儿气的恶向胆边生,站起来就甩了他一个嘴巴。 钟嫔也是气昏了头脑,这一下竟使劲了全力!可辕儿的身子只是略晃了晃,连一分都没有低下去,复又抬头看着他的母亲,眼神中都是不服的目光! 钟媛看辕儿的侧脸登时便红肿起来,便知道妹妹这一下够狠的。她急忙护住辕儿道:“妹妹你这是干什么!打在儿身疼在母心,你自己心里难道不疼吗!” 钟嫔心中何尝不疼,辕儿是她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呵护他、培育他,所以才在这种人生的紧要关头替他着急啊。钟嫔眼中含泪道:“那红珠是什么人?若是出身普通的也就算了,她姐姐红丹就是红妃的棋子、皇上玩腻的宠物而已!连舞女歌姬都不如的东西!竟敢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钟媛也劝着:“辕儿你不要糊涂,若是讨来玩一玩也就算了,这等女人怎么能当正妻,成为一府的王妃呢!这红珠将来说不定也是走红丹的路啊!” 辕儿听闻此言,简直如五内俱焚,他字字如血道:“母亲姨母,咱们娘三在这太极宫里,被皇后、红妃欺负,还不全是因为她们看不起咱们得出身?父皇后宫佳丽三千,冷落着甘露殿,母亲姨母的苦楚孩儿自小看在眼里。孩儿发誓,绝不让自己的妻儿再受这般委屈,生老病死、富贵贫贱,不离不弃,一路相随!”说完,便重重地将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喊着:“求母亲姨母成全!求母亲姨母成全!” 钟嫔钟媛听了这话,再看着辕儿的额头都磕出了血,早就心如刀割一般,赶忙抱住辕儿,哭的肝肠寸断了。 这一晚,钟氏姐妹为辕儿仔细地包扎了伤口,打发他早早休息了。二人对着一盏小小的烛光无语。钟媛清清了喉咙,勉强开口道:“妹妹,你看辕儿今日的情景,我真是心中不忍。。。” 钟嫔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只是姐姐你也知道,在红燕轻心中,她侄女是天上的云,那红珠只是她脚下的泥。若我们拒绝了红小姐,反而选了红珠,怕是要惹恼了红燕轻啊。” 钟媛也道:“那红燕轻一向心胸狭窄,她侄女也十分自负,这般打脸,她们难保不会记恨。” 钟嫔思虑道:“还有一层。那红燕轻一心想把侄女嫁给辕儿,也是为了直接控制一名皇子,利用辕儿的皇室血统罢了。若是通过红珠,这恐怕是不可能的了。红珠一旦是王妃,她姐姐难道还要继续在承恩殿伺候不成?她必会被册封为嫔妃。此例一开,承恩殿所有侍寝过的红氏女子自然全部都要晋封。这样一来,她红燕轻的势力被分化不说,更可怕的是承恩殿就此被突破开来,不知道多少秘密会就此流露出来呢。” 钟媛想了想道:“妹妹思虑甚是。只是今日看辕儿对红小姐已起了极大的厌恶之心,他是怎么也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啊。” 钟嫔心乱如麻,理不出一个头绪。她既希望有一股强大的势力能助辕儿一臂之力,又希望辕儿不为此所捆绑住,依旧可以拥有幸福。此情此景,她只好说:“我如今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只有先缓着了。”两人便只好作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 大闹承恩殿 三个月过去了,珍从明的暗的渠道搜集到了不少红尚书和红妃的情报。只是这红尚书是朝廷大员,红妃是后宫宠妃,跟红家有交集的官员、士子、甚至贵族又织成了一张大网,兹事体大,实在不好动手。珍知道虽然现在想凭着这些表面罪证扳倒红氏,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若勉强行之,红氏会疯狂反扑不说,全国上下都会指责她为了行党派之争,不惜罗织罪名,铲除异己。虽然珍甚至红氏罪大恶极,乃是朝廷国家的蛀虫,必须尽早消灭。但怎奈这世道苍茫,人心难测,竟不能通过公平审理来进行此事。珍思来想去,要扳倒红氏,自己、太子甚至皇后都是不够格的,这件事唯有当今圣上才能做到!她要做的,就是在承恩殿撕破一条口子。。。 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红妃做梦也没想到的是,竟因为一件小事,她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这一大早,红氏便听宫女来报说,珍公主驾到。红妃心中不悦,这珍公主受皇后主使,总是跟承恩殿作对,这几个月来故意大幅度削减承恩殿的开支,弄得她不得不靠娘家接济才能维持住承恩殿的奢华。今天珍公主不请自来,肯定没有好事。 红妃端端地坐在正殿上座,说了一声叫她进来吧。只见珍公主也是盛气凌人,进到这殿中,只潦草地拱了拱手,懒洋洋地道了一声:“红娘娘吉祥。” 看珍公主这个样子,红妃自然也是没好气,茶也不端,座也不赏,便直接问道:“公主驾到,所为何事?” 公主从袖中掏出一本账簿道:“本宫受父皇母后圣命,监管六宫开支。娘娘的承恩殿耗费巨大,有违圣意。本宫多次催促承恩殿修正,承恩殿却毫无悔改。”本宫今日前来,就是想问个娘娘究竟!”说完便将这本账簿啪地一声拍在红妃的案几上。 红妃身边伺候的大小宫人皆是一惊,想不到公主竟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知红妃将如何应对。红妃没想到公主上来就敢这般放肆,敢在她承恩殿大呼小叫的,便气的拍案而起道:“珍公主!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我这里是你兆祥所吗!容你在承恩殿指手画脚!” 珍公主冷笑一声道:“好大胆子的是娘娘吧!你承恩殿生活铺张,靡费无数,皇后多次下懿旨要节俭刻苦,充实国库。看来娘娘是觉得自己可以不听两仪殿的旨意啊!” 这句正顶在红妃心口上,她自诩和皇后势均力敌,所以怎么可能会听从两仪殿的意思。这公主甚是可恶,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以为皇后、黑水族是怎么样的!红妃也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节俭刻苦是好是,充实国库更是好事。只是皇后和公主难道都是用承恩殿的银钱去充实吗?珍公主,别以为就你懂得看六宫账簿。本宫已有耳闻,各宫削减不过十一二,你为何单单将承恩殿的用度削减了一半?还不是厚此薄彼,故意针对本宫!” 公主继续激她道:“红妃乃是众嫔妃之首,本就应该做出表率!如今西北军事吃紧,后宫谨遵上谕,勤俭节流,唯独你这承恩殿却歌舞太平、纸醉金迷,无端浪费国库开支,红妃你可知罪?” 这几句气的红妃登时一股怒火从胸中熊熊升起,她也顾不得礼教礼法,就大声对两边的侍女喝道:“霞儿光儿,把她给我按住!” 霞儿光儿是红妃最近给弄到宫里伺候皇上的,平日里连客人都不用招呼,哪里干过按人的事。她们战战兢兢地回道:“娘娘。。。这不好吧。。。” 珍不屑地道:“怎么?红妃还敢对本宫动手不成?本宫看在父皇的面子上叫你一声红妃娘娘,别忘记你也就是个妾,在这太极宫里算不上正经主子!” 这一句话登时将红妃逼红了眼。她一时来不及想那么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抡起巴掌用力一甩!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红妃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劲全力给了珍一嘴巴! 这一掌打的可不轻,珍一边的头发都被打散了不说,她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这时红妃怒骂道:“你这小蹄子竟敢在承恩殿撒野,本宫就要替你娘好好管教管教你!” “红妃你好大的胆子!”红妃话音未落,皇后那极其严厉的声音传入了殿中!珍抚了抚头发,垂下眼睛,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时间刚刚好! 承恩殿的奴才怎敢阻拦,只得看着皇后率领后宫嫔妃及一干人马快步迈入正殿中。 待皇后在殿中站住,便号令道:“大胆红妃,竟敢打骂公主!来人!把她给我压下来!” 红妃骇然喝问道:“你如何进的来!是谁通知的你!” 皇后也提高声音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来人,把承恩殿一干人等都给本宫抓来跪在这!” 皇后带了的人马充足,手脚灵活,一会便把承恩殿上下都押送到了皇后的面前。承恩殿的宫女们那里见过这个真是,早吓得如筛糠一般不顶用了,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那红妃十分倔强,如无两个粗大的嬷嬷按着,怕是早跳起来了。 其他嫔妃更是莫名其妙,不知怎么突然上演了这样一出戏码。今天早晨皇后给各宫下了口谕,说要各宫嫔妃到两仪殿听公主陈情最近削减用度的事宜。大家都已经在两仪殿聚集好了,可是左等不公主来右等公主不来,却突然有一个消息传来,说公主被红妃困在承恩殿中了!皇后立马带着人冲来承恩殿救人,却正好撞到红妃打骂公主的场面!钟媛和钟嫔交互了一个眼神,心道这事恐怕不简单吧。难道今天早晨没人通知红妃去两仪殿?消息怎么就从都是红家人看管的承恩殿传出来的?皇后带着大家正好赶上红妃失态的场面?恐怕能想到这些疑点的可不只有她们钟氏姐妹,其他有心人也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大家也不能说什么,反正皇后和红妃总有一场恶斗。只要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们还是很有闲心且看着下边怎么演的。 皇后这时才在上座上坐好,拉着珍儿仔细查看着,问道:“珍儿没事吧?瞧瞧,这一掌打的红印子都出来了!知了,快找太医来!” 珍儿还未开口,底下的红妃硬抬起脖子道:“公主跑来本宫承恩殿无理取闹,本宫作为长辈教训晚辈又何罪之有?皇后娘娘难道就因为我打了你女儿一巴掌,便想治我一个死罪?” 皇后怒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公主早有奏报,说你承恩殿铺张浪费,不行削减开支一事。今日必是因你与公主一语不合,才下此狠手!公主乃是金枝玉叶,皇室明珠,岂容你这般虐待!” 红妃冷笑道:“就算本宫没有行削减一事,就算本宫打骂了公主,皇后凭着这两件事就想治本宫个重罪?灭了本宫的承恩殿?皇后未免也太心急了!你别忘了后宫是皇上的后宫,本宫是皇上赐了宝册官印的正一品妃!” 红妃这点倒是说的不错。皇后抓住红妃的两件事,都不是大事,说破大天也不过是禁足、罚俸等惩罚而已。且这红妃,以及她父亲红尚书在皇上心里分量不轻。皇后若是敢下重手去整饬承恩殿,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 皇后果然被红妃的话堵住了。若一时激进,治罪于红妃,虽出了一口恶气,但是消息传到皇上那里,难保他一定支持自己。若此时退缩,放了红妃,以后自己怎么在后宫立威?今日是打了公主,明日岂不是要在夺取凤印!正在进退之间,又听见小太监来报说:“皇上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承恩殿倾覆 众人又是一惊,皇上怎么来了! 只见李德扶着皇上气虚喘喘地走了进来。这当中有许多嫔妃已经许久没见到皇上了,今日见了皇上已如此虚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皇上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气性却很大。这个时辰,正是旭日东升,阳气大涨,吐故纳新的好时机。本来他应该由牛老道陪着练功,结果一大早便接到传话说公主被打了,皇后和红妃对峙,全后宫都卷入了是非中,若皇上不能来主持公道,怕是后宫要翻天了。 李德将垫子铺好,皇后扶着皇上靠坐在上位,自己站在一边。看着这一群人,皇上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悲凉。没一个省心的啊!掐尖要强,争风吃醋,拉帮结派,坐山观虎斗,嘴里口口声声都喊着陛下万福金安,哪有一个真正能让他安宁过啊!皇上过了春秋盛年,慢慢的有些力不从心,难免生出一些自怨自艾情绪,眼看着满朝的大臣,满宫的佳丽,竟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倚靠的。 他一转眼,看着自己的亲骨肉珍儿,似在低低垂泪,头发也凌乱了,心也疼了。珍儿是他的鲜花一般的女儿,是他最爱的掌上明珠,精心培育了十几年,自己都没动过她一个指头,今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他招手叫来珍,珍乖乖地跪在父皇的脚边。皇上为珍整了整头发,问道:“可是疼了?说出来父皇为你做主!” 珍眼中噙泪道:“启禀父皇,儿臣并非是因为身体上的痛才伤心,孩儿是因为有负父皇的希冀,心中羞愧万分,才饮泣不已。”说到此处,珍几乎抽噎起来,又强行控制情绪,道:“父皇信任于儿臣,不仅让儿臣协理后宫,还特命儿臣东宫议政。只恨儿臣天资愚钝,不能好好替父皇分忧。儿臣见那西边军情紧急,国家财粮不足,便想要削减后宫开销,充实国库,以示天下我皇家与军民共甘苦。想不到红妃娘娘百般阻挠不说,今日儿臣特来与她理论,她辩解不过,便叫人按着儿臣、动手打人!要不是母后及时赶来,还不知道红妃娘娘要把儿臣怎么样呢。。。” 皇后也是几欲泪下道:“皇上您看看把珍儿打的!宫里规矩是连侍女都不可随意打骂,红妃居然对珍儿下此重手!” 皇上又问道:“太医何在?可看过了?” 一旁刚刚赶来的太医急忙上前,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公主的脸,便回道:“回皇上的话,公主并无大碍。这只是皮肉伤,臣下为公主开几方消除淤血的药膏即可。” 听闻此言,皇上总算放下了几分心,转过脸又呵斥道:“红妃!你也太放肆了!” 红妃此刻还强辩道:“臣妾冤枉!是公主先出言不逊,侮辱臣妾!臣妾并没有叫人按着她,不信您可以审问承恩殿的人!” 皇上喝道:“你不说朕也要问!朕倒要看看是谁狗胆包天,敢按着朕的公主!” 这霞儿光儿早被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回话。 珍便一指道:“就是那两个穿红戴绿的。” 这霞儿被公主一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口气喘不上了,哐当一声晕倒在地上了。只听站在她附件的人突然惊叫道:“哎呀!血!这丫头在流血!” 只见一股股的鲜血不停地从霞儿的身下涌出来,瞬间这个人就像是倒在一片血泊中了。 皇上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时,只有珍公主和略略抬起头的丹儿交换了一个眼神,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太医不等吩咐,便急忙跑了下去,为霞儿诊起脉来。皇上皇后才略略镇定下来,皇后问道:“太医可有诊断?” 只听太医奏报道:“启禀皇上皇后,诸位主子,这姑娘怕是。。。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此话一出,红妃心中一惊,她感觉到这个事情走向不好。今日竟是冲着她来的,似是要把承恩殿翻一个个儿了! 皇上回忆起来,这个宫女来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被红妃送到紫宸殿几次,也侍寝过了,可是一直就没有怀孕的迹象,这太医的诊断又是怎么回事? 太医忙解释道:“这姑娘似有服用烈药控制月事的习惯。刚刚臣下一把这姑娘的脉,便知她已被调养成大寒体质,邪气逆行,经脉紊乱。俗话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服用此药者,受孕极难不说,还会大大损伤自己的身体。若她勉强受孕,恐怕会滑掉可能性也会很大。今日可能是寒气聚集到了顶点,又受了大惊,血气不通,一下子人就激倒了。” 众人突然一阵静默。这承恩殿的秘密怕是要就此掀开了。 皇后急忙挥手道:“还不把她抬下去!”又请道:“皇上,这事有些蹊跷,您看?” 皇上还没有回过神来,这霞儿为何要服用烈药?她必不是自愿!那又是谁,为什么逼她服药?各个问题直指红燕轻! 就在这时,珍突然恍然大悟道:“父皇母后!儿臣想起来了,承恩殿的宫女似乎一贯有服药烈药的习惯,前几年儿臣曾撞见承恩殿另一宫女也突发此病,那情形比今日还可怕!只是当时她被承恩殿的人架走了,儿臣才没有过问。” 皇上忙问道:“公主说的宫女是何人?上前回话!” 丹儿知道下面是该她上场了。一个月前,公主开始布局的时候,便告诉她说她是计划最重要的一环。红妃胆敢与皇后在六宫中分庭抗礼,无非是因为皇上不会对她以及红尚书下狠手。只有铲掉皇上对他们的保护,才能彻底地将她们打入地狱、永不能翻身。 丹儿跪在地上回道:“奴婢红丹给皇上、皇后及各位主子请安!” “红丹?”皇上这才记起来这个早被他遗忘在脑后的宫女,便道:“你抬起头回话。” 红丹略略抬了抬下巴,依旧低着眼睛。她今日按照公主的吩咐,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果然那脸色的颜色就差的多了。皇上仔细看了看她,心中叹道:美人老去真是可怕,不过几年未见,红丹竟已经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皇上问道:“公主所言可是实情?你当日也是因为服药血气不通而惊厥吗?” 红丹一字一血道:“公主当年所见确实。只是奴婢当时并不是血气不通,而是小产!”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皇嗣之事,牵扯重大!后宫众人皆知皇上对皇嗣多么看重,这红丹曾有身孕,又发生小产,这六宫之中竟丝毫没有风声! 红妃此刻怒目圆睁,她不过人拉扯,拼命喊道:“你胡说!你何曾有孕!你若有孕,本宫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还。。。!”红妃不敢说那后半句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皇子在这承恩殿出生,她若知道红丹怀孕,怎么可能不力保这个孩子出生!怎么可能还日日灌红妃那冰药酒送她去侍寝! 红丹声音冷如冰霜道:“娘娘怎么不知?娘娘自奴婢进宫伺候开始,便经常给奴婢服用那混着冰块的烈药,为的是让奴婢在一时之间可以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完成娘娘交代的任务。所以哪怕奴婢身子不适,罹患病症时,娘娘也要硬灌给奴婢这种让人回光返照的□□!若送奴婢去紫宸殿,药量更要翻倍!奴婢那日血崩晕倒,娘娘看了一眼只说是服药后正常现象,便让人把奴婢抬走了!奴婢命贱,硬是自己一个人转醒来了,此后奴婢足足躺了三天,而娘娘从来没有叫人来过问一下。待奴婢稍稍能行走的时候,便偷偷去宫里好心的药女那里看过,那药女说那烈药害人,和今日太医诊断的一样!只可笑奴婢的身子早被那烈药弄坏了,竟是怀孕也不自知!可惜奴婢那未出世的孩子,连人形还没有成,就被那烈药给化掉了!”说到此处,红丹终是撑不住,也不顾宫里规矩礼法,掩面放声大哭起来。 众嫔妃也是感同身受,跟着抹起眼泪。想不到这红妃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终害己,不知道她手中沾了多少皇嗣的鲜血!报应啊!枉费她费尽心机!怨不得她承恩殿最受宠却依旧生不出孩子! 皇上听了红丹一番话,满腔充满了悲愤和震怒!这红妃表面体察圣意,贤德大方。背地里却辣手摧花,残害皇嗣!这女子的心竟如豺狼虎豹一般,何其毒也!皇上横眉怒目,高声咆哮道:“红燕轻!朕看错了你!” 红燕轻拼死挣扎着,两个粗使的嬷嬷都按不住她。只听刺啦一声,红妃那华贵的锦袍被撕扯开来,红妃猛地向前一扑,尖声哭道:“皇上!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是被人陷害!求皇上明察!” “冤枉?”珍这时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披头散发、形状不堪的宠妃,厉声道:“红妃娘娘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有使用过烈药了?那你敢不敢让父皇搜宫证明你的清白?” 红妃突然明白过了,难怪公主今日举动一反常态,她竟是早就计划好了!瞄准的就是承恩殿!这红丹是公主收买的叛徒,不知道埋伏在承恩殿里有多久、动了多少手脚了!大意啊大意,没想到红丹一颗废弃的棋子,居然还有利用价值!红燕轻用一条撕破了的嗓子喊,方寸大乱地道:“这是你早就谋划好的!皇上!公主故意陷害臣妾!就是她故意陷害臣妾!红丹就是她收买的!” 皇后这时忍不住呵斥道:“红燕轻!在圣驾面前还如此放肆!”又道:“皇上,珍儿说的不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若使用□□,这承恩殿中必有痕迹。臣妾请旨,搜查承恩殿!” 此时红燕轻言行举止已近似癫狂,面容极其扭曲,皇上简直都不愿意多瞧她一眼,只略点了点头,允许了皇后的做法。 珍又和红丹不经意地对视了一下,心下便知晓了。 钟氏姐妹等众嫔妃心中不禁阵阵冷笑。看来事已至此,红燕轻败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知了便带着人捧着一小樽药酒前来,道:“禀告皇上、娘娘,奴婢等在红妃娘娘的寝室发现这一樽酒,藏的很隐秘,不知可是那烈药所泡?” 红妃本来还激烈地挣着,一看那酒樽,身子便软了一半。这酒樽里泡的就是那烈药,本是放在她房中的暗格中,几乎没人知道!今日怎么就被搜查出来了?她心中一转,便想到了红丹!定是红丹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故意露出线索给她们! “你这畜生!竟敢背叛本宫!我红家白养了一条狗!”红妃突然发狂地向红丹扑去,两边的下人急忙按住了她,她仍是不停地挣扎着。 红丹不敢看她,仍旧是低着头。 公主见此便朗声道:“红丹虽姓红,但也是圣上的子民!今日父皇在此为红丹主持公道,一切魑魅魍魉皆无处可逃,圣心如明镜,自有定夺!” 几句话掷地有声,既压住了红妃的气焰,又提高了己方的声势。红丹也挺直了一些身子。 此时,皇上打开那酒樽一闻,一股强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再看那里面的药材,已经泡的失去了颜色,可见是泡制了很长时间。酒樽内壁有一条痕迹,说明用的时间有年头了。皇上招太医上前,太医蘸了一点尝了尝道:“启禀皇上,这药酒药性极烈,还含有南疆特有的罂粟花,喝下一时会精神倍增,但只要过了酒劲反而会损伤身体,犹如饮鸩止渴啊。” 皇上登时勃然大怒!他抄起这酒樽就向红妃摔了过去!啪叽一声脆响,酒樽在地上砸碎了,酒气四散,酒水四溅。一片碎片飞起,划破了红妃的脸颊。红妃的泪混着血水直淌,她哀哀地叫了一声:“皇上!臣妾冤枉啊” 皇上怒喝道:“你不要叫朕!你这毒妇!恶妇!朕的孩儿不知道有多少惨死在你的药酒中!枉费朕如此宠爱于你!” 皇上这般狂风怒号,下座众人不寒而栗,生怕这股怨气扫到自己。皇上顿了一下,严肃道:“红妃妇德有亏,残害皇嗣,扰乱后宫,欺君罔上!着褫夺妃位,幽闭于承恩殿,若无朕旨意,严禁出入!” 此旨一下,于红妃犹如晴天霹雳,她人顿时瘫软在地上,再也没有挣扎的劲头了。而平日里和红妃不对付的后宫女子皆强忍喜色。红燕轻是唯一居于妃位的女人,若她腾出个空来,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人因而上位呢。而另一些力量的代表,如皇后、钟嫔却心思又深了。这等惩罚说来也是不轻,不过总感觉皇上这里有了一缓啊。 珍这时启奏道:“父皇,珍儿想求父皇一事。” 皇上坐下喘了口气,道:“吾儿但说无妨。为父要好好地补偿你!” 珍娓娓道来:“父皇,孩儿想,这承恩殿不知有多少女子或明或暗地受过这烈药的毒害。儿臣既然协理后宫,也应该照管这些女子。儿臣想求父皇,让儿臣处理这承恩殿的宫女,也好为她们延医用药。待身体康复了,才能更好地为我太极宫效力。” 皇上听后,叹道:“吾儿善良心软,心思细腻,朕心甚慰。好,就由你来调配这承恩殿事宜。若有任何阻碍,径直来找皇后或是朕便是。” 珍忙谢恩。皇后突然感到一阵疲倦,他很想离开这是非之地,离开这些尖锐、无章的吵闹。他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他感觉很累很疲惫。似乎这一早上,就吸光了他所有气力。他慢慢地扶着桌子站起来,李德、皇后和珍急忙在旁伺候着,生怕他摔倒。皇上用一种极低的声音说道:“回去吧。”殿内的佳丽、地上的红妃,他连看都不看,似乎这些人都不存在一般。李德扶着他,缓缓地穿过大殿,在众嫔妃的注视中,离开了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 红丹晋封 这早上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人人纷纷传说,这珍公主手腕竟比皇后还厉害,竟斗赢了红燕轻。从此后宫当中,人们倒是更应敬公主三分。在这种风气下,公主令行禁止,整治承恩殿十分得心应手。只是珍却知道,一场较量才真正开始呢。 这一日,经公主特许、新晋获封的丹媛前来兆祥所回话。珍看她脱离了红燕轻的控制,在经过花衣美服的装点,气色倒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公主虽未起身,但是也客气地招呼了一句:“丹娘娘来了。” 红丹怎敢受这一句,赶忙屈膝施礼道:“公主这一句奴婢怎么担的起。” 珍笑道:“如今你已有份位,也算是我的长辈,这一句怎么受不起的。” 红丹又是一施礼道:“奴婢能有今日,多凭了公主的提拔。公主大恩,奴婢没齿难忘。在公主面前,奴婢死也不敢忘记自己的本分。” 珍道:“别左一个奴婢右一个奴婢的,反叫人看不起。你本分做的很好,这份位也是你自己挣来的。你这件事做的好,本宫自然要好好奖。” 红丹回道:“公主神机妙算,奴婢不过照公主的吩咐行事。想那红妃。。。”她自知口误,忙改道:“那红燕轻嚣张轻狂,这次终于栽在公主手里了,宫里人都说是大快人心呢。” “大快人心?”珍不屑地笑了一下。都说公道自在人心,可是在这太极宫若有半分人心,简直就是置自己于险境当中。珍也曾希望能公开审理红燕轻和红尚书,让全天下人都看到一个堂堂正正的结果。可是在这人性混杂后宫、朝廷,谈何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人人只看到她扳倒了红燕轻,却不见红燕轻的累累罪行吗?这宫里的人真是赢在心狠手辣,蠢在以偏概全啊。 珍问道:“那红霞可有大碍?红燕轻现在又是如何?” 红丹小心地回道:“自从公主安排了承恩殿上下就医文珍,她的身子也在恢复调养中了。红燕轻最近倒是不哭不闹,据说只是日日地静坐着,似是等着什么啊。” 珍叹了口气道:“这红霞倒是无辜,本宫也是无法。” 红丹道:“公主切莫自责。想那红霞在承恩殿,本来命数已经那般定下来了,若无公主出手,只怕她的下场就和奴婢从前一样。。。” 原来珍早在布局之前,偷偷授予红丹一味猛药。这药性质和红妃的冰酒类似,只是气味口感更加无色无味。为了在大闹承恩殿那日,让皇上亲眼见到这冰酒的厉害,红丹日日将公主的猛药大剂量放在红霞的吃食中,她本是承恩殿的杂役,这种端茶倒水的活计倒是方便她下手。果然,如珍所预测,那日在承恩殿红霞又惊又怕,加上药效积累,果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作了。红丹想着,这红霞已经侍寝过,就不能再出宫了。若留在承恩殿,只会被红燕轻榨干最后一丝血汗。还不如让公主替她报仇,铲除了红燕轻这个祸害。 红霞或封或杀,只凭公主一句话。她也是个可怜人,自始至终,命运始终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珍喟叹一声,事已至此,能补偿她的,就是给她封个什么,让她在这太极宫的角落里平安的渡过一生吧。 珍问道:“你刚才说红燕轻不哭不闹,每天安安静静的??” 红丹点头道:“是的,也不哀哀地哭着找皇上了。公主您看她是认了吗?” 珍倒是嘴角微笑了一下,道:“到底是红妃,生死攸关却稳坐钓鱼台。不愧是朝廷一品大员的女儿啊。”珍那日便意识到了,父皇褫夺了红燕轻的封号,却没有即刻把她押往冷宫,而是留她在承恩殿里闭门思过。这说明皇上在盛怒之余,还是考虑到了前朝的影响。前朝后宫千丝万缕的关系,往往让皇帝举手投足之间十分难为。一个妃子的封号,是皇上给的。她在后宫的待遇,却和她母家扯不开联系。这红燕轻想来是在等红族发力,等着她的父亲红尚书为她出头。红燕轻说到底只是红族势力的一个头面,若是想彻底消灭这股势力,必须要打掉的是他们的领头羊尚书大人! 珍又问道:“你父母一家现在可好?那处宅子可还安稳?” 红丹感激地回道:“多谢公主为奴婢一家筹划,还早早地给奴婢一家寻了住处。奴婢的父亲早就带着母亲、珠妹搬出来了,那宅子很清净,红尚书的人也找不到我们。” 珍点点头道:“你一家为本宫衷心办事,本宫自然会照拂你们。你且回去盯着红燕轻的动静。”珍打发走了红丹,不禁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下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 九王夺嫡 且说皇上褫夺了红家女儿的封号,朝野上一片躁动。若是一个普通的妃子也就罢了,可她是红常侍的嫡女,后宫唯一能和皇后较量的宠妃。一时间朝廷内外说什么的都有,有红家的人为自己族喊冤的,有对立面看好戏的,有忧心忡忡怕黑水一党独大的。总之朝上人心涣散,红常侍一伙上蹿下跳、使尽手腕,皇上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日由监察御史乐忠突然上了一道密报,称京中发现反诗一首,情节严重,兹事体大,还请圣上裁决。 皇上见折后,速速翻看内容,只见密报附有小诗一首:墨墨重云暗,潇潇密雨垂,为霖淹古道,积日满荒坡,九九归一去,凶吉不敢说。皇上阅后,不由地龙颜震怒,他将密报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只听啪地一声,一只琳琅古碗应声而碎,周围服侍的大小宫人都吓得一哆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皇上如此愤怒。 皇上突然喝道:“李德!速传乐忠觐见!”李德刚要答是,皇上又改道:“你不要声张,悄悄的将他带来!不要惊动其他人,知道吗?”李德不知道皇上突然间这是怎么了,只能赶忙答是。 皇上接着喝退众人,一个人发指眦裂地恨想道:“反贼!老九的余孽!尽还有残留!” 皇上如此雷霆大怒乃是因为他觉得这首诗暗指他篡位夺嫡。当年先皇有九子,老九就名曰白马古。这首诗明明就是说他天承帝的统治暗无天日,乃是夺走了白马古的前途,九王生死过去,天下人也不敢置喙。这种反诗竟流传于京中,这是何等的嚣张!这是要替老九变天吗!皇上越想越气,恨不得把这诗的作者、编者、摘抄者现在就抓出来,一并凌迟处死,再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反坐拥天下者,无一不打着天子名号,以示名正言顺。他们最恨的便是有人胆敢质疑他们的合法性。且莫说那昏庸的君主听不进去忠言逆耳,就是圣主明君,在喂饱了人民的肚皮后,也不允许人民胡思乱想,产生一些质疑皇权天赋的念头。特别是天承帝,早年为了夺取大位,确实对手足亲人痛下恨手,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当年的大皇子九皇子怎么死的,至今人们都讳莫如深。如今天承帝治理大楚已经快有二十年了,竟还有人翻出陈年旧事,可见人心叵测! 皇帝越想越恨,陈年旧事都一兜头地涌上心来。他年幼丧母,本就十分可怜。先皇一开始也是很疼他的。谁知之后的贤德皇后为先皇生下了最小的老九,先皇如获至宝,偏爱的不得了。先皇亲自教老九读书识字、拉弓射箭。众皇子中,也只有老九成年后还得先皇特别允许留在太极宫。父皇口上说要小儿子侍奉双亲,其实那时大概就是动了立老九为太子的想法。这个念头被军功赫赫的大皇子捕捉到了。大皇子虽不是嫡子,但是从小跟着先皇南征北战,是能独当一面的将才。先皇一直不愿正式立老九,恐怕也是忌惮着大皇子。先皇这样一直玩着太极,直到双方都忍无可忍的地步,战火一触即发。 贤德皇后母家十分有势力,当然自以为老九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老九虽为嫡子,可是他最大的弱处就是他毕竟年纪太小,没有任何服人的功绩。而大皇子这边,出身实在是不高,但是他常年在朝中经营,不少朝中元老都是他的后盾。两人可谓是势均力敌,人人都以为将来皇位必属于他们其中一人。谁也没想到早被人遗忘的老三,言皇子其实也是有夺嫡资格的。天承帝还是言皇子的时候曾大呼世道不公!论出身,他并不比老九低,他的生母也葬在皇家陵园的正中间。论成绩,他剿灭过海贼,彻查过贪腐,主一方之事。只是人人都押宝在老大和老九身上,把他就看作永王一般没有任何竞争力的普通王子而已。殊不知年轻的白马言心志极大、思虑极深。他终于明白了,只有自己替自己谋划,才能挣来一片天下。在他可以婚嫁的时候,他排除争议,拒绝了名头响亮而实力虚弱的贵族女儿,力主娶了母家握有一方团练的黑水氏。这一举动难免让人讥笑。在当时,团练在京中望族看来,无非是地方上的散兵游勇,几乎跟招安的土匪无异。身为皇子,流着高贵的血统,却自甘堕落,真是让人失望。可白马言却看到了大楚朝的走势。果不其然,没过几年,先皇重病不起,皇权被架空了,贤德皇后的母家按捺不住,终于发难,挑起战火。各个皇子为了参与夺嫡之战,开始招兵买马,划分势力范围。这时候,白马言已发展黑水团练多年,势力自然不容小觑。大皇子和九皇子为了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都派人来和他接触过,许给他荣华富贵、金山银山,他们哪知一贯低调安静的三皇子,却跟他们一样,野心勃勃地直指那把龙椅! 白马言有了势力,但他还缺一个机缘,缺一个让他再次走入权利中心、重回大家视线的机缘。终于,病危中的先皇在无人可以倚靠的情况下,悄悄地将兵符托付给了他,让他出面,平息这场争端。 白马言接了兵符大张旗鼓的出兵了。但是他知道,在先皇的心中,其实只是希望把老九抓回来,小惩大诫而已。最好连大皇子都不要伤害,只要大皇子答应以后老老实实的带兵打仗,为国效力,父皇甚至都不会夺了他的兵权。也就是说,只要这两个人活着,他就永远排不进先皇心里,做不上那把本该就属于他的龙椅。 于是,白马言将大军开到大皇子、九皇子的势力交界处,对他们不停地喊话,让他们不要手足相残,伤了父皇的心,赶紧弃械投降,回京请罪是正经。这样表面上好像他好像真的是为了大楚的安定团结而来。这样,三个皇子造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情势更加混乱起来。。实际上,他暗中拜访了两位兄弟,对他们说了截然相反的一套说辞。他对大皇子说:“父皇早年溺爱老九,现在后悔不已。且贤德皇后阴毒,皇城危急,父皇早就对他们母子心灰意冷了。大哥是兄长,父皇倚重多年,朝中栋梁,唯有大哥才能担负大楚的重任。弟有意来协助大哥,大哥莫要着急,只管杀将上去,弟自然在两侧响应。同日,他又夜访九皇子说:“父皇早有意愿,立九弟为太子。只是大皇子为人粗暴无礼,在其中阻挠,众人义愤填膺。如今他自恃军功在身,竟有功高盖主之意,父皇不满已久。只要九弟愿意,三哥我愿意帮助九弟,剿灭大皇子,以慰天下人。” 不得不说,白马言的这番话真的打动了大皇子和九皇子。他们虽不十分相信这三皇子,可是也不能将他无端放给对方,又见这三皇子只是将驻地远远地停在战火之外,想来这三皇子大概也只是一个投机取巧的怕死之辈,只要他不被对方阵营所用,倒不足为惧也。 就这样,白马言靠着巧言令色,在两方阵营中游走自如。他不插手大皇子和九皇子的火并,还将情报向两边兜售。他这样做,就是为了保存实力,等待一个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终于,在一次大战前,急躁的大皇子、缺乏经验的九皇子都督战前线,他们身着制式一致的太子战袍,互相叫阵,互骂对方是谋逆的乱臣贼子,大战一触即发!这时,不知道哪一方突然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将士们得到命令,开始扑上去厮杀拼命。 一时间弓箭齐放,刀光剑影间血流成河,战马嘶鸣,硝烟四起。这时两位前线的皇子都没有及时撤下来,只能由亲随保护着,左右突破,试图回道后方安全的地方。 混乱之中,白马言出手了。他吩咐下去,弓箭手后面包抄两支队伍,骑兵冲击,步兵牵制,务必将大皇子、九皇子斩首。就这样,大皇子、九皇子的队伍还没明白过来对方是敌是友,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大皇子和九皇子左右失防,亲随们护着他们疲于奔命,好容易逃离了战场中心,又被埋伏好的弓箭手杀个措不及防!大皇子和九皇子哪里想到,这将自己一箭穿心的,就是那看似无害懦弱的三皇子!主将一旦失去,部署的信心瞬间崩溃,失去了拼命的决心,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小命。这等失去了战意的队伍,收拾起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白马言也不多想,中高级将领一律斩杀,武器粮草一律充到他的营帐中。这些整合的资源,一下子使他的实力提升到可以碾轧其他皇子的地步。 在鹬蚌相争中,白马言剿灭了自己最大的对手。他渔翁得利不说,还上报朝廷为自己争得名声。朝中的人看到的是,三皇子的战报说乱战中,大皇子和九皇子都被对方阵营所害。自己已经就地正法了残害皇子的匪军,平息了战乱,整饬了军资,才回朝复命并归还了军符。 在痛失两爱子的情况下,先皇只有选择三皇子作为储君。三皇子潜心筹谋了十年,终于入主东宫,夺回了属于他的一切!白马言一旦成为了太子,便翻脸撕毁了之前自己一切的伪装。他的黑水军封锁了太极宫,囚禁了贤德皇后,让先皇的消息根本走不出紫宸殿。同时,他残酷的镇压其他不服气的兄弟,利用自己手中的大军把他们杀得杀,关的关。对于敢不符合自己的臣子,一律以叛逆同党清算问斩。就这样,先皇甚至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就假传圣旨,让人勒死了贤德皇后殉葬。对于这个父亲,白马言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虽不至于下手去杀害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但是父亲刚刚驾崩,白马言就号称国家动荡,不是沉浸于悲痛的时候,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草草举办了丧礼,不到三日便在黑水军的簇拥下,迫不及待地举行了登基大典。 对于这一切,现在的天承帝没有一丝后悔。他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一点一滴挣来的。成王败寇,他何错之有?他既能赢,就说明他白马言才是上天所选的帝王!只是那些不知内情的外人,竟敢为他的手下败将抱不平、喊冤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 潜伏红府 思虑回到现在,乐忠已经来到了。皇上此时已经强压住了怒火,他阴沉着脸,点着这份密报问道:“乐卿,你且细细说来。你在何时何地,何种情景发现这首反诗?” 乐忠十分慎重地回道:“禀圣上,臣下不敢隐瞒。这诗我是在红家宗祠所设的私塾中发现的!” 皇上心中一沉,道:“你不要有所顾虑,从实道来。” 乐忠回道:“臣下不敢隐瞒。昨日红常侍在家中专门设宴招待察院的御史们,臣下本是负责将察院刺史大人送到即可,但拗不过同僚的盛情相约,便略坐了片刻。直到京城的戏班头牌来唱堂会时,臣下因为向来不喜那吵闹的场面,便找了个借口在红府的花园中散步赏景。无意中,臣下信步来到这红氏私塾,见那建筑整洁朴实,心中十分喜爱,便走进去细看。那日私塾正好休学,臣便信手翻了翻私塾中的藏书,哪知正好就看到了这一首!臣心中惊骇不已,又怕引人注意,赶忙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红府!但是臣看得清楚,这首诗收录在一本叫做红府雅颂的诗集里,编纂者是红常侍的子侄,而作者叫做张奉久,他就是红府的门客之一!” 皇上默念一声,张奉久?好呀,这人的志向就是侍奉老九吗!此时,皇上心中已十分气恨,遂道:“此事乐卿莫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朕需卿助一臂之力,彻查这等反贼!” 乐忠忙道:“臣下自当为吾皇竭尽全力。哪怕是红府这种深宅大门,臣也要为皇上踏平其中,揪出反贼!” 皇上点点头道:“红府居然胆敢包藏这等歹人,实在可恶!这红常侍近年来骄纵无法,表里不一,实在可恶。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难,终功难。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红氏一族此时还不乖乖闭门思过,反而设宴狂欢,这等猖狂倨傲,朕断断不能容他!” 皇上本来对于惩罚红燕轻留了一手。一方面确实是考虑到了红族的感情,二一个也有对拔出枝繁叶茂的红族势力有些担心,怕又引起一阵朝野的动荡。皇上本想着,若是红族好好反省求饶,他看在红族面子上,可以让红燕轻在宫中安度岁月。谁知道红族党人的嚣张气焰竟是打压不灭,不但不闭门思过,还大张旗鼓的拉帮结派,试图在朝政上造成舆论,改变皇上的决策!皇上在被反诗戳中了心思时,终于想起红族的种种恶行,决定要铲除他们。 皇上安排了乐忠去收集红族的罪证,又召来了李德道:“你悄悄地派人拿来那本红府雅颂,再暗点里调查调查这张奉久的来历。” 二人受此重任,当夜便紧急出宫去了。谁知夜幕中,还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这紫宸殿的动静,那就是珍公主。 且说那红丹的父亲自效忠于兆祥所后,便尽心地潜伏在红府中搜集证据。在他通过秘密渠道通报给公主关于红府如何收取贿赂、卖官鬻爵、党同伐异的情报后,公主知道,还缺扳倒红氏的致命一击。这致命一击必须如同红妃残害皇嗣一样,打在皇上心坎上,这样才能使皇上痛下杀手,彻底铲除红党势力。 珍在东宫的时间渐渐长了,便知道了朝廷的无奈。这些肱骨之臣啊,大概只有府上门口摆的石狮子是干净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欲望,有斗争,哪怕是饱读诗书的天子门生中也不能免俗。珍不能将类似红常侍的一干人等杀的一干二净,因为朝廷需要人去做事,他们每个人都分管着上百位的大小官员。若是动了红氏这一脉络,就可能导致朝政瘫痪一片,这一点也是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珍在筹谋这一役中,着实煞费苦心。红氏的领头羊红常侍和红燕轻是东宫的敌对党,且有意扶持辕皇子,珍必须趁着他们与钟氏联手前,打掉红氏的根基。珍的计划是,用自己可信的人,如红丹、红父代替红常侍的旧势力上位,彻底清除红族核心权利集团,轻罚外围成员,维护一个稳定的局面。且眼下西北军事大量消耗国库,皇上有意提高租税。可珍通过大司农的奏报已经知道,这几年全国各地轮番遭遇天灾,国家拨款赈济都来不及,民众生活已经十分困苦了。若是再这时强迫农民缴纳高税,恐怕会造成社会动荡、民心不稳,对于太子执政的能力也会多有不满。红府一贯搜刮民脂民膏,富藏于室,甚至还明目张胆的在削减六宫开支期间,将大量金银珠宝送至红燕轻的承恩殿中,以保障她的生活用度。珍想到如果能没收红氏财产,用于军饷,那必是一石二鸟,大有裨益。 如何在这场剿灭红氏的漩涡中,平衡势力,持续朝廷运作,不引起大恐慌大动荡,这是珍每日苦苦思索的问题。珍思虑了很长时间,终于启用了乐忠这个人。 乐忠这个人,人如其名,是一个正直的忠臣。他不沾党争,无意攀附权贵,甚至上书弹劾过红常侍和黑水侯爷。虽然这种行径必然影响了他仕途的升迁,但皇上对他很信任,认为他是难得的铁胆忠心。若由他上书谏言,效果自然比黑水族人来的要好。只是这种人,一般人都不敢用。他犹如双刃剑,若不能使其真心归顺,以后他必将炮口调转,指向自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但珍此时要用的就是这一点。 乐忠年轻气盛时上书奏报过红族罪行,皇上却无动于衷,这使他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不由得有些避世孤僻,和其他臣子的往来也很少。这一日,他正在家中无事,太府寺卿突然造访,说是有事相商。 乐忠心下奇怪,这太府寺一向和察院素无往来,太府寺卿郑通为人清廉,不搞小账,察院中也无人与他作对,不知此行何意啊?他心中虽这么想,可还是急忙起身迎接道:“不知太府寺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 太府寺卿心想,别说你不知本官驾到,若不是公主授意,本官也不知今日竟要来游说你这一块木头啊!但脸上他没有流露什么,也只是道:“不敢不敢!今我贸然来访,扰了乐大人的清净,还望乐大人海涵啊。” 乐忠一面吩咐下人上茶,一边问道:“刚刚听家人通报,说大人有事商量。不知郑大人不知道有何事需要再下效劳?” 郑通就等着乐忠问这一句呢,便貌似愤慨地道:“久闻大人刚正不阿,向来直言不讳。今日再下前来,就是要告诉乐大人一件事。” 乐忠见郑通似有苦要诉,便安抚道:“大人切莫心急,再下洗耳恭听。” 郑通道:“大人可知红府的大小姐、原来的红妃因为不服削减开支一事,已被皇上处罚?”见乐忠点点头,郑又继续,“眼下战事正紧,国库空虚,皇上惩罚那红妃也是为了警示百官,要节俭度日,上下一心,共度国难。谁知那红府在红妃出事后反而变本加厉,每日都在府中大开宴席,招待群臣,就是为了拉拢关系,在朝廷上形成一股势力,如果有人提议撤回对红妃的惩罚,那必然会一呼百应,皇上也不得不答应。到时候皇上的一番苦心,谁人又能体会啊,不过是落个笑话罢了!” 乐忠怒道:“这红府也未免太嚣张了些!此时不静思悔过,反而如此张扬!” 郑通道:“可不是吗!红府一脉惯于拉拢人心,结党营私。不说别的,红府豢养了不少谋士清客,这些人每日只对着红常侍溜须吹捧,鼓唇燥舌,十分不堪。而红大人居然还利用权势,把他们通通在吏部挂名,白占着名额,每月吃着国家的饷银,却只用对红常侍一人拍马奉承。再下受圣命管理国库,见此情景实在痛心啊!” 乐忠拍案而起道:“这红府实在可恶!若不是大人前来,我竟一无所知,实在有负御史之职!” 郑通又假意叹道:“何止是乐大人,连再下也是被蒙蔽了许久。这红常侍掌握朝中大权,他号令一出,谁敢不从。” 乐忠又追问道:“再下看大人似乎对红府情况十分清楚,可是大人已对红府留意已久了?” 郑通见乐忠问道了这一步,便按照公主吩咐回道:“我虽有留意,可多是一些传言。知道前些日子,我竟偶然得知一事,实在震惊,这才对红府有了几分了解。” “哦?”乐忠果然感了兴趣,不知何事才能使太府寺卿震惊,不禁来了兴趣。 郑通娓娓道来:“要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可见同族同宗中也大有不同。这红府私塾的老师就是这样的。他叫红枫,是红族旁支。别看他也姓红,可他并没有同流合污,借着自己姓氏的势力去欺压旁人。这红枫是前朝进士,一直没有机会被外放,就一直在红府私塾教书,清贫过活。直到两个月前,红常侍的一个侄子组织人编纂了一本吹捧红常侍的诗集,名曰红府雅颂,他才被人。这红常侍的侄子,是一个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他编纂这本诗集无非是沽名钓誉,顺便奉承红常侍而已。所以这本诗集只有那红枫认真看过,他看过后,深感不妙,那些诗词把红常侍吹捧犹如天神降临、功高盖主,简直是大楚第一人也,这已经是不妥,其中更有一首嫌疑颇深。。。”说到此处,郑通意味深长地看了乐忠一样,又道“谁知这红常侍平日里只听得进讨好奉承那一套,红枫刚一开口,说了几句臣子本分、负荆请罪的话,那红大人便生气了,觉得红枫当众杀他的威风,吃红家的饭却不听红大人的话,再加上那些清客、子侄们浑说几句,他便干脆将红枫一家轰出了红府,让他自生自灭去了。再后来,红枫的女儿红丹在承恩殿检举红妃有功,被晋封为丹媛,红常侍就恨上了这红枫一家,便让他的子侄们带着人、拿着鞭子在街面上到处寻找红枫一家,说是一旦找到,就地打死!这等无视法纪,藐视人命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这事若不是再下的一位相熟人士传来消息,再下也不敢相信天下脚下,那红府竟敢如此放肆!” 乐忠听下来这一通,才猛然回过神问道:“郑大人说其中有一首诗嫌疑颇深是何意?” 郑通叹了口气道:“具体情节我也不深清楚。。。只隐约听说涉及前朝的九皇子。。。” 这一点不说不要紧,一说涉及九皇子,乐忠立刻警惕了起来,问道:“事关重大,此诗集可由红枫带出红府?” 郑通摇摇头道:“没有,那红枫被轰出来的时候,细软都来不及收拾。不过他倒是提过,这本诗集就藏在私塾中,平时没人去那里翻看。” 乐忠略一思忖道:“郑大人,身为御史,自然要为陛下监察百官,凡有贪赃枉法者,再下绝不手软。只是眼见为实,此事需要再下细细查探,才能据实以报。” 郑通见乐忠已有意愿接手此事,知自己任务已完成,便道:“乐大人秉公执法,朝中谁人不知。只是这事不宜再拖,想那诗集久存于世,对圣威实在损伤。还望大人早作决断。” 乐忠点点头道:“这个自然。只是那红枫也是一重要人证,不知现在身居何处,是否妥当?可需派官兵去保护?” 郑通心想你我皆为普通文官,哪里有那个权威调官兵来保护红常侍想要除掉的证人?若不是公主早着一步,你哪里还听得到这般故事!他便道:“那红枫也算是命好,关键时刻结识了我这相熟之人,竟能施以援手,护他一家周全。现在他在一安全之地,乐大人不必担心。” 乐忠不知这郑通的相熟之人是谁,只是他也在宦海浮沉了几年,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通路,且郑通位置和朝中后宫都有来往,情报确实非比寻常,也许这位相熟之人他不好曝露也情有可原。当下,便也没有再多追问。 又过了几日,乐忠借赴宴之机,亲自取证,果然找到那本红府雅颂不说,也亲眼得见红府的种种,侧面验证了郑通所言非虚。红府腐烂败坏,一干小人攀附在红常侍这根大蔓上,吸取民脂民膏,扰乱朝政,散播谣言,于国法情理都不容。乐忠决心定要清楚这些蛀虫狗腿,这才发生了密报皇上的一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 红府抄家 皇上一方面安排乐忠搜集红常侍的罪证,一边让李德调查那张奉久的背景。不多时,李德便查出来,这张奉久确实有些奇怪。这张奉久其实本名叫张奉九,也读过几年书,可惜屡试不中,便跑到京城来寻个门路。他名字既起的好,当年也确实被九皇子收留在门下。可是除了名字,他竟再没有一点才能再在九皇子的三千食客中出头。后来九王夺嫡,世道乱了,每一方势力都在招贤纳士,不少人才都借此机会横空出世,盛名天下。那几年,别说那些人中龙凤,就是一条虫也能攀附到某个皇子身上,起码锦衣玉食些日子。不知道这张奉九是不是真的连孜孜营求的本事都没有,就这样一直悄无声息。也许是傻人傻福,他虽无法扬名立万,可也逃过一劫。因为再后来,天承帝赢了,开始剿杀所有敌党的势力,特别是九皇子的人,一个都不能留。那三千食客,杀了两千九百九十九,唯一侥幸活下来的就是这张奉九。令人称奇的是,既然能逃出生天,一般人都会隐姓埋名、逃到天涯海角才好,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就改了一个忌讳的九子,居然还能混进当朝一品的府里,继续他的门客生涯! 这些李德搜集来的情报,皇上既知道,公主当然也都知道了。珍虽未亲历,但二十年前天承帝铁了心清除异党、大开杀戒的政治伤害,多多少少的还是留到了现在。她既聪明,又比太子细心,隐隐约约能从只言片语中捕获到一些当年的实情。当她得知这张奉九居然有本事躲避了皇帝亲下的杀身之祸,又成功进入常侍府中时,她便断言:张奉九这人,若不是个彻头彻尾靠运气的蠢货,便是个真真正正恃才傲物的能人。这么一来,珍倒是有了几分好奇,不由地动了想见见这位反贼的念头。 而与此同时,皇上已掌握了红常侍的种种罪证。这一夜,天承帝终于向禁军统领河信下旨,令其缉拿朝廷蛀虫红常侍及其党羽,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河信接旨后,因怕走漏风声,便连夜调动禁卫大军,亲自带一队精锐带甲武士直扑红府。 这时的街坊上,人们因为宵禁而早早休息了。平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十分安静,那些热闹的市场也只剩下上了铺板的商家。除了几声敲梆子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悠悠传来外,再无一丝声音。突然一阵踏踏的马蹄声传来,听声音是一大队人马急忙地穿市而过。若是耳朵好的人,还可清除地听到在马蹄声中混着几声金属的敲击声音,这说明这对人马装备着武器!大晚上的一支骑马带兵器的队伍突然在这京城中显身,而京兆尹却不敢出来管制,说明这些人来头不小,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目的、奔着谁去的,但是京中必有人家要遭难了!胆小的人家吹熄了黄豆大小的火光,就怕惹祸上身。 话说河信带着人马来到了红府门前,只见这红府不愧是一品大员的住宅,门口修的气派非凡,更有白玉雕成的狮子玩绣球装点门面。这四下无声的街道,只有红府深处隐隐地传出觥筹交错、丝竹悦耳的声音,似乎还有男男女女调笑,看起来莫不是在举行宴会? 河信骑在马上,给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便上前铛铛地拍起门来,大声喝道:“开门!开门!” 不多时,一个迫不耐烦的声音在门内问道:“这大晚上的是谁啊?” 那手下道:“宫里来的!快开门!” 那门房先是一愣,宫里来的一般就是被幽禁的红妃娘娘托人传口信来了呗,怎么敢这么直当当敲正门?他也不敢耽误,赶忙卸下了门栓,丁零当啷的摘开门链子。待他稍稍打开大门,便是一惊,这那里是娘娘的人!这是宫里的军爷啊!他下意识的还想再将门推回去,可哪里还来得及! 河信一声令下,禁军便冲将了进去,门房登时被撞到了一边。河信骑马信步进入庭院中,只听见如狼似虎的禁军在红府中搜检抄家,刚刚歌舞太平的宴席顿时骚乱起来,刚刚还在得意的男女大惊失色、慌了手脚。河信喝道:“封皇上圣谕,抄检红府!把前后门都看好,一个人都不许放走!红氏窝赃逆贼,编纂反诗,结党营私,恃强凌弱,违反法纪,欺压百姓,有负圣恩,今有旨意清理红族,男子羁押归案,女子归拢一堆严加看管,如有违者,当即射杀!” 逆贼!反诗!这是何等重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在红府众人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何缘,就只见高大的禁军用枷锁和铁链将红常侍和他子侄一干人等推了出来!那红常侍哪里受过这个,登时老泪纵横,哭喊道:“老臣冤枉啊!老臣一片忠心!日月可见啊!”那些军爷哪里还管他这个,便使劲一推,恶狠狠得道:“闭嘴!快走!”那红常侍猝不及防被推的踉踉跄跄,一下摔倒在地,连带着和他用一条锁链绑起来的红氏子弟们都跌倒在了土里。其他在府中等待发落的见到凄凉可怕的情景,都吓得犹如筛糠一般,男人们尚且心里上扛不住的,妇人们当即昏倒了几个,其他年纪小的孩童吓得哭起来,但立即又被母亲掩上了嘴,就怕引来禁军的注视。 待这红氏主家都被抓了起来,河信还在等着。一个手下匆匆忙忙跑了报道:“禀将军,那私塾内果然发现了这本红府雅颂,只是那门客张奉九却不见踪迹。属下等人在整个红府搜查,只见他房内笔墨未干,人却不见了!” 河信心中叫到不好!这张奉九是皇上一心要抓的反贼,从皇上下令到抄检红府,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怎么可能风声走漏让他跑了!抓不到反贼皇上必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还会迁怒到禁军!河信忙吩咐道:“这本诗集是证物,一定要保存好。既然笔墨未干,说明他没走远。你速带着人手在附件搜索,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抓出来!” 那手下喏了一声,自带着人手去了。河信件天色渐明,想着皇上也许也是一夜未睡,等着他的消息。他想着不妨先回宫复命,再请一道搜查令,在全城抓捕,想那张奉九一阶书生,又不会上天入地,跑不出京城的。想必,他便喝令一队手下在红府贴上封条,严加看管,自己带着红氏主犯和抄检清单回太极宫去了。 再回到太极宫中,果然如河信所想,皇上一直在等他的消息。河信也来不及整理仪容,便将诗集和清单一并带入紫宸殿中,先是全身叩首道:“末将河信,前来复旨。”接着,就呈上证物道:“末将已查抄红族府邸,所抄检物品皆已列入清单。缉拿红族男子一百三十一人,其女眷家属等扣押原地,听候圣上发落。” 皇上一看那单子,便勃然大怒,这红常侍贪赃枉法不说,竟敢把手伸入他的国库里来了!单子上有大量的贡品,是只有后宫才有权利享用的,这红府居然藏宝比后宫还多!皇上突然想起来,珍儿和珏儿曾报过,说今年进贡的珍珠量少,各宫分不过来,她们两处就不要了。可是看看!这一斛一斛的铜钱大的宝珠都去哪里了!都被红常侍和红燕轻拿走了,怨不得红燕轻的宫女都穿金戴银,而他的女儿们连珍珠都戴不起了! 皇上将单子将单子拍在一边,又翻起了那本红府雅颂,只见上边多是对红常侍歌功颂德的马屁诗句。什么祝贺红常侍小妾生子的,便有人写“孔子释氏亲抱送,并是天上起麒麟儿”,和那反诗放在一起的、还有一首大概是写景的,也要阿谀奉承红常侍:“若教阴晴都相似,争表红人造化工”。通篇皆是这种恶心肉麻的陈词滥调不说,还几乎首首涉及僭越!皇后翻了翻便觉得可恶至极,想来这种诗集居然还放在红府的私塾,岂不是所有孩童都能翻阅,甚至误以为诗集上说的是真的?简直是妖言惑众,贻害后代!皇上生气地问道:“那反贼可抓到了?” 河信支支吾吾道:“末将刚到时,那反贼便跑了。。。但是他肯定没跑远!属下已经派人在京城搜索,相信不多时便会有消息的。。。” 皇上大怒,一拍桌子道:“蠢货!朕养你有什么用!传令京兆尹,下达通缉令,各城门严禁检查,如有举报者,赏金千,如有抓或者,赏金万!” 河信伏在地上点头如捣蒜,口中称遵命,又听皇上喝道:“三日之内,若不能抓捕反贼归案,朕就用你的脑袋充数!” 河信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待退出紫宸殿时,他便不顾宫里规矩,飞奔着去调兵遣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 张奉九 要说河信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本来三日时间怎么够清查京中千百万人口?皇上这也是强人所难。他正在京兆尹府上有样学样,学着皇上对着京兆尹大发雷霆:“京城中有反贼藏身,皇上养你京兆尹是干什么的!皇上令我三日之内抓捕反贼,三日之内若没有结果,我先提着你的头去见圣上交差!”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一早上,全京城都知道了红府昨日被皇上抄家的事。这京兆尹本来还在喟叹中世事多变,谁知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他还没弄清前因后果,就被反贼两个字吓得面如土色。皇上是如何痛恨反对者,京兆尹心中有数,若不能在三日之内抓住此人,只怕皇上要那他出气!京兆尹也想快快将此人缴来送往太极宫,只是这一无线索,二无画像,到底怎么个抓捕法?他也是实在手足无措! 正当这河信和京兆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难安时,突然一捕快匆匆跑来道:“大人大人!有人自首投案!” 京兆尹这时哪里还有心情管其他案子,便怒骂道:“此刻本官只一心抓捕反贼,哪里还有时间管其他案子!你去交给师爷就完了!” 那捕快解释道:“大人!那投案人就是自称是红府反贼!您快去看看吧!” 这河信和京兆尹不禁心中又惊又喜,这人竟这么快就现身!可不能再让他溜了!两人立刻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速速拿下!” 且说这河信虽是武将,但也算心细。抓到人后他并没有立刻押解前往宫里,因为他生怕反贼狡诈狠毒,担心这个投案的人别是个傻子被人利用或是同伙出来挡枪。只是红府的人都被扣押在监牢,女眷等也禁足在府邸,圣上有令,无人可以出入、传递消息,无人可指认。于是河信便先是扣住人,一通审讯,见此人对红府情况十分熟悉,又识文断字,心中便信了几分。只是他不懂,既是反贼,又如何会如此乖乖地缴械投降?难道真是害怕京城中的天罗地网?见他孤身前来,审讯中对答如流,也像是有几分胆色的样子,不似胆小鼠辈,这人难道就不怕皇上立刻凌迟了他?蝼蚁尚且偷生,人总觉得多活几天是好的,这张奉九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河信虽有疑惑,但是禁不住期限已到,再加上京兆尹不停地催促。他来不及弄清楚张奉九的心思,便在第三天头里,将张奉九送入高墙,等待圣裁。 话说河信哲一系列动作自然都被公主获悉。珍知道,超不过一天,皇上必会下令处死这反诗的作者。她不是没有愧疚。当时她为了给红族致命打击,特别吩咐红枫着重搜集这种株连九族的大罪。红枫呈报给她张奉九的反诗后,珍也派人去调查过张奉九。不过也只是和她父皇一样,除了曾经是九皇子门客和一首模棱两可的诗作外,确实再没有确凿证据可以作证张奉九对当朝不满、意欲谋反。只是当时形势迫在眉睫,若珍不采取行动,红府的势力很可能就会再度翻覆起来,珍必须占据先机,杀他个措手不及。张奉九和红霞一样,是珍和红府对峙时的旗子。对于旗子,珍还是有说不过去的不忍。 张奉九经过九王之乱后,再没有家人,只他一个孤身飘零在京城中。想来一个给他送行的人都没有,珍便问手下:“那反贼现被关押在何处?” 手下道:“被河大人押入天牢,那里戒备森严,就是只虫子也不能逃脱升天。” 珍便决心道:“取一顶罩袍来,本宫现在就去见见这反贼。” 手下忙拦到:“公主不可啊!那牢房肮脏不堪,更是阴气异常,公主千金之躯,怎可去那种地方!” 珍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宫既然能送他进去,自然敢去见他。你勿要多言,时间不多,本宫即刻出发。” 这天牢乃是朝廷关押大案要犯的地方,四周守卫十分严密,有层层士兵把守不说,皇上还下了钦命,只要有任何异常,天牢守卫可以先斩后奏,所以一入天牢,基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那牢房的环境自然也是十分恶劣,公主第一次来,也是強自镇定。由一个牢头打着一盏小油灯,环环绕绕,不知道过了几道关卡,她才下到了那天牢区。只见那天牢区异常的幽暗恐怖,四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不说,更有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这里位于地下,暗无天日,人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分不清白天黑夜,更不知今夕何年。那一扇扇被死死锁起的牢门背后,不知道还有多少死犯被关在这里,公主匆匆走过的声音惊动了这些活死人,立即有人不顾牢头的皮鞭抽打,拼命地将手伸出桐木围栏,啊吧啊吧地叫着。公主不经意地一瞟,便心中骇然,那人已被关的失去语言能力,瘦骨嶙峋更是满身疮痍!与其说是个人,还不如说是个披着人皮的骷髅,他对牢头的抽打好像失去了痛觉一般,只是把一只干枯的手伸出来,想要抓住她,那两只眼睛在这阴暗地方还能发出绿光,像是厉鬼索命一般! 珍急忙走过,实在忍不住,便问道:“那人是个什么人?” 牢头眨了眨眼睛,他虽未被告知眼前戴罩袍的女子是何人,但他推测必定是个贵人。贵人相问,牢头不敢怠慢,狡黠地说:“小人也不知。从小人来的时候,他便在了。听说是从先皇时期就被关在这里的了,怕是被忘了吧?听说以前还是个皇亲国戚呢。。。” 珍心下一凉,是和她自己一样留着白马氏血脉的人吗?因始祖有谕旨,为了防止手足亲人相残,哪怕天牢犯人,只要是白马氏人,历代皇帝都不可以下处斩令。这人怕是要永远关在这里,永远被隔绝,连一只虫子都不如地熬着。珍想着,这样被折磨的日子,倒还真还不如死了痛快。 牢头一声“到了”把她拉回了现实。牢头殷勤地为她打开了张奉九的牢门,还是嘱咐道:“贵人请抓紧,这是朝廷要犯,照例是不许任何人接触的。”见珍点了点头,牢头又退开道:“小人就不扰贵人了。贵人若完事,请招呼小人一声。” 听着牢头托着铁链嘡啷嘡啷走远的声音,珍深吸了一口气,摘下了自己的罩袍,直视着这眼前人,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见张奉九手脚皆被拷上了铁链。他稳坐在地上,衣衫虽凌乱,神情却还镇定,见她来也没有立刻扑上来大喊冤枉,只是微微地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珍公主来了。” 珍见此情景,便知自己猜测的不错,这张奉九果然是恃才傲物的奇人。她问道:“你何以知道我就算公主?” 张奉九口气中毫无奉承之意地回道:“一年轻女子能自由进出天牢却毫无惧色,我想当今世间除了公主再无别人了。” 珍眉头稍稍一挑道:“你知道我?” 张奉九微微一笑道:“我不禁早听说过公主,我还知道,红府倾覆,我被抓入天牢,大概都是公主一手操作的吧。” 珍一闻此言,心下不免有些惊慌。她自诩计划地滴水不漏,完全没有将自己曝露于前,这红府的一介门客却如何得知? 张奉九见公主一语不发,不禁叹道:“黑水族和红族恶斗多年,不得结果。没想到还是公主棋高一着,一招制敌啊。” 珍重镇定下,问道:“你是如何猜到?” 张奉九淡定地回道:“不是我能猜到,而是我能看懂公主而已。公主协理六宫,渉政东宫,禁闭红妃,到这时候他们却还依旧以为公主只是在后宫谋划的女子而已。如此狂妄无知,输给公主也是情理之中。” 这张奉九果然自大,难道他以为自己能纵观天下吗?珍难免口带嘲讽道:“那你呢?你既能看懂其中布局,为何没有事先警示红族?你不是红府豢养的门客吗?” 张奉九果然被刺了一下,他抬起头,回道:“公主不必出言讥讽。公主的布局中,若是没有我的那首诗,怕是也成不了大事。” 珍立刻回道:“若你没做过没写过,本宫何必抓你!” 张奉九眼神略带犀利道:“那我倒想问问,以公主的搜查,除了我的一段经历和一首诗,公主可还有其他证据?” 珍一时语塞,她心中知道,九王夺嫡期间,很多人,乃至本朝的大臣们都有些说不清的经历。而这张奉九反诗也确实是有些穿凿附会,若不是为了打动父皇,这首诗也算不得铁证如山。 张奉九接着道:“公主不必介怀。我自已经投案,也不会再去伸冤。想我张奉九一辈子怀才不遇,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说时不我与啊。” 二人说到这里,气氛居然起了微妙的变化。珍本对就张奉九的过往有兴趣。第一次抓捕九皇子余党的时候,他逃了。第二次剿灭红族的时候,他又逃了。他既有能断定局势的本事,何不寻一地方,养精蓄锐,将来再图谋翻案呢? 张奉九此刻似有诉说之意,公主本无问,他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公主莫笑成王败寇,看我一生郁郁不得,现在又是阶下囚一个,其实我乃是申不害嫡传,心中自有一套法术之论。” 珍听到这里倒是真没想到,这张奉九竟是法家大师申不害的衣钵。那申不害据传辅佐韩国,學術以干韓昭侯,昭侯用為相。內脩政教,外應諸侯,十五年。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彊,無侵韓者。留有申子六篇,可惜都已失传。今日在这天牢之中,竟遇到申子传人,实在是意外之得! 张奉九道:“家师传我申子六篇,原希望奉九能将法家发扬光大,辅佐君主,安定天下。谁知奉九时运不济,始终不得赏识,家学真传,全都用来逃命之用。想想真是愧对师祖师傅,愧对我法家一脉,我已心灰意冷。公主雄才大略,棋高一着,我输在公主手中,也算心甘情愿。” 珍听闻,便问道:“你是申不害传人,我且问你,九皇子败落,红府倾覆,你有何见解?” 张奉九答:“愛臣太親,必危其身;人臣太貴,必易主位;主妾無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九皇子或是红府就是不懂这一点才走上了一条死路。” 珍又问:“君臣当讲法、术当如何?” 张奉九答:“君必有明法正义,若悬权衡以秤轻重。殊不知君如身,臣如手,反之如春秋战国,臣下弑君无数,国家瞬间毁灭,人民涂炭。我法家说,形名參同,只有操生杀之权,课群臣之能,才是御政之智。” 珍再问:”治国又应如何?“ 张答:“四海之内,六合之间,曰奚贵,土,食之本也。昔七十九代之君,法制不一,号令不同,而俱王天下,何也?必当国富而粟多也。刑勝而民靜,賞繁而姦生,故治民者,刑勝、治之首也,賞繁、亂之本也。故治民者,禁姦於未萌;而用兵者,服戰於民心。禁先其本者治,兵戰其心者勝。聖人之治民也,先治者強,先戰者勝。” 张奉九说完这一气,似是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了一般轻松,他道:“公主可知我那诗中,九九归一说的并不是前朝九皇子?我其实说的是我自己。我学成出世,本想学以致用,辅佐君王,安邦镇海,却始终得不到重用,厮混在一群碌碌无为的庸才中。我这一腔的热血,一肚子的策论,就这样慢慢地冷了,化成灰了。若不是公主,我竟不知我还能有这般与君论道、侃侃而谈的机会!” 珍听毕,心中甚是痛心。这张奉九乃是沧海明珠,旷世奇才,竟被冷落至今。若是早能遇到他,也许还能为己所用,成就一番事业。如今为时已晚,珍不禁后悔,早知如此,应令寻他路!自己竟如那九皇子、红常侍一般有眼无珠,乃至明珠暗投!她有些懦谨地开口道:“先生。。。如今尚有时间,不如由我。。。” 张奉九猜到了珍的想法,一摆手道:“公主切切不可!公主已走到这一步,切勿因为怜惜我而惹怒皇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主切勿妇人之仁!” 珍一咬牙,道:“是我对不起先生,先生若有怨恨,我愿承担!” 张奉九竟还能笑道:“我刚刚说自己时运不济,却还能在这生死关头,时来运转。”他见珍不解,便道:“我法家自古以来便以身殉道,奉九既为申子真传,又何惧死也?公主能筹谋于千里之外,高瞻远瞩,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成大业!公主能赏识我法家学说,奉九也不至于无颜去见地下的师祖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求公主成全。” 珍知道这是遗言,便道:“先生但讲无妨。” 张道:“申子六篇世间再无印制,皆在代代口中相传。奉九并无传人,听闻公主公主过目不忘,只求公主能记下申子宏论,将来能再印制出版,以飨世人!” 珍甚是动容。这张奉九虽无名声,却真乃法学大家。为宣扬法学,终其一生,孜孜不倦,至死不渝,其心感人。当下便允诺了。两人一个说,一个复,在这可怕血腥的天牢中,竟传出了一部旷世奇书。 待张奉九叙述完申子六篇,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到了。申子、韩非子、商鞅这些法学大家,能凭借自己的学识能力得到圣主明君的赏识,将法、术、势用于治理朝廷,使得天下安定,四方来贺。他们虽皆结局凄惨,却也开创了一代盛世。自己能在生命的最后一日,侍奉公主,将一派治国理念传承下去,也死而无憾。张奉九最后终于跪下,双手举过头顶,伏地行一大礼道:“奉九轻狂,今日得见公主,才知何为士为知己者死。奉九祝公主所向无敌,终成大业。祝我大楚盛世繁华,四海称王!” 公主至此也眼含热泪,她行了一拱手礼道:“张先生既传我申子六篇,已有半师之谊。先生身后。。。” 张奉九知道公主是在许诺他死后的的事情,便感动道:“臭皮囊一副,公主无需费心。只是这六篇,望公主珍重!” 公主点了点头道:“先生宏愿,我自谨记在心。”说完,强忍哽咽,戴上罩袍,再施一礼,不忍再看一眼,就此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 两封旨意 皇上处理了红族,气力大耗,最终病倒了。太子要经常要去紫宸殿侍奉,他自己身子也不好,所以更多的事务都是他都交由公主主持。公主上至军机要务,下到月例分配,大大小小的事情千头万绪都一把抓,这样一来,人们好像只知公主而不知太子,凡事先来兆祥所过问公主,公主首肯了,各人才去操作。时间一长,公主的威望倒是立起来了,可是更显得太子无能。虽然太子、皇后倒是不甚介怀,但是朝中总有人嘀嘀咕咕。有人觉得黑水族霸道,宁可让公主抛头露面也不要分辕皇子一分权利。有人说话难听,说公主是牝鸡司晨,有违祖制,世人不允。还有人心怀叵测,猜测若是公主出嫁,岂不是皇城中的一大部分权利就要落入外姓人之手。总之,公主也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于大包大揽,前朝后宫一把抓,难免九密一疏。况且前朝有父皇、太子,后宫有皇后、太子妃,人人都比她更有资格来独当一面。若不是时机凑巧,她也绝不会被推出台面。她正计谋着是不是到了一个时候,应及早抽身,省得再生变故,这时两封对珍和辕的任命却改变了整个局势。 且说皇上身体一直十分虚弱,始终在病榻上起不来身子,本来已经少问政事了,今天却连下了两道圣旨。原来从西边传来一封急报,乃是火燕军戚威所上万里加急快报。急报称,北边疆再次危机重重,燕国竟调了大军,直压边境。这两年火燕军一直与燕国相持不下,所耗甚多。去年,他们将燕人打回了焉支山上,本以为能相安无事一段时间。谁知今年春荒意外严重,燕人粮食不足,大批的畜牧饿死,燕国皇帝孤注一掷,决定抢夺焉支山南的大楚属地陇西道九州二十县的粮仓和牛羊。他集结了燕国大部分军力,直扑陇西,口中还号称陇西一直是燕国属地,楚国无道,霸占燕土,欺负燕人,他们早就应该把这些南蛮子打回南方,将这片土地还给燕国子民。 但就楚国看来,虽然陇西目前尚可自足,完全是因为贯彻了公主酌情减租,陇内互助的策略。其实这一二年来,此道也是收成不好,灾害频发,若不是东宫大力主持减税赈灾,陇西怕早就饿殍千里,流民逃窜了。火燕军一方面要击打燕军,保卫疆土,一方面还要□□救灾,控制局势,早就超出其军力的负荷。焉支山战役后,本来戚威想带着火燕军调防修整。谁知燕国皇帝竟丧心病狂,把抢劫当做救国的手段,若放他们进来,陇西必定生灵涂炭,百里焦土,火燕军绝不能把陇西人民留给这些饿狼。戚威将军立即下令全军压上前线,保疆卫土,一寸也不许后退。这样,兵力不足的火燕军碰上了饥肠辘辘的豺狼,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朝廷对于这场大战也是议论纷纷。有人提出议和,这燕国不过是为了粮食,许他们一些粮食,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们退兵岂不是更好?也有人指出,一次退让就可能次次退让,大楚不是燕国的伙房,岂容他说取就取得?两派大臣从紫宸殿吵到东宫,太子也是头疼不已,公主缄默不言,静待事情发展。 果然,病榻上的皇帝先下一旨,曰:皇二子辕,已近成年,醇谨夙称,恪勤益懋,动皆合礼,已成德器。授予宝册,封为云王,掌管黔中道,世袭罔替。此旨一下,甘露殿不禁一片抽泣。钟嫔和钟媛也没想到皇上如此狠心,那黔中道远在云贵一带,离皇城最远,地方荒凉,蛮夷众多,烟瘴丛生,封王到那里去简直犹如流放一般!且那黔中道路途遥远,若无特召,一辈子也许都不能回京城。辕儿从此去了,真真就是生离死别,再也见不到了!就说钟氏出身不高,辕按祖制不能留京,但皇上也大可以封辕去岭南道,坐镇闵州。那里是钟氏的老家,钟氏的众多亲眷都在当地,可以照顾协助辕儿。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辕也是皇上的亲骨血,皇上怎么就忍心推辕去那种黔中鬼地方! 钟氏姐妹正在万分愁苦之际,谁知又从紫宸殿传来一条消息:皇上封珍公主为真元抚远将军,亲赐兵符,带兵数万,镶赞军务,命戚威扶持,势必击溃敌军,得胜还朝。此令一出,满城哗然!东宫、两仪殿、前朝,无一不反对,皇后更是从接到消息开始就心焦流泪,竟到手足无措的地步。还是黑水侯爷在宫外听说后,心知此事紧急,紧忙进宫,找齐了双生子,一同聚集在两仪殿议事。 皇后见珍儿来到,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皇后一把搂过珍儿,哭喊一声:“我苦命的孩儿啊!”,便抽噎的喘不过气来。皇后甚少如此失态,这件事着实让她心头滴血。有道是舐犊情深,珍是她的掌上明珠,自小娇生贵养,百般呵护。别说到那荒野之地去带兵打仗,就是平时一想到将来珍儿嫁人离开太极宫,皇后也会揪心不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近二十年的呕心沥血,皇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惊才把那个小娃娃拉扯到如今的公主。“不行!”皇后搂住珍儿不放道:“我的女儿我不许她去送死!我就是兑上这条命我也要让皇上收回成命!” 珍心中也十分不舍,她也强忍眼泪,跪在皇后面前道:“母亲疼爱,珍儿岂能不知。只是珍儿身为长公主,理应为国效力。如今边关战事惨烈,无数将士为国捐躯。我白马皇室更应恪守祖训,率众亲征,以示我大楚上下同心,众志成城。如今父皇病沉,太子妃初孕,哥哥理应在宫内照料。舅舅的黑水军虽强,可现在尚有卫戍关内道,守护京城的重任,万万调动不得。东宫缺可信的武将,父皇的兵符必须交给稳妥之人,珍儿虽不才,但此刻为国为己,珍儿也必须受命前行。” 这一番话,虽句句在理,可皇后一颗做娘的心哪里还管的上那家国大事。她只是紧紧抓着珍儿,连连摇头,流着泪说:“朝中那么些男子,难道一个都不能替你上阵不成?你是金枝玉叶,怎可受得这般苦楚?沙场上刀枪无眼,你若有丝毫差池,你让我这个当娘的如何还能活下去!” 说到这里,太子都忍不住眼泪,轸和珍自小在一起长大不说,珍已经是他在宫内唯一可以说话的人,两个人自然是感情深厚。此去北疆,环境艰苦不说,更是凶多吉少,轸只恨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要珍深入险境,而自己永远只能在一旁看着。轸愤愤开口道:“父皇难道是病糊涂了不成?竟让珍儿领兵去北疆,我这就去紫宸殿,让父皇收回旨意!天子守国门,我愿意去这陇西和燕国决一死战!” 此话一出,皇后和黑水侯爷还未来得及反对,珍便转过头严厉地喝道:“轸哥糊涂!且不说你的太子妃刚刚有孕,需要你的照料。就是身为太子,你如何能在此刻离开皇城!你还看不清父皇的深意吗!” 此话一出,倒是震醒了黑水侯爷。侯爷急忙劝道:“娘娘、太子爷,公主说的不错,皇上圣意咱们不敢妄自揣度。只是皇上先封了那辕皇子为云王,才派公主领兵北疆。这两件事,恐怕要连起来想啊。” 要说这在场的四人皆是皇上亲人,可真正能猜度到皇上意图的人,大概只有公主和侯爷。皇上当年是如何夺取龙椅的?黑水族是最清楚的。若当年九皇子没有执意亲自出京作战,若当年先皇没有把兵权交给皇上,这天承朝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如今皇上病重,太子自然必须守在太极宫里,朝廷必须有人做主,以防不测和变故。再说兵符,皇上一贯相信,有了军队才有朝廷。若是将兵符交给东宫势力以外的人,难保此人不会心生异意,趁着太子羽翼未满的时候,借着打击燕国而形成一股势力与东宫抗衡。若是交给黑水族,又会增加了他们外戚的势力,到时候反过来对太子不利,太子手中会连一支可信的队伍都没有。皇上是相信戚威的为人,他相信戚威会以保护大楚的领土为上,绝不会拥兵自重。这戚威是一定要留给东宫的。而这次北疆隐患,必须由一个人将这几万援军的力量完整地交到戚威手中。在重重考虑下,公主又成为了唯一的人选。 皇上连下的两道圣旨,招来后宫一片哀怨,从皇后到钟嫔,没有一个人不在怨恨他薄情寡淡,对自己的孩子都如此利用。殊不知,皇上的心意其实并无人能领会。皇上既已经立了轸为太子,就要为轸的天下扫清障碍。他自己经过九王夺嫡的混乱,知道皇位的诱惑力有多大,也知道人若是在皇位面前,根本不会讲手足兄弟之情。到时候如果轸和辕各拉开一队人马厮杀,毁的只能是大楚江山,死的是天承帝的骨血。皇上把辕封到那偏远之地,就是为了让辕远离政治中心,形不成可以和东宫的气候。再一个,辕虽然是庶子,自小也没有双生子那般得宠,可他始终是皇上的孩子,皇上对他也是有感情的。皇上把黔中给了辕,也是为了告诉东宫的人,将来轸坐拥天下后,也不要再动绞杀辕的念头了。那黔地山高水远,既不富庶又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辕可以在天涯海角的小小封地中,自由自在地快活度日。说到底,皇上心中唯一亏欠最多的就是他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他不仅没有为珍指一门好亲事,亲自为珍挑选一个好驸马,还把珍推到那战火纷飞的地方。只因珍是女儿,又极其能干,他才能放心把军权交给她而不用担心珍能对东宫、对大楚有任何损害。从来只有皇帝送公主远嫁,还从来没有送公主远征。皇上日夜思虑,焦虑不堪。他并非全无心肝之人,一想到自己的儿女要就此咫尺天涯,心中也痛的不行。只是作为一国之君,这种无人可诉的痛苦、寂寞也是必须承担的。对于公主的补偿,皇上自然先是赏了一大堆的宝物,什么金丝软甲,宝马利剑,药品粮草都不在话下。皇上已决定,祈福殿大火后炼制的三颗金丸,让公主带走一颗。若公主真的有任何万一,金丸或许就能把公主活着带回太极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 与珏话别 意已决,虽然后宫的母亲们再多不愿不舍,可还是含着眼泪为儿女做着远行的准备。特别是皇后,每天恍惚,有时像是为珍准备嫁妆一般,连珍小时候最爱的玩具都要给她带着。有时候又想起来珍是去打仗,是去出生入死,这些小玩具以后能不能看到它们的小主人还不一定,不禁又握着玩具放声大哭。这时候的皇后连刚刚有孕的太子妃都顾不上了,一心只为珍打算。 话说紫玉善在被灌了一年多的苦鸡汤后,终于一朝得孕。这一下,两仪殿、东宫、紫玉族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东宫的势力也更加稳固了。本来紫玉善怀孕的事情让两仪殿十分惊喜,谁知不过几天,皇上就下旨让珍带兵出征,皇后无人可出气,难免把这口气怨到紫玉善头上。皇后想着,当年她怀双生子的时候,大楚各地捷报频传,喜事连连,那是何等的福气和吉祥。紫玉善一怀孕怎么又是打仗又是出兵,还把珍儿都妨害到了!这紫玉善真是个不祥之人,她肚子里的皇孙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她连累到! 而紫玉善怀孕后的第一个念头是:谢天谢地,总算不用再喝那药汤子了!紫玉善知道一句话叫做一入侯门深似海,殊不知这宫门比后门要残酷多了。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外人看来这是何等殊荣!世间女子皆羡慕她,却不知她心里有多苦。皇后难相处,太子待她冷漠,她的日子本来就难熬。更无奈的是她这一年来被人每日都被人耳提面命的就是怀孕、生子!想她紫玉善乃是名门贵族,学识教养并不在公主之下。公主每日都能在宫中自由往来,和朝中才干畅谈国事。东宫、六宫,哪里都少不了公主。她每日的生活就是去两仪殿回话喝汤,回东宫后房操持家务。她也不是不懂孩子的珍贵。自打她嫁给太子入宫后,才知道这后宫的女人,若是没个孩子倚靠,日子是多么恓惶。特别是后宫有许多甚至比她还年轻的嫔妃,都是伺候过皇上一次就被皇上忘记的,她们看着太子妃的眼睛不知道有多毒多恨!一样都是年轻女子,紫玉善嫁给了谦谦如玉的太子,而她们只能为一具老朽病残的身体守着名节,一辈子也逃不出去这太极宫。那比金子还宝贵的韶华啊,就在宫里一年一年不知疲倦的花开花落中,转瞬即逝了。紫玉善一面羡慕公主的自由,一面又要死死护住自己的地位 且说这两道旨意都下的急,后宫立刻为做这些准备工作而忙的人仰马翻。甘露殿、两仪殿都在为远行的人打点着衣食用度。不管是北疆还是黔州,那都是穷苦偏僻的地方,且路途遥远,山高水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论是钟氏姐妹还是皇后,只要一细想起来,就不由地心中一紧,眼泪立刻翻涌上来。有时候她们对着单子核对随行物品时,就会由一样吃食、一件衣衫联想到孩子的童年时光,时光荏苒,那时候那样小小软软地倚着母亲的宝宝已经长大成人,都即将离去,这让母亲如何能不揪心、不难过!她们在库房里有时一坐就是半天,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才惊醒过来,环顾四周,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她们亲手一样一样的打点,当母亲的只能哭肿着眼睛,强打起精神再继续劳作。 启程在即,珍也十分忙碌。她知道自己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带那么多零七八碎的女儿用品只会平添累赘。珍注重的是粮草、车马、武器是否充足,由她带去的灰鹞军是否军心稳定、人员完善。再一个,她在宫中负责事务太多,必须一件一件地脱手,交接给别人。东宫那边已经有了郑通、红枫等人辅佐,朝上还有黑水侯爷,想来问题不大。后宫中的针头线脑恐怕只能交给珏儿。这一日,珍特别叫来珏儿说话,打算跟她好好话别一番。 且说珏儿来到兆祥所时,眼睛已经红肿的成桃儿一般。珍一看就知道珏儿这些日子没少偷偷背着人哭,心中也是一叹,便拉着珏儿坐到自己旁边。 珍先是问道:“温娘娘这两日可还安好?前几日听说又病了,可惜我这实在是脱不开身,没法去探望。送去的燕窝吃了没有?我已经吩咐他们了,以后每两日就送一次,这燕窝是最滋补不过得,要经常吃着效果才能出来。” 珏儿见珍姐姐到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兰馨殿,眼泪就又要忍不住了。这珍姐姐从来都是疼她,拿她当亲妹妹一样,不跟她讲嫡庶之分。凡事兆祥所有的,兰馨阁都有。就是因为珍护着她,所以现在宫里谁还敢给温媛和她一个哑巴公主脸色看。她渐渐地那珍当主心骨一般,此刻珍突然要远行,她心中恓惶孤寂可想而知。 珍又道:“父皇命你我二人学习六宫事宜已有很长时间,珏儿蕙质兰心,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我马上要走了,没有什么不放心,只是有两句话要嘱咐你。第一,太子妃刚刚有孕,此刻最需要人来照顾。母后在我走后必然会心力不济一段时日,可能会顾不上。你千万要多多留意东宫,切勿出什么差错。第二,东宫、两仪殿、甘露殿这三大处难免人心浮动,情况特殊,你要注意着些。若是有寻衅滋事、挑拨关系、克扣惫懒等征兆,你只管把心放公正了去处理。父皇母后和轸哥都会支持你,你若用人,可以去找那丹媛为你办事。” 俗话说祸福相倚、祸福旦夕,在这宫里真是一瞬间就会倾天覆地。辕被封云王和珍被封将军的消息,让甘露殿先苦后乐,钟氏姐妹宁愿让辕去野地也不要他去打仗,那可是会尸骨无存的战场啊。而两仪殿本来是在欢喜太子妃有孕,谁知道传来公主要上前线的消息,又让皇后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东宫的太子妃终于摆脱了每日的精神折磨和药汤子,一跃成为六宫最重要的女人。可是眼下公主的远行又移开了人们对她的关注,皇后又为了让她保胎不许她协理六宫。况且她又听说皇后觉得太子妃的孩子妨了珍公主,只是皇后盼皇孙心切,才没有怎么苛待她。若是太子妃不能一举得男,那以后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受皇后的脸色呢。 在这种情形下,珏儿要主理六宫,确实是非常困难。只是六宫稳定,关乎前朝。珏儿知道,若是六宫乱了,皇上和太子都会分心,那么久很可能影响到在边疆的珍姐姐。姐姐若是在前线缚手缚脚,那岂不是大大的危险和不妙?珏儿不得出宫去陪姐姐作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好大后方,给珍姐姐一个稳定的后盾,让姐姐放心驰骋,这样才能早日得胜回来。此刻宫里再难,她也要替姐姐守护着。 珍见珏儿小小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知道她是懂得自己的,难免心疼她小小年纪却要扛起重任。珍捋了捋珏儿的头发道:“珏妹妹也快长大了。北疆的仗若是快,一两年内我必将回来,到时候我会请旨,给你指一个好婆家。若是我不能”,珍顿了一顿,还是继续道:“我已经告诉轸哥了,就算我不在,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的。” 珏猛然一惊,急忙捂住了珍的嘴。珍岂不知自己这话有不祥之兆,她轻轻移开珏的手,只是笑了笑,说道:“珏妹妹还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不说了。”她虽嘴上不说了,但是战场上的是硝烟弹雨,父皇又下令必须得胜,她这次能不能渡过去这个难关谁也不知道。这怕是她与珏妹妹最后一次在这兆祥所聊天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 辕的婚事 正在此时,辕皇子突然推门而入,珏急忙转身擦了擦眼睛。底下人拦不住,赶紧解释道:“公主,这辕皇子说有要事,奴才也不好。。。” 珍挥了挥手,下人就退出去了。 辕进了这屋,也不看珍和珏二人,只是摆出一副不低头的样子。珍也不知道他所为何事,看他这个样子,珍也不搭话,自顾自地喝了口茶,倒是他这么一来,冲淡了屋里愁云惨淡的气氛。 辕见屋中没人理他,倒是生了几分尴尬,他咳嗽了一声,道:“我有话与你说。” 珍淡淡地吹了口手中的茶水,不慌不忙地问道:“你来我这里,甘露殿的两位娘娘可同意了?” 辕梗着脖子回道:“本王的事情本王自己做主,他人无需过问。” 珍心中好笑,这辕儿就是个小燎猫子,翅膀还没长硬就敢跑来自称本王,心下便想逗逗他,道:“这么说没人知道你来我这里了?”接着又高声喝道:“来人啊!把大门给本宫关上!” 辕吓了一跳,他不禁想起小时候珍在御花园里打过他的过去。他自作主张跑来兆祥所确实没告诉母亲和姨母,这珍公主难不成敢关门打人?辕不禁紧张起来,连声问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不要乱来啊!” 珍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我兆祥所正殿,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嫡庶之分了?我倒要问问你想干什么?” 辕的气势立刻小了下去,他低下头,手背过去,吭吭哧哧地蹦出一句:“我要成亲!” 一听此话,珍挑眉跟珏儿相视一笑,像是在说这个小燎猫子居然也长大了,居然要成亲了。珍调笑道:“皇子亲事事关重大,上有父皇母后做主,下也有甘露殿的两位娘娘参与,你跑来我这里说什么?” 辕一跺脚道:“这事必须和你说----我要娶红珠为妻!” 珍这才恍然大悟辕儿为什么着急火燎地闯来兆祥所。这红珠乃是红丹的胞妹、红枫的女儿,现在谁不知道红家现在是这两位做主,而他们背后靠山就是珍公主。辕的生母、姨母和珍的关系一向冷淡,她们未必会来替辕儿说合这门亲事。而红珠这边,若是涉及到与甘露殿联姻,也一定会由其父其姐向公主请示。所以这件事说起来,关键还是在珍公主这里。眼下前朝后宫,公主是第一红人,公主若是说话,父皇没有不同意的。若是珍公主愿意成全,请父皇指婚不过是小事一桩。若是珍公主故意不放人,辕儿就无法得偿所愿。想起那天在御花园的样子,辕看似对红珠十分倾心,今天更是勇闯兆祥所、放话要娶红珠为正妻,可见辕儿的一心一意。 珍沉吟片刻,开口道:“你身为皇子,想要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可你是不是知道,这世间姻缘情分,也要讲个情投意合?且不说红珠与你是否匹配,你甘露殿是否同意。我先问你,你马上赴黔州上任,那黔地山高水远,红珠若是嫁了你,便要远离亲人,无所依靠,她可同意?她父母可同意?这门亲事若是甘露殿不同意,或是红家不同意,你又凭什么让我替你去请旨?难不成我还要帮你强娶民女不成?” 听完这一番,辕儿立刻举起三支手指,指天画地道:“我白马辕以天地为鉴,就此发誓:我与红珠姑娘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并无丝毫强迫之意!若她嫁给我,我定会好好珍惜她、守护她,此生只愿与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誓言毕,辕儿突然又一拱手,向珍施礼道:“长公主,我知道你一贯不喜欢我和我娘亲、姨母,可我终究也从来没有妨过你的事。我的亲事,于你不过是小事一件,于我,却是毕生所求。我不敢让长公主为我做什么,只求你看在我和红珠一片真心的份上,放我们去黔州就好。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今日背着我母亲姨母来到兆祥所,盼长姐成全!”说着,辕儿深深地给行了一个拜礼。 这一声长姐,叫得珍心口一颤。她突然想起来很多很多年前,辕也是住过兆祥所,和她共度过一段幼年时光的。那时候,她时不常由嬷嬷带着去看过还是小婴孩的辕。那高大的侧殿对于一个小婴孩来说实在是太过空寂了,辕的哭声在这里都带着回音。辕那时候可能是十分害怕和寂寞吧。所以当珍去看他时,他竟停止了哭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姐姐,甚至从那摇床里高高地举着小手要抱抱。嬷嬷都说,辕是盼着姐姐来看他呢。珍抱住他的时候,他还咧出一个笑脸,像是非常开心的样子。 这些事,辕是不记得了。可是珍在多年之后,猛然记起了那个可爱的婴孩,那个全心全意盼着她来,在她怀里发出笑声的宝宝。 珍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封王的青年,试图再找到一分那个婴孩的影子。她终是放弃了,开口道:“云王你回去吧。这事我应许你了。你自当求你母亲开始准备六礼事宜,不日父皇便会许你旨意。” 这一喜讯果然让辕喜上眉梢,他惊喜地抬起头,似是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简单地成了!他掩饰不住满脸的开心,又草草一抱拳道:“谢长公主成全!”,便心满意足离开了。 珍像是也被辕的开心传染了,眉眼中也带了几分欣慰。珏有些不解地看着珍,珍回过神来,知道珏想问些什么,便叹了口气道:“辕终究也是咱们一父同生的兄弟。这些年我作为长姐也没有好好照顾过他,他要远行了,我心中也是。。。”说到这里,屋里的气氛又一下沉了下来,珍看着珏的眼睛又黯淡了,知道珏是伤心长姐也要离开这兆祥所了,便赶紧换了个口气道:“这辕到底还是咱们白马家的孩子,你看他对红珠重情重义,为了红珠甚至敢来求我,可见他对红珠也是一片真心。想来红珠跟着他,也不会受苦。以后啊,我也要把你嫁给这样的对你好的男子,知道吗?” 珏见珍又把话题转回到她的亲事上,又羞红了脸,假装没听到一样转过脸去了。 珍悄悄地吁了口气,太极宫里再没有任何让她牵挂的事,她最终可以轻装上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挑衅灰鹞军 且说皇上分配给珍公主的灰鹞军在大楚算不上一等一的队伍。论精兵强将,灰鹞军比不上火燕军身经百战,战绩辉煌。若论装备优势,灰鹞又比不上黑水军剑利马壮,火器操作熟练。但是灰鹞军建制完整,兵种充实,从□□手到骑兵再到步兵,人数就占优势。再加上灰鹞军补给充分,牛马车不少、民兵劳役众多,后勤保障能跟上。这也是皇上把灰鹞军拨给公主的一大原因:在皇上心里,燕国始终是蛮夷,拼的不过是一股气力。公主也不要和蛮夷硬拼,反正我大楚兵马众多,粮仓沿路供应,就是拖也能拖赢了。公主带兵,主要是为了鼓舞前线士气,代表皇室亲临战场而已,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所以公主万万并不用像以前的皇帝那样御驾亲征,只要被灰鹞军层层保护住,再完整无缺地得胜回京便好。这是皇上希望的最好的结果。不过战场上水火无情,也许一只小弓箭、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兵都可以伤害到公主。皇上自从封了公主为抚远将军,心中也是日夜担惊受怕,时时噩梦到公主一身血泊躺在冰天雪地之中,经常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皇上心中虽再三不舍,可是祖宗家业,白马的江山需要有人守护,不能让一代代白马氏拼命打下来的北疆任意为燕国鱼肉。自己此刻病重已不能前行,甚至还要靠金丸续命,这番重任只好交给下白马氏的下一辈中最杰出的珍公主,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公主见启程在即,想着还是去会会灰鹞军的将士为好。自己年纪轻轻又是以公主的身份入主灰鹞军,怕是难以服众。前些日子,灰鹞军的主将成恕曾在紫宸殿拜见过皇上、太子和公主。这成恕一贯以秉节持重闻名,在他治下的灰鹞军,也是不冒尖、不掉队,虽没有大功,也没有大错,一直稳稳持持地做事。就是在这次铲除红族的风暴中,东宫打掉了不少军中贪污、吃空饷、人浮于事的蛀虫,而灰鹞军也是没有受到牵连,可见成恕的治军理念。 公主在紫宸殿见到成恕,他自然是恭恭敬敬地接受皇上的旨意,对公主即将率领灰鹞并无一丝怀疑或是不满。公主见他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甚是不懂他何以成为一军主帅、统领几万士兵?公主在见过成恕后,仔细研究过灰鹞军才发现:灰鹞果然自成一系。这成恕或许打仗才能不行,可却是个知人善用、热枕慷慨之人。看过灰鹞军的战报不难发现,成恕手下果然有几个骁勇善战的勇士。他们自一贫如洗、赤手空拳的时候就跟随成恕,用自己的战绩为成恕搭起来步步高台。而成恕也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的兄弟,与他们平分朝廷的赏赐,让他们的家人衣食无忧不说,还为他们请来功名利禄,从此改变了他们贩夫走卒的地位,一跃成为朝廷的武将功臣,这等光耀门楣、封妻荫子的光荣对于这些江湖小兄弟是何等重要!所以,他们无一不对成恕忠心耿耿、敬爱有加。公主明白,成恕也许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可是他手下的几个散漫惯了的刺头必须压制住,不然指挥灰鹞军时不能令行禁止,有辱皇室颜面不说,还会造成不可估计的严重后果。珍拿定主意,私访灰鹞军。 这一日,珍白衫小帽作男装打扮,带着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来到了成恕府上。只见成府大门洞开,来来往往的习武之人川流不息。门口也没有个门房负责通报的,不论是甲胄在身的军官,还是提刀拿枪的江湖人士,都毫不忌讳地大步而进,仿佛成府就是一普通武馆而已。珍的手下难免紧张道:“这地方龙蛇混杂,哪里还有一点朝廷大员府邸的样子。公主小心,不如我们通报了再进吧。” 珍倒是笑道:”你通报给谁?难不成让本宫在这门口大喊一声不成?” 手下赶忙道歉道:“属下糊涂,还请公主恕罪。” 珍问道:“那成恕现在不在府中吧?” 手下回道:“属下已事先打探过了,成大人此刻在东宫议事,一时半刻回不来。” 珍颔首道:“这灰鹞军中只有成恕见过本宫,若成恕在此,本宫还真不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下,便带着手下直趟趟地走进了灰鹞军的大本营----成府。 珍上下一打量成府,只见院中房屋式样简单陈旧,也无多少花草、树木点缀。进了府内,直直地走进一处操练场。这操练场自然是无法和她的骑射场媲美。只见黄沙铺地,旁边摞着石锁、靶子,场边摆放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那些兵器看着虽旧,可也打磨的闪闪发光,看来是经常有人操弄。此时不过是刚刚开春时节,哪怕是白天也还是有些凉,可这操练场上百个个精壮的汉子却不畏寒意,一个个短衫小褂,龙腾虎跃地练习着各种兵器,甚至练得满头大汗,一股子热血的劲头让人忘记了料峭春寒。 珍和几个手下一身白衣飘然而至,其相貌风度,实在和这成府来往的人不一样,不由地惹人侧目起来。成府的家将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家伙事儿,打量起来这位不速之客。 珍见已成功吸引众人目光,便开始故作姿态,抽出一条帕子,按了按鼻子,似是讨厌谁身上的臭味似的,又四顾无人问道:“你们这,谁负责啊?” 一个满身腱子肉、苒长二尺的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这白衣小哥一番,粗声粗气地回道:“你是何人?来成府何事?” “哼。”珍不屑地出了声气,以更加刻薄地眼神回看这男子,挑着眉道:“圣上有命,令你们灰鹞辅助公主和火燕军,上阵杀敌,守护国境。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行不行啊,别都是一群草包,拖累了公主和火燕,有辱了我们大楚的名声!” 珍的手下不禁偷偷地笑了笑,若是讲故意气人,珍公主怕真是个中好手啊。 这话一出,场上热血的汉子哪个不被激到!这腱子肉的汉子更是气到结巴,笨嘴拙舌回道:“你、你这家伙是打哪、哪儿冒出来的!竟敢跑到成府来撒、撒野!是不是找揍!” 底下人一片赞同道:“好!”“揍他个姥姥的!”“教他小子学规矩!” 珍的侍卫一下紧张起来了,这操练场上有上百武人,人手一把兵器,若是哪个莽汉伤到公主可怎么好!霎时间,他们也摆开了阵势,将公主包围在中间,手中的刀悄悄地弹开了鞘,如果有人不识抬举,那他们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这时,旁边一位看似稳重些的男子拨开众人,向前一拱手道:“公子莫见怪。我这德弟是个粗人,唐突了公子还请见谅。” 那刚刚结巴的德弟急了,忙道:“冠哥你何须向他陪不是?让俺老张的拳头说话!” 且说这个冠哥却看出了一些门道:这成府是有名的高手如云、龙盘虎踞,这小哥却敢带着几个人来挑衅。看他气度不凡,手下人也是显得一脸精明强干的样子,想来也是个有来头的人。他便按下张德,道:“成大人经常说来者是客,来到成府,成府自然要敬客。还不知道公子来自何处?尊姓大名?所为何事?” 珍也懒得答话,只是用下巴点指手里的一块大内金牌。 宫里来的?冠哥还未来得及思索明白,那张德却先口快地贬低道:“怨不得这般作怪,你不会是个没玩意儿的公公吧?” 这话一出,惹得周围一阵嘿嘿哈哈哄笑,那冠哥也来不及阻止张德,只由得大家对白衣小哥指指点点的。那些大内的侍卫那容得这般污蔑公主,一个个登时涨红了脸,正欲抽出刀剑大干一场。 珍这时也不多说。只见她将金牌收回,转瞬便从袖中直甩出一条软鞭!那鞭快犹如闪电,来去无踪,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正打在那张德的眉心之中,登时就在他双眼之中留下了一条红痕 “你!!”张德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回过神来便急了眼,即刻就挥舞起两个鉢大的拳头,就要开打! 冠哥急忙拦住他,换了个不满地口气道:“这位公子,我德弟虽有不妥,但公子故意暗器伤人,是以为我成府没人了吗!” 珍此时还是十分不以为然道:“呵,我今日看在成恕的面子上,给他添一只眼,以后罩子放亮点,别有眼不识泰山。你们成府若都是这般货色,我还真看不大起。你们也趁早别去北疆了,免得碍手碍脚、丢人现眼!” 见这个年轻人又直呼成大人名讳,又如此嚣张气人,这下连冠哥都忍不住了,周围一众兄弟更是气的将牙咬的咯咯作响,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即刻出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冠哥勉强道:“看来公子是寻衅而来,那咱们也别客气,让外人也知道知道灰鹞成将的厉害!” 珍见自己成功地激得他们士气高涨,心下十分满意。她此行的目的有三。第一,自然是树立自己在灰鹞军的威信,免得成恕及其家将能架空自己。第二,要证实灰鹞军是否有一个向心力,若是一团散沙、人心不齐,这种军队不但没有杀伤力,反而会妨碍友军。第三,自然是要看看灰鹞军实力如何,是不是有上阵杀敌的本事。这三点,若一军主帅不能心中有数,也就无法驾驭这一支队伍,使之发挥最大的威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 骑射比试 被上百个武者围着,气氛又是如此敌对,珍带出来的侍卫不免开始有些紧张。但见公主仍然闲庭信步,十分放松。珍看了看左右,便道:“若是你们一个个上呢,我还真没有那个闲工夫。既然你们灰鹞军要上前线,骑射技术自然是娴熟的。你们中间谁敢来和我比试比试?若我输了,我自当向你们成大人、灰鹞军赔礼道歉。若我赢了,你们一个个七尺高的汉子怎么说?” 这战书一下,冠哥立刻斩钉截铁道:“若我们输了,公子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可若是我们赢了,还请公子履行诺言!” 珍看了看其他人,问道:”其他人没有异议?“ 张德早就迫不及待了,他上前一步说:“成大人不在,大家都听冠哥的。冠哥,我要和这小白脸比划比划!” 这冠哥果然是头目一枚,周围的人都争先恐后向他报名。有的喊着:“冠哥!派我去!”有的喊:“冠哥!我才是骑射第一!” 冠哥思忖一番,这白衣小哥来者不善,又涉及到灰鹞军和成大人的荣誉,此事不可轻视。张德武功超群,有弯弓射雕之能,第一战不妨就派他出马。想到这里,他颔首道:“德弟对射艺颇有心得,不妨你和公子交手交手。” “谢冠哥!”张德听到自己被点名,心中十分激动,他又大喊一声:“小的们,树箭靶!” 一声令下,周围人立刻井然有序地安置起来,有的人去扶靶子,有的人拿来弓箭,立刻场中空出了一块,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靶场。 珍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灰鹞军也算是些行动力。一名侍卫给她递上公主御用弓箭,旁边的冠哥看到了,不由地心中一动,这白衣小哥看来是有备而来啊。看那弓箭,火漆鎏金,十分奢华,但弓身已旧,弓弦却新,说明这弓经常被人使用。再看小哥一搭一拉,都是架势满满,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弄不好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哥是一个弓箭高手? 说话间,靶子已经竖起来了。张德看了对手一眼,只见珍把弓箭一低,让张德先发箭。俗话说先发制人,特别是射箭比赛,后射的人难免心里上会被前一个人的成绩所影响。所以后射的经常会发挥不好。这白衣小哥倒是十分自满啊,敢在满是武人的成府让人先发。 张德也不多说,他一只手举起一张需要两个小厮才能抬起的三百斤巨弓,另一支手摸来一支木箭,搭在弦上。双臂发力,筋肉迸出,将巨弓拉个满月圆!只听嘭地一声弓响,张德的箭携裹着巨大的气流射出了! 众人还来不及叫好,突然另一支利箭也嗖地一声飞出了!冠哥、张德等定睛一看,这正是白衣小哥的箭!这支箭极为夺目,箭头呈金色,箭尾带着黑白两色羽翎,射出后速度极其迅猛!在场的人只听刺啦一声,那金箭竟贯穿了透张德的木箭,然后呯地一下,直中红心! 围观的武人无不心中一震:这白衣小哥的功力竟是出神入化了!他射出的弓箭能在劈开张德的重箭后,还稳中靶心,这是何等的准头、力度!习武的人都懂,要想达到这等修为,一要天资极高,二要起码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练习,二者缺一不可!没想到这白衣小哥竟深藏不露,刚刚竟是小看他了! 那张德也是目瞪口呆,论射艺,他也算一等一的高手,今日竟是第一次知道在射艺里,竟有这种天壤之别!像张德这般武人,若是能十射九中,就已经是技艺精湛了。只是像珍公主这等天赋异禀的高手,射一箭也是如同对弈一般,必将全身精气神凝结于利箭。一旦发出,这箭犹如自己的化身,极速前进,一发必中,必将攻破敌人的气势,使其铩羽而归!张德一时说不出话,只是呆呆看着这轻松取胜的白衣小哥。 珍吩咐手下将她的金箭捡回来,又问道:“还有哪个想来比试比试?” 众人一时无人敢应。他们皆是习武之人,将武技看做安身立命的本钱。这小哥的射艺神乎其神,连张德都应付不来,那谁又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白面公子如此羞辱呢? 珍见无人响应,便道:“射箭你们不行,不妨咱们来比比骑术。你们灰鹞军也算南征北战过,翻身上马背总会吧?” 冠哥此时强打精神回道:“公子若要比试骑术,不知是否带了自己的马匹过来呢?” 珍背过手道:“我若是用自己的宝马,岂不是欺负你们?今日就用你成府的马匹比试。” 冠哥一听此话,觉着不妥,道:“公子也像是擅长骑术的人。殊不知骑术最讲究人马合一,马通人性?我成府都是战马,性子最烈,生人都近不了身的,更别说骑着比试了。” 珍轻蔑一笑,也不答话。旁边的手下硬气地回道:“我家主子不同常人,别说一匹马,就是一只狼、一只虎,也照样乖乖听我主子的话,我家主子让干嘛就干嘛。” 这句话又让成府众人不服了起来,纷纷吵嚷着要让白衣小哥见个真章,冠哥也想看看这小哥是不是真有说的那么厉害,便低声做了些吩咐。不多时,便有人牵来了十匹高头大马,一字在珍面前排开。 这十匹大马被人勉强拉来,一个个甩头撂蹶子,不听话的很。冠哥笑道;“公子请看。这是我成府最好的十匹战马,都上过战场见过烽烟人血,胆子比狼大,性子比虎还野。就是我成府内,也不是人人都能骑的上去,只有真勇士真骑手才能驾驭它们。” 珍打眼一看,心中明白这冠哥是要试她一试。“有点意思”,她微笑道,然后慢慢地踱步到这十匹马跟前,伸出手去摸十匹大马的鼻梁。 “小心手!”张德忍不住高声提醒她,怕她的手被烈马咬到。这张德虽是个莽汉,但也是个好心人。即便他落败了,他也不会耍招数,藏着掖着故意让对手吃亏。 珍宛然一笑,并不在意。只见她纤纤玉手所抚之处,十匹战马似受到什么魔力吸引一般,无一不为之拜服。从第一匹开始,只要她伸出手去,那战马必定自行半跪在地,低下头去,似是不敢承受她抚摸的福泽似的。扑通扑通十声,十匹铁血战马依次跪拜于这白衣小哥面前,那刚刚还瞪圆的不高兴的大眼睛里满是温顺和服从,连它们的尾巴都小幅度地摆甩起来,像是见到了白衣小哥,就得到了多大福分一般。 珍来到最后一匹马身边,仔细看了看它。这片枣红大马身上伤疤最多,也最瘦弱,但是眼睛却更为明亮,似有不息的火焰一般。珍轻声道:“你受苦了。今日我就选你吧。” 那枣红大马兴奋地打了个鼻响,四肢立刻都蜷起来,乖乖地跪好,就等着公主骑上来。冠哥不由地称奇,这枣红大马是成府一等一的烈马,在战场上和敌方撕咬过的,今日居然在这白衣小哥手下如此乖巧!冠哥道:“公子若是想试骑这匹大马,待我等取来马鞍也不迟。“李德也道:”就是,不然这光溜溜的马背你如何能骑的上去!” 珍抚了抚了枣红大马,道:“好孩子定不会摔了我,是不是?” 这下,不止枣红马,其他九匹都争相嘶鸣起来,像是给她表忠心似的,急不可待地想来到她身边。众人不明白这是为何,只能瞪大眼睛看着。 珍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来吧!”接着,她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用手拍了拍枣红马的脖子,道:“起。” 这枣红马竟像能听懂人话似的,稳稳地起身。珍又将手一抬,对其他跪着的马也下一令道:“行”。枣红马便不疾不徐地走到最前方,其他九匹自动地形成两列,拱卫在枣红马两侧,但是绝不敢与枣红马并肩。众人实在是大为惊奇,因为这这个方位变化的过程中,马儿们除了白衣小哥,眼里简直没有别人了。马儿们甚至不吝拱开往日仔细喂养它们的灰鹞将士,就为了在人群中能挤开一条为这白衣小哥能行进的宽敞道路。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九匹马自动地站好自己的位置,完全没有一丝混乱和抢夺。而它们的位置,就跟平日里它们在马群里的地位完全一致。这白衣小哥虽然从来没有来过成府,但是一眼就可以定准枣红马为马王,言谈之中就驯服了马王和这九匹战马中的佼佼者,他难道有什么法术不成? 正当大家啧啧称奇的时候,成府家将们突然在人群中闪出一条道,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走了上来,珍定睛一看:这不是成恕吗! 且说成恕结束了东宫的召见,刚刚进了府门,便听到操练上一片骚动,连往常最稳重的冠哥都凑热闹去了。他生怕临行之际又出什么事,赶忙过去查看。待他来到场中心,只见一白衣公子正在众人的拥簇下,神采飞扬地骑在灰鹞军最烈的战马上。逆着阳光,成恕匆匆向上望去,心中就大惊失色,这白衣公子莫不是刚刚在东宫和他对谈过太子!白衣少年有着几乎和太子一样的侧脸,只是神态更加高视阔步、不可一世,在那枣红战马上显得犹如天神降临一般!成恕再一定神,待看清了马上贵人的脸,忙五体伏地跪下高呼:“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成恕接驾来迟,还望长公主恕罪!” 成恕这一请安,在场的众将也惊了,这位前来挑衅的白衣小哥竟是当今圣上、太子最倚重的长公主?就是他们灰鹞军的最高统帅白马珍吗?他们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才好,张德还傻傻地说:“啊?她公主,不是太、”说到这里,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把那个“监”字给憋回去了。想了想不对,又急忙捂住自己的脑袋,跪下改口称呼:“公主吉祥!”这一下众人才反应过来,在冠哥的带领下,齐齐地跪下山呼:“公主千岁金安!” 场上此时站着的,只有剩下这十匹战马和珍的手下几人。珍看着满场的武将跪倒一片,心下知道将他们收服的差不多了,便道:“成卿糊涂,此刻还称本帅为公主。本帅是圣上亲封的抚远将军,是要和汝等并肩杀敌的战友。在本帅心中,早把灰鹞军当作是本宫的同袍,还望众将能与本宫同仇敌忾,上阵杀敌!” 这番话说的底下众人心中一热,没想到公主这般爱兵如子、深明大义,他们不由地集体高呼:“与子同袍,同仇敌忾!”一时间,操练上众志成城,似有破敌万千的气势! 成恕到底是朝臣,此刻还是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公主,啊不,真元将军今日轻装出行,不知是有何吩咐?” 珍点点头道:“成恕你治军不错,但本帅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成恕回道:“将军若不嫌弃,请移驾至后院,那里清净些,将军也可稍稍休息。” 珍颔首道:“正合本帅心意。你前边引路。”她正欲打马前行,突然又一夹住马肚,调转回来,面对着满场的将士,开口问道:“灰鹞军的诸位和本帅的赌约可还作数?” 冠哥和张德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公主所为何意。张德先开口回道:“自然作数,俺老张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冠哥也赶紧接口道:“将军请明示,灰鹞众将自当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 公主严肃道:“本帅既然赢了赌约,别无所求,只有一事系于本帅心头:灰鹞众人,当忠君爱国,报效朝廷,驱除鞑虏,护我北境,守我人民。大楚千秋万代,国泰民安全依赖在各位身上!望各位切勿遗忘!” 公主字字恳切,正砸在这帮铁血的汉子心上。冠哥张德等人,本就是为了报效国家才加入军队,每个人身上都留着滚滚热血,心中都有匡扶天下的愿望。像他们这种人,能让他们服的是只有那种有本事、有胸怀的统帅,本来开始他们对公主来统领灰鹞军都十分的不满。特别外面有别人耻笑他们都是娘娘军,是伺候小姑娘玩的假太监。张德为了这些难听的话不知跟人起了多少冲突,可是成大人说了这是圣意,不可更改,他们也无可奈何,之后便连门都不大出了,日日聚集在操练场上打发时间。可是今日他们见到公主真身,那真是令人精神一振。公主神技加身不说,且气度凌云,胸怀天下和黎民百姓,这等大将之风,众人见后无不敬服,心甘情愿为公主所驱使,奔赴战场,死而后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蔓蔓 成府的后院是前场的风格截然不同。这后院中的房屋皆是青砖灰瓦,十分典雅清净。院子还分出许多花圃,正是春来吐嫩芽的时候,满园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此时一名少女正在花圃中打理杂枝和枯叶,她只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抬头一看,只见成府众人正簇拥一队人马走来,为首的枣红马上坐着一位极为风朗神俊的白衣公子。高高的日头直直地打在他们的身上,其他人的面孔皆模糊了,只有这位少年郎被阳光衬托着更加神武威风,他像是被上天选中的一般,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光芒万丈。 成恕等引导着珍来到后院,道:“珍帅,这里是末将家眷所居之地。若您不嫌弃,请在这里歇息片刻。” 珍点点头,也不等枣红马跪下或是他人服侍,自己一个漂亮地偏腿,就下了马。她整了整衣服,吩咐众人道:“既是成卿家眷所居之处,你们就不要再跟了。免得打扰到。” 众人喏喏退开,偏那枣红大马又甩头又甩尾,似是不想离开之意。珍笑了笑,又抚了抚枣红马道:“你且先跟着他们回去,我自会再去接你。”那枣红马竟乖乖地带着其他九匹马一跪拜,也不用人来牵,就跟着下人乖乖地走了。 不知道这白衣少年时何等来头,就连爹爹、冠叔叔也是这般奉茶伺候。蔓蔓心中想着,再看那白衣公子,真是鲜衣怒马绝世少年郎,蔓蔓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此刻成恕看到了少女,便招呼道:“蔓蔓,过来给珍帅问安。” 蔓蔓不由地脸一红,想着自己正灰头土脸的,如何见贵客?她只好轻声轻气地来到珍面前,双手叠在左腰侧,屈膝给珍道了声“万福”。 珍打量了一番蔓蔓,见她不沾粉黛,却清秀脱俗,想不到这粗犷野蛮的成府却能养出这般温柔如水的女儿家。珍心下一叹,据说成恕早年丧妻,就没有再续娶,全凭自己把女儿拉扯的出水芙蓉一般,真是不容易。于是她便微笑地问道:“刚刚远远地见到令媛正在清理花圃,这里可都是蔓蔓姑娘种植的花草?” 蔓蔓没想到白衣公子眼神这么好,正看到她操劳的样子,脸色的红色更加了几分,忙把手藏在袖子里,然后轻轻地吐了个“是”字。 珍四下环顾一番,见院中花圃整整齐齐,已是一片芳华草芽争放的美景,不由地赞道:“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蔓蔓姑娘的院子绝胜烟柳满皇都。”说罢,她又仔细看了看院中的枝桠,心中一动,又追问道:“这可是接骨草?” 成恕忙答道:”小女喜爱医药之道,闲来无事便种几支花药解闷,没想到珍帅见多识广,一下就看出来了。“ 珍看着蔓蔓问道:”果然与众不同。不知蔓蔓姑娘可还种有其他药材呢?“ 蔓蔓不敢头看人,回道:”这院子里还有五丹皮、白花丹、半边莲等等。“ 珍一听便知道蔓蔓的心意。这园子里的药材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良药,定是蔓蔓为了照顾父亲和成府众将所准备。这成府满是粗糙的汉子,缺了个细心的女人能穿针引线,难为蔓蔓小小年纪就要女代母职,担起这副打理家计的重任。 成恕道:“珍帅请里头坐,蔓蔓来奉茶。” 珍被带进了后院的正房中,看家具陈设都十分整洁,知道都是蔓蔓劳作的结果。即便这成恕也给配了个把粗使的丫鬟老妈,可这些家务始终不该是一个如花的少女该操心的。像蔓蔓这个年纪,该尽情地享受青春的光华,锦衣玉食地娇养着,而不是终日在后院做这些,珍免不得有些心疼蔓蔓。 带蔓蔓奉上茶来,珍注意到蔓蔓已清洗过双手,露出了葱管一般的手指。只是那指甲上没有描绘任何蔻丹,想来怕是劳作操持的时候怕划掉了颜色,反而就干脆不画了。蔓蔓见珍帅看了一下她的手,面皮不禁又涨红了。蔓蔓就怕这白衣公子嫌弃她刚刚一双沾满泥土的手来奉茶不干净,所以在烹茶时特别将双手、特别是指缝间刷了又刷。 没想到珍只说了一声“多劳了”,便捧起了饮了一口,道:“好花茶,可是金银花?” 蔓蔓退下几步,低低地回道:“是。今日外面日头大,金银花有清热的功效,想来饮用时极好的。” 珍微笑道:“不错。成恕你治家治军都井井有条,堪称楷模啊。” 成恕忙站起来回道:“珍帅谬赞。末将及灰鹞军理应为圣上、大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蔓蔓见爹爹和公子开始谈起军务大事,便要退出去。珍忙拦到:“蔓蔓姑娘留步。” 蔓蔓和成恕不知珍帅有何吩咐,便好奇地看着她。珍略一思忖,道:“灰鹞军即将开拔直北疆,成卿总不能带着蔓蔓姑娘去吧?与其让蔓蔓姑娘孤身一人留在成府,不如本帅请旨圣上,将蔓蔓姑娘带入太极宫。宫里自然有人好好照顾蔓蔓姑娘,不至于让成卿担心。蔓蔓姑娘喜爱医药,也可师从太医院御医。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成恕和蔓蔓心中皆是一惊,想不到珍帅如此热心慷慨。成恕自然知道公主在后宫的实力,若是有公主开口,蔓蔓进宫可为女官,有人照料不说,还可以借此学习女红、礼仪等,自然是再好不过得。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每日让她在五大三粗的军人中出入也不是个事。自己没有本事能□□出来一个高贵的淑女,若能得公主赏识,蔓蔓能进宫,她的人生也会就此改写了,成恕是再希望不过得了。而之于蔓蔓,她没想到这白衣公子竟是来自那遥不可及的太极宫,而且在宫里也十分有地位!这等贵人竟垂青于自己,蔓蔓心中不由地一阵惶恐,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受此殊荣。 珍见二人不反对,便道:“开拔在即,不日宫里就会派人来接蔓蔓姑娘。成卿不必担心,宫里一切有本帅做主。定会不叫蔓蔓受苦。”她转向蔓蔓道:“这一院子的药材到时候自然有人来照料,你可以放心。若是你不喜欢宫里的生活,也可返回家中,本帅会交代宫中人不可阻拦。” 成恕和蔓蔓见珍帅主意已定,便忙向珍拜谢。珍道:“圣上教导,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今圣上爱民如子,本帅自当遵循圣训。本帅今日看来,灰鹞军众志成城,团结一致。成府有虎狼之将,猛士济济。成卿克己守职,惜才用才,乃是众臣楷模。你既要奔赴前线,朝廷自然应解你后顾之忧,照拂你的家眷。你只需记得,大楚好,灰鹞军才能好。灰鹞军好,你成府才能好。” 成恕和蔓蔓闻此,更是跪下叩首道:“成府上下自当谨记珍帅教导,刻骨铭心。灰鹞军当上阵杀敌,为我大楚至死方休。” 珍见成恕和蔓蔓都听懂了自己的话,便满意地道:“快请起身吧。”又啜了一口茶,看了蔓蔓一眼,道:“果然是极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兆祥所表心志 时间过得飞快,太极宫送走了云王和云王妃,迎来了成蔓蔓。珍整理、清点灰鹞军军备的工作也结束了,启程的日子就在明日了。 这日晚间,轸太子又来到了兆祥所。自从他被封东宫后,他就再没有回到过这里。兆祥所中,有他和珍、元暮的过往岁月,他们曾经在这里读书、赏花、品茶好不快活。后来不知道怎么,时间似乎把一切都改变了,静谧的兆祥所也被卷入了谋杀和阴谋,他也从一片丹青书画中改头换面去玩弄手段、搅动风云了。元暮走了,珍现在也要走了。兆祥所疏于打理,他过去临窗而摹的竹林因无人浇灌,呈现一片枯黄。这个时节本应该结满果实、在空气中发出甜丝丝香气的杏林也长的歪七扭八,只有几个极小极靑的果子,孤零零地挂着。 轸走进西殿,见珍正在打发宫人将自己贴身物件一律收起来。珍这几天日夜忙碌,眼睛都熬红了,看见太子进来,也只是招呼了一声,便继续指挥下人收拾着。 轸不忍心道:“你何苦忙这个劳什子呢,还不如好好养养精神。横竖有一后宫的人替你忙活呢。” 珍顿了一下,道:“我何尝不知。只是我走后,母亲必会亲自来为我收拾,到时候让她看到我这些旧物,岂不是平白让她伤心?” 轸也无语,静默片刻道:“此去北疆,可是会去元暮哥哥所驻的焉支山?” 珍知道轸想说什么,便安慰道:“若是幸运,也许会越过焉支山也未可知。” 轸叹了口气,道:“白马氏为开疆辟土奋战数代,也不过是将那燕人驱逐至焉支山。这么些年来,我大楚和燕族在焉支山不停拉锯反复,才勉强守住焉支山南坡而已。火燕军和元暮去了那些年,深陷混战不得回来,你这一去。。。不如我。。” 珍闻此,忙打断太子道:“哥哥爱护之心,珍儿如何能不知?哥哥现在执掌东宫,是未来的帝王,切勿因为一时不忍,损了我大楚千秋万代的基业啊!这焉支山于我白马氏犹如痈瘤一般,一日不清除,一日便会成为我大楚的致命之患啊!”说到此处,珍儿强忍眼泪道:“珍儿是太子的胞妹,元暮和火燕军是朝廷的臣子,吾等为大楚赴汤蹈火,并无任何遗憾。若珍儿此去有任何万一,望哥哥也要谨记白马祖训,一城一池也不要退让。万里河山万姓民,只靠王师血染成啊!” 珍公主和太子不一样。太子性情温和柔软,向来主和不主战,这就是为什么皇上在给太子挑选辅臣时大费脑筋的缘故。轸本来就反对将珍派去北疆,所以如果珍在北疆不幸被擒,轸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的妹妹赎回来。而珍知道北疆对于大楚是何等重要,她也多多少少猜度到了皇上赏赐她长生不老金丸的矛盾心思。身为大楚的公主,若是战胜了燕人,平息了北疆的战乱,这对于楚国人民是何等的振奋人心,军民的士气都会为之一震。可若是被燕人俘虏,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和皇室的荣誉,她恐怕唯有以死谢罪。长生不老药再有威力,可怎么能将一具冰冷残缺的尸体变化回鲜活完整的公主呢?尽管公主此去北疆,皇上、皇后、太子和众人心中各有自己的考量和不忍,可是真正奔赴沙场的、正面生死的只有珍一人啊。 哦,不对,还有元暮。轸想到,元暮驻守焉支山已经有几年了?中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这次珍又要去了。焉支山犹如一个张开大嘴的野兽,将轸身边人一个个吞噬进无尽的黑暗当中,而他除了等着什么也做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拜别父母 出征的日子到了。整齐装备的灰鹞大军集结在太极宫外,成恕、冠哥等翘首企盼,只等珍公主上马号令启程。明晃晃的太阳下,无数兵士的手持的长矛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战旗飞扬,在场的有上万人,满场都是一片萧杀肃静之气。 公主身披战袍,头戴钢盔走了出来。在她背后,还有病重蹒跚的皇上、泣不成声的皇后,脸色苍白的太子以及已挺起大肚子的太子妃。珍看了看自己的家人,心中实在有万般不舍。皇室人丁不旺,朝中人才缺乏,自己分身乏术,不能承欢膝下,襄助兄长,想到此处,珍也是心焦如焚。 白马皇族将珍送至城门口,珍看着不过走了几步路就已气虚喘喘的老父,只能强压下泪水。她噗通一声跪下道:“父皇母后,珍儿去了。此行定不负众望,护我疆土,抗击外敌。”珍此时声中已带哽咽,她将手聚过头顶,合并在前,行了一个大礼,又继续道:“珍儿不孝,不能在床前尽孝,只愿父皇母后万福金安,大楚一轨同风、长治久安!”说完,珍将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随即站起身来,翻身上马。她头也不回地号令一声“启程”,鼓号齐鸣,万兵攒动。太极宫门口的人只望着将士们拥簇着珍公主一点点地走了。走的更远了,只见到大军尾后搅起漫天尘土,他们再也看不到公主了。 “珍儿啊!”皇后终是撑不住,撕心裂肺地一声叫了出来。太子和太子妃急忙扶住皇后,皇后已哭的几乎昏厥过去。太子忙吩咐知了道:“快回两仪殿,传太医速来!”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抬来轿辇,扶了皇上上轿。太子又转身来看皇上,只见皇上却依旧睁大着眼睛看向公主离去的方向。 太子轻轻地劝道:“父皇,回宫吧。” 皇上几乎完全倚靠着李德才能站立着,他双唇哆哆嗦嗦地问:“珍儿可走远了?” 太子心下一沉,难道父皇已经看不见了吗?他回道:“走远了。看不见了。” 可怜皇上为了给女儿送行,拖着病残的躯体已经咬牙坚持到了现在。由于药石侵蚀,他眼前已是一片模糊,视力不行,早就不能自主行事了。他听到了珍儿的道白,眼中却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珍儿红色的披风一点点地变小了,不见了。当听到太子告诉他,女儿已经走远了,皇上宛如登时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一口气就散了,顺着李德就要滑到地上。四下的人一片慌张,太子和李德急忙顶起皇上,喊着:“皇上!皇上!太医!快回紫宸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 漫漫征途 且说京城距离北疆路途遥远且崎岖,公主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难免吃了一些苦。路上并没有锦衣玉食,高床暖枕,有的只是粗糙的干粮,和简陋的营帐,别说公主这般一直在太极宫里娇生贵养,就是一般人也忍不住会抱怨两声。珍知道,这时候自己必须得咬牙扛住了。灰鹞军众人草莽出身,早已将这般辛劳生活习以为常了,自己若是此时因行军生活而怨声载道,不仅给人耻笑,更会打散军心。仗还没打,军心怎么能散?珍发誓一定要将灰鹞军神神气气地带到北疆,让那燕族的蛮人看看什么叫做天降神兵,什么叫做势不可挡! 白天珍公主要快马加鞭的行军,晚上还要汇总军情和议事。若是不把这挑嘴的毛病改掉,还没到北疆呢,恐怕就要那金丸续命了。珍告诉自己,每一块吃下去的干粮都会融入血液,化为气力。想打赢这场仗,没有力气怎么行?她像吃药一样,和着成恕给她找来的牛乳,一块一块地吞下去那些甚至还没有挑干净稗子的军粮。也许是粗粮养人,在如此风尘仆仆的路程中,珍公主虽然清瘦了一点,但精神并没有垮下去,反而是每天神采奕奕地带领这队伍前进。这一点成恕看着,心里也是十分佩服。想来珍公主不过比蔓蔓大几岁而已,却已经有这般吃苦耐劳的大将之风,作为一个皇室女儿出身,这番风骨实在是难得。其实成恕心中还有几分不安,毕竟他受皇上、太子双重托付,一定要照顾好公主。现在看来,公主已经迅速掌握了灰鹞军的核心,她下令行军的速度不能放松,每晚的军情不能不议。公主雷厉风行,下面也是行动方正,整个队伍来不得一点迟疑和矫情。除了一点点可怜的牛乳,成恕也找不到再有特别对待这位太极宫里金枝玉叶的地方了。 珍这么一路向北走着,从皇城出来时的春衫也慢慢换上了冬袍,路上的景致也从春满大地、郁郁葱葱渐渐变成了偶生荆棘的黄沙之地。越走,风沙越强,人烟越少,珍和灰鹞军知道,焉支山马上就要到了。 这一日,公主的大军终于踏入了陇西道。这陇西道虽土地不肥沃,人口不众多,但却是占了大楚一大片领土。且陇西与燕国接壤,有着大楚最长的国境线。若燕国大军突破陇西,那么他们就可以长驱直下,先取河套,再拿京城。有此可见,陇西是不得不守的重要区域,若陇西失守,那大楚轻则迁都重建,重则会面临王超灭国之痛。无论是轻是重,这其中将损耗的人力财物、皇室声誉或是中间隐藏的重重危机和层层变数都是不可估算的。白马氏先祖高瞻远瞩,在兵力勉强的情况下仍坚持将宿敌燕族打败至焉支山北。这样既夺取了相对肥美的草场、耕地,可以使更多的楚人繁衍生息不说,更是扩大了大楚的缓冲范围,将大楚的盛京定在了大楚国境中气候最适宜、山水最秀丽的中心地带。先祖遂在此修建了太极宫。太极宫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是专供白马氏生活起居的御所。人民看到太极宫,只见高墙红瓦,护城河环绕,门口设有金甲侍卫看守,似与尘世间毫无联系一般,这使得天下人心中对太极宫中的皇族都抱有这种仰看天庭的敬仰之意。可以说,焉支山距离太极宫虽远,二者却休息相关,互相依靠。 珍进入了陇西,老远就得到探子回报,说火燕军戚威已率众将在前恭候。珍心下一算,便知燕军已逼到眼前了。此地定是距离前线不远,不然以戚威军情压倒一切的作风,他断不会丢下战局而特别跑了迎接公主献殷勤的。 珍带着成恕、冠哥等打马走在队伍最前面,慢慢地,地平线上显露出来一面面的红色旗帜。有眼神好的几乎可以看清那旗上的标识,便喊道:“是火燕军!” 珍稍稍松了口气,第一步将完整的援军带到陇西,她算是完成了。珍举手示意成恕道:“停。令全军整顿。” 成恕接令,一层层向下传达:“全军整顿!”。灰鹞军人数众多,队伍庞大,到公主的御马掀起的尘埃都落定了,还可以远远地听到号令在远方此起彼伏。 这时只见火燕军众人已行到面前。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戚威带着所有人翻身下马,徒步走到公主面前,弯腰施一重礼道:“公主驾到,有失远迎。恕末将等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珍在马上看下去,见元暮也在列,顿时心中有几分宽慰起来,连旅途的劳累都忘记了。戚威只带了一半的参领在接驾,剩下的恐怕还在前线对峙着。戚威自从接到了圣旨,称珍公主将作为抚远将军统领北疆事宜的时候,他心中几分担忧也有几分放心。公主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这几年在东宫主政的事迹也多多少少传到了这遥远的北疆。若必须有皇族中人带领队伍,公主似乎比其他皇子更加合适。不过公主打小就在宫中如珍宝一般被呵护在手心里,从未亲身见过战场的血腥和恐怖。就算一直把公主留在大后方,这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北疆怎么跟太极宫比?这打仗终究不比读书,身体上要受不过,精神上迟早也会崩溃。所以戚威特别带着元暮来接驾。元暮是公主的故友,熟知公主的脾气秉性。若是元暮能接待公主,想必会对公主的休整大有裨益。戚威这人倒是有趣,到了沙场如同打通六脉一般,竟有几分伶俐起来了。 珍微笑道:“众将士快快平身。尔等苦战数年,除陇西万姓之灾,免黎民涂炭之苦。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说着她向天空一拱手,道:“当今圣上感念在心,特命本帅带兵前来增援。本帅奉旨讨逆,天下形式只在今日一战,望诸将戮力同心,共破贼兵。其得敌将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这一番征伐檄文讲得全军,刚刚见到公主的火燕众人也顿时对这位公主元帅产生了好感。 珍做完动员讲话,眼睛便再也离不开元暮哥哥了。元暮哥哥似乎高了些,也黑了些。。。元暮此时也抬起头,与这位昔日兆祥所嬉戏的女伴对视而笑。珍本来还在打量着元暮的变化,可这一笑,这犹如草原灿烂阳光的一笑,便打消了珍的所有关于疏远陌生的顾虑。世间就是有这种缘分和情谊,即便数年分离,可只要他们一旦重逢,便会水乳交融、如胶似漆一般。这种信任和亲近来源于十几年来的耳鬓厮磨和对对方人品情怀的熟悉。珍突然觉得北疆很好,天高云淡,一望无边,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茫茫黄入天,自有富庶的京城看不到的景象。可惜轸哥、珏儿不能来这边疆看看大楚的壮丽河山,不然他们四个定会在这旷野之中纵情歌唱、对诗、饮酒,那会是怎样一种快意人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大帐之内 既已到火燕军驻地,戚威、元暮、成恕、冠哥等簇拥着珍来到主帅营帐。众人不好再跟着进账,就在账外守候。只有戚威和元暮引着公主进入营帐。只见这主帅的大帐占地比旁人的大些,四周放着围毡,铺有厚厚的地毯,地陇中生着暗火,帐中毫无烟熏之气,只让人觉得暖洋洋的,顿时忘却了自己身在天寒地冻的北疆。这营帐很大,分为两部分。前边摆有长几、方桌和几个坐垫,似是议事厅。后边用帘子掩住,应该就是寝室之用。 戚威略略掀起一点帘子,道:“不知公主带了几个侍女、太监出来,此处与太极宫不能比,晚上怕是容不下许多人在旁伺候。” 公主稍一打眼,见寝室中连床都没有,只有一支板桌、两支板箱而已。地上照旧是铺着地毯,摆着坐垫,和前边不同的是这里摆着一床雪豹皮做的毯子。珍一看便知,就只是这些东西已经难为戚威准备了。看着地毯拼接颜色都不一样,仅有的几件家具都黯淡无光,只有一床雪豹毯子毛色倒是还亮,应该是新得了就忙不迭地送过来了。戚威的火燕常年驻守边关,哪里能带那些零七八碎的摆设物件。行军打仗,要的是战略物资,多带一张床就会少带几斤粮食和几件武器,将领们不是来享受过日子的,而是要随时开拔开战的。这点珍是懂得,也知道自己更应该做出表率。 珍笑笑道:“难为戚卿为本帅尽心准备了。本帅此次出宫,并未带任何宫人,随身行李也只有两支箱子,看来这大帐是足够的了。” 戚威一听公主并未带人来伺候,有些担心。这几万人中唯独公主一个女子,若没有专人伺候,行动难免不便些。且公主是何等金贵之人,若是底下大兵怕是连给公主端饭的资格都没有吧! 珍知道戚威有些难为,便瞟了一眼元暮,浅浅笑道:“本帅虽生活不用如同在圣上面前一般讲究,可是身边总需要几个机灵些的来站岗做事。灰鹞军中有几个可以为本帅站站门口,难道火燕军中竟一个能为本帅做事的都没有吗?” 戚威这才反应过来,忙推过元暮,道:“元中郎昔日与公主同处太极宫,这番重任自当由元中郎担当才是。” 元暮一听戚威此话,脸顿时就红了。他昔日与珍儿情意深厚,自己当然愿意在这边疆之地好好照顾她。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尊卑有别,男女不同,他即便不在意,也要考虑到珍儿和皇族的名誉。 珍见元暮没开口,便讥笑道:“怎么?元公子如今身为归德中郎将,不愿意做这种下等活计吗?” 元暮知道珍儿向来不忌讳这个。战时又不同往日,珍儿身边确实要人照管,此时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怎么还能在这里扭捏作态,实在不是男儿好汉之举。他拱手回道:“元暮绝无此意。为公主拂尘打水元暮也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珍抿着嘴,没有笑出来。她心想:好啊,元暮哥哥,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可就不客气了。她正了正姿态,走到议事厅上首处,吩咐道:“边疆生活简朴,本帅还应该向诸位好好学习。不过此刻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元暮,召众将进帐议事。” 火燕军和灰鹞军的将领们鱼贯进入抚远将军的大帐,为首位坐着的自然是公主。元暮自在旁站立为随扈参赞之意,座下左右自然是戚威和成恕两名大将,再次依次按照官阶和所属军队划分为两列。 珍看看两边,不错,看面相一个个都是忠勇可靠之士。以后的大楚还要他们来守护啊。珍思忖了一番,开口道:“诸卿,如今北疆之战已成胶着之势。现虽有灰鹞军几万士兵补充,但第一灰鹞军人地不熟,不好贸然上前线。第二朝廷有意一举歼灭敌军,将其逐回焉支山荒漠中,使其世代不敢在此进犯我朝。这两件事圣上日夜忧心,本帅有意解决,却也要听取诸位的意见。燕族人数、财力皆数倍输于我大楚,如何能敢于挑起争端,屡屡出兵,甚至在春荒不度之时将大楚视为自己的粮仓。这其中缘故本帅一直思虑不透,今日诸卿畅所欲言,知无不言才好。” 火燕军和燕族打交道已久,自然对情况多熟悉一些。戚威开口道:“珍帅所问极是。这燕族不过偏居在北境小国,竟数次挑起与大楚的战争。常人想来,这岂不是以卵击石,愚蠢至极吗?可末将等人在此地与其交手数次,才发觉此燕军并不可小视。他们是游牧民族,个个擅长骑射,且全民皆兵,放下羊鞭就可骑马打仗。那燕王一声令下便可动员全国,其中尽是精兵强将,这种军队实在不能轻视啊。“ 公主和灰鹞军众人均来自中原腹地,接受的文化皆是大楚乃是□□上国,他们不免周边蛮夷小国有些看不起。特别是张德这等莽汉,其实刚开始以为此战甚是易如反掌,不过收拾几个毛人而已。自己这边人强马壮,还不是手到擒来?甚至他还以为火燕军不堪盛名,不然怎么会陷入这般混战之中? 张德忍不住道:“戚大人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他们燕军强,我们楚军也不弱啊!我们灰鹞军数万士兵,围也能围死那些燕人啊!岂不是火燕军太过无能,打了几年都打不赢罢了!” 元暮平生最恨有人诋毁火燕军,此时他在公主旁边也不顾这些,立刻反驳道:“你初来乍到能想当然来得容易!我们都是实实在在与燕人交战过的,实情并非那么简单。燕军灵活多变,矩阵不一,且每支队伍人数不多,你就算歼灭这一支也是得不偿失----另一支早就绕到你背后去打你了,你如何能围?这北疆之地,城池间距离大,国界线也长,燕军经常出其不意地袭击某城,我楚军已是疲于奔命,防不胜防了!还是我火燕军坚持,哪怕已经兵力不支,也每次都把燕人赶回焉支山,这才没丢失一寸国土!” 两边火药味顿时浓重了起来。火燕军、灰鹞军都是血性的汉子组成,一句对自己所属部队的质疑也受不起。一时间两边都开始你一言我已语地针锋相对起来,珍也开始烦躁起来,想不到北疆局势比想象的要复杂多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赶紧融合两支队伍的作战方式,若是在楚军之间还嫌隙窦生,那这仗更别想打赢了。 珍猛一拍桌子喝道:“都住嘴!” 两边人悻悻地收声,还不忘互相白几眼,可见是没吵够呢。 面对这些长满胡须、年纪甚至比自己大一倍的将领们,珍也实在头疼,道:“大敌当前,尔等却还如此吵闹不休!简直成何体统!”缓了口气,她又道:“军情实在紧急,明日开始,本帅带灰鹞各参领皆上前线观望。灰鹞军兵丁逐步和火燕军兵丁替换。灰鹞需尽快熟悉战场形势,火燕也需休养生息,再接再厉。本帅望各部精诚合作,早日打下这场硬仗,吾等也可早日凯旋而归。” 戚威和成恕想着公主刚到,明日就要上前线,实在危险。他们刚想反对,见公主已是满脸倦意,便不好再开口。珍挥手道:“众卿退下吧。戚威,把所有军情简报送来,本帅要看得东西有很多,你们亦是如此。有时候做口舌文章,不如多研讨研讨具体策略。今日散了吧。” 众将也不好再打扰,便只好退下了。 元暮见众人离开,便捧起珍的手,呵气道:“刚才拍的疼不疼?看看,手掌都拍红了不是!” 珍本来还在生气,果然被元暮这春风化雪般的呵护逗开心了。当着元暮,她可以使些小性子,便道:“还说呢,要不是你挑起了,我何至于拍桌子瞪眼的。” 元暮轻轻摩挲着珍的手,心疼道:“别人说火燕军不行,让你着急更不行!你是不知道燕人打仗有多刁钻,他们上来一阵乱射,会先把我们的阵势冲乱了,到时候我们守也不是,攻也不是。明天你不要上去,如果你有个闪失,不说圣上会治罪,就是我这也通不过去!” 珍轻叹道:“兵者,诡道也。打仗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因地制宜,最忌讳纸上谈兵。我若不去,怎知实情?父皇虽无命令一定让我督军前阵。但他指派了灰鹞军给我带来北疆与火燕军汇合,这就是把大楚最大一股军事力量交给我了。这股力量是败是胜,是好是坏,都与朝廷、国家休戚相关,我怎么能不揪心担忧,时刻盯着?” 元暮道:“可我却时刻揪心担忧你的安全!这里北疆,不是太极宫。吃的穿的皆简陋不说,时刻还有被奇袭攻击的危险。我一想到你明日居然还要上阵,心里简直如油煎火烤一般!” 珍反握住元暮的手,轻轻地道:“元暮哥哥,你可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什么?我虽有些害怕,却一点也不担心。” 元暮将珍的手合在自己的手掌中,认真道:“我发誓,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守你护你,绝不让你受一丝伤害。” 珍心里何尝不是这般对待元暮的,她刚要说些什么,门口突然一声通报,戚威将简报都送来了。珍只好叹气道:“元暮哥哥,劳烦你把简报都搬进来吧。时间所剩无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军营的第一夜 话说北疆距离京城太远,不过短短数月,这里的情况就与公主在京城听到的有所不同。楚、燕虽以焉支山为分界,但焉支山南再进入数十里,才会到达陇西最北的几座小城池。这几座城池道路连接,互通有无。但珍减租减息的政策颁布后,这几座城池也是互利互助,一城有难,几方送粮。它们其实形成了大楚的第二道国境线,其中以最大的李城最为首当其冲。现在由于几番拉锯战,楚军已退入李城等地形成守势,而公主现在的大帐其实就在李城南三十里的地方。也就是说,若李城失守,燕人一日之内就能逼到公主眼前! 此时已是夜晚,北疆落日比中原要早。月亮早早的就挂在空中。营帐之中除了公主的大帐还点着蜡烛,其他人早就睡下了。珍揉了揉已经酸胀的眼睛,放下了手中的简报,站起来舒了舒筋骨。侧耳倾听,除了呼呼的风声,连一丝鸟叫虫鸣都没有。珍信步来到帐口,掀起帐帘向外看了看,月光是那么清冷高寒,军营的月亮都不一样啊。 两边站岗的哨兵见到公主出帐,立刻将刀一收,就要跪下。公主一眼就看到元暮居然还在其中,她便拦到:“行了,不必多礼。元中朗进来。” 元暮随珍进帐后,先仔细掩好帐帘,又不无埋怨道:“北疆风硬,珍儿出帐也该加件棉袍才是。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珍儿拉起元暮的手。自己的手还是温乎乎的,元暮那手却冰凉无比,珍急忙揉搓道:“两三个时辰前我就叫你回去,不必陪我。看看这手冰凉刺骨,难不成你是站了一夜不成?” 元暮恐怕自己的手冰了珍儿,想要抽出了,却被她更大力的握住了。他解释道:“这看简报我帮不了你,起码我能为你值守。这是战场,奸细、刺客防不胜防,我得亲自守着才能安心啊!” 珍儿心头一热,嘴上却道:“你怎么这么傻。普通士兵轮值也不过是两个时辰就一换,你都站了多久了?今天你站了,还能夜夜熬在我帐外不成?你是中郎,是我倚重的对象。白天里你还要来参谋军机要务,助我上阵杀敌。一根蜡烛两头烧,这般日夜熬着,你还能撑几天?” 元暮觉得自己的手已经差不多回温了,便大力抽出来,又捡起旁边一床毯子,给珍儿围住道:“夜寒风冷,怎么还只穿着白天的衣服?”又将她拥到地陇旁边道:“我自是要惜你护你,哪还管得那么许多。你不必担心我。我自然能扛得住。” 珍儿知道元暮心意已定。元暮哥哥是最倔的,他心里认准的事,绝对不会改变。珍儿感激也心疼元暮,只是这事决不能按照元暮的意思去办。她想了想便道:“戚威让你来照顾我,你只站在帐外是怎么回事?我这里需要人添茶递水,整理杂物,你不做,难道让本公主亲手操持吗?” 元暮这才恍然大悟,珍儿和自己不同,她这辈子怕是连洗脸都没有自己洗过。元暮虽然也是生长在豪门大院,可是人并不娇气。特别是自从来了火燕军,事必躬亲,别说这等一般小事,就是埋锅烧饭他也做得起来。元暮埋怨自己道:“怪我怪我,你每日要操心军务大事,怎可再为这等小事分神。你这帐里的事情都应由我来做才是,敢问公主此时可是要喝茶?” 珍儿噗嗤一笑道:“元中朗,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还要喝茶,岂不是一夜都不要睡了?” 元暮环顾四周不知道如何是好,珍儿便吩咐道:“我手上还有一份情报未完,你且帮我取出两床铺盖来,把我箱子打开,取一些香放在地陇里燃一些,再打一盆洗脸水来。我看完即可就寝。” 元暮照着她的吩咐离开行动起来。他先是将板柜里的被褥取了出来,连同那雪豹皮子一同在地陇旁烤着,唯恐待会被窝里冷着珍儿。又十分羞赧地打开珍儿随身的箱子。一开之下,元暮才发现珍儿此行并未携带任何女儿家的胭脂水粉,除了换洗衣物,大量的都是宫里带出来的兵书。此外还有一小盒檀香。元暮嗅到那香气便知道,这是他元府的安眠檀香。从火烧祈福殿后,他便月月都送给珍儿,希望她能时时好眠。即便是后来他从军了,元暮依旧嘱咐家人要继续送,须臾也不曾间断过。 他取了一些筛入地陇中,那熟悉的淡淡的香气慢慢地弥漫在这北疆的军帐内,令人顿时心安宁静了。仿佛这里远离了厮杀和死亡,香气把他们霎时间带回了无忧无虑的兆祥所的时光。珍儿放下手中的书简,轻轻捶了捶自己的颈子道:“闻见这檀香就有睡意了。元暮哥哥,可否伺候我梳洗?” 元暮自小和双生子亲密无间,自然看过无数次宫人是怎么伺候王子公主的。珍儿不以为意,元暮却红着脸,将头扭过去。他帮珍儿褪下了外身的罩袍,便道:“夜里冷的紧,哪怕睡下也要穿的密不透风才好。你且留着这身小褂。“接着,他捧来一盆温温的洗脸水,这营帐里没有架子,珍儿便由着元暮端着,用帕子擦了擦脸。 这水刚沾了几珠在在唇上,珍儿便皱了眉头,她无意中尝到这水和她往日喝的不一样,竟是苦涩的。元暮看她皱眉,心里猜到了原因,这北疆的生活辛苦无比,和她太极宫的日子相比简直天上地下。珍儿可要在这里吃不少苦了,他只愿战事早早结束,珍儿能平安地回到宫里,免她惊,免她扰,免她四处奔波流离受苦。但这时候,元暮只能轻轻地解释说:“北疆缺水,这里只有一口甜水井,且出水不多。平日里只有喝水做饭才可用到。其他。。。都是苦水井的。。。” 珍儿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她即将面临更多的挑战和磨难,没有水恐怕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她便没有说什么,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想着接过来这盆把水泼出帐外,元暮却按住她,自己也不嫌弃水已经又冷又浊了,便就着这盆水又擦了擦,道:“你且不用管。明日我会把水倒入一处储水瓮中,这水还可以给牛马喝。” 珍儿突然想到:连苦水都如此紧张,燕族难不成已经控制了水源?春天开河,焉支山的雪水本该融化,然后顺流而下浇灌了山南的田野和草原。每年这个时候怎么会是缺水的时候?楚国将士百姓怎么会靠苦水井过活? 元暮看珍儿脸色不好,知道这些事瞒不住她。本想以后慢慢地告诉她,岂料第一天都不能让她睡个好觉。这燕人为何要倾全国之力夺取北疆?乃是因为焉支山南部的草原更加茂盛,田野更加肥沃,是一处种植放牧的好地方,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焉支山的水融化了,流入北疆大地,春天的时候这里一片生机勃勃,绿色盎然,惹得多少燕族的牧人眼馋垂涎。而李城几处的楚人以游牧为生的并不多,他们更愿意的是开荒烧地,在草原上开出一块块平整的农田,靠一年一季的稻子过活。今年春荒来的早,燕人看着自己的牛羊饿的哞哞叫而无计可施,那楚人却白白占据着大好的草原,只是一味的种苞米谷子,这是多么的不公平!这些楚人能在北疆过活,无非是靠着焉支山的雪水浇灌他们的农田,若是焉支山的水断了,楚人又如何能在北疆坚持下去?现在燕人还没有夺取北疆,他们为了攻下城池,便在李城等外围的河流里投入大量的死尸,污染水源,人畜一喝立即中毒生病,奄奄一息。反复几次之后,第二道国境线后的军民便不敢轻易尝试喝水,只好启用这里不多的水井。有消息来报,若是燕王在北疆站稳了脚跟,他必定会修河造坝,将焉支山的雪水围起来,一滴都不流入楚地。这样陇西的城池就会一座接一座的废弃,到时候燕军再想向南推进,岂不易如反掌! 公主将会对阵的是燕王这只老狐狸啊!燕王的算盘打的好,若夺下北疆,且不说可以喂养他多少燕人,就是谋取陇西、中原的宏图大业也是指日可待。若夺不下北疆,就是多抢几车粮食、财物也是好的。还有就是可以严重打击北疆的畜牧,楚人会因为害怕燕人而不敢擅自离开城池的保护,这样虽然没有官府明确说明,那焉支山南的一大片草原还不是可以由燕人恣意享用了!珍儿思前想后,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火向两肝生。这燕王竟是把楚国当成任意支配的肥羊了,他想取就取,想杀就杀不成!珍忽然意识到,北疆有一场硬仗要打。她不禁要把燕人赶回焉支山北,更重要的是要狠狠地打消燕人这种胆敢犯楚的念头,让他们永不敢踏入楚地一步! 元暮见她脸色更阴沉了,知道以珍儿向来格物致知,见一便可以猜十,北疆局势如此紧张,戚威和他想掩饰也掩饰不了,第一天就让她开始如坐针毡。刚刚不过说了一句苦水都不够,她现在便皱眉到连青筋都暴起了。元暮手势十分轻柔地按摩着珍儿的额角,开导道:“你此刻多想也是无用,北疆的麻烦不是一日一夜所成,我也不信没来过这里的京城老爷们,就能解决了这里的问题。你既来了,就比在太极宫里能看到、听到的更直接,更残酷。现实并无奏折上的辞藻掩饰,却更能激起人的心智和决心。” 珍儿叹了口气,元暮哥哥说的不错。当自己远在太极宫的时候,怎么会真正体会道北疆军民的疾苦和艰难?自己不正面接触敌人,怎么能及时了解对方的谋划和企图?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战场局势风云瞬变,更别提当火燕军的奏报在这陇西到京城的一来一回中,多少生命已经灰飞烟灭,多少良田已被铁蹄践踏,多少楚国的领土已被燕王侵犯。自己这次既然御驾亲征,必要将北疆做一个改变,从此北疆人民安居乐业,再无战火纷争。 元暮伺候公主躺下,又把她的被角都塞好,然后又欲将另一床被子给她盖上。珍儿阻拦道:“等下。这一床是给你准备的----你就睡在帘外即可。” 元暮羞红了脸道:“公主,这恐怕不妥吧。旁人会说的。” 珍儿却辩道:“这几万大军中谁来伺候我能不被说闲话的?你刚刚也说了,这里危险,难道你就留我一人睡在这大帐里?再一个,我夜里需要有人服侍。你不必多想,就如同宫里的嬷嬷给我在门口值夜一般,睡的警醒点便是了。“ 元暮还欲拒绝,珍儿便一拳捅开元暮刚刚掩好的被角,道:“你看,若没人服侍,我半夜乱动着了凉怎么办?” 元暮忙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又给她掩好道:“好好好小姑奶奶,只求你老老实实睡觉。” 珍儿满意道:“你取了那床雪豹皮子盖着去。帘外比这里要冷一些,那雪豹皮子保暖是再好不过的了。” 元暮这下直接就用那雪豹皮子结结实实地裹住了珍儿,道:“这点说什么都不行!我身上带火,不怕!你身子弱,受不了这北疆的风。看看这一日你尽在帐里,手还不热乎,这床皮子抗风最好,你必须得盖着!”看珍还欲反对,元暮便道:“你若还故意捅开被子,我就用绳子将这皮子给你捆上,你睡不到明日日上三竿我说什么也不放开你!” 珍儿倒是笑了。元暮哥哥来到北疆几年,倒是学了些粗犷霸道的调调,不过她并不讨厌,反而心里很欢喜元暮哥哥这种□□裸的疼爱。 元暮看了看珍儿乖巧听话的样子,心里十分喜欢,他揉了揉珍儿的头发,起身拿走了账内唯一的油灯,道声:“公主安寝。”便退出帘子去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了,元暮在帘子外褪去了战袍,抓过那床被褥就胡乱躺下了。他屏声静气侧耳一听,帘内的珍儿呼吸平缓均匀,似是已进入梦乡。元暮一颗心这才放下,困意也突然涌了上来,他将宝剑抱在怀中,便也闭眼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 李城 第二日一早,元暮便早早转醒。他先是给珍儿打来热水,打发她洗漱了,又给她端来一碗牛乳泡干粮。珍儿一看这类早膳便皱眉,只微微地喝了一口牛乳就放下了。元暮见了,复又端起来劝道:“再进一点。这地方没有煎的嫩嫩的鸡子,也没有五色谷物打浆制的糕饼,就是这点牛乳都是他们好不容易寻来的,除了你,其他人都没有呢。” 珍儿这一路上的胃口都快被这没挑干净稗子的军粮倒净了,她多想吃一口精致的白面细米啊。可是这里是北疆,先是陇西歉收严重,又卷入了几年的战事,老百姓都快饿死了,士兵也是瘪着肚子在打仗。珍儿知道自己万万不可开这挑吃挑穿的口子。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军主帅若是耽于享受、不思进取,底下士兵也会得过且过、毫无斗志。可是自己如果能竖立起一个刻苦坚持的标杆,下边人自然也会见贤思齐,检点行为。道理珍儿是懂得,可是她的身子本是太极宫内金玉打造的,一下子落到这木石之地,也实在是难为她了。像元暮说的,宫里的米糕都是下人一粒粒地将贡米挑出来,在用丝巾滤过的米浆,加了上好的蜂蜜、枣子等精工细致而成。那种点心比雪还白,比棉絮还软,可是却不顶时候,宫里人消遣吃的玩意罢了。军粮要的是实打实的干粮,是要吃一块顶一个时辰的。珍儿现在扭头不吃,一会就会扛不住的。 元暮端着碗,舀起一汤匙,送到她嘴边,耐心地道:“珍儿再吃一点,这一碗都是我给你挑干净过的,里面没有那些稗子的。” 珍一听,心里有些不好意思。那稗子如针尖那么小,元暮哥哥为了自己不知道要早起多少,才能准备这么一碗。自己还在这挑三拣四,实在是不懂事。她转过身子,由着元暮喂了一口后,问道:“这牛乳怎么是苦的?” “苦的?”元暮倒是惊奇了,这牛乳是今天早晨才挤的,他亲手烹煮的,难道这就坏了不成? 珍道:“是苦的,不信你尝尝。” 元暮不信,尝了一汤匙,也不苦啊。他不懂地看着珍儿,珍儿这才狡黠地一笑道:“现在就是甜的了。” 元暮这才知道珍儿是哄着他也吃一口,便又好气又好笑。他又喂给珍儿一勺,笑着道:“宫里进膳的规矩是食要静,食要安,食要席,你看看你,出了宫,吃饭一点都不乖。” 珍儿分辨道:“可是现在我们又不是在宫里。食要席,你看哪里有桌子可以席?”说着,她又假装道:“哎呀又是苦的了,你快把它变甜。” 元暮精心照顾珍儿的起居,恨不得割自己的肉喂给她吃,又怎么会吃得下这仅有的牛乳。珍儿也是心疼元暮,他要为自己值守,又操心自己的饮食,还要负责相当的军务,实在是劳苦。这个地方,就算是公主想找些好东西为他补补也是不能。珍儿见元暮拒绝,就道:“你弄了这一大碗,我也着实吃不完。难道还浪费了不成?既是我用过的,怎好再赏给别人?你和我分食,我吃着还香甜些,不然我也不要吃了。”说着,她又偏开头,不理元暮递过来的汤匙。 元暮见拗不过她,便自己也吃了一口,道:“好好,你看我吃了,你可以再吃一口了吗?” 珍儿这才又接过一勺吃了。两人你一勺,我一勺,就着一碗军粮泡牛乳,高高兴兴地吃了早饭。珍儿由元暮陪着,吃的饱饱的,无意间也忘记刚刚自己还嫌弃军粮难以下咽了。 膳毕,元暮引了戚威、成恕二人进帐。珍儿看二人似乎等候已久的样子,自己着实抱歉。若是因自己的挑食而耽误军情,这简直是不可饶恕!这里是战场,敌人可不会等太极宫的公主进完了早膳才开始进攻。珍儿其实已经早起不少了,可是看来她应该更加勤勉才是。 戚威和成恕二人方才在帐外互通消息,二人进帐后见公主心情不错,不由地同时叹了口气。公主万里迢迢来到北疆,住的是帐篷,吃的是泡饭,本来够让人不安的了,难得一大早公主在这荒漠之地醒来还能心情开朗。可是此刻的军情实在是迫在眉睫,戚威也只能让公主的心情荡到谷底了。 戚威上前报道:“今早便接到情报,燕族正派了一路大军正向李城方向杀来。估计用不了几个时辰,就会与我军在李城外接火!” 珍的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道:“此事刻不容缓,李城外火燕军有多少驻守?” 戚威回道:“千余人左右,其中骑兵不足三成,是否退回李城,还请珍帅示下。” 珍不禁动怒道:“李城乃是北疆最大城池,你何以只留下千人守护!火燕军也有上万士兵,你都是怎么调配的!” 戚威急忙跪下解释道:“末将疏失,还请珍帅责罚!只是这燕人攻击实在令人捉摸不定,前些日子他们一味进攻湟水、金城等地,末将将大部分军队调去支援湟水金城了。谁知今日那燕贼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突然又调转回来了!” 珍心里一估算,顿时恨的牙痒痒,这燕贼竟是如此狡诈。湟水金城是弹丸小地,战略价值并不大,可这里毕竟有粮仓、有牛羊,若是抢到了,于燕人来说是聊胜于无。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利用湟水金城引开楚军的大头部队,之后见缝插针,杀回李城!李城数倍于湟水,存粮自然也最多,抢来自然比湟水要强。还有就是李城与其他城池阡陌交通,互通有无,若是能拿下李城,再往南攻就更容易些了!这燕贼竟是打的如此的好算盘,把大楚当做两只脚的肥羊一般,任意愚弄!珍既然看清了他们的目的,就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珍咬牙道:“李城绝不能丢!成恕,你令灰鹞军即刻开拔,务必在燕贼赶来前在李城外摆开阵势。我就不信那燕人来回奔波,还有余力能做攻城之势!咱们将那燕人打个措手不及,教训教训他们才是!” 成恕自领命而去,珍吩咐道:“戚威元暮,你二人随本帅登楼观战。我楚军数倍于燕人,我要让那燕人知道他们是如何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元暮虽然没有说话,心却一下揪到了嗓子眼。他不能阻止珍儿不去,这是珍儿此行的目的,也是她作为长公主的使命。元暮自知多说无用,只默默地帮珍系好金丝软甲。他心中发誓:若李城遭遇危险,自己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她无事。 账内的空气静默了。珍看了一眼元暮,只道:“自己也要小心。”珍当然明白元暮于公于私都要拼命保护自己。她心中又感动,可是又不希望元暮这么做。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战场无定数。公主的职责,元暮的志向,都与这北疆的李城连在一起了。他们都有心护住对方的安全,可战火纷飞,各人的安危怕是只能交给老天注定了。他们之间,相互懂得,不必多说。 公主率一队人马抢先进入李城。这李城乃是边关城市,又面临着饥荒和战火,自然萧条闭塞许多。这里的建筑低矮,可见是因为木材不多的原因。可是偶尔有一棵苍天大树,树干极强壮,树枝极舒展。若是夏天这树下必是一大片阴凉惬意。不过此时街上别说店铺了,行人都不见几个,倒是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刨着什么。公主带着人于街头快马奔驰,竟毫无阻碍。 公主一路直到北面的城门。守门的火燕军见戚威亲自陪,情知此女子必是近来军中盛传的抚远最高统帅、皇帝长女太子胞妹,珍公主是也。只是他们没想到公主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还身临一线,敢于直面燕人进攻。得到消息的守卫们无不为之一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珍也不多说,翻身下马,摘下手套,只道了一声”上去看看“。守城将领急忙引了公主、戚威将军,元中朗等人上到城楼最高处。珍眺望远处,只见一片飞沙走石,浓烟滚滚,想来是燕族的大军正在奔袭而来。 戚威也看到此景,心下一算,道:“不出一个时辰燕军便会到达。” 珍见对方来势汹汹,自己也是求胜心切,不由地狠道:“火燕骑兵冲锋,弓箭手策应。灰鹞刀盾兵、投矛兵殿后!传令下去,不惜代价,必须将燕人挡在李城门外!”如此这般排兵布阵完,她便喝道:“来人!取本帅的弓箭来!本帅要亲率骑兵杀他个片甲不留!” 此话一出,戚威等人便噗通一声跪下!地上密密麻麻地跪着的是火燕军主将到守城校尉,众人都拦着道:“公主万万不可!”情急之下,哪怕是戚威,还是脱口喊她为公主了,这分明是不把她看做能一统军队的主帅嘛!珍气急上头,抬脚就要踹开戚威,怒斥道:“滚开!“ 此刻戚威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跪在地上抱住公主道:“公主三思啊!公主亲自带兵的消息怕是早就传到了燕贼的耳朵里,您若下去,他们必定会聚齐力量向您而来!公主若是有个万一,臣等死不足惜!可圣上、太子会何等伤心,那燕贼又会怎么得意,我楚军士气又会怎样,全都系于公主一人啊!” 元暮也跪下,他展开双臂帮着戚威拦住公主道:“戚将军所言极是,公主切勿意气用事,一军主帅应稳坐帐中,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请公主三思,万万不可冲动啊!”底下的将士虽说不出多大的篇章,也都明白其中利害,忙跟着元中朗阻拦道:“请公主三思!” 珍从高处看下去,见满台阶高高低低的都跪满了火燕军的将士。今天哪怕她踢开戚威,元暮也会阻止,踢开元暮,其他人也不会也不会让她通过台阶。大家这一声声言辞恳切,她又如何能无动于衷呢。戚威说的很清楚,公主亲征,得不偿失。珍不仅是楚军的最高统帅,更代表了皇族的颜面。伤了她,便是伤了楚军的士气,楚皇的骄傲和楚人的尊严。若她是敌方将领,也会冲着她而来。 若她被伤,父皇和太子会因为心疼她,对北疆一事松动原则,到时候朝中的主和派就会占上风,说不定就会大幅度撤军,将陇西让给燕族换来一时安宁也尤未可知。而珍却认为,人心若是散了,以后再想收复只会是痴人说梦。珍内心清楚,天承帝一朝,政斗内耗严重,国家财力、军力衰退不少,此时的大楚早没有始祖时期那种开辟山河的气势了。陇西毕竟不是岭南道富庶之地,举国上下本就在讨论率大军死守陇西是不是明智之举。此番公主征讨,已是天承帝的强弩之末,赌徒之举。可以说,此北疆之战,她只能向前,决不能退后。重任在肩,前途未卜,实在是让她容易急功近利啊。 珍叹了口气,扶起戚威道:“众卿所言极是,是我急火攻心了。本帅既是全军重心,更应该行事稳重,宠辱不惊才是。尔等且平身,陪本帅在此楼观战。” 众将起身后,元暮上前将珍儿护在自己身后,自己却站在城门的显露处。珍儿试图将他拉开一些,低低地说:“不必担心。我派出了近万人的军队,这城墙又如此高阔,那燕人再有本事,也没办法把箭射上来的。” 元暮却不让位,也低低地回道:“这是战场,岂能以常理猜算。你执意要来,我心中已是不能安宁。若再有个万一。。。。“元暮已是不愿再说什么,便道:”我自是粉身碎骨也要护你周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首战失利 且说这燕军的千万骑兵滚滚而来,杀声震天,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样子。其中带兵的大将名曰巴图,乃是燕王的手下的第一虎将,燕族第一勇士,他武功高强,也深得燕王信任。燕王此次特许巴图最精锐的骑兵队伍,配了最好的武器,准备一举拿下焉支山南。这巴图也不孚众望,他作战勇猛,在战斗都身先士卒,底下的将士也被激励出极大的战斗能力。这支队伍气势如虹,战术灵活,前突后进,东战西袭,硬是将人数几倍于他的楚军打的只能躲进城池里龟缩起来。 这日燕军得到了楚国长公主来到了北疆的消息,这无疑更加刺激了巴图等人的神经。巴图听闻此信不禁扬天大笑道:“没想到楚国朝廷竟无男子可用,竟派一小女子来迎战我燕军铁骑,我看她不是来迎战的,是来迎接我们的吧!” 那巴图手下也皆是些和他一样彪悍爽直的汉子,他们征战漠北各部数年,信奉的是拳头和快马。他们从来不把楚国那些白面书生看在眼里,就更别提一介女流了。其中倒是有人提道:“听说那楚国公主善骑射,能治国,倒是在楚国有些威望呢。” 巴图十分威武地一挥鞭子,只听鞭子被甩出嘹亮的捎声。巴图不屑道:“楚国能出什么骑射师傅,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那些楚人只会缩在屋子里做一些鬼鬼祟祟的事情,怨不得把公主都送出来了呢!” 底下人哈哈大笑道:“巴图将军说得对!那公主据说长得倒是不错,不如把她抢来献给大王!” 巴图拔出利剑,指向南方,喝道:“儿郎们!听到没有,那焉支山南有粮有酒还有女人!二郎们还不一鼓作气,拿下陇西,从此咱爷们也上几天南蛮子的好日子!” “好!”底下人无不欢喜鼓舞,志在必得,好像楚国的军队对他们来说不过踩死几只蚂蚁一样简单! 巴图的军队开到李城城外的一处高地上,见那楚军已摆好队形,严阵以待。巴图骑马在队伍最前端,并不见任何女流之辈。正在好奇时,一名副手突然道:“将军,看上面,那楚国公主就在城楼上!” 巴图等人都是射箭高手,那眼神自诩可比鹰隼。他抬头一看,果然那城楼上似有一女子身影,身量是高高的,众星捧月一般被一群男子围在中间。 看不清脸啊。。。巴图倒是有些遗憾,继而一想,无妨!只要拿下李城,就可以俘虏公主,到时候献给大王,又可羞辱勒索楚王,这样岂不快哉! 这时一个副手突然说道:“这次楚军似乎出动的人数比以往要多啊!咱们可要小心些!” 巴图四下一看,果然看到楚军将阵线推前了不少。前头的骑兵虽然战衣破旧,但是武器倒是崭新。后边还乌泱泱地排列着不少遁甲兵。巴图此时就知道,这公主果然是有备而来,人马兵器都带了不少来。巴图嘿嘿一笑,可惜啊,兵在精不在多。燕军从来都是以快狠准的闪电战驰名。燕国铁骑犹如雄鹰,一旦瞄准目标,便会精准袭击对方要害,一举拿下猎物,从未有过多缠斗纠结,要的就是个潇洒威风!只有楚人才只会用这等码人的蠢笨战术!别看楚国公主带来这么多武器将士,到时候通通都是燕军的俘虏和战利品! 珍在城楼上远眺,只见那燕军开到了李城近处。珍远远见着那打头的将领金甲闪闪,他周围燕旗烈烈,好不招摇的景象。珍便问道:“那着金甲者,可是燕族大将巴图?” 元暮细细一看,便道:“正是!那巴图据说是燕国第一勇士,骑射的个中高手,这次燕王就是派他来当燕族主帅的。” 珍听后默不作声,倒是成恕接了一句:“什么第一勇士,我看他是第一狂人!一军主帅怎可随意下场作战,若是被杀被俘,整军便会崩溃散架。你看他,居然还敢站到队伍的最前方,简直一箭就可以了结了他!真是愚蠢!” 珍瞟了成恕一样,还是没说什么。珍虽赞成成恕的说话,可是她心中还是隐隐不安。这燕王不蠢,不会用一个狂人带领燕国最大的军队。这巴图能一路从焉支山打到李城门口,更可以证明他不是蠢才。自己到底是年轻,从来没打过仗,才发生了今天的意气之争。可是这巴图据说身经百战,不可能不懂带兵之道。难道他就这么笃定,燕军必胜楚军必败吗? 正想着,突然远处的燕军响起了冲锋的号角声!数百只犀牛角吹出了惊天动地的呜呜呜的声音!伴随这股声势,燕军发起了进攻。 珍见此不禁吃了一惊!那燕军明明已看到严阵以待的楚军,居然还敢发起冲锋?这时楚军也敲响了战鼓,火燕军的骑兵们以方阵的形式开始发起冲击!通天的战鼓中,火燕军直奔着巴图杀去! 城楼上众人看得清楚,就在双方交战之际,那燕人突然将战线拉长为一条直线,无限向两边延伸。巴图作为一军主帅,居然就暴露在阵线之前! 好机会!珍也不由得激动起来,她的手抓紧了城墙的檐壁,心中高喊了一声!从现在的情况看来,燕人居然将不多的兵力打散开来,试图用包围的战术合围剿灭楚军。这样一来,巴图身边没有足够的亲兵护卫,防御如此薄弱,岂不是可以将其一举拿下! 通天战鼓中,楚军将领们中都看到了这一形势!他们的心潮澎湃起来,不由地望向了公主。果然,珍帅如他们所想,当即下令道:“传令,集结力量,攻击燕人队伍中心!只要拿下巴图,我们即刻就可结束焉支山之争!” “喏!”戚威亲自传令。公主口谕从城楼上层层传递至火线上的将官。那将官一挥刀,喊道:“珍帅有令,拿下巴图!”众骑兵听令而行,一鼓作气,汇成一股力量直本着巴图就去了。 那巴图并不硬拼。他见大量楚军向他驶来,便开始撤后。但是蹊跷的是,巴图及部署们并不仰仗着自己马快路熟而直接逃出战区,而是一点一点的、有理有节地后退。每当楚军就要扑到巴图的跟前,他的亲兵们便上来射击一番,用乱箭暂时挡住楚军的爪牙,让巴图有时间再回撤一些,楚军的骑兵便更向前进一些。这样,三番两次下来,珍突然意识到不好!中计了!珍情急地大喊:“快回防!不要管巴图了!快给我撤回来!” 可惜,为时已晚。此时由于楚军一心要擒拿对方将帅,导致楚军唯一的机动部队火燕骑兵孤军深入,已经离开灰鹞步兵能策应的范围太远了!原来这巴图既狡猾又大胆,他不惜以自己作为诱饵,引开了火燕骑兵,造成了一个火燕和灰鹞中间的巨大空白,使得两边不能互相扶持!而燕人的两翼趁机占据了这块空白,将火燕骑兵和灰鹞步兵分辨包抄起来。若论绝对人数,楚军远多于燕人。可是以兵种来说,燕人的骑兵则远胜于火燕骑兵,火燕骑兵若失去步兵的掩护,必将惨遭毒手!而大量的灰鹞步兵不能快速移动,在燕人左突右奔的攻击面前,完全不能及时调转回防的方向,使得自己陷入完全被动的局势。虽有弓箭手不停地放箭,但是射中行动中的燕人是何尝难也!公主又突然下令撤后,有的方队立刻往后撤,暴露出自己的空隙。有的却陷入和燕人的缠斗中,整队都置身在燕人的屠刀下。整个楚军顾此失彼,联系全断,简直如果肉沙包一样任人宰割! 珍在城楼上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带来的子弟兵被人肆意屠杀,多少楚国将官就这样倒下了,被敌人的战马直接碾压,吐血而亡。战场上金属相互击打的声音震的人耳嗡嗡作鸣,到处都是硝烟四起,战马嘶鸣,战士哀嚎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天地。元暮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硬是把一句话压了下去。其实不止是元暮,在场的所有人都突然静默了。公主不是瞎子,她也看到了:远处的楚国旗帜被燕人抢走烧了起来!那是公主从太极宫里带出来的大旗,是凝集了太极宫的嘱托、被天承帝赋予了旗开得胜的特殊意义的旗帜啊。就这样被一群嚣张狂妄的燕人夺走,特别在一处能让李城城楼上众人看到的高地上燃了起来! 在场人等无一不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悲伤,此刻他们都懂得,没有人比公主更加失魂落魄。珍看见那被烧着的楚旗,那火岂止是在那旗帜上徐徐燃着,更是把她的五脏六腑都要焚化了!这等奇耻大辱公主平生从没有过。她的尊严,骄傲,声望,在一瞬间被这些一向被她看不起的蛮夷之人践踏到尘埃里去了。 元暮只看见珍的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着,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突然,远处响起来燕人的打油诗,他们用不纯正的汉语唱着:“楚国男子不够瞧,京城公主来驾到,谁知燕族受天命,楚军十个九个倒,公主何须多挣扎,开门嫁给我燕人好!”这燕人唱完最后一句,集体哄堂大笑,那得意洋洋的样子简直溢于言表。燕人们张狂地骑着马,后边拖着楚军跌跌撞撞的俘虏,甚至跑到李城底下一圈圈地奔驰,不时地喊着:“公主何须多挣扎,开门嫁给我燕人好!” 这打油诗由远至近清晰地传到城楼上,元暮立刻瞠目扼腕,气急拔剑,意欲冲下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此等羞辱国体皇室,侮辱公主主帅,实不能忍!在场的都是满腔热血的男子汉,岂能受此委屈!元暮一声号令,在场的年轻将士们登时三刻都要亮出刀枪来,要和那燕人拼个你死我活。 珍却厉声喝道:“给我站住!”她缓缓地转过身来,双眼闪出一股怒火,牙咬的格格作响。公主一字一顿道:“成王败寇,今天我认了!”说着,她突然拔出自己的贴身匕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去自己的长发。元暮还来不及阻止她,她便手一松,一股风卷来,把她的发丝吹散到了李城外的战场上。 公主狠道:“首战失利,我军损伤极深。我愧对朝廷,愧对子民,此罪难消,天地难容。但我身负皇命,受国所托,既失地未收,岂能一死了之?今日割发代首,以慰军心。”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是读过书的人便懂得不可随意毁损,否则就是有违孝道。更不要提公主不仅是女儿身,更是天下至尊的皇长女,她的头发是何等宝贵!她竟然割发代首,可见她心中是何等愧疚难过。 众人急忙跪地喊道:“公主!” 公主强忍心中熊熊怒火,道:“此战我楚军被杀被俘的将士不少,他们都是为我大楚牺牲所至。若是战死,上报朝廷,提请军功,抚恤家属必不可少。若是被俘,也要想尽办法把他们赎回来。那燕人惯常不过是要粮要钱,满足他们便是。我既然失了战役,万万不可再寒了战士们的心。” 成恕和戚威称是,公主稍稍回身再看了一眼这满是疮痍、死伤无数的战场,她强咽下满腔的苦水,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谎言与决心 是夜,众将领于大帐集会已是深夜了。帐中气氛异常沉闷,公主首战失利,带来的援军、物资被损耗不少。公主又下令,要把俘虏尽数赎回,将官们又因此产生了纷争。戚威和成恕也不能达成统一。戚威认为,北疆本就是贫瘠之地,当地征粮本就不易,还要靠公主从京中到地方一路调集粮草。战士们已经快吃不饱了,怎么还可以由着燕人开价要粮?成恕却觉得,灰鹞军经过这一仗损失的不止是军备,更是士气。他从京中带来的好兄弟中,不少人死了伤了,若他在这时还弃兄弟们于不顾,这场仗还怎么打下去?打仗靠的是人,不是粮食啊。 即便是主帅座下的两员大将意见不合,火燕和灰鹞的众人却没有像第一天那样即刻就叫嚷起来。今天这场战役犹如血的教训一般,楚国的子弟兵们用鲜活的生命给公主、军官们上了一课。战场是这样的残酷无情,望着破损的战旗,抱着战友残缺的尸体,每个人都像被抽干了气力一般,不知何去何从。每个人都压着一股邪火,将眼泪死死地锁在眼眶里。 气氛已经僵硬到无法再继续下去,珍看着垂头丧气的手下,心中突然生起气来。她猛地将一本卷轴砸在桌子上,喝道:“都看看这是什么!” 这一声,猛地将众人惊醒,元暮捡起卷轴,念道:“陇西农志?” “不错,正是陇西地质。”珍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讲道:“出京前,我令大司农整理了近几十年来陇西至焉支山的气候水利等文献,汇集成这本陇西农志。看了此志,我才知道燕国从去年开始便遭遇旱涝灾害,许多地方甚至颗粒无收,牛羊暴发瘟疫。若按照农志上的规律来看,这个夏天燕国依旧不会好过,他们的庄稼、畜牧还是不会养好。众卿想想,燕族作乱是为了渡过春荒,那燕王才举全国之力攻打我陇西,试图夺取粮、牛羊、耕地。而这种情况一直会伴随他们度过整个夏天乃至是秋天。若是将战役拖延下去,我不信以燕国微薄的国库还可以与我大楚抗衡。时间拖的越久,对我方越有利。那燕国气数已尽,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他们没有城池,没有粮仓,等到耗尽了一点余粮,不用我们出手,焉支山的严寒就会如同寒风扫落叶一般,将他们尽数收拾干净。” “可是。。”戚威刚想插话,公主便摆手将他制止了,道:“我知道戚将军心中有所担忧。这次我军虽折损不少,但是好在被俘的将士中,品级高的并不多,想来也燕人也不敢狮子大开口。戚将军,”公主转向他,言辞恳切道:“我何尝不知李城内军粮武器已空了近三分之一,各种物资更应珍惜才是。但是首战大败,军心不稳,士气涣散,外人对我诸多怀疑,我若这时候不能凝聚人心,将士们对主帅信心全失,我还怎么领兵打仗,怎么做到令行禁止,日后还怎么一雪前耻、打一个翻身战啊!” 戚威想着公主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这拖字诀哪里是那么好用的?从未听说过两国交战,有一方能用拖延战术打赢的。但公主现在是主帅,统管两军。军人的天命是服从而不是质疑上峰,戚威便没有再说什么。 公主又道:“成将军,今日一役,于我、于灰鹞军都犹如当头棒喝。那燕人军力果然不可小觑,灰鹞众人切勿再以上人之姿妄自尊大。这次灰鹞军中被俘人数较多,我有心派一个极为稳妥牢靠的人去与那巴图商谈,你看冠哥如何?” 成恕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次灰鹞军被抓走的人多,他又是担心又是羞愧,毕竟还要靠公主挪用军资才能把人赎买回来。要不是灰鹞军众人盲目自信,太过轻敌,在战场上无知冒进,也许也不会被俘这么多人。他想着待会下去就要好好教训底下人。尤其是张德等,简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被燕军牵着鼻子走,一会去追赶巴图,一会又紧张回防,到底是没跟燕人正对面对抗过,还是没经验啊。在这北疆,不能蛮干,要多看多学,学会夺情审势才能在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珍见众人情绪稍许稳定,便道:“我今日会发奏折上报父皇,求朝廷再发一批粮草供给来。想来不日便会抵达,众卿安心,陇西暂时无饥馑矣。” 众将听后,内心便安稳了许多。珍帅不愧是太极宫的长公主,爱兵如子,手腕通天。若是换个旁人打了个败仗,不被惩罚就不错了,哪里还敢要粮。这一下,帐内的气氛便松动一些了。 公主见此情况,便遣散了众人,独独留下戚威、成恕、元暮三人继续商讨奏折一事。众将便略带安慰走出了大帐,当然赎人、供粮的好消息也就随着流出了大帐,传达着军营内外。 珍见众人离开,便收起了一副励志努力的样子,脸色也一下就黯淡下来了。公主有气无力地开口道:“不瞒诸卿,此战过后,我心中底气全无。” 三人不知发生何事,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珍点着那边陇西农志只说了一句:“按照农志来看,今年焉支山风调雨顺。” 戚威、成恕、元暮三人细细一想,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公主刚刚一番关于拖延战的宏论原来全是骗人!这燕族只要挨到丰收的秋天,便会收获足够的口粮来喂养人民和军队。现在瘪着肚子的饿狼都是如此难以对付,到秋天那兵强马壮的燕军扑来,楚国要怎么应对才是! 珍按着眉头道:“莫怪我信口雌黄,只是此事关系甚大,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戚威和成恕互相看了一眼,成恕叹了口气道:“公主何错之有?军心大如天,今日末将等杀敌不力,致使首战一败涂地。刚刚帐内的气氛大家都能感到,说句难听的,简直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公主若在这时不能振奋士气,安慰人心,只怕我们会一蹶不振,继续萎靡下去。” 戚威附和道:“公主初来乍到,一下中了那燕贼的诡计也不必气馁。那巴图确实兵行险着,将自己作为诱饵吸引主力军队,这一招兵书上也不会写啊。” 元暮轻轻地握了一下珍儿的手,也表示同意。珍再熟读兵书也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怎么能不在真实的战场上吃了大亏。珍儿长在那讲究的太极宫里,别说面对狡诈老练的巴图了,恐怕她连一个燕族子弟都没有见过。珍印象里的燕族,是京城里以讹传讹、耳目闭塞的假象。那些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还以为燕族就是一些茹毛饮血的野人,简直与猴子无异。殊不知这些没开化的野人,战力雄厚,野心勃勃,一心要夺取大楚的陇西。若不是与他们亲自交手过,又哪里知道这边塞的复杂危险情况呢?那些京城里的人啊,主战主和不过一念之间,他们张嘴说说倒是轻松,这次的战败传到京城中,不知道珍儿又要承受多少指责和非议啊。古人常说,纸上读来终觉浅,情知此事要躬行啊。 珍看着面前的奏报、笔墨,她想要开始写那封求粮的奏折却不能。此刻她的信心气势几乎被碾压成了齑粉,那笔墨纸砚如同有千斤重一般。她抬不起手,启不开唇。可她肩上挑的是北疆人民的明天,上万军人的生死,还有皇城里殷切的希望。。。此刻她便是再难过也要挨过去。珍沉吟半响,还是开口道:“必须在秋天丰收前解决北疆之争。到了冬天,楚人耐不过严寒,形势会更是严峻。诸卿也知道,李城已是最后一道防线。李城之后,再无可退。大军不能缩在城池里不动,冠哥与巴图商谈赎买后,火燕灰鹞即刻各派一半人马主动攻击。”珍此刻已下决心,要与李城共存亡。李城若是丢了,京城也会命悬一线。太极宫里有年迈体衰的父母,病弱的哥哥,怀孕的嫂子,还有珏儿、蔓蔓,以及千万的无辜百姓。为了这些人,她也要守死李城,决不让燕人铁蹄踏入中原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 两封来信 从这天开始,公主低下了高高的头颅,开始接受了人生中最大的失败。不,对于珍来说,这一战只是一个开始,整个春天一直到夏天,她都在不停地遭受失败的打击。公主及戚威、成恕协商出的战术并不能让楚军赢得胜利,只是来回地和巴图在南至李城,北至焉支山的中间一段拉锯反复。有时候是公主的队伍追击着巴图的队伍跑,有时候是巴图又发动奇袭。短短几个月中,两只队伍交手无数次,可若论损失,恐怕还是楚军这边吃亏更大一些。在这无数次的交锋当中,珍总算对燕人、燕军有了一些清晰的认识。燕国乃是由游牧民族奠定而成,民风自由剽悍。本来燕人并没有国的概念,而是以部落划分,同祖同宗聚集而成。自然,为了争取更多的草原、牛羊,部落之间斗争不断,矛盾激化,导致各部落的实力非常薄弱。而珍的先祖、楚国的创建者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赶跑了南部的部落,将楚国的边境一直推广至焉支山,获得了大片的陇西领土。可是守业更比创业难。还没有过几代人,楚国便开始了九王夺嫡之乱,内耗严重,一直到现在都不能恢复。同时在焉支山北,却出现了这一代燕王。他统一了各部,集结了燕族的骑兵,又得到了类似巴图等能人的辅佐,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在他的统治下,燕族人渐渐形成了国家和王权的概念,慢慢地记忆起来他们的先祖也曾在焉支山南自有放牧的晨光。燕王有了军事力量,有了人民的支持,果不其然在这个春荒之际,选择扑向燕族的老仇家楚国。 燕国,一向是唯持马力的。在和燕军交手过好几次后,珍发现了燕人能日行千里的秘密:燕军每人都御有三匹马。这么一算,燕兵其实并不多,可战马数量却比楚军要多出几倍。怪不得楚军一直撵着燕军的屁股跑却始终追不上人家!怨不得燕军可今日攻击中心李城,明日就奔至百里之外去攻击边缘薄弱地区!这一点珍、戚威、成恕等皆有共识,却几乎无计可施。燕军兵种十分简单,大多数就是轻骑兵,他们行动十分迅速灵活,方阵变化也便捷。相对的,楚军虽齐整完全,甚至还带来了没有作战能力的徭役民兵,这在北疆战场上几乎没有任何作用。楚军大量是步兵,骑兵不多。他们只能在战场上事情摆好方阵,按照主帅的策略执行作战,这样的军队遇到变化多端的燕军简直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虽然经过多次商议,可是楚军现在能派出的队伍无非还是像第一次,骑兵冲锋,步兵殿后。只不过他们从第一战中吸取了教训,再也不盲目激进了,胡乱咬饵了。特别是各级将官,十分小心谨慎。他们既不想被杀被俘,也不想再由公主借款,耻辱地将自己赎买回来。将官们时刻保持着阵型,不敢任意冲上前去,胡乱杀将一通。将士们开始学着睁开眼睛,打开耳朵,随时警惕着燕军的动向。可饶是这样,楚军还是没有在与燕军中取得任何胜利,还让燕人占了不少便宜去。 时光难熬又过得飞快,转眼就进入了夏末。珍虽竭力守住了李城,但是也损失了不少了武器、粮食。特别是巴图仗着自己日行千里,把楚军玩弄于鼓掌之中。譬如湟水距离李城最远,城池也最小,巴图却能在骚扰李城的第二天后,立刻攻击湟水。珍派出的大军还没赶到湟水,巴图就已经将湟水抢劫一空,满载而归了!湟水的百姓也是楚民,珍也不忍就此舍弃,只好拨出军粮接济湟水。第二天巴图一见湟水粮仓满了,又故技重施,吸引走楚军的主力,再次将湟水毁的一干二净。这样一来,珍在这几个月中,三番五次奏折请求朝廷拨款。这让火燕军、灰鹞军十分难堪,却让巴图十分满意。珍公主如同一个巨大的粮仓,能源源不断地奉献出宝贵的口粮来喂养北疆的楚人、燕人。特别是那首屈辱的打油诗,时不时就在北疆各地燕军中唱响起来。“公主何须多挣扎,开门嫁给我燕人好”,此消彼长之间,珍在楚军的威信也大大的降低,火燕军和灰鹞军的将士也对于女儿身的主帅开始不满起来。 珍自己对于这种苟延残喘的行为十分厌恶。即便她身在边塞,但京城的消息还是时不时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朝廷对她这种伸手要粮、却毫无绩效的做法越发地不能支持,而母后轸哥也不理解她为何一定要死守北疆。珍的处境越发艰难起来。 北疆的夏日与京城十分不同。到了夏天,地面上终于长出了郁郁葱葱的野草野花,将寸草不生的荒原打扮的十分美丽。这里万里无云,白天的时候,天色挂着一个硕大的太阳,阳光十分刺眼。到了正午,那种烈日高照,连战马都受不了,一匹匹无精打采的,只想往阴凉地方钻。水汽迅速蒸腾,苍苍茫茫的荒漠中就会出现海市蜃楼的景象,珍有时如惊弓之鸟一般,好几次要定睛一看,才分别出那不是燕军又骑着大马挥舞着金刀向她奔袭而来。到了晚上,太阳一落山,天便立刻转凉起来。特别是从焉支山吹来的又冷又硬。有时候白天出了一身汗,晚上被冷风一激,人便会风寒高烧起来。元暮怕珍的身体受不住,就连夏天的夜晚都要在她帐里烧着暖炉,甚至夜夜都要起来帮她把被子掖好。 珍的心情却没有随着天气的转暖而晴朗起来。北疆之战的时日越拖越长,她手中的资源越发的少了。虽然进入了燕军的相持阶段,但是细算起来,她的耗损要比燕军高几倍不止。也就是说,每打下一个燕兵,她就要损失三名楚兵不止,再加上燕军毁坏的城镇、农田,抓走的楚民。。。这场仗表面上两军对峙互不相让,可实际上还是燕军一直在占据上风!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时间拖的越久,对楚军就越不利。 这一日,珍派去取粮的军士回来了,同时也带回来了两封信。一封由御书房所拟的关于陇西拨款的互信,寄给的是抚远将军。另一封来自东宫,收信人却为皇妹珍公主。 珍展开信读完,心中便凉了半截。原来这封来自御书房的信十分冗长,竟把朝廷上下这几个月来的大小事务一应俱全的汇报了一遍。只在信的末尾道:“北疆之事久悬不下,抚远将军殚心竭虑,其心可见。然陇西地贫瘠荒,先因战事所耗资靡已超其数年之收。燕狄不過希圖肥己,不必過於苛求。今闵州海贼作乱,东南民心不稳,朝廷岁币受损。北疆东海皆是大楚领土,岂可厚此薄彼,区别对待?当今圣意已决,不日白鸥军既出兵岭南,讨伐水贼。大楚既有两线作战,生计已是十分艰难。圣上体谅抚远将军及陇西百姓,国库不济仍钦裁拨款送至李城。然朝廷上下仍望将军体察皇恩浩荡,率北疆众人自力更生,开拓进取,捷报回传,以报圣上之万一。” 很明显,珍多次为陇西请粮的举动已经让朝廷上下不满了。特别是现在富庶的闽州突然遭遇了海贼的袭击,朝廷自然要倾向于更加重要的岭南道。而且就朝廷看来,珍公主自从执掌北疆,竟无一胜仗不说,反而不停地向京城伸手,简直要掏空国库一般。要不是因为她是天承帝最疼爱的公主,朝廷怎么可能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批粮批财?皇上这次力排众议,执意为自己的女儿保驾护航,可珍公主应该好自为之,下不为例。此番言辞虽激烈,但也是不无道理。皇帝为了能保证给自己的女儿批粮,恐怕也免不得同意御书房的群臣在这封信中点醒公主。 而来自东宫的信乃是轸哥手写,犹如家书一般,信中道:“珍妹一去数月,父皇母后甚是惦念。为兄深知北疆军务繁重,珍妹无法时时回信。只望珍妹平安康健,及早归来。善妃近日已为父皇母后诞下皇孙女一名,其母女皆安好。母后因思念珍妹,特为其取名为胭脂,是为焉支山之意。父皇自入夏以来,病情时缓时急,时而昏厥之际依旧口中唤着珍妹。为兄知珍妹心志高强,宁折不弯,然陇西并非一时一日珍妹一人可解决之事。且人间孝道至上,双亲只盼珍妹能承欢膝下,阖家团聚。为兄每每思及过往,不禁涕零。”信末尾照旧署道:“元中朗家中安宁,代为问好。切切。” 一封公信、一封家书,珍读完后心中一片悲凉。父亲已经病到站不起来,可依旧给她送来了救济的粮款。朝中支持自己的人越来越少,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自己可以向朝廷要粮了。不能床前侍病,这是不孝。不能平息战事,这是不忠。自己难道要成为一个不忠不孝、浪费国库的罪人,就这样扔下北疆的民众和士兵,灰溜溜地逃回太极宫里去吗? 珍深吸一口气,硬是把眼泪强压了下去。眼泪是战场上最无用的东西,这里只有流血不流泪的强人才能站到最后。珍咬住牙,眼中射出决绝的神色,她知道此刻她已无退路,唯有背水一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 转增金丸 珍也不与成恕、戚威商议,便集结来了楚军所有将官。众将不知所谓何事,只见公主脸色阴暗,眼中带杀意,似是与平日大为不同。戚威成恕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情知事态进展不妙。他们为高阶武将,自然或多或少能获悉朝廷的意图,京城恐怕是传来什么才使公主神情大变。 公主见人已聚齐,便站起身来,口气十分沉重道:“众将听令,燕贼不绝,我北疆永无宁日。本帅决心与燕人决一死战,誓守陇西,绝不后退!” 这火燕、灰鹞的军人个个赤胆忠心,何尝不是如此所想,问公主此言,便集体高呼道:“誓守陇西,绝不后退!” 公主略一沉气,道:“那燕贼扰我陇西数城,无非仗着自己轻车快马。然我楚人数倍于他,又何曾惧也?戚威、成恕何在?” 戚威成恕上去道了一声:“末将在此。” 公主抽出宝剑点着陇西地图道:“你二人速速分配人手,陇西北疆,远至湟水金城,所有城池都要驻军。北疆城池连成一线,固若金汤,本帅要让那燕贼无处下嘴!” 戚威成恕自然领命,刚要离开,公主又道:“李城由本帅驻守,你二人也各领一城。通知城内官员,今日起,陇西大小城镇,开仓放粮,开具路条。三日之内,若城内百姓选择逃向中原,不许阻拦。若自愿留守家园,分配其武器火药,遍入民兵,许其之后五年无徭役征收。”又再次顿了一顿道:“燕贼狡猾残忍,常有屠城之举。若不幸破城,尔等当烧毁所有器物储备,自行裁断。这点,本帅也不例外。” 众将听到这里,才知道公主是下狠心与燕人搏命了,不打败燕人,公主誓不回还!戚威、成恕心中直呼不可,他二人刚要开口,珍便阻拦道:“本帅知道你二人心中所想,只是本帅已发誓与陇西共进退。你们要劝便劝,要跪便跪。只是本帅若不能取得胜利,宁愿血洒北疆,谢罪天下。你们不妨省着力气,助本帅早日打败燕贼,本帅也许可早日返回太极宫。”说罢,公主一挥手,表示众人可以退下了。 众将见公主心意已决,此刻也无法多言,只好默默退出了。珍一直撑着,直到最后,才筋疲力尽地坐下。整个过程中,元暮未发一言,只是取来公主的弓箭,为其矫正。 元暮与珍儿心心相印,她想做的事,他必不会反对。元暮心中坚定如同珍儿一般:自己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她周全! 珍看了元暮一眼,也默默地取来一只盒子,打开在元暮的面前。珍叹了口气道:“元暮哥哥,这是何物你可晓得?” 元暮瞟了一眼,盒中竟是那粒金丸!珍将那盒子递给元暮,道:“本帅要你发誓:若你我遭遇不测,你必不要管我,自当服下金丸续命!” 元暮闻此,心中不禁动气,他定定地看着珍儿,扔下手中的弓箭,大声怒喝道:“我就是死也不发这种誓!” 珍儿也生气了,回喝道:“你当我愿意那种险境发生!你父亲已经为国捐躯,你家里还有寡母幼弟,你若有个万一,你让他们如何是好!你又让我如何苟活于人世!” 元暮实在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反问:“若你有个万一,你让我如何苟活?” 元暮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呵斥过珍儿,珍一时被气的眼泪都涌上来了,她赌气道:“好!你既不受命,我留着金丸也没有意义!”说罢,她手一翻转,金丸从盒子里掉到地上,珍抬脚就要踩碎了它! 元暮说时迟那时快,急忙拦腰抱起珍儿,喊道:“不许踩!” 珍兀自在空中挣扎道:“你既不要,我也不会服用,还留着它干嘛!” 元暮脸色铁青,也不管珍儿怎么踢腿闹腾。只是一手将珍儿夹在腰中,一手探下去抓起金丸,收在自己袖子里,道:“金丸你赐给我了,你就别管我怎么用。你不许闹!不然我就这样把你抱出去,让全军将士都看看他们的珍帅还这么顽劣不懂事!” 珍一听元暮的威胁,虽然停止了踢腾,但还不忘回嘴道:“好啊元中朗,你竟然敢以下犯上,你眼里还有没有军法了?” 元暮没笑,只是叹了口气,将珍儿好好地放了下来,认真道:“你我之间何止是一个法字?你我之间又何须讲一个法字?” 珍心中一顿,她知道元暮所指为何。她和元暮的身份地位之差,始终犹如鸿沟。但所幸这些身外之物并没有在他们的心中留下痕迹。元暮和她一起长大,可谓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是元暮从小便有礼有节,既不过分谦卑,又从无僭越之举。这原是因为元暮乃是难得的一落落大方,疏阔俊朗的男子汉。在元暮眼中,他看得到双生子的尊贵和娇奢,也看得到双生子的寂寞和无奈。元暮认识的双生子从来都是鲜活的、完整的少年少女,不是人们口中不沾烟火的金童玉女或是眼睛长在头顶的太子长公主。元暮赢得能赢得精怪的双生子喜爱,靠的是他开阔的心胸,真诚的态度。而元暮能全心全意地与双生子交心,也是因为双生子是仗义豪爽、珍惜感情的好孩子。这份难得的相知相许,几乎穿插在他们整个童年、少年乃是青年的时光。珍儿见元暮收了金丸便不再说什么。而元暮却想着,此后寸步不离珍儿,若真发生不幸,即刻就用金丸救他回魂。所以元暮和珍儿都宁愿自己去死,也要保护对方。他们中间岂止是不用讲一个法字,元暮和珍儿心意相通,简直可以不用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李县丞 三天中,公主命令既下,北疆各地百姓犹如蚂蚁搬家一般,络绎不绝地逃出陇西。这一日公主带着几个人正好路过李城县衙,见门口拥挤着许多百姓,原来这里正在进行派粮一事。珍便想要驻足查看一番,不想在这时,突然人群躁动,有人围成一圈,揪打其中一人,围观的人还不停地喊着:“燕狗!叛徒!”连小孩子都向中间的人扔着石子,场面一时失控 元暮等人唯恐伤及公主,忙将公主护在身后,各个将刀鞘弹开,一个个眼睛也瞪起来了。公主按住元暮的手,道:“只不过是平常百姓而已,不必紧张。叫那李城县丞带着那人过来,其他人继续。” 话说这李城县丞乃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颤颤巍巍地过来,看见公主就要跪下行礼。珍看他胡子都白了,就拦住他道:“罢了。你站着回话吧。” 这县丞就是李城人,前朝就中了进士,外放回到李城。李城地方偏僻,别人都不愿意来,他也舍不得故乡热土,就在这里做了一辈子的父母官。李县丞这一辈子,除了当年殿试时远远地见过前朝皇帝,在李城就再没有见过任何朝廷大员了。这次因北疆之事,公主率大军来到李城,倒真是让李县丞手足无措了好久。他按照规矩,令人清扫了驿馆和县衙,准备迎接公主驾到。谁知公主派人传过话来,驿馆和县衙都不方便她指挥调动,公主也不愿打扰地方行政,她依旧是在城门附件安营扎寨,住在她的大帐里。此时的李城已经差不多是十室九空,要说把大军安□□百姓家居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公主考虑到若遭遇破城,要从这街道巷弄中集合大军实在是过于费时,所以从她做起,就干脆不住老百姓家。哪怕是进了城,也不能放松享受起来。 公主忙于军务,对于地方事务都是交给手下人去交涉的。今日第一次遇到李县丞,看他衣衫破旧,脸色蜡黄,看来也是多日来没有吃好睡好了。珍有些动了恻隐之心,这战火纷飞,别说一般百姓了,就是一城的官员也难免被折磨啊。 李县丞拱手道:“下官李城县丞李进接驾来迟,还望公主赎罪。” 珍颔首道:“李县丞,本帅命你开仓放粮,安置百姓,为何今日竟无端起了这般骚动?” 李县丞十分抱歉道:“禀公主,下官没有治辖好李城,实属下官的缺失。只是近来县衙内人手实在缺乏的近,灾民又实在太多,今日下官将县衙里所有人都派来放粮,可是没想到还是发生这等骚乱,更不想的是惊扰了公主圣驾,还请公主治罪。” 珍知道李县丞所言不假。李县丞拱手时,双手皆是墨迹,袖口还沾着稗子之类的谷物,可见他刚刚也是在帮忙登记造册、搬粮发粮。珍开口道:“你刚刚说县衙人手缺乏是怎么回事?” 李县丞低下头道:“公主有令,若想去往中原的百姓一律给开路条给口粮。不少衙役便请辞了,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去了。下官想着强留他们也没有意义,若真有些什么,他们也未必肯出力,所幸就放他们逃命去吧。这不,留下的全是自愿帮忙的。公主若是责罚就责罚下官吧,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地做了三天了。” 珍叹了口气道:“元中朗,安排人手帮忙。”元暮应了一声,便带开了几个人。珍又问道:“李县丞,你的家眷何在?可已送走了?” 李县丞直起身来,给公主指了指派粮的队伍,道:“下官福薄,膝下只有一子。犬子现在正在那里帮忙。” 珍抬眼看了看派粮的队伍,果然其中有一少年,身量还未长成的样子,但已经很努力的忙碌着。珍看着李县丞,凝重地问道:“你舍得吗?” 李县丞毫不犹豫地回道:“下官和犬子皆生于李城、长于李城。皮之不存,毛之焉附?下官李氏全家誓保李城,生是李城的人,死是李城的鬼!” “好!”珍听此番铿锵有力的宣言,不禁抚掌喝彩。她上前扶住李县丞,赞许道:“我大楚得此子民,焉能不胜?上下齐心,合力断金。区区几个燕贼,我大楚又曾惧也!”李县丞羞赧地躬身低首,表示不敢当。珍松开李县丞,高声向众人宣布道:“李城县丞李进,爱国卫土,克尽己任,其子忠孝两全,实在难得。着制受李进为陇西道太守,晋为正四品。其子赏黄金百粮,绸缎百匹,封李城千夫长。” 此赏一出,四下无不震惊。公主果然大手笔是也!陇西为大楚六大郡之一,能成为一郡太守,那是地方官员最高的荣耀。李进之子还未成年,功名全无,不过是一个羸弱少年居然也被封为千夫长!李家就此从僻壤的芝麻小官一下子就平步青云,走上康庄大道了! 珍借着李进的事确实别有用意。一方面,她确实为李进的忠诚所感动,另一方面,她要用李进刺激民心和军心。珍要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虽然接下来有一场苦战恶战要打,但是只要你在这时选择站在公主这边,日后公主乃至大楚必不会亏待于你。这一番手段果然有用,不少平民受到李县丞的感动,甚至从领粮的队伍中退了出来,站到了派发武器的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楚人?燕人? 珍见此事已平,脸色一变,冷冷地道:“本帅刚刚听见有人喊叛徒?大战在即,军情机密,岂容叛徒在此作乱。尔等且把那叛徒押上来,本帅要亲审!” 说话间,几个兵丁就把一个长衫男子向前一推。那男子猝不及防,一下子跪下,头也磕到地上,可也不敢抬头。 珍抽出宝剑,用剑间抬起这“叛徒“的下巴。这叛徒倒是长的特别,他穿着打扮和楚人无异,但仔细一看这人颧骨高耸,眼珠颜色略微褐色,虽然刮了胡子,可是胡青十分重。果然和那些燕人长的更像一些。珍将宝剑顶在这人的咽喉上,口气狠狠地问道:“说!你是谁派来的!怎么混进来的!”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公主,立刻像是吓住了一般,呆呆地不肯回话。珍一转念,向李县丞问道:“城中可还有能通燕语的?” 李县丞挠了挠头道:“怕是没有。我楚人怎肯学习那狄人语言,一般只有些皮毛商人与他们来往。战事一来,那些商人全都跑的没影了。现在没人能通燕语了。” 珍心下一狠,想到这叛徒若是不通语言,抓来也没用,手腕一翻便要将他一剑封喉。谁知这时那叛徒突然用纯正的楚语喊起来道:“公主!我不是叛徒燕狗!我是大楚子民!” 珍听闻此言急忙收手,但宝剑还是没离开那人的脖颈,珍喝道:“你既会楚语,便从实招来!休想隐瞒欺骗,本帅的宝剑可不怕再染一个燕人的血!” 那人倒是神情镇定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回答道:“圣人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公主见草民生的异常,又听他人叫嚷,便心生疑窦,要取草民性命。草民虽命如浮萍,公主想取就取,但草民却不能平白被人污蔑,背这一个猪狗不如的骂名!”说罢,那人便将喉头顶住公主的宝剑,脸上一片大义凛然之色。 珍见这人言谈举止中倒是像个受过诗书礼教的,和那些骑马射箭的燕人不同,可又一转念,无风不起浪,这人的长得这样,又在派粮的队伍中被人揪出来打,定是有什么古怪。他既通楚语,说不定还能审出些什么秘密。珍随即把剑一撤,吩咐两边人道:“带走,押到营房去!” 来到营房,元暮正好赶上兵丁押解着那人进入营帐。元暮唯恐珍儿有什么不妥,连忙跟着进入了大帐。只见珍儿像是盯着猎物一样,靠在椅背上幽幽地开口道:“进了我楚军的军营,不吐出点什么,你别想全须全影地走出去。你姓氏名谁,出身哪里?为何混迹在我楚民当中?” 那人倒是有几分胆色,面对威严的公主、满屋的铁卫,跪在地上不仅控制住了颤抖,还能镇定地回道:“公主明鉴,草民不敢隐瞒。草民贱名是穆木,就是出生在这里楚民。草民的父亲是李城的一个商人,早已经去世了。别人污蔑草民是叛徒,皆是因为。。。”说到这里穆木明显犹疑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接下去道:“皆是因为草民的母亲是燕人。” 听到这里,珍立刻从椅子中直起身子问道:“你果然是燕人后羿?” 穆木见公主眼中立刻燃起了仇恨的火焰,便知公主被燕人害的不浅。他顶不住公主及众人狠狠地眼神,便垂下眼睛道:“草民的母亲原是燕族的一孤女,给贵族放羊为生。一次风雪中险些遇难,幸亏被我父亲所救,二人便结成了秦晋之好。草民虽出身低贱,但是父亲一直教养草民是堂堂正正的楚民,还教草民和母亲学习楚国文字文化。所以草民和母亲皆能操楚语。近来楚燕战事纷乱,商路已断,草民的母亲卧病已久,家中的一切值钱物件都换了汤药,已经没有余粮度日了。今日听说县衙在派粮,草民才想着去领一些来,好能奉给母亲续命。草民句句属实,不敢造假。” 珍听完,便唤来元暮轻声道:“你找个人去打听打听,这人说的是不是真的。这李城很小,他家两代若都出生在这里,必在户籍上有记录,也必定有人能证实他的话。” 元暮点点头,自去安排。珍继续问道:“你刚刚说你能操楚语,那么你可通燕语?” 穆木点点头,道:“不敢隐瞒公主,草民小时候随着父母经常往返于李城和焉支山之间,所以草民早早地就随母亲习得了燕语。” 珍心下突然一动,那穆木的父亲不过是一介商人,却能携家眷在楚、燕两两地行走自如,这焉支山南北其实并非水火不容,民间其实有往来频繁?珍沉下脸,道:“你且说说那燕地的情景,你见过什么?可和谁有过交往?” 穆木突然脸上滑过一丝悲痛的神情,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声音异样起来、可珍却注意他双唇几乎颤抖着才能完成表述,在他平稳叙述的表面下,不知深藏着多少不被人接纳的委屈。 原来在这焉支山一带,楚民和燕民自古以来交往频繁。像穆木家这样,商贸往来甚至娶妻嫁女的情况并不罕见。楚地有粮食,有盐巴,是燕地不能生产的。而燕地的皮毛和马匹是楚人喜欢的。两地的商人时常走动,互相交换的除了货品财物,自然也慢慢地产生了情谊。在战争还没来的时候,李城的商人到了焉支山北,还会有牧民捧来热热的奶茶。而若是牧民到李城来做些什么,也定会有好心的楚人为其指道帮忙。李城曾经一时相当繁荣,是边境线上重要的贸易点,商人访客日夜穿流不停,大宗的货物金银都在这里驻留。本来是和乐融融的边疆混居小城,就是因为战火的蔓延,渐渐地变成荒芜仇恨的沙洲。楚人燕人之间再没有欢声笑语、把酒言欢,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面孔,是一扇扇紧闭的大门。西北地区耕地本来就少,再加上灾害、战争税,人民再缺乏了街市上的补贴,碗里都见不到油花,日子过得越发艰难起来了。穆木虽然念过书,但是因为出身而不能考取功名。他父亲去世的早,家里又没有任何产业,他便随着其他商人游历于燕国之间,做些通译、掮客,代写书信之类的营生。战事一来,商人们纷纷离开这里,他便再没有进项了。他既在李城受了白眼,本想带着老母去焉支山过活。谁知老母病倒了不说,更有相熟的人传来消息说:燕族也容不得他们这种人。在燕族他们被骂成是南蛮子、猪猡,部族首领甚至会纵容手下抢劫他们,他们带去的一点行头都会被人夺走,受害人往往还无处伸冤,白白受到屈辱,运气差的最后还会沦为贵族老爷的奴隶。穆木走也走不了,只能守着病重的母亲留在这里。今日实在是无米下锅了,他才不得已上街一趟。谁知一出门就被李城人当成靶子攻击,然后就被公主抓到这里来了。 珍听完这一番话,正好赶上元暮派去的人前来回话。元暮向珍附耳汇报道:“此人所言不虚。派去的人在县衙查到了他家的户籍,还在李城找到他家。里面果然有一个燕人容貌的老太太,身着楚服卧病躺着。周围有邻居能证实,这是一户本分的小商人,向来只做些皮货生意,从来也没听说他家来往过什么特殊、鬼祟的人。李县丞也承认,李城原来并没有禁止两边的交通,所以若是论起有些燕族亲友,李城里怕是人人都逃不掉。只是这几年战事起来了,两边才断了联系。” 珍听完点点头,看来这穆木确实没有撒谎。眼下她要跟燕族血战,身边若是有个能通燕语燕事的人才,倒是更为方便。只是不知这穆木心志和才干如何?他既有心考取功名,也算是个进去的青年,或许可以试他一试。想到这里,她便轻声问道:“你派去的人可曾进屋看过他的母亲?他母亲居住条件如何?” 元暮回道:“进去看过了,说家徒四壁,但是收拾的很干净。一个昏睡的老人住北房,身着棉袍,盖着毡毯,炕边还放着茶水和药碗。只是家里米面全无,南屋倒有一架子的书,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屋里也并没有发现有通敌的证据。” 珍稍稍放下心些,看来穆木对自己的母亲很孝顺,这样的人可用。她便颔首道:“你既是个孝子,又是我楚民,本帅自当照顾你些。来人,派一个郎中到穆家去看看,顺便再带几袋粮食过去。” 穆木本来没想到还能活着走出这军营打仗,没想到公主能才信于他,最后居然还赏粮赏药给他,他的老母亲没准就此就能有救了。这意外之喜让他不能自已,穆木连连跪在地上磕头道:“谢公主大恩!谢公主大恩!公主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珍无不玩味地看着他道:“大战在即,你母亲若是病情稍转,你快带着她逃命去吧。” 穆木这时却直起身子,正正地道:“启禀公主,草民不会逃。草民和家母皆是焉支山的子民,喝着焉支山的水长大,焉支山就是我们的家。草民绝不会抛家舍业,妄自逃命而去。” 珍冷笑一声道:“焉支山有南北,你家里也有楚人和燕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大楚若不驱逐赶紧这些燕人,更多的楚民就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公主此言差矣!”穆木竟语惊四座,不顾自己深陷危机,勇敢地反驳道:“想我大楚开国之际,不过是占据中原一处。经过几代开疆扩土,怀柔绥化,我大楚版图才能阔至北方焉支山陇西,南方岭南扬州,东至渤海安东,西至昆岭沙坨州,国土开拓,千里绵延,四方来贺。时至今日,我大楚境内仍有多少胡祖、南族、番族的后裔,公主想必比我要清楚。彼时始祖、□□、圣祖英明神武,仁慈爱民,曾有昭示:天之生人,本无我、你之别,若我恩信抚之,衣食周之,则皆楚人矣。。。” 珍还未听完,便拍案而起,高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帅的营帐内为燕人辩护说情!什么恩信扶之,衣食周之,你竟是要割楚人的肉饲养那燕狼!你这般扰乱军心、求和讨饶,本帅定不能容你!刀斧手!” 公主一声令下,在旁候命的刀斧手齐刷刷地上来,几把搠枪就直指穆木的头、脖颈、后心,压得他不得不跪拜在地上。 穆木硬抬着头,高喊道:“公主明鉴!草民正是料定公主必胜,我大楚必胜,才语出劝解,望公主大获全胜后,勿要血洗焉支山,杀尽燕人,留下千古骂名啊!” 珍倒是一怔,她没料到穆木是这个意思。珍吩咐道:“且慢!让他把话说完。” 穆木虽然脖子上横着刀枪,可脸上毫无惧色,他向公主进言道:“燕人作战虽猛,现在也暂时占了上风。但他们人数和粮草实在少于我大楚数倍。我大楚若是心志坚定,不惜代价,就是拖也能拖死他。近日来,草民见公主疏散平民,又在边境诸城都加派人手,想必公主决心以下,要与燕族决一死战。公主背后是沃野千里的大楚,而燕族背后是寸草不生的荒漠,谁胜谁负,一望便之。所以草民肯定公主获胜只是时日问题!” 珍没想到这李城的草民穆木却能和她心中所想一致。面对狡猾的燕军,珍的经验还是太少了。除了拼死防御,不给敌人留下一粮一马外,她暂时没有想到任何方法。穆木见公主脸色稍缓,便又进言道:“虽然公主稳操胜券,但若是一味拖延,会被敌人耻笑不说,想必更难应付的是军费开支庞大,无法向朝廷交代。再一个,公主乃是皇城的金枝玉叶,难道真有心在李城耗上五年、十年去消灭小小燕族吗?” “小小燕族?”珍自嘲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否认军费这一项,她只是开口道“:”本帅竟是小瞧你了。你一介乡民,却有几分眼观。可你难道不知道这“小小燕族”是我大楚的心头大患,若不能平息燕族的嚣张气焰,大楚北疆将会永无宁日。别说耗上五年十年,就是把命扔在北疆,本帅也无怨无悔!“ “公主圣明!”穆木听罢公主所言,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道:“公主志气宏远,气势如虹,必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是公主天命不凡,肩负身职,怎可久困于这弹丸小地?草民不才,愿为公主献计,必能早日战胜燕族,使公主得胜回朝!” 元暮听到此处,忍不住喝道:“休得猖狂!我楚军数万将士都不得破阵,你一个乡野小民又如何能有办法?”元暮又转身向珍道:“此人语出轻狂,不可置信,公主千万小心啊!” 穆木看了一眼元暮,道:“中朗大人岂不知有一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公主和各位大人皆是远道而来,和燕族素来也没有接触,数万大军中也无一人通燕语懂燕事。这番盲目上阵就算是杀敌一千也会自损八百。草民久居这边疆之地,多年来和燕人打交道,早就熟知他们的习性和规律,也见过他们如何操兵演练。有公主的排兵布阵加上草民的情报,我大楚定会大获全胜!” 元暮嗤之以鼻道:“且不说你的计谋是否可行。就说你既是燕族后羿,又与他们交往颇深,可想而知你对燕族也是抱有情感。一个半燕半楚的人,说的话我们怎么敢信?谁知道你心里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穆木顿了半响,他似乎被元暮击中了内心。静默之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复杂的神色。他颤抖着嘴唇道:“元中朗说的不错,燕人现在确实是楚国的敌人。可想我大楚创建之初,也不过几十万人而已。几十万人在这绵延千里的大楚,不过沧海一粟。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们这些皇城来的纯血贵族就能守的住这偌大的江山社稷了?” “你!”元暮虽气,但见珍儿一个眼神制止他,便强压了火气下去。穆木见公主并无异议,便继续道:“公主明鉴,俗话说守业更比创业难。想楚国先贤,开疆辟土,浴血奋战,将版图扩至如此宏大,可这一路东进西袭,南征北战,也是攻坚克难,屡遭反复,死伤惨重。特别是现在的陇西、黔中、岭南等几大道,曾经是五族六宗,各小国、部落混居之地,民风彪悍,信仰强硬。若没有几十年来的怀柔招安策略,怎么可能现在能呈现出各族共和、繁荣昌盛的局面?” 穆木见公主还是没有开口,便一鼓作气道:“草民并不是要公主休战。燕王贪婪,肆意发起战争,使人民陷于水生火热中。这般无道,必遭天谴。草民只是不忍见平民生灵涂成,血流成河。公主,那燕人虽然不能容于您的眼,可他们也并非是杀人不眨的恶魔。若不是因为燕王驱使,他们也不会来到这噬人的战场。我和燕人相熟,知道他们秉承恩必还、有仇必报。若您能平等以待之,真心以助之,教化民族,移风易俗,焉支山定会成为一个楚人燕人共存的太平盛世。相反,若您执意要亡种灭族,杀光燕人,且不说是否会有漏网之鱼卷土重来,再生枝节,就是您和皇室、朝廷的声誉也会大大受到影响啊!人们会说您御下的楚军心狠手辣,毫无仁爱之心,逼人绝路,若是以后再起祸事,对方必定为了求得一生而鱼死网破啊!更重要的是,将来在史书中必有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描述您的焉支山之战,难道您希望后世传说中,您是这般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的形象吗?” 穆木这一番肺腑之言打动了珍,随着穆木的描述,珍的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穆木又俯首在地上,苦苦劝道:“公主日月朝华,天人下凡,是大楚和万千子民的指望和寄托!公主千万要慎重,切切不可做这等后悔莫及的事情啊!” 穆木言毕,公主及帐中众人心中却有些不安。且不论穆木的主张是否合理,单说他这最后一段谏言,实在是让人有些心惊胆战。表面上来说,公主领兵平息北疆之乱,救陇西于危难之中,可以说是万民的希望。可穆木这般如泣如诉,用情极深,论及朝廷,涉及历史,这实在不像是只对一名边疆大员的劝解,倒像是把公主当做了天下至尊,唯恐公主一个闪失就能让天下大乱,遗祸后世。 众人没人敢张口,公主沉默良久后道:“你虽不无道理,但还是等楚军拿下焉支山再来这般高谈阔论吧。眼下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大楚军队一时吃不下燕军,流血牺牲就再所难免。你若真有办法,本帅倒愿意给你个机会。如果你真有本事,本帅便任命你为楚军军师,从此为楚军出谋划策,也好造福一方百姓。” “公主!不可!”话音刚落,帐中众人便纷纷反对。尤其是元暮,从一开始珍儿将穆木带进大帐就开始揪心。这人毕竟是半个燕人,想那燕人狡诈多变,又信奉什么歪门邪道,若是他包藏祸心伤到珍儿可怎么办?元暮得替珍儿瞪大眼睛,若是有一点对珍儿不利的风吹草动,元暮绝对会手起刀落,绝不留情! 公主制止众人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继而又转向穆木道:“你也看到了,本帅力排众议,视你为人才,愿意让你小试牛刀。你若真有本事,不妨为本帅做一件事。” 众人不解,穆木也试探地看着公主。她便有些口带怒气道:“这段时间以来,那燕军传唱的歌谣你可听到了?你若能为本帅停了那歌谣,本帅及众将自当视你为自己人。” 穆木一直居住在李城,怎会不知那首“公主何须多挣扎,开门嫁给我燕人好”。特别是燕军只要得手,便要将那歌谣吼的响彻云霄。这时恐怕那歌谣已经传至北疆各个角落了。难怪公主说起来这事就犹如心口痛刺一般。 穆木想了想道:“公主,此事草民确有计谋,但需要好手快马一队,不知您是否同意。。” 珍略略点头道:“你且说来。” 穆木已经跪在地上道:“公主有所不知,这现在的燕王是极崇尚本族信仰的一支。燕王一直宣称,他们一脉来自于一位天人,唤作天元娘子的。。。” 天元娘子!元暮闻此名字不禁心中大惊,那天元娘子的传说他小时候就听说过,据说那是一位身披金甲,手持神弓的战神,没想到竟被燕族侍奉为先祖女神! 只听穆木道:“众所周知,燕族本是起源于荒漠中,百里都不长草,更别提树了。可偏偏在燕族最重要的古列延,哦,古列延就是族老居住的中心,生有一株古木。这古木受天地精华,木质柔韧,带有香气,最神的是它自然形成一个女子形状。于是燕族按照天元娘娘的传说,把这株古木雕成了那位战神的样子,据说刚刚雕成的那天,古木下便自行生成了一股清泉,源源不绝地灌溉了那片古列延。所以这尊天元娘娘战神像,乃是燕国最重要的镇国之宝。若是我们能将其夺取过来,必定能重创燕军的气势。到时候他们若还敢再提那歌谣,我们就把那神像悬挂在李城门楼上,看那燕军一个个不下跪求饶!” 珍和元暮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这倒是不失为一计,只是不知是否可行。元暮便问道:“你说的倒像是真的,可是这古列延在哪里?是否周围有重兵看守?我们为何不就地毁坏了那神像,何必再千辛万苦的背回来?” 穆木解释道:“古列延和神像的方位草民知晓。草民早年游历北疆,曾经到过古列延。那神像天生奇香,下面有一汪清泉,这些都是草民亲眼得见的。现在战事兴起,燕国男子都派出来打仗了,留下看守必定不多。若是能乔装打扮摸进去,一队人手也就够了。至于为什么要抢过来而不是就地毁掉,”他看了一眼公主,才道:“那神像好歹也是燕国宝物,草民以为,还是不触犯神灵的好。再一个,我们手里拿了燕国镇国之宝,就如同在与燕国的交锋中占了上风,多了一分胜算。” 珍虽未开口,但元暮已知晓她心中是有意执行此计的。若这穆木所说的都是实情,那么若能从精神上重创敌人,岂不是幸事一桩!他向前一步道:“公主,末将愿带兵前往,将那神像完整带来!” 珍瞪了一眼他,直接拒绝道:“不行,你是我帐中肱骨,怎可任意深入虎穴?你不许去!” 穆木大概猜到公主的心思,公主是舍不得元中朗啊,他便接口道:“公主所言极是。眼下大战在即,公主座下正是缺人的时候,元中朗不可去。”他不等元暮反驳,又道:”若公主放心,不妨派草民去,再赏给草民几个好手。草民一行可乔庄为粮食商队,与燕人做些买卖,这样潜入进古列延必定无人知晓。“ 珍想了想,觉得可以。进入燕国中心,若是没有通燕语的向导,那必定是十分困难。这穆木既通燕语,又做过类似的生意,乔装打扮起来也不易被人察觉。最重要的是,他不过要求一队人马和几车粮食,这个损失,公主还给的起。从抓来穆木到现在,珍自诩没有暴露己方任何情报。所以即便穆木半路叛逃,也不能给燕军带去任何实质利益。而且,他的老母亲还扣在自己手里。有人质在手,不怕他再有什么鬼心思。想到这里,珍便道:“好!就按照你的说法做,你要的,本帅皆可供给你。只是你若不能完成任务,你可知后果如何?” 穆木听懂了公主的言下之意,一咬牙道:“公主放心,草民的祖坟宗谱,还有草民的母亲皆在李城。若草民不能完成使命,草民也必定回来,任公主处置!” “好!”公主拍案而起道:“我给你五日,五日之内,你若不能带着神像回来,那么就是我的士兵带着你的头颅回来。来人,带他下去准备!” 一人上前领了穆木去了,公主复而坐下。帐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公主扫视了众人一遍,道:“三日。三日之内,集结大军,等候消息,准备冲锋。”珍还是心思过于缜密了,除了对着元暮等少少几个人,珍向来是走一看三,留着后手。五日不过是为了避免穆木反叛而故意散给燕人的假消息。若穆木真的告诉巴图楚军要等待五日,巴图必定立刻组织队伍冲击,公主决不能坐以待毙,势必给他迎头痛击,让他知道知道楚军的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 潜行 两日后,古列延附近。 燕族巡逻队伍发现了一支运粮队伍。领兵的小头目见这队伍里尽是楚人,便立刻打了声唿哨,手下的兵丁立刻抽出大刀,几匹大马将这队楚人团团包围起来。 小头目用燕语喝道:“哪里来的楚人!还不快快下马” 这时穆木急忙从队首掉头回来,用流利的燕语回道:“军爷好,这是小人的商队。不知哪里触犯到军爷了,请您高抬贵手。”说着,他就从袖子里掏出几钱碎银子,递了过去。 那小头目板着脸,也不接那银子,只是冷眼打量着穆木,问道:“你是谁?带着几个楚人来干什么!” 穆木不怕他打量。他特别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又把以前行商时候的装扮套上,再加上他的燕语,任旁人怎么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燕商而已。穆木略显谦卑地回道:“回军爷,小人叫穆木,是运粮食的。这些人都是我的下人。” “哼,粮食?”那小喽啰坐在马上,绕到板车上看了看,见上边堆着十几个麻袋。他猛地用刀一戳,黄灿灿的小米登时就从他的刀口流了出来。 “哎呦!”穆木立刻摆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赶紧又掏出了好几两银子,道:“军爷军爷,您多照顾。这车里拉的确实是粮食,你若不信,我可以挨个打开给您看。” 那小喽啰冷笑道:“春荒后边是打仗,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运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穆木眼珠转了转,勒马到那小喽啰身边,轻声道:“不瞒军爷,小人就是个掮客。近日来我得到消息,那楚国公主开仓放粮,让那些楚人领了口粮往南逃命去。您想啊,路途遥远,谁还能背着几口袋粮食跑啊,所以我特别在那些关口的地方,用极低的价格换了好多粮食。我听说咱们古列延最近堆了不少楚国的财宝,这财宝又不能吃,不如跟小人换些粮食来的实在吧?” 穆木这番说辞倒是合情合理,也跟军中盛传的楚国公主的消息吻合。小喽啰倒是没再对这一节追问,只是他看这几个伙计形色不一般,不由得大起疑心,喝道:“你休要撒谎!那些楚人皆往南逃,怎么你这几个下人反而跟着你北上?” 穆木急忙一挑大拇指,道:“军爷好眼力!”又再一次压低声音道:“这几个人本是楚国的囚犯,在李城坐大牢的。他们也有口粮由一个牢头领着往南迁,但是他们去了南方也是继续坐牢,于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就干脆除了那牢头,自己跑了。他们是不可能再回楚国了,正巧在边关遇上了我。我看他们身体健硕,倒是干活的好料,就想着要是能卖给古列延的贵族老爷们当奴隶,也是功德一件。不然,他们那点粮食在焉支山也撑不了几天,最后还不是活活饿死!” 那小喽啰一看,这几个楚国男子风尘仆仆,神情略带紧张警惕,指节粗大,有的甚至脸上还有伤,看起来倒不像普通孱弱的楚民,倒真像是囚犯。他道:“楚国的囚犯怎么好随便进到古列延里?要是他们在这里做下什么歹事怎么办?” “嗨,怎么可能!”穆木不屑一顾地说道,“咱们古列延住的都是谁?咱们燕族汉子八十岁还能赤手打死狼呢,他们?他们也就是敢对弱鸡一般楚人使强。再一个,他们都不会燕语,在这荒漠没人带着想跑也不跑了啦,怎么还敢作奸犯科。”看那小喽啰还有几分怀疑,穆木又从怀中掏出一瓶酒,连着那些银子递过道:“兄弟们辛苦,这瓶酒是我从楚地带出来,倒十分有劲,军爷不妨试试?” 这燕人一看酒就忍不住馋虫,便笑嘻嘻地接过来道:“走吧走吧,你这家伙,倒是学了不少那楚人的油腔滑调。” 穆木也笑笑地回道:“以后难免还要来往这条道,一回生二回熟,下次还请军爷也行个方便。”说着,他便吆喝一声,还装模作样地轻抽了那几个楚人几下,便顺利进入古列延了。 穆木这一行人虽然扎眼,却也没有引起太过骚动。他们打着买卖的幌子,悄悄地观察地形,了解情报。果然如穆木所料,古列延的驻守并不多,大多都是妇女、儿童,还有一些不用上战场的长老和贵族。古列延是一块平整的土地,中心就是那尊神像,神像下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泉水,源源不绝地涌出来。令人好奇的是,这中心地带却没有多少人家,那些贵族也住的远远的,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穆木以前来古列延都是为了赶集,匆匆而过,倒也没多想过。这次他专门找人打听了打听,据说在这木雕落成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上百只野狼突然蜂拥而至,跑到神像面前对月长嚎。这些野狼和燕人平常见的狼群不一样,它们数目极大,体格健硕。像是北疆所有的成年野狼打破了族群,不约而同从荒野之中奔行至这人居之地,没人能解释它们为什么要来。它们来此,犹如大军集结,在那女神像面前团团做好,看一眼神像,喝一口那涌泉。待黎明之时便会尽数撤去,消失的无影无踪。几百只野狼突然涌入人烟稠密的地方,任谁都会害怕和担忧。特别是它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只要到了月圆之夜,古列延的所有人就能听到土地咚咚咚的发出声响,那是上千只狼爪在荒原里奔跑,这时只要一离开火把的照射,便能看到黑漆漆的远传,密密麻麻地都是令人害怕的绿色狼眼。如此这般,燕人便摸清了规律,拉起一支打狼的队伍,准备将这些野兽一举歼灭。谁知它们喝了泉水,竟如同被女神庇佑一般,不怕火把武器,更加不怕伤痛,变得更加凶残可怕!燕人都传说,那天夜里,哪怕被射中眼睛、流血不止的野狼依旧跳纵扑杀,一口就撕咬开一个猎人的脖颈!打狼队伍根本抵抗不住野狼的攻击,只能撤退,等到第二天再来一看,野狼都跑的干干净净,一具尸体都没留下。反而是燕人这般,所有居所、牛羊、器物全部被毁,甚至有逃不掉的燕人也被活活咬死。令人恐慌的是,这些野狼根本不饿,他们一口一个咬死牛羊,就只为了泄愤,而燕人的尸体则被它们拖到了泉眼里,整个泉水都被染红了,唯独那女神像依旧完好无损,只是脚下的尸体垒的如同祭台一般。 燕人都吓坏了,不知道拿天元娘娘的神像如何是好。长老们都说,狼是天元娘娘的亲卫队,每到圆月,亲卫队就要来拜见娘娘,那泉水也不是凡人能喝的,凡人要是喝了就会变成狼人,从此和那些野狼为伍,再也回不到人世了。这种说法一传播开来,人们都渐渐地搬离这里了,那些贵族更是离这里远远的。在平常日子,这里还有集市,也有人来拜祭天媛娘娘。可一到月圆之夜,这里连只狗都剩不下,早就躲得无影无踪的了。 穆木听完这个消息,心道不管这是真是假,倒对己方有些好处。本来他担心古列延中心的居民太密,人多眼杂的容易走漏风声,这样一来,只要在月圆那天动手,必定没人能发现。穆木掐指一算,明天就是一个月圆之夜,明晚就是动手的时刻! 6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 盗取神像 第二日刚刚夕阳西下,集市上的人就纷纷收拾东西,撤离的离神像远远的。穆木假装十分贪心地吆喝着:“都给我搬走搬走,这些粮食都是巴老爷包下来的!少一颗我要了你们的命!”旁人一听这粮食商人既然有了去处,倒也不去管他。大家自顾自的逃命去了。 穆木的手下将一车粮食搬进来搬出去,终于把集市上的人都耗走了。穆木也不多说,从粮食袋子中抽出斧头,向其他几个人点点头,几人也拿起了工具,向神像走去。 那天元娘娘神像在古列延是何等尊贵和神秘,燕人也对她多有顾忌,不许人靠近。所以今天,他们还是第一次翻过泉水,来到距离神像只有一尺远的地方。此刻天地间只剩一丝余辉,漫天的祥云呈现出深紫色在不停地翻涌。几人来到神像前,学着穆木的样子拜了拜,再抬起头来一看,几人不禁瞠目结舌:这天元娘娘的头戴鹰首式样头盔、身披铠甲、手拿弓箭,那般模样气度,竟和珍公主一模一样!有人失声道:“这是。。。这是公主雕像还是天元娘娘?”其他人也附和道:“这让我们如何下得去手!” 穆木沉重地道:“不管是公主还是天元娘娘,此事必须呈报给公主知晓。你们且看,这神像脚下是格桑花的底座,我们把这底座砍去,将神像正尊带回去献给公主即可。”见其他几人还是不敢动手,他便又拜了拜,低声道:“小人多有冒犯,娘娘切莫见怪。”说着,他一咬牙一跺脚,第一板斧子哐当一声,就这样砍下去了。 其他几个人也没有办法,只好开始动手。那雕像不过一人高,底座也不甚大,没几斧子,那神像就摇摇欲坠了。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荒野中起了一阵狂风,继而整个古列延都开始飞沙走石、马毛猬磔起来。穆木竖耳一听,似乎有一丝狼嚎远远地传来,他立刻喊道:“不好!快快!狼群要来了!” 那狼嚎声音越来越近了,几个人连忙加快了抡斧子的速度。穆木看差不多了,便喊了一声“得罪了!”。他摘下自己的披风,给雕像盖上,再双手用力一抬,“嗬”的一声发力,雕像便从底座上脱离开来。穆木擎着神像,旁边的人早就将板车上粮食踢了下去,再将车上的几个机关一扭,一架板车便变分开成两半。有人将板车的把手、车板卸下来按在另一半上,再套上了两匹快马,一辆轻巧的战车便形成了。穆木小心地将雕像固定后,再登上战车,一抖缰绳喊道:“狼群已经到了!点火把!放箭!” 狼群像是从黑夜中脱胎而出,一群一群地向这里扑来。野狼咆哮着、嚎呼着,像是极其愤怒这些人胆敢对天元娘娘不敬。这一队人急忙翻身上马,护着战车向前奔去。马上的楚兵们将早准备好的弓箭向狼群射去,可是这群狼根本不怕,甚至迎着火光就往前扑杀上去。即便偶有射中,其他野狼也根本不会望而却步,它们跳跃过还燃着的同伴的尸体,对着这队人马穷追不舍。 穆木等驾驶着战马拼命向前奔跑着!这些战马都是好样的,它们就是公主私访成府时,在灰鹞军中试骑的军马。尤其是载着神像的枣红大马,迅猛如风,快如闪电,面对着饿狼的围追堵截毫无惧色,反而左突右奔,多次突围! 可惜追击他们的狼群越来越大。几匹头狼突然对月长嚎,似是在排兵布阵一般。随后,不停地有绿色的狼眼在穆木疾驶过的岩壁、灌木中跳出来,穆木看见,明明还有未长大的幼崽也加入了战斗。狼群已经疯了,它们要不惜代价地把偷走天元娘娘的贼人开膛破肚! 野狼群数量和速度都极其惊人,它们还十分狡猾,首先占据了有利地势。几只壮硕的大狼从沙丘上飞扑而下,直逼穆木的要害之处!那枣红马也是临危不惧,面对野狼的夹击,它猛地一收,高高地举起巨大大马蹄就朝着一只狼头跺了下去!登时那狼头如同砸裂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血浆喷的三尺高! 其他野狼闻到了这股血腥,便愈加疯狂!它们不怕撞碎了骨头,拼命地用脑袋、肩胛骨从各个角度冲击战车。这战车本来就是轻简拼制而成,果然在野狼的撞击下,啪啪啪地开始破损开来,那神像险些就掉了下去!其他的士兵也是被野兽团团困住,包围圈越缩越小,不停地有野狼从黑影中窜出来偷袭。它们来去无踪,快如闪电,让战士们顾此失彼、猝不及防!本来是围绕在战车周围的军马,被狼群渐渐分开攻击,马上就要全队覆没! 这时一只巨狼突然向枣红马侧面冲来!这只狼无比巨大,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光是血盆大口就像能装进一个人头!它虽然大,却速度极快,待穆木看到它时已经来不及躲闪了!只听哐当一声,枣红马一声嘶鸣,那巨狼竟生生把他们撞翻在地!就在穆木摔在出去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将神像抱在怀中!荒野的地上尽是砂砾和石块,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用自己肉身为垫,哪怕被划出伤痕鲜血直流,也硬是保住天元娘娘的雕像完好无损。 那巨狼再一个纵身直扑到穆木身上,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就要给他开瓢!穆木眼见躲不过去,便眼睛一闭,心道吾命休矣! 谁知那巨狼刚要下嘴,却猛地停住了,它仔细嗅了嗅穆木的围巾,似是不敢相信一样,复而从穆木的身上退了下来。这巨狼看起来是个头目,周围的野狼还在跳着叫嚣,仿佛喊着:咬死这个贼!咬死他!那巨狼却突然引颈对月长吼,其声甚是宏远辽阔,传递至荒漠的不可触摸之处。穆木在近处只觉得那声音犹如洪钟,震的他脑子嗡嗡作响。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了,群狼却突然安静了。它们不仅停止了攻击,甚至收起了要至穆木等于死地的敌意。 穆木不顾浑身伤痛,咬牙硬撑着爬起,呼喊道:“兄弟们,你们在吗?” “穆先生,我们在这!”几个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穆木四下一望,那狼群竟自动分开站立,将本来围困住的楚国士兵们显露了出来。 “你们可有受伤?可还能行动?”穆木抱着神像,一瘸一拐地向士兵们走去。 士兵们纷纷回道:“没有重伤,只是跌马而已。先生可好?” 穆木汇集了人马一看,也真是神了!这些狼群已经把人和马逼到了绝境,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杀手。士兵们纷纷告诉他,就是在野狼扑到他们的脖颈的时候,那条方巾似有神奇的力量。野狼群无一不例外嗅了嗅了方巾,继而停止了攻击。 穆木大呼:“公主神威无边,在荒野中仍能庇佑我等。我等当尽心尽力,将神像完整送至李城才不辜负公主的恩情!”原来这方巾大有来历。在这队人马临行前,公主撕开自己的披风,赏给他们每人一块。并约定以方巾为信,若是他们能顺利抢到神像,就在李城门前挥动方巾,到时候公主自会派人马前去接应。那披风日日被公主穿着,自然是沾染了公主的气味。饶是这么多日过去了,方巾上依旧有一丝丝公主的气息,那些野狼只不过是嗅到了这些微的气味,便能俯首帖耳,可见公主就是天人下凡、神力护体! 此时天已微微发亮了,穆木心中甚是焦急。这一夜因为群狼阻挠,他们几乎没有逃离开燕人控制的荒漠区域。古列延的人一早就会发现神像被盗,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巴图那里。巴图的骑兵立刻就会赶来剿灭他们!和公主约定的时间马上就快到了,若再不赶到李城,他的老母亲怕是性命难保啊! 他正想着,突然有人指着天际道:“穆先生,那是什么?” 穆木抬眼一望,大喊一声:“不好!那是狼烟!肯定是古列延的人发现神像被盗,正在通过狼烟给巴图传递消息!这地方距离巴图驻军不过一个时辰,咱们快走!也许还能在他们赶来之前进入山南坡!” 这几个人也是和燕人交过手,知道他们的厉害的,他们急忙翻身上马。穆木见狼群没有让开的意思,便将神像竖立在地上,自己跪下高举着方巾道:“苍天在上,小人受公主之命,运送天元神像至李城。北疆之战,成败在此一举!求老天开眼,助公主一臂之力!” 喊完这几句,那狼群果然像听懂一般,自动闪开一条通道给穆木一行人。穆木大喜过望,将雕像绑在身上,上马喊道:“兄弟们!快!”那枣红马也是一声嘶鸣,豁出命一般地奔跑起来。这几匹军马虽然资质出众,都是百里挑一的千里马,但它们毕竟足足跑了一夜,又和野狼厮杀了半天,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气力不支了。穆木又着急又担心,但是毫无办法。他发现着远处的一股沙尘翻腾起来,像是暴风一样,正在慢慢靠近中,穆木知道这是巴图的追兵赶来了! 穆木心急如焚,可他们再快马加鞭也没有用。眼见这那股黄色沙尘的势头越来越大,恐怕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要赶上了!就在这危急时刻,那巨狼忽然一声长吼,将本要散去的野狼群再次聚集到了一起。穆木不懂发生了什么,转头看去,只见上千只野狼集体面向那巴图追兵,发出恐怖的嚎呼,其音凄厉,其声震天!饶是和它们已经渐渐熟悉的楚国战马还是不停在打哆嗦,可见这是何等的震慑力!那些野狼就这么守在了穆木离开的地方,仿佛要为这一队人断后一般。穆木常年在草原上,知道狼的习性。它们不喜阳光,怕火也怕铁器,今日竟这般反常!狼是极其聪慧的野兽,这头狼必是明白了穆木的意图,决心助他一臂之力,将这尊神像奉献给真正的天元娘娘----珍公主!这样一想,虽然刚刚还是敌人,现在穆木心中却对狼群产生了别样的感情。草原上的人崇拜狼,因为狼不仅聪明敏捷,更具有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本性。这和燕族人如何在这残酷的原野上生存下来一样。焉支山北条件艰苦,不只是寒风苦雪,还有豺狼虎豹,若是一人一家,决不能在这里独活。只有所有燕族人聚集起来,同心协力,就能迸发出令楚国都寒颤的力量!穆木希望能把这股力量传递给公主。在穆木心中,他痛恨两国楚河汉界般无情的划分。他是楚人和燕人的结晶,自己又经历了楚燕两地从热络到敌视的过程,穆木向往的天下,是一个各族共和、不分你我的天下。不因民族的弱势而备受欺凌,也不因一族的强盛而肆意凌虐其他人。在燕族的传说中,天元娘娘因厌倦杀戮无边而神隐了。今日穆木得见珍公主,不知与天元娘娘肖像的公主,是否能平息战火,还楚燕两国一个安稳的天下呢?穆木想着,马已经驰骋出去好远了。在这焦急的马蹄声中,他似乎还能听到群狼的嘶吼、燕族战马惊慌的喊叫、那些铁器刺进野狼的身体时发出钝钝的声音。。。穆木抬头看着,天就快亮了!黑暗即将散去,北疆将迎来它的曙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 排兵布阵 李城城楼上,一个哨兵指着天际,突然喊起来:“快看那边!”众人望那一看,只见远处奔驰而来一小队人马,每个人手中都挥舞着一条红色方巾。那方巾耀眼夺目,在蒸蒸日上的初阳照射下,显得格外显眼。公主曾下令,若是见挥舞红色方巾者,立刻开城迎接进来。城墙上众人忙打开城门,送了一队骑兵出去迎接,有派人去通知公主。 珍得到消息后立刻召集手下众将在营房内等待,众人又惊又喜,对于这传说中的天元神像也是充满了好奇。只见穆木一行人浑身带伤,衣衫破碎,可想见他们这一路遭遇劫难不少。穆木小心翼翼地将一樽盖着披风的神像搬到营帐中央。珍和元暮交换了一个眼神,想必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天元娘娘了。 珍刚想起身去解开那披风,元暮便将她轻轻按下了。珍心中明白过来,这雕像来自敌国,又是这般不清不楚来的,难免有诈。元暮为她考虑的周全,生怕掀开披风,再飞出什么机关飞矢毒气之类的。 珍反应也快,反手就抓住元暮,也不许他去。两人这样轻轻拉扯一番,别人虽不懂,但那穆木却是极灵动的一个人。他瞬时间就明白过了,公主还是不采信于他。他上前磕了一个头,道:“公主、各位将军,小人身负公主重托,夺取这天元娘娘雕像。一路上历经坎坷艰难,真真是前有饿狼堵截、后有敌人追赶。所幸福大命大,才能侥幸逃生。”说着他也不等公主吩咐,自行站起来继续道:“此番草民能顺利完成任务,全靠公主庇佑和兄弟们护送。这尊天元娘娘雕像在古列延神圣无比,若被人无故打扰,天元娘娘说不定要责罚世人。草民既然已惊动娘娘多日,不如就让草民替公主揭开天元娘娘的面纱吧。”说着,穆木上手一解,将披风从神像上脱下。 当天元娘娘的脸露出的一瞬间,在此的众人无不大为惊叹!这天元娘娘活脱脱就是按照珍公主的模样雕刻而成的。特别是公主现在也是一身戎装,所用武器也是弓箭,这简直就和雕像一模一样! 珍这才明白,为何穆木第一次见她时,反应是那般古怪。穆木定是认为自己是天元娘娘转世托生,他才会对自己说出那样一篇劝诫君主的长谈。珍在众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轻咳了一声,众人才转过神来。珍道:“穆先生不负重任,历经艰险,才将这尊雕像运了出来。此等忠臣良就,应记大功一件。擢穆木为军师中郎将,官拜五品,赐章服、鱼袋。其余人等皆晋升三级,赏金银丝绸。“ “谢公主!”穆木喜不胜收,跪下磕头不已。公主居于上位,严肃道:“穆先生通燕事,为人忠勇。是我楚军不可多得的人才。望你能为我楚军克尽己任,尽忠职守。待本帅大获全胜后,本帅自会将李城交给你。你便可实现你心中的包袱,为百姓创制一处和平共荣之地。” “公主!”这份意外的任命让穆木惊讶了,也令在场的将士们大吃一惊。珍朗声道:“四郊未宁静,垂老不得安。吾等浴血奋战所为何事?是为了给北疆百姓带来一个安稳平和的家园。如今楚燕之战,国殇荡漾,北疆之乱,民不聊生。穆先生生于斯长于斯,本帅相信没人比他更盼望和平和安宁。”这一番说,说的在此的人都低下了头,珍道:“穆先生请平身。你既有报国之心,又有济世之才。本帅希望你所言非虚,楚军最终能获取胜利。而本帅就将这李城托付于你,盼你能将李城建成北疆明珠,从此农牧齐荣,商贾繁华,再无流离失所和饥馑灾难。” 穆木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郑重道:“草民三生有幸,得以服侍珍帅。珍帅所愿,乃是李城全体子民所愿。草民必定尽心竭力、呕心沥血才能报珍帅的恩情!” 珍微微点点头。她见到那天元娘娘的神像后突然涌上来一股信心,她不仅能战胜敌人,更能开疆复土,使焉支山再次焕发白马始祖时期的光辉。她吩咐道:“天元娘娘雕像神圣无比,今夜就由专人护送回太极宫,献给父皇。你们速速草制一樽仿制品,吊在城头上。本帅心中已有谋略,这次必能大获全胜。” 此时成恕、戚威皆已驻守在他城。城内除了公主,乃是元中朗一级别的年轻将士为主。珍站起来,严厉地扫视了一遍所有人的面庞,这才道:“神像之于燕军如何重要,诸卿已经清楚。想必那巴图马上就会率兵攻打李城,这正和我意。燕军狡诈多变,很难抓住他们的核心,所以我军经常舍本逐末,轻重颠倒。这次本帅笃定巴图绝对会不顾一切攻击李城,试图夺回神像。尔等速速通知戚威、成恕,三日后,大军齐发,势必一举歼灭巴图!” 元暮一听,便知珍儿的企图。她是要一口吞下所有燕军啊!燕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也是分出了几个梯队。巴图虽然是先头军,但是根据穆木的情报,古列延附近的贵族们手中还握有不少家丁、看护、奴隶,这足以再次召集起一支类似的民兵队伍。虽然战力不能和巴图相比,但是这确实是不容小觑的。特别是再考虑到燕人本身的作战资质以及贵族豢养的马群,这股力量,珍儿也必须尽早铲除。珍儿要吊着燕人三日胃口,三日内燕人聚集所有势力到李城,而戚威和成恕也能从最远的湟水等地赶过来。可是。。。李城现在的守卫能抵抗住三日的猛攻吗? 不只是元暮,在场的将士们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公主命令国境线上一城一池都不许丢,于是楚军分化成了许多小方阵前往各城,同时也带走了不少粮草和武器。这样一来,李城的力量大大缩小了。巴图的军队一向犹如豺狼虎豹,自己城里的几个人顶的住吗? 眼见将士们愁云皱起,珍从腰中抽出匕首,“噹”地一声插在桌子上,道:“今日我在此立下重誓,若不复北疆安宁,我愿短折而死!” 此言一出,四座惊慌。穆木领着人跪地呼道:“公主不可啊!”元暮震惊了,他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珍儿。他想阻止她,却明白珍所要的。珍儿在经历了挫败、乞讨、屈辱之后,她与北疆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珍儿决不能空手而归,她要朝廷里反对她的大臣看着,她要燕军戏谑她的敌人看着,她要全天下的人看着,她----楚国白马氏长公主,是如何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将焉支山打造成一方乐土,使得百姓尽展欢颜!此番雄心大志,重任在肩,元暮岂能不懂?这其实也是元暮心中所想!珍儿看了元暮一眼,继续道:“李城是我大楚最后一道防线。若是燕人真的能从我的尸首上跨过去。。。” “公主!”这次连元暮都忍不住了,何苦这般诅咒自己! 珍儿一摆手,道“朝廷送来了许多桐油,你们沿着城墙内三尺处挖出壕沟,倾入桐油,所有士兵日夜携带火石。若是燕人大军破城而入,尔等就点燃桐油。桐油易燃且油雾带毒,就算他们打进了李城,本帅也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一招玉石俱焚实在令人胆战心惊,珍又下令道:“即日起,李城能发动的力量,不论是马夫、伙夫、民兵,都上城墙,违令者斩!凡立军功者,不论出身品级,一律由本帅具名请赏,重则黄金万两,轻则黄金百量!本帅相信,众志成城,其心断金,收复北疆,舍我其谁!!” 这最后一声,铿锵有力,震慑人心,在场的年轻将士们都受到她勇气和决心的感召,跟着喝呼道:“收复北疆,舍我其谁!”一时间,这帐内群情,气势冲破云霄。 就在这时,一名哨兵匆匆忙忙地进帐道:“报!燕军突然大部集结在李城门前,似是来意不善!” “哼,来得正是时候!”珍抽出宝剑,向北一指道:“尔等随我上城!本帅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在场将士又是集体一声怒吼,纷纷抽出利剑,簇拥着公主登上城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 第一战 来至城墙上,珍打眼一看,果然燕军来势汹汹。只见城下乌压压的一片人马,却十分安静,只听到战旗烈烈飞扬的声音。燕军从中派出一人,他不着盔甲,不带武器,一直骑马跑到城门守军的射程范围内,看起来是一个信使。他用纯熟的楚语向上喊话道:“楚国公主,燕君有令,只要你亲自带着天元娘娘的雕像来我燕地请罪,燕君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否则的话,燕君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这信使的话刚喊完,后边的燕军就迫不及待地唱起来:“公主何须多挣扎,开门嫁给我燕人好!”这歌声带着对敌手、公主的不屑,还有对楚人这种偷奸耍滑的小手段的深深的愤恨。 “哈!”珍冷笑一声道,“大言不惭!给我倒!” 两边的士兵得到命令,将早就准备好的朱漆成桶地泼洒下去。那信使本来还喋喋不休地张嘴喊着些劝降的话语,谁知猝不及防一大桶朱漆从天而降,“啪叽”砸了他一头一脸!他的嘴里都是朱漆也张不开了,他的坐骑也这突然的朱漆吓到,突然失控地奔跑起来,那信使被惊马甩了下去,可是靴子却套在马镫里解不出来,一路就被拖在地上跑回了燕军处! 信使狼狈不堪的样子让城墙上的守军笑开了怀,却更加激怒了燕军。特别是燕军看到楚人竟然敢把天元娘娘像吊在城墙上,刚刚还被朱漆泼到!在燕人眼里,这明明是天元娘娘被□□了,朱漆淌在天元娘娘身上,宛如在流血一般!巴图一声怒喝:“楚国的臭丫头不知道好歹!老子即刻就让她尝到一样的苦楚!孩儿们给我杀!那楚国公主绝不能放过!” 这一声令下,燕军出动了攻击!他们用长矛长弓射杀城墙上的楚军,搬来云梯企图翻墙而上。而楚军守卫在公主的带领下作战十分英勇,他们搬来石块砸向燕人,用利剑砍断云梯,阻止着敌人的前进。 这一仗打的双方皆是元气大伤。巴图这边准备的云梯不够,梯少人多,楚兵捣毁云梯就可抵挡一阵。同时大量的士兵因聚集在城下而被滚石所伤,且接近城墙上不得不弃马攀爬,马失去了主人,不是乱跑被伤,就是被城墙上滚落物所砸,这对燕人来说更是雪上加霜。而珍这一方,由于早期将人手分散开来,导致自己唯一的优势也失去了,真是拼劲全力才勉强没有让巴图破城成功。 这一仗从天亮打到天黑,中间死伤无数。巴图没想到李城突然变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楚人再也不容易被他们所迷惑了。巴图不论派人大声辱骂公主和楚皇,还是自己亲现到楚军触手可及的地方,楚军都没有再次咬饵,开门迎战。楚军好像已经封死了城门,一心一意就是做防守。直到太阳下山,巴图猛然发现自己的兵力损耗竟比平常多了一倍以上,更别提跑散受伤的战马了。巴图见情况不好,只好含恨收手,带着余部在稍微离开楚军箭矢射程的地方驻扎下来。他就不信,凭着燕军的势力,难道围还围不死一个李城? 而珍一直在城墙与数千官兵共苦,一步也没有后退。而饶是元暮、穆木等人拼命护住公主,珍还是在脸上、手上有些轻微擦伤。她草草包扎后,便召集所有将官,开始清点伤亡和消耗,并着手下面的军事计划。 不得不承认巴图确实是燕地第一大将。不过一夜时间,巴图就从附近征召了相当数量的徭役补充兵源,数量几乎比第一轮攻击时还多。巴图定是向燕王上报了楚国公主就在李城和盗取神像的事情,燕王才会不顾一切地增兵。按照珍推算,燕族腹地古列延的队伍正在赶来增援的路上,最后的时刻必须将他们留在李城,等待成恕和戚威从东西两线一起包围起来,将其一网打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兵临城下 第二轮进宫在黎明时就打响了,巴图果然想趁着珍正是喘气放松的时候杀她个猝不及防。这一轮双方都杀红了眼,漫天箭矢飞弹简直遮天蔽日,双方将士的嘶吼犹如杀声震天。燕人口含利刃,双手并用向上攀爬。楚人誓死抵抗,绝不让步,受重伤的士兵甚至不惜牺牲,他们抓住几乎攀爬到墙头的敌人,一同坠下城墙。珍站在高处搭弓射箭,一口气射杀几十名燕兵,极大地鼓舞了楚人的士气。巴图也不是吃素的,他的士兵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普通作战能力要比楚人高的多。就在眼见着燕人纷纷爬上了墙头,珍的守势极为不利的时候,珍猛然下令:“给我放炮!” 霎时间,只听噼里啪啦的声声巨响,几十万串大红的鞭炮就从燕人的脑袋顶上扔了下来!巴图这次征召的徭役都是北疆的乡野村夫,平日里连李城都没怎么进过,简直如同野人一般,怎见过这种类似炸药火器一般的物件。他们当然被这突然的人造巨响吓坏了,甚至有人的眼睛都被炸瞎了。本来他们就是十分艰难地在这直上直下的十几米高的墙壁上攀爬,突然被炮战一炸,一时心慌手一松就掉下去了。还有他们的马,自然也受不得这种惊吓,又是一番死走逃亡,损耗甚多。楚人的鞭炮足足响了几个时辰,期间燕人前后呼应不到,被炸的耳聋眼花,昏头昏脑。巴图没想到楚国公主居然能把鞭炮藏到现在才拿出来,只好又一次愤而撤退了。这一仗又是整整打了一天。 珍在高处,确认燕军撤离了,才由元暮从高台扶了下来。珍的双手不停的蜷缩着,这整整一天,她不停地拉弓射箭,指挥嚎呼,再加上前一天的伤势,她的手已经伸不直了。元暮也顾不得许多,将珍儿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中慢慢揉搓。 回到大帐中,大家都是筋疲力尽,珍也是强打精神召集所剩余部。珍以一种决绝的神色扫射了全场,见所有人面色灰暗,脸上挂彩,情知大家也是豁出命去打了这一仗。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此刻李城已是强弩之末。珍公主为了准备这一仗,几乎将陇西所有的炮仗都搜集来了。陇西本是穷地方,人民都吃不饱了,哪里还有人生产鞭炮?也是珍公主先着一手,一直守住了陇西的几座大城,中间的交通才没有断,这才能将鞭炮从各地火速送来。这也是穆木的主意,穆木深知燕人的秉性,才在李城几乎山穷水尽的时候出了这么一招。但是燕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学习反应的速度极快。这次能炸他们个措手不及,下次还能故技重施吗? 大帐内一片肃穆寂静,众人皆知决战之日即将来到。若是公主估测准确,明日成恕、戚威能及时赶到,就能将最后一股古列延的敌军消灭干净。若是成恕戚威在李城破灭前还没有赶到,那么等待公主和众人的,就是屠城。 珍此刻露出破釜沉舟之色,道:”巴图暂时撤退,但他必定会卷土重来。各参军记好,以黑旗为令。若见城头黑旗挥动,便点燃桐油,一把火烧个干净。若见红旗挥动,那便是援军赶到,你们自当开门策应,将燕敌一举拿下!“说着,她站起来,抽出特制的箭矢,一个个唱名道:“东门守将王一贝,西门守将冠云故,北门守将李成事,南门守将刘高仁。尔等各领一支火箭。这火箭上有硝石,见油即燃。切切小心,见旗行事。” 各将纷纷上前,双手接过火箭,脸色十分凝重。珍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认真看了一遍,道:“王于兴师,修我矛戈。今日大楚已到了如此境地,除了我等为之战死也再无他法。诸君就是我大楚的长矛利剑。“珍向在场的一抱拳道:”只愿明天之后北疆的边境将由我等的血肉之躯铸成,从此陇西再无纷争侵略,人民再也不会流离失所。我在这里谢过各位!”说着,珍竟向所有军官施了一礼。 四门守将其实官位很低,若不是公主打散了队伍,他们这般年纪轻轻的低阶武将也站不到公主的面前。他们没想到公主竟知悉他们的名字,更没想到公主竟能对他们施以全礼。年轻的将领心中一阵感动,公主在这一刻,就是国家和朝廷的象征。国家没有慢待他们,国家始终和他们战斗在一起!一种慷慨雄壮的感情在将士心中慢慢升起,面对着公主,他们的理想和热血都有具化的形象:为了主帅,为了北疆,为了国家! 人群散尽后,元暮依旧平静如常地为珍儿校正好她的弓箭,铺好了被子。元暮甚至打来一盆难得的热水,对珍儿说:“抓紧时间,也许还能歇上一两个时辰。” 珍儿点点头,自己解开了铠甲,示意元暮为她净脸净手。元暮手非常轻,他慢慢地打开珍儿手上的绷带,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地擦拭着珍儿的手。珍儿的呼吸稍微重了一些,他便知道,她在吃着痛呢。这在战场上,精神高度紧张,也许一时忘却了伤痛。可是只要稍微一放松下来,那些伤口疼痛便会登时作怪起来。 珍儿让元暮为她擦拭完,便将盘紧的髻松了开来,她摇了摇头,顺直的秀发垂散了开来。元暮一阵心疼,珍儿原来在太极宫的时候拥有令全宫女人最羡慕的头发,她的头发又黑又亮,犹如瀑布一般。可是在北疆这半年,珍儿吃不好也睡不好,眼见着头发都开始枯黄起来。看她人,也是清减了许多,元暮思及至此,便会埋怨自己的无能:自己既无能替她及早结束北疆祸事,又无法再这里好好照顾她,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明日的大战中豁出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元暮眼见着珍儿又脱下了小褂,身上衣着越发单薄起来,他急忙调开眼睛劝道:“军情经常紧急,还是不要松懈的好。” 珍儿有气无力道:“我知道。可是这几日都是和衣而卧,你看看。”她掀开一点自己的衣领,露出了纤细的锁骨给元暮。元暮扫了一眼,便难过起来:那锁骨上有一条血痕和一大片淤青,肯定是金甲过重压出来的。 珍顺了顺头发,自己躺下闭眼道:“也许就是这一两个时辰可以松口气了。你也养精蓄锐一下吧。明天。。。还说不定呢。” 元暮见此,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为她掩好那床雪豹皮子,吹熄了内帐的蜡烛。自己还是身着软件,抱着宝剑在外账的地上歇息了。 也许是打了一天仗太累了,元暮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惚中,他似乎感觉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来到他的身边。他刚要警觉地爬起来起来,那人却径直掀起他的铺盖,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挤了进来。嗅着这熟悉的安神香的味道,元暮血一下子像是凝固了一般,又突然像是起来了一样----是珍儿躺到了他的身边! 元暮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由着珍儿将雪豹皮盖在两人身上,由着珍儿的纤手在他胸口游走,拿走了宝剑,解开了他的软甲。珍儿钻进了他的怀抱中,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又听见珍儿轻轻地说:“内帐的火灭了。”她将自己的手塞到了元暮手里,元暮一下子便紧紧握住----珍儿的指尖都是冰凉的!元暮立刻将珍儿抱的更紧了一些,有些埋怨道:“你叫我一声,我便会给你添火的。何苦冻着自己!” 珍儿苦笑了一下:“算了。为明日剩下了一点都是好的。”她又静默了一下,还是道:“元暮哥哥,谢谢你。” 这一声让元暮心中涌起了太多柔情和怜爱,他抱着珍儿,亲了亲她的额头,道:“傻瓜。”此刻帐外突然起了大风,呼呼的狂风在空旷的北疆大地上肆虐着。世间一切都不存在了,天地之间仿佛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们能倚靠的就是此刻身边的这个人,这口气。从始至终,他们有的只是彼此而已。 元暮想着明日自己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珍儿周全,他真心真意地对珍儿说:“别怕。” 珍儿明白元暮的心思,便使劲回抱了一下他道:“有你在,我不怕。”两个人贴心贴肉的相拥在一起,元暮恨不得将珍儿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不让她在受惊受苦,他又怕自己太用力反而触碰到珍儿的伤口,一时又不敢乱动。就这样元暮的身子一时僵硬一时又放松,但心里却是十分喜悦而欣然的。两个人难得在大战之前得到这样一份心情。珍儿突然想到伯牙子期的典故,这才领会到士为知己者死其实是何等痛快。虽然明天也许会熬不过去,但能在自己的最后一日,与心上人在焉支山相拥而眠,自己也没有再可遗憾的了。 两人不过闭眼歇了歇,一声凄厉的号角声便划破了这份宁静。帐外的人声开始慌乱起来,有人在帐外大声报道:“珍帅、元大人,那燕军开始冲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决战 这巴图确实颇得燕王信任。不过一日时间,燕王竟从古列延为他调集了大量的人手和云梯,皆是因为据巴图所报,天元娘娘和楚国公主都在李城。不论是为了维护本族的尊严,还是赢得这场战争,拿下李城,成为了燕王的第一要务。昨日巴图因鞭炮吃了大亏,这次他学了聪明,用起了楚国人的头盔和护掌保护住士兵。 果不其然,两军交战一开始又是一如既往的万箭乱射、血流成河。巴图的士兵刚刚攀上云梯,公主病便下令投掷鞭炮。只是这次燕军有了保护,公主的鞭炮又没剩多少,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巴图的攻势开始占了上风。 珍见局势不妙,便吩咐元暮道:“取我的弓箭来。”元暮知道她又要上高台亲自杀敌,心中实在万般不愿,周围的穆木等人也劝道:“公主!一军主将应稳坐帐中,怎可这般随意妄为!” 珍道:“我何尝不知这其中风险,只是现在他们攻势汹汹,若在无计策应对,怕是撑不到成恕戚威赶到啊!” 说着,她夺过自己的弓箭,吩咐道:“你们把那尊假雕像也挂在我那高台之下,这样势必会将巴图主力军集中到我这里,我们只要全力对付这一方面即可!”众人情知别无他法,只得按着公主的命令行事。 珍身披红袍金甲,站在高处十分显眼,她朝着城下喊道:“无耻燕贼,本帅在此,还不速速投降!”她顺手从箭筒中摸出三支箭矢,瞄准了三个刚刚爬上墙头的敌人。霎时间,三箭齐发,箭箭夺命! 这一下对于士兵的激励作用极大。在公主的带领下,楚军的防守又集中起来一波势力,竟暂时压制住了燕军的攻势。 巴图等人在城下看见一红袍女子位于高处,箭法精妙,竟能达到百发百中的的地步!“好箭法!”巴图也忍不住赞了一声,仿佛刚刚射杀的不是他的士兵似的。巴图语气轻松不是没有原因,他此次带来人马武器充足,他又自诩做了完全的准备,这次他必定能拿下李城,生擒楚国公主,耀武扬威的得胜归朝! 楚军这边怀着哀兵必胜、视死如归的心志,在公主的模范下,极力地和燕人进行着拉锯。公主的红色战袍如同飘扬的旗帜一般,只要战士们看到红旗,他们心中就知道主帅还没有倒下去,胜负还未定,还有一丝机会! 时间拉得越来越长,巴图开始焦躁起来,他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突然有有人来报道:“将军不好了!东西两面突然楚国军队包围上来了!” 巴图心道一声不好!他这几天只顾着盯着公主,忽略了楚国其他大将。珍先将火燕和灰鹞军打散重编发到各地,又不许各城守军出击,以免暴露军事力量。再加上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下来,果然燕人就失去了计算,不知道焉支山一线大大小小的楚国城池里还藏着不少队伍。巴图经验老道,不是没想过其他城池可以增援李城的情况。可是按照往常情况来说,楚军行动一向缓慢。要是从湟水等地集结所有的兵力来李城,起码需要四天以上的路程,这就是为什么楚人总是追着燕军的屁股跑却总打不过的原因。 眼见着东西两线黄沙漫天,马蹄声阵阵,巴图知道楚国援军必来了不少。他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但是此刻并非没有一线生机!巴图喝道:“给我拿顶头盔来!我要亲自上去!”巴图决定,只要俘获公主,燕国依旧可以赢得战役!公主竟然敢以身饲虎,巴图就敢虎口夺食!巴图穿戴好后,他的手下人用盾牌围住他,将他送至云梯下。巴图拽了拽云梯的绳索,下令道:“你们给我顶住!本帅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必将那楚国丫头生擒到手!”说着,巴图一个纵跃,仗着自己结实的双臂灵巧地开始攀爬起来。周围的燕兵看到巴图已经在半空中,便拼命地为巴图打掩护。在巴图上方的的士兵甚至用自己的肉身接住楚人的所有弓箭,为巴图的上升途径开辟出一条道路。 巴图武功高强,即便在攀爬中也可以左突右闪,辗转腾挪毫不费力。那些燕人看到巴图将军都在拼死一搏,不由地士气大振。一时之间被围困的燕军犹如笼中困兽,虽身陷劣势,却斗志昂扬。 燕军这股突然迸发的战斗力可谓是势不可挡。他们自断后路,也没有想着再能活着回去,只是抱着“擒贼先擒王”的念头,一心要抓住那楚国公主。 此刻公主这方也陷入了危机之中。四门守将因见红旗招展,便城门打卡,放出兵力前去与援军汇合。城门兵力骤然减少,公主身边缺乏近身侍卫保护,而巴图----燕国以一敌百的第一猛士就要杀来了!元暮和穆木都抽出了宝剑,护着公主要后退。公主却执意不退,道:“那巴图敢孤身前来,我又怎可胆怯后退!此时虽是两军交战,却也是主帅的胆识心志之争!” 穆木急的直跺脚道:“公主何必争这一时意气!那巴图是燕国的第一勇士,曾于乱阵之中取敌将首级,公主千万别小看了他!” 珍冷冷一笑道:“今日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本帅又怎么会白白错过!他既是第一勇士,本帅就成全他个勇士的死法!”说着,她顺手接过元暮送上的一支火箭,瞄准了巴图的项上人头喊道:“巴图,本帅看得起你,亲自送你一程!” 巴图此刻已经距离公主很近了,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子叫他名字的声音。他不禁抬头一看,登时便惊住了:这拉弓的楚国公主竟和天元娘娘一模一样!他们身在金戈铁马的攻城之战,能闻到的是硝烟和鲜血的气味,能听到的是人喊马鸣和武器的碰撞之声,此刻巴图突然看到了燕国世代供奉的天元娘娘突然出现在楚国阵营,其震撼可想而知! 这时珍鼓足了平生的气力,将一张弓拉的很满月一样圆,那火箭便风驰电掣一般射了出去。那火箭的箭翎上带着硝石和火油,在空气中摩擦即着!一支火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奔着巴图的眉心而去。可惜那巴图,就是这么一刻分神的功夫,便逃不过珍一双神目。就在这般嘈杂纷乱的环境中,巴图躲闪不及时,只听嗖的一声,那火箭如同一只火凤凰一般,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穿了巴图的颅骨。还没等巴图叫一声,他全身便燃烧起来,他似乎还想张嘴对楚国公主说些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犹如一只火球一样,巴图从半空中掉了下去了! 这一景象惊住了还在企图攻城的燕军,穆木也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猛地扑到城墙边上用燕语和楚语各喊了两遍道:“巴图已死,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被围剿的燕军军心大乱,有人想继续攻城,有人却想直接投降。戚威和成恕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了,珍看着大局已定,便由着元暮收了弓箭,扶自己下了高台,吩咐道:“穆木,你前去喊话,若是此刻缴械投降,本帅可以饶他不死。” 此令一出,昭示着北疆之战,胜负已定!公主赢了,楚军赢了!李城内外一片欢腾,戚威和成恕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最后一股燕军。李城城门打开,人们不顾自己还流着血,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所有人便迫不及待地欢呼鼓舞起来! “珍帅!” “珍帅!” “珍帅!“ 无数的楚军楚民真是真意地高呼着珍儿的名字,珍一撩红袍,骑上一匹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检视着进城的大军。元暮在旁看到珍儿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这样的光彩是他从来没有见到的。珍儿再高贵再不凡,别人看她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公主”这个身份上的。可是今日,北疆之战是珍帅打下来的,这份荣耀和功绩是属于珍帅的。这是一场多么艰难险峻的战役啊,可是她打下来了,她配得上一军主将这个称呼,配得上一声珍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 宏愿 打完了这最后一仗,珍就像是被人抽光了力气,一下病倒了。咳嗦、高烧、头疼,她攒了所有的小毛病一起发作。战后的重建工作繁重且细如牛毛,这一天珍披着雪豹皮在大帐内听取戚威成恕关于战利品和俘虏安置的奏报。她实在是太累了,本来是用手撑着头,只听着成恕报着一串串的数字,大帐内又热乎乎的,她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便渐渐地盹着了。 元暮见状,便上前搀着公主,对两位大将比了嘘声。成恕停止了报数,轻轻道:“公主的病还没好?” 元暮摇了摇头,他让珍儿靠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又扶着她的头,怕她伤者自己的脖子。 戚威叹了口气,道:“我等需尽心竭力侍奉公主才是。成将军,元中朗,咱们当多为公主分忧解难啊。公主执掌西北事务,事必躬亲,巨细靡遗,实在是困乏无比。” 成恕道:“其他还好说。只是这三日后,那燕国使团前来拜见公主,此事是你我万万替代不了的啊。” 元暮想了想道:“两位大人,这三日不如就让公主好好休息。公主说过,边疆事务当因地制宜,切勿生搬硬套朝廷的指令。若轻重缓急允许,两位大人不妨和李知州及穆先生多加商量。公主对那两位也是十分信任的。” 戚威和成恕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说的倒是。这地方上的事务本就不该军队多插手,只是现在百废待兴,少不得要军队配合一些。我等倒是有些经验,这方面不会让公主过多操心的。” 三人又轻声细语地商议了一会,成恕戚威便散了,临走还嘱咐元暮好生照顾公主。 珍这一觉一直睡到天色昏暗。等她再徐徐睁开眼睛的时候,油灯都已经点上了。她先是一惊,急忙问道:“何时了?” 元暮将她拥在怀中道:“珍儿不必担忧。成大人和戚大人正带李知州和穆先生在清点盘算物资,准备登记造册,再组织赈灾济民一事。” 闻及此言,珍儿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元暮哥哥的怀中,便略略坐直了身子,道:“你抱着我睡了多久?手是不是酸了?” 元暮随着她的动作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笑着道:“不久不久,看你睡着,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元暮看着珍儿,不自觉的笑了笑,像抱着只小动物一样,恨不得把她抱的更紧些。 珍儿的脸顿时红了,她不好意思地问道:“可是我出乖露丑,让元暮哥哥见笑了?” 元暮忙解释道:“哪里丑了!你睡着的时候也漂亮的紧。只是你在这雪豹皮子里,轻轻地呼吸,睫毛垂下来了,又乖又安静,和你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元暮虽与珍儿一起长大,可是确是甚少如此甜言蜜语。珍儿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了,只避开他的眼睛,羞怯道:“哪里不一样了,是你心里作怪罢了。” 元暮不让她乱动,又把那雪豹皮子给她围好,回道:“你平时是威风凛凛的小豹子,只有此时才是小猫咪。”元暮起身为她端来一碗茶,珍儿就着他的手喝了,元暮又道:“戚威大人成恕大人已经商量好了,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三日之后集中精力对付燕族使者。” 珍儿还想说些什么,元暮抢先道:“你别小看了大家。戚威成恕都有多年的驻守经验,知道如何拿捏地方事务。李知州和穆先生是你一手提拔的,一个忠诚可靠,一个通达民情。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珍儿听完,稍稍宽心道:“虽然这次我险胜了巴图,但是这份和平能维持多久?北疆一地该如何经营?特别是我大楚该如何处置燕王?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紧要?我只要想一想就要夜不能寐了。” 元暮在旁边替她做些递递拿拿的小事,他二人同住在大帐时日已久,珍儿一动元暮便知道她想要什么。他将那安神香有拿得离珍儿更近了一些----在这缺医少药的北疆,珍儿的头疼只有安神香才可抑制一下。元暮又道:“这桩桩件件虽然紧要,但也不是你一人之力、一时之间可以完成的。北疆事务复杂多变,又充斥着两国分分合合的历史由来,现在遇到了灾年和战祸,要想把这一切都抚平重来,急功近利可是不行的。你枉自惆怅也是无用,不如群策群力,你麾下有诸多文臣武将,你该多信任他们才是。”元暮虽然品级不甚高,可他目光如炬、深思熟虑,本就是难得的才俊。在这北疆摔打之后,他更是体现了能吃苦耐劳、谦逊好学的品质。像是之前他那么排斥穆木,现在却愿意采取穆木的意见,这种摒弃偏见、不计前嫌的胸襟确实难得。 珍儿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着急了一些。她索性慵懒地靠坐在雪豹皮子里,看着元暮替她操持一切,心中突然涌出了许多温暖和依赖。她噗嗤一笑,元暮回头看她,问道:“我说的哪里不对竟惹你发笑了?” 珍儿招他来到身边,道:“哪里是笑你,我是笑我自己。我到了这焉支山,连病都不敢生。就怕自己倒下去,局势就大乱了,北疆又要反复起来了。可是经你一开解,我才知道自己身边有这么多人。”珍儿顿了一下,握住了元暮的手笑着道:“特别是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了。” 元暮注意到珍儿的手温温热热,似是体温已经将下来了,心里一阵松快。他便道:“你这三天什么都不许做,只管乖乖养病。赢了巴图已是险中求胜,可接下来接见使臣也是一场硬仗啊。” 珍儿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这燕族人的性格是宁折不弯,骄傲的紧的。这次我们虽然赢了,但是他们心中必是有许多不服。我若想北疆永远和平,再无战火纷争,怎么将燕人收归旗下,乃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啊。” 元暮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二人来到北疆已有时日,不知不觉中已对这片贫瘠的土地产生了感情。焉支山的冬天苦寒无比,但是春天来的时候,原野上开满了野花。那些怒放的生命将这片荒蛮之地点缀的繁花似锦。夏季来的时候,焉支山的冰化开来,潺潺的雪水灌溉了整片陇西大地。这里的水是那么甜,简直可以和供给太极宫的山泉媲美。还有这里的人民,他们和京城的子民没有任何区别,也只是希望国家太平、能吃饱肚子而已。只因两国国君一时起意,挑起争斗。首先被牺牲的就是边疆人民。这段时间以来,珍和元暮不知见了多少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他们也是楚国子民,理应在自己的家园平安度日。可是战争来了,他们成了难民,在自己家里待不下去了,跑到别的地方也是讨人嫌。这对于他们是何等的不公平!北疆这块地方,珍看到了许多潜力。她决心不仅要平息战争,更要将这里建成塞上江南,使人民丰衣足食,使边境永绝后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 燕国使团 三日后,燕王派出使团来拜见北疆的胜者、白马皇室的代表长公主。珍和众人商议后,决定依旧在大帐中接见他们。这样一是因为大帐是内陈设和燕族风格有些类似,珍希望燕族使团能在相对熟悉的环境中,能放下些警惕。而不是在高阔的衙门中,用那些楚人的条框桌椅隔绝两边之间的交流。这是公主心善的一面。但是另一方面,大帐毕竟是战时产物,现在帐内还有地图、兵器、奏报等,再加上整装齐备的各级将士,一股子精兵强将的气息扑面而来。公主让昨日的敌人进入大帐,是让他们记住:燕人是公主的手下败将,气焰不要太嚣张。否则,这大帐的铁血主人会毫不留情地在此消灭他们! 燕国使团就在楚人的一片虎视眈眈、军号阵阵中来到了公主的军营。为了能体现楚国的尊贵和对使团的重视,珍特别将箱子底下的朝服翻了出来。这朝服是年初珍从太极宫里带出来的,当时想着不过半月时间就能穿着这套黑白攅金朝服荣耀回归太极宫,谁知这一放就是这么长的时日,朝服上都起了些褶皱。配着这套朝服的还有零星的赤金的首饰,成色做工自然不能和太极宫的相比,但是在陇西这块地方已经算不错了。就是这些首饰,也是戚威、成恕好不容易保下来的。 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朝廷的援助又断了,珍急的直想把首饰当了去换些钱粮。还是戚威、成恕从元暮那里把首饰截了下来,又利用自己多年的关系,从地方借调来了一仓的稗子、豆渣。那稗子豆渣虽然不甚美味,可好歹让楚国士兵们填饱了肚子,扛过了最艰难的时日。珍事后知道后大叹,虽然自己架势十足的从京城里出来了,好像一副是北疆的大救星的样子,实际上自己对于地方事务简直两眼一抹黑。除了不停地给京城写信要钱,自己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若不是戚威和成恕老谋深算,软硬兼施,她甚至都不知道周围道县府衙竟然手握余粮而故意锱铢不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陇西道身陷危机!戚威和成恕后来还要劝她不要动怒,这些地方官员也不容易。朝廷上因为战事征粮征的厉害,陇西的难民又到处流窜,陇西再往南的各道也有大大小小的旱涝歉收,谁也不敢把那一点最后能保命的余粮拿出来,因为谁也不知道祸事是不是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在自己的土地上。珍知道后,不禁对自己的想法羞愧。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要全国不惜代价的支持自己来打赢北疆之战是多么的自私。自己没有本事快速解决边疆问题,反而差点将周围道县、乃至整个楚国拖进缠斗的泥潭当中。战争让珍成长,不仅是在指挥作战方面,更是让珍对政治有了一个成熟的大局观念。 仗是打完了,可是政事永远不会结束。珍在鼓乐声中收回自己的回忆。只听底下人来报:“燕国小王子召波携巴郎、巴虎前来觐见!” 珍听完后脸色虽没变,可将士们却纷纷不满起来。张德忍不住嚷起来:“这燕人也太放肆了!竟敢只派个小王子来,那巴郎巴虎又是哪个?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公主吗!” 成恕怒喝一声道:“你给我闭嘴!”他向前一拱手道:“公主,末将管理属下不严,还请公主治罪!” 珍沉住气道,声音略有些严厉问道:“之前说是燕国太子召山带宰相前来,今日为何有此变故?” 元暮解释道:“禀告公主,李城之战后,燕国确实是打算遣那召山前来的。只是几日前燕王突然病重不起,太子需在旁伺病,故这次只能派小王子召波前来。那巴郎巴虎也是有名的文臣武将,出身古列延一等贵族,而且还是。。。”说到这里,元暮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在侧的穆木。 穆木急忙接口道:“禀告公主,那巴郎巴虎是巴图的族人,据说感情匪浅。这次他二人前来,八成是要与您讨要巴图尸首的。” 珍若有所思问道:“这燕王病重,可是真是假?病重几分?你们谁去打探过了?” 穆木道:“小人通过以前的途径打探过了,说是燕王得知李城战败、燕军失利,当场就吐血了,之后一直再没有在前朝出现过。此刻太子和宰相都不能出来,恐怕是。。。” 珍点点头。她心里大概能猜到,燕王年纪大了,本就疾病缠身,此刻再失去了焉支山,必是受了打击一病不起了。太子和宰相现在须臾也不能离开古列延,就要防着燕王撒手人寰之际,有人趁机作乱,阻挠召山的上位之路。别看燕族和楚人千差万别,在这一点上倒是十分相似。这个小王子听说不过弱冠少年的年纪,这边疆重事他怕是做不得主。从另一方面想,小王子是除了太子之外,最能代表燕族皇室的男丁了。一个身份贵重却没有触碰过朝政核心的王子,召山也不怕派这样的人来能惹怒公主吗?这□□是故意刺激公主还是另有他意?莫不是有意将他押给楚国做人质?在这皇位变迁的重大时刻,太子把小王子踢出权利斗争的中心,派到这敌人围绕的楚国军营中,这份用心,外人可就难以琢磨了。 珍想着,此刻虽需要燕国配合,但自己楚国毕竟占尽先机,倒也不怕什么。再一个,太子召山和宰相处理疆务多年,经验老道,是两只老狐狸,自己资历还是浅,与他们划太极拳,说不定反而会被占便宜。这召波年纪小,成府肯定不深,从他那里也许可以套到更多的情报。思及此处,珍点了点头,道了一声“传吧”。 话说这召波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这次还是第一次走出燕国,就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心中自然有些忐忑。召波是燕王次子,和召山大概相差十岁有余,所以至今还未见得在朝政上有什么建树。不过召波天资倒是十分过人,他的胆识、技艺在同龄人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自己射杀了一只野狼,把狼皮献给燕王作为贺礼。燕王十分高兴,称赞召波有燕祖风范,乃是焉支山的好儿郎,并下令用草原上最好猫眼、珊瑚石镶着狼牙,给召波做了一串手链,希望狼魂保佑召波健壮成长,早日成为草原的勇士,为燕族驰骋拼杀,建功立业。召波受父王疼爱,此时父王病重,他不能在床前伺候,却太子派出来向敌人示弱,这在一个少年心中犹如奇耻大辱一般。加之燕族中人,对于楚国公主多是谣言传说污蔑之,在召波心中,这楚国公主就是个阴险的妖女。要不是她偷走了天元娘娘的神像,巴图怎么会从城墙上掉下来?燕军又怎么会一败涂地?这妖女心机深沉,用下作的手段赢了战役也是让人不齿! 巴郎巴虎是伴随召波长大的,可谓是辅佐小王子的亲随。巴郎脑子聪明,精通政务,是燕族里一等一的秀才郎。巴虎身体健硕,善于骑射,从小便是比武的常胜将军。他们是燕王特别指给小王子的侍从,跟小王子感情格外亲厚。在这个皇权要变更的时刻,太子偏偏命他们出使楚国,他们本是有些疑虑的。可是族中的荣耀、燕族第一勇士巴图竟然从李城城墙上摔死,连尸首都让楚人抢走了,族人都指望着他俩能将巴图带回来,好在古列延安葬,这又让他们不得不出来。国仇家恨,怀疑猜忌,各种情绪在这支燕国使团中交错盘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一次见面 这三人来到账外,按照楚国的规矩将武器放在银盘中,公主倒是也没安排人再搜身。这一行人顺着红毯,走进大帐。巴郎心思细腻,风度稳健,他稍稍一看周围:楚国武将全幅武装,依次按品级站好,脸上神色既飞扬又克制。想必是楚国上层早有交代,不许失礼于人前。巴虎心志单纯,又一贯敌视楚人,走进大帐时不免有些虎视眈眈的,满脸都是对敌人的不屑之色。他刚刚被迫摘下了随身的匕首,心中十分不甘心,想着就算只凭自己一双赤手空拳,打趴他们一帐子人也不在话下。而位于中间的,便是召波小王子。他第一次见到敌方的最高统帅,心里有些战战兢兢。可是他一进帐,便问道了一股似有似无的香甜气息,这气息莫名地让他心中安宁了不少。 此时的大帐因公主逐渐躲在县衙处理公事,已经拆除了后帐部分,显得极为宽敞。从帐口到公主的宝座足有几十步远。这大帐内虽然没有太极宫一般的金玉装饰、宝石雕琢,可这股虎狼之师的气势,倒是比那些奢华的宝器更震慑人心。帐内挂有地图和弓箭,格子上摆着兵书,两边站着整齐的盔甲将士,最厉害的是居然在大帐中央卧有两只巨狼! 这两只狼就是一直守护天元娘娘神像的野狼,它们近日在李城附近徘徊却从未伤人,只是吃些战死的军马过活。直到有一天穆木偶然发现了它们,便将它们献给了公主。穆木告诉公主,这群野狼就是在嗅过公主亲赐的方巾后,才放过他们的。这次它们冒险前来,必定是面见天人真身才可罢休。公主和兽族一向有缘,她见了这两只野狼喜不胜收,便将其收到麾下。而两只巨狼在公主面前十分恭敬顺从,可别人哪怕是想靠近一点,两只巨狼便变回本来面目,野性十足,不可触碰。 召波和巴郎、巴虎刚刚走到楚国公主二十步距离的时候,两只巨狼“噌”地站来起来,全身紧绷,皮毛绽开,露出獠牙并发出威胁的低吼。他们三人都是草原上的猎手,自然知道这两只野兽已进入攻击状态,若再走进一步恐怕两只野狼就要扑上来撕咬了。自己手无寸铁,周围又毫无帮手,难道就在此止步,白白让楚人看到自己软弱一面吗?巴郎巴虎心中还有一层顾虑,就是绝不能让小王子受伤。他二人不由地走上一步,将召波挡在身后。召波虽然年纪小,但也是男子汉气概十足,怎么可以让他人白白照顾,他顿时就要推开巴郎巴虎。三人正在危难之际,突然听到一个女声喊道:“黑云、黑雪,回来!” 那两只野狼听到命令后,立刻收起了杀气,不甘愿的慢慢地撤后了几步,这时还不忘向巴郎巴虎呲了呲牙。三人寻声一看,不禁惊诧万分。正如同穆木和巴图一样,珍那酷似天元娘娘的容颜让燕族人又惊又怕!饶是召波也能猜出来,由士兵、巨狼护卫的盛装女子必是楚国公主无疑,可她怎么会长得和燕国守护神一模一样!三人心中一沉,这巴图惨死,燕族溃败,也许早有天定啊。 三人正在震惊之际,还是穆木故意咳了一声,提醒他们在公主面前要行礼。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召波按照出发前吩咐,只是行拱手礼,而其他二人只是再加鞠躬而已。 戚威见这燕人还如此嚣张,便故意出声道:“久闻燕国小王子不仅教化出众,甚至可谓知书达理。怎么见到我大楚公主不行稽首之礼?难道是分不清尊卑吗?” 那巴郎不疾不徐地回道:“此言差矣。楚国公主不是楚国皇帝,和我燕国王子一样身份,怎需行稽首之礼?且我常常听说楚地男尊女卑,公主又怎么可以和王子比肩?正因为我燕国王子彬彬公子,先行致礼并不在意。但是楚国公主见礼后而不回礼,难道楚国人不仅牝鸡司晨,而且教养粗俗吗?” 那巴郎故意要激怒楚国公主。都说楚国公主打赢了巴图,可是到底巴郎始终不相信这是公主真实的能力。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打败燕族第一勇士!巴图族人不知有多少怨恨和不服,巴郎便要试一试楚国公主的深浅,看看她到底是个多精致的绣花枕头。 果然,巴郎的话说完,大帐里的气氛便波动起来。楚军各个将领被激了起来,一个个横眉瞪目,手都摸向了腰间的剑柄。他们都等着,只要公主一声令下,登时就能把这几个毛人剁成肉泥! 珍并不答话,只是悠闲地给黑云黑雪搔着下巴,两只巨狼舒服咪起了眼睛。她心里明白,这巴郎和太子弄不好都是用她当刀子。巴郎出言不逊,想故意激怒她,干扰和谈。一方面也许是因为私人情绪。可另一方面,和敌人来和谈,在燕国还是一个不能被接受的事情。召波也许就会因为背上出卖燕土的骂名,从此失去人心,将来再想在朝政上有什么建树就会变得太过艰难。而太子那边,在此皇权更替的重要时刻,他自然是一步也不能错。太子将没有决定权利却可作为人质抵押给楚国的小王子送来,这似乎是在说,召波你随便拿去,你不能不认同我的诚意。但是触及实质的两国边境问题,他却临头一缩,不见人影。 珍也不理他人,兀自将穆木招上前来,附耳几句。穆木听完后,神色凝重,便领旨退下了。元暮见公主如此气定神闲,想必是因为公主心中有数,他们也不屑于和这燕人吵嘴,便隐忍着不发作。 珍这才抬头,好似没听到刚刚巴郎那一番诋毁一般,慢慢地向小王子开口问道:“你可就是召波王子?今年多大了?可曾读过什么书?” 召波受过楚语教习,能听懂楚国公主的问题。可是这三个问题实在太像长辈见到小辈所问,召波不知公主为何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话,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硬度,便转头看向了巴郎,巴郎刚要张口。公主一个眼神递给元暮,元暮便堵住巴郎道:“公主问的是召波王子,不是您巴郎大人。可能楚燕两地风俗不同,但是在我楚国营帐中,公主是主帅,手握重兵,荡平边境,公主就是这北疆的王!巴郎大人,现在在这大帐之中,连你我都算上,也不过是兵丁而已。既是普通一兵,又岂能乱了尊卑主次,扰了北疆王和贵族小王子的对谈?巴郎大人是读过书的人,大概也懂得我在说些什么吧?” 巴郎看着这白脸青年,气的立刻面红耳赤起来。什么荡平边境的北疆王!荡平的可不就是他们燕国么!说到公主就自抬一级身份,居然敢称王,说到王子就非要加个小字,这楚人竟是这般目中无人,狂妄自傲!可是他确实堵住了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楚国公主是打赢了号称焉支山最强的巴图大军,他们也确实是来求和的。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现在的燕国,不过是一群被打败的流寇而已,哪里还有能和北疆王比肩的气势! 大帐内的气氛就在这时缓和了许多,甚至公主的将士们也微微一笑,一副大人不把小人怪的样子。 珍见无人答话,便笑了笑道:“我楚地的规矩,来者是客。你们既然来了,不妨在这里多盘桓几日。我这里确实也有事务要商议。”珍停了一下,又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没有这满堂的将士精忠报国,没有满城的百姓舍命相助,谁又能拿下北疆呢。今天既有燕地来客,我在这里也设下宴席,款待众将!传我的命令,只要是李城百姓,每人都可道县衙领酒领肉,全城百姓,共襄盛举!” 此令一下,满帐欢呼。立刻有人搬来了安几,摆上几色果品,抬来了酒坛子。众人按照军阶高低依次入座,元暮在公主身旁伺候。公主命人将召波的桌子抬的离自己近些,又将自己案上的酒食分给他一些。 召波被领到楚国公主身侧坐下,他似乎觉得那股安神的香甜气息更浓重了一些。他看了看自己案上花花绿绿的食物,并不敢动。而巴郎巴虎又离的他很远,宴席开始后,楚人的歌舞表演开始,丝竹声响阻断了召波和手下交流的可能。 珍看到此景,想着召波也不过是十几岁而已。虽为敌方,但召波父亲病危,长兄无爱,第一次出燕国就是深入敌营,这番情景,自己也倒是颇能感同身受。她不禁心中动了三分怜悯之情,虽然脸上没有显露,但却道明:“召波王子,你不必担心酒食中有毒。我若想置你于死地,你们进入大帐时就可能被我乱刀砍死了,我又何须设宴款待你?”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召波王子试试这酒,可还合你们燕人的口味?” 召波年纪虽小,可燕国崇拜的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好汉,他又怎么肯在楚国公主面前败下阵来。他端起来酒杯,喝个碗底朝天。这酒一入口,召波便知道是好酒,口味醇厚,余味绵长,倒是比他平日在古列延喝的更好些。不知道是不是楚宫的贡酒?想到这里召波神情便暗淡了一下。那太极宫号称金碧辉煌、奢华无比,果然连酒都比古列延的要好些。楚国公主穿金戴银,想必是个骄纵无边的狂人。她身边的侍卫也是伶牙俐齿,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人真是不公平,楚国占了大量的好地,渔樵耕牧,哪样不让楚人吃的饱饱的?可是燕国呢,天生在恶劣的荒原中,人和牲畜都要拼了命才能有一丝喘息的空间。否则他们怎么会拼上性命也要拿到焉支山南坡的草原呢?只可惜他们败了,燕军也被打的元气大伤,恐怕是难再起事了。。。召波想到这里,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虽然手中毫无筹码,但是现在乃是燕人生死存亡的时刻,自己决不能将燕族先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白白地送给楚人。楚人虽赢了巴图,可要是想在他这里讨个便宜,哼,却也不那么容易。 少年人的政治理念总是这么简单而单薄,纵然有再多理想,却抵不住现实的残酷。珍意味深长地看了召波一眼,又道:“召波王子可能不清楚,这酒说来普通,却也不普通。它的底子不过是焉支山的雪水和陇西的谷子而已。可焉支山的雪水清澈爽口,北疆的谷子饱满甜美,两者乃是世间难得的好物。由这两者酿造的酒,风味独特,颇受好评。你看下面,不论是我的将士还是你的随从,不都在大碗畅饮吗?可见只要通力合作,放下偏见,北疆的未来,不可限量啊。“ 见召波低头不语,珍又追了一句问道:“今年听说燕地是丰年,想来不少人家也有余粮去酿些酒吧?素闻燕地酷爱烈酒,不如我送几坛到你古列延,也请你父王兄长也品尝品尝。” 召波还是没有说话。他虽然接触政事不多,但今年的年景却是知道的。本来今年焉支山迎来了难得的丰收,却偏偏赶上燕楚激战,巴图带走了大量的男丁,地里一下就荒了,牲畜也没人打理,把好好的一个丰年楞变成了荒年。别说酿酒了,怕是多少孤儿寡母都要饿死了,平日里车水马龙的古列延大集也人稀稀拉拉的,没有人,也没有货品来交易。 这丝竹悦耳、美酒佳肴的盛宴哪里是让人来享受的,明明一口口吃的都是心机和韬略。珍见话已经送到召波心中,便不再多说,她心中自有盘算。 珍又喝两杯,假装扶额道:“召波王子,我不胜酒力,今日就少陪了。”元暮扶起她,她略带愧疚道:“各位不必拘束,今日有酒有肉,自当开怀畅饮才是。”众人听到,连忙放下酒杯,恭送公主出帐。巴郎巴图虽不情愿地随着大家站起来,可想着这楚国公主不在,就没人盯紧召波王子,楚将们群龙无首,他们更好算计才是。 这边珍和元暮一出帐,珍便吩咐道:“多派人手盯着他们,不许他们自己把消息传到燕国去。”元暮点点头,道:“放心吧。穆先生那边也带了好手快马过去,三五日之内,必有消息。”元暮话刚说完,珍的身子就靠了上来,珍脸色绯红,软软地道:“元暮哥哥。。。我难受。。。” 元暮赶忙搂住她,一摸她的脸滚烫,就忍不住埋怨道:“是不是你又烧起来了?那你还喝那么多酒!”说着便将珍儿打横抱起来,道:“你撑着点,我立马送你回县衙。” 珍儿搂住元暮的脖子,心思依旧在韬略上道:“你再派几个能喝的进去。就传我的命令,喝倒一个燕人,赏黄金二十。。。” 元暮焦急地打断她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账内有戚大人和成大人,再不行还有张德、管哥,哪一个能让燕人占了上风去?你啊,就好好歇着,等着穆先生的好消息吧。” 珍儿听了这话,心中异常宽心。她索性将眼闭上,舒舒服服地随着元暮去为她安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李城大集 燕国使团来的第二天,珍不顾元暮等人的劝阻,还是带着病坚持起来和他们应酬。这一天天气其实不错,阳光明媚,可珍身上却披了厚厚的一件披风。召波和巴郎巴虎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似乎还在宿醉当中。元暮悄悄对珍儿附耳道:“昨天张德带着一伙子人和他们斗起酒来,可没有轻饶了他们。听说昨夜闹腾的厉害,今天一个个的都是硬撑着爬起来的呢。” 珍儿莞尔一笑道:“不错,你回头好好的赏张德他们。今天带他们去李城市集,你让李进准备好,凡是曾经和古列延有过生意往来的都带过来,就让他们在大集上好好叙叙旧。” 元暮点点头,自下去着手。 珍今日要带召波等去看李城的大集。珍先说了,她身体欠佳,就坐马车前往了。若召波王子没有异议,可骑马前往。召波和巴郎巴虎此刻正是宿醉难受的时候,一想到还要骑马去那闹哄哄的集市,头就立刻痛了起来。 巴虎首先忍不住,直接埋怨道:“这楚国人一天到晚没事闲的就知道陪公主玩吗?大集有什么好看的,古列延十天半个月不都有。我看我们不要去!昨天吐的今天我还没缓过来呢!” 巴郎到底冷静一些,虽然喝的也多,但是起码没像巴虎那样,要跟人拼命的地步。他想楚国公主也许是有炫耀的意思。双方大战后,燕楚两地皆承受了不小的损失。可楚国若能迅速恢复集市,这就说明陇西物资丰富,实力雄厚,远非一蹶不振的燕国可以比肩的。巴郎想着要去,集市是反映民生最直接的方式。集上的商品、赶集的人,都能显示出陇西真实的情况。没准还能从这场赶集中看出楚国的什么端倪也说不定。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召波王子说了,召波王子听完后也表示同意。他虽然也是忍胃中的不适,但是还是以大局为重,骑上了那匹动不动就尥蹶子的劣马,前往李县大集了。 李县刚刚摆脱战争才没几天,可是由于公主倾力支持,人民需求旺盛,这大集居然很快就恢复了以前的繁荣和忙碌。虽然市面上还可见一些战场的疮痍,可是整个集市上荡漾着喜气洋洋的气氛势骗不了人的。巴郎走马观花一看,只见市集上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甚至还有来自燕地的货物。特别是粮食,几乎可以同铜钱一般用来交易使用。可见北疆大地,粮食是第一紧俏的商品啊。这李城大集还有些余粮能用来交换兽皮、酒肉,可是古列延的人恨不得都用等重量的黄金来换粮食了!现在若是在古列延出现了一个粮食商人,那不知多少燕人会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去换一斤粮食来活命。可今年明明就是一个丰年啊!就因为打了败仗,死了男人,地里的粮食来不及收,白白让蝗虫、黄羊、雀鸟糟蹋了。到了这个时候,燕国这种以劳力为支柱的畜牧国家立刻就显现出来它的短处:人力和资源的严重不足导致国家不能进行长期作战。一旦陷入拖延战术,战场补寄就会跟不上,进而就会严重侵害一般百姓的生产生活。这样就算赢了战役,区区抢来的战利品也不足以弥补战事造成的损失。巴郎边看边叹气,这一场北疆之战昭示除了燕楚两国实力上巨大的鸿沟。腐朽的楚国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燕国则像是一只贪心的蛇,企图一口吞掉比它大几倍的猎物,其结果必定是破肠开肚而亡。 这巴郎心机深沉些,还能不露声色。那巴虎就单纯直接的多了。他见到集市上人潮如织,琳琅满目,还有不少卖酒的、卖武器的、卖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的,早就被挑起了兴趣,恨不得翻身下马,到处逛逛才来得开心。 由于公主提前嘱咐过,李进又提前来安抚过民众,倒是也没怎么引起大的骚动。只是那些燕族军人不免觉得,怎么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楚人小民竟然看到满面络腮胡的燕人竟毫无畏惧之色?岂不知李城人民知道有长公主坐镇,心里是多么踏实。尤其是公主赢了李城之战,成为了人民心中当之无愧的北疆王,一夜之间她的威名就传遍了陇西。楚人只要想着有公主在,朝廷的核心就在,军队的保护就在,自然不怕那些山北的野人了。公主奋勇杀敌、勤政爱民,李城人民也是与有荣焉,出来进去就带着一种骄傲,又怎么会在乎公主的手下败将,几个燕族的残兵? 公主的马车打头,召波王子随后,由戚威、成恕保护,再把巴郎和巴虎隔绝开来,这样走走停停就来到一处安排好的凉亭。这时珍吩咐停车歇息,也叫人伺候召波下马进亭。元暮便上来扶她下车,道:“待会别坐久了,免得伤了精神。这里有一家蜜枣茶,味道是极好的,补血提神,我让他们煎了奉给你。” 珍微笑颔首,小声道:“你倒是个鬼机灵。怎么平日在我身边事务还不够繁忙,还有时间来品茶享乐,可见元中朗是我帐中第一清闲之人啊啊。” 元暮笑笑低声道:“我好歹也在这里住了几年了,要是连李城特产都不知,岂不是太高高在上、不知民情了?你平日里只是待在大帐和衙门里,当然不知道这集市上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元暮说着将珍儿扶到凉亭里、召波的上位,又悄悄道:“等他们希走了,我带你出来好好透透气。” 珍儿脸色顿时犹如春风拂面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端起面前的蜜枣茶品了一口,果然香甜腻人。仔细一看,她的茶碗里塞了满满的五六颗大枣,个个饱满殷红,再溜一眼别人碗里,也就是一两颗摆摆样子而已。珍儿不由地抿嘴一笑,这肯定是元暮偏心,恨不得把一壶的红枣捞给她吃了,她看了他一眼,他一脸正常,还装作没事发生呢。 这底下人看到公主心情大好,想来是因为这次交涉必定十分得公主的意,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这召波王子刚刚喝了一口茶,李进就来请安道:“公主,召波王子,有人求见您二位。” 召波听到后不禁惊讶起来,他在这楚地并不认识一个人,是谁要求见他呢?李进看公主颔首表示同意,便给召波解释道:“召波王子年纪小,也许不清楚。这李城其实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楚燕两国通商的集中地呢。这里有不少去过燕地的商人,也有不少与燕族联姻交友的百姓。今天听说您来了,都纷纷要来和您叙叙旧,打听打听故人呢。”李进说到这里,又拱手向公主请示道:“公主金安。陇西各地官员上奏:陇西子民感怀公主圣恩浩荡,今日听闻公主出巡,特别甄选出地方上有名望的儒士、族长等,携了礼品前来拜见。他们已经从黎明开始就等在集市外跪等着,只望您能一声传召。” 珍看了一眼召波,道:“父皇一向教导我要惜老怜弱,体察民意。这些地方代表想必也有一大把年纪了吧,怎么好从早一直跪到现在?且陇西刚刚结束战事,百废待兴,正是缺资少物之际,怎可因为为了拜见我而浪费大量的钱粮?你传下去,礼物一概不收。请各乡长老进亭赐坐,奉茶。” 戚威和成恕听了,不由地心里赞赏了公主一番。这番尊老爱民是一方面,更重要是公主能把京城、朝廷具象地展示在了陇西人民的面前。俗话说皇权不下县,特别是陇西这种地方,地大人稀,真正在乡、村一级实施皇令的,反而是这些地方代表。他们在村里征兵、收税、教化民众、维护治安,无数的乡村做到了一点,一个庞大的大楚帝国才能运行起来,太极宫的贵人们才能太平地享乐。可以说这些粗布长衫、风尘仆仆的老者们才是支撑起国家的基石和支柱,若没有他们,只怕这一个国家早就分崩离析了。公主能敬重善待他们,着实抚慰了因战乱而受伤的民众的心,同时也巩固了公主在陇西的统治者形象。 于是人民看到,坐在高位、身披金丝朝服的公主不仅和传言中一样高贵美丽,那份凌云的霸气更是不一般。公主既能与昔日敌人一笑泯恩仇,更能和平民百姓谈笑风生,讨论民生。 求见召波王子的人络绎不绝,身份也是十分多变。但大多是实实在在地在楚燕两地来回奔波、讨生活的人。其中有一商人,战前生意很是兴隆。他向公主和王子介绍道:燕地有上好的皮草、牛羊肉、鞭具,而缺乏精细的粮食、布料、食具酒器等,所以两方若能开展商贸往来,那必定能盘活边疆商贸,对两边人民的生活都是大有裨益。他为召波献上了一条燕地皮草做表、楚国细布做里的袍子,说这条袍子代表楚燕两地人民唇齿相依、睦邻友好的愿景。后又上来一个秀才,这秀才能通楚燕两语,经常替来李城做生意的两地人民代写书信。因为日子常了,大家互相信任,甚至有燕商把自己的货物、金银寄存在他处。可是战争一来,书信也寄不到,东西也没人来领了,白白在秀才家蒙上了一层灰。秀才今日听说长公主和小王子有意重修旧好,特别带了一车的东西、一沓子书信前来拜见,希望能物归原主,音信回传。即便人不在了,若能有一字一言、一衣一帽留下也算是个念想。更何况若是有家庭因战事而正在生活不济,此刻能有些补贴岂不是雪中送炭? 公主听罢,颔首肯定道:“战时李城日子也十分艰难,大家都过过那一段日子。不过先生宁可饿着,也不动他人财物,这份气节高贵,果然值得托付。”她又转脸对召波王子等人说道:“这个主,我不妨就替召波王子做了。东西书信交付给燕使,请召波王子切切追寻其原主下落。”不待召波王子反应过来,公主又道:“来人,赏先生钱粮、布匹。先生为楚燕两族和睦做出贡献,本帅和召波王子心中有数。如今焉支山南北坡都是凤凰涅槃、百废待兴,望先生能多多出谋划策,为朝廷效力。召波王子,你说是吧?” 这召波王子到底是年纪小,竟没听懂其中深意,只见公主问他,他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在下坐着的巴郎看着却无法阻止,心中大叫不好!这公主话里话外的压制王子不说,更重要的是,这些来进贡的人必是经过挑选的。一个个能言善道的、潜移默化地给召波王子制造出:燕楚两地向来交好,如能回复通商往来,对燕族必是大有好处的印象!巴郎到底是在政坛上打过滚的人,深知此次出使的不易。燕国皇族正是大乱之时,国内情绪也十分复杂,有人对楚国仇恨正深,有人却希望能赶紧度过荒年。这时如果召波做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许诺或表态,那么就会被燕族和楚人两边抓到把柄,极有可能陷入某一边设下的圈套中。步步维艰啊!巴郎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形式,公主为了在北疆站稳脚跟,肯定是要尽力联合召波的。那么接下来,召波就面临着在公主和召山中间站队的问题。一步地狱啊!如今情势如此的不明朗,自己一方又是深陷敌营。巴郎觉着,最好的选择就是全身而退,以后再做筹谋。想到这里,巴郎心中一狠,决定出动暗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 秋场围猎 这第三日楚国给燕使团安排的是秋场围猎。这宽荡荡的北疆天地,正是好猎人一展身手的地方。两边既然都是精兵良将,难免摩拳擦掌,要比较比较。燕国这边更是暗暗含着一口怒气。他们听说那巴图就是被珍公主一剑射中眉心,才坠楼身亡。燕国人不信这个脸色苍白的楚国女子竟能有如此射艺,认为她不过是名号响亮,实际上是一个草包。巴虎更是不服气,定要在围猎时戳穿她的伪装。不过可惜,公主并未如其所愿。楚国人骄傲地明示暗示他们:珍公主地位崇高,是不能下场比试的。不过呢,楚国人才济济,骑射出众的大有人在,定让这些燕族的手下败将看看楚国男儿的真正实力。两方人都绷起了劲头,火星四溅,准备在围猎的时候大杀对方的威风。 元暮看猎场风大,便安排人在猎场上搭起行帐,又命人不间断地熬制热茶,还把那床雪豹皮子特别拿了过来。珍看他前后忙活,就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一些,心中十分熨帖。她招手叫来元暮,附耳对他说道:“元暮哥哥今日也下场去活动活动筋骨吧?外面秋高气爽,何必在这帐内闷气?” 元暮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召波,轻轻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 珍儿微笑道:“不碍的,那巴郎巴虎都下场去了。周围还有这么多侍卫,想来他一个小孩子家家也做不出什么。”看元暮还有反对之意,珍儿又道:“你的骑射功夫多好,我是知道的----其实我也算是你教出来的呢。今日正是扬我国威的大好时机,你这等功夫若不显示一番,岂不是浪费?我听闻那巴虎也是燕地一等一的勇士,我怕其他人招架不住他,伤了我楚国的面子啊” 元暮略一思虑,珍接着道:“你且带着黑云黑雪去。它们日夜只能在房中活动,实在憋屈。它们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元暮见拗不过她,便道:“那你好好地坐着,等我回来。我定给你打一只锦鸡回来补补。” 珍儿笑着点点头道:“好,我等着元中朗满载而归。” 猎人们装备好弓箭,带上猎犬,一群人吆吆喝喝、风风火火地就要开拔了。巴郎见人头攒动,声势嘈杂之际,便抽了个冷子来到自己王子的身旁,认真地嘱咐道:“召波王子,楚人气焰嚣张,巴虎又鲁莽,今日的围猎臣不可不去,只是有一句话:如有任何发生,也跟您无关。您切勿上前,臣去去就回,必定会保您一个周全。” 召波不懂深意,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这时一声号角响起,这一大帮人策马扬鞭、呼啸而去,唯独元暮和巴郎还在回头张望,生怕留下的人有什么不妥。 空地中忽然就剩下珍公主和召波王子了。珍公主知道,这召波心中那么忐忑不安。他本是燕族男儿郎,应该随着众人去一试身手,现在却因为“王子身份贵重,也不能下场”的原因,被迫和她留在一起。珍公主估计那巴郎必定告诉过召波,小心楚人谣言入耳,谨慎对付楚国公主,没有和燕使团商量过的话,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应许任何楚国公主的话。此刻召波肯定是对她十分提防,看他一副强作镇定又战战兢兢地样子,珍倒是有几分不忍心。她想了想,便将那雪豹毯子在身上围了围,招手将召波叫上前来,道:“召波王子怕是闷的慌吧?可是这周围都是荒山野地,也实在没什么好去处。不如我们叫歌舞团来助兴?那歌舞团一直游历在北疆一带,据说有些本事,也会些燕族技艺,不如请召波王子给掌掌眼?”由于公主一直力主开放,所以在战争平息后,很多商贸、文化活动又开始兴起了。这个歌舞团是近期才来李城的,想着趁燕王子出使的时机,好好表现一番,挣上他一笔。珍也就把他们收留下,以备不时之需。她这一个安排也是希望用燕国歌舞稍微抚慰一下召波王子的紧张情绪。他不过是弱冠之年的小小少年,却要肩负家国使命,在这敌营中委屈求全,实在是难为他了。 珍见召波没有异议,便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和自己坐在一处,道:“来人,传歌舞团,再上几道燕地的点心。” 召波在珍公主身边,只闻到那股淡淡的安神的香气。他看了一眼楚国公主温柔的脸庞,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少年的羞涩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脑子里想着的是巴图的嘱咐,要记着楚国公主是个阴险的坏人。可是他心里却忍不住和珍公主多亲近一些。他喜欢听珍公主说话,喜欢看她逗弄黑云黑雪,喜欢她亲切地叫自己的名字。。。只是他年纪还小,不知如何应对,只是低着头,不敢看她。 珍知道他拘束,便安慰道:“召波王子不必担心,此刻咱们只享受歌舞升平,不谈国事。你不必拘着,想吃什么就只管向下人要。”说着又将自己的靠垫分给他一个,道:“你就坐在这里看。这个位子更好。累了你就靠着歇歇,今天不必跟我讲那些繁文缛节。” 说着,几个年老的乐师带着一队穿燕服的舞女进账来,又有人奉来了点心、干果、蜜瓜、奶酪等。登时音乐声起,舞女翩翩,行帐中似乎立刻就升腾起了一种欢乐和平的氛围。今天没有那些剑拔弩张的武将们,只剩下他两个年轻人,倒是比往日轻松许多。召波看了一眼珍公主,只见她轻轻斜在自己的靠垫上,百无聊赖的捻起几个果子品尝。这时的珍公主不像是呼风唤雨的北疆王,反而就像是一个可亲可近的小姐姐。大家都出去打猎了,唯独将两个小人放在一起。外面风雨飘摇、血腥厮杀,这里却是一片宁静平和。 这时欢快的舞蹈结束了,舞女们便退下了,换了一个歌女上场。这歌女声色一般,却气息十分稳定。她大概是选唱了一首燕族古老的歌谣,这首歌谣节奏重复,曲调平直。这歌女也不用乐队,自己一边敲着小鼓,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珍并不懂燕语,加之最近又病又累,不由在这单调的歌谣中产生了倦意。她用手支撑着头,靠在一边休憩,心里想着大概这歌谣结束,元暮哥哥就回来了。 渐渐地,召波王子突然警觉起来:不对!这歌谣有异!此刻帐中能听懂这首歌谣的人,大概只剩下召波了。这歌女虽用燕语演唱,可中间却夹杂了许多古列延贵族才懂的词汇。那歌词大意明明是:燕族的先祖啊,请您庇护我们吧,焉支山的生灵啊,听到我们的呼唤了吗,我们的土地被人占领了,我们的牛羊被豺狼吞噬了,我们的神庙被人捣毁了,燕人啊,快醒醒吧! 召波听到此处不由惊愕起来,这哪里是古老的歌谣,这明明就是叙述的李城之战啊!召波看着那歌女,发现她竟有几分眼熟。召波还在想到底在哪里看过这个女子,就在叙述李城之战结束的时候,那歌女突然将鼓锤掰断,露出其中一把细长的匕首。 不好!是刺客!正在大家毫无防备之时,那歌女突然飞冲向前去,对着公主就挥起了匕首!召波坐在一旁,见此情势危急,早就把巴郎嘱咐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他急忙纵身扑过去,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刺客的进贡。 而珍这才从混沌当中警醒过来,她一个用力,猛地踹翻案几,那案几叮里当啷地滚下去,暂时将刺客绊在半途!那刺客也是反应机敏,她顺势收住脚步,抬手就将匕首向珍投掷了出去! 那飞来的匕首劲道十足,势头如同披荆斩棘一般,召波王子此刻已扑到珍公主身前,他眼见着匕首已经近在咫尺,唯有眼睛一闭,听天由命吧! 就在这危难时刻,珍公主急中生智,将那雪豹皮子向二人身上一遮!雪豹是北疆深山的猛兽,皮毛十分厚实,一点小刀小剑也伤不到它。果然珍和召波在皮子的掩护中只听到扑哧一声,那把细长的匕首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只刺进了一尖!珍扯开皮子,高声喝令道:“给我活捉住她!” 话音未落,行帐内如狼似虎的侍卫便赶上前来,死死地按住了歌女。其余带甲武士立刻控制住了乐手、舞女等其他歌舞团成员。一首领上前恭敬地回道:“公主、召波王子,刺客已被属下拿下。” 还未等珍和召波两位惊魂初定,那歌女突然硬硬地抬起头,不无怨恨地看了召波王子一眼,死死地盯住珍,高声尖叫道:“妖女横行,我燕族千古!” 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喊道:“抠住她的嘴!“ 可惜为时已晚,那刺客说罢,便咬舌自尽了。 事已至此,留在行帐的侍卫和下属们都又害怕又不知所措。果不其然,公主眼见着刺客自戕于面前,不由得大发雷霆。公主缓缓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召波道:“你可听清她最后的遗言了?” 召波不敢接住珍公主怒火冲天的双眼,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珍公主呵呵冷笑一下道:“好一个燕族千古,我便是要成全她了!” 召波从未见珍的脸色如此阴冷,下边的人都没见过公主如此震怒。整个行帐都被胆战心惊,侍卫们只会一味地在地上磕头,连一句“公主息怒”都不敢支吾出来。 珍下令道:“吩咐行刑人,将刺客双眼灌入青铜,让她永远张大眼睛看着我怎么横行!头颅以下的人皮扒开,灌入稻草,悬置于李城城门上。躯体内肺腑、腔管、筋骨一律扔到城门下喂野狗。再叫一个得道的法师来,把她的魂魄给我永久封在城门底下,生生世世不得投胎转世,我要让她千古地给我李城守门!” 说着,珍也不看召波一眼,冷冷地道:“此处既如此不安宁,我们也应该对燕国使团也需多加派人手才是。传令下去,严加看管使团驻地、行帐、马匹,没有本帅手谕,一只苍蝇都不许给我放出来。”说完,连人也不带,一甩袖子离开了。 帐中人登时都明白了,燕族刺客一事,终是让珍公主寒了心,对和谈一事再无兴趣了。她现在就是要软禁召波王子,日后要以此要挟燕王和太子也不一定。 召波王子被楚国侍卫带开前还想对珍公主说些什么,但是那燕女刺客的尸体还陈在地上,如此证据还赤露露地横在二人之间。召波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还是安静地走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各方反应 另一面,还在围猎中的成恕、戚威、元暮等接到刺杀公主的消息后,火速返回行帐。他们虽然已经在第一时间卸除了巴郎巴虎的武装,又封锁了消息,可是每个人的心还是咚咚地跳个不停,生怕公主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元暮,简直悔不当初,自己只是一时没有在珍儿身边,她就遭此大祸!若珍儿有一丝一毫的不妥,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挽回万一! 这三人快马加鞭回到行帐,找到珍公主时,她已经在自己的大帐内平静地阅读书信了。 成恕和戚威先行跪拜道:“属下救驾来迟!还望公主降罪!”元暮更是不管不顾地拉起珍儿,左看右看,上下观察。 珍儿拍拍元暮的手,安慰道:“你们不必惊慌,我还好。那刺客并未伤我半毫。” 元暮这才反应过来,帐中还有他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放珍儿坐下。珍将手中的案情手书分发给个人,道:“我已着人开始审讯歌舞团等一干人等。现在情况看来,果然有些端倪。” 元暮等三人接过手书,略略一翻阅,便知道公主所指何意。原来这刺客来到歌舞团时日不长,就是在李城之战后,她才加入进来的。这个刺客并不擅长歌舞,她来的时候号称自己是吟游诗人,为了采风所以想要和歌舞团一起到处游历。而后她又许给歌舞团几块金币,那贪财的团长便将她收在麾下了。此后他们进入李城表演,那刺客平日里也十分安宁,出来进入也不甚麻烦到团里的其他人,甚至还经常自己掏钱买些酒菜来慰劳大家。她既没有威胁,又这么会维持人缘,所以团里的人慢慢也就习惯了这么一个外人。正好今日突然接到行帐的传召,要在公主王子面前献艺。整个歌舞团又紧张又激动,谁知关键时刻,歌舞团的好几把乐器因为天干物燥,突然断弦了。这时这刺客突然毛遂自荐,愿意帮助团长填补过场时的空白,团长这才让她上场,自己好在后边准备节目。谁知就是这换弦的功夫,就出来行刺公主这么大的事!这歌舞团的人现在每一个都哭哭啼啼,情知大难临头了,还不知怎么被杀被剐呢,团长也是悔不当初,不该为了几块金币就把这个不知来路的人带到公主面前。 戚威、成恕、元暮浏览完案情,心中大概明白了些。他们和公主心中所想一致:这刺客来的蹊跷,怎么就正好在李城之战后,乔装进入了歌舞团?她平日里打点上下,四处活动,资金所来何处?是谁通知歌舞团在今日献艺?怎么偏巧又是今日,乐器也出了问题。要知道这个歌舞团向来都是在北疆一带活动,早就应该适应焉支山的天气了。今日的事,碰巧都出在一起,也实在叫人不能不起疑心。 珍轻出了一口气,道:“这刺客必是燕族来的无疑。可是到底是召波的人,还是召山的人,派她出来的目的是刺杀我,还是扰乱和谈,这些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元暮等三人脸色一沉,无论这刺客意图为何,到底是冲着公主来的。若公主此刻出了什么叉子,那他们真的万死也难辞其咎。 珍看了看大家,又道:“众卿不必焦虑。今日我已接到穆木的快报,说任务完成顺利,不到三日就会回来。” 元暮叹气道:“公主决心臣等是知晓的。公主宏图大志,筹谋布局多日,就是要等穆先生回来才能实现。属下等并无二话,自当为公主鞍前马后、死而后已。只是公主从此切勿自己行动,不管你去哪里,必须有臣等相陪,不然,臣等三人连大门都不会让您出去的!” 珍知道元暮是怕她出事,说话虽然僭越一些,可全都是真情挚挚。珍儿低头微笑回道:“知道啦。” 饶是戚威、成恕这等常年在沙场上打滚的军人,都能感到两人的情愫。成恕清咳了一声,提示那两个小人自己的存在,见公主的目光转向自己,成恕轻声问道:“不知公主对那召波王子、燕国使团是要怎么处置?” 公主眉头轻挑道:“我对他们并不介意----哪怕那刺客是召波的人。就不过从今日的事看来,倒是不像。那召波在事发之时冲上了试图保护我,看着不像是装出来的。你们去查一查,这刺客背景如何,但是一定要暗中行事,刺客一事切勿不能走漏风声,免得影响到穆木那边。至于处置倒是谈不上,我们既然还没有任何证据。现在依旧以礼待客,只是不许他们走出营房便是了。” 戚威成恕二人见公主主意已定,再多嘱咐了几句便退下了,只留下元暮和公主二人。 元暮突然猛地抱住他,将她紧紧地封在自己的臂弯里。珍儿知道元暮在紧张,便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元暮甚至有些轻轻颤抖,他极力控制着,道:“从今天起,我绝不离开你半步。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你周全。” 珍儿在元暮耳边轻声安慰道:“元暮哥哥,没人能伤害到我。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你别怕。” 元暮和珍儿不止是青梅竹马,更是患难与共。从火烧祈福殿开始,到一起熬过了李城之战。他们心中的彼此是不可代替的、世间唯一的真心爱人。在珍儿心中,元暮哥哥就是她心底最安宁、最平静的一片净土。这种信任无可代替,它的生长有关漫长的时间和不改的心意,它的根基深深地扎在两人心底,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无人可以撼动分毫。 这边两个人情深义重,可在另一处的燕国使团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如坐针毡。特别是巴虎这般暴躁的脾气,当他发现自己被圈禁起来的时候,立刻愤然地捣毁了几把桌椅、一扇木门。而巴郎回到驻地,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召波王子是否有恙。当他听说召波王子不顾一切要冲上去救护楚国公主时,饶是巴郎都沉不住气责备道:“不是告诫过你吗!有任何异常,切勿轻举妄动!” 召波则是一直脸色铁青。他甩开巴郎的手,直面质问道:“巴郎,你是不是知道这刺客的来路我见过她的脸,她明明就是你巴府的人!” 巴郎哑了半响,复又开口道:“王子既然能认出来那杀手的身份,我也不好再隐瞒。那杀手确实是我巴府中人,但是至于她是怎么混入李城的,恕臣下也不甚清楚。您需要知道的就是,您对这件事一概不知才是最安全的。那楚国公主抓不到任何证据,自然不会难为于咱们,想来她也不会再继续和谈,左不过几日就会放咱们回燕国的。” 召波不可置信地看着巴郎。召波怎么也不会想到巴郎竟然背着他私自行事不说,竟安排了杀手这么大的一个环节。今日若不是楚国公主急中生智,护住他二人,也许那冷血刺客连他都要不客气的痛下杀手也不一定! 召波连哼都不哼一声,扔下巴郎自顾自的走了。巴虎还懵头懵脑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追问道:“大哥,怎么回事?” 巴郎也叹了口气,道:“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险些伤到王子。难怪王子生气了。”原来巴府如同燕国一样,此时也是各派相争,人心惶惶的时刻。特别是巴图被楚国公主杀死后,巴府的人不免慌乱起来,他们又担心燕王会降罪于败将,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在新一轮的王权更替中站稳脚跟。巴图是是巴府的扛鼎人物,也是坚定的反楚派,在他的周围始终围绕着这一股要打下焉支山的势力。他死了,这一派人却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另一面,巴郎巴虎虽然年少有为,但是他们支持的小王子还没有长成,所以实力不强,在楚国问题上显得更加温和圆滑一些。巴图的一派虽然败了,但是一直在伺机报复。所以当巴图截获这一消息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在接下来的日子中,他故意走漏了使团来楚的细节,有意无意地在巴府中指点如何混到楚国公主面前,好行刺客之事。巴郎心中打的如意算盘是:若是他们能杀了公主,那么立刻就将功劳揽到自己这一方来,将召波王子塑造成手刃妖女的大英雄,正好积攒和召山争夺王位的政治实力。若他们不能杀了公主呢,这暗杀一事必定会造成两国之间的嫌隙。楚国公主必不会再继续和谈,所以召波王子也不会背上卖国的罪名,由此也许遭遇什么后还能得到全国人民的同情。到时候如果楚国公主难为召波王子,巴郎便打算把刺客和其背景都交给公主,以换取召波王子的自由。反正巴郎已经想好了,虽然刺客也是出身巴府,可脑子僵化不堪,不能招安,也不能被召波所用了。与其到时候各为其主,拼个你死我活,不如现在就利用他们,成为召波向上的阶梯更好。再一个,巴图的人向来宁折不弯,他们宁可自戕也不会被俘虏,如果刺杀不成功,他们一定会自行了断,不会牵涉到别人的。巴郎思前想后,这刺客其实是一步活棋,既能盘活召波在燕族的威望,又能让和谈崩溃,使得小王子全身而退。不过饶是巴郎这般缜密心思,自以为周全,只是他算漏了一点:那巴图一派并不大看得起燕王,只听命于巴图一人。巴图死了,他们着实憎恨楚国公主,可也没能原谅懦弱求和的燕王。他们不会在乎燕国现在贫穷、慌乱的现状,只是一心要想着再次举兵复仇。当看到燕王和贵族们变成了缩头乌龟,不敢再次发兵不说,还一味的只想和楚国缔结盟约,巴图党的那些不满的情绪就不免迁怒到和谈的小王子身上。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女刺客看到召波护着楚国公主后,一点都没有退缩和手软的原因。巴郎叹了口气,自从他们见了楚国公主以后,一切都乱套了,他的聪明机智在这里处处吃瘪。他站起来,想去劝劝召波,只要挨过这几日,回到古列延后在从长计议。 召波甩开巴郎,想冲出大帐,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召波深呼一口气,极力平静道:“请让我去见公主。” 侍卫却冷冷地回道:“小王子还是请回吧。公主已经下令,让您在这大营中好生休息。我等也有护卫您安全的职责,请您也不要四处走动,免得引来更多的不测。” 召波听了这话一脸愤懑,可又无可奈何。燕国刺客居然在楚国大营里行刺公主,这怎么能让楚国上下不寒心?侍卫这话明显是代表了楚军的一个普遍想法:虽然还没有找到证据,但是刺杀一事必然和燕国人脱不了干系。这些燕国人恩将仇报,无视公主的一片诚心,制造刺杀案件,把李城的守卫兄弟都连累的不轻!他们实在可恶,若不是公主宽宏大量、只是将他们圈禁起来,这大营里成千上万的楚国将士早就把他们剁成肉泥了! 召波只见自己的大帐前的侍卫比之前增加了几倍,他心下顿时明白:自己再不是楚国公主的小客人了。今朝美好的气氛一去不回,也许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和蔼可亲的、犹如小姐姐一样的公主了。 这时巴郎正好寻声而来,便上前柔声劝道:“王子,回去吧。”又压低声音道:“你看楚国公主并不敢拿咱们怎么样,她没有证据,过几天还不是乖乖让咱们回古列延去。 召波像是看不到一样他,兀自站定在自己的营房门前。许久才开口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要去见她。” “王子!你何苦来的!”巴郎见召波不听劝,又要苦口婆心。 召波就像是听不到一样,只管自己定定地站着。巴郎叹了口气,陪着召波站在一边。 几个时辰过去后,太阳慢慢地开始落山了。北疆的白天很热,夜里起了风却很冷。巴郎见召波并没有回去的意思,心里以为是少年人一时的倔强,只是挥手让巴虎帮披风送上来。 是夜,寒风四起。巴虎在旁边苦苦哀求着召波:“王子,回去吧,您这一天了,没吃也没喝的这么站着。想那楚国公主何等冷血人物,她才不会懂您一腔热血,您又何苦来着!” 召波脸色铁青,大喝一声:“你住口!”他心中一阵难过。他想说他觉得楚国公主并不是冷血的妖女,他想说他讨厌这种背后耍手段的伎俩,他信奉的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若不能做到,楚人和燕人有什么区别?但是这些他都没有说出来。召波知道,他年纪小,人微言轻,说的话不让人信服,可是他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有处事的一套原则。 巴郎在旁边看着,心中有些影影绰绰的感到不对。这召波王子一向是听人劝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莫不是和那楚国公主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悲喜交加 这边召波不吃不喝的迎风而立,巴郎巴虎也是同样行动,其他燕族使团的人虽不解其意,但也只好舍命相陪。第一夜之后,他们的嘴唇就已经呈青紫色了,有体质不那么强的,早已开始打晃起来。周围的守卫看情况不好,连忙去奏报给了珍公主。 这厢珍正带着众将在商议这刺客一事,听闻使团集体绝食,众将哗然起来。 戚威都不由地狠道:“这燕贼实在可恶,证据摆在眼前,难道他们还要这般抵赖不成?” 成恕上前道:“公主以礼待人,他们却恩将仇报。公主切勿手软,他们不值得公主怜悯。” 珍若有所思地道:“倒也未必如此。”复又问道:“穆木何时返回?” 元暮答曰:“穆先生前几天已经飞鸽传书,说一切进展顺利,他已快马加鞭赶回李城,应该不日就可抵达。” 珍点点头道:“暂且不必去管召波他们。不过令人严加看着,若有体力不支者,立刻接下来灌参汤。他们若在我大帐中出事,也确实是难为一件。” 众将领命,珍又道:“这次的事,难说到底是哪股势力在背后搅动,也难说他们的目的到底何为。他们的矛头看似指向我,实际上却是要毁掉北疆的大好形势。这北疆虽不如我大楚江南等地那么富饶,但是却有大片的牧场、药材、矿产,资源十分丰富。若没有战乱的纷扰,允许人民在这里开市通商,那么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必定能成为我大楚的坚强后盾、充实的粮仓。若北疆不稳,我大楚南要面对寇贼,西要对付夷族,双拳难敌四手,一旦有一线溃败,我太极宫便会危在旦夕啊。“还有一层是珍深深的忧虑:从宫内的来信中不难看出,此时父皇日渐式微,轸哥案牍劳形,焦虑不堪。在这时,珍必须要尽可能地为太极宫的家人们创造出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平安度过到新朝来临的时刻。 这种僵持的情况大概又持续了一个白天,终于在这一晚的黄昏,穆木带着燕王的诏书和太子的手信返回到了李成。他刚一进入李城,便看到了守在在城门已久的元幕。元暮在马上一拱手道:“”穆先生辛苦。公主一得到您返程的消息,便派臣下再次恭候。请您即可随我去面见公主,以免事情有误。” 穆木知道事关重大。在他第二次启程前往古列延后,这一路上每一个站点都有公主的信使在等候他的回音。古列延距离李城有上百里,这又是在战争刚刚结束后,信息往来本是十分困难的。可这些日子来,他和李城的沟通就没有断过。从中可见在公主心中,他的任务有多么紧急和重要,他又怎敢有丝毫的松懈。于是他也拱手回道:“事不宜迟,元中郎请前面带路。” 待二人行至公主书房处,突然见一大内侍卫从房中推门而出,行色匆匆地离去。元暮和那人打了照面,不由地心下一怔。那人哪里是一名普通侍卫,他唤作黑水透,是黑水王爷的心腹,经常派他在黑水军和太极宫之间往来。由于他去过几次兆祥所,所以元暮是认识的。只是这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李城,莫不是宫里出事了? 元暮急忙打开房门,只见戚威、成恕带着几位将领皆在等待,又见珍儿脸色苍白、眼中似有泪水在打转。元暮情知事情不秒,又不知缘起何故。这时珍看到元暮和穆木来到,强忍着心中万般哀恸,抢先开口道:“穆先生,一路辛苦了。” 穆木上前跪地拱手道:“公主千岁。公主洪福齐天,大楚福泽绵延,草民此行受公主庇佑,一切才得以进展顺利。”说罢,他从胸口掏出两份信函,呈给公主道:“草民日夜兼程,不敢有丝毫松懈,此为燕王和召山二人亲笔所写降书。不日,官函便会到达太极宫,由朝廷裁定。” 珍轻轻吁了口气,一件大事总算是尘埃落地了。她抬头道:“穆先生请起。你立下如此大功,本帅甚是欣慰。”珍又严肃道:“本帅与尔等众将苦苦坚守,终平陇西战乱,使燕人臣服。众卿功不可没,本帅自当为尔等向朝廷请赏。春去秋来,本帅在北疆的时日不能在父皇母后面承欢膝下,实属不孝。本帅决意,今夜拔城,即刻返回太极宫。戚威、成恕听令,” 此二人向前一拜,同声道:“末将听令!” 珍喝令道:“陇西动荡未息,你二人当通力协作,扶我陇西民心,复我北疆安稳。诸多善后、整修、造册等级等事宜,由尔等通领。待事态稍稳,本帅便会调火燕、灰鹞回京。” 戚威、成恕二人道:“珍帅切勿担心,臣二人自当齐心协力,让珍帅和我大楚永无后患。” 珍又道:“穆先生,此刻陇西正是需要人才之际。你若有心将陇西建成你心目中的样子,此刻便是你出力的大好时机。” 穆木俯首道:“草民的命都是珍帅给的,草民早就决定此生一定要为珍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珍帅点点头,站起来又环顾了一圈道:“诸位,焉支山的这些日子,让我毕生难忘。诸位是我大楚的肱骨栋梁,没有你们,纵然是龙城飞将也无法打下焉支山。庙食从今,纲常不弛,功烈何如郭汾阳。千秋下,论二公节义,天地难量。我大楚能有各位,实属朝廷之福、千万百姓之福!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大楚基业千秋万代,也望诸卿能和我一样,切莫忘记这焉支山的一草一木,时刻将社稷、人民铭记在心头。” 众人在下面听着,心中突然一酸。大家心里明白,公主这是在和大家道别。这些日子来,公主和所有将士同吃同住,枕戈待旦,一起熬过了最黑暗、最可怕的时刻,最后迎来了胜利的喜悦。公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北疆和煦的春风,是焉支山的阳光,是公主为他们带来太极宫的祝福、朝廷的鼎力支持。也只有公主,才让他们深切的感受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了这片疆土、这个国家,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公主礼贤下士,爱兵如子,作战更是英勇无畏,这样的将帅怎能不会让全体官兵心生佩服。在和公主相处的时光里,特别是经过一场患难与共、悲喜交加,他们似乎对公主产生了敬爱、崇拜甚至是依赖。国家和民族通过公主一人具象在他们的眼前,让他们赤城的心、满腔的热血有了可以寄托的地方。突然间,这般可亲可敬的公主就要和大家话别,大家自然是十分不舍。袍泽情谊,其利断金。公主在北疆用自己的血汗打下的不止是一座边城,更是这城里数万的守军情谊、千万的边民的爱戴。 公主此刻也是略带哽咽,她挥手叫人送上一盅盅酒水道:“孟子曰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此刻感激涕零,无以言表。仅以一盅这焉支酒,敬各位。”说完,她掩面昂头,将一盅酒水一饮而尽。 众人见此,心下十分感动。他们真心真意地齐声回答:“公主大恩,无以为报。从此只愿为公主奋勇杀敌,踏平四海,望公主无忧无虑,千岁金安。”说罢,他们共饮完这一支象征胜利的焉支酒,又给公主行了个礼,便依次退出去,准备开始拔营等了。 当房中只剩下元暮和珍儿时,珍儿终是绷不住了。元暮只见她豆大的泪珠不停地涌出眼眶,可为了不惊动他人,珍儿只能狠狠地咬住朱唇而不发出一丝声音。元暮心中大骇,珍儿是何等坚强的姑娘,再哭再难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这究竟是发生了合适。 他也来不及问许多,只是将珍儿圈在自己怀里,不停地安抚着。珍儿将头埋元暮哥哥的怀里,发出沉闷地哭声。元暮只感到胸口迅速被浸湿了一片,可想而知她忍的是多么辛苦了。 珍儿这时掏出一枚宫牌,断断续续地抽噎道:“太极宫要大不好了....” 元暮定睛一看,这可不就是两仪殿皇后娘娘特有的宫牌。凡人见此宫牌者,如见皇后本尊!这驻守北疆的日子里,珍儿接过东宫的令牌,接过上书房的令牌,可后宫一向不许干政,怎么皇后娘娘的宫牌突然就降临到李城了? 元暮将宫牌攥在手里,急忙问道:“可是那黑水透送来的?” 珍儿此刻已止住抽噎,强自镇定道:“元暮哥哥可是看到他了?不错正是母后派他来的,他传来两仪殿懿旨:皇上太子病危难留,珍公主速回救世。” “什么!”元暮听闻此讯,不由地大惊。皇上病重世人皆知,轸王子身子一直不好他也是知情,可怎么突然二人垂危在即了! 珍儿抓住元暮的手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要赶紧回宫。人我不能多带,行动要快,你随我进京,戚威和成恕会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元暮立刻将珍儿的手合在自己手心里,笃实地道:“不管怎么样,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护你周全。” 这元暮也是聪明人,在他回过神来后,果然想到了前因后果。宫里来人几百里骑行夜访李城,这说明皇上和太子情况十分危急,太极宫情势可谓危在旦夕。可既然来的是皇后娘家人,又乔装打扮,极可能现在情况还掌握在皇后手中。皇后和黑水侯爷必然是封锁了太极宫的消息,所以外人并不知情。但是纸包不住火,形势可能随时发生逆转,那么他们现在急需公主立刻回宫救驾。 珍儿长舒了一口气道:“北疆情势还不稳,戚威和成恕还需要在这里多一段时日。再一个,我需要轻车前往,不能引人耳目。他们留在这里也是一个震慑。”可怜珍此刻还要煞费苦心,她接到黑水透口信的一刻起,便意识到事情不妙。母后竟只传口信而不书写下来,定是害怕途中有人截获消息,再生大祸。那黑水透满身尘埃,满脸倦色,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味求公主快回宫主事。传完口信,黑水透求公主赏了几匹千里马,要火速回京。可见宫里现在急缺人手和心腹。同时皇后是多么焦虑地等待这黑水透将公主的动向回传到宫里。 珍要把戚威成恕留下,也是为了将自己一手建立的陇西军留在外面。如果真有任何不测,戚威成恕这一方面还可以和京城里的黑水军内外接应,最起码北疆还在自己手里,自己的家人还有个后退之处。 两人还未来得喘上一口气,底下人就进来请示道:“公主,那燕国王子还站在外面呢。不知您要怎么处置他?” 公主叹了口起道:“我本无意难为他,但事已至此,在我走前,还是去见见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 狼牙手环 元暮陪着珍儿来到使团驻地,只见川流不息的楚徭役兵正在拆除这块营地,可那召波还是直挺挺地站着。其实珍公主在穆木回来后便下旨,解除圈禁,燕人可自由活动,楚军上下不得干扰。谁知召波还如此执拗,坚持要见到公主才罢休。 召波不吃不喝足足站了两天一夜,他的身体麻木冰冷,脑子也开始糊涂起来,只是心里抱着要见楚国公主的信念,才使得他始终站立在这里。 远远地,那股熟悉的安神香气飘来了。召波抬起头,努力分辨这不是幻想:楚国公主一身行装,正在慢慢向他走来。那香气越来越重了,公主的脸庞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珍的来到,让全场人都停下来手里的工作。嘈杂的环境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人们也不顾地上的瓦砾砖头,一个个叩首在地上。大家都知道,这里圈禁的是曾要刺杀公主的敌人。虽然公主宽宏大量,放了他们一码,可谁都知道,这事必然在公主心里落下了一根刺。此刻公主突然杀来,谁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现场谁也不敢抬头,都竖起耳朵听着。 召波见楚国公主已经来到面前,心中突然一松,人也开始跟着打晃起来。他努力地站着了身子,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珍看着这个小小的少年,突然心中一阵难过和愧疚。她觉得自己似乎愚弄和辜负了召波的一片赤诚。但是珍心里也明白,在敌对两国交涉和试探中,真心是毫无用处的。为了争取最大的利益,为了实现她心中陇西江南的蓝图,别说一份真心了,就连召波的生命也只能作为筹码被人挪来移去,甚至被残忍地牺牲掉。在这一场她和召山的较量中,召波甚至都没有坐上席位的资格。 珍知道大家都在等着她的裁决,她看着召波的眼睛,缓缓开口道:“你走吧。刺客的事,我不再追究。” 巴郎在旁边微微一笑,果然如他所料,楚国公主没有证据,不敢做出什么。他只听珍公主继续道:“巴图的尸首,我已下令今夜会运往古列延。但是那天元娘娘的雕像我却是不能还给你们了。” 珍公主的话让燕国使团起了骚动,召波还想开口说什么,珍便抬手打断他道:“你无需再多思虑。有些事,只有你父皇和皇兄做主。”说罢,她也不再理会他人,转身便走了。 此话一出,站在旁边的巴郎心中突然一慌,他似乎意识到了楚国公主一直在盘算什么。 原来当珍第一次见到召波时,便大致猜到了燕太子召山的意图。召山此刻正在全力准备接替老燕王的位置,根本没有诚意来和谈。他把召波派出来,第一是为了避免自己继位时节外生枝,二一个也是虚晃一招,假意将召波和他那一支心高气傲的队伍作为质子留给珍公主。如果珍公主真的因协议不成,而恼羞成怒地将召波扣下。将来无论是撕毁协定,还是煽动燕人情绪,都可以用楚国妖女扣押王弟作为借口,让召山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珍知道召波做不得主,便悄悄派去了穆木作为楚国信使,二访古列延。穆木机智聪明,很有一番游说的手段。再加上珍在李城摆了一出大戏给召山看,结果召山得到的消息就是:楚国公主甚是赏识召波,有意扶持召波上位。特别是在大集上,所有人都看到珍公主和召波共同接见了来自陇西的不同阶层的人民,他们还赠送给燕使团许多礼物。召波也当中表示了:北疆大地的繁荣,需要靠楚国燕国共同实现,他支持楚国公主的策略,有意共同执掌焉支山。 召山一下陷入慌乱之中,他突然意识到:他现在的情况是相当的被动。召山一直自诩是皇位唯一的继承人。他是嫡子,涉政多年,建功立业,早就被全燕族视为当之无愧的太子。本来他继位时毫无问题的。可是一场败仗,竟将他手里的筹码通通输光了。论军力,燕国元气大伤,损兵折将,恐怕一时之间无法东山再起。而虽然楚国也是连吃败仗,损失不少。可楚国毕竟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特别是他们现在赢了,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要是此时想乘胜追击,颠覆燕族王权也是一鼓作气的事。论外部局势,燕地本来是北疆的霸王,在北方这一带呼风唤雨、叱咤无敌。可是现在燕国实力虚弱,若政局再不稳,只怕已经弹压不住周围小国、部落。如果这时候附近几个蛮帮小族突然趁虚而入,他未必还有实力压的住。再论燕族内部情绪,战祸让整个国家陷入灾难。底层人民吃不饱,上层贵族对执政者不满,人心正在分崩离析当中。楚人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召山没有实力和民心,若是楚国公主在这个时候看好他年幼无知的弟弟,有意扶召波上位,自己别说地位了,连性命都是堪忧啊! 这楚国公主好大的胃口啊,打下了焉支山,难道还想要古列延不成? 穆木给召山带来口信:珍公主将焉支山视为宝地,无意再让山南或山北的人民遭受战争的荼毒。公主对北疆有自己的理念和抱负,有强大的资源和后盾,这里很快就被公主打造成人人艳羡的塞上江南。若召山愿意合作,珍公主必不会亏待他。若召山不愿意,公主也绝不勉强。公主心志坚定,年纪轻轻就统帅大军,打赢了焉支山的战役,她若是想要,还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话说到这里,召山也明白穆木的言下之意:公主若和召山联手,那么双方都可以将利益最大化。召山可平稳登基,公主可雄霸北疆大漠,实现自己的蓝图。可召山若是敢拒绝,那么召波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就这样,在穆木的软硬兼施下,召山选择了和公主合作。作为燕国监国太子,召山终是将玉玺和太子章盖在了公私两份函件上,分别代表了召山个人和整个燕国都同意臣服于大楚,从此列入楚国朝贡体系,每年上贡岁币、马匹,燕国将会开放门户、促进通商、学习楚语等。 战争只是手段,发动战争要得到什么才是结果。燕国不自量力发动战争,只是为了抢夺一点粮食和耕地,结果被拖入漫长的混战中,活活耗尽了国力和军队,最后落下个得不偿失的下场。而楚国自古以来只会一味扩张,并没有好好在在新土地上图谋,结果任由人民自生自灭。战争来了,也只能是匆忙应对。珍早就看出来,楚燕两国陷入了一个怪圈当中。历年来举国发兵为几个荒凉的县城打的满地焦土,但两边都只会一味地抢夺更多的土地,却不会经营和辖制。结果就是打下来,却疏于管理,一不小心又被对方觊觎着反攻回来。珍要打破这个怪圈,首先就是要改变这里的生存模式。珍眼里的陇西,不只是扩展到了焉支山北坡而已,更是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后富裕安稳,人流如织的北疆大地。 可是珍公主这般的宏图大志,又有几个人能明白呢?珍不指望别人能明白,她既要做,就不怕艰难险阻、豺狼虎豹。哪怕要和召山这样的人周旋,玩弄阴谋诡计,软硬兼施,她也奉陪到底。只是如同红丹、张奉九一样,这期间要牺牲的无辜的人或是纯洁的心总让她心里还是有些许的不忍和愧疚。 所以面对召波的一腔诚挚,珍只能选择抽身而去。别人看来,这是珍公主对敌人最大的漠视和冷血以对。而大概也只有元暮知道,此时的珍是不忍直视自己生生践踏了召波执着的真心。 元暮没有像众人一样,即刻跟上珍儿离去。他还想试图对召波说些什么。他想解释,只有珍公主的决策,才能为楚燕两国都带来和平和繁荣。他还想解释,若不是珍公主,也许旁人即刻就会将召波扣为人质。特别是在刺杀事件发生后,召波和整个使团也许都会被处死,那么楚燕两国就更不要再想和平了,焉支山一线将世世代代遭受战争的煎熬。 如此种种,让元暮不知如何开口。他不知如何在两三句理清国仇家恨,社稷抱负。元暮看着召波,只见召波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狼牙手环退了下来,又轻轻地放在硝烟尘上的地面上。这狼牙手环是何等珍贵,几乎所有燕人都知道。巴郎巴虎见此情景,不禁一起阻止道:“王子!不可!” 召波却充耳不闻,他低低对着元暮说了一句:“送她。”便也转身离开了。巴郎焦急地看了地上的手环一眼,一跺脚还是跟上了王子。燕人有规矩,送人的礼物绝不能自己再要回来。虽然巴郎巴虎虽然十分不乐意,但是他们也不能拂了王子的面子,作出这等小气行事来。 周围徭役的见大人们都散来,于是拆除工序还在继续,一会儿的功夫,那狼牙手环便被飘来的尘土遮住了颜色。元暮想了想,还是上前把那手环捡了起来。他擦去了上面的浮尘,那经年累月被摩挲的宝石便闪现出独有的光芒。 元暮带着手环翻身上马,不一会便在官道附近找到了等候着的公主车队。公主回程的车队可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招展。一队贴身的护卫,只有穆木前来送行。元暮知道珍儿要避人耳目,轻车快马地要赶回宫里去。别人若是打了胜仗,恨不得锣鼓喧天、大张旗鼓地的让天下人都知道。只有珍儿,这般悄无声息地回去,实在委屈了这位名震焉支山南北的北疆王。 元暮见到珍儿,便掏出那串手环,道:“公主,这是那召波执意要留给你的。” 在一旁的穆木看到,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珍儿看了一眼那手环,见宝石装饰也并不怎么惊世骇俗,穆木又何必如此?她猜想这手环必有来历,便道:“元中郎且把这手环收了吧。咱们马上要启程了,烦元中郎取了我的雪豹皮子来,今夜我们就不歇了,连夜返京才好。” 那元暮听了倒也不多想,他见珍儿满脸倦色,知道她必是身子不舒服了可还要坚持着赶路,心里也替她难受,便连忙去翻找那雪豹皮子,希望珍儿能在车厢里能舒适一些。 穆木见元中郎走开了,便上前一步道:“公主,这狼牙手环虽然不及您太极宫里的首饰那般奢华,可却是召波一派的宝物。燕地都知道召波王子英武非凡,年少时就能独自射杀野狼。这手环上的狼牙就是出自召波第一次的狩猎时的纪念物,那老燕王特别令人配了上好的松石珊瑚,又请得道的萨满念了七七四十九的经文为这手环加持。燕人都知道,这手环上附着狼神的魂,将永远保佑手环的主人平安顺遂。况且,”说到这里,穆木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公主的脸色,还是继续道:“况且燕人有习俗,男人的猎物,做成饰品,只送给最心爱的女人。这召波年纪虽然小,可他也是燕族男子,公主接了这手环,怕是会引起什么风言风语啊。。。” 珍听完这一番后,眼神稍微黯然了一下。她想到这手环也许是被给予了父母的关爱、男女的感情的。可惜她和召波就因为贵为王子公主,才无福消受这般祝福。王子公主第一要舍弃的,就是凡人的情感。他们是天生的政客,自然地留着残酷无情的血液。在他们的眼睛里,天下、王权可以压倒世间的一切,若是有必要,莫说血亲挚爱,就连对待自己,他们也会毫不怜悯。珍看着这手环,也许这就是召波天真的终结。经过出使李城这一场,若召波能在日后诡谲的政治风云中活下来,也不再也不会是那个执拗真挚的少年了。不管这手环代表什么,召波最后能送她的,也只是一片未成熟就枯萎的情愫罢了。 珍叹了口气道:“穆先生是好意,只不过本帅现在倒也不在乎什么风言风语。” 穆木是聪明人,知道公主是在点醒自己僭越了。珍公主千军万马里杀进杀出,岂会在乎几句人言。现在珍公主似肩负更大图谋,更不会在意这种口舌小事。他急忙拱手道:“公主恕罪,属下一时失察。公主重任在肩。朝廷江山系于公主一身,属下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刻还用这种无谓小事来烦扰您。” 珍脸色倒也不变,道:“穆先生,本帅敬你是难得的人才,也信你的为人。北疆之于本帅何其重要,本帅想你是明白的。本帅把陇西交给你、戚威和成恕,你如有十分抱负,就给本帅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本帅和陇西军的未来如何,就全看你们。” 穆木听闭脸色凝重起来,他虽不知公主为何行色匆匆,但这种山雨欲来的压力还是能感觉出来。公主从北疆的战场上站起来,又要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争斗。穆木知道自己能为公主做的,就是一定要把陇西至焉支山一线守好。北疆是公主豁出去性命、赌上一切打下来的,若不是公主,这里边民早就像蝼蚁一般,四处流散、死而不知为何。而陇西大大小小的城池,也必遭到荼毒毁灭。穆木也是那万千蝼蚁之一,他颇能代表北疆人民的心声:在这皇权不到的穷乡僻壤,人民对于皇家和朝廷的感情,大概也就是对墙上贴着的灶王爷画像一样。虽然天天夜夜地念叨着万寿无疆、仙福永享,可是除了赋税徭役的时候,大概谁也想不起来皇家、太极宫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公主御驾亲征来了,她赶走了燕人,恢复了大集,还接待了地方上的乡绅学子。这样在陇西人心中,皇权、朝廷、国家自然就具化到了公主一个人的身上。可以说,北疆这里,人民只知公主而不知白马家。如今公主又要出征,穆木等自诩是公主的后盾、坚实的大本营,他怎么样也要为公主守好这里,让公主时刻有个可以回来的家园。 元暮对着公主那已陷入黑夜中的马车深深一拜,将无限的祈祷藏于心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重返太极宫 公主的轻骑车队日夜兼程赶往太极宫,他们每个人都带着四五匹马用于轮换。路上经过府衙也不入,尽量抄近道而不走官路。路上种种,简直比来时的艰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元暮衣不解带地坐在马车中,用雪豹皮子拥着她,就是为了让珍儿少受些颠簸之苦。 这一晚,他们在一条小溪附近歇脚。趁着下人喂马汲水的功夫,珍儿将封闭了多时的车门打开,顿时,清新的空气将车内的沉闷一扫而空。元暮知道她想下去伸伸腿脚。于是自己就先跳下马车,回头又要将驾辕上的珍儿抱下来。珍儿笑着扶着他的手道:“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你别忘记我还是一军之主呢。” 元暮还是两手抓紧珍儿的手臂,让她把重量都依靠在自己这边,道:“我知道你身手好,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时刻担心你。” 珍儿笑了笑,心想自己在千军万马面前是珍帅,偏偏在元暮面前就是小孩子。 “花香?”珍儿在这清凉的晚风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元暮看了看四周道:“你看那树上,开满了晚玉兰,想来就是那玉兰花的香气吧。” 满树的玉兰开的繁花似锦,似乎晚夏还在这里缠绵着,迟迟不肯离去。珍儿一算,自己已经远离陇西数百里了。这里是山南道,水稻一年两熟,由于气候宜人,一年中倒有半年是郁郁葱葱、姹紫嫣红的。到了这里,就看不到北疆战事带来的灾祸,珍庆幸自己做对了,拼死也总算是把燕兵挡在了焉支山外。如果山南道也沦陷,大楚可面对着的是亡国灭种的大难。 就在这时,珍儿听到元暮哥哥轻轻念了一声。她不由地问了一声:“嗯?” 元暮看着她,又重复念道:“陌上花开,可缓缓而归。”停了停,元暮又道:“珍儿,对不起。” 珍儿知道元暮见此情景,是想起了吴越王和戴氏的佳话。吴越王珍爱妻子戴氏,哪怕再思念她,再盼着她归来,也不忘记嘱咐她慢慢的走,细细欣赏路上美景,心中不必焦虑。可惜此时此刻的珍儿实在是无法做到戴氏那般平心静气。父亲兄长皆病危,母亲苦苦维持,太极宫大厦将倾,珍的心怎么安定的了!珍儿微微地摇摇头道:“与你何干。你能来,我已知足了。”珍儿这话不假,现在唯一能稍稍抚慰她的,恐怕只有青梅竹马的元暮哥哥了。只要有元暮哥哥在,她的心就能减轻几分焦灼。 元暮将珍儿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中,只道:“别怕。”元暮想告诉珍儿,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自然也会为她荡平一切。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让珍儿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也许这次进宫会有诸多险阻,但是自己就是单挑千军万马,也要保着珍儿安全退回陇西。 这一行人终于在某个夜幕降临的时候抵达了京城。刚刚到城门,那黑水透便前来接驾。只见黑水透一身黑色罩袍,底下隐隐露出大内侍卫的官服。他匆匆地给马车上的公主行了礼道:“公主,一路辛苦,卑职奉皇后之名,前来接驾。” 珍打开车帘子看了看,见未到时辰,却已经是宵禁了。且街面上并不是卫军在巡防,而是黑水军在维持着治安。珍眉头微微一皱,她想着形势果然不大好了。黑水军竟然越俎代庖控制京城,这会在朝廷中造成多大的非议是可想而知,而母后和国舅爷竟是不管不顾了。 踢踢踏踏的马车长驱直入宫墙。由于黑水透高举皇后令牌,一路无人阻拦,最后竟停在了东宫的殿前。东宫被黑水军锁了个严实,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黑水侯爷的直属心腹军。从外面看,悄无声息,似乎格外的平静。只是珍被黑水透一路领着来到正殿,只见这里灯火透明,人却不多,平日里川流不息的宫娥、太监都不见了,只剩下几个侍卫守着。不多时,只见知了姑姑匆匆从里间走了出来,她满眼通红,见到公主便急忙走上前来,声带哽咽道:“公主,可把您盼来了,您快随奴婢这边来。” 珍对元暮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知了见元暮也要来,便驻足迟疑道:“公主,这元大人。。。” 珍坚决道:“元中郎随我出生入死,是我最信任的人。此时姑姑难道还要怀疑我的人吗?” 知了见此,也不敢多说什么,便将二人引入内室。 珍和元暮一踏入内室,便大为惊骇。皇后、太子妃善、公主胭脂带着贴身宫女皆在此处,只见她们脸色灰暗,眼带血丝,像是许久都没有休息好了。这内室中飘荡着一股浓重的草药气息,屋内空气停滞,让人十分压抑。 皇后见珍进来,连忙扑了上来。她拉着自己女儿的手,上下摩挲着,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你还好吗?吃的还好?可有受伤?你可不知道你这一走把为娘想的啊。。。” 皇后的如泣如诉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珍也强压着自己的感情道:“母后挂念,儿臣时刻放在心上。父皇母后洪福庇佑,儿臣才能得胜归来。母后只管安心,儿臣不仅会照顾好自己,更会为父皇母后分忧。” 听到这里,皇后也忍不住哭喊出来:“我的儿,现在能靠的,也只有你了!“知了知道皇后的意思,便将内室中一直垂下的重帘慢慢卷起来了一些,一股更浓重的药气混着异香飘了出来。帘子后藏着一张病榻,珍和元暮向内一看不禁骇然,这床上躺着的就是轸啊! 珍急忙带着元暮走上前查看。只见轸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竟是要大不好了!珍声音颤抖着问道:“轸哥这可是怎么了?” 身后大大小小的女人们哭哭啼啼地给珍解释了缘故。原来自公主出征以后,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到了起不来床的地步。而辅国太子一贯康健也不好,两个病人一起主事本就十分为难,只能是个勉强维持。再加上皇后因为终日思念孩子,精神也十分不济,这太极宫里的竟没有一个正经的主子能拿主意了。 而此刻珍在北疆正在进行艰难的拉锯战,战败的消息频频从陇西传来。朝中一时沸沸扬扬,很多大臣本来就是主和,所以当珍公主一再向朝廷伸手要钱要粮的时候,他们更是抓住这个题目大做文章,指责公主好大喜功、无视国情,极大的浪费国库,致使更多县道陷入泥潭之中。太子轸性情软弱,又心疼自己妹妹,想着不妨借此机会让珍回来,所以不免对主战一事也开始动摇起来。而与此同时突然闵州也起了海贼,朝廷还要派军安定海疆,朝廷钱这两下子一夹击,更加摇摆了起来。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皇上痰迷七窍,时昏时醒,一刻都离不开人的照顾。太子也是心力交瘁,终于积劳成疾,病倒在床了。皇后一边要照顾皇上,一边要照顾太子,而太子妃还要带着自己幼女,根本分身乏术。 正在大家都焦头烂额之时,突然也不知道从宫里哪个角落传出一个消息,说是公主因为粮草困顿,竟被燕人破城抓住了,正在被押解道古列延去!这消息传的极快,紫宸殿和东宫居然都知晓了。这下打击皇上哪里还吃得住,立马昏厥了过去。皇后也登时哭的喘不上气了,如不是底下人拼命拦着,她就要马上要出宫去北疆,去救自己的孩儿回来。太子得到消息后,心下一凉,若是珍都被擒,那元暮岂不是早已战死?他心如刀绞,怨恨自己没给珍强大的支援,才导致如此祸事发生。太子一时气急攻心,病情更加严重,竟咳出血来,此后便日夜高烧,昏昏沉沉的不能起身了。 太极宫里顿时乱成了一片,前朝后宫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就在这个时刻,黑水侯爷火速进宫。当侯爷在紫宸殿、东宫看过情况后,他当机立断派黑水军出来围住皇宫和京城。 黑水侯爷是经历过九王夺嫡的人,这个场景他不可能不熟悉。他意识到这天承帝已是残光独火,马上就是要改朝换代的时候了!而每逢改朝换代之时,不知道会有多少妖魔鬼怪出来兴风作浪!黑水族手握东宫储君,赢面虽大,可此刻也不可不小心。特别是太子情况也是这般虚弱,若是让外面的人、特别是那些还不肯归顺黑水氏的人知道,难免会心生鬼胎啊!要知道辕皇子可是能借着侍疾的理由回到这太极宫来的。那辕皇子虽然出身低了一些,可却是已经成年的云王爷,据说王妃还似乎有孕了!如果云王妃将来产下一个男孩,这会对只有女儿的太子形成多么大的威胁!即便现在还无需考虑到那么远,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康健辕皇子,和已经病的起不来床的太子一比较,就足以撼动现在的局势,挑起不知多少人的心思! 黑水侯爷见皇后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地吼道:“黑水禾!你醒一醒!现在不是让你垂头丧气的时候!你此刻放松一时,你的儿子女儿、黑水一族就要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了!你还想不想扶你儿子上大位!想不想让你女儿永居皇宫!你若还记得你是当朝的皇后、未来的太后,你就给我振作起来!拿出你该有的样子来!” 皇后见黑水侯爷来了,心里仿佛有了些主心骨,连忙擦干眼泪道:“哥哥说的是。我的孩儿们现在生死不明,现在我若不振作起来,谁还能去救护他们呢!只是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一时竟想不到什么主意。。。” 黑水侯爷沉下气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封锁住消息,你不知道,京城里传言什么都有,连公主被绑到古列延的事都被人传的有鼻有眼的!” 皇后一听这话,眼泪又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黑水侯爷压低声音问道:“那胡僧留下的金丸你可知道在哪里?” 皇后一下子就停止了抽泣,道:“哥哥,你要那金丸做什么?” 黑水侯爷脸色一沉道:“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太子病重,长公主生死未卜,若是这个时候皇上若是要改变心意怎么办?皇上虽然疼太子公主,但是双生子到底有没有重过白马江山去,你心里还不知道吗?咱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皇上这个人,是皇上这口气!“ 皇后明白侯爷的意思:皇上是如何心狠血冷的人物!他若是为了能白马氏能做稳千秋万代,真的废了轸、舍了珍可怎么办?必须得让轸在皇上之前站起来。只有轸站起来了,才能再次发兵北疆去救珍儿,这也意味这皇权的交替是稳固的,天承帝后继有人,前朝后宫、京城地方才无话可说。黑水侯爷显然是不想再让天承帝站起来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那神奇的长生不老丸攥在自己的手里。 皇后清了清喉咙道:“哥哥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金丸却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当年皇上得了金丸,便瞻前顾后,生怕有人将这金丸盗了去,便将金丸分别锁在三只九转乾坤八宝箱里。那每只箱子上带着九转乾坤锁,是皇上令人特别打造的。那锁是由三部分组成,皇上分别教给我、侍卫统领何信、太医院院使各一部分的解法,只有三人合力才能解开。一旦有人解锁失败,那盒子便会自行销毁,金丸就再也取不出来了!” 黑水侯爷听后咬了咬牙,这天承帝好深的心计!为了护住长生不老丹,竟是连妻子儿女都不信任了!他转念一想,忙问道:“珍公主走的时候,不是开过其中一盒吗?那盒子可还在?” 皇后擦擦眼泪,道:“那盒子在太医院那成蔓蔓处,珍儿拿了金丸,盒子就赏给她玩了。想来她还好生的存着。” 黑水侯爷点点头道:“别声张,悄悄地叫那成蔓蔓带着盒子一起过来。也许那盒子还有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在后宫的日子 话说蔓蔓进宫后,倒是也颇受优待。她是珍公主带进宫的,又是成府的大小姐,所以没人敢小看了她去。蔓蔓在医术上天分高,珍公主便令太医院的院使多带着她些。这有名师点拨后,蔓蔓果然在医道上突飞猛进,一来二去的,后宫女子有些毛病也多喜欢向她请教,这样蔓蔓渐渐地对后宫也熟悉起来了。 这次皇后身边的知了姑姑突然匆匆忙忙地来传她,还叫她带上公主赐的九转乾坤八宝盒,她还以为是公主来信了,便急急忙忙地跟着姑姑来到了东宫。 蔓蔓进到东宫大殿中,只见皇后、黑水侯爷、太子妃都在此处。她心知也许是由大事发生,忙跪下向几位大人请安。 那黑水侯爷道:“成小姐,昔日长公主曾赐你一只九转乾坤盒,你可有带来?” 蔓蔓点点头,双手将那宝盒奉了上去。黑水侯爷接来一看,果然是精工细造的一个宝贝。那盒子用繁复的金叶子、各色宝石装饰出一片果实累累的树林的样子。再仔细一看,树林中盘旋着三只蟒蛇,蛇头蛇尾相连接,纠缠在了一起。侯爷这下知道,这三只蟒蛇看似是装饰,其实就是那九转乾坤锁。侯爷刚想摆弄一番,皇后急忙出声阻止道:“哥哥小心!听说这蛇身里藏着□□,虽然现在盒子已经开了,可是谁知道□□是不是还在呢!” 见那黑水侯爷手一抖,跪在底下的蔓蔓轻轻地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那盒子里原来装的不过是石灰粉,而且民女已经取了出来。” 皇后和侯爷一听,不禁大为惊奇。侯爷连忙问道:“成小姐快快请起。”知了立即给蔓蔓搬来一张凳子,待她坐好后。侯爷追问道:“成小姐可是解开过这个盒子的机关?” 蔓蔓低着头回道:“侯爷赎罪。自公主把这个盒子赏给草民后,民女有时就拿出来赏玩,时间久了,也倒是琢磨出其中的技巧。其实这九转乾坤锁若是从里面看来并不难解,只是因为它外面是一环套一环,才显得复杂些。因为这盒子的中心部分是水木制成,遇石灰就会燃烧起来,民女担心会毁坏公主所赏,所以才把石灰给取了出来。。” 成蔓蔓的一番话,对于侯爷和皇后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一个从没入了他们法眼的民女居然有这般心思,看来这成蔓蔓虽然貌不惊人,却倒是个七窍灵通的聪明人,没想到居然是她能把这九转乾坤锁解的透彻。 黑水侯爷接着略一思忖,顿时心生一计。他本是想着把成蔓蔓的盒子拿来,做一个借鉴。外面的能工巧匠那么多,总有人能想得出解法吧。只是这个办法太耗时间,又容易走漏风声,最要紧的是如果没解好,反而毁了一颗金丸就得不偿失了。现在既然成蔓蔓能解开这锁,且没有人知道,不妨就将她扣在东宫,看看有没有可能把后边两只盒子都解开。反正成蔓蔓在宫中毫无根基,珍公主和成恕又远在天边。想她一个孤女在宫中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想到这里,黑水侯爷对成蔓蔓微微一笑道:“听闻成小姐是因为长公主推荐,才得以进入太医院的?今日请成小姐前来也是因为这一桩,这东宫里女人多,事物也繁忙,总不得空去太医院看诊。成小姐若是能在东宫坐诊几日,给东宫的女人们看看病,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也算是报答公主带你进宫的恩情了。” 成蔓蔓好生好奇,这东宫那是皇宫中最重要的一处。这里的女人何须要道太医院去候诊,只要一个传话,院使大人就得忙不迭地过来。哪里还需要她来坐诊?只是黑水侯爷提到了公主,蔓蔓便也不能推辞了。蔓蔓进宫,有人教习,受人照料,让人高看一等,全是托了公主的福。她又怎么能拒绝报答公主的恩情呢? 再有一层,蔓蔓对于东宫始终有一层难以抹去的情愫。昔日长公主第一次和她相识,她误以为公主是哪里来的小公子。特别是公主在高头大马上那般潇洒倜傥,岂是世间一般男子能比得上的?蔓蔓虽然蕙质兰心,可毕竟还是小女儿家心性。见这公子对自己十分在意体贴,不过十几岁的蔓蔓也难免有些开心。直到后来入了宫,才知道不是小公子,而是长公主!她一方面哀怨自己的愚蠢,一方面也庆幸这番难以启齿的心事幸亏没让旁人知道。 蔓蔓在入宫后自然见识到了比成府更厉害的人,特别是她又不隶属于后宫,行动上更加方便一些,有时外面王府、宅门里请太医,她也能跟着去。但是见的人越多,她越对那个只身来到成府叫板的小公子印象深刻。这些望族的子弟们,或娇生惯养,或木讷无知,虽然他们也都算是皇亲国戚,流着和公主一样的血,可哪里比的上公主的一根指头!蔓蔓有时也是暗暗叹气,何苦自己先认识了那白衣小公子,既认识了白衣小公子,又哪里还看得上其他人!真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蔓蔓本以为自己可以死心了,可谁知道在这威严的东宫之中,竟有一位和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太子!蔓蔓第一次看到太子,是公主出征时,太子远远地在那高台上。那时蔓蔓还看不到他的脸,只记得太子满身的金玉朝服,还有太子身边已是大腹便便的太子妃。一直到蔓蔓可以有机会在后宫自由走动些了,才偶然遇到过太子。 当她第一次看到太子时,她几乎叫出声来:太子竟然和公主如此相似!于蔓蔓而言,那是她的白衣小公子复活了,又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轸最初并不知道蔓蔓是谁,只因旁人介绍,才知道蔓蔓是珍带进宫来的成恕之女。轸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想着珍也不过比她大几岁而已,就要带兵出征。而元暮哥哥,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却已经在焉支山待了好几年了。自己却一直一直的在这太极宫,居然还旁若无人地娶妻生子了。。。当初一起在兆祥所的伙伴们就这么散了,流云一般抓不住了吗? 轸一下子想出了神,旁边下人还误以为太子对这个成小姐有什么想法呢,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直到轸自己回神来,看着还等待吩咐的众人,只好点了点头道:“这位姑娘既是长公主带来的客人,自然也是本宫的座上客。成小姐,如果在宫中有什么需要,可去找珏公主或来东宫。”说罢,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招手将蔓蔓叫到身旁。 旁人看着,真的像是太子对成小姐别有兴趣,叫她来说悄悄话。连蔓蔓自己也是面红耳赤,不知太子是什么意思。 轸将蔓蔓叫到一旁,轻轻问道:“成小姐可接到家书?其中是否有提到我皇妹和元暮元中郎?” 蔓蔓听此一问,心才从嗓子眼咽回去,老实地回道:“禀告太子,家父信中确实有提。” 轸连忙地问道:“成将军信中说什么?” 蔓蔓看到轸急切的目光全在自己身上,脸上不由地一红,回道:“家父提到,珍公主事必躬亲,呕心沥血,灰鹞军全体自当鞍前马后,誓死护主。家父还叮嘱民女,一定要好生跟随太医研习,仔细伺候宫中的贵人,才可不负公主的大恩大德。” 轸听后嗯了一声,又接着问:“可提到元暮元中郎什么了?” 蔓蔓仔细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答道:“只说元中郎和家父一起,随侍公主左右,倒也没有其他的了。” 轸沉默了。元暮哥哥的信来的越发少了,原来从珍那里还能听到一些消息。现在边疆紧急,珍也去了,元暮哥哥大概也没有时间再写信了吧。除了奏折上那些的“叩请圣裁”、“诚惶诚恐”的场面话,就是战报上冰冷的统计:战死多少,损失多少,流民多少。。。轸看不到一个活生生的元暮哥哥,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寂寞?有没有一点点开心的事? 蔓蔓见太子眼神似乎淡了散了,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只是几句话下来,她能感觉到太子和公主虽然相貌相似,却又似乎有着不同的性情。公主神采飞扬,正像诗词里写的“太阳升兮照万方,开阊阖兮临玉堂”,而公主所到之处的人民也像那诗句里写的一样“东郎屹立向东方,翘首朝朝向太阳”。蔓蔓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那位在灿烂的阳光中,高坐骏马、光芒万丈的白衣小公子。而太子似乎就冷淡孤僻了一些。虽然太子也经常出现在高台上俯视众人,可是似乎再美好的阳光也驱散不了他身边的阴沉。 蔓蔓极力地在太子轸身上找寻白衣小公子的影子,可惜除了一张脸,太子与白衣小公子再无任何相似之处。一个曾经对你百般呵护的人,突然变得对你十分疏离,你看得到他的脸,可他的眼睛再也不会在你身上多停留一分一毫。这般转变对于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女来说可谓是翻天覆地,令人心碎。 蔓蔓明知太子并不是她的白衣小公子,可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对白衣小公子深深的眷恋,使得她面对太子的时候,还是不自主地将心中的爱恋投射到了太子的身上。蔓蔓心中一阵糊涂一阵明白,她明明知道这不是白衣小公子,可是就是忍不住要多关注太子一点,因为在少女心中还有那万分之一的希冀:万一呢,万一有一天太子会变成暖人的小太阳呢,万一太子会用那温煦的眼神再看看她呢,毕竟那两个人的脸是那么、那么的相像啊。。。 蔓蔓的心事无人知晓,可太子的一举一动却被不少人盯着。特别是太子妃紫玉善,在她产下公主后,她的地位在宫中一落千丈。太子向来和她不亲近,对胭脂公主也是淡淡的。有时候甚至会让人把公主专门带走,就是为了避免见到孩子的母亲。想用孩子来制造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是不可能了。皇后因为她生下的是小公主而不是小王子,更是对她恨铁不成钢,加之此时珍公主出征北疆,皇后就将一股怒气转移到了太子妃和胭脂公主的身上,觉得胭脂公主不够福气,平白把珍给妨走了。这下紫玉善的处境就难堪了,她知道太子不喜欢自己,如果皇后给太子安排其他女人侍寝,自己将来生下嫡子的可能性就更低了。现在东宫还是以她为大,只是太子性情孤僻,最讨厌女人吵闹,所以一直拒绝着。可是将来朝廷、社稷总会给太子压力的,还没有一朝的太子、君王能只守着一个妻子、一个女儿过活的。太子总会纳侧妃,若是侧妃得宠、甚至生下儿子,那不禁自己地位受到波及,连胭脂都可能会被轻视和欺负。 紫玉善哪怕抱着孩子的时候也时时想着这些,时常自己就出了了一身冷汗。不行!自己的命运已经这样了,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也被拖累。紫玉善附身亲亲婴孩嫩嫩的小脸,这宫里都是豺狼虎豹,自己唯一的至亲就是胭脂!紫玉善已经对男女之爱慢慢地冷淡下来了,她已经清楚的看到太子也许永远不会钟意自己。她现在唯一的要务,就是坐稳太子妃的位子,将来再稳稳地升到皇后的宝座上去。这样即便轸不喜欢她,她依旧会拥有统治六宫的权利,足以保护自己的女儿。而这其中的变数就是:太子会不会专宠一人?要知道后宫的女人从来都是看着男人的心思过活,一个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妃子也可以撼动皇后的地位。远的不说,就说本朝的红妃,不也是一度和皇后分庭抗礼,斗的你死我活?若不是红妃没有子嗣。。。想到这里,紫玉善突然心中一寒,不行!这侧妃的人选必须抓在自己手里,即便将来自己真的没有嫡子,也不能让其他人翻上天去! 紫玉表面上做小伏低,可她也慢慢地在东宫培养着自己的力量。她的身份到底是尊贵的太子妃,虽然太子皇后都不喜欢她,可也着实没有人能取代她的地位。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嬷嬷、小太监自然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为这位未来的皇后卖力气。这不,太子特别招成蔓蔓说话的事,一会儿就吹进了紫玉善的耳朵里。 紫玉善眉头一皱,问道:“那成蔓蔓可是珍公主带进宫来的那个将门之女?” 旁边的贴身侍女添油加醋回答:“正是呢,今天奴婢看的真真的,那成蔓蔓特别地避开人,跟太子爷说了好一会子话呢,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紫玉善脸色一沉,这让她不由地猜忌到,成蔓蔓就是珍公主,或是皇后专门给轸选择的侧妃人选。这成蔓蔓出身、年龄、相貌都与她相差不多,若是成蔓蔓背后有珍公主或是皇后做主,自己可真的就岌岌可危了。她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吩咐下人道:“别咋咋呼呼的,沉住气。你给我派人悄悄盯住成蔓蔓,看看她跟谁有接触。” 在后来的日子里,紫玉善总是暗暗地观察太子和成蔓蔓之间的往来。其实太子和成蔓蔓有交集的时间真的很少,但是不知怎么地,紫玉善总是觉得成蔓蔓在偷偷地盯着太子,而太子也对成蔓蔓比旁人热情些,有时确实会特别招她去低声交代几句。 后来太子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紫玉善也没有心思再去盯着别人。只是突然得到消息,皇后和黑水侯爷居然点名让成蔓蔓进东宫来伺候!紫玉善不知皇后那边打的是什么算盘,太子已经不省人事,生命垂危,此时让那个成蔓蔓来做什么?紫玉善不敢去问婆婆或是国舅爷,此刻东宫正被笼罩在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巨大压力中。太子病危,东宫摇摇欲坠,紫玉善这才看到自己那个冷漠的丈夫其实是多么的重要。若太子再不康复,自己和胭脂必是孤儿寡母不说,也许连命都保不住了。看着皇后难掩悲痛的脸,看着满宫都是黑水军的侍卫来来回回,所有人都是谨言慎行,一步也不敢做错的样子。紫玉善明白:此刻不比往常,太子、皇后、自己和胭脂的利益是在一起。哪怕皇后和太子再不喜欢自己,在别人眼里,她早就是属于东宫的一部分了。若东宫倾覆,她和胭脂公主必遭碾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 黑水族的过往 成蔓蔓进入东宫后,直接被带进了一处偏殿中,这里皇后和黑水侯爷已经携另两只宝盒等待多时了。 蔓蔓见两位大人神情严肃,不知何事如此严重,心中先惴惴不安起来。黑水侯爷与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率先开口道:“成小姐,你师从太医院院使学医,就你看来,皇上和太子病情如何?” 蔓蔓心中一慌,不知如何回答。她虽然被院使大人称为第一高徒,可毕竟没有近身伺候皇上、太子的资历。医者讲究望闻问切,这又涉及到天父、天子,她一个小小民女怎么好信口胡说。成蔓蔓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回侯爷的话,院使大人率太医院众太医必定呕心沥血、尽心竭力为皇上、太子效命。皇上、太子吉人天相,必有神佛护体,遇难成祥。皇后、侯爷尽可宽心。。。” 成蔓蔓刚说到这里,皇后就厉声打断道:”成小姐,本宫宣你来不是让你来说这些场面话的。如今太子和皇上的情况如何,本宫就是不懂医道心里也是一清二楚!你可知今日不同往时,你既然进了宫,受尽了好处,现在还想全身而退,却也没那么容易了!“ 这一番话震得成蔓蔓又惊又怕,她急忙伏在地上低头道:“娘娘赎罪!民女绝不敢冒犯娘娘!民女身沐皇恩,时刻不敢忘记皇上、娘娘、太子和公主的大恩大德!民女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其中之万一!” 黑水侯爷听了这话,接着换了个口气道:“成小姐,你是珍公主带进宫的,娘娘和本侯自然把你当成自己人。时至今日,宫中风雨飘摇如此,紫宸殿和东宫是何状况,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这。。。”成蔓蔓一时为难,不知如何作答。现在就算是瞎子聋子,也知道宫里的情况是多么的危急。何况成蔓蔓每天都能接触到紫宸殿和东宫的诊书,检查两处药渣。从各种痕迹都能看出来,皇上和太子确实病疴沉重,已到要施针放血才能维系的地步。但是自从黑水军入驻皇宫以来,紫宸殿和东宫的消息就再也容易传出来了,就连院使大人,每次看诊、备药都是亲力亲为,诊书也开始写的不详细起来,太医院人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蔓蔓也难以猜到皇上和太子的病情到底是深入道腠理还是骨髓? 偏殿中一时陷入沉静中,黑水侯爷挥手让知了呈上两只盒子。带成蔓蔓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这两只盒子不就是另两支九转乾坤八宝盒吗!当时珍公主送给她第一只盒子的时候就说过,这盒子必须集皇后、院使、侍卫首领三人之力,并在全体大臣的见证下才可以打开。珍公主御驾亲征,皇上这才开了一盒,现在皇后将其余两盒拿出来,难道是? 皇后此时已以袖掩面,声带抽泣道:“成小姐,本宫希望你助本宫一臂之力,帮东宫度过这个难关!” 蔓蔓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此事关系甚大。那长生不老金丸是否有效,她并不清楚。只是她知道此时金丸或许牵涉到皇庭变故、朝廷动荡,此事又怎么能是皇后和黑水侯爷一家做主?开不开宝盒,用不用金丸,自当是朝廷重臣和太医院相商后才能决定。皇后和侯爷违反皇令,企图私霸金丸,这岂是其他大臣能容下的?想到这里,蔓蔓低下头说:“皇后娘娘赎罪,此事民女真的无能为力。这九转乾坤锁精妙无比,民女能解其一,未必能解其二。若是因为民女愚钝,触动了其中机关,毁坏了金丸,民女死不能足惜,可一旦发生,却是万万不能回头的了啊!” 黑水侯爷见成蔓蔓有推脱之意,便知她也不是一吓一炸便能糊弄住的。他冷冷地回到:“既然成小姐一时解不开,那就在这东宫好好想想。来人,把成小姐请下去!” 说着,两边就上来几个带刀的黑水军侍卫。成蔓蔓明知这是变相软禁,可此时宫中也再没有人能庇护她。她只好含着泪,屈辱地被带了下去。 皇后看成蔓蔓这般反应,便道:“哥哥,那成蔓蔓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对她能否解开第二、第三支宝盒并无把握,况且她若是故意使坏,再毁坏了续命金丸怎么办? 侯爷叹了口气道:“并不是我一定要在成蔓蔓身上赌风险,只是现在再去外面请人来解,谁知道要耗多少时间呢?即便有人号称能解开,那成蔓蔓说的情况也未必不会发生。如今京城形势危急,要保证外面人的来路、头脑,谁又不是全无把握呢?” 皇后听后也叹气了。是啊,成蔓蔓并不是理想的解锁人,可却是此时他们最好的选择。此刻也别无他法,只能在成蔓蔓身上做文章了。皇后咬牙道:”若是这样,那成将军将来也别怪本宫无情。本宫的尚方司里有的是让人开口的刑具。哪怕就是个死人,本宫也有办法让她开口!“ 侯爷又想了想,摇头道:“你这般激进,可不是就容易弄巧成拙了?我看她刚才不卑不亢,倒像是个有气性的主。若是她心下一狠,她若是来个玉石俱焚可怎么办?成蔓蔓无足轻重,可此时绝不能再耽误珍的时日了!” 皇后听闭,不由得眼泪又翻腾上了,抽噎起来道:“她若是耽误了我儿的性命,我就是让她万死,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啊!” 侯爷深吸一口气道:“此刻只能攻心为上,让她心甘情愿地替咱们打开宝盒。你派人四处打听打听成蔓蔓在宫里的情况,成府那边我自会去关照。” 皇后的眼泪还是弹了下来,她声音嘶哑道:“我岂能把我儿的性命放在这等人手里。。。” 侯爷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也也一阵伤心。这个被焦虑、忧伤、担心折磨的憔悴不堪的妇人,这个咬牙切齿、动辄让人生不如死的皇后,可是自己一路从地方宅门送进太极宫的亲妹子? 想当年,黑水家出身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团练,跟京城里世袭罔替的贵族根本没法比。黑水侯爷在前朝的时候,也不过是个继承家业的黑水校尉。那时的黑水校尉,年轻气盛,志比天高。他虽然从指挥着五千兵甲,却不得不听命于脑满肥肠的地方藩王。那藩王毫无才能,只会一味地在自己的封地上搜刮民脂民膏。黑水校尉若有据理力争的呈请之处,那藩王便会武断地打断、甚至侮辱他。在藩王看来,自己可是国姓爷,福禄寿全都是天定的,理应享有人世间最好的供奉。黑水粟这等低级军官,能有机会到自己眼前,已是天大的福气了!至于那些普通老百姓或是兵丁,那就应该全心全意地为自己奉献一切,即便榨干了最后一滴血,也要缴了徭役赋税才能死去。这样一来,藩王在本地尽失民心。民众中反对他的呼声越来越高,他却还置若罔闻、不屑一顾。而身为本地大家,黑水族组长的黑水粟却坐不住了。他日日都看到,自己的族人、佃农、仆从中,都有人被藩王府逼迫的卖房子卖地。藩王府的人稍有不满意,便可以对地方人民又打又罚,甚至抓进私牢,讹诈更多的赎金。 越来越多的人求到黑水粟军中。朴素的人们不再相信京城里派来的达官贵人,他们求黑水校尉为一方百姓做主。而黑水粟唯一能与藩王抗衡的力量就是军队。就这样,渐渐的,所有反对藩王的人都投入到了黑水军中。黑水军越来越壮大,不仅早早超过朝廷对于地方的建制规格,还胆敢自主招兵。黑水粟任命自己的亲属、门生、同学为营官,各营士兵隶属于营官,而营官只服从于黑水粟。这样层层叠叠下来,黑水粟在不到而立之年,便拥有了一支自己的直属乡军。 这般势力让人艳羡也让人害怕。果然连愚蠢的藩王也开始动心思了,希望把这支军队捏到自己手里。藩王托人向黑水粟表示愿意与之联姻的愿望,希望纳黑水禾为侧妃,并称黑水禾一旦产下子嗣,那便是皇室血脉,高贵无比!黑水家就此可以改变乡下土老帽的面目,从此跻身皇亲国戚的行列。 黑水粟听到此话,气的当即将来人名帖撕个粉碎。这藩王不过是皇家的一个承嗣郡王,封号远远在九位亲王之外,是个只敢在自己属地里狐假虎威的草包,竟敢如此目中无人!黑水粟此时羽翼未丰,还不敢和藩王直接翻脸,只好找了个借口拖延着。但是他心里暗暗地发誓:自己的妹妹,将来一定会嫁给最高贵的人家为正妻!自己一定会将黑水家带进最辉煌、最荣誉的时代!到时候,天下谁人也不敢小看黑水族! 果然过不多久,黑水粟便听到一个消息:三王子白马言奉旨出京,调查贪腐之事。黑水粟便趁着藩王还没有消灭证据,趁着连夜奔驰五百里,密访三王子。二人因为对于朝政、军队有着相同见解和目标,就此结成联盟。白马言和黑水粟先是整饬了本地事务,将藩王一举拿下。藩王的家产、封地、权限,都被划给了白马言。而白马言也信守承诺,将大半的利益都转送给了黑水粟。 就是通过这一次行动,黑水粟发现白马言具有成大事者的潜力。白马言表面为人十分低调,不争名利,实则深藏不露,暗暗积蓄着实力和人脉,为能达成目标,吃的了苦,舍得了利。这种人,若是给他一个机会,将来必定会飞黄腾达。黑水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而双方也有巩固这种联盟的需要。于是联姻便成了最好的选择。黑水粟告诉白马言,等三王子拿着皇上许诺的婚书返回之时,就是黑水军拥趸三王子起事之日。 自此,黑水军有了来自京城的加持,更是加快了发展规模,不断吸收了周边的势力,终于摆脱了地方团练的名号,真正拥有了一支正规军队的实力。而白马言也因此坐拥一支属于自己的大军,当他带着黑水军浩浩荡荡地进京的时候,再没有人敢小看这个被赶下嫡子之位的三王子了! 对于权力的追逐,对于地位的渴望,使二人的联盟一度无人可抵。他们在先皇病危之际守卫了京师,先皇托给三皇子的军队并入了黑水军,黑水军又平息了九王夺嫡之乱,最后又是他们联手,处死了贤德皇后,将白马言一路送上大位,而黑水氏自然跃进龙门,从此成为京城最鼎盛的人家。 双赢的局面一直持续黑水禾生下双生子后,白马言的心态完成了从皇子到皇帝的转换。他开始害怕有人会危及到他的皇权,他警惕着朝中有人一党独大,他迟迟不肯立储,就是担忧有人会把他从皇位上打下去。这皇位的魔力让白马言和黑水粟的联盟一度崩溃,终于让两人走到了对立面。 如今的皇帝失了夫妻之爱,盟友之情,黑水族一旦拿到救命金丸,又怎么会救他?只不过是碍于朝堂上的非议,还硬要做个样子而已。黑水侯爷计划着,一旦成蔓蔓开启了宝盒,他就伺机来个偷梁换柱。一颗金丸用来救轸,另一颗留着以后以备不时之需。可这番心思,他却是万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偷到金丸乃是罪同谋逆,黑水侯爷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让人抓住把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太子妃和成蔓蔓 成蔓蔓一个人守着一盏小灯枯坐在偏殿中。她已经被带到这里一天一夜了,再也没有人来找她。虽然皇后和侯爷并没有再来宣过她,但是她也知道如今在这太极宫里,黑水家是只手遮天,若是黑水家想让她死,她绝活不过明日清晨。 成蔓蔓虽然年纪小,可好歹也是成府的大小姐,从小见过千军万马呼啸而过的,那份气度自然不是一般小女孩可以比拟的。她虽然对局势不是太懂,可皇后和侯爷这般扰乱后宫、目无法纪,她也是忍不过去的。 成蔓蔓正想着怎么逃脱出去,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罩袍的女人走了进来。成蔓蔓 警惕地看着这个女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那女人褪下罩袍,蔓蔓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太子妃紫玉善! 那太子妃返身关好门,紧接着对着成蔓蔓就是一拜,口中哭求道:“求成小姐救我全家一命!”成蔓蔓猝不及防,连忙托住太子妃,自己一下跪在地上道:“太子妃娘娘言重了!民女何德何能,当不起您这一拜啊!” 紫玉善急忙捉住成蔓蔓的双手道:“成小姐何苦这时还敷衍于我,虽然其他人不知道,但是我却清楚,您是皇后请来解那九转乾坤锁的!” “这。。。”成蔓蔓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紫玉善将成蔓蔓扶起来,语带哭腔道:“成小姐,我知道也许您对皇后和黑水侯爷的做法不满。但是请您看在我那胭脂公主还小的份上,求您出手救救她啊!” 成蔓蔓见太子妃满眼血丝,嘴唇颤抖,知太子妃现在情绪肯定是十分激动。成蔓蔓赶忙回道:“胭脂公主是皇上长孙女,太子唯一的女儿,千岁金安,福寿双全,就算有什么也会遇难成祥,太子妃娘娘切勿担忧过滤,伤了自己的身体啊。” 太子妃不听此话还罢了,一听反而眼泪横流,声音颤抖着道:成小姐,您进宫不久,或许还不知道。这前朝定下的规矩,不管是天子还是王子薨了,除了妃子要殉葬,甚至可能还要挑选子孙中的一些孩子陪葬。。。那前朝的贤德皇后,还有大王子、九王子的孩子就是这么去的啊。。。“ “什么!”成蔓蔓浑身一震,她并不知道皇庭内经有如此不通情理的规矩!那这么说,太子一旦薨世,他唯一的妻子和女儿就要被殉葬吗! 紫玉善流着眼泪道:“成小姐未曾到太子近旁伺候,是不知太子现在的情况。太医院的人已经毫无办法了,这几日太子已经陷入昏迷,连药都喂不进去,是靠银针打开血脉,一滴一滴地点进去的。唯一能救太子的,现在就剩下这盒子里的仙丹了啊!” 成蔓蔓听闻此言,脸色也变得惨白无比!她没想到太子已经病入膏肓至此,她最爱的白衣小公子竟是在阎王府面前徘徊了!成蔓蔓颤颤巍巍地抱来一只宝盒,刚要动手,又猛地停住了。她抓住紫玉善道:“太子妃娘娘,您快去求求皇后娘娘和侯爷!皇令上说,开启宝盒只能在全体朝臣面前进行,此时情况危急,皇后他们可以解锁宝盒了啊!” 紫玉善强压住抽噎道:“成小姐,我并不是心怀叵测,只是您也知道这金丸何等珍贵。。。公主已经带走一颗,救皇上还要一颗,一旦皇上醒来,是不是一定舍得用最后一颗救太子。。。”说到这里,紫玉善忙掩住自己的嘴,肩膀猛烈地抽动起来。 成蔓蔓心中一惊,皇上真的会凉薄到这个程度吗?太子是皇上的嫡长子,难道皇上也舍得下?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紫玉善,紫玉善抽泣道:“成小姐可以不理深宫恩怨,只是听闻成小姐的父亲也同珍公主一起驻守陇西。现在宫里传说,珍公主被那燕人击败了,那么成大人呢?近来可有消息?” 这句话真正击倒了成蔓蔓,成蔓蔓未开口,眼泪便簌簌地掉下来,她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回道:“家父已经月余没有家书传来了。。。” 紫玉善一针见血道:“成小姐,朝廷上议论的沸沸扬扬。陇西的仗打了这么久,国库耗费巨大。现在公主又被打败了,朝廷还会不会再派兵去支援?若是落入敌手,是不是会支付大笔赎金将败将救回?只有跟公主和将军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太子,才能一锤定音、主持大局啊!如今公主和将军多拖一天,就是一天的危险啊!” 成蔓蔓听到这里已经是悲痛欲绝了,她的家人、恩人、爱恋之人全在危险之下,这让她怎么能不方寸大乱、心如刀绞。事不宜迟,若是因为自己一时犹豫,耽误他们的性命,她就是万死也不能饶恕自己! 成蔓蔓泪流满面,双手颤抖。两只宝盒就在她的面前,她不停地呼吸,希望让自己镇定一点。这九转乾坤锁精妙无比,一环都不能解错!她仔细回忆着第一只宝盒的诀窍,将自己的两只手放在另一只宝盒上摩挲,慢慢寻找着其中的机关。 旁边紫玉善目不转睛地盯着成蔓蔓,成败在此一举!只听“啪”的一声,宝盒应声而开!两人只感到一股奇异的浓香扑面而来,想来就是那金丸所含神秘草药的气味。 成蔓蔓看着紫玉善,轻声道:“成小姐,皇上是皇后娘娘的夫君,太子是皇后最疼爱的儿子。你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让皇后娘娘或者是太子日后为难啊。” 成蔓蔓会意了。在太子妃的哭诉后,成蔓蔓真的不想救那个薄情冷血的皇帝。可是他毕竟是太子、公主的父亲,医者父母心啊,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病死呢。再一个,将来若是太子将来知晓其中内情,又会怎么想呢? 紫玉善推开第二只宝盒,又将第三只挪到成蔓蔓面前,道:“为娘的,绝不会委屈自己的孩儿。若想救太子、公主,皇后娘娘一定会不遗余力。开启宝盒,虽然触犯皇令,但这事绝不能由你一人承担,东宫上下自我起,将会尽力保护成小姐。你是救了太子的大恩人,我想这一点,皇后一定心里有数。” 成蔓蔓低头道:“俗话说好人有好报,太子妃娘娘深明大义,情深义重,必定能度过此次难关。”说着,她按图索骥,在那第三只盒子上下找着。果然,经过第二只盒子后,这三只解起来可快多了。又是“啪”的一声,第三只盒子应声而开! 紫玉善见此情景,激动地站起来,双手齐眉,对着成蔓蔓就要一拜。成蔓蔓急忙扶住她道:“太子妃,使不得啊!” 紫玉善难掩情绪道:“成小姐,您的大恩大德,东宫没齿难忘!”说着她又套上了罩袍,道:“成小姐和我之前,自然是交洽无嫌。只是有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帮助,”她顿了一下,认真地看着成蔓蔓道:“今夜有许多事本应是这太极宫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晓的。您也知道,皇后娘娘素来严厉,若是她认真追查起来,轻了咱们难逃责罚,重了也许一辈子就要活在她的监控下。。。” 听到这里,成蔓蔓脸色一变,她哪里知道宫中行事竟是这般谨慎,连多听一句话都会招来飞来横祸。紫玉善叮嘱道:”所以请您不要跟皇后提及我夜访之事,只说是您想通了,就把盒子打开了。这外面的守卫是我已安排下了,见我走后,他们便会去通报皇后。后边的事您不用管了,有任何差池,都会是皇后和我东宫承担。“ 这翻天覆地的一夜让成蔓蔓思所不及,她只来得及点点头,便眼看着紫玉善又静静地消失在夜色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皇命难为 当夜,皇后和侯爷便带走了两只箱子和金丸。据说第二天,在皇后的主持下,满朝大臣见证了宝盒开启的过程,自然成蔓蔓是一直被锁在东宫里。在皇后、太医院院使,禁军统领三人解锁了第一只箱子后,由中书、尚书、门下三位大夫、黑水侯爷、太医院院使、禁军统领一起护送金丸至紫宸殿。适时,皇后携六宫妃嫔会在内殿伺候皇上付下金丸。这中间各种势力混杂,上百只眼睛盯着,一点岔子都不会出。 太医院院使带全体太医看过金丸,竟无一人能辨别出其中有何种草药、是何配方。为了方便昏迷中的皇上服用,只得用温水化开金丸,使其稀释。之后皇后带着全体妃嫔,捧着金汤,用玉碗玉匙喂给皇上。 说来也怪,就在刚刚付下一碗金汤后,皇上竟然微微地睁开了眼,嘴唇里似乎吐出几个字。这几个字虽轻,但在此时紫宸殿上上下下皆是屏声静气,,恐怕是一个针尖儿掉地上都听得到。在场的几十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皇上气若游丝地下旨:“给朕。。。金丸。。。” 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后与侯爷等面面相觑:怎么?皇上还要一颗金丸不成?那轸怎么办!就让太子去死吗?其他嫔妃虽然不敢说什么,却是在心中暗暗堵着皇后到底敢怎么做。若皇后胆敢违抗圣旨,这满堂的臣子绝不能容她。若她乖乖交出金丸,那太子可就不好说了!有人这时候已经在暗笑,怎么样,就算是皇后也保不住她的儿子啊! 这厢皇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有人低声抽泣道:“诸位大人明鉴,皇上病痛难忍,臣妾此刻心如刀绞!求皇后娘娘、各位大人帮帮皇上,若皇上能解除一丝苦痛,臣妾自愿减寿十年!”皇后急忙抬眼一看,心下恨道:果然是那钟嫔!这妖妇无处不在煽风点火,这时候跳出来说出来这一篇,显得她对皇上多么情深似海、忠心一片!众人此刻必是不敢反对,只要有人胆敢说个不字,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违抗圣旨、欺君弑主啊!可大家明明都看到,皇上已是风烛残年,即便再来一个金丸续命也是苟延残喘?为什么就没人敢说把金丸给太子!太子风华正茂,还可以坐稳白马江山几十年! 想到这里,皇后眼泪登时就翻涌上来了。她看着众人都在等待着她的决定,连黑水侯爷都站在一侧,不敢说些什么!这些人心可真狠啊,就这么把刀子递到一个母亲的手里,让她亲自处死自己的孩子!皇后?她哪里还是什么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此刻她就是一个被欺凌的、无处可逃的娘亲啊! 皇后大滴大滴的眼泪重重地摔在地上,过了良久,她终于艰难地下旨道:“尔等也听到了,皇上有圣旨:开启第三只宝盒。。。” 何信等沉默着看皇后以颤抖的双手解开了第三只九转乾坤锁,将第三颗金丸让了出来。他们知道这对于皇后来说有多难,太子也在病痛中,可是皇后没有办法,还是选择了遵从皇上的旨意,将仅剩的金丸拿出来了。 皇后解开锁后,实在难以忍受心中悲痛。她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几近昏厥过去。黑水侯爷见事态不好,连忙抢先一步扶住皇后,也是强压住哀痛道:“诸位同僚、娘娘,皇后娘娘实在不能在此主持皇上服药事宜,请院使大人代为伺候。本侯会送皇后前往东宫休息,有事请往东宫说话。”说罢,他招上知了,将皇后抬走了。留下众人无不清楚,这皇后是要去东宫陪自己的孩子。现在金丸没有了,皇后还能陪着太子多久呢。。。 太极宫的两只宝盒连续开启,可是皇上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病重了。东宫那边也是悄无声息,皇后进去就再没有出来过。人们开始议论,这金丸根本就没有用!皇后连服两丸,却一点用处都没有。太极宫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压力之中,每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国家朝廷一片前途苍茫。正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一封战报传入了京城,是北疆派来的信使,他昼夜不停、快马加鞭未下鞍,将一封代表胜利的战报传入了太极宫!宫里所有的角落都在喊:报!富康寿安嫡长公主大胜燕敌!北疆之战大获全胜! 这一消息犹如一颗惊雷在太极宫里炸开了!当皇后听到时,她不禁嚎啕大哭出来!女儿没事!女儿没事!一瞬间,她什么也不想了,也想不到了!此刻皇后只想紧紧地抱住自己的一双儿女,从此母子团聚,永不分离! 在一旁的知了红着眼圈,劝慰道:“娘娘、娘娘,公主赢了啊,您快把公主宣回来吧,北疆那种地方,一天都不要多待啊!” 此刻的东宫比之前更加愁云惨淡。太子不仅没有转醒,反而更加命悬一线了。黑水侯爷虽然尽心维持着局面,可是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迟迟不出来稳定局势,大家都心知肚明。黑水族强行把持朝政,现在大家不满和不服的情绪日渐上升,太子、皇后、黑水族处境十分难堪。皇上病危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云王以侍疾为由,正在前往京城。而黑水侯爷最担心的就是云王!出身不高的云王作为皇上唯一成年、健康的皇子,居然具有了夺嫡的所有优势!黑手侯爷必须尽快弹压住云王,不然一旦云王的火苗燃起来,燎原的大火会立刻绵延到太极宫乃至整个大楚!拖的越久,越难处理! 知了的话突然点醒了侯爷,侯爷急忙道:“娘娘,速召公主回宫。公主既已得胜,此时名望正胜,功高盖主!只有公主回来才能挽回颓势、一定乾坤!” 皇后泪眼婆娑地望着侯爷,直接回绝道:“哥哥的心也太狠了!珍儿才打完仗回来,连歇都没歇,哥哥就推她又要去干什么?” 侯爷听闭怒火中烧,提高了调门吼道:“黑水禾!若是你肚皮争气,生出个好儿子来,我又何苦逼着珍儿!我实话告诉你,我叫她回来就是为了打赢夺嫡这场仗!这次公主要是赢了,咱们便能活,若是输了,你的儿子女儿一个都留不住!” 说完,侯爷不顾还在痛哭的妹妹,便摔门而去了。此刻不是庆祝胜利、阖家团聚的时候,黑水侯爷手上有千头万绪的事要安排,他决定孤注一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三颗金丸 珍公主回来了!珍公主回来了! 没想到就在捷报回传的几天后,珍公主就悄无声息的回宫了。虽然没有那排山倒海的阵仗,但是长公主的回宫无疑是给了东宫的人一颗定心丸。他们一个个都巴望着公主狠狠出手,立刻修理那些摇摆不定的小人,再恢复东宫的势力。珍公主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太极宫里各个角落里都引起了议论纷纷。这位铁腕公主连茹毛饮血的燕人都能打赢,又会怎么对待太极宫的一切呢?俗话说小人得志便猖狂,这下东宫的人自然兴高采烈,有意无意地总在外面说公主回来了,那些随风倒、犹犹豫豫的叛徒就等着被砍头吧。而这让其他观望、或者曾经和东宫有大大小小矛盾的人越发心惊胆战了。况且世人皆知公主还有一颗金丸,她这一回来,到底要掀起多大的风浪,谁也不知道。 且说珍回宫后,见轸情况不妙,便立刻把金丸拿了出来,谁知皇后、侯爷、太子妃三人见金丸色变,竟脸色一暗,并无欣喜之色。珍不禁心生疑窦,刚要开口问,只见皇后和太子妃几欲泪下。侯爷这才清了清喉咙道:“公主风尘仆仆归来也许还不知道,这太极宫里里仅剩的两枚金丸都送给皇上服用,只是竟毫无起色。。。这仅剩的一颗,到底功效怎么样,是给皇上还是给太子服用,恕本侯心中慌乱,实在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珍不听还好,一听心中一团无名火陡然而升。果然那胡僧信不了!活着的时候那胡僧会用旁门左道害人,死了还能把太极宫搅得天翻地覆!那胡僧是怎么用吸血怪虫害她的,珍可是历历在目!之后从胡僧尸体里练出来的三颗金丸,世人都啧啧称奇,父皇更是视如珍宝,现在看来怎么样?不但没有效用,还逼着一家子血亲在彼此之中做选择!皇上是她的父亲,轸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她能选哪个?侯爷一口一个没有万全之策,还不是想让她做决定!她现在威望正高,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只是她不得不想到,用金丸救轸,那她就是对父皇不忠不孝,用金丸救皇上,那她就背叛了黑水族和东宫的所有亲人。且若是金丸有一丝一毫的不妥,日后众人必将她推导审判的风口浪尖上。当年珍从祈福殿里死里逃生,就知道这一切的祸源都来自黑水侯爷。若不是他荐了胡僧入宫,那胡僧怎么又机会妖言惑众,又怎么会发生这些种种?如今黑水侯爷也撑不起来了这个责任了,便急忙把自己叫回来,真真是让人寒心!珍当年就说了,若是一家人从里面撕扯起来,还哪里用得着外人动手,早就不攻自破了! 珍刚要动怒,只见母亲神情憔悴、嫂子双眼通红,她心里登时黯然一淡,一股怒气只化为一阵伤心。轸不仅是珍公主的亲哥哥,更是皇后的孩子、紫玉善的夫君、胭脂的爹爹,是这东宫的顶梁柱。珍见东宫的女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瑟瑟发抖、惴惴不安,她们现在正面临着可能失去至亲的痛苦,被其他政治势力残害的恐惧。这份锥心的煎熬又有几个人能受着。此时不是翻老账、互相指责的时候,只有彼此扶持,团结一致,才能共渡难关。珍压住自己的脾气,尽量用平稳地口气道:“舅舅说的是,既然大家都对着金丸没了信心,不如销毁了好,免得再生枝节。除了太医,不如以皇榜昭示天下,若谁能有本事治好皇上、太子,赏万金,封五千户侯,可上殿十步。。。” 珍的话还没说完,黑水侯爷便连连摇头道:“此法不妥,金丸一事天下皆知,若是我们私自销毁,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再一个,且不说外面来人十分可靠,就说若是太子病危的消息传来出去,公主可知会造成朝野上多大的震荡?多少人会立刻投到云王的队伍中?到时候他们若是来个逼宫,拥立云王上位可怎么办?虽然咱们手握大军,可是若是出师无名,到时候怎么在众人前立威立信? 这几句话顶的珍怒气又上来了,原来在舅舅的眼里,救人不是第一位的,如何立威立信倒是最要紧的!珍将装着金丸的盒子重重地掼在桌子上,冷笑道:“侯爷说这个不妥,那个不对,那我倒是想请教请教,您可是要做什么?”这话一出,气氛登时紧张起来,皇后还不知怎么开口来安抚两边,倒是太子妃先抑制不住抽泣,哭着道:“舅父、珍妹妹,二位都是指点江山做过大事的,自然是应该听你们的。我一个深宫妇人,人微言轻不值得提,只是现在太子危在旦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胭脂没有爹爹啊!” 这一句点的在场的人无不心酸,珍眼见着皇后也泪流满面,便顿时收了脾气。现在不就是要一个人出面做选择吗?这个人除了她还能是谁?太子妃说的对,珍低下头,想了半响,才咬牙道:“俗话说求医问药也要讲个医缘,两颗金丸既然救不了父皇,说明父皇没有这个医缘。把太医院院使、院判、吏目医士都召到东宫来,通研病情和金丸。就说是我的旨意:若对金丸有个定论,赏万金,若三日后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太医院全体抄斩!” 说完,珍像是实在忍受不住这殿里沉闷的空气,匆匆站起来,甩手而去。 皇后这一下更加忍不住了,失态地痛哭出来。她心疼自己的儿子,正在生死的关头,她恨不得替了他去。她也心疼自己的女儿,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明着看是越俎代庖,实则是替在场的所有人承担着骂名。珍做出了选择,她选择了先救东宫。天知道这个选择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艰难。包括皇后再内,迟迟不敢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就是怕被人指摘私欲熏心,背叛皇上,再扣上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可真正对紫宸殿里躺着的皇上,还能有真感情的就是珍公主了。她知道自己是被父皇娇惯长大的,是父皇最信任、最喜欢的孩子,可是她的决定是背叛了她的父亲----不孝子!这是她给自己打上的标签,珍将一辈子背着这个包袱。珍已经不敢想象如何面对将来朝廷、百姓甚至史书的谴责,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样的决定一出,她将如何自处! 果然,珍公主号令一出,便引起了宫内巨大的风波。太医院接到宣召自然都跑到东宫来集合了,留在两仪殿里的就剩下一个耄耋的老太医带着几个熬药的小徒弟。这对于稳定局势确实起到了巨大的效果,人们都知道了,东宫的人是不惜代价,哪怕顶着骂名,也是一定要保住太子的!多少人在心里敢怒不敢言,珍公主有违人伦天理,堪比弑君杀父,这种人迟早要遭报应! 这一切的一切,珍都忍着。哪怕被人议论惺惺作态,她还是一天三次前往紫宸殿请安,为父皇侍疾。她知道自己的抉择是错的,可是她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论人伦家常,轸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是这个家庭中不可缺失的一人。论要稳定王权和朝纲,日薄西山的老皇上自然不能和年轻的太子相比。可那是珍最至亲的亲人啊,怎么能把他们放在称上量一量,哪个更重要、哪个就可以被抛弃?珍每日看着药都喂不进去的父皇,那份痛彻心扉又是谁能懂的! 这转眼间三天期限就到了,珍在东宫早早的就等着结果。可是还是没有一个太医院的人能把金丸解出个子丑寅卯来。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胆战心惊、抖如筛糠,他们不用抬头便知铁血公主的脸是多么的阴沉、眼神是多么的狠毒。 殿内无人敢说话,每个人都尽量团缩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从公主面前消失了一般。突然,公主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一群废物!太子就是这么被你们这么耽误的!三天了,居然没有一点进展!刀斧手!” 随即便上来一队彪型大汉,手持大刀,进殿便要拉人。这下可把太医院的人给吓坏了,被拉到的在苦苦挣扎,又哭又喊道:“公主赎罪!公主赎罪啊!” 院使见上位的公主双眼通红,在旁站立的黑水侯爷脸色铁青,情知肯定是没人替太医院说话了,刀斧手拉走的人越来越多,满堂都是嚎呼的声音,这些多少年的同僚、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就要被拉出去砍死了!院使忍不住了,咚咚咚地磕头如捣蒜,高声哀求道:“公主!公主!都是微臣一个人的罪!求公主放过其他人吧!微臣愿一人承担!” 公主看着双鬓斑白的院判,挥了挥手,刀斧手便停了下来。公主冷冷道:“院判大人,你是太医院首席,我大楚的杏林圣手,又侍奉皇上、太子多年,本宫希望您不止一如既往,恪守己任,此时更要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助太子、皇上度过难关。” 院判伏在地上颤抖着回道:“公主明鉴!臣下进宫伺候多年,身沐皇恩,怎敢不在皇上、太子行医用药上一心一意?只是现在。。。”说到这里,院判忙住嘴收声,不敢再多言一字。宫里的太医有一条不成文的共识,就是绝不能向当权者透露不好的消息。这太极宫里住的是皇上、皇后、皇子和宠妃,随便惹怒了哪个,都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太医们一般都是讲病情拣了轻的来说,最常用的,自然就是“气血两虚”、“需要静养”、“不可劳心”。要知道这宫里的病患可不比外面,他们才不会把治好病痛的太子当成大恩人。治好了,是太医应该做的。治不好,那可就会被迁怒到自己身上。轻了,骂你是庸医蠢货,重了,就怀疑你是不是跟哪股势力勾结,故意下药害人!不过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抢,任是谁人也不能安心地静养起来,所以太医倒是也没有骗人,毕竟养病归根结底还是养心。心胸若是开阔安宁,加之药石调养,很快便能好起来。心里若是抑郁阴沉,就是华佗开药,也只是积於于胸,根本开散不到血液中去。 今天情势危急,院判一个着急差点说出实情,果然就被珍公主逮个正着。珍知道太医必然有什么未吐口的秘密,她便喝退了刀斧手,满堂只剩下衣冠不整、惊魂未定的太医们。珍叹了口气,道:“院判大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地上的人,只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本宫信您的为人和医术,只是若有个万一,还请您据实已报。只要是真话,本宫绝不难为太医院众人。” 院判知道珍公主是一言九鼎之人,见她说不难为太医院众人,心中也再无惧怕,便心中一横,道:“臣下不敢欺瞒公主,事到如今,臣下便有话直说了,”他抬头看了看公主,见公主脸色并未有变,一咬牙继续道:“皇上因为服用丹药多年,导致血气紊乱,体质不堪,此时已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臣等建议,继续用针灸、艾灸、熏蒸等疗法,强行将药石打入皇上体内,或者还有作用也有未可知。” 珍心下一忖,知道太医所言非虚,这和她在紫宸殿所见是吻合的。父皇走到今天这一步,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巫医神汉撇不开关系。特别是当年那胡僧!珍现在想来还是咬牙切齿的恨,只怨自己怎么早没除掉那个祸害,致使他居然遗祸至今!想到这里,珍忙问:“那太子呢?太医院可有判定?” 院判顿了一下,他其实知道公主的想法:如今太子重于皇上。不然公主也不会把全体太医拘在东宫伺候。院判不敢抬头,低声道:“太子爷的情况复杂很多。臣下服侍太子多年,太子一向是体虚血少的,平日里臣下为太子爷进补也是十分小心,这样太子平日的脉象虽然迟缓,可总是平顺的。就是前几日,太子突然病倒,臣下等也诊的出来那是因为急火攻心,气血逆行所致,到这里都还是有法可寻的。可是太子爷这几日的脉象时紧时松,气息时快时慢,有时有大寒迹象,有时又有大暑迹象。譬如同一日内太子爷突然起能呈现出许多不同病灶,这些病灶按理说不会同时出现,又是相互悖论的。。。太医院内也是争论不休,查遍了医书也并无记录和先例。现在臣等只能按当日的病机进行处理。。。但是臣等确实都认为:太子爷确实是大不好了,甚至可能会熬不过皇上。。。” 此判定一下,珍的脸色一下就不好,太医的话使她心里突然一惊,皇上和太子一起病倒本就让人十分揣测,不过短短几天太子病情又变得这般扑朔迷离,一股熟悉的、太极宫阴谋的感觉突然漫上了心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此刻不是疑神疑鬼的时候。没想到轸的病情比父皇还严重,竟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救轸,于是她急忙追问道:“那金丹呢?可有效用?” 院判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到细不可闻的地步,只听他道:“臣下无能!那金丹是何种构成,臣等真的析不出来。。。只是用了些粉末敷在太子爷的毒疮上,的确有化解病痛的的效果。。。”说到这里,院判又是羞愧又是害怕地不能再说下了。身为大楚的第一太医,他既不能为太子确诊,又不能解析胡僧的丹丸,这不用公主动手,他都恨不得自己了断了自己。只是了断自己容易,可太医院的职责谁能担的起来?院判是接触皇庭秘密最多的人,若不是他的医术和为官之道都是十分的精妙,他也没这个命能活到今天。院判心知太极宫大事不妙了,能坐到龙椅上的男人纷纷倒下了,皇庭面对着倾覆的危机。在这场风暴中,他还能像往常一样,带着太医院众人平安渡过吗?他不知道怎么做选择,貌似在他面前也没有其他选择。皇宫已经被黑水军封死了,自己的命就攥在公主手里,自己是没有本事让太子爷久病回春了,与其最后还在遮遮掩掩,还不如就跟公主说个痛快! 公主猛地站起来,吓得众太医俯首在地上磕头不止,只喊着“微臣有罪”。珍也不理他们,急急地走进内殿。内殿就是轸的病房,皇后、侯爷、太子妃皆在此地等候。珍看了看亲人们,也不多说,只吩咐知了道:“把那金丹化了给太子爷服用。” “这。。。”知了不敢领命,偷偷看了看皇后。 皇后此刻哪里还听的见没什么,只是和太子妃一样,早已哭的如同泪人一般。侯爷叹了口气,道:“按着公主的吩咐做吧。如今除了搏一搏金丹,我们竟是再没有出路了!”这番死马就当活马医的论调虽然没说透,可在场的人都明白,此时轸能不能在转醒回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轸的愿望 话说元暮陪伴珍从北疆返京后,只在皇宫待了一晚。珍体谅他家寡母幼弟,特许了元暮回家省亲。元暮是念家心切,可他也不忍扔下珍一个人在太极宫里,便有意拒绝。珍见他执拗,便提出让他去去就回,之后再返回东宫伺候。谁知元暮一出太极宫便再也回不去了,太极宫被黑水军守住了,没有皇后那边的命令,任谁也不能随意进出。这一晃好几天都过去,皇宫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倒是京城里各种谣言四起。元暮急的不行,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天夜里,宫里突然来人来接元暮,元暮匆忙告别家人,拿起披风和宝剑,便跟着黑水透出发了。 元暮见黑水透神色异常紧张,不由地担心起来。他明知道黑水透是黑水侯爷的心腹,不该说的绝不会透露半句。可是元暮实在是忧心珍儿,便实在忍不住问道:“公主可好?可还在兆祥所?” 黑水透犹豫了一下,还是含糊道:“公主还好,她在东宫等您。请您快随末将进宫吧。” 元暮听到公主没事便安心了许多,可是珍儿居然还没离开东宫?难道这几日珍儿、皇后、侯爷都是在东宫度过的不成?东宫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元暮通过黑水军的重重守卫,终于再次进入了这厚厚的宫墙内。他被黑水透领着,一路进入东宫。 这东宫几日不来,竟比之前萧瑟了许多。大殿内供奉的檀香盒子被香灰积满了,也无人清理。几处宫烛都烧到了尽头,也不知道换一换。一股抑郁、哀恸的气氛把东宫压的死死的。元暮进殿便看到皇后、侯爷、太子妃和胭脂公主皆在此处,他们每个人都脸色苍白不堪,甚至皇后已到了神情恍惚的地步。元暮四下不见珍儿,心中顿时焦虑起来,可又不好直问。他刚要请安,黑水侯爷便道:“免了。元少将,请进内殿吧。” 元暮又急又慌,忙进入内殿。这内殿烛光十分昏暗,掀开重帘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元暮一眼就看到,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就是珍儿。 元暮靠近来,轻轻地唤了她一声,珍儿只微微偏了偏头,元暮便看到她满眼的哀伤和泪痕。四周静悄悄的,也不见其他宫人在伺候。珍儿示意元暮来到床前,低低地说:“元暮哥哥,轸哥哥可把你盼来了。” 不知是这一声唤醒了轸,还是轸冥冥之中一直等待着这个时刻。昏迷中的轸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真的是元暮的时候,他极力挣出了一个微笑,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元暮哥哥,你。。还好吗?” 这是元暮出征后第一次回太极宫看到太子,太子那惨白的脸色、令人心酸的笑容让元暮的心为之一碎。这是怎么样一个满足的微笑啊,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病入膏肓、瘦骨嶙峋的病人脸上,仿佛元暮来了,轸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元暮哪里知道,在服用了最后一颗金丹后,轸已经昏迷了三四次了。这几次昏迷一次比一次严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到最后,已经没有太医能捉到珍的脉搏了。轸不停地吐血,却连一点水都进不去。此刻不要说皇后、太子妃,就是珍也急的直哭,东宫全体束手无策,他们都意识到轸的大限恐怕是到了。 轸知道自己时光不多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开口道:“母后,切勿伤心过度,孩儿怕是没命做上皇位,但是孩儿能做了母后的孩子,已是十分的福气了。。。” 皇后听闻此言,一颗当娘的心哪里还撑的住!可她却死死地抑制住了满腔的哭声,只道:“我儿福大命大,自然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轸又转头看了看胭脂,示意紫玉善把胭脂抱近一点。可怜轸现在连抬手握握自己女儿的力气都没有了。轸叹了口气,他深知生在帝王家并不一定是什么幸事。如同他和珍,尊贵的地位如同黄金的枷锁,时刻要活活地把他压死。轸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几年随心所欲的人生,就像当年的兆祥所一样。胭脂以后自有她的人生。轸看了看紫玉善,这个所谓的妻子,心下动了恻隐之情,他最后开始开口道:“我知道你在这里受委屈了。所以如果你想回家,你可以离开太极宫。” 这话不禁让在座的人心中一惊,太子这是不要太子妃给他守节了?按照祖制,嫁入皇庭的女人是绝不可离开皇宫的,生是宫里的人,死便是宫里的鬼!就算是再年轻、哪怕是被废除了封号,只要走进了宫墙,便只有死了的时候可以被抬出去!改嫁、回家这更是闻所未闻! 太子也不管别人怎么想,自顾说完,便眼睛一闭道:“珍儿留下等着元暮。你们都出去吧。” 太子妃等知道这是太子最后的遗言,心中再难受,可还是尊重他的意思。唯独皇后,坚持不走,她怎么可能在最后一刻离开自己的孩子!可珍明白轸的心思,只得一边留着眼泪,一边硬起心肠道:“母后,哥哥一生都听您的话,做您的好儿子。您就不能在这最后一刻让哥哥任性一回,做一次自己!” 皇后听到女儿的话,本十分悲愤,可她一看到轸紧皱的眉头,心中便是一痛。轸必是能听到她们的争吵,轸是多么害怕女人的吵闹啊!轸向来恬淡安静,可是自从进了东宫,哪里还有一天清净过!这来来去去的臣子,紫宸殿两仪殿不停的传召,还有紫玉善统领的一堆仆从和哭哭闹闹的婴孩,轸一直委屈着自己,努力地迎合着大家的期望,做一个太子、丈夫和父亲,唯独不能做一个喜欢自己生活的人。轸做上了太子又如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轸一点都不稀罕这东宫的日子。他日日夜夜希望的,就是回到兆祥所,有诗情画意、有珍和元暮哥哥陪伴的时光。 珍和元暮即便在内殿中,都能听到悠悠地哭声从殿外传来,不知道那是皇后还是太子妃的声音。四周十分安静,珍把鲛泪烛的火光又剪了一些去,这大殿里隐隐暗暗的,倒像是他们小时候住在兆祥所,高阔的殿宇中,只有这小小的一角是属于他们的,一点烛光照亮的地方却让人觉得那么温暖踏实。 轸笑了笑,他看着元暮哥哥和珍。在这世间,轸要的真的不多。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聚在一起就好了。想到这里,轸勉强地张嘴道:“元暮哥哥,我这床边有一个暗格,你取了里面的一只盒子来。” 元暮看了看珍儿,珍儿微微点了点头。元暮趴在轸的床边,一摸索,果然在一只抽屉找到一只玉石雕成的盒子。 轸轻轻道:“元暮哥哥,你打开看看。” 元暮打开一看,脸色顿时一怔。珍儿转头一看,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那盒子不是他物,正是多年前、他们还在御书房通读诗经的时候,元暮为了安慰不能去骑射场的轸,特别送他的一支飞蓬。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轸背诵着,他又是一笑,道:“自幼我读书就不如珍,可唯独这首诗,我是一直记得的。”说罢,像是已经费了很多气力似的,轸剧烈的咳嗽起来。珍急忙扶他起来半坐着,元暮也忙递上来一盏茶。 轸微微摇摇头,断断续续地道:“别的。。。我不求,只求这支飞蓬。。。能随我入葬。。。”他还想再摸摸那支飞蓬,可是他的手却抬不起来了。珍边流泪,边用自己的手将轸的手托起来,元暮也将他二人的手抓住,放在玉石盒子上。元暮厚实的掌心传来的热气,还是那么让人放心。 轸终于闭上了眼睛,微微一笑,道:“元暮哥哥。。。珍。。。保重啊。” 他的手慢慢地硬了,凉了,殿外殿内的哭声终是汇成了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夺嫡开始 太子去了,东宫塌陷了。 皇后已陷入癫狂中,她一边伏在儿子的尸体上痛哭,一边咬牙切齿挤出几句:“我要那些太医通通都陪葬!!我要他们给我儿陪葬!!” 黑水侯爷见此情景,知大势已去,黑水氏没有太子这张牌,怕是撑不到明日的早晨了!皇上再一死,云王顺理成章就可以继位!到时候黑水氏必遭屠族之灾! 黑水侯爷强忍心中排山倒海的情绪,拎起也跪在皇后旁边哭泣的珍,像是要叫醒她一样怒吼道:“珍公主!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还有机会!” 可怜珍还没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舅舅,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黑水侯爷深吸一口气,缓住自己,继续道:“若是云王继位,你以为他还会让你活吗?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被他处死!” 珍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侯爷所指何意。侯爷一针见血道:“那云王和钟嫔钟媛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那是野心勃勃、锱铢必较!你跟他们多有宿仇,他们难道会轻饶了你?还有皇后、太子妃、胭脂、珏公主,还有外面围绕东宫的臣子们,这些依附在你和太子身边的人,迟早都会被他们清除掉!你以为我现在是要你去争权夺利,错!我是让你去救命啊!我们现在这一干人等,性命全系于你一身!你若是对我们还有一丝怜悯,你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欺、被辱,甚至被杀?“ 被杀?珍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侯爷在说什么。云王若是登基,肯定不会白白放过跟东宫有关系的所有人。一个报复心极强的帝王,怎么会放过这个大好的复仇的时机!小时候被双生子打压,成人后不受重视,这些积压在心中的愤恨一定会发泄到东宫人的身上。自己和母后确实参与到宫廷政变,也不算多么清白。可珏、胭脂又做错了什么?稚子何辜啊! 珍擦了擦眼睛,收住哭声,道:“此时我手中还有灰鹞、火燕,他们在陇西守着,不如我们退至北疆,再做筹谋。” “公主你糊涂啊!”侯爷一听这句,便急的直跺脚,忙道:“公主是要带着皇后背弃皇庭,仓皇出逃?这是数典忘祖的大罪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带着人出了太极宫,法理上就再也站不住脚了!别人只会看到你自己舍弃了祖宗给你姓氏血统,在天下人眼里,你就是白马氏的逆子、皇家的耻辱!你也不能再拥有公主、凤凰的名号,就是一只落草为寇的野鸡!” 珍此时也是急火攻心,回道:“到什么时候侯爷都不忘记法理、封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 侯爷讥讽道:“保命!你用什么保命?是你的灰鹞火燕,还是我的黑水?你以为若是云王登基,还容得你我手里有一兵一卒?我只问你,到时候新皇继位,让你交出兵权,你是交是不交?” 珍回答不出,她也知道自己的主意实在太过愚蠢。就算以最好的形势猜想,她保留了军权,带着大家退到了北疆,然后呢?难道让她和云王分庭抗礼,划分地盘不成?她的灰鹞和火燕,是抗击外敌,保卫家国的英雄部队,难道她就硬着心肠让这些可亲可敬的战士们为她变成分裂国家的叛军不成?她若交出了军队,那么天下怎么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地?云王就是追到天边,也会将她们赶尽杀绝。她若不交出军队,带着大军死守在陇西,她就是怀有异心的国家罪人,和那燕王又有何区别,不仅天下人会骂她,她的罪名更是大到人人得而诛之! 条条都是死路!怎么办!这一堂的孤儿寡母,难道就令人宰割、坐以待毙吗?珍只听侯爷又道:“公主,若咱们拼死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珍不说话,看着侯爷。侯爷也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吐出一句:“公主继位,天下无事!”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在这层层把守的太极宫里,太子薨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了。别看这时候紫宸殿内外跪满了嫔妃和朝臣,其实他们心里早就明白皇上大限到了,人们甚至都不会假装哭哭啼啼地掩饰一下,反而满堂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东宫的事就如一股阴风一般,在人群中不紧不慢地刮着,让人一阵阵地打着寒颤。 大家心里都是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不知道现在如何是好。若是太子没了,那么顺位下来就是云王继位。云王出身不高,也没有战功,现在还在赶回京城的路上,难道他就此一瞬间就摇身一变,披上龙袍了?可东宫那边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看着东宫严防死守的样子,说不准人家在秘密盘算着什么呐!外殿的臣子四五个挤在一群,像抱团的蚊虫一样嗡嗡地低声议论着。跪在内堂的嫔妃们用袖子遮着脸,好像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其实眼珠却滴溜溜地四处搜寻着:就在皇上即将撒手人寰的时候,皇后不在,钟嫔钟媛居然也不在!唯一留下的老太医这时急的束手无策,皇上即将大不好了,现在是用药?用针?这里却连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当皇上有什么用啊,这要死的时候,身边一个可靠的人都不在!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人们静下来,一个个急忙附在地上,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哭丧的哀嚎,可眼睛却躲躲闪闪地盯着一位来人:珍公主! 只见一队金甲武士护送着珍公主驾临紫宸殿。那珍公主满脸冰霜,一身白色战袍,却披着一件旧旧的红色披风。这打远一看,公主不施粉黛、黑发高束,不像是回到皇城的帝姬,倒像是依旧掌控千军万马的将军。那些金甲武士表情严肃,一个个都把手放在剑鞘上,严阵以待的样子。细心的人竖耳一听,只闻紫宸殿外踏踏地传来跑步声。不一会,紫宸殿的殿门竟被从外面关上了,几个本来在门口当值的小太监也不敢争辩,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仿佛生怕惹到谁似的。 一部分金甲武士将大臣们团团围住,公主带着另一部分长驱直入到殿内,那些跪在地上伺候的妃嫔们登时哭的更大声了,仿佛就是要表演给公主看似的。她们抽泣是抽泣,可是谁也不肯上来跟公主招呼,一个个地反而尽力地缩起来,就怕公主问话似的。嫔妃们给公主让开一条道,那头就是病榻上的皇上和束手无策的太医。公主也不理人,见了这胡子全白的老太医,珍伸手一拦,打断了太医颤颤巍巍地请安。珍脸色阴沉,开口只问了一句:“可还有办法?” 那老太医既救不了病人,又要担心自己因此会被诛九族。可怜他这一把年纪,却还要遭受这般心理上的折磨。老太医不敢看公主的眼睛,低着头静默了一会,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下,嫔妃们就像是听到号令一样,一个个放声嚎啕,场面一时嘈杂不堪起来。公主眉头一皱,高声呵斥道:“闭嘴!”妃嫔们一下子就收住了。她们其实精明极了,虽然现在情势不明朗,可公主敢带着金甲武士逼到紫宸殿里,她必定是要干些什么。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若是公主真有什么动作,不管未来是输是赢,跟自己又有何相关?别的不说,现在那金甲武士的明晃晃的大刀可都是开了韧的。 作为皇上的妃嫔,辈分看着比公主高,可实际上自己的地位比公主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这皇上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这么多的妃嫔是再没有什么可挣吧的了,要想在后宫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第一要紧的就是不能得罪这潜在的未来的当权者啊。 公主掀开帷帐,坐在天承帝的床边。她点了点头,一个把着殿门的武士将紫宸殿的宫门逐扇开启。外面的凛冽的空气瞬间冲散了殿内污浊的味道,这样一来,殿外的大臣也可以看到、听到殿内的动静。 这满紫宸殿的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公主道:“父皇,孩儿回来了。” 那天承帝回光返照地微微睁开了眼睛,也看不清来人是谁,只似乎看到一个英挺的身影。他虚弱地问道:“谁。。。回来了。。?” 珍公主给天承帝掖了掖被子,道:“孩儿打败了燕人回来了。” “燕。。。人。。。”天承帝模模糊糊地记起那燕人围困陇西的危机,听到有人说打败了燕贼,大楚江山又完整了,天承帝似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好。。。孩。。”一个孩子还没有说完,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这时,公主又一字一句地道:“太子已经殁了。” 众人登时心里一惊:太子殁了!所有人不由地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脸色中证实着:自己没有听错!公主金口玉言,众目睽睽之下承认太子去世了!他们虽然心里知道太子没了,可是没想到东宫就这么把消息给放出来了,要知道太子可是东宫最重要的一张牌,东宫就这么老实地交代了自己的底牌吗? “啊。。。呜呜。。”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样砸向了天承帝。老态毕现的天承帝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儿子没了,那种丧子之痛以他现在虚弱的身体怎么承担的起来?他无力地喘息着,像小孩子一样哭起来。俗话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天承帝此刻的锥心之泣真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突然天承帝咽呜的止住了,他仅剩的意识、体力支持着他抬起来手,握住这个打败了燕贼的好孩子。公主也急忙握住父皇的手,凭借这点手心的热度和气力,天承帝断断续续地道:“没了。。。轸。。。大楚。。。给你了。。。”说完,皇帝头一歪,骤然薨世了! 顿时,紫宸殿内如丧考批,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嚎啕起来。珍公主缓缓站起来,将帷帐又掩好。她强忍着连着失去两位至亲的痛苦,看着满堂满院子的人,含着眼泪高声道:“父皇遗旨,将大楚托给本宫,本宫自当全力以赴、不负皇命,望众卿能一如既往、恪守己任、用心辅佐,这才不负父皇的一片苦心。” 公主的这番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特别是外面的那些大臣,他们没想到东宫敢做到如此地步。在场的人想过也许皇后会迅速把公主指给某位实权派,以稳定自己的势力。又或者是东宫会捧起那个骨痨王子,和云王再争夺一番。他们谁也没料到东宫竟走了最惊险的一步:珍公主直接参与夺嫡! 礼部尚书首先跳起来,摇头反对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公主是女子,女子无权继位!此乃是颠覆纲纪、混淆阴阳!是我大楚之。。。”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噗嗤一声,金甲武士手起刀落,礼部尚书的脑袋就被砍落在地!鲜血喷的到处都是,那脱了腔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滚出去好几米。 这等血腥场面登时把四周的人吓的脸色苍白、哑口无言。珍公主也是怔了一怔,她没想到金甲武士出手这边狠绝。这些金甲武士是黑水侯爷事先□□好的,应该是听到了命令:如有反对公主者,斩立决。但是她立刻反应回来,冷酷道:“礼部尚书欺君罔上、公然违背圣旨,死不足惜,其眷属统统收押,听候发落!”说着,珍公主立起眼睛,扫视了了全场一周,问道:“众卿可还有异议?” 只见所有人抖如筛糠,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心里明白,公主这是要大开杀戒了。此时若是敢说出一个反对的字,便会如礼部尚书一样,立刻变成公主的刀下鬼。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场的大臣、嫔妃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和公主对视,生怕自己运气不好就被公主砍了头,跟礼部尚书一样变成一具腔子里还突突冒着血、眼睛却还是大大睁着的尸体。 公主见无人敢出声,便缓了口气,让侍卫将一张张折子放在每个人面前。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这折子上具的都是自己的官职和名字,写的却是奏请圣上,将大楚交付给珍公主的呈文,有心的人一翻,果然那呈文的落款日期是几天前,那时候公主甚至还没有回京。也就是说,公主不仅现在要逼着他们表态,更是要留下朝中肱骨鼎力支持自己的证据。要知道,这样的东西一签,不支持公主现在也得全力支持公主上位了----否则如此铁证若是落到其他想要夺嫡的势力手里,那必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嫔妃吓的嘤嘤哭泣,侍卫了皇庭多少年的老大臣也心如死灰。多少年过去了,没想到那九王夺嫡般的腥风血雨又再次降临在这太极宫的天空。人们互相拿眼睛看着,却时时不敢动笔。他们知道这全家老小的性命就在这一笔之间啊! 公主眉峰一皱,似是洞悉了人们的心事。她不经意地道:“诸位臣工多日来侍奉在父皇床前,甚是辛苦。众卿的眷属也是焦虑万分,希望能盼得各位早日归家。此事一了,在大葬前,或许还有些许时日可让众卿与家人团聚。各位娘娘也是,父皇一向教导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生的一颗体恤之心。后宫的娘娘,虽然今后已经会生活在各宫中,可若是因为一堵宫墙,导致骨肉分离,本宫也实在不忍。本宫有意让后宫中人也有机会面见父母高堂,骨肉团圆,已慰天伦。本宫现下便可让黑水军为众卿登门报平安,以后也可派黑水军接送往来。” 话音一落,不少人当场便吸了一口冷气。公主手腕好生厉害,不过是淡淡几句,却威逼利诱全在里面了。那天承帝生前最恨后宫和外面拉扯不清,陡生是非,所以除了极个别的几位,其他妃嫔自进宫后,能和家人见面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哪怕夜夜想爹娘把眼泪都哭干了,也是毫无办法。现在公主的意思是,她可以为后宫中的妃嫔大开方便之门,只要支持她,公主便可以做主让亲人进宫来探望。这后宫女子没了天承帝,已经没什么可奔头的了。本来按照祖制,这些先帝的女人在新皇登基后,就会被赶到一处偏殿了此余生。可公主显然不打算按照祖制来做事。公主刚刚许诺,各嫔妃依旧会维持住奢华的生活,而且会有更多机会见到家人。这种承诺也只有公主才能做得出来,因为公主登基,本来如果公主能让她们的残生稍稍舒适一些,她们的家人自然也会站在公主一边。而大臣们自然也听懂了,京城是在黑水军掌控之下,这些朝中重臣的府邸可都是受公主监控的。你若是支持公主,公主会好生的送你回家,亲人全家,其乐融融。你若是胆敢反对公主,在这你变成一具血葫芦不说,你的府邸也会即刻被黑水军铲平,家人或关或杀,那就看公主的心情了。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一股反对公主的势力能杀到京城来,你府中还有人能熬到那个时候吗?他们来了,还会在乎你府上的惨事吗?这些臣子多年来宦海沉浮,他们岂不知奔着金銮殿杀来的人,心都是多么的冷酷。正义、天道,这些只不过是争权夺利的时候,用来蒙蔽外面人的。真正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只有下对了筹码,做对了选择。那么公主,有这个把握能取得绝对的胜利吗? 珍见底下人们还是迟迟不动笔,便冷冷一笑道:“诸位爱卿是不是忘了?父皇并没有收回兵符,本宫现在依旧是两军的主帅,陇西也依旧在本帅的治下。” 平心而论,公主的实力在大楚境内无人可及。公主手握火燕、灰鹞两只大军,雄霸陇西一大片底盘。她的舅父黑水侯爷也持有一只大军,常年经营关内和京城一方。若真有人盼着云王从西南打来,且不说从未参政的云王是否有这般本事能招兵买马,就说云王真的能与公主平分秋色,那么凭借公主的势力,把持京城、关内、陇西等绝大部分楚国土地绝不是问题。到时候,楚国就会被撕裂成两半,造成公主、云王割据对峙的局势。到时候,别说是底下的草民,就是一方大夫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云王从未涉政,其能力、品行如何,其实众人并不清楚。可珍公主自小就在受到前朝后宫的瞩目,她在后宫整顿,又在前朝议政,扳倒过红族,打赢过燕人,珍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看的非常清楚。珍公主向来都是绝地求生。她这种人绝不会输,就算是不能赢,她也会鱼死网破,活活把对手咬死。 她是为胜利而生的嗜血野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 迷雾渐散 傍晚,元暮照例进宫来探访珍儿。元暮现在身兼京城巡防职务,为了稳定京城人心,需要他每日在街面上照看着。珍儿安排元暮这样做,一是为了避免黑水军对京城子民造成太大心里上的恐惧,二也是为了元暮能时时探家方便,三就是珍也需要自己的途径能倾听到真正的民声。黑水军只会告诉珍那些皇后、侯爷想让她知道的话,但是夺嫡一事非小可,分寸之间便会导致天翻地覆。珍本身的形势就不大好,此时又怎么能枉顾民意,一意孤行。若是有任何反对她的言论在帝都横行,她必须主动出击,扭转形势,争取到最大的赢面。 再一个,元暮是打赢了燕人的英雄,在外也颇能代表公主去抚慰民众。珍儿后来又拨给元暮一支禁军,禁军对其他各军有督察权利,元暮可有直接问案、扣押的权限。元暮知道珍儿也不十分放心黑水军,可此时又不得不依靠他们,所以让自己带着禁军尽量弹压。这些事务让元暮十分繁忙,经常要在各房间奔波。所以一直到晚上,他才能入宫来看看珍儿。 黑水军的人都知道元中郎是珍公主要紧的人,此时他出入宫廷倒是方便了许多。元暮刚刚走上兆祥所的台阶,那守门的小太监便将手指举到唇边,做出一个莫出声的动作。 元暮心领神会,轻轻道:“你且去休息。公主这边我来照应。” 那小太监知道元大人一来,公主眼里就没有别人了,他也正好去偷懒歇歇脚,小太监便一施礼道:“谢谢元大人。”又一指身后紧闭的宫门,压低声音道:“里面是河统领,谈了得有一会儿了。” 殿内的香烛都快燃到尽头了,珍的脸色越发阴沉。只听禁军统领河信报来:“末将按照公主吩咐,暗中盯紧了甘露殿。只是那甘露殿向来行事低调,加之宫中最近大事频发,属下一个失察,那钟嫔钟媛竟领着甘露殿上下全体自戕了。。只因今日甘露殿突然走了水,属下带人强行冲开了甘露殿的宫门。。。不过属下赶到时,却是为时已晚了。。。” 珍听后问道:“钟嫔钟媛在父皇驾崩的时候,可在现场?” 河信略略一回忆,道:“并不在。从公主回宫后,甘露殿就极少出来走动。” 珍听后,心中一叹。风雨欲来啊。她看着面前自责不堪的河统领,心中一动,不禁道:“河统领似乎对本宫登基一事,并不惊奇。” 河信避开公主锋利的眼神,低头回答道:“末将的职责是护卫太极宫。末将知道,太极宫是我大楚的重中之重。若是太极宫都乱了,那天下人连个可指望的地方都没有了。” 珍点了点头,河信倒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河信受天承帝信任,皆是因为他不争党派、为人公正。天承帝信河统领,却不宠他,这也是怕河信像那些外臣一样,恃宠而骄。河信说的对,只要太极宫一切平安,平民百姓心才能安。若是连皇庭都动荡起来,那么偌大的大楚江山,要去哪里能找到平和呢?珍沉吟了一会,虽然河信眼下并没有明确的表示支持自己,可河信却是一个能托付的人。想到这里,珍开口道:“河统领,甘露殿的事件波及重大,本宫需斟酌后才能裁夺。此时你且封住消息,好好守住各宫门便是。” 见河信喏了一声,珍又道:“还有一事,本宫一直困惑。本宫回宫前,据闻宫中传闻不断,更有甚者,谣言说本宫已命丧北疆。河大人日夜驻守宫廷,可知这等诬枉之说出自哪里?” 见公主有此一问,河信哐当一声跪地低头回道:“是属下无能。属下当时彻查了三天,虽然封了一些小太监小宫女的口,可是那源头是来自何处,属下竟无从知晓!” 珍心中便证实了一些事。她挥挥手道:“河统领退下吧。愿你一如既往,尽忠职守。太极宫历经百年而屹立不倒,本宫也断不会让它倒在自己手中。” 河信退出去了,一股淡淡的安神的香气悄然袭来。珍不抬头就能知道是谁来了。她忙着看手里的密报,嘴里问着:“这么晚才来?可吃过晚膳了?” 元暮不高兴地道:“还问我,你可有用过晚膳吗?” 珍抬起头,将手递给元暮,苦笑道:“刚刚河信的话你可听到了?这种时刻我怎么还能吃的下去。” 元暮点点头,也不多话,只是熟练地帮她按摩着关节----这是他们在北疆就养成的习惯,天寒地冻,珍批奏报的手都冻僵,握不住笔,这时就需要元暮来帮她活血舒筋。 珍看着元暮认真卖力的脸,突然心中一酸,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二人的手背上。 元暮一惊,忙抱住了珍儿,又知道她极其要强,也不敢问她看她,只是让她附在自己肩头呜呜地哭泣,自己只是用手时不时抹去她的泪花。元暮相当聪明,又时常处在政局的核心中。他刚刚听到了珍儿和河信的对话,又链接起最近的一系列事故,这一下子东宫事变的前因后果几乎昭然若揭,其中多少暗算、多少阴谋诡计,甚至轸都白白丢了性命,珍被迫披挂上阵,这一切的一切何尝不让元暮也是又痛又恨呢! 想来还是珍儿被割断了援助、被燕人封死在李城的时候,这宫里的谣言就暗暗地攒动起来了。那时候珍的消息极难才能从李城送出了,又加上四散的流民们重口纷纷、积毁销骨,在关内道带来了极大的影响。这一条“珍公主已经被俘、甚至被杀”的谎言果然就在宫中横行起来。宫中虽然号称与世隔绝,可其实又与外界息息相关。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都可以有鼻子有眼的说:“那珍公主可不是已经被燕人抓走了----我表叔刚从李城逃出来,他亲眼看见的!为什么朝廷没消息?嗨,宫里的事你还不明白,皇家要脸呢!” 就是这样真真假假的消息,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宫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公主怎么被燕人俘虏、又怎么被一路□□,押送出了楚国。终于谣言传到了紫宸殿和东宫的两位病人的耳朵里,这对于病重的天承帝和轸来说,无异于是一道催死符!尤其是轸,在他听到这个谣言后,直直地吐出一口鲜血,从此就昏迷不醒了。 这谣言虽然轻飘飘一句,可直接杀人于无形中。特别是限制了东宫和两仪殿的行动,公主生死不明、太子病重在榻,黑水一族简直是危在旦夕了!皇后和黑水侯爷一边要照顾太子,一边还要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局势,那可真是如履薄冰一般。一直公主的捷报竟特殊渠道提前传来,东宫还是左右为难。皇后自然想让太子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迎接凯旋的珍公主,一扫东宫的晦气。可是太子已经起不来身了,要是大肆宣扬公主进京,轸却连面都没法露,这岂不是自己打脸?更是从旁证实了太子病重的传说。再一个,皇后也着实担心珍是不是还安好。在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和野蛮人打仗,公主还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呢!皇后想着,如果公主有伤在身,就回京好好休养生息,待痊愈之后,再耀武扬威一番也不迟。所以,她倾向密召公主回宫。 黑水侯爷也是赞同的,但是他比皇后一个妇人想的要深。这侮辱公主的谣言屡禁不止,连一向勤勉的河信都只不过是抓住几个嚼舌根的,那么真正在幕后有意散播的人到底是谁?很明显这个人的地位在后宫的地位相当不一般,不然怎么会有能力操作起这么一大场的阴谋!黑水侯爷也盼着公主能回宫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得胜的公主是一张大王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亮出来! 公主回宫后,谣言自然戛然而止了。只是后边又遭遇太子病亡,天承帝薨毙,珍公主出面夺嫡等一系列的事故。每一天太极宫里就像天翻地覆了一般。珍儿被情势一直推着向前走,直到这时,才将桩桩件件连起来。她在喘了口气,定了定神道:“元暮哥哥,我们怕是又要打仗了。” 元暮稍稍诧异了一分,但他紧接着摇摇头,道:“我在,你别怕。” 珍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道:“可这次我们要面对的,不是外敌。而是我的亲弟弟,云王。” 原来,珍早就对甘露殿起了疑心,所以特别叫河信来验证一番。从河信的话里,不难看出:甘露殿在她未回宫时,四下走动的十分频繁。而在她回宫后,却闭门不出,鲜有露面。特别是在天承帝薨毙、公主宣布继位的当天,钟氏姐妹自戕于甘露殿中,随即又那么凑齐,燃起了一场大火,把甘露殿里的一切烧了个干净。可令人奇怪的是,河信确认,甘露殿里所豢养的鸽子却不见踪影,显然是有人提前放了出去。 谣言、阴谋、谋杀、夺嫡,这桩桩件件都指向了甘露殿。钟氏姐妹卧薪尝胆,十几年来相依为命,一直甘居人下、仰人鼻息。但是这一年,天承帝病重,皇后伤心不能自已,太子羸弱不堪大任,公主出征生死不明,这对于她们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她们憎恨双生子,为辕儿抱委屈。若是黑水族包围的皇位出现一丝缝隙,钟氏姐妹是无论如何也要为辕儿筹谋的! 以她们多年在宫里的地位和手腕,任是河信本事再大也追查不出那致人死地的谣言,就是甘露殿放出去的。这一番谣言惹的宫廷风波不断,人心跌但起伏,黑水氏渐渐走入了她们的圈套,形势对皇后和东宫十分不利起来。 本来事情甚至比她们预期的还要顺利,太子、天承帝是如她们的心意死去了,她们只要等着辕儿作为唯一的、康健的白马皇子回京接位便是。但是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情况变化太快了,太子和皇上竟不到一天就相继去世,东宫在最慌乱的时候竟敢剑走偏锋!还没等云王来得及回京继位,公主竟然先跳出来宣布夺嫡!钟氏姐妹心里清楚的很,公主是怎样精明厉害的人物。且不说她们扰乱宫廷、害死了皇帝太子是多么大的罪过,就说她们如今密谋扶持云王上位,那么待云王和公主对阵之时,身在太极宫的钟氏姐妹必定会作为辖制云王的人质,被珍公主押解至阵前、迫使辕儿屈服。 那钟嫔钟媛想到此处便苦苦一笑。这是甘露殿绝不能比东宫反应再慢了,是时候做出决策了!自己出身不高,导致辕儿一辈子被双生子压住,这是钟氏姐妹终身对云王抱歉的地方。现在辕儿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翻身的机会,难道自己还要拖辕儿的后腿不成?辕儿已经成年了,娶了王妃,有秘密消息说王妃还有了身孕,钟氏姐妹绝对不想看到自己的孙辈被养在那黔中道那种烟瘴之地。辕儿的孩子,将会诞生在金碧辉煌的太极宫的中心,在天下人的祝福中抱上至尊宝座!在钟嫔和钟媛临死前缥缈的幻想中,辕儿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走向了紫宸殿。在他身后,是乖巧的王妃抱着一个白胖的孩子,那是钟氏的孙儿!新皇的嫡子!呵呵!嫡子!这两个字在钟氏姐妹的心中分量有多么的重!她们伸出怀抱,将那个白胖的孩子抱在怀里!嫡子!钟氏终于有了嫡子! 火烧起来了,早早被放出笼子的两只信鸽在空中咕噜一声。它们似是惋惜这座华美的宫殿就此付之一炬,又似是对于牢笼的生活从此决绝。两只信鸽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便冲着两个方向分开飞走了。 珍知道自己一旦宣布继位,将会引起轩然大波。更重要的是,她要再天下人中间快速分辨出支持者和反对者。甘露殿的大火烧去了幻影,夺嫡的另一个身影----云王渐渐浮现了出来。钟氏姐妹所作所为,很明显就是为云王,从黔中铺路到太极宫中来。珍清楚,大概日出时,接到消息的云王便会在奔丧的半路上揭竿起义。一场姐弟相争,手足相残的大战在所难免啊! 珍靠着元暮,说不出话来。元暮轻轻地问道:“可要调北疆军回京镇守?” 珍摇摇头道:“不必。陇西还未完全平复,万万不可将我们的心血毁之一旦。再一个,我想看看云王到底有多大本事,谁又站在云王那一面。” 说到底,珍也是清楚自己的软肋。她固然再天纵英明,可毕竟是个公主。法理上来讲,云王、哪怕是辌都是排在自己前面的。形势既然逼着她站出来夺嫡,她就得像古今所有的帝王那样,将不信任、不臣服自己的人一扫而光,以绝后患。 云王在京城和皇宫里并无根基,母家又是东南小户,去到黔中封王也不到一年光景,其羽翼并不丰满。怕就怕的是有人利用云王的名号,招兵买马,扩充其实力,一路东进,直逼皇宫。从来夺嫡就不是两个皇子的单人对抗,而是两股势力的厮杀。珍这是要逼着另一股势力现原形。 她和元暮并肩坐着,手牵在一起。在李城,多么难的时光,只要这两只手握在一起,似乎就会涌现出无尽的力量。 两人就这样坐着,像是从前一样,熬过漫漫长夜,似乎光明就会来到眼前。 珍突然悄悄地问:“元暮哥哥,你喜欢我继位吗?” 元暮想了想,他似乎从来没有质疑过珍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道:“你那么好,我只知道若是你要,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是你要的吗?” 这话问的珍也含糊起来了。作为天之骄女,她从小到大何需去要什么。锦衣玉食,名声地位,就连青梅竹马都是早早准备好的了。她连嘴都不用张开,世间最好的东西便会奉到她的面前。可是她的内心真正在渴求什么呢?是那把龙椅的带来的帝王之位吗?在看到了父皇和兄长的惨死,她怎么会不触目惊心。可对绝对权利的贪念吗?在宫廷长大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皇帝也要大行平衡之道,四处逢缘。时至今日,她走到这一步,选择了最难的一站-----夺嫡,虽然可以说是为了保护家人,为了稳定朝纲,可她难以否决掉在她内心深处对于胜利的饥渴,对于打败对手的那种快感。 珍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她要的就是一个字: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 雷霆万钧 果然不出所料,接连得到父王去世,公主夺嫡,母妃惨死的消息,云王悲愤难当。他立刻发出一片讨逆檄文,其中声声血、字字泪。云王毫不回避地剑指他的长姐、嫡母,称她们是霍乱国家的妖女巫婆,是她们阴险地害死了父皇,无情地残杀了自己的母亲和姨母!黑水禾祸国殃民、白马珍扰乱朝纲、黑水谷外戚干政、欺君罔上,其三人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云王在檄文中再三地强调自己是白马皇族名正言顺的太子、天承帝唯一的承继,只有支持自己,才是顺应天意,扶自己上位,大楚才能国泰民安。 这篇檄文自然也传到了太极宫珍公主这里。珍展开檄文一看,不由地冷笑一声,当场便念了几句:“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亲屠兄,弒君鴆弟。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猶復包藏禍心,窺竊神器。” 在场的大臣们听后,或义愤填膺,或胆战心惊。生气的,自然是以前的东宫党人,其中类似大司农方亩、太府寺卿郑通等是支持公主的中坚派。什么男女之别在他们看来就是一句苍白的借口。谁不知道天承帝是一贯以培养太子的方式,抚育公主长大。当年天承帝既能允许公主东宫听政,又放心地指给公主大军讨燕。在这些时候怎么没人来置喙公主是女子,不能代表国家呢?说白了还是各方势力的纠结而已。其实大臣们都清楚,公主的才能远在所有皇室子弟之上,就连前太子也无法与其比肩。所以时至今日,公主自然是最好的新帝人选。况且以公主的雄才大略、经天纬地,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圣主,大楚也必现盛世! 可是那些害怕的人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不得不承认,公主以女子身份继位确实犯了纲常上的大忌。虽然公主坐拥三军,雄霸一方,可她到底能不能被天下人所接受还是个未知数。显然公主也甚是清楚自己的致命的软肋,不然她也不会突然如此喜形于色,简直到了恼羞成怒的地步。这京城里的官是骑虎难下了。他们的家眷都在京城,能有几个有骨气舍得一身剐,誓死不从,投奔他人的?再一个,伴君如伴虎啊!就算公主再号称爱民如子,可她也绝不会爱不支持自己的政敌。公主是怎么抄没红族、消灭燕人的?她手上的血从来就没有干过!若是自己被她划入了不受信任的圈子,这就是等于在阎王爷那里挂上名了。可此时实在是一个难过的时期,若极力吹捧公主,有谄媚求荣之嫌,且若是公主坐不稳龙椅呢?可若是此刻不站出来表忠心,又难免被公主和东宫党怀疑排挤,再惹来杀身之祸。。。唉,怎么都是错啊。。。想到这里,这些摇摆不定的人不免缩起头来来,不发一声。 哼,畏首畏尾,身余几何?看着这些畏缩不前的“朝中肱骨”,珍真是冷笑不断了。现在纵使她再不喜欢这些脑满肥肠的官大人们,她也不能动手。她需要这些朝堂上一顶一顶的官帽子组成台阶,送她平稳地坐上王座。珍心里清楚这些老奸巨猾的公卿们和她在互探虚实。她到底有几分能耐,是不是有穿上龙袍的命,公卿们是要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前途名誉来赌的。在绝对的胜利没有预兆在她这边的时候,这些中间派的死狗大概是一直要装聋作哑下去了吧。 珍虽坐在高位,却距离龙椅一步之遥。 珍稳稳地下旨道:“父皇、太子皆以仙逝,虽全国子民以及后宫上下皆是悲痛不能自己,但还是使其早日入土为安才是。”在下的黑水侯爷突然一惊,不知道公主要干些什么,此刻他也来不及阻止了。只听公主道:“传本宫旨意,大葬半月后进行。宣所有藩王进京吊唁。如有不到者,削藩除籍。”说到此处,珍站起来,宣布道:“众卿皆知,父皇临终前已将江山社稷托付于本宫。此翻重担,实在诚惶诚恐。本宫自知资历心智并不出众,难堪此任。但国家此刻正如履薄冰,艰难困顿,本宫若在此时一味推卸逃避,不仅辜负了父皇的嘱托,更辜负了我大楚百姓,万里江山和白马氏的列祖列宗。国不可一日无此君,此刻情况既然危机,就应随机应变。本宫的继位大典于三日后进行,传本宫旨意:时于国丧,一切从简。” 说完,珍站起身来,走到龙椅前站住。如同她目睹无数次天承帝如何号令天下一般,珍公主眼神坚定、气沉丹田道:“天意已定,众卿退朝。” 珍公主的旨意如同雷霆万钧一般,打的太极宫都晃动起来了。珍公主是故意的,她就是要看看那云王及其同党有多大的本事。三日之内,他们若是有能力打入京城,击败所谓妖女白马珍,那算是云王的能耐。可是若三日之内,云王打不下太极宫,事情就难看了。珍公主国葬在继位后,这就是要以国葬为基石,向世人宣布自己成为新一代统治者的身份。若半月内云王赶来,那么他以什么身份去面对新帝?以云王的立场来讲,他是绝对不会臣服于珍公主的,那么对于已经继位的新帝来说,云王就是乱臣贼子、试图谋逆。对于这般欺君罔上的逆贼,珍公主自然不必再讲手足之情,可以毫不忌讳的将其斩草除根了。若云王一直不敢进京,那么他就背上胆小、不孝的骂名。他那檄文里写的这般声情并茂,好像自己是天承帝最疼爱、最孝顺的孩子,要不是因为珍和黑水氏从中作梗,他又怎么会被送出京城?所以要真是他说的那般父慈子孝,他就应该不畏艰难,冒着风险也要回京奔丧。他要是连面都不敢露,说明他不仅在檄文中胡说八道,更重要的是,这就显示出了云王真正的实力:他当然只敢口中叫嚣,因为他手里根本就没有一支可以和公主抗衡的力量。不孝是为了昭告天下人,云王别说做帝王,他的德行连一个人子都担当不起。无能是给权贵大臣们敲醒警钟:别试图以卵击石,站错了队伍。 珍要让云王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一个活生生的跳梁小丑。她只要一想到那钟嫔钟媛是怎么暗箭伤人、搅动风云,父皇和轸是怎么死的,今天这个局面是怎么形成的,钟嫔钟媛云王脱不了干系!那消失的信鸽去了哪里?珍大概猜到是去给云王通风报信去了!既然云王不顾兄弟之情,动手在先,这时候就别怪珍无义了! 深夜,两仪殿里已经灯火通明。皇后强撑着精神将下人指使的像风车一样团团转。一会将紫宸殿的龙袍取来,一会又打发人去东宫拿头冠,珍公主倒是颇为冷漠的坐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黑水侯爷见此,忍不住道:“公主莫怪本侯多嘴,今日公主在大殿之上也太过草率了。国葬、继位这都顶到天的大事,你也应该和本侯、娘娘多加商量才是。就说一切从简,可这时间也太过仓促了,倒是显得咱们心虚似的!再一个,你怎么能召回所有藩王?那云王进京。。。” 不待黑水侯爷说完,珍便故意将手中茶杯向桌子上重重一置。啪的一声,一只上好的细磁茶杯就裂开了一条缝。 这一声打断了侯爷的滔滔不绝,连皇后都回过神来,挥挥手,叫下人都出去了。场面一时静默起来。 珍吸了口气,才道:“本宫知道侯爷的意思,侯爷是担心那云王进京会给本宫造成威胁吗?” 黑水侯爷接口道:“那云王毕竟是先帝的二子,我们怎么能不防着?” 珍又冷笑道:“侯爷也太小视本宫了。先帝的二子?当年九子夺嫡,先帝爷可曾怕过?如今不过是区区的云王,本宫要是就此胆战心惊起来,以后龙椅怎么坐的稳?” 皇后和侯爷见她如此,知道她现在气不顺,便说不出话来。 珍换了口气,低头道:“本宫继位,必会有无数人不服气。若是一一化解,难免百密一疏。不如就用云王给他们当一个口子,让他们一次都撞进这个网里来,咱们就顺势来个瓮中捉鳖。” 皇后看了看侯爷,不知此计是否能行。侯爷想了想,公主确实说的有道理。公主强行继位,从藩地到京城,明着暗着的不知有多少人反对。若不将他们剪除干净,日后必成隐患。而云王正好是一个可以吸引这些隐患的诱饵。试想云王若是揭竿而起,那么那些反对公主的人自然就会附庸上去。到时候他们原形毕露,再消灭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这是难道要将京城和太极宫置于危险的境地吗?想到这里,黑水侯爷问道:“公主可是要调北疆军回京?” 公主沉思了一会,道:“北疆军,我是要调回来的。但是不急于一时。” 皇后担心道:“珍儿,你切勿托大!凡是还是小心为上,若是那云王真从哪里拽来一支队伍,关内道如今可信的只有黑水军,怕是。。。” 珍打断皇后道:“母后暂且宽心。我定不会让云王的队伍进入关内道的。” 侯爷看着公主的样子,不知道她心中有什么打算。他们已经得到密报,果然暗中有人支持云王的队伍。只是大部分地方军和藩王依旧忌惮着公主治下三军的实力,所以没人敢明着来。虽然朝廷的府兵都按着不动,可是地方上的团练可是脱离掌控的。团练等于是不脱产的地方武装,没有正规的训练和武器,听起来似乎就是一团乌合之众,可是黑水军还不就是来自这样的团练?也就是这样的团练,扶持着先帝,一步步走向了太极宫。 皇后又看了看侯爷,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可知现在明着暗着的敌人有多少?不论你多么有本事,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你要记住,你是黑水家的女儿,黑水军才是你永远护翼。” 珍怎么会不知道,哪怕是这般杂乱无章的团练、乡勇,只要他们为云王输送一兵一卒,就是为继位增加一分困难。只是面对皇后的问题,她实在不知答案。换句话说,民心如何,这宫里没一个人清楚。珍舍不得,舍不得让自己的北疆军和陇西来犯险。若真是反对她的民意如滔滔洪水,届时云王带着千军万马杀来,她又何必让北疆的将士们为自己送死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与云王对阵用不到北疆军出面,可珍依旧心疼她的子弟兵。在北疆那么严酷的地方,她们浴血奋战、几乎遭受屠城之灾,才把焉支山打下来。她的军队还没有好好休养生息、还没有接受万千的感谢和封赏,怎么就又开拔到另一片战场上了呢? 莫怪珍偏疼北疆军。只是冥冥中,她相信北疆是自己的宝地,是比太极宫更温暖的地方。她信北疆这个地方,终将是要孕育出一片世间乐途、人间天堂的。 珍休书一封,派元暮给戚威、成恕送去。信中珍也是直言不讳,坦言如今皇城动荡,火燕、灰鹞军需派出精锐骑兵营,悄悄潜入山南道,伺机而动。大部队已经驻守陇西,严防其他势力的破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 继位 哪怕皇后紧赶慢赶,继位大典瞬间就到了眼前。诸事不足的情况下,珍还是强行继位了。这场大典也许是楚国开国来最寒酸最简朴的。时值国丧,珍公主甚至取消了乐府的演奏。 待到卯时众大臣以此贯入正大殿,顺从地跪在地上。这时战鼓号角突然响起,有些胆小的大臣顿时吓得浑身哆嗦,以为是云王的军队打进来了!还是有心人仔细一听,悄悄道:“这不是珍公主出征的时候,先皇特别安排人重新编写、演奏的得胜令吗!”这首由来已久的得胜令原本是楚国大地的一首欢快的鼓乐。先皇因期盼公主凯旋而归,着人重新编曲,又加入了编钟、缶、云锣等。这首御用乐曲只在公主带兵出征的时候演奏过一次,满朝文武那天眼见着公主金甲红袍,率领万千大军浩浩荡荡地开门征战而去。所以此时此刻,那浑然大气的乐声一起,人们就想起了那日的情景:先皇挈妇将雏,老态龙钟地站在台上,他将所有希望都压在公主身上。公主骑乘着千里马,携宝剑执金鞭,脸上皆是坚毅和不舍。公主背后是齐整的大军,虽有上万人口,几千军马,可听不到一丝人喊马鸣。人们逆着阳光,看不清将士们的脸,只能看到楚国的大旗飞舞、数不清的枪头反射出的强光。队伍随着礼乐声出城了,长长的队伍翻起的烟尘久久不能散去。人们还记得,公主的红袍渐渐地远了、小了、看不见了,先皇便是从那时候起病情骤变,再也不能早朝了,而从此朝廷也便陷入了一片忙乱中了。 今日登基大典,公主又再奏此乐,其意图自然是要这些朝廷支柱们想起了:她是先皇御赐的监国公主、北疆军统帅,既然她当时扛得起保家卫国的重任,此时她也坐的下这把千秋万代的龙椅。 就在礼乐结束时,只听黑水侯爷高声奏请道:“百官就位,尊请天选帝即位!”众臣便明白了,珍公主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天选帝!选帝,天定也,她是何等的狂傲,深信自己就是天上天下、独一不二的女帝! 太监总管李德一声:“天选帝驾到,百官跪拜!”众人急忙跪在地上,只听礼乐又响,选帝由李德引着,稳稳地走上了云龙浮雕拱成的台阶。那龙阶在每一朝只开一次,只有新帝在继位上才可走。龙阶通向了世间的至尊王座,自古以来,不知道有多少皇子、权臣曾经在台阶下暗暗地盘算过怎么才可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珍在龙椅前站定。乐止,李德又连续宣道:“鞠躬、拜兴、拜兴、平身、搢笏、鞠躬、三舞蹈、跪左膝、三叩头、山呼万岁、再三呼、跪右膝、出笏。”众人按照指令依次行事,中间一点都不能错,快慢还要合适。 李德看了看选帝,见她微微点了下头,又道:“百官复位!”众人忙又跪在地上。黑水侯爷代表朝廷奉上了传国玉玺,并高声道:“皇帝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趁着这个空挡,朝臣们才敢略略抬头、扫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女皇。 这一看不得了,就连老派的东宫党人郑通等都倒吸一口冷气:选帝也太随便了!只见选帝头戴通天冠冕。此冕通身赤金打造,系十二绺白玉珠。只是选帝的冠冕显得更新一些,玉珠紧凑,简直形成了眼前的玉帘。经常在前太子身边伺候的人不免能看出来,这选帝的通天冠冕其实就是轸王子的太子冠!先皇的王冠太大,若是选帝硬戴起来,只会显得荒唐可笑,那反而是应了那句“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剩下最尊贵的只有皇后的凤冠和太子冠。凤冠是只有大婚后的女子才能戴,这显然也不合适。唯一的选择就是太子管。太子和选帝身量差不多,且太子冠和通天冕类似,只是白玉珠为十串而已。皇后,哦,现在应该改口叫太后了,为了赶上继位大典,令宫中的能工巧匠硬是又加上了两串。这样一来,太子冠就和通天冕几乎一样了。选帝的大朝服更是奇特:朝褂和朝裙居然是皇后册封时候的穿戴,从裙角到胸口是一只凤凰展翅飞舞。凤身用金线勾勒、宝石点缀,凤喙在左胸处,衔着一颗东珠----黑水族为了这次登基真是舍得,把象征后宫之主的东珠都拿出来了。此外罩袍倒是新制的,在左右两边的袖子上各有一条游龙。若是有人能看到这罩袍的背面,便会看到这两条巨龙皆从一片山海中腾飞而出,这意味着选帝和前太子是受天地精华孕育而成的龙子。只是左手的游龙,是用前太子一向最喜欢的和田墨玉为睛,而右手是选帝喜欢的独山南阳玉。选帝要告诉世人,她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哥哥。轸太子和她一母同胞来到这个世上,到她登基的时候,她也要孪生兄弟和她一起并享殊荣,接受万千朝拜。 大太监李德毕恭毕敬地接过传国玉玺,高高地呈给选帝察看。选帝看着这象王权的宝物到了自己手里,终于微微地笑了笑。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等待她的口令,选帝撩开自己的罩袍,稳稳地坐在了这把赤金的龙椅上,举手道:“众卿平身!” 众人还未从地上站起来,突然正大殿中一阵狂风大作,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蒸腾起一股烟雾。这烟雾来的很快,但是只一团团地聚在龙阶和选帝周围,却丝毫不将她掩盖。选帝在高高宝座上,脚踏云烟,仿佛天人一般!众人来没来的及惊奇,突然似有两条金光闪过,顺着烟雾在选帝脚边游动。那金光流动极快,可人们还是隐隐约约看到那是一黑一白两条巨蟒!在场的有些重臣不禁惊呼了一声:他们可记得,当年天承帝第一次召胡僧入宫觐见的时候,这大殿中也曾显现黑白双蟒!那时的双蟒只是盘踞在石柱上,这次居然在云海中翻腾起来!蟒蛇是小龙,当年胡僧也曾说过,巨蟒现身是为了拜见真龙。原来这珍公主果然是天子真身,竟能引来巨蟒朝拜! 就在珍坐在龙椅上的一瞬间,她仿佛感觉到一股真气打通到了她的任督二脉。她的眼前突然浮现起无数她没见过的场景,只一眨眼的功夫,她仿佛看到了瑶池仙女起舞、海底水晶宫的定海神针、蓬莱岛的童子摇着扇子炼丹。又是一眨眼,美景消失了,眼前又是一片焦土、平民四散逃离、两军交战迸发出的鲜血、硝烟,一张模糊的带血的脸一晃而过,她焦急地握了一下拳----那人是谁?怎会令她如此揪心!一个声音轰然作响道:“真龙归位!” 等珍再反应过来,她又再次回到了正和殿的宝座上。她定睛一看,满堂的大臣正恭恭敬敬、整整齐齐地高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恍惚,仿佛是穿越了前世今生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暗箭 三天内,云王自然没有军力来阻止珍的登基。可是他日复一日地发表讨逆檄文,口气一天比一天强硬,文中污蔑的珍公主一天比一天不堪,甚至叫嚣黑水族弄来蛇精魅惑先皇,珍和轸是妖孽,黑水一族利用妖术吸取先皇灵气,先帝被妖术劫持,死不瞑目,黑水族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珍心里明白,现在的云王手里肯定有一支力量,否则他怎么敢如此和新帝叫嚣。就连远在北疆的成恕和戚威都发来密奏,请求珍帅发兵西南。他们都是和珍帅浴血奋战,用命换来的交情,怎么能坐视小人侮辱珍帅而不理。 珍接到北疆军的信,心中一阵感动。她最初也担心若是北疆军不支持她,那她肯定是孤木难支,如今她知道北疆就是她的靠山,就算她再一败涂地,起码还有个投奔的地方。但是珍不能输,她想了想,刷刷下笔,写下一封密函,复又着人唤来元暮。 元暮官阶不高,满朝文武之中并不能站到前列去,可是他却是珍最信任的人。珍继位后,元暮的巡防的任务就更重了。除了日常治安、维持稳定,现在他更要小心京中有潜入图谋不轨的奸细,以防有人和云王里应外合,对珍不利。每日他结束了街面上的巡逻,都要入宫来看看珍,陪珍说说话,宽慰她一下。这么一来,他倒像是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丈夫,只不过等着见他的妻子可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而是这整个帝国独一无二的女王。 珍见元暮来了,便喝退了仆从。那些下人也不以为意,选帝每日都要和元中朗耳鬓厮磨、卿卿我我,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只是他们可不敢在选帝的太极宫里造次,否则选帝能饶了他们,那正大殿伏着的两条巨蟒也不会饶了他们的。 珍将密函从信封中拿出,给元暮展示道:“元暮哥哥,若你家中无事,我还是想让你替我走一趟北疆,毕竟只有你才熟悉那里的情况。” 元暮一目十行草草看完密函,眉头一皱。珍儿说的没错,他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这一去便是好些时日,他不放心珍儿一个人在这里啊!正是新帝刚刚继位,政局跌宕,人心惶惶的时候,若是他一离开,有人伤害到珍儿怎么办?那李城的刺杀事件是万万不能再发生了! 珍儿看着元暮,知道他心里的担忧。其实她也不愿意离开元暮哥哥。她继位后,每日犹如在刀尖上起舞一般,政务繁冗沉重不说,更胆战心惊的是,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太极宫和整个国家的走向!她叹了口气,拉住元暮哥哥,道:“我也舍不得你去,可是我眼下能用的人太少了。只有你去我最放心。” 元暮也叹了口气,捧住珍儿的脸,认真道:“你要乖乖的等我回来知道吗?不许因为批折子太忙就不吃饭,不许因为大臣太蠢就气的肚子疼,不许在十丈内见任何陌生人----我会跟河统领协调好,你每日行动必须身边有十位以上金甲武士守着,就算睡了也要黑云黑雪陪着。你要通通答应下来,我才能放心!” 两人都说放心,两人也都是只有把心交给对方才能安宁。 珍点点头,非常乖巧。别人都当她是神仙,恨不得她不吃不喝、呕心沥血才好。只有元暮哥哥,依旧把她当一个人看,知道她肚子会饿,脾气也会不好,她也是肉身人心,被扎一刀也会留血,也会受伤。 世人只见她威风凛凛,呼来喝去的样子,只有元暮能看到她人性的那一面。 选帝亲自送元暮离开,转身又召来了大太监李德。 李德从小就侍奉天承帝,伴随了天承帝九王夺嫡、荣登宝座的岁月。珍小时候就听说李德是怀有功夫的人,甚至曾在乱军中保护过天承帝,所以天承帝一直很信任他,终生都让他在旁伺候。 李德作为大太监,后宫的事却管的并不多。他不掺和到妃嫔的斗争中,这点对于天承和天选帝来说,都非常重要。 珍看着跪在面前的李德,开口问道:“朕听说李德你有几个徒弟?” 李德头低着回道:“回圣上的话,宫里教导新人向来是师徒传帮带的。各宫的老人伺候久了,知道主子的喜好、忌讳,这些都要提前告诉新人,免得新来的,莽莽撞撞的,惹主子不高兴。” 珍又接着问:“你可有把武功传给他们?” 李德浑身一冷,不知道选帝这句是不是指责。选帝许是忌讳宫身边有学武之人,对安全造成威胁?他急忙回道:“圣上息怒。圣上也许不知道,奴才这种人。。。打小身子就不好,学武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好能长长久久地伺候各位主子。” 珍换了个口气,又道:“你伺候先皇有功,朕有意,赏你京郊一处宅院,到你耳顺之年,你自可以出宫去,颐养天年。” 李德哪知这等赏赐从天而降,他还未解其中含义,只是先将头狠狠地磕在地上,喊着:“谢圣上大恩!谢圣上大恩!” 珍笑着摇了摇手,道:“还有一件:朕有意建一座寺庙,用以收养离开的宫人。若是他们将来无处可去,可皆挂靠到寺庙里。这件事朕就交给你负责,你意下如何?” 李德一听便呆住了,待他反应过来,不禁泪流满面。李德从小进宫,怎么会不知道飘零宫人的苦楚?像他们这种阉人,能碰上个好主子或者能自己出头的实在少之又少,大部分的宫人在宫里劳苦一生,落下一身的病,到年纪大了便会被一脚踢出宫去。他们身上没有钱,连老家人都容不下他们,多少人最后就沦落为乞丐,死在路边,尸体就扔在乱坟岗子里,就跟野草一样,悄没声没了也没人注意到。选帝喜欢他,给他赏了宅院,让他有个地方苟延残喘。可是宫里还有那么多没人心疼的太监,他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啊。现在好了,选帝给太监们建了寺庙,他们就可以经营庙产,自给自足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自古以来,有哪个皇帝对宫人有一点点的怜悯?还不是只把他们当狗!只有选帝,主动提出来要照顾他们,让他们还能存留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选帝简直犹如活菩萨再世!一把年纪的李德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哭着将头哐哐地砸在地上! 选帝拦着他,道:“朕虽然登基为王,但若没有千万底下人的支持,朕也不能成事,你懂吗?” 李德心中领悟,迅速把脸擦干净,回道:“圣上吩咐,奴才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事情办好。” 选帝颔首道:“不亏是李大监。你近来可有听闻那云王散出来的讨逆檄文?” 李德立刻啐道:“那云王是什么东西,别人不知,奴才还能不知?甘露殿出来的,如今更是中山狼一只!先皇好心放他出去,他竟这般不识好歹,还敢企图和日月争辉!” 选帝冷笑道:“辕打小文笔就不行,他自己是写不出这种檄文的。有些人,笔头有几分才情,可惜脑袋却没什么用处” 李德听到此处,立刻明白了。他小心翼翼地请示道:“圣上的意思是?”说着,他将手横在脖子旁,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选帝微微点点头,道:“你带着几个身手好的徒弟出宫去。行事要隐秘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显露身份。这个时候,不要落人话柄,毕竟他们都是世间名士。” 李德领命而去,珍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珍当然知道,她以公主身份登基,会引起诸多反对的声音。只是这些文人墨客,只是因为她是女人,便不遗余力地攻击她、污蔑她,这让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这些在春风送暖的南方诸道享受美酒和女人的名士们,可有看见她是怎么苦守李城的?可看见过她是怎么身先士卒、浴血奋战的?在北疆,吃稗子、睡帐篷的时候,云王在干什么?他偏隅一角,在阴险地策划宫廷政变! 既然你们不支持我,那你们就是多余的。珍冷冷地将檄文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她似乎对这种事情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 惊天秘密 登基大典过了没几天就是国葬。全天下人似乎都在静声屏气,等待着一场决定国运的大战。云王的捷报倒是频频传出来,一会儿是云王的大军从黔州浩浩荡荡地开拔了,一会儿是云王军已到达江陵,一会儿又是云王剑指山南东道。。。 要知道一旦进入山南道,再拿下关内道就指日可待了!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战况,却让人看不清局势。云王惯来喜爱制造声势,笔头论战打的火热。前几日的战斗檄文写的荡气回肠,让多少人一时热了头脑,开始反对选帝。可如今他情势看起来一片大好,却并无几篇响当当的文章出来,这是多么让人奇怪啊。而云王军到底兵丁几人、骑军几成、有何援手,天下竟无人能讲清楚。云王自己号称十万雄师,骏马千乘,铁甲无数,可从云王跋涉过的战区却走漏风声,说云王军几乎不剩下什么人了。几面破破烂烂的云王旗,几十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还有云王的兵丁,衣衫褴褛、无精打采,像是一路被打散了三魂七魄一般。就这样的一支队伍,别说选帝的三军了,就是普通一处团练也能收拾的了,又怎么能一支从黔州走到山南道呢! 再反观选帝这边,从登基开始,就没有任何关于剿灭逆贼的皇文宫榜出来。倒是因为继位和国葬两件大事发生,选帝已颁下旨意,大赦天下,边疆地区开仓放粮,要让老百姓有饭可吃、有衣可穿,以示天承、天选两朝的繁荣安康。 再说选帝一战成名的北疆。人都以为选帝一定会调回自己的亲军,但是火燕、灰鹞两军根本就没有被紧急调回京城戍卫的动向。陇西在这两大军的护卫下,不仅不再有外族的侵犯的迹象,还慢慢地将边关大集发展地有声有色的。连选帝的宿敌----燕人现在也经常在陇西和楚人做生意,这里流通着大量的牛羊马、粗粮、皮具、奶制品,每天来交易的人川流不息,北疆居民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和焦头烂额的黔中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选帝给云王最高的蔑视就是不屑一顾,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国葬转眼就到了。大部分的藩王们在经过一番挣扎后,也陆陆续续地来到了京城。到了京城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都明白。既然进了太极宫,就要对太极宫的新主人俯首称臣。选帝对于进京的藩王们,金银财宝的打赏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她依次召见了各地藩王,由大司农、太府寺卿等参议,颁下减租调息的恩旨。要知道,这份大礼可比什么金银要来的让人心动多了。藩王每年有向中央进贡的责任,这就要占据当地粮仓、军饷等储备的一大部分。如今选帝表示可以松动租息,那么地方上将会有巨大的财政潜力。从紫宸殿走出去的藩王都喜笑颜开,大司农方亩却紧皱眉头。太府寺卿郑通看着他焦虑的表情,不禁呲地一笑。 方亩白了同僚一眼,语出讽刺道:“郑大人倒是心宽的很啊。大人难道不想想,这国库一紧,从宫里到百姓,哪个不受影响?现在云王发难、海疆的匪患还没有平,到处都在用钱,怎么能就这么大方免了租庸调?”说到这里,方亩又压低声音道:“我何尝不知选帝是爱民如子,可是这些藩王。。。哪个是老实的?我只怕选帝一番好意,最后有人是中饱私囊啊。” 郑通听完之后,更是不屑地一撇嘴,道:“选帝英明神武,难道看不到你忧虑的这些?”他掰开手指数道:“选帝是公主继位,且尚未大婚,这后宫规制自然一下缩减了许多,再加上选帝一向勤俭,最忌讳铺张奢侈,这太极宫之后能有多少人、还能要多少进贡?这一下就能少用国库多少!” 方亩听到这里,强辩道:“你这人,只看着自己的太府寺!你的差可以交了,岂不知天下百姓还要受苦呢!” 郑通啧了一声,道:“你且听我说啊:海疆的匪患如同陇西的燕人,年年都有,选帝难道心里没数?选帝能治理好陇西,自然也能对付海疆。所以闽南道的租息才特别的不一样。选帝刚刚不是昭示了闽南道的洙王,只要能好好协助白鸥军剿匪,租息都是小事,更可以晋他一级亲王,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也有可能。再一个,匪患说到底也只是几个海贼,流离小岛来的,成不了气候。”说着,郑通也压低声音道:“至于那云王。。。方大人还看不出来吗?选帝早就胸有成竹了。现在只是时辰未到而已。那些藩王若是聪明,就乖乖听话,也许还能多自由几年。若是触怒了选帝。。。”郑通还是顿了一下,轻轻道:“我可是听说御史乐忠已经带着尚方宝剑下藩地去了。” 方亩吸了一口冷气。这选帝刚刚继位,难道就已经这般胜券在握了?她既能保证国库的充盈,又能弹消灭云王的叛军,甚至还能弹压住前朝遗留下藩王的旧势力?若是这三点选帝都能做到,那么大楚三年确实无饥馑已,楚民也将迎来百年难见的盛世。方亩回身看了看宏伟辉煌的紫宸殿,不怎么地,突然觉得紫宸殿比原先更加金碧辉煌起来,仿佛有一颗传世夜明珠镇守大殿一般,其光明甚至可以与日月争辉。 郑通和方亩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珍硬撑了一天,身心俱疲,她又要立威又要亲民,对于东宫党她要准备一套说辞,对于皇亲国戚又要准备令一套,这几天简直是昼夜不停地密谈、召见、会晤。好不容易有些眉目,她本想就此结束,却不成想,一人悄然而至,言明有重要事情要报于选帝。 珍一听那人名号,便喝退了护卫的金甲武士。虽然元暮哥哥走之前那么千叮咛万嘱咐她的安全,可珍觉得这单薄的来人,实在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危害。 那人上殿前来,摘了自己的披风,微微地低了低头,算是给新帝行礼了。 珍看着她,叹了口气,美人迟暮啊。她也不必起身,也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珍看她一脸紧张,便先开口问道:夏娘娘,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原来此人正是先帝的嫔妃之一:瀛洲夏鱼儿! 夏氏年少便进宫,是先帝第一场选秀中便留了牌子的。她跟钟氏姐妹一样,南方小军官家里出身,家里兄弟据说一直在白鸥军中效力。她没有子嗣,到了媛这一级就再也升不上去了。她年轻时候算是娇憨可爱,先帝爷疼过她两天。可惜稍长了几岁后,让宫里一茬一茬的新人遮掩的没有了光芒。这种女人宫里数也数不清,要是老实一些,倒是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要是有几分心思,多半都不会善终! 这夏鱼儿多少年来不跟两仪殿或东宫有什么直接接触,今日怎么会突然造访? 夏媛深吸了一口气,强制着让自己镇定下来,道:“臣妾深夜冒昧造访,实在是因为臣妾听说一件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选帝定夺。” 说着,夏媛给珍呈上了一封信件,自己又退到一边。 珍展开一看,见信中皆是倭文,自己看也看不懂,便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夏媛沉着地回道:“臣妾认为,这是钟氏、云王和倭寇勾结的证据!” “什么!”珍不由地大惊,眼下闽南道的白鸥军和海贼正是酣战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让人头痛的海疆之乱,正是出自这太极宫! 夏媛一鼓作气道:“选帝明鉴,臣妾不敢胡乱污蔑。只是臣妾出身海防世家,对于这倭文略知一二。近日臣妾的兄弟正在剑南道和海贼作战,在一个海贼的尸体上发现了这封信件。这信里虽然没有明指,可字字句句都暗示着钟氏和倭人勾结一气!“ 说着,夏媛指着心中一处翻译道:“云少离家万里、孤木难支,且大小姐、二小姐均已仙逝。望田川大人挂念兄妹亲情,维系一门血脉。云少已在西南起事,田川大人自东南推进,两军相帮,必能扶持云少登位。云少入京之时,便是田川大人雄霸剑南道之日。” 珍听到这里,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强压住满腔怒火,咬牙问:“这田川所指何人?” 夏媛解释道:“这田川是东海流寇的头头,他常年在海上作乱,还占据了外岛作为据点。但是他还有一个身份更加不得了,”说到这里,夏媛看了一下选帝的脸色,道:“他其实是云王的外舅爷。。。云王的外祖母就是田川的亲妹妹。。。” 夏媛这一番语出惊人,连珍都面露震撼。珍追问道:“你可是指那钟氏姐妹血统不正?不是我大楚人士?” 夏媛点点头,道:“圣上明鉴。此事臣妾托哥哥暗中查访过,那田川一家可能原是流岛上落魄的渔家。云王的外祖母是十岁时候送到钟家做童养媳,所以改姓了钟。那田川本人就干脆落海为寇,但是兄妹二人之间的联系应该是没断过。至于那钟家和田川是何交情。。。从钟氏姐妹自焚后,那钟家据说就已经投奔到外海的田川那里去了。” 珍听完之后,一股黑血在胸腔中突突地翻腾。果然这场宫廷政变来的没那么简单!在珍苦战北疆的时候,海贼在东南沿海捣乱。时值国库空虚,白鸥军又要紧急凑全粮饷、武器、船只,国家不能两线供应,在前太子的犹疑下,朝廷便断了北疆军的援助。这一下害的珍吃也没得吃、睡的大帐里也没有火炭,到最后甚至要拼上性命、背水一战。但是就在珍宣布夺嫡后,海贼的进攻突然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虽然白鸥军每日战报送来都是“暂且无忧”,但是珍不是没有怀疑过,几个海上毛贼,怎么会突然有这般能耐!原来根子全在钟氏的家中! 想来那云王起事必然花费不赀,他的钱粮从哪里来?必是钟氏养寇自重!钟家是小军官,处在剿匪的第一线,行事却向来敷衍,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都升不起来。那必是因为钟家根本就不会认真剿匪!他们从军中、宫里搜集来情报,偷偷传送给田川这个海贼头子,让海贼每次都能顺利避开楚国水军的打击范围。田川打劫下来的民脂民膏必然也不会少了钟家一分,经年累月下来便成了云王招兵买马的资本!直到这里珍才回过味来,这钟氏姐妹好深的心机,竟一伏便是十几年的光景!当日甘露殿大火,从火中飞走的信鸽必有一只是飞去了钟家老宅报信的!钟氏姐妹里应外合,处处算计,从珍授命征战北疆开始,便谋划着谋求大位! 珍思前想后,不由地浑身出来一身冷汗。海疆匪患久久不平,便能顺势切断了北疆的援助,李城失利,转眼宫中便流言横行,父皇兄长皆因此一命呜呼!接着甘露殿出事,西南云王、东南田川同时闹事,这一系列都是正中在钟氏的算计中! 若不是因为珍日夜兼程秘密赶回了京城、又抢在云王之前宣布登基,此刻朝廷可能就是另一个态度了!要知道云王若是抢了先机,昭告天下,宣布自己是新帝,那天下人必定会信服“王子继位、天经地义,公主夺嫡、外戚专权”那一套说辞,到时候她的情况就会比现在更加艰难! 夏媛在旁边看着,只见选帝脸上的颜色来回变了好几次。她深知此事干系甚大。从来嫔妃的血统、出身是选秀要检查的要务,没想到竟让钟氏姐妹这般蛮夷混杂了进来让皇室蒙羞,更产下了这般不伦不类的云王,依旧勾结外族,在楚国境内掀起了夺嫡的血雨腥风。这事如果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让祖宗难看!夏媛不敢说话,静静地等着选帝的裁断。 珍喘了口气,咬牙道:“夏娘娘举报有功,朕必然会铭记于心。此事涉及皇室脸面和子嗣问题,也望夏娘娘和夏家能守口如瓶。” 夏媛急忙道:“圣上放心,臣妾娘家兄弟明白其中轻重,所以一得到消息,便只告诉了臣妾,让臣妾来给圣上报信。” 珍点了点头,又道:“给你的兄弟说:若是能活捉了田川,朕就晋夏家为爵,赏你出宫省亲的权力。” 这一个许诺让夏媛惊喜万分!一旦夏家有了爵位,就是皇亲国戚,就可以在京城有宅院了,那么她就可以在京城自己的宅院里看望亲人了!这可是贵妃才能享有的殊荣!要知道天承帝一朝,能回娘家的只有爬到妃位的红燕轻一人!珍对于后宫女人的心思摸的很准,知道她们真正想要的东西。天承帝薨了,扔下的大小妃嫔们也没有了争宠的心思了。但是她们依旧和前朝的母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珍给了夏媛这么大的好处,就是给后宫其他女人一个提点:虽然现在是珍公主继位,可是只要好好侍奉新帝,对于自己、对于母家,依旧能带来莫大的利益。 珍着人送夏媛回去了,又下令召来了光明寺的李德。上次李德带人把选帝交代的任务完成的不错,选帝心情大悦,不仅赏了李德以及一干徒弟,让他们从此脱离了杂役的苦海,还特别给他们建了光明寺,对外只说是选了第一批进入太监养老寺庙的俗家弟子。可是毕竟有人能猜到,这光明寺的建立时间就在云王那边的名士们莫名暴毙之后,这些俗家弟子个个身怀武艺,又直接听命于选帝,这光明寺到底是干什么的?于是朝廷大员心中模模糊糊地明白了,选帝手中不仅有北疆军这种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虎狼,还有能能搞夜袭暗杀的毒蛇。 李德一身潜行服进殿。他知道,选帝深夜传召,必是有紧急事态。光明寺的第一要务就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发,去替选帝扫清障碍。 珍也不用和李德再多绕圈子,直接点明道:“你带上心腹,彻查甘露殿钟氏的来历。哪怕是把钟家祖坟都挖出来,也要给朕查个清楚。”想了想又着重道,“日夜兼程,火速办理。一旦有任何消息,立刻飞鸽传书回来。要快也要稳妥,明白了吗?” 李德一听说涉及钟氏,便心知此事必是牵扯到云王那边。他点了点头,给选帝拜了一拜,便急急地出殿去安排人手了。 此时天已经是朦朦亮了。珍信步走到殿前,推开沉重的殿门,未完全脱去的夜色中依然挂着一牙新月。可能是由于太阳的光芒在放射出来,这轮月亮显得黯淡无光、苍白无比。在紫宸殿看出去的月亮显得十分虚弱衰败,怎么能和陇西军帐中,那清冷萧杀的月光相比!珍面无表情,心中却下了狠誓。她不管那是日光还是月光,在这日夜交替的时刻过去后,天上地下能发出光辉的,只有一位,那就是这太极宫真正的主人、万里江山的独一无二的君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两仪殿议事 钟氏血统干系到皇家尊严,此事非同小可,珍思考之后,还是认为需要知会给两仪殿和黑水侯爷。 皇后现在已晋为承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心中不由地一震。她可是与钟氏姐妹几乎在这后宫里共处了一生,也明争暗斗了一辈子,可是没想到饶是熬到她们死了,还是没看清钟嫔钟媛的底细和来路! 承太后狠狠地咬牙道:“云王这等孽子,血统不纯,如今又和海贼沆瀣一气,实在是可恶!不如就此掀了他的老底,让天下人看看他的嘴脸!” 黑水侯爷细一琢磨,则忧心忡忡地问道:“此事关系皇家门面,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不知选帝心中可有定夺?” 珍微微摇了摇头道:“虽然云王的真实血统如此不堪,但他到底是父皇的孩子。若此事张扬出去,丢的是白马皇室的脸面。再一个,朕本是公主继位,云王又是倭人后裔,难保有人再捧起一个。。。事情就更难办了。” 太后和侯爷一听,便明白了选帝的意思。这宫里可还养着废人白马辌呢,要知道,他可也是一个王子!若是选帝先灭云王,再杀辌,难不成还要杀光其他白马氏的男丁?即便是最后她杀赢了,可她的皇位也坐不稳了。残害手足、牝鸡司晨,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此例一开,大楚的人伦道德就土崩瓦解!人们都会说,还在乎名节伦理干什么,看看太极宫里的选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除后患心狠手辣,连杀两个兄弟,血染太极宫,几乎灭了自己的白马族,这才坐上了大位!如此一来,大楚必然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皇庭内血亲厮杀,朝廷内分裂站队,这些人上人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又怎么能要求底下的人民不会自私贪婪、阴险毒辣?到时候楚国人民,为蝇头小利使劲手段、为一语不合便暴力相向,这样一个礼崩乐坏的国度,又和人间炼狱有什么区别? 天承帝哪怕再恨自己的兄弟,也得按照祖训,留下了一些白马氏的命----哪怕是在天牢中苦苦熬着。天选帝本可以佣兵自重,从陇西起义,可她还是得想尽办法,得到天承帝的遗诏,这才听起来顺理成章。 就是皇帝也有不能之时啊。 左右为难啊。黑水侯爷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选帝政务繁忙,此刻本不该扰乱圣心。只是这云王血统,实在令人震惊,况且本侯已得到消息,云王妃已经要临盆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承太后先是反应过来,“不行!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这孩子是先帝的长孙,选帝刚刚登基,人心不稳,难免会有人借着长孙的由头找事!” 黑水侯爷看看选帝,见她脸色倒是如常,便开口道:“这云王府本在黔州,山高水远,消息传达没那么便捷。再加上甘露殿为了发动政变,故意隐瞒下了。要不是云王非要带着云王妃出兵,途中露出了马脚,我们的人也不会到现在才发现。” 选帝突然冷笑一声,“这云王倒是珍爱王妃啊,时刻也离不开。也不枉费当年朕给他们做的大媒。” 侯爷和太后这才醒过味来,太后道:“那云王妃不是红媛的妹子吗?若不是珍儿当年铲除了红燕轻和她爹的势力,那红媛一家指不定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侯爷也跟着道:“红枫晋为上五品大夫,红丹封为媛,他们家的发迹离不开选帝。此刻正是他们家要效忠心的时候。” 他们看着选帝,似乎在等着选帝把刀柄捡起来。 珍这一晚可谓是跌宕起伏。短短的时间内,她不仅洞悉了一场铺陈已久的阴谋,还要在不声不响中将冲着她发来的冷箭扳回去。 万箭穿心,两军对阵,伤的不止是主帅,恐怕还有身边的无辜人等啊。珍此刻心中再有感慨,她也只能冷着脸,狠下心道:“红大夫和红媛是何等人,朕心里有数。母后和侯爷不必担心。此事需速战速决,传其二人来,朕自有办法。” 承太后看了黑水侯爷,见其默许,便唤来知了,让速传红媛和红枫紫宸殿觐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面圣 话说红枫和红丹在红燕轻倒地后,便成了朝上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一方面,他们是公主的心腹,可谓是东宫的嫡系。另一方面,红珠又由公主做主,许给了唯一的亲王白马辕。这份一等一的荣耀就是京城里,也没几家能享有啊!红族核心在公主珍的清洗下剩不下多少人,而其他沾亲带故的又人心恓惶,他们正是需要一个靠山的时候,红枫站了出来,用皇家的赏银重修了宗祠和族谱,赞助了学堂,只不过他将大义不道的红燕轻一支踢了出去,把自己的父母、祖辈摆了正中间。果然,如公主当年所料,红枫从此一雪前耻,成为了红族的新族长,红族剩下的人自然就附庸了上来。此刻谁还敢提红枫当年在祠堂里穷教书、把女儿置给红燕轻为婢的事?现在的红枫是响当当的东宫臣子、红丹是名正言顺的一宫娘娘! 谁知好景不长,云王公主夺嫡之战日益严峻。公主虽已号称选帝,可云王一日不降,她一日就不得安宁。红枫这几天的心啊,犹如在油锅中一般。他的二女儿红珠是云王妃,选帝那般的铁血人物又怎么会轻饶了他?若是携家眷西逃、出走黔州,那么京城的一切就要放下。地位财富且不说,连为自己委屈了一辈子的大女儿红丹也是要舍给选帝的刽子手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况他新近纳的妾侍居然给他添了一个儿子,他红枫一支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儿子的未来着想啊!留在京城,指不定哪天选帝就把他们像红燕轻一样满门抄斩了。逃出京城,自己又和那些见风使舵、忘恩负义之徒有何区别?更何况,现在就是他想走也走不了,黑水军早把京城封个密不透风了! 红枫日日夜夜焦躁不堪,当他看到宫里来的金甲武士时,心里竟然放松了许多。他知道,选帝到底是要对他和两个女儿出手了。红枫无奈地一笑,也好,也省去了他自己选择的烦恼。选帝是铁血女帝,而他,到底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啊。 红枫和红丹妇女在选帝、承太后、黑水侯爷三位大人的宝座下瑟瑟发抖。他们只能在被推进紫宸殿时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知父女彼此都不好过。红枫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和红丹的身份是不用在选帝前跪的,可是这种时刻,红枫的膝盖在发抖,他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恳求选帝不要杀了他们,可是礼教让他难以屈膝----毕竟在他心里,他可是确确实实的先国丈爷,按品级见到新帝都是不用跪的,可是这紫宸宫里巨大的压力,实在是压的他抬不起头来。 红丹看了父亲一眼,心里叹了口气。父亲这些日子生活的衣食无忧,人也眼见的富态了许多。可是一踏入了这紫宸殿,父亲的脸色马上就吓得全白了。父亲是教书匠,除了吃过红燕轻家的一些苦头,哪里还见过宫里真正血淋淋的厮杀?自己从小在红燕轻手里讨命活,什么手段没见过?又经过了当年那一场风波,倒是比父亲要来的镇定一些。 红丹知道在三位大人眼里,他们大概已经类同匪属了吧。红丹轻轻拉拉父亲,示意跪下吧,此刻不要进一步激化事态了。而选帝只是静默着看着他们,他们不知选帝是何打算。或是因云王的背叛而迁怒到红族?又或是要他们站出来对付云王和珠儿? 过了良久,选帝才道:“骨肉分离,乃是世间至痛。朕虽然和云王不和,但也不忍因为殃及到你们。“说到这里,选帝看了看红枫和红丹惊讶的表情,又接着道,”若你们想和云王妃团聚,朕可以让你们走出京城。“ 红丹心中一怔,紧接着明白过来选帝的意思。红丹和红枫一个是后宫妃嫔,一个是朝廷大夫,这如何能随便出京而去?除非他们舍弃一切身份头衔。也是说,至今他们所经历的、所拥有的,都会被选帝抹杀掉,他们的一切功绩、贡献都不再算数了!这还不算什么,更狠的是选帝话中有话:走出京城。那就是说,一旦离开京城,选帝就会把他们当做云王的家眷一般处理!从京城到现在云王盘踞的山南道,起码还有好几天路程,这期间可没有谁来保护他们了,就算选帝不会明说对他们一家老小动手,可她手下人未必不会拿红家的人头向选帝献媚!选帝此番恩典,其实是试探他们的忠心啊! 红丹比红枫心思活泛,她想到这里急忙磕头道:“圣上体恤臣妾和父亲,实在是臣妾母家的无上的荣耀!臣妾替父亲、及红家谢圣上的恩典!”说完,她先咣咣地磕了三次响头,接着又道:“可是臣妾从小就被父亲教导:天地君亲师,君是无论如何要排在亲前面的。圣上能关爱臣妾等,臣妾及父亲必定也要回报圣上!臣妾的妹妹出阁嫁给了皇家,那也是和臣妾及父亲一样,于情于理都要以侍奉圣上、朝廷和大楚为己任的!臣妾和父亲既已进入太极宫,便生是太极宫的人,死是太极宫的鬼了!” 红枫先是没明白过来,在这时突然也明白过来一件重要的事:云王疼爱珠儿,是无论如何不会对珠儿怎么样的。而选帝就不同了,自己的一个宅门几十口子的人,在选帝眼里不过就是人质而已啊!他也赶紧跟着女儿一边磕头一边回道:“圣上明鉴!臣下绝不做临阵逃跑的懦夫!臣下要留在京城!留在圣上的身边!” 两个人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让承太后满意地给黑水侯爷递了个眼色。侯爷却皱眉看着选帝,不知道她留下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打算? 选帝微微点了点头,道:“丹娘娘和红大人一片忠心,可昭日月。站起来回话吧。” 见两人微微颤颤地站了起来,选帝又慢条斯理地道:“朕方才说了,骨肉分离乃是世间至痛。若是你们不去投靠红珠小姐,让她归宁岂不是更好?”这一番话,又令红丹和红枫目瞪口呆,他们还来不及想什么,选帝接着道:“你二人既然忠心于朕,朕也无需向你们多加隐瞒。朕在三日之后,便会调集黑水、火燕、灰鹞三支大军围攻云王。乱阵之中,朕不能保证你们什么。还不如趁着还有时日,你们为红珠小姐做出安排吧。” 这。。。红枫和红丹实在不知信还是不信选帝为好,只是面面相觑而不敢吱声。 选帝也不容他们多想,接着道:“红大人,四更时分,在宫门外会有人前往山南道。去不去你自己考虑好。只是三日后,朕要遵守的,可只是祖训而不是情分了。” 这话又是一句明示,白马皇族祖训是不可手足相杀。选帝言下之意岂不是云王也许她看在祖训的面子上还留一条命,其他人能不能在曾经名震北疆的选帝手里活下来,那可真是生死未卜了。 红枫和红丹心头一沉。选帝永远不会强逼人去做什么,她给你路选。只是如果一旦选错了,那就是比灭顶之灾还可怕的结果。伴君如伴虎啊,在这一点上,选帝和天承帝,不、和古往今来的所有帝王都没有区别。只要有人胆敢觊觎自己的王位,所有帝王都会选择毫不犹豫地将其消灭掉,甚至挫骨扬灰、株连九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红父夜奔 天麻麻地要亮了。 红枫坐在奔向山南道的马车上。这马车配的是焉支山的宝马,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日行千里都不在话下。按照这个行程下去,预计用不了三天就能赶到山南道了。 可红枫此时却心乱如麻。不论是迫于选帝的威胁,还是出自于自己的利益,红枫在紫宸殿应承了选帝:会把云王妃带回京城。可这又谈何容易!云王怎么想?珠儿自己又怎么想?他们夫妻俩岂不是会恨死这个为敌方摇旗呐喊的父亲?珠儿到了京城,选帝又怎么会对待这个敌人的爱妻?倘若不能带走珠儿,三日之后选帝的大军到了,乱军之中,谁能保证珠儿安全无虞?即便选帝战败,自己和珠儿随着云王军开往京城,可留在都城里的小儿子、红丹和红族上下不就成了选帝的人质? 红枫痛苦地闭上眼睛。在选帝和云王的对峙中,他已经被撕扯的不成人样了。 两天过后。 珍正在两仪殿中和太后议事。知了匆匆进来,向选帝呈上了两只信鸽。 珍点了点头,知了便一放手,两只信鸽便飞到了珍的跟前。珍只翻开手,说了一声“拿来吧”,那两只信鸽就自行将爪上绑着的小信笺叼了下来,放在了珍的掌心里。 这两仪殿里都是太后身边的老人,深知选帝自从就身怀神技,只是眼前此景,难免还是令人惊叹。别人许是通兽语兽性,可与飞禽走兽对话。可选帝无需做什么,便能使百兽臣服,万禽来贺。这若不是真龙之身,还能是因为什么? 珍展开信笺,匆匆一看,脸色便有几分跃然。太后从旁观察,只见信笺密封处皆有一枚小小的“明”字,当下便知是光明寺的探子有回信了。 珍虽从未向太后说明光明寺的用途,可太后毕竟掌管后宫多年,这些事她心下一过便知。那日送红枫走的几个太监,皆是身形利落,对答有度,一看就知道和宫里伺候人的奴才不一样。太后和黑水侯爷大概都猜到了,这个光明寺既是选帝训练选拔探子杀手的地方,又是选帝这股暗中力量的代称。 太后见珍面带安然之色,便试探地问道:“可是红枫那边有什么好消息了?” 珍不紧不慢地将两条信笺都撕碎道:“红枫大概今日便能见到他的女儿女婿,哦,还有那未出生的外孙了。” 太后叹了口气。即便她年轻的时候干出过不少心狠手辣的事情,可是她依旧不能向女儿解释为什么一定要杀死那云王妃的腹中胎儿。太后只问道:“选帝那□□迫太紧,就不怕那红枫干脆就躲在云王麾下不回来了?” 珍冷笑道:“红枫的妻妾子女都在这京中,该怕的是他才是。”其实这只是第一层,珍有人质在手,谅红枫一个文官,也做不出什么血性的抉择来。第二层,珍根本不在乎红枫回来不回来。他若不回来,珍大可将红家满门抄斩,让那些还想外逃的人瞧瞧吃里扒外的下场。他若回来,那便是他自己的选择。连云王的老丈杆子都不信云王,这对于云王军士气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说到底,红枫对于珍无足轻重,可对于云王妃却是有极大的震撼力。没有人能比自己的血亲更能带来致命打击的了。珍顿了一顿,还是对太后道:“母后礼佛,岂不知人命天定?若老天让那孩子活下来,朕自然不会忤逆天意。只是生在有些地方,老天都不会给他收尸的。” 太后心中突然一惊,她不由地看了知了一眼,只见这个见过了多少风浪的贴身宫女也是满脸慌张。她们恐的不是别,而是十几年前,还是皇后的黑水禾决定通过胡僧给皇上下药,断绝嫔妃怀孕的时候,也曾经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纵然太后的手沾满了鲜血,可她从来没希望自己的女儿也是这般狠毒绝情。太后对皇上没有感情,可是真正心疼自己的孩子。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天真烂漫的珍公主变成了如今满腹心机、杀人不眨眼的选帝?是因为想在这太极宫里活下去,就要戒断一切同情怜悯之心?还是从一开始自己让女儿去争取抢就做错了? 在这极尽华贵的太极宫里,却难得开怀幸福的人。锦衣玉食、歌舞升平的背后,有的是最残忍最可怕的关系:不吃人,就被人吃。哪怕是坐上大位的帝王们也不例外。仿佛他们不是人,而是兽。 云王大帐中。 红枫和云王焦急地候在屏风外。屏风里那个喊的撕心裂肺的产妇,就是他们的女儿、妻子。 红枫看着这简陋的行帐,几个慌里慌张的丫鬟,不由地鼻头一酸,哀哀地在心里喊了一声:我苦命的儿啊! 话说红枫被光明寺的人送到了云王大营时,那首领太监便嘱咐他道:“红大人,再往前,小的们也不便了。”首领太监随即交给他一支小信号棒,道:“圣上有旨意,若大人和红珠小姐愿意返回京城,只要将这支信号棒摔在地上即可。我们的人看到信号后,会即刻出现在您的位置。只是要快,若是您二人被俘,小的们也不能插手军务,到时候,您出京的目的可在那些军爷面前说不清了。” 红枫听到此处,便陡然心生恐惧。说是不便靠前,到底是忌讳的云王的亲兵,还是这一路来层层叠叠的选帝的大军已把山南道到京城护的固若金汤了?红枫知道选帝此次讨逆大军的主体是黑水军及其附属。这首领太监没有骗人,如果黑水军怎么处置云王妃,也许选帝都无权改变。 红枫到此刻才明白,选帝给自己留下的路是多么的严峻。他来到山南道,见到了年轻气盛的姑爷,他不知道怎么跟姑爷说明才好。云王作为一军主帅,不仅军务不通,更惨的是身边连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军都没有。他的兵丁,要不就是从云王府带出来的府兵,要不就是一路上接收地方团练。这帮人虽然不能说是乌合之众,可其作用也至多不过是镇压过哪个穷乡僻壤的山大王,战力根本无法和正规军相提并论。云王若像选帝一样历练过,他起码能意识到,从黔中到山南,云王军的规模在逐渐削减,凭着这么点人,他怎么坚持到京城和选帝决战?云王从来没有领军过,他不会想到,自己的行营大小不过北疆军的十一。若选帝想就此碾压他,一夜之间,他的云王军便会倾覆掉。 此刻云王看到的,只是一片大好形势。他从西南出发,一路虽然屡遭险阻,可也顺利的到达了山南道。而东南面,根据他母亲和姨母最后的密函里说到,由钟氏一族组织起一支水军,牵制住了那妖女的的部分兵力。如此下去,东西两线夹击,拿下京城,指日可待! 红枫见到了云王,按照选帝吩咐,只说自己是信使身份。红枫不敢挑明真正的来意,他一是怕云王营中有选帝埋下的暗线,二是他也怕云王翻脸不认自己这个岳丈,反而惹祸上身。红枫小心地措辞道:“云王殿下,您看这两军交战,场面混乱,珠儿又生产在即,是不是让珠儿先撤走为好?” 云王看着自己这个战战兢兢的老丈人,不屑地一笑道:“岳父大人,您久被那妖女欺瞒,难怪看不到本王阵营的大好形势!从本王发兵起始,势如破竹、气势如虹,哪有撤走之理?若不是本王有十成的把握,怎么会接珠儿来这山南道?本王实话告诉你:本王正是要抱着珠儿的孩子、本王的嫡子,骑马跨入太极宫!本王要让母亲、姨母,父皇、白马氏的列祖列宗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帝!谁才是真龙天子!” 红枫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云王成年前,是太极宫里娇养的王子,先帝爷也没有倾力培养他。在选帝远征北疆前,他就被送走当他的藩王去了。所以云王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选帝那种万千雄师,厉兵秣马的阵势。而且他能感觉到,嫡子、正统,这几个字就像是魔魇一样笼罩在云王的身上,除了这个,云王什么也听不到,也什么都想不到。云王那种对选帝的嫉恨、对自己处境的抱屈,已经让他犹如在烈火中燃烧一般。红枫不难想到,云王落败之时,他会被自己点起的这把大火烧的连渣都不剩! 红枫看着自己的女儿,身边只有一个近乎疯魔的丈夫和几个不懂事的女仆。他几乎要潸然泪下了,他觉得对不起珠儿。珠儿名为王妃,可也只比京城富贵人家的女儿好过一点。看她的衣服,还是当年陪嫁衣料所裁。珠儿小时候,红枫还没有发迹,所以着实吃了一些苦,哪怕后来是一府的女主人,也不懂的奢华浪费。再加上云王几乎一到任就开始发动政变,他们两口子也委实没攒下什么家底来,这使得大腹便便的珠儿别说跟宫里的红丹比了,就是恐怕红府的侍妾也比她的食衣用度要宽裕上几分。 话说红珠见到父亲突然来到,自然是喜不自胜。她现在虽然几乎快当母亲了,可心智依旧单纯的如同当年那个小姑娘一般。红珠不像红丹,不会去想那些宫廷内斗、政局诡谲。云王能和她鹣鲽情深,她已经很满足了。她没有想过住在偏僻的黔中王府有什么不好,也没有想过住进京城那座金碧辉煌的太极宫又有什么好。甚至丈夫突然把她接到了山南道,住进了这简易的行军大营,她也只是觉得只要能每日看到云王,总是能开心的。 红枫自然察觉出来云王虽然不瞒着珠儿起兵这件事,可到底也没有给珠儿讲清楚。或许是觉得没必要,或许是想要把大楚江山打下来送给自己的妻儿。这般幻想虽然美妙,可看过了选帝手段、黑水军的实力,红枫心里却没有那么乐观。他焦灼,不知道是把女儿带回京城好,还是留在云王这里更好。正当他焦虑之际,许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红珠突然要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为今之计 一个村妇充当稳婆,几个丫鬟到处去搜寻剪刀、热水。本来红枫就已经觉得十分委屈女儿了,这云王大帐中什么连干净的帕子都准备不全,!那村妇一口难懂的土话,只会道:“使劲!使劲!”珠儿在里面已经嘶吼痛哭地嗓子都哑了,也没有办法喝一口参汤养养精神! 偏偏在这个紧急关头,冲锋的号角吹响了!云王营周围突然响起来震耳欲聋的号角声!红枫和云王一听,两人脸色皆是一变:这号角声不是云王阵营的!是选帝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难道是选帝的大军把云王营包围了? 就在这时,云王的大将不管不顾地闯进了大帐来,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急忙忙地报道:“王爷!大事不好了!选帝的人要攻进来了!” “什么!”云王突然一惊,他抓住大将问道:“怎么回事?本王的大军呢?怎么会让他们突破到本王营前了!” “王爷!”那大将急的直跺脚,“现在不是追究起因的时候!咱们的人马上就要顶不住了!您快点下个决策吧,咱们撤是不撤?” 云王顿时手脚发冷,头晕目眩。其实到此为止,他没有为自己的“起义”全盘决策过什么。他被送到了黔中,不多久母亲的密函便到了,指点他何时起事,又告诉他自然东南线有人接应。从发表讨逆檄文到进军山南道,他一直按照母亲密函的指示,也一直进展顺利。按照他的想法,他就会这样一往直前的杀向太极宫。谁知道事情突然在山南道起了变化!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那稳婆喊道:“看到头了!看到头了!”云王顿时不说二话,拿过自己的宝剑和头盔,喊道:“那妖女不过是强弩之末,本王又有何惧之!你吩咐下去,集合众人随本王上阵杀敌!” 其他二人着实一惊,红枫刚想劝姑爷不妨就此撤走,跟选帝正面硬拼,犹如鸡蛋碰石头,其结局一定是损伤惨重啊!他刚要开口,不料云王又抓住他,道:“老丈人,我的儿子就要出生了,烦您多照看点,我去去就回!”顿了一顿,又道:“若是他出生,我还没回来,你必定要告诉他:他爹爹是要把整个天下给他夺回来!” 说完,云王云王一阵风似的带人冲出门去,这大帐里霎时间就剩下了老弱妇孺们。帐外那种混杂着嘶吼鸣叫、刀枪剑戟、战鼓号角的声音越发清晰了,帐内产妇的号哭、血腥之气让人心惊胆战。突然产婆一声尖叫到:“生了生了!”随即一声婴儿的啼哭让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在这个混乱、危机的时刻,新的生命却诞生在战场上!这是希望,是对战争的无声的控诉! 就在这时,产婆又是一嗓子尖叫:“还有一个!”这一个却没有哭喊声,生出来就是个死胎。孩子的父亲不在,产婆把第一个孩子包好,抱出来给红枫大人看。红枫大人看着这个哭的满脸通红的小婴儿,心里刚想高兴,却又挥之不去周遭环境带给他的紧迫感和恐慌。特别是账外云王的亲兵不停地在地报来不祥的消息:前线告急!云王的兵马不见了!选帝的军队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到底怎么办,还请国舅爷示下! 红枫抱着这个温热的孩子,心中如有针扎一般!他现在要做抉择,他要为他的女儿谋一条最好的出路,他要照拂到这个无辜的外孙!想到这里,他走出帐去,对着亲兵头目交代了几句,又抱着孩子走进了帐内。 红珠刚刚生产完,体力真是透支的时候,红枫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将孩子还给珠儿,对她一字一句的嘱咐道:“珠儿,你如今也为人母了,要知道从此事事要以孩子为重。” 珠儿眼神迷茫地点了点头,她现在一心只想休息,可父亲却没有结束叮嘱的意思。 红枫一咬牙,又道:“以后爹爹姐姐照顾不到你了,你要好自为之!遇到天大的事,也要咬牙活下去,知道吗!” 珠儿听这语气不对,她用尽全身起立支起身子,问道:“爹爹这是何意?” 红枫突然眼神一狠,抓过旁边伺候的产妇,突然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竟然把这村妇活活掐死了! 帐中的女人们还没来得及尖叫,那云王的亲兵头目又随即闯入帐中,将这些丫鬟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射杀! 珠儿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浑身颤抖,脸色苍白,不知道爹爹是要干什么。红枫却管不了那么许多,扒下那村妇的外衣,拽起珠儿给她披上,道:“你别怨爹爹心狠!你若跑了,还有一线生路,你若被擒,恐怕只能给云王陪葬!” 然后他又对那亲兵道:“我女儿外孙的姓名全都交给您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不作数的,但是只要将军开口,我红枫必当做牛做马,报答将军恩情!” 那亲兵乃是云王身边最信任的人,是当年钟氏姐妹拨给云王的,所以十分可靠。亲兵点了点头,只道:“国舅爷,只希望后会有期!” 说完,他一个劈手将珠儿击昏,又用一领席子将她卷了扛起,另一只手又抄起婴孩,从大帐内匆匆消失了。 红枫看着突然没有了人气的大帐,眼泪到底是抵不住的流出来了。他的女儿、外孙从此就踏上了流亡之路,是死是活从此没人知道!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知道事情还没有完! 红枫将那村妇拖上产床,给她盖上珠儿的衣服。他又抱起了那已死的婴儿,默念道:“孩子,你命苦,无法到这人世间走一趟。那么请你保佑你哥哥和你母亲让他们能顺利逃走吧!”红枫拿起帐内的烛火,将被褥、衣衫、地毯全部点燃,火势立刻就起来了! 熊熊烈焰中,他拿起一把匕首,看了看,一闭眼,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右胸口!血立刻就喷溅了出来!在失去意识前,红枫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那支信号棒摔在地上。 这支宫里带出来的信号棒,燃力非凡,哪怕是在这炙热的大帐中,也迅速地腾飞冲天,直直地将帐顶烧出一个小洞。 红枫没有看到他摔出的信号是怎么耀眼夺目,也没有看到,在他昏倒过去之后,光明寺的人愣是抓紧了黑水军赶来前的一个短短的空隙,在大火中仔细查看了帐内所有尸体的情况,并把唯一还有一丝气息的红枫拖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疑点 几日之后,两仪殿中。 依旧是选帝、承太后和黑水侯爷三人。 黑水侯爷向选帝报告了黑水军分支在山南道和云王对战的情况,听完之后,承太后道:“既然那云王已被擒,哥哥必定要好生将他囚禁起来,以免押送期间再生事端!” 选帝此时却微微一笑,道:“侯爷切勿慢待云王。那云王好歹是朕的弟弟,是先皇唯一钦定的王爷。此刻他既然还没被贬出宗庙,依旧是白马氏的王子。侯爷不必过多看管,许他自由出入,也免得让人觉得朕小人得志,虐待手足。” 太后沉不住气,道:“选帝也未免太纵容那云王了?他可是谋逆的大罪!选帝如此放纵他,教其他人看去,还以为咱们怕了他呢!” 选帝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道:“朕自有办法让那云王乖乖向朕认罪。云王实力不必畏惧,只是他这支旗立的太大了,名号和理由也都过于响亮。所天下不服朕的人,难免都以他做标杆。如果顺位第一的云王都对朕俯首称臣,那么其他人,即使再有心气和朕一决高下,难道还能有云王这般号召力不成?”说到这里,选帝脸色一沉,道:“朕早就说过,要将反对朕的人一网打尽。朕打掉了云王的旗,从此便打散了所有敌人的志气。朕就是要天下人都看着,从云王开始,所有人都要在朕的座下跪着!” 选帝这般执意也不是没有乱来。她手里自然有一根牵着云王的线,不怕云王不就范。 前几天光明寺的人只带回了红枫。他们知道,这比选帝的预期要差的多了。光明寺一直没有让选帝失望过,他们也不敢让选帝失望。在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把重伤的红枫带回了太极宫中。 选帝虽然不喜形于色,可自然也不会乐见这个结果。 首领太监见选帝脸色不好,急忙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回复选帝道:“属下见那信号已经亮起,便要带手下冲进去接人。谁知那云王大帐已是被点燃不说,属下硬冲进去,也只见了内帐满地尸体,整个只有这红大人尚有一丝气息。属下本想查看所有尸体,但是内账火势严峻,特别是那卧榻上,整具尸体都已经燃烧起来了,属下只来得及抓住一块未燃的衣料。”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块四角已被烧焦的布料,双手托住,呈给选帝。 选帝打眼一看,是一款攀云锦。倒是宫里的贡品,当年红珠的嫁妆里,确实有不少攀云锦,这是选帝过目的,所以她记得。 选帝微微颔首,问道:“孩子呢?” 首领太监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道:“那卧榻上倒是有一具婴儿的尸体,只是也烧起来了。当时黑水军也快打进来了,属下就没来得及带走。。。”说着,便哐哐哐在地上磕头,道:“属下办事不利,有负圣意,还请陛下降罪!” 选帝脸色阴沉,喝道:“把红枫带上殿来!” 可怜红枫脸色苍白,伤口还渗着血,便被金甲武士推的一个踉跄,跪在了选帝座下。 红枫只觉得殿内所有人的眼睛都死盯着他看,如同在盯着一只毫无抵抗能力的牲畜。只要选帝愿意,他立马就会被人剁成一只血葫芦。 选帝盯得的红枫瑟瑟发抖,他哆哆嗦嗦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陛下。。。“ 选帝冷冷地道:“红大人,你可知罪?” 红枫急的抬起头,喊道:“陛下明鉴!微臣冤枉啊!”他喘了口起,又急急地解释道:“陛下,微臣的女儿在两军交战之际,产下了一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没福气,生下来就死了。当时微臣正力劝珠儿快随微臣离开云王那个逆贼,谁知竟被云王留下的亲兵头领听到了,他一怒之下,便要替云王清理门户!可怜我的女儿竟被他活活掐死了!!”说到这里红枫顿了一下,道:“微臣上刚要上去挡住他,他便冲微臣胸口来了一刀!他许是怕犯下的案走漏风声,便把帐内所有人都杀死不说,还放火烧尸!若不是微臣拼死找到了信号棒,叫来了救兵,今天微臣也没有命能把这段冤情告诉陛下了!”说到这里,红枫也不管礼仪法纪,竟在大殿中放声号哭起来。选帝虽然不知道其中实情,但他哭的确实是肝肠寸断。他的女儿、外孙,从此和死了无异。一个年轻的妇女,带着一个吃奶的孩子,身无长物,走出战区,从此还要隐姓埋名、逃避抓捕,这是何等的艰难!他的骨血在外飘零流离,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恨死自己的无能懦弱了,丹儿被凌虐,珠儿被迫害,他就算是京城里富贵双全的红大人又有什么用,照样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选帝见他哭的凄惨,心中也动了恻隐之心。她也是经历过这般处境的,这等眼睁睁看着亲人逝去的痛苦,世人哪里能承受的住。可是如今的她,已经不能轻易被他人的眼泪打动了。选帝知道,她必须摒弃七情六欲,要用最理智最功利的头脑去判断是非曲直。 选帝让红枫下去了,她需要静静地思索一下。虽然现在她手里没有活生生的人质,可综合线报来看,云王却不知情。黑水军有上奏过,说云王看起来对他妻子的惨死并不知情,而且还以为珍囚禁了珠儿和孩子。不然也不会在牢笼中勃然大怒,时刻吼叫着让珍小心点,珠儿少了一根头发,他会让珍用命来赔!云王如此如坐针毡,是因为担心自己妻儿的缘故。怕只怕红枫和云王提前串通好,故意演这么一出给自己看。 从时间上来看,红枫进入云王大营不过三两天时间,他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劝服云王将妻儿送回后方吗?选帝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云王好大喜功,自己又一直故意放纵他,让他对双方实力产生了疑惑,单凭一个选帝派去的红枫,是不会转回云王的心意的。之后黑水军立刻进攻了云王营,擒获了云王。同日又发生了云王大帐起火,红珠及孩子惨死,红枫被刺的事件,中间经过光明寺的检查和黑水军清理现场,均没有发现有女子及孩子存活或逃脱的线索。这样看来,最可信的情况便是红枫的口供。 只是红枫的口供中,还是有多处疑点。红枫说是云王的亲兵掐死了红珠,并刺伤了自己。可那亲兵是如何从外帐进入内账,并且在红枫一个大男人及红珠几个丫鬟均在的情况下,径直能伤害到云王妃的呢?若他能进出云王行帐如无人之境,又何必怕人知晓自己的罪行,还要放火烧尸呢?再一个,那亲兵杀死了王妃,难道还能面对自己的王爷吗,难不成他还返回战场,助云王一臂之力不成? 想到这里,珍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云王妃若是带着孩子逃跑,必和红枫脱不了关系!这等恩将仇报的奴才,珍恨不得杀之后快!但是转念一想,珍想着暂时还不能动红枫。红枫是如今唯一的线索能导向那生死不明的云王子嗣,既然红枫说孩子死了,不妨就顺水推舟,圆了这个说法。毕竟,这孩子真死还是假死并不重要,只要他的父亲、外公放出话,云王再无子嗣,就算那孩子真的流落在外,也无人能证实。没有编入宗谱的龙子连草鸡都不如,谅别人也无法借着先帝长孙的名号惹出什么风波来。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彻底打消云王的气焰,让他乖乖地俯首在自己的龙椅下。没有比否定一个人最骄傲的一面,更可以打击他的了。珍手里有云王最不能见人的一面,这一点,她要狠狠地利用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黑水营中 她随即传来光明寺的人,手谕一封,并将那攀云锦交给他们。珍冷冷道:“云王行径需严加看管,你们伏在暗处。即便他胆敢跑偏,你们也要想办法让他活着进入京城跪拜。这次不能再出差错,知道了吗?” 那光明寺的太监首领没把云王妃一事办好,本就胆战心惊。面对选帝下达的新的指令,他自然明白陛下的意思是要他将功赎罪,若是这次再不把事情办到陛下的心坎上,只怕他们这一队人要死不说,整个光明寺都要被牵连!那首领太监深深地一跪,赶忙出门为选帝排兵布阵。 光明寺日夜兼程,给黑水军带来的圣上手谕。其中写明:云王毕竟是先帝子嗣、陛下手足,不可侮辱、打骂。许云王活动之自由。若云王心怀感念,有意入京谢罪,许其车马资费。 这封手谕是对全朝廷大臣公开的,那么几乎就是等同对全天下公开的。选帝的意图,自然是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宽宏大量、手足情深的仁帝。她要云王入京谢罪,就是要云王向她下跪屈服,让这个世间唯一能对她皇位造成威胁的王子承认选帝的地位!这番心思,选帝是掩饰都不要掩饰的。 云王虽然被囚在黑水军中,可他一看这封手谕,便立即气的暴跳如雷,当即将手谕撕的粉碎不说,还掷到了前来宣喻的太监首领的脸上。那首领脸色铁青,只听云王破口大骂道:“那妖女想要本王向她下跪!休息!她和那妖婆外戚专权、祸国殃民!本王定是要揭开她狐狸精的面孔,让全天下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降龙子!” 首领太监看着云王上蹿下跳,也只冷冷道:“陛下圣心仁慈,看在一父同胞的份上,对云王殿下格外开恩。云王若是能懂其中苦心,又怎么会落得如今孤家寡人的下场?奴才只劝云王殿下一句,落的如此境地,您已经没有什么了,可真正苦的,是您周围的人啊。“说着,那太监便一块烧焦的攀云锦放在了云王的面前。云王拿起来那攀云锦一看,心中犹如五内俱焚一般!那攀云锦是他妻子贴身的衣料,他自然是认识的。他一把抓住那太监的衣领吼道:“我妻儿怎么样了!她的衣物上怎么会有烧焦的痕迹!他们若有什么闪失,本王定叫你们用命赔偿!” 这番不切实际的威胁让那首领太监都不耐烦了,他突然出力地打了一下云王的手。这太监自小练功,又向来在宫中做粗重的工作,手劲自然巨大。那云王一时吃不住劲,竟被那太监甩开了。 云王一时又气又愤,他一向是尊贵的王子,高高在上的王爷,哪里被一个太监这般当面羞辱过。他甚至惊诧到来不及反应。那首领太监看着这么幼稚的王爷,忍不住丢下一句:“手下败将。” 他的意思自然是说云王是选帝的手下败将。云王和选帝不能相比。选帝不露声色、不喜形于色,却善于隐藏实力和意图,杀敌于无形之中。而云王却锋芒外露,不知轻重,早早地把自己手里的筹码都摆在明面上,让人看穿了底牌,这样必输无疑。选帝早就吃透了云王的性子,所以才能把云王摆弄于鼓掌之中。说到底,云王不过是因为是先帝唯一剩下的健康的王子,除了这个,他还能有什么?连一个首领太监都不看好云王,这云王可见是必败的。 那太监走后,云王痴痴呆呆地坐在帐中。他猛地站起来,跑出帐去。那守卫接到了上边的指令,自不是像之前几日,把他推回内里,而是由着他随意走动。 那云王毕竟还是经历太浅,不能通过表象而知本质。他见没人跟着他,便到处查勘起来。殊不知黑水大营内,怎么会容得一个叛军王爷这边行动。虽然表面没人,但暗地里光明寺的人自然是把他盯得死死的。那云王到处走动,见人都是一脸的冷漠和不屑一顾。似乎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他到处喊:“本王的将士们呢!你们把他们锁在哪里了!” 他蓦然看到一辆囚车上,塞满了穿着云王军服的士兵。云王立刻扑了上去,问道:“你们这是要把他们送去哪里!”那囚车腌臜无比不说,还带着血迹。伤痕累累、满身泥土的囚兵们见了云王,眼睛突然闪了一闪,以为是有救了,可他们也不敢叫喊。 那押运的小头目铁青着脸,一鞭子把犯人们抽回原来的位置,口中呵斥道:“都坐好!圣上宽大,许你们坐车去无定河。要是按照以前,这流放要靠走的,你们能有几个小命能到的!” 云王抓住那囚车的栏杆,道:“无定河距这里有八百里远,路上是风沙遍地、烈日毒辣,你这囚车上无遮盖、下无围挡,你就是打算让我的人去送死!” 小头目明显有些抑制不住,他挥了挥手,上来两人硬是把云王掰开、架住。小头目是受了上边指示的,不能过于放肆,但他的语气中还是满是讥讽道:“您的人?您别忘了,他们先是当今圣上的楚民,后才是您的府兵!他们参与造反谋逆,早就没了一颗当楚民的心,就算是是死了,这等没心肝的鬼,只怕地府也不收!”小头目对着苍天拱了拱手,道:“当今圣上宽宏,许他们流放无定河,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不然按照大楚律,谋逆应满门抄斩、九族清算!” 这云王军虽然不能算百万雄师,但也好歹曾经割据一方。谁知经过黑水军的围剿,死伤占了多数,还剩下这些被俘的,全部都塞进了囚车,遥遥地排成一列,等着运往无定河。本来朝廷中有人对这般轻饶十分不满,上书至选帝道:若不将叛军就地□□、以儆效尤,怕不足以震慑人心,恐怕以后有人再生事端。选帝却有示下:国家连年征战,人口缩减不少。如今无定河谷荒芜一片、毫无建设,无定河谷也是大楚地界,不能白白埋没了,因为需要有人去垦荒。这些叛军既有不少男丁,何不就此利用起来?如担心他们再作乱,便将他们按照籍贯、军籍打乱分配。云王府兵和地方团练混淆,这样一来,在这些流民中也造出了不同势力分割,谅他们也无法一致对外起来。同时无定河一地地方官员由京内选派,不日上任,若来年地方安定、赋税充足,可越级提拔重用。 这样一来,黔中到山南道的叛军都被选帝用来填了无定河谷了。对于这些人的性命,选帝是不在乎的。成王败寇,她当年差点在李城被杀,这拥戴云王的人都是帮凶!可选帝心中对大楚自有一片计划。拿下云王军只是第一步,她还要慢慢地将朝廷、军队、后宫乃至整个国家打造成她希望的样子。选帝的心中,是旁人不能想象的宏大的山河卷图。她是这卷图的主人,要在这块画布上尽情写意。若有人胆敢打扰到她的步骤,选帝便要用这人的鲜血来做颜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