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 1.第001章 久别 昨夜下了一场雨,到了今早,庭院里还是湿漉漉的。 吃完倒头饭,张小檀和几个小辈一道去了后面的隔间换衣服。她个头小,白色的孝褂披在身上尤显不伦不类。 村头的张嫂子帮她把腰带一紧一抽,发现还空出大半间隙,不由犯了愁:“姑娘,等会儿啊,我去找找针线,给缝紧一点。” 旁边四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劈手夺过那腰带,直接缠进两折布,打了个死结。 下午一点,一如早上,人又陆陆续续到齐了。灵堂里一片白,烛火明灭,几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和尚在供桌前敲锣打鼓,口中念念有词。 张小檀和一众后辈跪在他们后面,时站时起,依次叩头。眼泪麻木地在冰冷的脸上流淌着。她心里却近乎漠然地死寂,无波无痕,好像很久以前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唱完道场,她跟着人群挤出了半大不大的门,旁边等待了很久的四姑趁势将她拉到了院门外,路上低声对她说,有人找。 张小檀问是谁。 四姑说:“不认识,开着辆黑色的轿车进来的,模样可气派。”说着停下了步子,朝村口的方向一指,“诺,那边。” 张小檀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柄深蓝色的雨伞。天边细雨疏淡,却极密布,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淡白色的烟雾。 周居翰修长的影子在雨幕里浮现,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那棵杨树下,一身黑色,隔得太远了,张小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浸透了一层寒意。 隔了个把月,她幻想过了很多种再见他的场景,唯独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脚下的布鞋被雨水浸湿了,沉甸甸地挂在脚上,还有身上臃肿笨拙的孝衣——她近乎狼狈地低下了头。 走近了,才觉得他的眉就如远处如黛的青山,内敛温文,其实并不肃杀。 从村口到屋里这段路,两人一路无话。 这会儿已经结束了,家属聚在院子里焚烧寿衣和寿房。火焰大,一阵风刮过,猛地朝她这边扑来。 张小檀避之不及,一阵袭来,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耳边听到周居翰问她怎么样,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缓缓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中一震,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忙用手按住眼睛,默默流泪,只是摇头。黑暗里,感觉他另一只手绕过了她柔软的腰肢,搀着她拐进了内堂。 她的心里泛起苦涩,还有埋藏在心底若有似无的嘲弄,自己都说不清。 到了里面,她听到他和四姑交涉,四姑说休息室里都是人,挤不下了,去二楼吧。她还来不及辩驳,就被他按着上了楼。 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造起来的老房子,一楼前面是大堂,后面左右两边连着的是卫生间和厨房,楼梯是那种三角的木质楼梯,很狭窄,走起来“嘎吱嘎吱”响。 楼上就两个房间,入口都挤在这尺寸见方的楼梯平台上。周居翰扶着她进了最左边的那间。 张小檀心里一突,本能地想要退却。 不过,她到底没有这么做。 他去洗手间拧了湿毛巾递给她,她挨着床边坐下,慢慢擦着眼睛。 周居翰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很简陋,除了靠墙边的这张床c另一边角落里挨着墙的小折叠床外,只有床边的一张小木几和一台抽屉大小的黑白电视机。 他从木几上捞了杯水,慢慢啜了一口,问她:“你今年大三了吧?” “嗯。” “明年有什么打算?考研c还是去工作?” 张小檀只略一思索了会儿,就答道:“工作。” 他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不算多么严厉,但是她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不悦了。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沉默四五秒钟,然后又心平气和地开口,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是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有不在乎,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张小檀也不是个太过矫情的人。不过,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到底是伤了她的心。 她从一开始也知道了,那不过是他一时失意,加上醉酒乱性罢了。 她爸在京城那边给他家当了十多年的司机,她见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大多时候,他都是在西山指挥所那边工作,鲜少回来。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喝了两口酒就认错了人,将她当做了他那已经出国的前女友。 眼睛终于能看见了,张小檀转而把那毛巾捏在了手心里,湿漉漉的,好像结了一层细汗,不过抿着唇没有开口。 周居翰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抵触,解释说:“你成绩那么好,不考研可惜了。只有本科学历的话,以后想进研究院是很困难的。” 张小檀默了很久,到底还是说了:“没钱。你养我吗?” 这句话满满的都是挑衅,从见面到现在,她一直表现地很平和,现在才抬起头,出言怼他。 周居翰敛了声音,开始细细地打量她。他不笑的时候,表情就显得严肃。张小檀一直都有点怕他,只撑了两秒就避开了视线,咬着唇,徒劳地撑着场子。 “别咬着。”他伸手过来捏了她的下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只有底气不足又死要面子的小姑娘,才喜欢咬嘴唇。” 她冷着脸挣开了他的钳制。 周居翰并没有和她计较:“别任性。” 张小檀最抵触他这种成足在胸的语气,他越是心平气和,越是显得她心虚气短,无理取闹。 以前在大院里也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不,不止是她,很少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 她父亲老张是扬州人,九几年时,他们一家四口举家搬迁了过去,原本在空司大院西大门那儿的一个修车厂里干活,后来那地方扩建了,原有的几间平房仓库都拆了,又恰逢他老伴儿中风住了院,生活很苦。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实在是没法儿了,决定一块儿回到老家种田去。 周居翰的父亲周茂霆是从参谋做起的,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知识分子。 他有个老战友在空一所做研究,那段时间所里和北理联合组织了一个很重要的研讨会,为了赶进度,连日连夜地工作,不幸累倒了。 病来如山倒,老学究平日就缺乏锻炼,这一病,哪里还得了? 周茂霆听说了,几乎一个礼拜有四五天都往那边赶,每次都要从西大门那条道上过。有次他赶时间,车不小心陷进了一个坑洞里。 周茂霆发动了几次都没打着火,只好跳下来检查那车轮胎。 车倒没问题,只是熄了火,这轮胎却出了毛病,几块拇指大小的玻璃碎渣子躺在坑底,刚才他心急之下不停发动,轮胎滚动摩擦间,把这些碎渣子一股脑儿扎进了车胎里。 周茂霆又急又烦,拉了个过路的人就问这附近有没有修车的。被拉的这人好巧不巧,就是老张,听了,就说,首长您要是信得过我,我现在就给您去拿工具吧。 周茂霆赶时间,也不管他技术怎么样,就应了。 老张修了好几年的车,换个轮胎算什么?还给他换上了德国进口的特质奔驰胎。周茂霆低头看了看,踢了踢站起来,说,行啊。多少? 老张摇摇头,说算了。 周茂霆一听就板起脸了,说这怎么行,他们一家三代都没这规矩。 老张知道他误会了,苦笑着说明了来龙去脉。这人都要走了,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本来他就没打算要带走的,现在能帮到别人,也算留点儿念想了。 周茂霆心里就不是滋味儿,隔日就去总医院那儿把医药费给垫了。老张带着俩儿子一闺女过来,鼻涕眼泪不要钱地掉,就差给他跪下了。 周茂霆是个读书人,脸皮没那么厚,也不像老一辈枪火里来去的那些兵痞,当下就沉了脸,说你再这样我让警卫连的来赶人了,快起来,像什么话。 老张讪讪的,从那以后,就一直给他当司机。这一当,就是十几年。前些日子,周茂霆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家养老,可他死活不乐意。 他说自己身子骨还康健着呢,只要还有点力气,就得报答首长当年的恩情。 可没有几天,他也去下面和母亲c还有两个哥哥见面了。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吧,是因果循环。 只要一想起四年前暑假里那件事,张小檀的太阳穴就不停地跳动起来。对于这个父亲,她也说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更多一点。 就如她对周居翰。 永远处于这样的矛盾中。 天色暗了,房间里安静地只有座钟在“滴答滴答”地转动。 张小檀坐了会儿,站起来说:“没有备用的毛巾和牙刷了,你等会儿,我去镇口帮你买。” 他从后面捉了她的手:“不用。” 张小檀仿佛被烫了一下,反射性地缩回了手。 周居翰抬头对她说:“你在怕什么?” 张小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不过,她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并没有吓到他。他不闪不避,眼底反而有气定神闲的微笑。 张小檀暗恼自己不自量力,所有的底气似乎都在这一刻耗尽了。 周居翰收起了笑容,笃定地说:“我帮你报考研,明年,去北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002章 夜半 “去的不巧,镇上的小卖部关门了,脸盆和毛巾您先将就着用我的吧。”张小檀弯下腰,吃力地从盥洗台底部拨出叠地齐整的脸盆,用热水帮他里里外外都烫了一遍。 卫生间豆腐大小,站两个人都嫌拥挤,周居翰在门口望着她忙碌。 二十左右的小姑娘,青涩而美好,身段窈窕,白色的衬衫拴在牛仔裤里,那一截腰肢纤细柔韧,胸部微微凸起,有些许春光从撑起的纽扣缝隙里泄出来。 他皱了皱眉,伸手过去。 张小檀吓了一跳,按住胸口退了两步,径直坐倒在半人高的盥洗台上。 周居翰忽然觉得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挺好玩,微哂一声:“嘛呢?扣子崩开了,自个儿看看吧。” 张小檀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一时窘迫难当。 她不善言辞,忙低头去系扣子。可是越紧张就越系不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居翰有点莞尔,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挽起袖子,过去将那脸盆接了,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禁不住一笑,微微摇头,可之后又落了笑容,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家徒四壁,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夜半的时候,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之后那边也断断续续传来消息,很多次,他都看到老张拿着信件躲在角落里细细翻阅,不过他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姑娘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唯一记得深的,是四年前暑假,她和她表姐谭静来北京暂住,他母亲特地给她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 俩姑娘性子都文静,谭静倒是比她偏活泼点,一次在礼堂看完电影,两人路上只顾着交谈电影内容,压根没看路。 那次他从西郊部队回来,因为渤海上空有两架巡逻机失联,他陪着冯老和几个首长在指挥所开了一个礼拜的会议,心情特别烦躁,给他开车那司机还是新换来的,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院里也不减速,差点就撞上了她们。 车子一个急刹,两人跌坐到了地上,看见是甲a的车牌,还挂上了警备,吓得脸色都白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辆奥迪是冯老的,他的车前些日子上高架的时候被人刮了,现在还搁交警大队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没跟对方计较,那人倒得寸进尺,今早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没钱交保险,让他先垫付着。 这厮说这话时鼻孔朝天上,那姿态,仿佛能日天日地,别说是他们一部的车,就是中央首长的车也照撞不误。 周居翰一想起这事,也是哭笑不得。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去,弯腰将手递给张小檀:“没事儿吧?” 张小檀还没说什么,谭静却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首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的? 旁人只说他年少持重,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那年暑假,他对张小檀的印象才算稍微深了点。他的书房在二楼过道中间,和张小檀住的客房相邻,有时候办公到很晚,她会给他端过来一点宵夜。 不过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有时连给他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女孩,和他有了那样的关系。诚然他那晚喝多了点,其实意识是清醒的。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父亲站得高,也退得早,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肩上。其实周居翰并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在这四九城皇城底下长大的子弟,有几个谦恭和煦了? 儿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纠集一帮人和对面海军庙的那帮野小子干架的主儿。 他下手狠,还黑,但凡被他打了的,没有几个礼拜下不来床。他这恶名,不止在空司大院里是响当当的,公主坟往西直到西郊部队那一带,说出来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敛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戾气和不可一世,变得喜好诗书,恭谦有礼,和他姥爷一样写的一手好毛笔。 成年后,他更是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更是很少发怒。 冯文萱的背叛,不仅仅是背离,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周居翰已经三十多岁了,此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冯文萱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家的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周家长子,要结婚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传遍各个角落,接踵而至的就是婚典取消的消息。有好事者打探,很快就得到了小道儿。 原来啊,新娘子跟人到国外进修去了。为了一个项目名额,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有人打听到其中内情。 跟她一块儿出国的还有她的小学弟,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秀气。 周居翰何其骄傲的人?那段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工作,谁的面也不见。 张小檀担心他,晚上熬了点鸡汤,小心地敲响门。 过了会儿,里面人让她进去。 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地上一溜儿的酒瓶,有空的,也有翻到的,房间里乱糟糟地摊了一地。他拄着头半倚在办公椅里,眼眸微阖。 张小檀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鸡汤端给他:“我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给我妈妈熬你尝尝。” 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周居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鸡汤,有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踯躅不安了,犹豫着捧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更加显得安静。周居翰盯着她颤巍巍捧着那碗的手,忽然伸手按在了上面,惊得她失落了那碗。 地上更脏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收拾。 着急的模样,忐忑的模样,都很纯粹,半点儿不掺假。就是那一刻的冲动和迷乱,他把她抱起来,压在了那张办公桌上。 文件给扫了一地,衣服也扔了一地,他在她年轻幼嫩的身体里辗转反侧,得到慰藉,那些他平日不能诉之于口的悲恸,不能示于人前的苦楚,有了一个很好的宣泄口。 窗外仍下着雨,周居翰忽然问她:“张小檀,你喜欢我吗?” 张小檀噤声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她努力平复了那种悸动,理智回来:“我一直很尊敬您。” “像对长辈那样的尊敬?” 张小檀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周居翰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头顶黑影一闪,张小檀霍然坐起,就被他猛地按住肩膀压到了床上。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后来做了参谋,但是绝对不能将他当个普通的儒将。他和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 周居翰只穿了一件棉毛衫,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微微撑起,不用触摸就知道非常饱满而硬实。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她。 张小檀瞳孔骤缩,身体像被点穴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他伸手便掰正了她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嘲弄,也像慷慨地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小檀咬住嘴唇,心里羞恼交加,可是无法抵抗,她只能勉力地抬起头,瞪着他,算是最后的抗争。 月光依稀照亮了他黑暗里冷峻的脸,抿着薄薄的唇,下颌绷地很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很不悦。 她知道自己有多么造次,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更加卑微。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屈辱。她别过头,也不挣扎:“是个女人,只要攀上您,是不是都得觉得三生有幸?可惜,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居翰冷淡地打量着她。过了会儿,松开了她。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小檀回头一看,他已经回了自己那张床上,背对着她,被子盖起。 张小檀抱住枕头背过身去,心里空荡荡的。其实,但凡他有一丁点喜欢她,她也不愿意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003章 落水 次日是出殡的日子。 天还蒙蒙亮,张小檀已经起来,穿衣c洗漱动作都放得很轻。回到室内,却发现对面的床上,被子已经叠地整整齐齐了。 周居翰背对着她穿衣,浅灰色的毛衣套进一半,露出光滑紧实的后背,肌理流畅,侧面望去,小腹八块肌肉绷地很紧。 穿好后,他起来整了整宽松的高领,回头就看到了她。 他弯腰捞起挂在床头的外套,对她浅笑:“起得挺早的。” 张小檀别过头,盯住自己的脚尖:“嗯。”过了会儿又说,“我吵醒您了?” “也没,以前在部队里,我也起得早。” 张小檀觉得诧异:“以前你不是空军吗?” 周居翰有点好笑:“空军就是大爷,就不用起早了?” 张小檀嘀咕:“不说‘陆军土,海军洋,空军狂’吗?”以他那学历和资历,也根本分不到那种基层破地方去受苦,动动笔杆子和脑袋瓜儿就行了。 “你是不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误解?” 他浅浅微笑的样子真是好看,腰背永远都是挺拔的。 张小檀被他看得别开了头:“不是很了解。”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时候不早了,走吧。” 张小檀吃惊地看着他。 周居翰说:“等帮你把这儿的事情料理完了,我再回去。” 四姑进来说,车已经备好了。哭过后,六个抬棺人吆喝一声,抬着冰棺出了大门。张小檀捧着老张生前的黑白照,和另一个并不熟悉的远房表哥站在队伍前开路。 老张早年丧妻,两个儿子也相继罹难,家中只剩了她这个孤女,便塞了六百块钱,请了个年纪相仿的远房表哥一块儿来哭丧,算是走个形式。 火葬场在离这儿三十公里远的三河镇,四姑准备了两辆车。因为来的人超出预料,位置不够了,张小檀和周居翰只能挤到后面的小面包上。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日中了。 镇外的公路,这一片从上个世纪工厂建造到现在就没修葺过,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洞。小面包本来就狭隘,后排左边一大半座位都堆满了杂物和丧葬用品,那个远方表哥宗伟就坐在张小檀的左边,右边是周居翰。 张小檀只能小心地缩在中间。 车子颠个不停,她一个摇晃撞到了宗伟身上。 “对不起。” 宗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才说:“没关系。” 外面日头盛,张小檀看不清他逆光里的表情,也没放心上。 可是,之后他却有意无意地撞向她。一开始,张小檀以为是意外,久而久之,她就不这么认为了。宗伟甚至还用下面顶她,呼吸粗重,分明是硬了。 张小檀胃里一阵作呕,往周居翰那边靠了靠。 车又是一个猛晃,她撞入了周居翰的怀里。 周居翰扶住她细瘦的肩膀,在头顶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要是往常,张小檀肯定马上挣脱他的怀抱,顺便说上一句“没事”,这会儿,她却咬着唇没说。 周居翰蹙了蹙眉,朝宗伟看了一眼,把她扶起来说:“你坐我这边。” 张小檀扶着他的肩膀努力爬到了他另一边。周居翰回头对宗伟笑了一笑,宗伟做贼心虚,撇撇嘴,讪讪地避开了。 到了三河镇,几人在镇口下了车。镇上的路很窄,外面是一个接一个的水塘,只有塘上的那些路可以走,没法儿开车。 张小檀捧着黑白照,和宗伟并肩走在直径不到一米的路上,没料到旁边人胳膊肘耸了她一下。 “噗通”一声,张小檀连人带着照片一块儿跌入了湖里。 “快救人啊,落水了!” 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下去。开玩笑,乡下本来就冷,这都快入冬了,那水温得接近零下吧? 可是旁边身影一闪,周居翰已经脱了外套跳了下去。 他动作矫健利落,几乎都没犹豫。 水面上泛着白花和泡沫,一圈一圈的涟漪往外面翻滚,岸上的枯树都掉光了叶子,四下安静,只有乌鸦发出两三声“嘎嘎”声,看得人心里都打冷颤。 过了会儿,水面上“哗啦”一声,周居翰冒出了头,托着张小檀的身子游到了塘边。 人群这会儿才涌上去,嘘寒问暖。 “麻烦让开点儿,给她点空气。”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语调平稳,不怒自威。 几个围上来的不觉就让开了地方。 周居翰把张小檀放平了,检查了一下她的口腔,托了她的下巴,深吸一口气就低下了头。 乡下人见识少,有农妇惊呼:“后生,你这是干啥子?赶紧给送医院啊。” 周居翰没理会她,这样持续不断地给她度气,一直做了十几分钟,张小檀猛地吐出了一口水,醒转了过来。 周居翰眼中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捧起她的脸,拇指抚动间就擦去了她脸上的水,把她抱入了怀里。 张小檀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单膝跪地的他。 以前见他,虽然待人接物还算随和,但是气势所制,总觉得有些高高在上,哪怕笑着和她说话,也像领导视察,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她说不出话,感觉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其实这些天以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家里的事情都是四姑一家帮着料理,四姑他们走了,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是沉默,或者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究竟想到了什么。 从四年前开始,先是母亲,然后是两个哥哥现在,也终于轮到罪魁祸首了。 可是他真的走了,她又觉得心里缺了一个角,像所有的恨意都失去了寄托。 在这样的空虚和迷茫中,她没有一天可以睡好。 周居翰和四姑说了声,让他们先行,约定了11点在殡仪馆东面碰头,然后就带张小檀抄小路去了镇上。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什么都缺,在弯弯扭扭的巷弄了走了十几分钟都没找到一家服装店。 冷风一吹,张小檀忍不住打了喷嚏。 周居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你还好吗?再撑一下。” 张小檀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可是,她的身影那么单薄瘦弱,嘴唇发白,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胳膊的手都在不自禁地发抖。 周居翰只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张小檀下意识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抬头一看,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是一个不容人侵犯的弧度。 要是往常,她哪里能这么肆意地打量他呢? 她心里有苦意蔓延上来。 周居翰低头瞥了她一眼,跟她解释:“老头子身体不大好,不久前中了风,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实在不能来看你,就让我来帮着处理这些事儿。你有什么难处,千万和我提,别不好意思。” 张小檀没作声。 这镇上到底是没有服装店的,周居翰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后来找了家旅馆,和老板娘夫妇买了一身。也是凑巧,旅店老板有个妹子在城里开服装店,时不时就送过来一些过季的,也是碰巧,刚好就有一身新的。 那老板娘起初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地耸着肩敲计算机。周居翰很有涵养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老板娘这才不耐烦地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自觉就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惊艳。 只进去了几分钟,两身衣服就到了他手上。 周居翰付钱时,她还靠过来低声说:“不止有衣服,房间也多得是。” 周居翰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唇边就抿出了一丝微笑:“不用了,谢谢。” 张小檀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藏着点儿什么似的。出来后,她就在前面默默走着,他在后面和她说话,她都没理他。 周居翰不是个喜欢被撂脸的人,快走了两步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和你说话呢,张小檀。” 张小檀被迫转身望向他,他还是在轻笑,她没来由就是一阵憋闷,冷着脸没开口。 周居翰朝她走近了两步,一弯腰,那张俊脸就近在咫尺了。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言语。都说世人不要太在意皮相,要透过皮相看本质。可是食色性也,这个男人——专注看人时,能叫人发狂。 她逃也似的错开了他,快步朝前面跑去。 到了殡仪馆,11点已经过了,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轮到他们火化。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只有张小檀和宗伟在火烧房外面站着。 宗伟拿眼角打量她,目光往她孝服里打探。张小檀原本换了件毛衣,那老板娘那儿的那身是衬衫,领口很大,弯腰就会露出雪白的胸脯。 宗伟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张小檀察觉到他的目光,捂住胸口往旁边站了站,心里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宗伟哼了一声,嘟囔道:“装什么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004章 感冒 张小檀原本就受了凉,又在火烧房外面强撑着站了两个小时,出来后,身子晃了晃就晕倒了。 四姑呼喊人来帮忙,周居翰已经抱起了人,问她,这附近哪儿有医院。 “哪儿有什么医院啊?小破地方,最近的诊所也要十几公里呢。” 周居翰皱起眉:“那药店呢?” “这个有,就在镇口那条街上。” 周居翰二话不说,抱着人就走了。 镇上只有一家药店,也只有一家旅馆。周居翰买了药后,抱着张小檀又踏进那家巷子深处的小旅馆。 如果不是外头那红色的小灯箱,上面明明白白写着“60~150一晚”,还真想不到这么深的巷子里还有一家店。 老板娘看到他,眼睛里都亮了一亮:“住房啊,帅哥?单人间还是双人我看是双人吧。” 她露出个“你我成年人都懂”的表情。 周居翰不由好笑,也没搭理她。 这旅馆实在小,上下两层,一楼只有一个柜台和一个房间,那是老板娘和老板住的。周居翰拿了门牌,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去。 窄小的过道上自以为别出心裁地铺着红地毯,两边尽头各有两个房间,他对了门牌,推进了最里面的那间。 房间不大,内置的卫生间更是豆腐大小,仅供一个人下脚。两张床,东边墙角竖着摆着一张,门口横着的一张,组成了一个直角,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东边那张床的床尾紧紧挨着门口这张的床头。 要碰上个腿长的,脚一伸不就踢同伴脸上了吗? 为了避免这种事儿,她把张小檀放在了东边那张床上。 桌子上有热得快,他拿来煮了壶水。 张小檀迷迷糊糊的,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拨了拨她的脑袋,让她靠到对方怀里。她的头很晕,根本不想睁开眼睛,可那人轻轻摇晃着她,非要她醒来。 张小檀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周居翰英俊的脸就在她的脸上方,被床头昏黄的台灯映地朦朦胧胧的。他的胳膊横过了她的腰肢,把她的身子搂在怀里,另一只手端着水,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两片白色的药片。 张小檀认出那是消炎药,忽然挣扎起来,差点倾翻了他手里的水。 周居翰有点恼了:“安分点。” 她果然安静了下来,有点被吓到的模样。 他又有些不忍,低头用唇探了探她的额温:“还是这么烫,先把药吃了。” 张小檀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只有刚才他的唇印在她额头的那一刻,潮湿c温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存和怜惜。 张小檀也想起了好友夏秋白跟她说的一句话。当一个男人把唇贴到你身上上时,那说明他在邀请你,他唇的温度,就代表了他那器官的温度,是很明显的性暗示。 吃了药,喝了水,周居翰才让她合上眼睛。不过,他没回床上,任着她枕在他的怀里。张小檀迷迷糊糊的,竟然听到他在她耳边唱摇篮曲,还轻轻地摇着她。 他把她当小孩子吗? 张小檀心里生出了一股无力的意气。 可是,这会儿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没法儿跟他抗议。 翌日起来,张小檀觉得脑袋还是有些晕,不过已经好多了。周居翰不知从哪儿叫来的一辆小面包,一路载着他们跌跌撞撞回了老家。 这会儿,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散了,除了四姑一家还在大厅帮着打扫,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四姑看到她和周居翰还愣了一下:“闺女,回来了?” 张小檀点点头,回头对周居翰说:“您什么时候走?” “你很想我走吗?” 张小檀本意是想到时候送他一程,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有点不自然:“我没这个意思。” “跟你闹着玩儿的。”他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把她领进了内堂。张小檀顺从地走着,知道他只是出于长辈的关爱c习惯性的动作。 傍晚的时候,四姑下厨做了桌菜,专门用来宴请周居翰。桌上聊了些家常,听说周居翰是北京城来的,四姑一家的神色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也殷勤,不过没像现在这么上赶着,一顿饭,尽问他话了。 周居翰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陪着他们胡侃。有时候她都听不下去了,四姑一家还兴致盎然的,张小檀从一旁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心里挺故意不去的。 饭局结束后,很晚了,四姑和三婶还坐在大厅里聊家常。 他们家一楼大厅有空调,往常这些邻里都喜欢往这边坐一坐,蹭点热气,不到10点钟不回去。 张小檀去了厨房洗碗,四处翻了一圈却没找到围裙。 周居翰在她身后问:“是不是这个?” 张小檀回头,他手里拿着的不就是她那条粉色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吗? 她点了点头。 周居翰走过来,伸手帮她勾上颈上的带子。那带子是打结的,之前是四姑在用,太长了,围裙都拖到了她胸部下面。 周居翰低头一看,昏暗的灯光下,她雪白的胸脯从领口里露出一角,包裹在黑色的文胸里,微微凸起,带着少女该有的幼嫩和洁白。 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张小檀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抬头瞄了一眼,发现他一直低着头,眼神有些晦暗,很轻微地滚了一下喉结。她迟钝地也低了一下头,才明白他看的是自己的 她咬住唇,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不过很快面无表情地压住了。她飞快地夺过了围裙,背对着他站去了盥洗台那边。 前面大厅里传来四姑和三婶嘈杂的说笑声,这边拐角后的厨房却安安静静。安静地——只有水流冲刷的声音。 张小檀机械地擦洗着碗,洗着洗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玻璃窗。 透过玻璃窗的反射,她看到了身后的周居翰——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目光盯着的是她纤细的背影。 他走过来了,看着她一直走到了她的身后,微微倾身,一只手就搭住了她身边的台面上。 周居翰从侧面看着她。 二十岁的小姑娘,个头堪堪到他肩膀,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两条腿,臀部挺翘又圆润,胸部虽小,却鼓鼓地撑起,形状完美,和纤瘦的身材对比鲜明,不难想象里头的饱满。 也许是他靠得太近了,她有些紧张,心里虽然气愤,但是不敢回头看他。 手里的洗洁精更滑了,她没注意,失落了手里的碗。 距离水池底还有段距离,幸得他伸手捞了一把,准确地接住:“怎么你这么不注意?” 张小檀没法儿答。 这样安静的对峙中,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他望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很专注,很平静,也很灼热,像在酝酿着什么。 张小檀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一晚,他一开始也是这样望着她,然后,他不顾她的挣扎和哭喊把她按在了那张办公桌上。 她不自觉就把湿漉漉的洗碗球抓在了掌心里。 张小檀的头发很长,柔柔软软地垂在肩上,遮住了雪白的脖颈。周居翰觉得有点儿碍眼,信手撩开,拨到一边肩膀。 他的脸颊就在她的脸颊上方,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挺翘的鼻尖,鼻腔里呼出的热息像羽毛一样扫着她的脸颊,仿佛要亲吻她。 周居翰说:“上次见你,头发还没这么长。” “准备要剪的。” “不用剪。” 她抬头看他,他这会儿也看向她,约莫是笑了一声,手虚虚地压在她的肩上,中间隔了那一层薄薄的头发。 “挺好的。” 张小檀被他笑得很不舒服,伸手就去抽自己的头发,却被她抓了腕子。 他的手掌很宽大,根本不用使力,她受了惯性就扑到了他的身上,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周居翰双手后压,撑住了桌台。 张小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觉就问出口了:“你抽烟了?” 他很轻地“嗯”了声。 “你以前不是不抽吗?” “偶尔也要应酬。” 张小檀觉得诧异,没多想就问出了口:“那现在呢?” 问完后,她自己都沉默了。 周居翰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要来一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005章 旧怨 张小檀洗完了碗,赤着脚到了阳台上。也许是母亲李兰芳性格也文静,她这人有那么点儿与生俱来的淑女情节,坐就是坐,站就是站,这会儿却盘着腿猫着腰席地坐了。 天光寂寥,夜幕下只有两三颗黯淡的星辰。 可是仔细看,夜色似乎也不是全然的黑,视野中的黑暗仿佛缠进了颜色各异的绸带,深紫c暗蓝像梵高的星空那样狂乱地旋转起来,仿佛一个个扭曲重叠的旋涡。 张小檀揉了揉眼睛,又吁了一口气。 天空还是那个天空。 身边有人也坐下来。她回头一看,是周居翰,指尖破天荒地夹着一根烟。是云烟,味道够呛的。 张小檀下意识捂住了口鼻,过了会儿却跟他伸手:“给我一根。” 周居翰没二话,把整盒烟都给她了。 火苗在她掌心里燃起来时,像黑暗里亮起了一丝希望,张小檀看得一愣,后知后觉地将烟含入了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她呛得满脸通红,那烟也没从嘴里拔/出来。 周居翰说:“想哭就哭吧。” 张小檀没哭,只是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的夜景。乡村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林间不时传来的几声虫鸣。 她把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似乎是在思考。 她是真的单薄,无论是脸颊还是胳膊腿儿,都是细细瘦瘦的。而且,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朴素沉默的。 老张本名叫张如铁,只有小学学历,早年在扬州乡里务农,年轻时娶了当时在一所托儿所做幼师的李兰芳。邻里都羡慕他的好运气,妻子又漂亮又贤惠,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不过,张小檀和他的关系不怎么亲近。 周居翰常年呆在在西郊部队,仅有的几次回来,张小檀和老张面对面都说不上两句话,甚至还有冲突。 有一次,他带着冯文萱到家里吃饭,刚到玄关就听到了老张为难的声音:“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你得想想你两个哥哥啊。” 张小檀那时梳着马尾辫,扎着一根浅紫色的绸带头绳,低着头站在客厅里,他只看到她刘海下的下颌,紧紧抿着的唇。 她一句话都没说。 老张又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咱们家没有多少钱了,你妈跟你外婆在乡下,吃饭都成问题,这两年收成又不好。赶紧的,嫁了吧。” 到了后面,甚至是恳求了,好像她不答应就是不孝顺,不深明大义,甚至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周居翰是个极有涵养的男人,一般不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但是这会儿,他确实有点看不下去,将手放在唇边轻嗽了一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老张的话。 老张回头看到他,明显有些窘迫。 周居翰过来说:“年代不同了,女孩子多读书也是有好处的。小檀的学费,就让我来出吧。” “这怎么可以呢?” “您不希望我爸知道这件事儿吧?” 周居翰说话做事,向来是有风度的,但他心里也明白,什么样的话对人最有威慑力,什么方法能快速有效地解决问题。 老张总是觉得欠着周茂霆的,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平时再苦,藏着掖着也要在周茂霆面前充好汉。另一方面,老头也有那么点儿死要面子。 果然,老张马上就妥协了。 周居翰那时不经意回头看了张小檀一眼。小姑娘也正好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是倔强的,却没有躲开,像要把他的样子给看个清楚明白。 周居翰不在意地对她点点头,和冯文萱说说笑笑地走了。 那会儿,他刚从沈阳调回来,进了总参一部的空军作战局,冯文萱是二部的,正儿八经的工程学院无线电系毕业,做的事儿很神秘,平日从来不和他聊工作的事情。 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很多年的交情了。周居翰已经忘了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就像鱼和水,在日积月累的接触中慢慢融合,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对。 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可是,周居翰总觉得他们之间缺少了恋爱的感觉,更像是相濡以沫的亲人,就如一对垂垂老矣仍相敬如宾的夫妻。 所以,当他得知冯文萱和白嘉树一块儿出国时,他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愤怒,更多的是被背叛的羞辱。 可是转念一想,冯文萱是不是也顿悟了,这段感情于他们而言只是可有可无,所以才毅然离开? 张小檀的咳嗽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一根烟早就到底了,现在是第几根?地上散着三个摁熄的烟头,她正准备点燃第四根。周居翰伸手过去就夺过了她手里的打火机和烟:“够了。” “给我。” 周居翰仿佛丝毫不在意她眼中的愤怒,将烟和打火机塞了回去。她发了狠,扑上来抢夺,力气竟然超乎寻常地大。 周居翰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按到墙上:“闹什么闹?” 她愤怒地望着他:“你凭什么管,你凭什么?” 那样大声地喊,眼睛都红了,仿佛要把压在心底的什么发泄出来——是对他的怨恨,还是失去亲人的悲恸?或者两者皆有。 周居翰把她抱入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她终于哭了出来。 张小檀以为自己不会哭的。 对于两个儿子而言,张如铁是个称职的父亲,可是对于张小檀而言,他是偏心而薄待的。这一点,从小时候烧一只鸡,他肯定第一时间把两只鸡腿撕下来放到哥哥碗里开始。 记得有一次,大哥张强见她眼巴巴望着,就把鸡腿夹到了她的碗里。 她心中窃喜,正准备动筷子,老张就给夹了回去,还呵斥大哥:“你正在长身体,小姑娘瘦一点好看,别给喂肥了。” 从那以后,她就不再和父亲撒娇哭闹了。 很小的孩子,却已经懂得了什么有用,什么事情做了也是多余。 母亲李兰芳是个温和的人,对小檀也是很好的,不过,她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表姐谭静身上。谭静从小失了父母,母亲和舅舅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铁交情。 她把对舅舅的追念都转移到了表姐上。 也许是倾注了太多,有时候张小檀会想,她对谭静的感情应该远远超过对自己这个女儿。否则,四年前也不会因为谭静离世就郁郁寡欢,出了车祸。 那一次,大哥和二哥也在车上。 张如铁从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掩面,不能面对。 彼时,她就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有些懦弱的,只有这一次,大声咆哮地威胁她不要去告发,不然就没有这个女儿。 见到她不买账,他又低声祈求,把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他拉着她的手求啊求,说如果她说出去了,首长的颜面上不好看,他也要受牢狱之灾,她大哥也会被告上法庭,他们一家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他那番絮絮叨叨还没说完,她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告发,这通致命的电话就来了。 就是因为他的阻拦,谭静抑郁自杀了。 而她的母亲和两位哥哥,也随之在车祸中不幸去世。 老张自此像瘫了,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夜半时常被梦魇缠绕,三个月前终于诊出了胃癌晚期。 张小檀去医院看他,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微笑。 他如释重负地说,这就是报应,这报应迟来了四年,现在终于应验了,这四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受尽良心的谴责。 他说,他不祈求她的原谅,是他害得这个家变成了这样。 张小檀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可是看到这个满头白发c垂垂老矣的老人,忽然也没有那么恨了。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帮凶,罪魁祸首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四年前失去母亲c表姐和哥哥后,她就不大乐意去周家,哪怕那儿有周居翰。她对他,甚至也多了几分迁怒。 “别想那么多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该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路。”周居翰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润,但是也冷静得近乎冷漠。 张小檀不知作何感想。 其实也不能怪他,他一直都是个有些寡清自持的人,又常年在外工作,和老张面都没见过几次,实在算不上交情。 这一次来帮着料理后事,也只是秉承了周茂霆的吩咐罢了。 周居翰隔日就走了。之后几天,张小檀一个人呆在偌大的房子里,晚上也会坐在台阶上发呆。没过几天,她又感冒了。 这一次病得比较严重,躺在床上都昏昏沉沉的。 夜半的时候,她伸手去床头摸水杯,却发现黑暗里里有人影闪动。她心脏骤缩,没控制住,叫了出来。 那人扑过来,和他的同伙一块儿按住她的手脚,边撕扯她的衣服边发狠道:“臭婊/子,以为找个姘头就了不起了?害老子蹲了半个多月的号,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哥们儿是病猫呢!” 张小檀脑子里轰轰乱炸,惊地肝胆俱裂,她拼命挣扎,可那几只手像铁链般栓牢她,不可撼动。 一只毛手摸进她的睡裙,在她的腿上狠狠捏着。她忍着恶心和剧痛拼命蹬腿,无意间踢到了对方的腹部。 那人一声闷哼,按住她的手一松。还未窃喜,紧接着一个耳光带着风声狠狠甩到她的脸上。 张小檀直接被这股大力摔到最里面,半边脸都麻木了。有腥味从嘴里漫溢开来,鼻息间都是血的气息。 绝望和恐惧霎时笼罩了她。 一具沉重的身体带着淫/笑压上她,另两人重新按住她的手脚。可没等宗伟散发着臭气的嘴压上来,已经有人从后面直接拎了他的领子掀开。 耳边传来三声怒骂,紧接着就是搏斗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就安静了,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轻轻拍她的脸颊,问她:“你怎么样?” 张小檀勉力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了周居翰在头顶关切地望着她。 那一瞬间,连日来压抑着的痛苦c绝望都一股脑儿席卷而来。呆愣了两秒,她本能地扎进他怀里,肩膀都在颤抖。 “你怎么现在才来?” 周居翰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宽大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的肩上。 失去父母双亲后,张小檀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天像现在这样安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006章 盲目 宗伟和他的两个同伙被关进了监狱,罪名是入室抢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他是这一带的惯犯,因为小偷小摸和猥亵罪名总被请去问话,久而久之,局里的片警都认识他了,送进去那一刻都没人多问两句。 不知道周居翰用了什么方式,竟然没有一个律师愿意帮他辩护。 判的还是最高的那一类年限。 她这一场病来得凶猛,去地却如抽丝,都连着一个多礼拜了,各种好药都吃了,医生也请来看过了,都不见好。 周居翰放心不下,这一趟任务到时限了,就请了假留下来陪她。 张小檀每天醒来,他都守在床边了,给她熬药,给她做饭,照顾地她无微不至。他不提那天的事,她也不愿意说起。 两个人共处一室,更多时候是沉默。 她知道,他那是怕她尴尬。 这日,她终于觉得可以下床了,于是爬起来穿衣服。刚洗的高领毛衣,领口有些紧,套了一半卡住了,上不来也下不去。 门虚掩着,周居翰没注意,端着早餐就推门进来了。 少女白皙纤柔的身体,曼妙匀称,黑色的文胸裹着饱满的胸脯。 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顿。 张小檀也听到推门声了,没料到这么不巧,一张脸虽被毛衣拴住,还是涨得通红,猛地一拉,终于把衣服拉了下去。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 周居翰也没说什么,走到床边,弯腰把那乘着鸡蛋和面包的碟子放到床头柜上,又给她开了瓶牛奶,递过去:“起来了?” 她没接:“我先去洗漱一下。” 周居翰低头看了她两秒,伸手往卫生间指了指:“去吧。” 张小檀快速地走了。 刷完牙c洗好脸c扎好头发后,她慢吞吞地从卫生间走了出去。 周居翰把早饭端到了大厅的桌上,听到她的脚步声了,也没回头,招呼她说:“过来吃。” 张小檀望着他高瘦挺拔的背影,在原地没动。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驼羊绒衫,松松的高领翻了两圈,裹住了修长的脖颈,但是弯腰时,还是露出后颈的一颗痣。 蓝色的。 他眼角也有一颗浅蓝色的泪痣。这样的痣其实还有第三颗——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皮带上。劲瘦的腰,没一点儿赘肉。为了图省事,平日他穿便服也栓部队的皮带,长裤裹着修长的两条腿。 然后,再往下。 周居翰此时转过来,和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看着她有一会儿,微微挑了挑眉,将那筷子轻轻拍在了掌心里:“嘛呢?” 张小檀垂下头:“没。” 她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快要和他擦肩而过了,他忽然伸手捞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很大,一下就带地她的脸颊撞到了他胸口。 他的肌肉并不夸张,含蓄地紧绷着,硬实又有弹力,隔着毛衣散发着身体的热度。张小檀的脸也热了,不知道是他的温度,还是自己本身的温度。 再强装镇定,也忍不住慌乱,她抵住他的肩膀就要起来,却被他扶住了手。 她说了声“谢谢”,想要抽身,却又发现他改扶为握,抓得她紧紧的。 她用力拉,却半点儿挣脱不了。在这样无声的拉锯中,她的脸又涨红了,抬头瞪了他一眼。 周居翰的眼睛里却带起了几分笑意。 又是那种眼神,看似平静,实则火热。 他微微抿着的唇也翕张了一下,唇线优美,非常性感。什么话都没有说,他近了步,逼得她一屁股坐到了长凳上。 张小檀的呼吸也紊乱了,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按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 他有一双漂亮的c骨节分明的如同淑女般的手,一双握笔的手,以前也握过枪,拉过操作杆。 现在,他的这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其实力道也不大,张小檀却觉得难以动弹。 关键不在于这只手按住她肩膀的力量有多少,而是—— 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像很平静,其实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想干什么?” 他没说话,低头看着她。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弯弯的睫毛c雪白的耳朵c红润小巧的唇她很拘谨地坐在那里。周居翰也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他说:“我不知道。” 一切的一切,似乎只是下意识的一种本能,但是心底也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又想要呼之欲出。 他隐隐明白,那是怎样一个龌龊的念头。 但是,他不明白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没有去阻止,任由它慢慢发酵着,缓缓爆发着,直到这一刻,忽然把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女孩按在这张凳子上。 周居翰还记得第一次见张小檀时,她是个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女孩。第二次,她却已经十五岁了。 然后,记忆就停留在两年前。 从七八岁到十八岁,在他恍惚间,她似乎就已经这么大了。他很难将一个他必须蹲下身才能摸摸头的女孩,和一个十八岁已经发育成熟的女孩放在一起比较。 那一次,他进入她的身体里,也没有办法将这两者放在一起比较。 她对他而言,是个熟悉的c却也陌生的女孩。 他在她的身体里辗转,得到安慰和平静,感觉到神经末梢都在战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她在他怀里颤抖c哭泣,瘦小无助的年轻的身体——他是想要抚慰她的,可是,却忍不住在破坏她c占有她。 就像他现在这样按住他一样。 他想干什么? 张小檀沉默着。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后来,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他的目光总是没有任何躲闪,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站不站得住脚跟。 他就是那么望着她。 张小檀反而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她强压情绪,心中也有气,冷冷地望着他,又问了一遍:“你想干什么?”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弯腰去抚摸她的嘴唇。 她偏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双手握成了拳,原本是紧绷着的,时间久了,耗光了力气,忽然也没有那么绷着了。 她听见自己没有起伏的语调:“你想干我。” 气氛就这么冻结了。 周居翰沉默了很久,转身分了筷子,绕过她站到了桌前。 “来,吃东西。” 张小檀捏了捏掌心,一言不发地坐入桌子里。 期间,她和他并肩坐着,只听到他的筷子拨动碗里粥的声音,还有自己的腮帮子咀嚼咸菜的声音。 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吃完后,他收拾了碗筷就去了厨房。张小檀折返回楼上,窝进被子里。床头有本《简爱》,她闲得无聊就拿过来翻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周居翰上来。这一次,他到门口的时候敲了敲门。 张小檀说:“请进。” 他端着一杯牛奶过来,在她床边坐了。她没抬头看他,一页一页翻着那书,他把牛奶递给她:“你刚才只吃了一点儿,喝点牛奶吧。” “” “热过了。”他想了想说,“没有奶锅,直接用灶头煮了。” “” “不过,我已经洗过了。” 张小檀还是没有接那牛奶,手里翻页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周居翰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停在她脸上,半晌,忽然说:“书拿反了。” 张小檀的动作截然而止。 他把牛奶杯子放入了她的掌心,声音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喝吧。” 张小檀双手捧着,都觉得杯子好像很不稳,虚虚的要掉下去。她的后背慢慢爬上了一层虚汗,这样惊魂未定,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急需什么来平缓。 于是,她不停地开始喝牛奶。 “够了。”周居翰强行夺过了那奶杯。 张小檀喝得猛了,他动作又大,有不少呛进了她的鼻腔。她的脸憋红了,卡着后来不住咳嗽。 等她终于平复了,抽了纸巾擦着嘴唇,才发现四周安静地可以。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居翰平静地坐在床边,眼睛里没有温度。 张小檀失去了呼吸。 “有意思吗?”他说。 她不作声,又要垂头,谁料他忽然翻身过来,按住她的手腕就把她狠狠提按到床头。张小檀的背脊狠狠撞上床头板,后背被雕刻的花纹硌得一阵生疼。 她本能地伸手要挣开他。 他低头下来,鼻尖碰到了她的鼻尖上。不用抬头,她已经看到了他散发着热力和渴望的唇。 张小檀忽然就不挣扎了。 是不敢。 周居翰约莫是笑了一声,轻蔑的,仿佛也带着一丝玩味,像挑逗。 张小檀后背僵硬,有那么一瞬的酥麻。 无关其他,只是一种本能。 因为不管怎么样,有一点,她心里是很清楚的——他是一个年长她十四岁c英俊成熟的成年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007章 彷徨 转眼到了十一月份,距离葬礼结束c周居翰离开,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早上只吃了两片全麦面包,胃里不断泛着酸,张小檀坐在教室里,只觉得度秒如年。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她又接到了校办中心的简讯。 尽管再不乐意,她还是得去。 穿过教学区,横跨操场,很快就到了西大门。校学办中心就在1号楼一楼的走廊尽头,门虚掩着。她叩了两下,朱主任在里面唤她进去。 张小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深呼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没有旁人,朱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年近五旬的身体已经发福走形,一张勉强还算周正的脸,不过那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和浓郁的发油味道让她觉得恶心。 他和蔼地对她招了招手。 张小檀只得过去。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吧?” 张小檀点点头。这半个多月来,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以前家里虽然也不富裕,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为被一个学期的学费逼到这种地步。 她上的这门学科是中外合资,本土本身的学费不高,但很多课程学校要交付给外教高额的教学费用c购买非常昂贵的教学材料。 张小檀说:“我会尽快筹钱的。” 朱主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失去这样一个学生,那是学校的损失。所以,我已经帮你扛到现在了,但是,凡事都有一个期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抬头看向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他探寻的目光让张小檀想起了《祥林嫂》,那些八卦的邻里也是用这种充满好奇和玩味的眼神望着她。 她脸上一阵阵发烫,不得已给自己下了军令状:“下个月,下个月月初,我肯定能拿到钱。” “其实不用那么为难。”朱主任忽然隐秘地笑了笑,伸手就去捉她的手。 张小檀吓了一跳,猛地将手缩回。 朱主任也不尴尬,语重心长地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一个小姑娘,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我瞧着也不忍,谁见了都得帮衬着点,你说是不?” 帮衬? 怎么不见你帮衬你那离了婚又瘫痪在娘家的老婆和孤女? 张小檀忍着恶心退了出去,招呼也没跟他打。 走在飘满落叶的林荫道上,张小檀忽然感到非常迷茫。她只是一个没有经济收入的大学生,打工挣来的那点微薄小钱,只能用来勉强度日。 她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交学费? 回宿舍的路上,碰上了正好从教学办回来的班长梁奕铭。 这位班长长得高大俊朗,家境殷实,很受学院里女生的欢迎。系花邢璐曾无数次对他示好过,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奕铭对她更有好感。 从大一到现在,大大小小的礼物也送了不少,不过她从来没有收过。吃了这么个闭门羹,她原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知,他反而更加高看她一筹了。 “一下课就不见你,躲哪儿偷懒去了?” 张小檀勉强一笑:“没。” 梁奕铭没发觉她的异常,随口邀约:“下周四晚上学院有聚会,你来吗?” 如果是往常,她肯定会拒绝,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梁奕铭都惊讶了,随即喜不自禁,将门票递给了她,脚步轻快地走了。张小檀醒转过来,将这张粉红色的门票捏在掌心观摩,禁不住心虚脸热。 她刚才脑子里竟然闪过一个无耻的念头——怎么从他口袋里捞钱。 回到宿舍,夏秋白一把抱住她:“上哪儿了,脸色这么难看?” 张小檀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脸。真有这么明显? 邢璐架着脚踩在桌子上,慢悠悠给自己上指甲油:“听说你这个学期的学费还欠着,需要帮忙吗?” 张小檀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后背都沁出了冷汗,从未有过的难堪。 她是怎么知道的? 邢璐涂完半只脚,抽空瞟了她一眼,眼神像关切,又像玩味:“需要帮忙吗?” 张小檀没理会她,冷着张脸回了自己座位。 邢璐在她身后笑着说:“别介意啊,我跟你闹着玩呢。我们家虽然有几个钱,但也不是路上见着个乞讨的就能扔上两枚的。” 夏秋白猛地拍了桌子跳起来:“你丫说什么呢?有胆儿给老娘再说一遍?” “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话是这样,邢璐的声音还是弱了下去,撇撇嘴,回转了身。 一块儿结伴去一楼打水的时候,夏秋白趁人不注意塞给了她几百块钱。张小檀不肯要,她却扳起了脸:“就这么点儿,多的也没有了。你要连这点都不要,我就白交你这个朋友了。” 张小檀把眼泪含在了眼眶里,没有再说什么。那一沓钱捏在掌心里,渐渐泛起了湿热的一层,感觉重如千斤。 可是,到底还是杯水车薪。 落日时分,天边只有连片的火烧云。 张小檀从写字楼里出来,迟钝了会儿,茫然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道。头一次,她心底生出了一种无处可容身的惶恐感。 这座城市,似乎把她排挤在了俗世之外。 她找了一个上午,不是工资达不到标准,就是人家不要她。 试想,正经又薪酬丰厚的工作,谁愿意聘一个在读的大学生?没有工作经验不说,工作时间也不定。如果张小檀是老板,她也不愿意请。 路过车站时,她在站牌上看到了很多广告,有招按摩技师的,每月2万~3万不等的底薪,提成另算,还有招公关经理的,工资都高得离谱。 可是,她再穷途末路也不会去做这种勾当。 回到学校后,她在操场上走了七八圈,终于下了决定,掏出手机想给周居翰打了一个电话。可是,手指压在上面就是按不下去。 她想起自己前些天发给他的短信,一共两条,可都石沉大海了,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凄楚。也许在他心里,她就是个累赘。 她万般无奈,最后咬牙打给了梁奕铭。 十几分钟后,他们坐在了离校不远的一处咖啡馆里。 梁奕铭是开着他那辆玛莎拉蒂新车来的,穿着一身连帽的卫衣。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对人笑的时候,感觉特别亲切。 “你看看,要吃什么。”他翻了翻册子就推到了她面前。 张小檀没有什么心情:“随便吧。” “怎么能随便?这可是我第一次请你吃东西。”梁奕铭把册子拿过来,信手翻了翻,“嗯熔岩蛋糕c榴莲布丁c香草冰淇淋怎么样?”说完,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我爱吃甜的,不知道你的口味怎么样?” 张小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吧?”点完单,梁奕铭问她。 张小檀一愣:“你怎么知道?” 梁奕铭笑道:“以前请你吃饭,总有各种借口,这回居然主动找我,肯定是有事儿。” 他说得张小檀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的手在桌上扭在一起,心里挣扎不定。 梁奕铭鼓励地看着她。 张小檀想起学费,想起自己入不敷出的生活,一咬牙:“你可不可以借我5万块钱?”她的脸憋得通红。 梁奕铭似乎没有多少意外,低头端起柠檬水抿了口。甜品这时上来了,他起身帮她铺了桌布,还体贴地分好大小刀叉的顺序,指着那黑色的蛋糕说,“我最喜欢吃这个,你尝尝。” 张小檀摸不清他的态度,哪里有心情吃,手里的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蛋糕。 半晌,她听到梁奕铭放下刀叉说:“小檀,虽然我家里有点钱,但是一下子支出这么多,还是不那么容易的。你别看我又是车又是一身名牌的,那都是爸妈给买的,我自己能支配的资金其实很少。” 张小檀并不傻,穷人家的孩子其实早当家。 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更加轻松了。说到底,她不愿意无缘无故地欠着别人人情,两清的交易最好。 于是,她抬起头来说:“你有什么条件?” 梁奕铭笑了,低头叉了块蛋糕来吃:“我礼拜天有空,到时候给你电话。” 张小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甜品店的,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路过时,她看到街角的红色发廊下亮着可疑暧昧的灯箱。 不由驻足。 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人在门口揽客,见到过路的男人就扑上去,甭管老的少的拖进去再说。 她的眼皮狠狠一跳。 那一刻——忽然有了一点可悲的庆幸。 至少,和她们相比她要幸运一点。 不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008章 邂逅 过了晚高峰,路上车不多。到了四环,梁奕铭直接飙到120码,没多久就回到了光山。进了院里,他直接把车开去了地下车库。 蒋顺在门口等他,看到他就快步上来,给了他胸口一捶:“搞毛线啊你,折腾这么久?都七点了。我看你爸那脸色,就比锅底好看点儿了。” “瞎说你也打听打听啊。我爸什么时候管过我这种事情?平时夜不归宿,也没见他说过我两句。” 蒋顺说:“没跟你开玩笑,下午就来客人了,你爸直接从军分区那边赶回来。” “稀罕事啊,他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应酬了?” 两人一起进庭院,一道儿上台阶。进门前,蒋顺附在他耳边嘀咕:“不清楚,好像是两个空飞的,刚从北京那边过来,那个年纪大的像是要调到这边军分区基地的空军工程部,是个搞航空侦查技术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够酸腐,年轻的那个倒是不错,挺有范儿的。” “是长得不错吧?”蒋顺是个外貌协会,男女通吃,虽然是好哥们,梁奕铭对他这点是真的受不了,“毛病该改改了。” “我去!你想哪儿去了,我那是纯欣赏。北京城来的,还是一部的,我哪儿敢啊?而且,兄弟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好不?那些都是小时候的荒唐事了,你还提?说句老实话,今儿怎么来这么晚,是不是又上哪儿把妹去了?” “什么把妹啊,说得真难听,我那是正儿八经地追呢。” “得了吧。你小子一个礼拜换一个女朋友,正处着的还有好几个呢。” “至于说成这样?这都是她们心甘情愿的。”梁奕铭转了语气,胳膊推搡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班那个美女,我追了她两年了,一直都对我爱答不理的。” “现在又是怎么松口的?不会是霸王硬上弓吧?” “我有那么没品吗?跟我要钱呢。早知道这样,我早给她个十万八万的了,至于浪费那么多时间?”梁奕铭说起来就是老大的不屑,“还以为多难搞呢,这样就能上手了,没劲。” “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进了大厅,换了拖鞋,两人毕恭毕敬地去客厅问了安。 梁正涛正在客厅里陪人说话。来的两个都是空军的,年纪大的看着有五十多岁了,两鬓斑白,嘴唇厚实,驾着副黑框眼镜,藏蓝色的军装一丝不苟。 年轻的那个,看着只有三十出头,外套搁在沙发上,上身穿着件月白色的军衬,下摆齐整地掖在武装带里,条干很好,肩是肩腰是腰,一双腿特别修长,很自然优雅地叠着。 梁奕铭望过去时,他还对他点了点头,端丽清俊的一张脸,斯斯文文的,似乎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可是,他心里莫名就感到了一丝紧张。 梁正涛介绍说:“这是犬子梁奕铭。” 蒋顺也跟着介绍了自己,和梁奕铭一起敬了个礼。 超乎梁奕铭的意料,首先说话的是那个年轻人:“除了研究所,老仇以前也待过空1师,不过干的都是后勤补给c记录文书的工作,这次下放,上面的意思,最好还是因地制宜。别的活儿,他也不大适合。” 梁正涛应和:“前些日子部里开了个会,我和老秦也是这个意思。这么了不起的研究人员,放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实在是屈就了,总不能再给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 “那我就放心了。” “肯定一切遵照党的指使,切实执行。” 他这话就有点背党章的敷衍味道了,周居翰冲他笑了一下,心照不宣。 梁正涛也意会过来,有点讪。 “时候也不早了,我和老仇这就回去了,以后有时间再见。”周居翰弯腰勾起自己的外套,和他道了别,仇有良跟着一道出了门。 人走了,门也关了,梁奕铭才“切”了一声:“老爸你也太怂了,居然被个小年轻唬住了。” 梁正涛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挥到他后背:“你懂个屁!你知道他是”说到这里想到什么,连忙刹住,只是停顿了一两秒,怒气又冲上脑门,操起菲佣放在一边的扫帚就朝他追去。 梁奕铭嗷嗷怪叫着,抱头鼠窜。 到了外面,周居翰和仇有良在门口告了别。 目送仇有良离开,他穿上外套,走到了路边。这时对面有人开着他那辆奥迪过来,径直停到他面前。 周居翰直接上去,胡颖就换了档。 他抬手按了灯,车里就亮堂起来了,又戴上他那副细金丝边框眼镜,抽了文件,垫在腿上翻看。 胡颖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周居翰没抬头看她,声音却已经响起了:“胡秘书,您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胡颖脸色微变,笑得有点勉强:“哎,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比如,我的手机,我的短信。”周居翰信手翻过一页,手指划过一句话,微微点头,算是确认。他一直以来都有这个习惯。 胡颖说不出话。 周居翰把文件合上,从一旁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谁允许你翻我的私人物品?” 周居翰有两个手机,一只是公事,另外一只很少用,是用来私人联系的,电话簿里的名字不超过双手的数。 胡颖的额头爬满了冷汗,过了好久,她才艰难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心里头怕,就没敢告诉您。” “你也有怕的?”周居翰低头一笑:“我以为你什么都敢呢。” “” 半晌,胡颖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试探:“那是很重要的短信吗?要不要我找技术找回来?” 周居翰神色平淡:“不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就支着下颌阖上了眼睛。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短信他其实看到了,不过,他没回。 他在等。 他等着她给他电话。 礼拜天有个应酬,胡颖去了乡下探亲,梁正涛就给他派了个新司机。到了酒店,门口成群早聚了不少人,见到他就上来握手。 周居翰也和他们插科打诨,一路笑着进了大门。 这时有辆玛莎拉蒂跑车停到了门口,由于是急刹车,声音很大,周居翰和几个不相干的人都停了步子朝门口望去。 下来的是个熟人,周居翰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日在梁正涛家里碰到的男孩,是梁正涛的儿子,好像叫什么梁奕铭。 他不由挑了挑眉,有兴致地打量着。 梁奕铭绕到副驾驶座那边殷勤地开门,跨出来的是双穿着金色细高跟鞋的脚,露背,往上是一双纤秀笔直的腿,大冷天的,这姑娘居然还穿着露肩裙。 上身是海蓝色的桑蚕丝v领,领口做成花瓣的造型,玫瑰金扣带链条腰带,下面拼接着的是白色层叠的雪纺和欧根纱,有点蓬的廓形。 周居翰笑了一笑。 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小年轻啊——可这个念头还没从他脑中完全呼出,下一秒,他就敛去了笑容。 一个环卫局的小科长一直在旁边给他说当地的名胜啊古迹什么的,说了半晌没人应,抬头一看,就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没明白自己哪儿说得不好了。 周居翰回过神来,对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看到个熟人,您继续。” 一帮人又笑着上了楼。 张小檀跟着梁奕铭从车里下来,一颗心就一直绷着。她抓着手里的手袋,头一直盯着脚底下。 梁奕铭自然地搂了她的腰,直接进了电梯。 梁奕铭订的是总统套房,4000一晚,整座酒店最豪华的顶层。张小檀从进门开始就坐到了床上,没说一句话。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啦”的声音,像很多根小刺慢慢扎在她心上。 这期间有很多次,她想夺门而逃。 不过,到底还是认了。 梁奕铭洗完了出来,腰上围着条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跟她说:“我好了,你进去吧,洗完了喊我。” 他走到床边,轻车熟路地打开底下的抽屉,掏出一瓶药。 张小檀看着他张口吞了两片,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会儿,才涨红了脸,咬住嘴唇。 梁奕铭见她看过来,隐晦地对她笑了一下,摇了摇那药瓶:“男人吃的,你们女的,不能。” 张小檀平复了一下,问他:“就这一次,以后咱们两清。” 梁奕铭点点头,眼神落在她的胸口,像打量商品一样把她从上到下逡巡了一遍:“你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张小檀心中屈辱,但是脸上面无表情,抓了他给准备的那套情趣内衣就要进浴室。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拧开。几个干警利落地冲进来,一人大声喝道:“扫黄打非,姓名c年龄c身份证,赶紧的!” 张小檀和梁奕铭呆立当场。 带人过来开门的经理拿着帕子尴尬地擦着汗:“梁少,实在不好意思,我拦不住他们。” 真是日了狗了,这一片什么时候这个点儿扫黄打非过了?那么大一个酒店,什么地方不扫,偏偏扫这一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009章 掐架 张小檀和梁奕铭到了警局就被分开关押了。 这是个小地方的拘留所,平日抓的也都是些小偷小摸和赌钱的小喽啰,一年到头也没有一件大案,对本地人大多比较客气。 这一次却很反常。 张小檀的头被一个中年警官在后脑勺一按,推进一个黑色栅栏的房间。他坐到审讯桌后面,先是扫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张小檀,20岁,l大物理学院材料系的大三学生?” 张小檀的喉咙仿佛被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警察皱起眉,又读了一遍。 他的态度算不上恶劣,也算不上好,公事公办的模样。可是张小檀心里有鬼,不觉后背冷汗涔涔。 第三次问的时候,警察终于不耐烦了,把册子狠狠拍在桌上,叉着腰站起来:“我劝你配合一点,张小姐。” “” 见她呆呆的模样,年纪又小,又不忍了,耐着性子问:“家里有没有人过来领你?” 怎么会有?她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那朋友呢?” 张小檀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这样无意义的对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有电话打进来。中年警官弯腰去接,在听到一半时抬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神色,像在确认,然后低下头,点了点头。 有个女警拍门进来说:“有人来接你了,张小檀,跟我走吧。” 张小檀愣了会儿,在她再次的催促下,机械地跟着她走出了这个可怕的牢笼。 外面已经是深夜了,这边是郊区,不远处就是黑魆魆的森林。张小檀打了个冷战,脚下的步子像踩在棉花上,那么不真实。 “喏,就是那位先生。”女警朝远处的铁门口一指。 张小檀抬头,周居翰已经朝她走过来。 “我和几个老战友在那边吃饭,快离开的时候,就看到你和一个男孩子被警察带走了。他打了个电话,才知道你们被押到这边来了。”路上,周居翰跟她说。 张小檀默默走路,抱着胳膊没有说话。 周居翰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晚上出来,记得要多穿点儿。” 张小檀“嗯”了声。 周居翰问她:“那个男孩子,是你的男朋友?” 张小檀兀然止住了步子,看着他。 周居翰任由她看着,目光坦然:“你之前和我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他吗?” 张小檀说:“是又怎么样?” 周居翰没搭话。 她又说:“不是又怎么样?这是我的事情。” 周居翰没理会这孩子分明的意气话,按了她的肩膀,把她塞进了车里。车子启动,在夜色里安静地穿过。 张小檀安坐在副驾驶座上,上了车以后,就没有和他再说一句话。 她不是真的讨厌他,她是讨厌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境下见到他。可是,偏偏又让他看到了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路上,周居翰忽然问她:“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挺好的。” 周居翰过了会儿才说:“那我就放心了。记得,有事儿找我。” “嗯。” 那天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彼此心里都有事,但是出于自己的目的,都没有开口。 之后的日子,张小檀过得很平静。梁奕铭没有再找她继续那天的事情,朱主任竟然也没有再催她要学费。 张小檀想了很多,可能是他忘了,又或者,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不管她怎么样,她决计没有胆子去询问。 可这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剑,现在虽然被一根绳子拴着,但是指不定就什么时候落下来了。 日子,也就在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里慢慢地过了。 过几日市政那儿有个欢庆会,想找几个精神面貌好的大学生参加,前提是党员,要有奉献精神。这日,书记和教导主任一块儿过来选人。 书记先是点了张小檀,然后是邢璐c夏秋白几人。 点完了,有人抱怨:“这是选明星吧?完全就是看脸嘛!” 李书记拍了一下手里的名单,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解释:“精神面貌好,精神面貌好,首先就是要看着舒服顺眼哪。” 下面一帮人嘘声一片。 对于学费,张小檀真的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老天似乎可怜她,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果然,上帝在关了一扇门的同时,肯定会给人留扇窗的,就是没窗,肯定也有一个狗洞。 相对于其他院系,l大材料学院成立的时间尚短,加之专业小众,一直以来,奖学金只有寥寥几个项目。就在几天前,海外一对华侨夫妇出资成立了新的项目,并以他们的姓氏命名为“xx教育”奖学金。 这日中午,夏秋白陪着她一道儿往阶梯教室所在的11号楼走:“头奖肯定是你的,我都打听过了。” “别瞎说。” 入席c旁听,再到开会表彰,最后终于到了颁奖环节。张小檀一颗心都提着,耳中一份份名单依次念过,到了最后,也没有听到她的名字。 和夏秋白一道从阶梯教室出来,她脚下一软,差点踩空。 夏秋白忙扶住她,义愤难平:“有猫腻!连沈丽丽那种每次考试都那个数的都上了,怎么会没有你?” 张小檀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听她说什么。她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像骆驼压断了最后一根稻草,浑身都坠入了冰窖,反而有种不真实的晕眩感。 像在梦里。 如果不是在梦里,老天爷怎么忍心这么耍她呢? 有人从楼梯里结伴出来,径直到她面前:“是不是觉得很失望,很不可思议?” 张小檀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邢璐满意地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表情,点点头,尔后凑近她,缓缓说:“这个头奖呢,其实我也不怎么想要。就那几毛钱,也就够我和几个朋友吃喝几顿的。” 和邢璐一道儿出来的两个闺蜜也笑,嘲讽地打量她。 张小檀一直以来都是安静的,沉稳的,看着不怎么和人争执的。但是这一刻,她忽然赤红着眼睛扑了上去,死死掐住邢璐的脖颈。 有的人,拿了那点儿钱只为了吃喝玩乐。 但是,于她而言,是救命钱。 场面就这么失控了,夏秋白原本是帮着拉架的,后来劝着劝着居然也帮着打起来了。她力气大,一个顶俩,甚至隔开了张小檀把邢璐压在台阶上,狠狠扇了几个耳光。 邢璐的那两个闺蜜都惊呆了,一时之间,甚至都忘了上去帮架。 就在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一个不可置信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几人停手,齐齐回头。 就见梁奕铭站在台阶上,眉头紧锁。 邢璐变脸那叫一个快呀,原本正奋力反击呢,这不,梁奕铭一出现,立刻停了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叫梨花带雨啊。 搞得夏秋白都觉得自己在欺负她了,嫌恶地离她远点儿。 梁奕铭走过来问张小檀:“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暗箱操作的腌臜事,以张小檀的性格,自然是不会原原本本道出的。 她摇摇头,神情挺冷淡的。 梁奕铭吃了个闭门羹,有点讪讪的,心里也有点儿堵,对她就有点不满了:“就算有什么争执,你们也不该这么打邢璐呀。都是同班同学,怎么就忍心啊?” 夏秋白一听就觉得逗了:“呦呦呦,这是为咱们系花打抱不平呢?” 梁奕铭在女生中人气很高,但并不包括夏秋白这个实实在在的“糙汉子”。梁奕铭被捧习惯了,乍然听到这么刺耳的话,还真是受不了。 他义正言辞:“甭管怎么样,打人就是不对的。” 邢璐过来,眼中透着委屈:“算了吧,班长,都是同班同学。” 梁奕铭心里就有怜惜,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回头对张小檀说:“小檀,不管怎么样,给邢璐道个歉吧。都是同班同学,我想,她不会追究的。” 张小檀原本并没有关注他,满心都挂着奖学金的事情,他一出口,目光才正式落到他的脸上。 梁奕铭被他看得不大自然,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小檀,道歉吧。” 邢璐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从前,张小檀并不反感梁奕铭,虽然经过前几天那件事情,心里有了疙瘩,但并不特别讨厌。但是这一刻,她心里难免泛起一丝失望。 夏秋白还要和他们理论,张小檀心灰意冷,实在没这闲工夫跟他们撕逼,半句话没撂,转身就走。 夏秋白白了梁奕铭一眼:“睁眼瞎,谁对谁错你看不清?以后别再缠着小檀,她要看上你,母猪都该上树了!” 梁奕铭的脸霎时一阵红一阵白,彻底沉了下来,难看地紧。心里想,不过是个贫穷农村出来的,仗着自个儿有几分姿色就敢这么落他的脸?那天要不是碰上扫黄,早被他操了。 邢璐安慰他说:“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梁奕铭哼了一声,插着兜转身就走。 这件事,于张小檀而言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只是奖学金事件擦边的一点儿无关的小事儿,压根没放心上。 她心心念念的,说到底啊,还是那奖学金。 朱主任这两天又给她发了两次简讯,明里暗里的意思很明白了。张小檀真想直接拉黑了他,但是学费还欠着,她只能继续忍着恶心,不回复罢了。 这边的会堂在市东郊,紧挨着人民法院,过了博览中心就戒严了,等闲车辆不让过去。 周居翰一大早就换了衣服,藏蓝色的那身,07式的制式礼服,金色的麦穗和流苏横过肩头,象征性地挂了一些奖章。 冯冶年在他前头下车,大老远就候在了台阶下。周居翰见了,快走几步过去,对于让领导等自己这事儿,挺不好意思的。 冯冶年寒暄:“不怪你,是我来早了。” 周居翰和他一道儿上台阶,嘴里说:“说句不大务实的老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这今天这出,到底是哪儿跟哪儿啊?” 冯冶年回头和他低语:“一个欢庆会,咱们远道而来,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那就是没什么事儿了?” 冯冶年蹙起眉,老大哎了一声:“年轻人,说话别这么直。” 周居翰跟他赔笑:“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上了台阶,穿过一片广场,会堂就在眼前了。十几个胸前挂着黄牌子的年轻人拿着笔和本子记着什么,帮着给来往的领导和记者递水。 “志愿者,n大材料系和物理系的学生。”旁边同僚见状,帮他解惑。 周居翰打眼一瞧,几个女生倒罢了,虽然礼敬地歪歪扭扭,脸上的表情挺实诚,额头都是细汗,看得出是很用心对待这份接待工作的。 有几个男生却叫人看不过眼了,不是坐在地上四脚摊着喝水,就是在大声说笑。 这要在北京,铁定是不可能见到的。小地方,没这么多讲究,又是个不大严肃的庆功表彰会。 周居翰笑骂了一句:“真是无组织无纪律。” 再往前走两步,他的脚步却停了,折返回来。冯冶年在前头问他“干什么”,周居翰致歉说,有点儿事情要处理。 冯冶年叮嘱,处理完了就快些进去,晚上有个饭局,都是些老战友,别缺席了。 他应了声,目光重新落到远处。 忙活了一上午,张小檀还没进过一粒米,这会儿肚子不依不饶地唱起了空城计。夏秋白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到台阶上:“老娘不干了!” 张小檀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谁来之前信誓旦旦,要为党为人民贡献出一份绵薄之力,哪怕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惜,左右都是嘴上绕着玩的,风一刮就漏。” 夏秋白跳起来,挠她的的痒痒:“让你取笑我!” 夏秋白实打实的东北糙娘们,力气忒大,打闹来打闹去,一个没留神就把她推了出去。 旁边就是台阶和石狮子,张小檀的脚正好磕在台阶上,脑袋却直接往那石狮子上撞了。夏秋白吓了一跳,心都要到嗓子眼里,这会儿斜伸出一只手把张小檀接住了。 夏秋白大大松了口气,才有闲工夫抬头打量这人。 穿制式的07式礼服,瘦高挺拔,文质彬彬,一张在一众老领导里显得过分年轻的脸,眉眼清冽,眼角有一颗浅蓝色的小泪痣。 夏秋白瞠目结舌,平时挺能说会道的一个人,这会儿半个字吐不出来。 人走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和张小檀说:“他刚才对我笑来着,是不?简直是——”她憋了老半天,想不出个合适的词。 张小檀四下一看,没人瞧见,就跟她悄悄地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觉得很惊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010章 居翰 张小檀来的时候没想过,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方圆百里除了一些机关部门就没别的了,小卖部都没有一个。 夏秋白摸着肚子说:“再过会儿就回去了,忍忍吧。” 还能有别的办法? 张小檀又去场外的箱子里掏了瓶水,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没有饭吃,水喝个够饱总行吧? 可事实证明,老天就爱捉弄人。平日她饭量不大,过了返点也不饿,一块面包能挨到下午两点,这会儿肚子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空。 有人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小檀回过头,发现是周居翰。他好像开完会了,脱去了外套,月白色的军衬笔挺地拴在武装带里,齐整利落,显得很精神。 脸上却是带着那么一点儿微笑的,打趣她:“怎么杵这儿啊?小卫兵,不用站岗了?” 张小檀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回去了。” 这时,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两声。 然后,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讶然,窘迫地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周居翰也没取笑她,拍了她的肩膀说:“等我会儿。” 他去了会儿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份便捷真空压缩的快餐盒,是那种20一份的,虽然蔬菜都脱了水,肉食营养都很丰富。 他把盒饭递给她,拍拍膝盖就在台阶上坐下来了,见她还站着,不由好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啊。” 这地方是靠近东门的一个小侧门,旁边有个升旗台挡着,坐下来从外面就看不到这边场景了。张小檀略一犹豫,坐了。 想了想还是说:“谢谢。” 周居翰从旁边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声音跟蚊子似的。” 张小檀扁扁嘴,低头默默扒饭。 张小檀吃得很慢,虽然饥肠辘辘,一口饭含到嘴里起码要咀嚼二十下才下咽。她一张嘴儿也小,塞进些食物就闭上,腮帮子慢慢蠕动着,挺像他妹妹周梓宁以前养过的一只小松鼠。 张小檀吃了会儿,发现他一直在看她,心里就紧张了:“我脸上有花吗?” 周居翰望着她,食指轻轻点了点唇角。 张小檀一摸,发现是一粒白米饭。她的脸又红了,局促地低下去,继续扒饭。 周居翰觉得她这样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挺可人的,也有点可爱,不由说:“你跟小时候比起来,没有多大区别啊。” 张小檀手里的筷子一顿。 是啊,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她忽觉得指尖一痛,忙放下饭盒,捂着那伤处不说话了。 “怎么了?”他挨过来问她,接过她的手放掌心细看。 是一根刺。这样的一次性木筷,处理总是很粗糙的。周居翰把她的手指放在阳光下照了照,说:“我去问问,有没有针。” 张小檀说:“不用那么麻烦了。” 周居翰回头就看到她解下了背包上的一根别针,掰开了,对着手指就开始戳戳挑挑,动作很熟练。 周居翰笑道:“看你这架势,像是常干这事儿的。” 张小檀没有笑:“我大哥就读到了初中,毕业后搞了个搬家公司,我小时候也帮着他搬东西。” 她说得很平和,像日常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周居翰却听得有些沉默。 气氛有点儿凝滞,他不在意地打破沉寂:“没听老张提过啊。” “在首长面前,他哪里会说半点儿不好?肯定是我们家过得很好,一家顺遂,首长不用担心。这样,也就不会麻烦首长了。” 周居翰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站起来说:“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车接送我。” 周居翰抬手看了看腕表:“四点三十六了,快点儿,我五点还有饭局。” 张小檀抬起头看向他。他神情平静,语气自然,但不是商量的语气。她咬了咬唇,到底还是乖乖站了起来。 还算张小檀有点儿良心,临走前不忘叫上夏秋白。 跟带他们来的书记打报告要早退时,李书记先是皱眉,想要问个缘由,见了周居翰态度马上就转变了,反而怪起两人事先不说清楚。 “马屁精。”车发动后,夏秋白在后座小声嘀咕。 张小檀瞪她一眼。这口没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跟周居翰一块儿的那位姓胡的女秘书笑了笑,从驾驶座探过半个脑袋:“哎呦,两位小姐姐,你们这可是错怪李书记了。” 夏秋白不明所以:“这里头还有什么典故?” 胡颖解释说:“首长还在s市任职的时候,曾经陪着几位领导去永洋半岛巡查,在车站竟然碰上光天化日绑架的” 夏秋白叫起来:“这绑匪胆子也忒大了吧?” “可不是,利用的就是群众的这心理,嘴里嚷上两句‘这是我家媳妇,偷了家里钱出来赌呢’,一帮不明事理的还帮着骂,然后眼睁睁看着歹徒把人绑走。要不是首长一眼看出那帮人口音不对,不像是本地的,还不知道那姑娘要被拐到什么地儿去呢。” 胡颖关子卖够了,道出来:“这姑娘就是李书记她女儿。” 张小檀心里泛起丝丝涟漪,偷偷从侧面打量他。不料他这时也回过头,和她对了个满眼。 张小檀忙缩回视线。 怎么好巧不巧的,每次都被他抓包呢? 车开到了,从宿舍区的侧门进去,挺低调地停到一棵老掉叶子的梧桐树底下。周居翰踩着金黄色的叶片利索地下了车,绕到她这边,帮她开了车门。 张小檀不知所措地下来了。 “张小檀。”她和夏秋白快进楼了,他在后面喊住她。 张小檀回头。 周居翰在梧桐底下包容地对她点了点头,浅浅的微笑在叶片间筛落的光斑里有些耀眼,晃地她睁不开眼睛。 他说,有事儿别扛着,我这趟公差还要呆段日子,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香秀山庄。 上楼的时候,她心里头都有点儿恍惚。她就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他对她笑一下她都很开心。 其实,她要的真的不多。他不将她视为负累的责任,对她抱以平常心的话,哪怕他对她只有一丁点的示好,她都会非常开心的。 夏秋白凑过来和她笑闹:“说老实话,是不你相好的?” “你胡说什么?” “脸红了,脸红了!哈哈!” 姓夏的可真是个混蛋!哦不,全国上下姓夏的海了去了,非得是姓夏的名秋白又和张小檀特别要好的那个,才是个真真正正的混蛋儿! 一点儿不掺假的王八羔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011章 小檀 “小檀,对不起。”从早上憋到这节课下课,梁奕铭终于憋不住了。 张小檀依旧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头都没抬:“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邢璐那件事儿” “你也没做错什么。” 张小檀不想谈论这个问题。梁奕铭从教室里追到教室外,被随后而至的夏秋白撞到了一边:“借过借过。” 梁奕铭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心里的气老大不顺了。好容易拉下脸来想缓和关系,谁知吃了这么个闭门羹。 他烦闷地一脚踹到门板上。 到了外面,夏秋白跟她抱怨:“还缠着你呢?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坑啊?那天都说那么明白了。” 张小檀只能苦笑。 同班同学的,她也不想闹僵了。不过,这人显然不想做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我还得去送花,你先回去吧。”张小檀对夏秋白说。 “你慢走,路上小心点。” “哎。” 这日下午没课,她照例骑着单车去福宝马路那一带送花。 这是个富人区,挨着香秀山,地皮上建的都是好几万一平的豪宅别墅。她常去的那个什么别苑,东南西北四个区加起来也就200套房子,清一色的独栋和排屋,从前年开盘到现在,一半都没卖出去。 为啥? 贵呗。价格还持续走高,大有爱买不爱,我宁愿烂着也不降价的逼格。 来的次数多了,门卫都不登记了,直接放行。 张小檀对着门牌号找了好久,终于找到4f座。将车在院外一停,她按了门铃。 居然是主人亲自来开门。隔着铁栅栏,穿着家居服的王先生正跟人说话,像是送客人出来,走得近了,张小檀才认清了王先生后面那人,不由怔住。 她在他面前总是有点儿局促的。 王先生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铁门开了,张小檀这就和周居翰面对面打了个照面。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然后是她手里捧着的99朵香槟玫瑰。淡黄色的花瓣,粉嫩剔透,沾着晶莹的水珠。 像露珠。还有她别出心裁洒上的金粉。 可以看出来,她做得很用心。不像是个送花的,倒像是自个儿开的花店。 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用满腔热情去完成它,不管是什么事儿。要么不碰,要么做到最好c最完美。 风呼呼地刮着,深秋的山脚下有些冷。 两人沿着山道走了会儿,周居翰停下了步子。 张小檀不明就里,回头看他。 周居翰晃了晃车钥匙,按了按,就听得“滴滴”两声。顺着声音望去,张小檀看到了他右手边的地下车库入口。 她有些窘迫,抿了抿唇。 “走吧。”周居翰说。 他在这儿的座驾是辆奥迪a4,黑色的,一点儿不起眼,载着她从地下车库开出,接连两个左拐出了这片园区。 车速挺快的,但是他开得稳稳当当。 张小檀从一旁偷偷看他。好在这次他没有发现,她快速地收回了目光,挺怕他下一秒又转过脸来对她笑。 车堵在高架桥下,隔两分钟才移动三四米,周居翰有些不耐,放了首歌。 “亭亭白桦 悠悠碧空 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岗上 北国之春天 啊北国之春天已来临 城里不知季节变换 不知季节已变换 ” 张小檀听了会儿,出口问:“是邓丽君的原唱?” 他点了点头:“还有唱盘呢,在家里,以前你没机会听过。”侧头对她笑了一下,“以后去北京了,再放给你听。” 他话语里自然而然的笃定。 其实,那日她并没有应下去京城,可是,他好像已经决定了,并笃定她没有办法反抗。 他总是这样,看着温温和和,似乎很给人余地,其实半点儿余地都不给。 张小檀心里就有了那么几分怨气,只是压着没敢吐露。 周居翰是什么样的人?她一个眼神个动作,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干什么。索性将车堵在这儿,还是早班高峰期,他有时间,也有耐心跟她耗。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她能有什么话? 张小檀没有开口。 周居翰松了方向盘,半个身子转过来。张小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是认真的了,无来由心中慌乱,别过脑袋,却被他掰回来。 张小檀甫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本能地想要逃开。 可他没给她机会,就是要让她看着他,也让她明明白白看清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张小檀忽然有些羞恼,猛地推开他,抱着肩膀缩到了角落里。 她是真生气了。 周居翰微哂,见有空当,松了松刹车,又往前淌了半米。 “你到底在跟我拧什么?” 张小檀挺气的,憋了会儿才开口:“你别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您倒是说说,我哪儿自以为是了?说说呗,要是有道理,我一定改。”他说地诚恳,还回头对她笑了一下。 但是姿态就摆那儿了。张小檀太熟悉他了,这是笑话她不自量力呢。 他也料定了,她不敢真跟他叫板。 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遑论张小檀骨子里就有那么股倔劲:“我还没想好,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周居翰没有开口,似乎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张小檀得了点勇气:“你就是自以为是。决策惯了,就把我也当你的那些下属训吗?别老打你那套官腔,我不需要你的教育!” 周居翰年长了她一轮还多,哪能真跟她计较?听了这孩子气的话,也只是笑笑,没当回事。 张小檀却当他目中无人,心里更加不服。但是,她再没勇气怼他了。 过了高架桥,车进了主干道,一路顺畅多了,径直开到目的地。 等停了,张小檀才发现去的不是学校,不由愣在那里。 周居翰解了保险带,下了车跟她解释:“我有点儿东西要给你。” 此地是处避暑山庄,很僻静,冬暖夏凉,地底还有温泉,以前是民国时一位巡阅使的行辕,后来封闭了起来,七八年又开放了。 这次他陪着冯冶年和几位领导南下视察,主要是针对近几年白杨这儿的几个空军基地频繁出现事故的问题。 要是住市中心,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市里负责接待的人就把他们安置到这儿了。倒也是个好地方,环境优美,地方大,几个领导住的地方都隔开了,各有一片小天地,可以安心办公。 他现下住的是东边湖心亭旁边的一栋二层小洋楼。张小檀跟着他进去,发现是美式风格,家具颜色c窗帘什么都有点儿厚重。 周居翰让她在沙发里坐下,回头去厨房给她倒水。 厨房是西式的,敞开式,张小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高高瘦瘦的背影。真是副好条干,肩膀宽,腰很劲瘦,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拴着武装带就很有威严。 可又偏偏生的那样的脸。 张小檀一直都觉得他的长相气质跟他的性格c为人处世都南辕北辙,不像一个人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012章 体己 “我记得你以前爱喝牛奶。奶锅热过了,趁热喝。”他弯腰把一杯加了点奥利奥碎片的牛奶搁到她面前。 张小檀有那么会儿的愣神,然后才捧起来。 这个习惯挺幼稚的,印象里,那时候同一个大院里只有一些小孩子才这么干,没想到他还记得。 杯子外面还很体贴地上了一圈防烫伤的杯套,张小檀默不作声地摸了摸凸起的花纹。 周居翰给自己倒的是杯清咖,闻着就苦。张小檀皱了皱鼻子,自觉离他远了点。 “味儿苦?”周居翰回头,对她笑了笑,架起一双长腿。 张小檀点点头:“是挺苦的。” “我不喜欢加糖,也不喜欢加奶。” “不会很苦吗?”她想起上学时为了第二天的考试熬夜复习,曾经试过这玩意儿。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只抿了一口,胃里就跟抽搐似的,只想一股脑儿把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过后,还一阵阵泛着恶心。 从那以后,她就对这东西敬而远之了。 她宁愿往太阳穴上滴风油精,也不要喝这玩意儿。 这么想,望着他手里的杯子就有点儿嫌弃。 周居翰觉得好笑:“真这么讨厌?” 张小檀打量了他一眼,确认他这会儿心情不错,真是在跟她开玩笑——她点点头:“不喜欢,一闻到味儿就难受,感觉要吐了似的。” 不是她矫情,这是很多年前那一次留下的后遗症。 完全是一种生理反应。 周居翰转身回了厨房,在那边喝完了,洗了杯子才折返回来。 张小檀挺不好意思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没等她想到个好措辞,他将手边的礼盒递给了她:“打开看看。” 蓦然被塞了这么大一礼盒,张小檀有些手足无措:“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周居翰不是一个喜欢被问为什么的人,今天似乎很有耐心,也没搪塞:“那日是你生日,你忘了?” 张小檀这才想起来。 是的,两个月以前的那天,是她的生日。 但是现在,也是她父亲的忌日了。 她心里头堵得慌,礼物搁在怀里都是空落落的。 周居翰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安慰性地按了按:“别想那么多。” 她蓦然一惊,本能地往旁边缩了缩。 周居翰看到空了的手,有那么会儿的停顿,尔后收了回去,转而扬扬手,示意她打开那礼盒看看他给她买了什么。 张小檀也觉得有些尴尬。对于他的碰触,哪怕是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长者的安慰,她到底还是紧张。 有时候也恨自己不争气。 很漂亮的金色磨砂盒子,里面是件小洋装,裸肩的,后面腰际是层叠的轻纱,有点儿硬挺,做成了百合花瓣的造型。张小檀还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放在手里都怕碰破了。 “这个很贵吧?”她把盒子盖上,“而且,都快冬天了。” 居然送裙子? “觉得漂亮,就送了,明年春夏穿给我看。” 他做事总是这么随性。 张小檀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约莫是她瞠目结舌的模样逗乐了他,他失笑一声:“每次见你,都是这副小模样儿。以前挺机灵的啊,怎么到了我面前,就这样了?” 这让她怎么开口? 张小檀抿了抿唇,恨他给了这么个难题。 她不说话,他心里头自然也明白了。不过这一次,没打算就这么揭过了,周居翰从侧面望着她,安安静静又理所应当地打量着。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小雨,敲打在玻璃窗上,声音清晰,显得室内更为安静。 气氛渐渐就有些不对味儿了。张小檀虽然没看他,但觉得他一直都在看自己。她思维有点迟钝,后知后觉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居然也没闪开,就那么瞧着她。 张小檀忙回过头,抱紧了怀里的金色盒子,随意地扯了个话题:“你以前是空军,也像陆军那样集训吗?” “当然,这种事儿,谁能例外。” “能给我说说嘛?” “你想听什么?” 她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他也一一回答。一开始,她就是扯着话茬绕圈儿,渐渐的,竟然被他的话吸引了。 “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 “枪支不都配着枪套吗,怎么会掉?” “时间太匆忙了,没扣好呗。” “后来呢?” “后来啊——”他轻俯下身,托着下颌撑到膝盖上,回头端详她。 张小檀一时有些怔,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了。 他眼底的微笑有些说不清的深意,温暖的,又带着那么几分不经意的促狭。张小檀明白过来了——他是在卖关子吗? 她被他看得脸热,美好意思再问了,垂下头去。 周居翰也不甚在意:“后来报到上面,我们团长下令封山,将那一片方圆几公里都围了起来,派了三个队彻夜搜索,谁知,搜了个把月也没找着。” 这是必然的,这么大一片山呢?那么小一柄枪,怎么可能找得到? 周居翰见她想问又不好意思的模样,笑了笑说:“再后来,那片山就被封了,竖了标牌。” “不让进了?”心惊之下,她不觉回了头,正对他专注望着她的眼睛。 周居翰的眼睛很风流,眼尾长,微微上挑着,总觉得所有要说的话都在眼睛里说完了。还有他眼角的那颗小泪痣,不笑的时候,那么一张清心寡欲的脸,那颗泪痣却总让人浮想联翩。 以前在北京城里,有的是数不清的女孩子对他前仆后继。 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捡到了呢?” 也对。她了然地点点头。 却发现他还在看她,忍不住开了口:“我脸上有花吗?” 周居翰说:“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跟人说话,哪有不看着人家脸的?习惯了,甭介意。” 他都这么说了,她仔细一想,反倒自个儿不好意思起来。 “我要回去了。”她把那盒子盖好,推回茶几上,“挺漂亮的,不过不适合我。”学费都交不起了,摆这样一件衣服放衣柜里,她心里更堵。 说她矫情也好,别扭也好,她就是不想接受他的馈赠。 她要的是他的爱情,而不是补偿和怜悯。 出乎意料的是,他也没有强求,起身说:“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到屋外,天上下起了淅沥小雨。张小檀没注意,一脚踏到房檐下,兜头就被浇灌了一头凉水。 她大大地打了喷嚏,缩紧了肩膀。 约莫是这落汤鸡的模样取悦了他,周居翰眼睛里带出笑意,扶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回屋里:“去洗个热水澡吧。” 张小檀想说点儿什么,他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上了楼。其实力道也不大,但就是有种不容她反抗的味道。 两相气势一对比,她没说话,就败下了阵。 南方不比北方有暖气,秋冬天气,屋子里特别湿冷。当初装修这房子时就考虑到了这点,所以连带着空调和地暖一块儿安装了。 周居翰站在浴室门口,耐心地指着上面的按钮给她讲解:“蓝色的是空调,红色的呢,是浴霸,一会儿一块儿按,就不会冷了。” 她似懂非懂,伸手想试一试,又有点踯躅。 周居翰笑了笑,捉了她的手放在按钮上,轻轻按下去。就听的“滴”的一声,头顶浴霸骤然亮了起来。 张小檀本能地缩回了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温度节节攀升,不刻室温就显示了26摄氏度了。浴室很大,但是淋浴房c浴缸和盥洗台就占去大半了,张小檀孤零零地杵在狭隘的尺寸见方中央,倍感局促。 可是他靠在门上,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 她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好整以暇端倪着她。 想说点儿场面话,可嘴巴却像被糊住了似的。他这姿态,她就是傻也看出不对劲了,期期艾艾地开口:“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啊。”周居翰似笑非笑的,“张小檀,你就没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吗?” 张小檀冷汗涔涔,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桩。 怪不得刚才那么宽容,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可能,原本是等着她自个儿招认,见她真要走了,真的没什么悔改的意图,他这才火了。 可是,他说的到底是哪一桩呢? 她不敢轻易开口,生怕招多了。 那就——太冤了。 周居翰点点头:“行啊,你挺能的。” 张小檀咬住嘴唇:“我没懂您什么意思。” “不懂?”周居翰又点点头,“那咱们明说好了。我在这儿,就问你一句,早饭都每顿面包片了,学费都交不上了,为什么不只会我一声?” 东窗事发,张小檀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半晌方说:“我已经麻烦您够多了。”她给他发过短信了,可他没理会她。难道还要她舔着脸上去吗? 周居翰望着她的眼睛说:“我不喜欢欠人。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我就是混蛋一个。还是,这是你们小姑娘现在惯常的套路,跟我玩儿什么欲擒故纵呢?”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忽然暧昧起来,踩着拖鞋近了两步,径直把她逼到淋浴房和窗台的角落里。 他鼻息间呼出的热气缓缓扑到她的脸上。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013章 别扭 他鼻息间呼出的热气缓缓扑到她的脸上。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说话。 明知他是玩笑话,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垂下头,默了会儿才说:“我没有欲擒故纵。” 她摆明了自己的立场,认认真真地解释,没有过激的言辞,也没有受到侮辱后的暴跳如雷。 可是,就是这样平静坦荡的态度——周居翰的笑容难以为继了。 他这会儿心里有点明白,也许,他自以为是的幽默,于她而言却是无礼的侮辱。又见她单薄地站在那儿,个头还没他肩膀高,他心中生了些许怜惜,退出了这儿。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顺着她光裸的肩膀滑落。张小檀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心里头平静多了。 洗完了,用浴巾擦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衣服都在外面呢。 她在浴室里徘徊了很久,直到他在外面敲响了门。 “我没事。”她犹豫了好久,一咬牙,“衣服忘记拿了。” 周居翰在外面沉默了会儿,也没应话,半晌才重新敲门:“我放床头柜了,就在门边。” 张小檀半开一丝门缝儿,抬眼就见他驾着腿坐在床边,手里头是一本英文版的杂志。她捞了那衣服就迅速碰上门。 周居翰听到动静抬了一下头,神情莞尔。 他这边没有女人衣服,这些内衣和外套还是找胡颖借的。胡颖是两个月前掉来一部的,原本是分在二局,后来,老冯见他缺个秘书,就给他调过来了。 他平日待人还算随和,但骨子里就有股威严,胡颖也不敢没事儿跟他插科打诨,一般他说什么,她就照着去做。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找她借这种东西。 也是巧,内衣裤都是新买的,刚买了洗了,就挂阳台上。 不过,胡颖今年都28了,正儿八经的熟女一枚,这些个内衣裤都偏成熟,不是黑蕾丝就是镂空大半的,真不适合张小檀。 周居翰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 水乡长大的女孩,温温软软,细瘦曼妙,啜泣也不大声,窝在他怀里,让人不忍心慢待,可她望着他的时候,心底深处又凭生催生出一种破坏欲。 他怀疑自己有点儿魔障了,闭上眼睛,低头拧了拧眉心。 张小檀打开房门出来,有点儿拘谨地扯了扯睡裙。 周居翰不经意回头瞟了她一眼,有那么一刻的愣怔。 张小檀更加窘迫了:“你不送我回去吗?” “很晚了,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他不由分说放下了杂志,转身退出了房间。 张小檀要反驳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出口。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胀的。周居翰把做好的早饭端上倒台,回头对她笑:“挺早的啊。” 她穿的还是那睡衣,不过外面套上了自己的外套,光着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好在他满屋子开了地暖,倒不显得冷。 周居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饭:“刚刚做好,你正赶上了。” 炒青菜c还有炒蛋和煎牛扒,香气一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张小檀怔了怔,看向他。 “不合胃口?”他把卷起的袖子依次放下。 她忙摇头:“只是没想到,您还会做饭呢。”印象里,哪怕是在周家,那些年他也没下厨过。 不过,看这手艺倒不像个手生的。冯文萱肯定尝遍了吧? 喝粥时,心里想着,嘴里不禁就问了出来:“以前常给萱姐姐做的吧?” 周居翰搁停了筷子。当他正儿八经打量她时,她却不敢看他了,把嘴唇咬紧了。周居翰说:“我跟你说过的,别老是咬嘴唇。你怎么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张小檀真想大声告诉他,别老说教我。 可是,他手底下那帮人都没这个胆子,她怎么敢?看着和和气气的人,却是极其不好相与的,没人敢忤逆他。 “我跟你说话呢,张小檀,看着我。” 他的语气有点儿严厉了。 她还是没抬头,说不清是倔还是心里怵。 周居翰的语气加重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张小檀,我现在让你看着我说话。” 她终于转回了头。 周居翰的目光在她脸上辗转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别人跟你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哪怕你心里面没底,也要尝试着去看着他。慢慢的,你心里就有底气了。习惯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也没有什么能让你退却。” “” “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内心在本能地退却。” 他的话很有道理,张小檀也听得清楚明白。但是,她就是有股子反叛和不屈,违心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你凭什么要求我这样那样?” “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一句! 她心里忽然很酸涩,头一次,鼓起永远正眼和他对视了:“你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顺便觉得我好揉扁搓圆而已。” 周居翰真的惊讶了,笑起来说:“胆色不小。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目光如炬,直直望着她,身高的差距,几乎是完完全全的俯视。张小檀被他看得太抬不起头,由衷生出一丝卑微。 她觉得悲哀,又恨自己不自量力,这样渺小的人,却妄图得到他的敬意。 她是个大大的傻瓜。 眼泪滴在红木圆桌上,她伸手胡乱抹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门外跑去。他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践踏了她的尊严也尤未可知。 他追出去,把她堵在外面的花园里。 张小檀一把打开他的手,怒极了,逼视他的目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的,我又穷又卑微,但你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我没有想要怎么样。”周居翰握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冷静一点儿。”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唇线绷紧,但是,情绪是真的冷静了。 她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人。 周居翰说:“别这样揣摩我,我没有恶意。咱们坐下来好好地谈,成不?” “谈什么?”她很轻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反而让他笑了:“多大了呀?” “您不一直拿我当三岁半吗?” 他揶揄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忽然都失笑了。 车子跨过半个市区,朝校园开去。路上,周居翰对她说:“那咱们也约法三章,以后再遇到学费这种事儿,别瞒着我。” 她想了想,应下。 这会儿,他们算是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她也说:“那次的事儿,是意外,我也不希望你因此特殊照顾我。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挺那个,心里头怪别扭。” “心里头别扭呢,所以就把这别扭又送给了我?”他打趣她。 张小檀不说话,心里有点虚。不过转念一想,他不比她过分多了吗?看着对她挺客气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客气,霸道极了。 真怀疑他怎么跟别人相处的。 不过这一点儿,张小檀倒是多虑了。周居翰极擅交际,在局里几乎没有交恶的人。那样的工作场所,也不需要太多交心朋友,能互相配合工作就行了。 说了两句的功夫,地方就到了。他送她下车,沿着林荫道一直送到她住的宿舍楼下。 张小檀跟他道别:“路上小心。” 周居翰闲适一笑,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要咒我去死呢。” 这人—— 他转而轻笑:“跟你开玩笑的。”递给她一个盒子。 “什么啊?”打开一角,发现是智能手机,最新款的小水果,价格炒地很高。这种数码产品,价格浮动很大,张小檀一直都觉得没必要争着抢着去捡时新的,不合算。 “我有事儿会联系你。别再推了,回头我不好跟老头子交代。他近来身体不好,你可别再让他操心了。” 一句话,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住了。但是有些事儿,真不能那样:“我回头打个欠条给你。” 既然她这样坚持,他也没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 他拍拍她肩膀:“上去吧。” 她轻轻嗯了声,转身钻进了那栋小楼里。看到她愉快的背影,周居翰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年轻女孩,未曾经历沧桑,哪怕家逢巨变,也是无忧无虑的。 有时候,真的叫人羡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014章 山庄 之后几天,张小檀的日子过得挺平静的。 夏秋白反倒觉得奇怪了,说你怎么不担心你那劳什子的学费了。张小檀朝她翻了个白眼,说哪里有不担心的,都担在心里呢。 话是这么说,心里头已经明明白白了。以周居翰的性格,肯定都给她办了。她没法儿解释心里头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只能装作不在意。 这日和夏秋白一道儿去食堂,路过教学区时前头有人叫她。张小檀闻声回头,是梁奕铭。 几天不见,这人的模样却好像在她心里模糊了,一时竟然还有些恍然。 梁奕铭走过来,初始神情还有些尴尬,问她:“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夏秋白阴阳怪气地说:“没有苍蝇在眼前晃,好得很。” 梁奕铭心里不对味,但没敢触她这火药桶,还是跟张小檀说:“那天的事我真的对不住你,小檀,你原谅我好吗?” 张小檀以为自己早说明白了,闻言,只好再次解释:“本来就没有对错,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思维不在一个层面上,张小檀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能说:“你想多了。”更多的场面话,她也不会说了,和夏秋白挽了手径直往食堂走去。 梁奕铭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恼恨。 晚上学院里有个聚会,他们班的人基本都到场了。梁奕铭心不在焉的,只好让副班长纪磊来主持。看完了表演,他们在分到的二楼教室里吃各自带来的食物。 张小檀期间离开了一次,回来时,却发现夏秋白给她准备的那份盒饭不见了。她问身边的同学,那人只是对她嘿嘿一笑。 “你吃了?”张小檀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摇摇头,却也不说话,像跟她卖关子开玩笑似的。 旁边,邢璐和她那俩闺蜜也出声了:“不就是一盒饭吗,就算她吃了又怎么样,你犯得着吗?” “大家都是同学,张小檀,别这么计较。” “就是。” 张小檀看向邢璐:“我就问你一句,我的盒饭是不是你拿了?” 邢璐有点色厉内荏,避开了她的目光,嘴里却很硬气:“我拿的怎么了,不是我拿得又怎么了?” 张小檀就要发作,周围的几个同学都帮着劝。 “就是一份盒饭啊,小檀,别这样。” “我把我的给你怎么样?” “一份盒饭而已,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的吗?” 还有不怀好意的小生嘀咕,挺鄙夷的:“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有够小家子气的。” 一瞬间,张小檀觉得自己成了他们的敌人。平日她性格沉默,但人缘不算坏,不过怎比得上时常送他们礼物又家世不菲的邢璐? 这一刻,张小檀感觉整个班级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对他们而言,邢璐只是和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她不应该小鸡肚肠,于他而言,这是在大庭广众下打她的脸。 邢璐被几个人围着安慰,去忽然站起来,把藏在桌里的盒饭扔到了她的脚下。 “还给你,谁稀罕啊?” 盒饭摔了个四分五裂,米饭和汤汁溅地她半身都是。张小檀孤零零地站在班级中央,接受着来自周围或同情或戏谑的目光。 她转身跑了出去。 夜已经深了,外面下着大雨。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神来时,整个人都站在马路中央。 前方雪亮的灯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抬手格挡,然后听见轻微的“砰”一声,身子好像飘了起来,又重重落下。 司机吓得熄了火,哆哆嗦嗦地拔了车钥匙。 下来时,就见那女孩安静地躺在地上,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好像失去了生息,身上还有血,被雨水冲刷得渐渐淡了。 司机傻了一般愣在原地,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有手机铃声响起。 他四下一找,发现不是自己的,是那个女孩的。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周居翰声音温和,信手翻了一页文件。 司机咽了咽口水,说:“您是这个女孩的朋友吗?我我不小心把她给撞了。” 周居翰的声音戛然而止,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折成了两段。 张小檀从医院里醒转时,浑身都痛,想要动一下,床边有人喝止了她:“别动!” 她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是个重症伤患,身上有两处都打着石膏。 周居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可真出息了,跑马路中间寻死去。怎么样,滋味如何?跟我说说呗。” “我没有寻死!” 当然,他心里面很明白,不过是气急了,教训她一下罢了。 “小学生都知道过马路要走人行道,你还不如小学生呢。” 张小檀很不乐意他这样说,但没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有时候,她确实连小学生都不如。 她低头闷着不说话了,他心里头又软了,温声叮咛:“把苹果吃了。” 张小檀心头一震,抬了抬头。他握着苹果的手还举在半空,白净修长的手,指腹和虎口却有薄薄的老茧,这是以前拿枪时留下的。 那一晚,他曾用这双手抚摸她的脸颊,撕开她的胸衣,把玩过她的胸房和腰肢力道很大,把她的胳膊都掐红了,第二天起来身上红一块青一块的。 她低着头把苹果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很多年以后,当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和他相濡以沫时,她依然记得这一天。他在日光下专注地为她削苹果,眉梢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夏秋白的手机打到她这里时候,张小檀在喝骨头汤。她含糊着,说自己病了,让她给自己请个假。 夏秋白一听,哪里还得了,这就要飞奔过来看她。 张小檀就是怕她担心才撒的这个谎,哪能告诉她地址,嘴里万般保证,赌咒发誓,她才歇了来探望的心。 周居翰在外面敲门进来,把一杯热过的甜牛奶递给她。 张小檀接过来说“谢谢”,双手捧着,既可以暖手,又可以暖胃。 周居翰在床边坐了:“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假,停课两个礼拜,等休养好了再回去。” “去哪儿?” “我那儿,安静。” 张小檀愣了愣,又觉得天方夜谭:“你不用工作吗?”其实,她想说的是——不用浪费时间照顾我了,只是小伤而已。 周居翰笑了笑说:“我是陪领导来视察的,美其名曰随员,说白了,就是个陪衬的。” 张小檀还犹豫着,周居翰挑了挑眉说:“一句话的事儿,能别婆婆妈妈了吗?张小檀,干脆点儿。” 他总有办法掐住她的七寸。 香秀山庄已经来过了,不愧是以前给巡阅使住的行辕,风景好不说,建筑无不精美,可以说是穷极技巧。 修养了几日,张小檀已经可以撑着拐杖出行了。 她喜欢在他住的这栋洋楼下面的花园里转,附近那些个假山檐廊都被她转遍了。这日天上下着小雨,张小檀搬了把椅子坐在东边的八角亭里品茶。 茶是周居翰的朋友从日本捎回来的,味道醇正,沏地酽酽的,一直飘到很远的地方。 有人撑着伞从东边的花池方向快步过来,上了台阶,靴子在地上蹭了蹭,石台上顿时多了一层厚厚的黑泥。 这厮蹭的时候只图一时爽快,蹭完了,才发现这事儿干的不地道,四下一望,看到屋檐下有几张麻袋,心头就是一喜,扯过来两张铺在地上,将那些黑泥给盖了过去,还欲盖弥彰地跳起来,使劲一跺。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张小檀瞠目结舌。 做完,他还挺满意的,直起腰背,整了整一身笔挺的军装,感觉又是个人模狗样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了。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薛常峰的目光往西边随意一扫。然后,移不开了。 二十岁的年轻女孩,长发黑亮,柔顺地散在单薄的肩上。人很清瘦,穿着白色的高翻领针织裙,袖子很长,盖住了手背,只露出了十根白白细细的指尖。 弯弯的眉,黑亮的眼睛,还有饱满的唇,带着一副大圆形的无框眼镜。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副不谙世事的纯粹。 薛常峰见惯了北地直爽的妹妹,平日都能哥里来哥里去,来这水乡也有段日子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精致的姑娘,竟然有些局促。 想着方才那番举动可能都落她眼里了,老脸不由一红。 张小檀没有窥探别人的爱好,收回目光,捧起那杯倒好的茶在手里。 谁知他竟然过来了。走近了,才发现这人浓眉大眼,高大峻拔,是个极英武的青年。年岁,约莫在三十上下吧,也许还不到。 张小檀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总觉得他眉宇间还有那么点率性的稚气。 “妹妹,以前没见过你啊。”薛常峰殷勤地跟她搭话,陪着笑脸儿。 张小檀没理会他,喝自己的茶。 薛常峰吃了个闭门羹,有点儿讪讪的。但他是个没心肝的,很快就重振旗鼓了,笑着跟她套近乎:“我来找周首长的,你看到他了吗?就是你身后这栋楼,他这段时间就住这儿。”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这么不巧啊?”他扼腕,两手一拍一摊,做足了样子,“我可是专程过来找他的。” 他卖力的表演算是让张小檀得了那么点儿乐子,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少年心性,左右心眼儿不坏,就搭了他一句:“你跟他什么关系啊?眼巴巴来找他。” 薛常峰笑得有点儿意味深长:“这话该我问你吧。问人前,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一下啊?” “张小檀。” 薛常峰盯了她半晌,见她真没下文了,心里又是老大一阵失落,也报了名儿。 张小檀觉得好笑:“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啊?没见过你。” “我还没见过你呢。”薛常峰轻哼了声,翘起拇指,“不瞒你说,我跟他这层关系啊,还真不是三言两句可以说清的。” “吹吧。”以前在空司大院,压根就没见过他这人。 薛常峰是咋呼,但人不傻啊,年纪轻轻就进了中央警卫局给最上面那些首长做贴身警卫员的,能蠢吗? “我兄弟沈泽棠,就是他的妹夫,小两口刚结婚,正蜜里调油呢。” 说起这档子事,他那洋洋得意的嘚瑟样,就跟这桩亲事是他主办的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015章 惊梦 薛常峰是个自来熟,看对眼了,就是你不搭理他也能说上个半天。这一个下午,张小檀只是坐着倾听,见他说得来劲,也不好赶人,便默默陪着,期间给他添了几次茶水。 一动一静,其实也算融洽。 到了傍晚,雨势渐渐收了,还有一些稀稀落落从房檐下滑落,把两人困在亭中的角落,隔着雨幕从远处眺望,像两个老熟人正相谈甚欢。 周居翰和胡颖一前一后进了这处院落,老远就见了这么副场景。 胡颖察觉到头顶没有声音了,狐疑地抬头。 周居翰这会儿已经回神了,吩咐说:“你先进去吧,衣服放二楼东边房间的储藏室。” 胡颖心里有那么些计较,佯似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那个姑娘,是n大的学生吧?我记得那次在会堂广场上见过。” “一个长辈的遗孤,帮着照顾着点儿。” 别的也不解释了。胡颖知道他不悦了,连忙抱了衣服,快步进楼。进门前,忍不住又回头往远处亭中望了一眼。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在昏黄的暮色下如同茫茫夜色里皓亮的白雪,有着看着就叫人动心的魅力。 那次见面,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单纯的学生呢。 “我跟你说,那次我们去中南海,我跟”他正说得口沫横飞,亭外蓦然□□了一道凉润带笑的声音,“你们处的不错啊。” 薛常峰猛地刹住了话,讪笑着站起来。 “等很久了?”周居翰低头往那石桌上一扫,茶都凉了。 “就是老冯,让我过来捎个口信。” “过几天去光山军分区的事儿?” “对,就是那个。兜了老半天,您都知道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模样儿很憨。张小檀忍不住偷笑。 周居翰看了她一眼,她忙收住了。 周居翰却没有撤回打量,半开玩笑地说:“人家的大老远过来,你都不和我打声招呼?白白让人等了那么久。” 这话像苛责,又带着那么点儿宠溺。 薛常峰不迟钝,也察觉到气氛蛮怪的:“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以后有时间再聚。” 薛常峰告了辞。 回到屋子里后,张小檀一直都没有说话。 周居翰给她倒了杯热水,吹了会儿,抿一口试了试温度,这才递给她:“喝点儿水吧,嘴唇都干裂了。” 张小檀迟疑着接过来:“谢谢。” “谢什么?”周居翰觉得她太见外,“拿我当外人?” 张小檀不知道该怎么回,干脆就不说话。 周居翰却不喜欢这样的沉默,他喜欢凡事求个清楚明白,这会儿心里有根刺,更是要得个答案。 “为什么总是回避?张小檀,我要你抬起头看着我。” 张小檀气恼中反而得了几分勇气,抬头瞪视他。 周居翰很满意,弯腰捞了把她的下巴:“记得我的话,别想着跟我打马虎眼儿。” 他挺拔的鼻尖上蒙着些微的汗,面孔离得她极近,说话的时候,带着热息的唇缓缓擦过她的耳垂。 继而捧起她的脸,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让她无法呼吸。 他今年三十四,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以前在s市某基地的空军指挥所做过参谋长,后来调往沈阳,辗转着前些年又回了北京,进了总参一部的空军作战局,如今已经是国防大的后备生员,可谓年少有为,意气风发。 上一届那帮人,在他这个年纪也鲜少有他这样的高度。 张小檀初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止生得好看,眉宇间有着常人没有的自信和沉着,那是经年累月的统筹指挥中沉淀下来的底气。 但是,这种底气到了她这儿,就不那么让人顺心了。 她别过头,躲开他的碰触。 “你想干什么?” 周居翰贴着她的耳垂笑:“你心里头明白,却来问我。” 张小檀知道她在撩拨自己,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结实胸膛,脚底发软,借着他扶了她后背一把才站稳。 她的头磕到了他的脖颈,受了惊一样避开,却被他从后面抱住。他的唇印在她的后颈,游移着含住她的耳垂,扶着她纤细的腰,猛地将她揽向了自己。 他的吻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修长的手娴熟地揉着她,渐渐将深藏在她心底的欲~念都拨弄起来。 很快,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在蒸腾,腿间滑腻腻的。 他摸到她的裙底,那一瞬间她瘫软在他的怀里。 她奋力转过身,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抬头就看到了他迷蒙的眼睛,很浅很浅的琥珀色,看人的时候很专注,莫名就觉得这个人很深情。 他按着她的手摸到冰凉的皮带扣,身体同时压向她,把她抵在桌子上。 他亲吻她的脸颊c额头,还有她颤抖的眼睫毛,然后又捧起她的脸让她看他,要她正式自己,看清楚。他的眼神也很直接,他想和她做,想进入她,贯穿她,更深入地体会。 这不不说话,还要让她羞耻。 可是,这算什么? 他南下途中的一个小乐子,长途中的小站点,还是一个临时情妇?诚然她喜欢他,但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作践自己。 周居翰不是个野蛮的人,相反,他知晓人情世故,通达又敏锐,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眼底的拒绝。 身体是渴望的,理智却是清醒的。他拴好皮带,把她送回了房间。临走前,低头吻她的额头跟她道晚安:“早点休息。” 可是这个晚上,张小檀注定是睡不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情人穿着藏蓝色笔挺的制服,风度翩翩,成熟又英俊,和她在偌大的客厅里跳舞。后来她脱了鞋子,爬上阳台想摘星星。 他在下面温柔地抚摸她的脚踝,亲吻她的脚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而她,是他王国里唯一的小公主。 他说,只要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来给你。甭看了,快下来,上面风大,小心着凉了。 然后她跳了下来,跌入了他宽厚的怀里。 他的手抚摸她的眉眼,修长有力的肢体和她缠绕在一起。 他们做了整整一夜。 翌日醒来,她贴身的内裤和内衣都湿漉漉的。 她不好意思,怕被他瞧见,早上七点就偷偷去了阳台。怕声音太大,也没敢用洗衣机,暗搓搓地手洗了。 下到楼下,周居翰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两人份的——牛奶c完整的荷包蛋块煎地油光发亮的牛扒,她那块上了蘑菇酱。 张小檀怔了怔,回头看他。 周居翰把一小碟清粥和一块奶酪放到她面前:“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张小檀有点受宠若惊,想起昨晚的事情,有点难以面对他。 她没敢正经去看他的眼睛,他是个沉得住气的,怎样都不会觉得尴尬,她却正好相反。有时候也难以置信,他怎么就能这么厉害呢? 一顿饭在安静中吃完,他陪她到院子里散步。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怪异,张小檀忍不住打破沉寂:“今天没有公务?” 周居翰说:“怕你成日呆屋里闲得慌,忙里偷闲,陪你走走。” “不用管我的。” “怎么能不管你?”他看看她,唇边含了一丝笑,复又低下头,“我拿你当亲妹子呢,当然得照顾着。” 他昨天还想那个她来着,这会儿又说是她哥哥张小檀心里想,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都大她十四了,还要当她的哥哥?我呸。 这样想着,忍不住偷偷从侧面打量他。 那年暑假她在大院里住的时候,一次老阿姨不在,她曾偷偷帮他收拾过换洗下来的衣服,不经意在抽屉下的夹缝里发现了他十几年前在常海照的一张黑白骑马照。 少年的他,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分明而浓丽的眉目,马鞭从容地擒在手里,不乖顺就作势要抽那马儿的模样,眉梢眼角都带着飞扬恣意的笑。 现在看,他的模样似乎没有变化,不管是自信浅笑的模样,还是谈笑风生的模样,隔着相片都仿佛能看到他深邃明亮的眼睛。 这样一个看似清心寡欲的俊丽青年,其实骨子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可是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性格怎么样,为人处世是什么样,这么多年了,他给张小檀带来的冲击依然那么强烈而鲜明。 要往一个世纪,他一定是故事里那种铅华绝代的美人,有冠绝当世美貌,被津津乐道的还有他独特的个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016章 朱砂 晌午的时候,天上又下了一次雨。两人坐在庭院的花架下避了会儿,等雨停了,他带着她沿着湖心亭绕了一圈。 往前又是一重院落,蔷薇花冒出了墙头,褐色的荆条上有尖利的刺。 周居翰回头对她说:“美则美矣,可惜不好采拮。” 他话里有话,张小檀不想回答,避开了他的目光。 周居翰说:“说多少遍也不听,叫你看着我,难道有那么难吗?还是我三头六臂,看一眼就会吓坏小朋友啊?” 张小檀抿着唇,不作声。 她是说不过他的,还不如不开口。 周居翰在日光里打量她白净修长的一截脖颈,忽然将手覆了上去。 他的掌心传来热度,惊得她眼皮都跳了一下。 他又挨过来一点儿了,全神贯注地望着她的脖颈,伸手撩开了垂在那儿的头发。张小檀几乎可以感受到他鼻息间扑过来的热气。 她极不自在:“怎么了?” 半晌他方稍稍抬起微笑的脸,在她脸上逡巡了一阵,说:“你这儿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怎么?” “颜色太亮,朱砂那样红,不像真的。” 张小檀和他的目光甫一对上,就陷了进去:“我以前没发现过。” 他很低地笑了一声:“晚儿洗澡的时候,自己找找。” 她觉得他这话极不正经,推了他一下,往后一靠,自顾自走了。 周居翰没在意,在她后面徐徐跟着。走了会儿就到院墙下啊,张小檀仰头一望,在一簇簇姹紫嫣红的花卉里只有一株狗尾巴草。 颜色是青翠的,有沐雨后的清新。 她忽然萌生一种想要摘取的意图。这么想,手里就动了,没等周居翰在后面喊停,手攀着墙头就利索地爬了上去。 平日看着那么温温软软的一个小姑娘,这爬起墙来竟然也是个好手。 不过,到底还是本事浅,没经验,还没够到一半就滑了一跤,径直从上面跌了下来。 原以为要摔个狗啃泥了,却被他轻松接住。像昨晚在梦境里一样,她在他结实有力的臂膀里,他在她头顶上方对她温和地微笑。 她被他看得实在受不了,窘迫地跳下来,眼睛还不忘往墙上望。 那是不甘心呢。 周居翰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上面望,揶揄她:“真那么想上去?” 她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是我不自量力。” 周居翰说:“也不是没法儿。” 张小檀又惊又喜地看向他。 他对她莞尔一笑,弯下了腰,点点左边肩膀:“踩这儿上去。” 张小檀愣怔当场。不见她动作,周居翰掀起眼帘瞟了她一眼,气定神闲地高问:“怎么,不敢啊?” 张小檀被他激起了那么几分意气:“我重着呢,你小心点儿。” 周居翰又笑了,笑得很宽容。 张小檀知道,这是在笑话她。他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搓了搓手,一只脚踏在他弓下的肩头,小心朝墙上探去。谁知他稳如磐石,根本不用她动作,微微上抬肩膀就把她送上了墙头。 她如愿摘到那根狗尾巴草,情不自禁,将它卷成了一枚小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过后,她意会过来,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 周居翰也对她微笑,招招手示意她跳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跌入他的怀里。他却没撒手,在她不依不饶要下来的闹声中,沿着墙边跑了一圈。 胡颖和冯冶年正巧从前院过来,谈起周居翰。 冯冶年说:“才三十多的小伙子,说话做事却像四五十。” 胡颖说:“也不是,他就是做事认真,思虑比旁人多,不喜落人话柄,其实性子没有那么古板,持重有度,各中分寸把地刚刚好。” 冯冶年和她父亲是旧识,打小看着她长大的,听着这话就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说你自个儿的老公呢。” 胡颖也意识到了,她这样的职位和身份,不该倾向性这么明显,脸不由一红。 忽然,冯冶年眯起眼睛朝远处打量了会儿,纳罕:“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怎么了?” “你自己看。” 胡颖回头一看,也是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冯冶年一边摇头一边朗声笑:“还持重呢。也是,甭管工作上怎么样,他也是个年轻人啊。” 胡颖抿着唇,脸色不大好看:“他说过,那是他的妹妹,一个长辈的遗孤,帮着照看。” 冯冶年从旁看了她一眼,心里叹气。这样的话,你也信?不过,看她这模样,冯冶年也是不忍心。 胡颖是陆军某高级指挥学院出身,以前在战地历练过,资历和本事都不错,当初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很多,可她偏偏要进局里做个小文秘,又苦又累不说,还没什么前途。 为的是什么啊? 可是,这万般的辛苦都过来了,不过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结局。冯冶年自问是过来人,看透了,也有点于心不忍。 不过这些个年轻人的事情,他是真不好搀和。 冯冶年走了,胡颖径自走过去:“首长,有份快件在前院,需要您签署。” 张小檀连忙从他怀里跳下来,低头整衣服,过了会儿觉得有些不安,随意抬了下头,发现胡颖的目光不偏不倚一直都在她脸上,分明也是平静的,却看得她心里头发毛。 张小檀想说点儿什么,胡颖却忽然移开了目光,对周居翰说:“事儿挺急的,您快些跟我过去吧。” 她的语气也是平静的,但是,张小檀却觉得她藏着点什么。 周居翰拍拍她肩膀:“你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他跟着胡颖往东边走了,绕过两棵白杨树,远远的,张小檀看到他们走得很近,正低声交谈。 山庄东南角有座办公楼,以前是那巡阅使和下面人处公差的地方,仿照晚晴的风格建的,后来四个角上都加了飞檐,看着就有点儿不中不西了。好在地方僻静,周居翰和胡颖一道进楼,上了台阶,然后进到二楼尽头的办公室。 周居翰在那办公桌后坐了,拿出自己的眼镜戴上,伸手跟她要文件。 胡颖却半晌没动。 周居翰刚吸完墨的钢笔便搁了,抬头端详她。 胡颖终于开口:“那个女孩”她想了想措辞,又停顿了一下,“只是一位长辈的遗孤,帮着照应些吗?” 周居翰有些惊讶,推了一下鼻梁上驾着的眼镜,似乎很意外她竟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挺镇定的,胡颖反倒尴尬了:“刚才的事儿,冯老也看到了,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这样对您影响不好。” 周居翰照旧没说话,仍是那样看着她,看得她心惊胆战。胡颖终于忍受不了了:“她一点儿不配您,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我真是不明白了,您怎么会”她说到后来觉得难堪,别过头不说了。 是的,他宁愿找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瞧不上她这个跟在她身边那么久的正经女人。 胡颖都快三十的人了,办公室里摸爬滚打多年,战场都上过,心智自然不是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比的。可是这会儿,她就快忍不住对他口出恶言。 她没法儿坦言,她心里面到底有多吃味。 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正儿八经的,哪怕也是微笑的,却给人一种上下级壁垒分明的感觉,让不敢生出一丁点那种心思。 她一直都以为,他对谁都是这样的。 可今个儿,她明明白白地瞧见了,他也是有例外的。他看着那个女孩的时候,眼睛里都在笑——一种发自内心的c情不自禁的畅怀笑。 “说完了?”周居翰问她。 胡颖摇头:“没。” “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他说得挺客气。 胡颖心里却堵得慌,鼓起勇气看向他:“就算要找,您也要找个三十的吧。那个女孩,看着还是个大学生,您这样做,不合适吧?” “哪儿不合适?” “哪儿合适了?” 这话题像抛皮球一样被她扔回来,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反观眼前男人,还是那么镇定。 她就知道,这场仗,她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周居翰把钢笔盖拧上,整了整文件站起身。擦肩而过时,他停了一下脚步:“其实不用跟我说那么多。” 那一刻,胡颖心里一酸,差点儿控制不住。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是这个意思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017章 亲昵(1) 晚上,周居翰端着盘紫薯饼敲响了她的房门。 彼时,张小檀在房间里画画,听到声音就搁了笔去开门了。 周居翰进来,往屋里打眼一扫,唇边就含了丝笑,回头对她说:“画风景呢?” 张小檀有点脸热,过去把那张素描纸收起来,卷在了手心里:“没什么。” “给我看看。”他把盘子放到了桌边,在靠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坐了。 小檀没说话,手里的素描纸却攥地紧紧的,一张脸都憋红了。 周居翰的手还在半空,眼神带着温柔的鼓励。可她就是不愿意交出来,到了后来,隐约还有点生气了。 她不知道自己动气的模样有多可爱,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带着一点少女该有的婴儿肥。 周居翰说:“不给算了。” 她松一口气,回头就要把画收起来。谁知他一个健步过来,单臂就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准确地夺过了那画卷。 “我看看,到底画了什么宝贝。” 张小檀绞着手指转回来,他已经把那画打开了。然后,愣了两秒,回头诧异地看着她。 这下,她的脸是红到耳根了。 没别的,因为她画的就是他。 周居翰噙了一丝笑,上下打量了她会儿,走过来:“画地还可以啊。” 她没法儿说话。 周居翰特别喜欢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头跟她细语:“没个模特,就这么凭空想象,画出来的也能准?” 张小檀被他鼻息间的热气熨帖地心跳很快,只能闭住呼吸:“就是随便画画。” 他把画拿起来放面前端详:“有模有样的,怎么就是随便画画了?” 明知他跟她闹着玩,张小檀有点忍不住:“你别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他又近了步,把她逼到了角落里。小檀不擅长跟他顶缸,尤其是在这人别有用心地调侃她时。 可她心里头就是气。 这人有事没事就喜欢逗弄逗弄她。 “以后想画呢,直接找正主。”他弯腰下来看着她,笑着说。 张小檀更加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虽然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没必要怕他,可每次都被他拿捏。 “来,吃东西。”他按着她的肩膀坐下,手搭上了她椅子的靠背。张小檀微微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儿。 周居翰把一块薯饼塞进她嘴里:“尝尝,我没怎么弄过这种东西,你给评价评价。” 小檀咀嚼了几下,唇间是甜糯的,但又不是非常甜,很香c不腻。 她点点头:“挺好吃的。” 周居翰低下头,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垂:“那以后,我每天给你做,好不好?” 她的脸颊莫名一红,鼻息间都是他的气息。成熟男人的味道,还有一点很淡的烟草味。 “你抽烟了?” 他“嗯”了一声,唇瓣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垂,跟她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抽两根。抽完了,平静了,再上来看你。” “什么平静不平静的?”她一时没懂。 周居翰嗤嗤地笑,不解释。 他有一双桃花眼,不正经笑的时候,能看得人面红耳赤说不出话。张小檀受不了,别过头去:“你吃错药了吧,谁管你什么平不平静的。” 周居翰贴近她,唇近地仿佛要亲吻她的脸颊,认真地跟她说:“看到你,心里头躁啊。” “躁”她曲解,“嫌烦就别看我啊。” “可就是想看你啊。”他伸手捞起她的下巴,“看到你,我心里的火就上来了,不抽根烟都不行啊。” 张小檀推了他一把,起身要走。周居翰拽了她的腕子,轻轻一拉就把她拽到了怀里,双臂环住,结实的臂膀把她纤瘦的身子拴在了怀里。 张小檀的身高,也就到他肩膀,被他这么紧紧搂住,侧脸只能贴住他的胸膛。 隔着那么一层薄薄的布料,她听到了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声也快起来。 周居翰抚上她的脸颊,低下头,唇缓缓贴上她的。小檀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觉得唇微微一陷,有些干燥,又似乎是湿润的唇瓣,和她摩擦。 她觉得自己有点乱,竟然没有推开他。 周居翰浅尝辄止,抬起头,细细打量她。时间有点久,小檀忐忑地抬头看他,发现他一直定定地盯着她。 “怎么了?” “你说呢?” 小檀没做声。 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腰肢,微微一提,把她整个人都带地往他身上靠了靠,同一时间低头吮吻她的唇。 这一次不像刚才那样温柔试探性的吻,急切c狂乱,钳制她的力道很大,呼吸都凌乱地喷在她的鼻息间,仿佛要吃了她一样。 她本能地有些心慌,按住他倾覆下来的肩膀:“别这样。” 周居翰从她的颈间抬起头,安静地望着她。 张小檀垂下眼帘。她的睫毛乌黑修长,弯弯地翘起,低眉敛目的模样很招人。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帘。 小檀闭上眼睛,微微颤了颤。 他的手伸进她的毛衣里,推起文胸,同一时间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她被他弄得面红耳赤:“你不要这样。” 周居翰停下来,认真地看她。第一次,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粗鲁了,第二次喊停,他觉得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怎么了?” 小檀支支吾吾,一张脸仿佛要烧起来:“我不想。” 周居翰拨开她的额发,吻了吻她的鼻尖:“不想什么?” 他逼得她没话说。 周居翰看她窘迫到这个境地了,也不逗她了,放开她,走过去把那薯饼盘往她跟前推了推:“过来吃饼。” 小檀抬起眼帘瞄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走过去。这饼吃着很香甜,她却没法安心地吃,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抽空抬头看他一眼,侧脸平和,神色坦荡,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周居翰察觉到她的目光,挑了挑眉:“怎么了?” “为什么?” “对我有意见?” “没有。” “可你眼神不对啊。”周居翰笑侃她,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张小檀往后缩了缩,皱了皱鼻子,逗得周居翰都笑了。 他笑了,她却不开心了,总觉得他在看她的笑话。 周居翰就跟她说:“能别这么小性子吗?” 是啊,他说的一点不差,她嘴里不说,可脸上的表情都写地真真切切的。周居翰忍不住又想捏她的鼻子,张小檀瞪他,不给他捏。 周居翰失笑,捻了块薯饼塞入她的嘴里:“再尝尝。” 小檀默默地把这些薯饼都吃完了。期间,他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她吃,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吃东西的时候跟只小松鼠似的,两颗兔牙啃一下啃一下,把一块好好的饼四周都啃成了层次不齐的压印,很有意思。 他记得她以前吃西瓜也是这样吃,别看人小小的,可厉害了,两颗牙顶别人几十颗牙齿。 周居翰笑,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只生两颗牙就够了。” 张小檀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眨了眨眼睛。 周居翰笑,又捏她的小鼻子:“两颗牙更可爱,两颗牙也够吃了。这劲道,十足啊,估计铁板都能被你啃出个洞来。” 张小檀这下子听懂了,生了气,狠狠打开他的手,把屁股对着他。 他把她捞到怀里,吻她的耳垂:“跟我拿乔,嗯?” 张小檀伸手去推他,反被他捉了手,放在唇下亲吻。 他唇上的温度缓缓渗透她的皮肤,小檀有点不知所措。她本来就是没什么大主见的小姑娘,人家对她好,她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这个人,就像给她不断网罗着一个个温柔的陷阱。 她到底是跳,还是不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018~019章 第018章亲昵(2) 没过几日, 张小檀的伤就全好了。 周居翰习惯了早出晚归, 不过每天早晨起来,桌案上都摆好了早餐。张小檀不会做早饭,就着他做好的直接吃点,发现味道还不错。 奶锅里还有热好的牛奶。 闲着无聊了,她就端着杯牛奶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手里的遥控一直换着台,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什么。 不知不觉,窗外飘起了雪。 她在沙发里沉沉睡去。 下午六点,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周居翰从大门进来,一边关门一边拍着身上的雪, 抬头就看到了闭着眼睛趟沙发里的张小檀。 小姑娘睡相还可以,那么窄一张沙发都没摔下来, 只是习惯像条蚕宝宝似的蜷缩起来,看着就让人忍俊不禁。 他换了拖鞋过去,把脱了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屋子里很冷, 壁炉里的火也熄了。周居翰就站了这么一会儿,感觉手脚都有些冻住了。他走到一边开了地暖和空调,屋子才渐渐暖和起来。 动物冷了要冬眠,回暖了就会苏醒。人也有那么点儿共性,这不,没一会儿, 张小檀就悠悠醒来了。 周居翰走过去, 在她面前俯下来:“睡觉怎么不去房间?着凉了怎么办?” 小檀被他问住, 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居翰摸了摸她的头发,把她打横抱起,径直上了楼。 爬楼梯时总有点儿颠簸,小檀勾住他的脖子,害怕地缩进他怀里。周居翰低头看她一眼,微笑:“又不会把你摔下去,怕什么?” 小檀小声说:“要是你手滑了呢?” “手滑?”他还故意跟她玩笑,作势要把她扔下去,“那可说不定哦。” 张小檀吓得闭上眼睛,捶了他一下。 周居翰没跟她计较,到了房里,直接把她扔床上,拽了她的腕子就把她拉起来:“闹什么呢你?有什么不满的啊?我都还没跟你算账,你倒跟我闹起来了。” “算什么账?我又没欠你什么。” 周居翰微笑:“怎么没欠?你吃我的,住我的,我堂堂一个作战局的参谋还早晚伺候你起居,哪来那么大福气啊你?” 他说得她不开心了,犟道:“我又没让你照顾我!” “您这是吃定了我啊,不敢不管你是不?”他在她面前弯下腰来,提了膝盖,缓缓跪进她的腿间。 就这么,和她纤秀的腿交错夹着了。 小檀低头一看,脸都红了。 “脸红什么?”他伸手去捏她粉色的脸颊,爱不释手,指尖顺着她脸部的轮廓缓缓上移,捧住了她的脸颊。 张小檀把脸别开,又被他捞回来。他似乎挺喜欢跟她玩这种你躲我捞的游戏,眼睛里都是笑意。 张小檀推了他一把坐起来,模样不大乐意。 他挨过来,捏她的鼻子:“又怎么了?” “你别老动手动脚的!” “我哪儿动手动脚了?”他嘴里这么说,手里可没停,直接把她整个人都圈怀里了,真可谓明目又张胆,道貌又岸然。 张小檀不习惯和他斗嘴,只是憋红着脸,说不清是气的还是不好意思。 周居翰大大方方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小姑娘的皮肤很有弹性,带着点儿面霜的自然香。他埋在她的脖颈间嗅了会儿,抬头问她:“什么味儿?” 他盯着她的眼睛笑,笑意也到了她眼底。 张小檀嗫嚅着嘴唇:“没什么香啊,哪有什么香。” 周居翰说:“香啊,从里到外都透着股香。”他伸手捏了把她的脸颊,嗤笑,“就像桃子一样,熟透了,要渗水了。” 她狠狠打开他的手,满脸通红。 这人不要脸起来,还真是能刷新下限。 周居翰膝行过来,按了她的肩膀,把她小小的身子揉在怀里,低头吻她的耳垂。他每吻她一下,她就轻轻躲闪一下,有点不堪他的热情。 过几天是梁奕铭生日,一大早,副班长纪磊就拍着手站到了讲台上:“大家静一静,都静一静。” 纪磊虽然家境一般,但是为人很有亲和力,功课非常出众,是班里出了名的学霸。他一发话,大家伙也不闹了。 教室安静下来了,一双双眼睛都看着他。 纪磊郑重其事地四下扫了一圈,说:“明晚就是班长的生日,班长打算在家里开个party,大家可得赏脸啊。” “一定一定。” “丑话说前头,谁要敢不来,这学期的考评我可得友情贡献个差评哦。” 下面嘘声一片,不过很快又嘻嘻哈哈了,谁都知道他开玩笑呢。 张小檀是不愿意去这个生日会的,但是纪磊都那样说了,到了时日,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到了门口,却发现有人西装革履地站在门檐下等她。 张小檀诧异地看着他:“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周居翰一只手插入裤袋里,歪了歪身子看着她:“您上哪儿去,我就上哪儿去啊。” 这下她是真的愣住,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她压根没跟他说过这茬啊,他怎么知道她要出去啊? 周居翰看出了她的想法,轻笑:“从回来开始就苦着张脸,还能是什么好事儿?” “就这个?那您怎么知道我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啊?” 周居翰眼底的笑意加深,好整以暇地跟她说:“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看她不停挑衣服挑鞋子就知道她大概要去干什么了,可没想过她是要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同学生日会。 这么郑重,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跟那同学关系特别要好,二是不想落了下风,跟参会的某个人某几个人有什么龃龉呢。这小姑娘看着性格清清淡淡的,偶尔也是带着利刺的。 上了车,他问她去哪儿,张小檀照实答了。听到地址,周居翰还愣了会儿。他没直接把车往光山那边开,而是载着她去了市中心的购物中心。 “干嘛?”他把车停下时,她还不解呢。 周居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微笑:“你想穿这身去参加生日宴啊?能有点品位和档次吗?我要是你,还不如不去。” 这人说话也忒难听了。 张小檀心里不舒服了:“很差吗?”她忿忿地解开保险带。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带子狠狠弹了一下,正中她的脸颊。 她很敏感,一下眼泪就出来了,泪汪汪的模样很可怜。 再看她的小脸蛋,都泛红了。 周居翰皱起眉,捧过她的脸左右看了看,沉吟了会儿:“先去买药吧。” “没事,就红了一下。” 他直接下了车,绕到她这边把她拖了下去,直奔附近的药店。 他跟那店员交涉,张小檀站在一边看着,看着他耐心地把那一管管药膏拧开,都在自己的手背上试过一边,林林总总十几支后,挑了支没有味道也最不伤皮肤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就跟着酸了一下,泛起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从小到大,没人对她这么耐心过。别说一管药膏了,以前发了烧也就不停喝水,顶多喂点家里头放置很久c吃了一半的感冒药就算了事了。 老张一颗心都在两位哥哥身上,母亲最关系的永远是表姐谭静。 他们没怎么薄待过她,但也从来没有像这个人这样关心过她。谁说最亲最无私的永远是亲人?不管任何人,在另一个人心里都是有分量的。 他们心里有一杆秤,在衡量时,她永远是翘起来的那一端。不是没有重量,只是重量太轻。 这比他们虐待她还要让她难受。因为她有期待,可这种期待总是在对比中消磨殆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心灰意冷。 “想什么呢?”周居翰拿着药膏过来,挤了点在掌心,低头帮她涂抹。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羽毛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 她没说话,就一直看着他,直到他也发现了她的这种安静,稍稍抬了抬目光,看向她看着他的眼神。 他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和她对视了两秒,忽然抱住她,按在了陈列药品玻璃柜上,狠狠封住她的嘴唇。 逛了三个商场,根本没找到适合她的衣服。 周居翰也不气馁,脸上一丁点不耐烦的情绪都没有,牵着她的小手晃了晃,又晃一晃:“别灰心,咱们去别的地方。” “还能有什么地方?这地方就这三个商场了。”其他的那些小商场,他老人家也瞧不上是不?要真去了,肯定又要鄙夷一番。 还人民的公仆呢,穿衣服这么挑剔。 其实他平日也挺低调简朴的,待人总是谦逊微笑着的,就这一点上,终于显出了几分年轻时世家子弟的那股子龟毛讲究。 有的人啊,深藏不露,不攀比,不显摆,傲在骨子里,不每一样都装模作样地苛求,就是有他自己那一套调调儿。 甭管什么,都得看他心情。 反正,她是没摸清他到底什么性子。 第019章亲昵(3) 后来去了一家精品店。 不是什么大牌,在街尾的一个巷弄里,是本地一个年轻女人开的,只做自家的衣服,设计和版型都是请法国的设计大师亲自操刀,衣服都很别致。 周居翰给她选了条白底嵌着粉色樱花的a字裙,双肩,下摆廓形很蓬,有点俏皮。他握住她的肩膀推到镜子前,低头贴在她的耳边:“怎么样?” 张小檀看到镜子里的他,眉梢眼角都是微笑,眼神格外温柔,心跳不由一快,赧颜地点点头。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很清晰的“啵”的一声,像亲果冻一样。 她的脸红了。 透过镜子,张小檀看到站在她后面的两个店员和店长都在笑,眼神难言艳羡。 她这人不爱显摆,也不习惯别人对自己评头论足,哪怕是善意的。周居翰看出来,牵了她的手就出了地方。 车在市中心兜了两圈,堵了段路,到地方已经是九点了。 周居翰下来,跟司机似的弯腰给她开门。 张小檀瞪他一眼:“您这是做什么?” “我的小公主,请下车。”他又是一鞠躬,态度诚恳,只是望着她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张小檀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下来,其实心里头是甜的,不过嘴上不大好意思说出来。 虽然这人爱欺负她,细节上很上心,真为她好。 邢璐和俩闺蜜在大厅等很久了,等不及了,干脆拉着梁奕铭一起到外面来等。梁奕铭心里反感,挣了两下,终于把她甩开:“干嘛呢你?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平时,邢璐总在朋友面前吹嘘梁奕铭对她有多好多殷勤,弄得一帮人真以为梁奕铭很喜欢她。 梁奕铭本来也不是个会拒绝女孩子的性子,在外一直对她挺依顺,谁知这会儿来了这么一出。 俩闺蜜还在身边呢,邢璐顿觉面子上挂不住,脸都绿了。 “梁奕铭,你什么意思啊?” 她要撒泼,梁奕铭又怂了,脑壳隐隐作痛,连忙做小人:“没别的意思,对不起,最近心情不大好,你别介意。” 李雯雯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往前面看。 邢璐转过脸来。 张小檀的样子,她怎么都不会忘记。不过在她的印象里,张小檀一直都很穷酸,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份来用,她就没见她穿得光鲜亮丽过。 当然了,就她那个乡下家庭,也没那个闲钱给她置办体面点的衣服。 但是今天虽然不愿意承认,她还是打心底里泛着酸。有的人不打扮就很不一般了,打扮起来,根本不是她可以相比的。 相对而言,她一身闪耀的首饰反而落了下乘。 更让她心里犯堵的是站张小檀身边那个男人,甭管是相貌气质,还是谈吐姿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思考的功夫,两人就到面前了。 邢璐还没想到对策,梁奕铭已经迎上去了:“周周叔,您怎么来了?” 周居翰笑:“不欢迎啊?” “哪里。”梁奕铭脸上极力想要作出自然的笑,极力想要营造出谈笑风生的气场,可惜,他到周居翰面前一站就提不起丝毫底气。 就像小时候见了家长一样。 与此同时,他心里还有那么几分酸,疑虑着张小檀和他的关系。一方面,他实在是怵周居翰,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就拉家常了。 这个聚会也没什么意思,一堆人吃吃喝喝吹吹牛逼,顺便规划规划毕业后的事情,再顺带着吹吹牛逼。 期间,张小檀对周居翰悄咪咪地说:“没意思。” “那咱们回家干点儿有意思的事。” 张小檀就炸了。可这么多人都在场,她没敢闹,只是一脚踩在他的皮鞋上,自以为得逞地碾了碾。她心里想,还不痛死你? 可等了老半天,他还是气定神闲地望着她笑,脸上半点儿愠怒的神情都没有,眼睛里都是宠溺,好像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跟他撒娇呢。 张小檀有气没处撒,只觉得什么都憋在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周居翰轻笑,抿了口香槟。 呆了会儿,张小檀就觉得没意思了,眼睛四处望,一副现在就想走的样子。 周居翰把杯子搁了,牵住了她的手。 “干嘛?”小檀奇怪地看着他。 “忽然觉得累了,烦了,想回去了。” 她怔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了,心里甜甜的。这人坏归坏,还是很观察入微的。有些话,她不用说,只要一个表情他就提前帮她打点好了。 梁奕铭看到走过来,在门口拦住他们:“这就要走了,不多呆会儿?” “不了,还有事情,代我向你梁政委问好。” 梁奕铭忙说“哪里”,双手交叉在胸前,目送他们远去。他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像训练了很久似的,倒挺像宾馆里的迎宾小生。 十几岁,他真不是故意谦卑,完全是底气不足的一种本能。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就是感觉自己矮了一头。 邢璐都有点看不过去,在远处摇头。 现眼! 回到屋子里后,小檀把包扔到了沙发里,一边脱鞋一边往屋里走,一只鞋扔到了周居翰脚下,一只扔到了客厅和餐厅的过道上。 周居翰无奈地过去,弯腰把鞋子捡起来摆好,跟着她的步子踏上楼梯:“还跟我置气呢?” 迎面甩下来一样东西。他伸手一接,发现是她的丝袜,抬头一看,她站在平台上俯视他:“你有完没完了?” 周居翰把那丝袜放在鼻尖缓缓擦过,陶醉地闭上眼睛。 张小檀啐他:“流氓!”耳根子都红了。 周居翰笑,把那丝袜团了塞进口袋里,慢慢上楼来。小檀见状,连忙撒腿就跑,都跑到三楼了。再往上,没有别的路了,她吓得缩到角落里。 周居翰脱了外套,信手挽在臂弯里,慢慢朝她走来。 张小檀质问他:“干嘛?” 还以为声音大就有理呢,周居翰压根没理会她,走得近了,拽了她的腕子就拖进了隔壁房间。 她的惊呼还没出口,就被他吻住了唇,门被狠狠甩上。 小姑娘身体柔软,很轻盈,轻轻一提就被他架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第020章惊蛰 十二月份的某一天, 扬州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屋子里开了空调和地暖, 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水汽。张小檀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不住换台。周居翰端着果盘从倒台的地方过来,递给她银色的叉子。 张小檀说“谢谢”,放下遥控欲接,却被他虚晃了一招避开了。她以为他跟她开玩笑呢,看看他, 露出不解的神情。 他穿着衬衫和西裤,衣冠楚楚地半跪在沙发上望着她, 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这个姿势,仿佛要拥抱她。 张小檀屏住了呼吸, 眼神询问他。 他露出微笑,手里的盘子往她面前送了送, 给予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张小檀犹豫着,再次伸手去接。谁知他又抽回了盘子,这样一来二去, 她终于知道自己被他耍了,一张脸都涨得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他笑倒在沙发里,差点打翻了那果盘。 张小檀转身朝楼上跑去,周居翰从客厅追过来,把她堵在楼梯的拐角处。他修长的身体从后面贴上来, 下颌在她的脖颈处搔弄:“生气了?” 张小檀一直知道他是很有魅力的, 特别是当他想尽情释放他的魅力时候很少有人能阻挡。 她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分明在不久以前, 她是坚守的,并不想和他有更深入的关系。他到底是怎么勾引的她?张小檀不记得了。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只要他想,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 他把她按在扶梯上,翻过她的身体,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眉宇间c脸颊上c脖颈处,还有 张小檀按住他的手,避开了他火热的唇。 “怎么了?”周居翰修长的手拨开她毛衣的大翻领,放在她光滑的肩头。 她细瘦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趴在他胸膛上小声说:“不要在这儿。”他总是这样无所顾忌。 周居翰促狭地跟她笑:“脸皮薄啊?” 张小檀恨恨的:“没有你厚!” 他笑着抱起她,一步一步上了楼。 他们倒在朝南的那个房间里。很大的房间,有一个小阳台和一扇落地窗,白日里,日光漫漫地洒在实木地板上,带着温暖而阳光的气息。 她避开了他的亲吻,红着脸指着窗帘。 他返身过去,将窗帘都拉上了。 午后的日头是最盛的,米色的窗帘只挡了视线,房间里光线充足。张小檀抱住肩膀躺在床上,没敢睁开眼睛。 周居翰不喜欢黑漆漆的,尤其钟爱这样暖色调的环境,又能将她看得清楚明白。 他慢慢除去她身上的衣服,像拆礼物似的,将她剥了个精光。 张小檀很白,腰肢细瘦,骨骼均匀,白花花的双腿紧闭,自然地严丝合缝,只有稀疏齐整的几绺浅褐色的毛发。 他把住她的膝盖,低落的目光触及她迷蒙的表情,眼眸半闭半阖,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丝红晕,似乎是难受,又似乎是恳求。 他俯下来,双手撑在她的脸颊两侧,在暖色的光线里打量她白皙的尚带几分幼稚的年轻的身体。 她的手不觉攀上他的手臂,抚摸着,被他反手压到被子里。 结束后,他压在她身上喘息。 半年以前,他在北边的那个办公室里夺走了她的处女,现在,她躺在他身下心甘情愿地被他□□。 张小檀望着头顶拱形的吊顶,漂亮的枝型水晶灯,心里头有些迷茫。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过了会儿,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张小檀抬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修长的睫毛稠密而漂亮。 他压得她不能动,她努力了两下,最终放弃,气恼地瞪着他。 可他注定是看不到了。 张小檀发现他眼底有很淡的黑眼圈,料想他这两天工作一定累坏了,手扒拉着扯过被子将他们都盖住。 她张开双臂抱住他。 夜半的时候,有人一直摇着她的肩膀想把她叫醒。张小檀只觉得浑身滚烫,头晕目眩,只想一直这么睡着。 这人干脆掐她的人中,她终于痛醒了,睁开眼睛委屈地望着他。 周居翰扶起她半个身子,让她靠到他怀里。他的身体是冰凉的,特别舒服,张小檀贪恋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别睡。”他端着水喂她。 张小檀扭头,不解地看着他。周居翰的脸色不大好看,抿着唇,眼底有压抑的怒火,和她说话的语气却是温柔的:“来,喝点儿水。” 她傻傻地张嘴抿了口。 他劝她再进些,然后喂给她两颗药片,她也迷迷糊糊地吃了。 恍惚中,她靠在他的赤/裸的怀里感受着他光滑紧致的肌理,听到他在她耳边说:“不舒服怎么不说呢?真是个傻瓜蛋儿。” 他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眉眼,低头亲吻她的鼻尖。 后来的事情,张小檀有点儿模糊了。不过每次短暂的清醒,他都在她身边。也许生病的人特别脆弱,她变得都不像自己了。有一次睁开眼睛,床畔空空荡荡的,她就开始哭泣,喊他的名字。 周居翰端着玉米粥从楼上赶上来,把她抱到怀里安慰。 她一直往他的怀里缩:“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叫她“小傻瓜儿”,“心肝儿”,“我的宝贝儿”,然后说:“我不会走的,永远都不会。” 他抱着她,陪着她一块儿睡觉,晚上还给她说情话。她怕过给他,心里头是很过意不去的。 他从后面抱着她,弓起身子亲吻她的耳垂。 “好好睡一觉,你明天就能好了。” 翌日起来,脑袋果然不晕了。她翻过身去看他,发现他已经醒了,撑起半个身子望着她,用唇探她额头的温度。 “我好了。” “还晕不晕?” “好了。” 他握着她的肩膀,揽到自个儿怀里,也没说话,但是浅浅的呼吸扑在她脸上,格外地温情。张小檀的眼睛,就那么湿了。 他是真的对她好。可是,她真的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 她病好后,他带着她一块儿去湖心亭喂鱼。鱼饵是自己带来的,那种黄色的小虫子。张小檀嫌恶心,不愿意碰,又不想放弃,眼巴巴望着他。 他很是惯着她,将那那些小虫子慢慢穿上鱼竿,递给她:“试试。” 她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红着脸飞快地跑去了湖边。 周居翰伸手松了松领口的扣子,弯腰绕到她身后,盖住了她的眼睛:“小檀,其实钓鱼呢,不需要用眼睛看。” “你快放开,我的鱼竿动了。” 周居翰在她耳边吹气:“试试看,能不能拉上来。” 她奋力收鱼竿,奈何承重实在太大了,后来还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将这条大鱼收了上来。她高兴起来,眉眼弯弯的,兴奋地抱住他。 周居翰也回抱她,把她按在树干上接吻。 到底是外面,他很快就收住了,牵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去。院门就在眼前了,一个穿着浅绿色乔其纱旗袍的女人站在院门口等候。走近一看,原来是胡颖。 周居翰拍拍张小檀的肩膀:“你先进去,我很快就去找你。” 张小檀看看胡颖,又看看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径直进了楼。 胡颖一时没有开口。几日不见,她憔悴了很多,虽然粉盖地很厚,眼底还是可以看出浓重的黑眼圈。 “工作不是已经结束了?你不回去准备行李?”周居翰松了松左手边的袖扣,就要越过他。 胡颖受不了他这样漠视自己,大声质问他:“你这样真的合适吗?这样随心所欲,真的以为没人知道?” “我只是找了个伴儿,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你给她买衣服又照顾她的起居,内衣裤都帮着挑,什么事儿都依着她。什么伴儿这样惯着?她是你的小情儿吧?你这是作风问题!” 胡颖妒意上涌,开始口不择言,周居翰反倒更加平静,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你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胡颖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迎面而下,浇了她一个透心凉,人都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她绝望又无助地望着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喜欢吃辣而不喜欢吃甜的,这难道还有理由?” 他说得这样笃定,半点儿转圜的余地都不给。胡颖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抱着肩膀说不出话。 周居翰说:“我已经给人事那边打了报告,帮你调到后勤部那儿,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凭什么,你凭什么?”她歇斯底里地喊着。 周居翰踩着一地落叶进了楼,只留她在院子里泣不成声。 第021章归置 隔日冯冶年就找上了他,连刘正军都惊动了。两位老首长在他的办公室里坐了,各自捧了他倒上的茶。 冯冶年把那茶杯在手里端详了一下,叹了口气:“居翰,凡事不能做得太绝。” 刘正军也说:“小颖怎么说都是老胡的亲闺女,跟你也算打小一个院里长大的。你这样做,老胡的面上也不好看哪。” 冯冶年说:“就是。你这么把她直接给撵了,回头我们俩怎么跟老战友交代?” “我也跟您们说白了吧,她杵我身边,我实在不自在,做事都拘着。她心里头想的什么,我想您们也都知道的。可这想法对不对,二老心里头比我更清楚。”周居翰说。 “那你也不能这样干啊。撵人就撵人,还给调去个养老部门。回头老胡问起来,叫我们怎么交代?多好一闺女,做事勤恳,学历本事也都不差,给你这么作践!” “居翰,你这事儿做的,真有点过了。” 等他们都说完了,周居翰才笑着转回身,给他们作揖:“是我的不是,我给二老赔罪了。但说出的话,就如泼出的水,我做都做了,再让我收回来,我日后怎么服众呢?” 话也在理,他也不是十多年前那个籍籍无名的小参谋了,下面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朝令夕改是大忌。 可是——冯冶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臭小子,看着鲁莽冲动的随性之举,其实做之前都想得清清楚楚了,他就是吃定了他们碍着这一点,没法儿逼他呢。 刘正军打圆场:“调了就调了,老胡那儿,回头我帮着说两句。老胡脾气好,不会为着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炸猫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周居翰做完了事,把这身军装脱下,挽在臂弯里回了住处。 开门时声音放得很轻,进了门,果然看到张小檀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人已经睡着了,遥控脱手在地上,电视机里的声音却还很大。 也亏得她睡得着。 周居翰在玄关换了鞋,脚步很轻地过去了。 她睡得是真的很香,不时抿抿唇,努一下嘴巴,模样儿娇憨。初见时,周居翰觉得这姑娘沉默寡言又冷淡,好像对什么都不大乐衷,时间久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她交心的朋友确实不多。 张小檀睡梦中感觉鼻尖有点儿痒,伸手就抓了一把,却抓了个空。这一抓,身子也往下倾了,差点儿就从沙发上翻下去。 有人从旁边接了她一把,顺势把她搂怀里。 张小檀这才醒了。周居翰在头顶对她微笑,食指刮一下她的鼻尖:“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乖?” 他说话时弯腰靠近她,将外套搭在了沙发边。 张小檀打眼朝那外套望一眼,嘴里嘀咕:“每天都熨一遍吗?也没见你多讲究,每次回来都随手放,怎么就这么挺?” “你猜啊。” 他表情暧昧,往她耳边吹一口气。 又在戏弄她了——张小檀扬手推开她,坐到一边穿鞋子。棉拖鞋,有代扣,穿着有点儿麻烦,她心里头拗着,拨了很久也没扣上。 周居翰在她面前蹲下,拨了一下就好了。 她愣了会儿,就见他自下而上抬头看定她:“扣个鞋都不会,简直就是个小废物。” 张小檀把腿从他掌心抽回来,抱着膝盖坐那儿生闷气。 “就说了你一句,就生气了?” “不是。”张小檀说,“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这话从何说起啊?” 张小檀心里酸楚,绷了会儿才看他。目光甫一和他对上,就被他的笑容折服了,那一瞬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心里更加难受,鼻子发酸。 “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周居翰连忙去翻外套,掏出帕子帮她擦拭眼泪。 张小檀按住他的手,低头窝入他怀里。 她心里空空荡荡的,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和恐慌在她心底扎根,徒劳地想要寻找那么点儿安全感。 周居翰的手抚在她的后背上,把她抱入怀里。 过了会儿,张小檀又从他怀里起身,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真怕你有一天忽然就走了,什么话都不留。” 她说得他都笑了。 周居翰捉了她的手,一边望着她的眼睛微笑,一边将她细白柔嫩的手指放到唇下亲吻。他不止亲吻她的手指,他还吮吸它们,将它们含入那两片饱满的唇中,包裹c湿润。 他做这些事儿的时候,一直望着她,眼角那颗蓝色的小痣仿佛有了生命力。张小檀的一颗心怦怦乱跳,后背僵硬着不动了。 诚然她在此之前是一个处女,但是,他总能很轻易就撩拨起她心里的欲。 她被他抱着放入柔软的床铺里。这几天相处下来,张小檀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了解他了。他这个人,平日算不上多热衷于这档子事事儿,但是,一旦感觉来了,就非得做个酣畅淋漓。 他喜欢在青天白日里把她剥个精光,让她摆出各种羞耻的造型。前些日子,他还给她画过一幅画,半裸的女人,身披轻纱,抱着椅背站在日光里。 他画画的时候特别专注,她站累了偷偷开个小差,他也不从不责备,只是微笑地看她一眼,眼中有着取笑。 那样,她便不好意思再动了。 她也了解了他很多的爱好。比如钢琴c书法,还有骑马,尤其是最后一项,可以说是他最钟爱的体育项目了。 “你居然在走神。”周居翰纳罕地从她身上撑起半个身子,手指拨弄她的头发。 张小檀自知理亏,闷闷地不发一言,拿了枕头垫在胸前,不让他看清她的脸。 这孩子气的动作,他只觉得可笑。 “现在不怕我了,熟了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没有的事。” “那你拿个枕头挡着算是个什么事儿?” 她只好把枕头挪开,抱着肩膀遮住了胸口白花花的一片儿。 这在这一刻,他压向她,将她翻了个个。张小檀想要挣扎,被他反剪了双手,同时他死死抵住她的后背。 他修长结实的身体伏压在她身上,说不上来是酸还是麻,张小檀把头埋到了枕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一次又一次的,她真的受不了他了。 不过,张小檀不是个会拒绝的人,她只是埋在枕头里哭,可怜兮兮的。他这才放过了她,和她一道儿躺在床里,身上仍是一/丝/不/挂的。 这样光着和他躺一块儿,她每次都会不好意思。可是这个人吧,好像没见他有过那么一丁点的不好意思。 时间久了,张小檀甚至有种自己特别矫情的错觉。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了,不然,迟早要被他洗脑。 周居翰翻了个身,胳膊横过来搭在她的肩上:“过年上哪儿玩去?” 张小檀被问愣了,没明白。 周居翰诧异:“难道你每年都呆屋子里种草啊?” 她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什么种草?我又没事儿做,当然是呆家里。” “你跟梓宁的性子倒是有点儿像,她也不喜欢到处走。” 她哪能跟周梓宁比呢?她是他的亲妹子,周家的掌上明珠,从小被大家伙放在掌心疼的;而她,只是他家里司机的女儿,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这些话,她心里头很明白,不过从来不在他面前说。她知道他不爱听这些。 可是,有些人到底还是不甘心的。胡颖去而复返,在一个周六的下午找到了她。彼时,张小檀在湖心亭里正翻一本《简·爱》,看到她,有些猝不及防。 胡颖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似乎极为快意。以前在周居翰身边时,她是谨小慎微的,说话做事都拿捏着,万年都穿着她那身制式的军服。 现在的她,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白色的小西装和套裙,头顶戴着一顶宽边沿的草帽,系着绯色的红绳结,看着就像一个海归的巴黎女郎,时尚又知性。 她把帽子摘下来,搁在手里:“还以为他对你有多好呢。”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张小檀的衬衫和牛仔裤。 周居翰是给她买过不少新衣服,不过她不爱穿那些,所以一直穿着自己这些半新不旧的。没想到这会儿,就被她当成了拿来攻击自己的武器。 张小檀没有感到屈辱,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 没有看到预料的表情,胡颖有些意兴阑珊。她从上往下打量张小檀,半晌,终于低下头微笑:“你别太得意。你跟他,长久不了的。” 张小檀实在不理解她。大老远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她不是个多么厉害又自信刚强的人,但对于戳不到她点上的侮辱,她向来是无视的。 她不搭理自己,胡颖也不气,反而还笑了笑:“你就不好奇,他昨天一整晚都在干什么吗?” 她刻意引导她往错误的方向想。张小檀对自己说,不能中她的记,这个女人已经嫉妒疯了。 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022章 谷雨 这日, 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英语精读课。冯文蔚从进教室那一刻起就闲不住了, 她坐的这个位置靠近校门口,目光时不时往外面张望。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冯文蔚和同学打了个招呼就往外面冲去。 这时候车流量大,校门口来来往往都堵住了,她站门口四处张望,手不觉提了提肩带, 心里又忐忑又憧憬。 冯文蔚长得漂亮,是那种有些丰腴的美, 高高的马尾,白白的脸蛋, 胸部鼓鼓的,一看就非常有料。 她俏生生地站在人群里, 四处打量时,眼睛里带着纯真的光。 时间这会儿过得特别慢,周围的同学都被接走了, 就她还站在原地。天公也不作美,过一会儿还下起了雨。 有个女同学撑着伞从教学楼的方向过来,猛一看到她还吃了一惊:“怎么你还没走啊?” “有人来接我。” “这都几点了啊,八成是不来了,要不跟我一块儿走吧。” “不了,我再等等。” “你都没伞呢” 话没说完, 头顶就多了把深蓝色的伞。伞很大, 把她的伞都挤到了一旁。女朋友怔了怔, 抬头一看,暗沉沉的伞沿下却是张清俊明丽的脸。 周居翰穿的常服,卡其色的大衣里是件白色的高领毛衣,系着浅灰色的围巾,高挺的鼻梁上驾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儒雅又绅士。 乍一见到他,冯文蔚显得非常兴奋:“你来了!” “等很久了?” “也没有很久。”冯文蔚回头和那女同学道谢,遣了她离开。两人共撑一把伞离开时,周居翰没留意有人在远处的白杨树底下看着他们。 他的车停在前面电话亭拐角的地方,还是那辆黑色奥迪。几十万的车,在这地方真的不算起眼,车里的摆设都是最简单的。象牙白的座椅,白色的毯子,除此之外就是摆在车前的那瓶黑色倒圆锥形的香水了。 看着低调不起眼的香水有个性感的名字,叫“鸦片”,冯文蔚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车里就摆着这瓶香水。 这个男人很爱干净,车里没半点儿异味,那香水包装严密,似乎也只是一个摆设。可是,她好像能隔着瓶子闻到若有似无的香味,慢慢地诱惑她。 车里太/安静了,她有点儿局促,扯了个话题说:“前些天,姐姐给来邮件了。” 半晌没人应她。冯文蔚侧过头,小心打量他的侧脸,却发现他的脸色很平淡,好像她提到的不是弃他而去的前女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到底还是冯文蔚沉不住气:“您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周居翰真的想了想,然后回她:“我没什么可说的。” 如果他是下一刻就回答,冯文蔚便觉得有戏,因为那是应激反应,说明他心中仍然恨着,所以耿耿于怀。可是他表现地这样平静,甚至冷漠,反倒让她摸不清他的想法了。 “姐姐当年的事儿,肯定有什么隐情,她不是那样的人。”冯文蔚想了想,小心地开口。 周居翰说:“那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到了她住的楼底下,冯文蔚下了车,在窗口对他说:“等我会儿,我拿了东西就下来给你。” 周居翰点点头,车窗降下大半。雨丝从外面飘到他的脸上,他也不甚在意。 冯文蔚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上楼的时候,走得特别慢。她是冯文萱的异母妹妹,有六七分像冯文萱,小时候,大人们总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 虽然长在大院里,却不比那些个出身优渥的干部子弟,她们母亲只是通讯兵大院里一个普通的女兵,父亲则是首钢下面某分公司车间的工人。 同一个大院里,人与人之间也是不同的,她小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了,所以从来不和那些人混一块儿。其实,人家也没有怎么看不起她,只是她心里面有道坎儿,总有点自卑,觉得他们都瞧不起自己。 冯文萱却和她正好相反,从小就是落落大方的性格,和谁都能说上几句,态度磊落,性情也温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她的成绩也不算差,可处处被冯文萱压一头,每次考完,这个姐姐还开玩笑似的说她应该好好努力了。 她那些自以为是的玩笑话,却像一根根刺,不断扎在她心里。 她已经很比不上冯文萱了,后来,冯文萱还交了那样一个男朋友。 第一次见周居翰时,他穿着白衬衫和西裤,骑着单车从南大街那边过来,冯文萱坐在他的车前档,双手张开,脸上的表情自由而雀跃。 到了近前,冯文萱跳下来,跟他介绍说,这是我妹妹文蔚。 他对她点点头,微笑,伸手和她握了一下。 明明他穿得也很普通,什么年代呢,还骑着自行车——可是,冯文蔚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不一般,骨子里有种气度,自然c坦荡,似乎只要他想,甭管什么人什么场合都能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那是一种她以前见过的男孩子乃至成熟男人都没有的底气。 就像她平日在胡同里见过的下棋的那些老首长。她很局促地跟他问好,那时候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原以为,冯文萱真的要这样好运气到结尾了。 可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要走了。 她居然走了。 冯文蔚觉得,这是她的机会。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楼道里传来看似急促的脚步声。周居翰抬眼望去,冯文蔚拿着一个蓝色的锦缎小盒子跑到了车前,伸手递给他:“不好意思,之前打扫了一次,不记得放哪儿了,找了很久。” “没关系。”周居翰打开盒子看了一遍,复又合上,就要将车窗摇上。 冯文蔚忽然把住车玻璃,眼巴巴地望着他:“哥!” 她的眼中含着不舍,又有几分羞怯。 周居翰却好像没瞧见,微微笑了一笑:“我跟你姐都掰了这么久了,你这声‘哥’,实在不值当。” 冯文蔚不死心:“我知道你怨她,这事儿是她不对。可我们之间,除了她就没半点儿情谊了吗?以前逢年过节,您也给我带礼物的。哥,我以后还当你是哥哥。这一声‘哥’,哪里不值得当了?” 此前,周居翰的神情一直都是平淡的,听到这句话,终于轻哂了一声,抬起头来望定她。 “冯小姐,我年长你一轮还多。这一声‘哥’,不仅不值当,也实在是不适合。”说完他直接挂了倒挡,径直越过她。 车在大雨里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就连影子都没了。 冯文蔚咬住嘴唇,在原地狠狠跺了跺脚。 周居翰没走高架,直接从四环的农民新村那儿过,一路飙到100码,没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路上还碰到了冯冶年,问他这么晚还去哪儿了。 周居翰提不起劲,只是陪着笑了笑。 冯冶年知道他这些天也累,出个任务在野外扎帐篷过了两天,衣食都短。 伸手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小子也别太拼了。昨日我跟老刘c老王开了个会,兰江那边也来人了,说来说去,还是通讯科技的问题。” “解决了?” “明年下半年,从所里调两个专家过来,这一片都给换成全自动的。你想啊,虽然这地方小,却是正当关口,可不能马虎。” 周居翰说:“是这个理儿。” “你没点儿意见?” “这种事情,您拿主意就好了。” 冯冶年点点头:“注意休息,瞧瞧你这俩黑眼圈,跟国宝似的。” “有吗?”周居翰早上还照过镜子,是有那么点,但也没他说得那么夸张吧,不由摸了摸鼻子。 进了屋,他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唤了一声。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应他。 周居翰觉得奇怪,在一楼走了个遍都没看到张小檀。以往这个时候,她都做好热乎乎的饭等着他了。 抬步往楼上走,发现房间里可是空荡荡的。 “张小檀!”他这会儿觉得不对劲了,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拨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在床头柜上。 周居翰停在门口,看着那手机看了好了一会儿,忽然大声喊她的名字,满屋子找她。可是他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张小檀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所有房间都翻了一遍后,周居翰终于冷静下来,重新回到三楼她的那个房间里。 梳妆台上,化妆品都在,包c钥匙也没跑。他又开了她房间里那个卫生间,摸了摸那毛巾——还是湿的。 他忽然变得无比平静,站在房间中央,还笑了一声:“张小檀,我告儿你,这你最后的机会了,赶紧给我出来。” 没人理他。 周居翰都气笑了,认命地点点头,干脆一个箱子一个盒子地开始翻,一副不找到她誓不罢休的架势。过了老半天,直到他进了更衣室,打开最里面那扇柜门,张小檀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屁股底下垫着的是他刚刚晒好的被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023章 小寒 周居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在她面前缓缓弯下了腰。 “这是干嘛呢?跟我玩躲猫猫啊?” 张小檀不说话,怀里抱着他给她买的那只小熊维尼的枕头。周居翰伸手要帮她拿,却像触了她的逆鳞, 遭到了她奋力的抵抗。 他脸上还被她刮了一下,微微的刺痛。 周居翰只好退开了两步,叉着腰在原地跟她讲道理:“我没欠着您吧,大小姐?怎么又跟我闹别扭啊?” 她没理他。 “您倒是说说, 我哪儿又惹您不满意了。” 本来他心里还有点气, 看到她这副别扭的模样,更多的是无语。本来以为是只乖巧的小兔子,其实骨子里是只无理取闹的执拗小野猫。不过,她闹脾气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 人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是生闷气,就不理你, 让你干着急。 也亏得他沉得住气,否则非得被她气死不可。 周居翰年长, 虽然打小性格有点激进,但这么多年历练下来了,做事为人是稳的。他复又弯下腰,对她微笑:“哪里又不开心了?” 张小檀想起那一路尾随,想起上了他车的那个年轻姑娘, 心里一阵酸涩, 仿佛无形中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说不出话,快要窒息了。 其实她很想哭闹两句的,可是憋着憋着,最后只是软弱地流了几滴眼泪。 周居翰原本好整以暇地端看她,她这一哭,他就不自在了,伸手要去储藏室里抱她。 这储藏室是正方形的,直径一米都不到,里头也没放东西,深着呢。他一够,她就像炸了毛一样奋力往后缩,直接给缩到最里面去了。周居翰费了好大劲都没够着她,心里也火了,威胁她:“你出不出来?” 张小檀又是沉默。 周居翰往后退了两步:“那你自个儿待着吧。” 他走了,留了她一个人在这尺寸见方的地方。张小檀抱着膝盖,有点儿傻,心里头又有些茫然。可是,这地方给她安全感。 一个人处着的时候,她开始安静思考。心里想的是,那个漂亮姑娘是谁?他跟她也做像他们做的事情吗? 他开心时是不是也抱着她叫心肝宝贝儿,不高兴时也这样拂袖而去。 或者,他对她要比对她更好一点,或者更差一点。 不管怎么样,他总得有个偏爱,有个更喜欢的。那么那个他更喜欢的,必然能得到他更多的宽容。 可是,可是不管怎么样——她只是像件物品一样被他衡量着,是他疲累时一个暂时停泊的站点,恢复精力后,他又会离开。 周居翰只有一个,而张小檀,却有千千万万个可供选择。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心里也在恨自己,张小檀,为什么你要这样不自量力?打从一开始,你不是已经猜到结局了? 午饭的时候,她给自己下了碗面,一个人站在倒台那儿吃。 周居翰坐在餐厅里,吃自己的饭,期间问她:“肯下来了,不闹了?” 张小檀没理他,继续埋头吃饭。 周居翰有点儿没劲,吃完了,洗了碗就从沙发那勾了外套出去了。门关上的那一刻,张小檀就折返回屋里,拎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跟着他后脚出去。 之后的日子,张小檀住在夏秋白租的那个单间里。客厅c厨房c厕所都在一个开间,沙发c冰箱挤在一块,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日,夏秋白翻她的行李箱时找到一条黑色的蕾丝胸衣,名牌c做工精细,还有一条爱马仕新款的小丝巾,红橙黄绿蓝五色交织着,织锦缎混绫纺,颜色很鲜艳张扬,却很富贵大方,像牡丹花一样无所顾忌地怒放着,不像她的风格。 夏秋白啧啧了两声,过来揽住她肩膀:“找到金主了?看这品味,挺重口的啊,吃不吃得消啊?” 要搁以前,张小檀肯定不好意思,这会儿她却也跟她插科打诨:“是啊,吃不消了,所以逃了回来。我得在这儿挤段日子,你不会嫌弃我吧?” “哪儿话?好说。”她的细白的小拇指又勾起那条黑色的胸衣,在她身前比划了一下,忽然笑得别样暧昧,“不过这位哥哥确实好衣品啊,你这白嫩嫩的一身皮肉,穿这个再适合不过了。小模样儿挺清纯的,剥开以后是另一副样子,这反差不错,弄得我都想让你马上脱光了给我瞧瞧了。” 张小檀听完,跑过来过来就要打她。 夏秋白逃到一边,张小檀不依不饶,追着她满屋子打转。地方本来就小,闹着闹着碰翻了不少东西。 两人累得气喘吁吁,背靠着背坐倒在地板上,互相转过脸来对了个眼神。 忽然,都笑了。 可笑着笑着,张小檀忽然扑进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她是真的伤心,仿佛要把心里的酸楚委屈都发泄出来。 夏秋白拍着她的背安慰,心里也唏嘘不已。 梁奕铭那样的,追了她两年她也不屑一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伤她这么深? 张小檀到底还是没有和她提起。后来的日子,该上学上学,该打工打工,她过得忙碌而充实,好像那些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夏秋白见了,心里担忧,但更不敢提起,怕揭她的伤疤。 这日天朗气清,院里组织了跳蚤市场。副班长纪磊带头,今个儿一早就把早年家里收集的破铜烂铁都鼓捣来了,大刺刺往过道里六张早拼好的桌上一放。 “传家宝,全部10元贱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四下里嘘声一片。梁奕铭这时候搭了他肩膀,挺语重心长的:“做人吧,脸皮还是适当地要拾掇拾掇的。” 纪磊嘿嘿笑:“我这人啊,什么都缺,就是脸皮管够。” “呵呵。” 一帮人跟着梁奕铭一起呵呵。 气氛太热闹了,张小檀不大适应,和夏秋白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人到外面去了。沈秋的校园里,空气冷凝,头顶的天空蓝得仿佛结成了冰。 路上三三两两的同学结伴而行,说说笑笑,分明也没多大热闹,她却觉得身边都是笑语。走着走着,脚步就在食堂对面的小卖铺门口停了下来。 梁奕铭和邢璐早早退了场,从教学区过来,路上聊起今年的课业,转而说起了张小檀。邢璐从来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敌意,嘴里没犹豫就夸了:“小檀是个好姑娘,就是有点儿偏激。” 她意有所指,暗示上次盒饭那件事儿。 梁奕铭父亲梁正涛是白杨那边某军分区的政委,算是小县城里的名人了,外祖母做纺织工艺起家,在德国有个市值几十亿的上市公司。可以说,他衣食无忧,生活上什么都不缺。 他这人心地是好的,就是生活太顺了,缺那么点儿人情世故。说直白点,就是少爷脾气,思想上也不大成熟。 张小檀那件事,他心里到底不大舒服。 邢璐从侧面打量她,发现他默不作声,心里就了然了,不由多了几分窃喜。 走到食堂门口,她提议进去买根玉米。 梁奕铭却没应声,直愣愣地望着对面的小卖铺发呆。 邢璐好奇之下,也转身望去。 天色已经晚了,张小檀安安静静地蹲在小卖部门口,头顶是一盏昏黄的路灯。有几只小虫儿围着她打转。 她那双弹琴的手细细白白的,这会儿指尖却夹了一根烟,还是特别烈的云烟,迎着风狠狠吸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过她没扔,继续慢慢地抽着,眼神放得很空,像在想什么事情。 这副颓废黯然的模样,看得人几乎不忍。 梁奕铭脚底像生了根似的过不去。邢璐在他耳边叹气,佯似无意地说起:“她这段日子挺反常的,好像是跟了一个校外的什么人,然后被甩了。” 梁奕铭抿着唇,没应。 邢璐偷瞄了他一眼,语气同情:“不知道她是中了什么邪,大好的前途和人生都不要了。我听他们说,那人都有老婆孩子了,她还上赶着给人当三儿。” “什么三不三的,没根据的事,别胡说。” 邢璐笑得很隐晦:“你想哪,她家里人都没了,哪来的钱交那么多学费的?还有她的那些新衣服新鞋子,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都是本地一些叫得上名儿的精品店出的,没有个千儿上万的买不来,定制还得预约。” “” “你想啊,她的这些行头,怎么来的?” 梁奕铭脸色发白,拳头在身侧握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024章 立冬 张小檀抽完两根烟, 才发现手里的烟盒都被自己捏地皱巴巴的了。小说她把盒子上的褶皱抚平了, 小心地收入口袋里。 本来心里很闷, 像堵着点什么,现在舒缓多了。 “张小檀。”身后有人叫她。 小檀回头,梁奕铭和邢璐从食堂对面走到了她面前。 “这么巧啊。”邢璐对她微笑,“吃饭了没?” 张小檀说“吃过了”, 就要离开。梁奕铭叫住她:“小檀。” 等她回头看他了, 他又欲言又止, 对上她安静疑惑的眼神,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默了会儿又开口:“去吃小龙虾吧, 我请客。” 张小檀刚想拒绝, 他又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关于班里年末聚会的事。” 他们这专业在本地不算热门,系里六个班, 他们班里加起来也就二十几人, 大家都不愿管事, 张小檀开学时赶鸭子上架似的帮着管过一笔班费。 她没好拒绝,应了下来。 他们在学校后面的小吃街里找了家店铺坐下, 随便点了个大盆和三碗米饭。 邢璐怕吃得难看, 基本没怎么动。张小檀心里有事, 也只扒了两口饭。一大盆小龙虾还在碗里,做东的梁奕铭就尴尬了。 “都吃啊, 不用跟我客气。” “吃不下了。小檀瘦, 多吃点儿吧。”邢璐给她夹菜。 张小檀看了她一眼, 正对邢璐笑盈盈的眼睛。 有时候也是不明白,都撕破脸的人了,居然还能这么装腔作势地攀交情?张小檀心里这么想,眼中的讽刺就忍不住了。 不过,她也不是个当面就甩脸的人,只是冷着,不搭话,不理睬。 邢璐像没看到她的冷脸,又给她啤酒:“喝点儿,暖暖胃。” “谢谢,我不喝酒。” “凡事总有个第一次,是不?” 张小檀扯了扯嘴角,转而对梁奕铭说:“你不是说有事儿跟我谈?” 那本来就是剧托词,他压根没仔细想,谁知这会儿真的被她提起来——梁奕铭愣了愣,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脸色渐渐涨红。 邢璐忙给他打圆场:“往常咱们都是直接去吃个饭就结束的,这次打算好好聚聚,我跟佳佳她们商量过了,现在有两个方案,让你也给参谋参谋。” 张小檀等着她说。 邢璐继续:“一个是租个私人别墅,不过我跟佳佳她们去过了,环境一般。第二个就是去汽车旅馆,我知道南大街那儿有家不错,就是贵点儿,平摊的话,一晚上每人也要四五百,不过环境什么是真的好。这样的机会难得,我和佳佳她们都觉得该讲究点儿。你觉得呢?” 张小檀说:“你们拿主意就好,我这儿的班费,也就剩下每人65元了。” 邢璐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跟佳佳她们说。” 话到这里就断了,继续不下去了。三人面对面坐着,气氛沉闷地有些尴尬。梁奕铭看看张小檀,手里的小龙虾拿起又放下。 张小檀却不想呆了,看了看腕表站起来:“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梁奕铭站起来说:“我送你。” “不了。” 她的拒绝很干脆,也没给梁奕铭犹豫的时间。人都跨出店门了,梁奕铭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追着赶了出去。 一辆悍马从对面的广场上过来,干净利落的一个飘逸堵到了他前头。 梁奕铭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薛常峰从车上下来,斜着眼睛把他打量了一番,冲他扬扬下巴:“想干嘛呢?” 张小檀也是愣了愣,就见他望过来了,一秒变张脸,殷勤地给她开车门:“上哪儿去啊?我载你一程。” “你去哪儿,顺路?” “肯定顺路。”就是不顺,也给它掰顺了。 张小檀觉得,这人现在这副样子挺欠扁的,让人看着就想笑。可是,亮相权衡,也比跟梁奕铭杵这儿强多了。 悍马绝尘而去,只给梁奕铭留下了一地尾气。 他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才逐渐难看起来,像不可置信,又隐隐失望。 邢璐出来,拍他的肩膀:“都跟你说了吧,她道行深着呢。还不信?” 梁奕铭甩开她的手,一个人走开。 邢璐撇撇嘴,小声嘀咕:“娘们唧唧的,有本事冲我发脾气有本事上啊!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薛常峰哼着歌儿在二环绕了一圈,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不好意思地挠头,问她:“都忘了问你去哪儿了。” “随便。” 薛常峰被噎了一下。这玩意儿也能随便? 从后视镜里望去,张小檀就是一副死气沉沉无所谓的模样。脸蛋还是那脸蛋,跟他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却差太远了,像被人抽空了,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 他心里不好受,就想着侃她两句:“什么地方都行?那我带你上酒店开房,你也去啊,妹妹?” 张小檀的反应却很平静,出于他意料的平静。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薛常峰忽然就觉得没劲了。心里也不大好受。 他把车停在宿舍区东门,绕到她这边给她开门。张小檀一直走神,被他摇了摇肩膀才意会过来,下车时,却还差点崴了脚。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薛常峰扶了她一把。 张小檀却挣脱了,一个人进了校门。薛常峰在原地看着她的的背影好一会儿,看够了,才跳上车,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零星的火苗冒出来,车里亮堂了那么一瞬。一个人的时候,薛常峰认真思考了。 在他面前,张小檀好像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显得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虽然——他们总共也就见了两面。 他心里头有点闷,更有一股劲儿没处撒。等这支烟抽完,他直接把车窗摇上,重新跳下了车。 他哪儿也没去,而是朝她所在的宿舍楼走去。 薛常峰是个直脾气,有不舒服的,当场就得给它解决了。要这么憋着,没准就憋出毛病了。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张小檀诧异地开了门。看到门外是薛常峰,她都愣了两秒,然后神情又恢复了平静:“有事儿吗?” 薛常峰都快被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逼疯了,按住她的肩膀就把她推墙上:“你没毛病吧,怎么跟病入膏肓似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 张小檀原本是真的半死不活,听到他这句话,气得狠狠推开了他:“你才病入膏肓呢,积点儿口德吧!” 薛常峰见她炸毛了,反而笑了:“呦,还活着呢。” “你才死了!” 碰上这么个混球,张小檀真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了,一拽一推,就把他撵到了门外,抬手就要去关门。 薛常峰眼疾手快地挤到门缝里,任她使劲,这门就是纹丝不动。 张小檀气得够呛。 他却死皮赖脸地冲她笑:“别这样啊,妹妹,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你这样,多伤感情啊。” 咱们有个屁的感情! 张小檀见过无耻的,但还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一张脸被他气得通红:“出去!” 薛常峰嘿嘿笑,一点儿没在意,把张早准备好的小纸条从兜里掏出来,直接塞她掌心里:“有事儿找我,就上面这个地址,记得了。” “滚!” “哥哥会想你的!” 张小檀气得发抖。 奇葩见得多了,真没见过这样的。 薛常峰踌躇满志地出了宿舍楼,大踏步,下台阶时隔了三层就一跃到底了,动作别提多利索了。 把串车钥匙在手上甩了一圈又一圈,他心里又是一阵乐呵。模样太得意,身边经过的寥寥几人都朝他行注目礼。 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薛常峰走出好几步才反应过来,猛地刹住脚步,一回头——周居翰穿的便服,一只手插在兜里,远远地从白杨树底下缓缓走来。 薛常峰在海军大院长大,一家三口都是海上漂的,家学渊源,根正苗红,警校毕业后就去了重点部门,没过多久进了中央警卫局,平日的工作就是保卫首长们的安全,但凡有领导南下视察或者出使访问别国的外交活动,他都得跟着。 冯冶年和他爸是战友,革命的交情,两家又是世交,平日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这厮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私底下说起来,都是老冯老冯的,也不喊声领导。 这一点儿,冯冶年都拿他没办法。 他就这德行,改不了。好在平日虽混,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工作认真,从不玩忽职守。 真要掐着手指头说还有什么人让他怕呢? 周居翰绝对算一个。 薛常峰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周居翰,眼神闪了闪,绞尽脑汁没想出句应对的话,脸上的笑容却习惯性地挂着。 周居翰走近了,纳罕:“怎么你不用执勤?” “哎,老冯去南山了。”他拖长调子,右手在虚空中装模作样地挥了一下,“谁知道他想的什么,非不让我跟着。” 周居翰微微笑着看他装腔作势。 越是这副姿态,心里头越是发虚。 薛常峰被他看得发毛,缩了缩脖子:“倒是您,没公差?” “不许我休个两三天哪?” “哪能啊?”薛常峰脑门上都冒汗了,偏偏找不出个托词溜之大吉,抬头说,“今天天气不错,不错” “你来找小檀的吧?” 薛常峰的话戛然而止,像被忽然按了停键。他都没敢回头看周居翰,只觉得他语气似乎是平静的:“我就是” 周居翰没给他机会:“你瞧上她了。” 薛常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025章 圆缺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其他章节正常  周居翰有点莞尔,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挽起袖子, 过去将那脸盆接了, 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 禁不住一笑, 微微摇头, 可之后又落了笑容,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还是一个家徒四壁, 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 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夜半的时候,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 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 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 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 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 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之后那边也断断续续传来消息,很多次,他都看到老张拿着信件躲在角落里细细翻阅,不过他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姑娘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唯一记得深的,是四年前暑假,她和她表姐谭静来北京暂住,他母亲特地给她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 俩姑娘性子都文静,谭静倒是比她偏活泼点,一次在礼堂看完电影,两人路上只顾着交谈电影内容,压根没看路。 那次他从西郊部队回来,因为渤海上空有两架巡逻机失联,他陪着冯老和几个首长在指挥所开了一个礼拜的会议,心情特别烦躁,给他开车那司机还是新换来的,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院里也不减速,差点就撞上了她们。 车子一个急刹,两人跌坐到了地上,看见是甲a的车牌,还挂上了警备,吓得脸色都白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辆奥迪是冯老的,他的车前些日子上高架的时候被人刮了,现在还搁交警大队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没跟对方计较,那人倒得寸进尺,今早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没钱交保险,让他先垫付着。 这厮说这话时鼻孔朝天上,那姿态,仿佛能日天日地,别说是他们一部的车,就是中央首长的车也照撞不误。 周居翰一想起这事,也是哭笑不得。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去,弯腰将手递给张小檀:“没事儿吧?” 张小檀还没说什么,谭静却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首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的? 旁人只说他年少持重,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那年暑假,他对张小檀的印象才算稍微深了点。他的书房在二楼过道中间,和张小檀住的客房相邻,有时候办公到很晚,她会给他端过来一点宵夜。 不过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有时连给他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女孩,和他有了那样的关系。诚然他那晚喝多了点,其实意识是清醒的。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父亲站得高,也退得早,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肩上。其实周居翰并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在这四九城皇城底下长大的子弟,有几个谦恭和煦了? 儿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纠集一帮人和对面海军庙的那帮野小子干架的主儿。 他下手狠,还黑,但凡被他打了的,没有几个礼拜下不来床。他这恶名,不止在空司大院里是响当当的,公主坟往西直到西郊部队那一带,说出来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敛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戾气和不可一世,变得喜好诗书,恭谦有礼,和他姥爷一样写的一手好毛笔。 成年后,他更是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更是很少发怒。 冯文萱的背叛,不仅仅是背离,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周居翰已经三十多岁了,此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冯文萱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家的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周家长子,要结婚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传遍各个角落,接踵而至的就是婚典取消的消息。有好事者打探,很快就得到了小道儿。 原来啊,新娘子跟人到国外进修去了。为了一个项目名额,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有人打听到其中内情。 跟她一块儿出国的还有她的小学弟,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秀气。 周居翰何其骄傲的人?那段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工作,谁的面也不见。 张小檀担心他,晚上熬了点鸡汤,小心地敲响门。 过了会儿,里面人让她进去。 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地上一溜儿的酒瓶,有空的,也有翻到的,房间里乱糟糟地摊了一地。他拄着头半倚在办公椅里,眼眸微阖。 张小檀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鸡汤端给他:“我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给我妈妈熬你尝尝。” 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周居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鸡汤,有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踯躅不安了,犹豫着捧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更加显得安静。周居翰盯着她颤巍巍捧着那碗的手,忽然伸手按在了上面,惊得她失落了那碗。 地上更脏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收拾。 着急的模样,忐忑的模样,都很纯粹,半点儿不掺假。就是那一刻的冲动和迷乱,他把她抱起来,压在了那张办公桌上。 文件给扫了一地,衣服也扔了一地,他在她年轻幼嫩的身体里辗转反侧,得到慰藉,那些他平日不能诉之于口的悲恸,不能示于人前的苦楚,有了一个很好的宣泄口。 窗外仍下着雨,周居翰忽然问她:“张小檀,你喜欢我吗?” 张小檀噤声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她努力平复了那种悸动,理智回来:“我一直很尊敬您。” “像对长辈那样的尊敬?” 张小檀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周居翰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头顶黑影一闪,张小檀霍然坐起,就被他猛地按住肩膀压到了床上。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后来做了参谋,但是绝对不能将他当个普通的儒将。他和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 周居翰只穿了一件棉毛衫,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微微撑起,不用触摸就知道非常饱满而硬实。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她。 张小檀瞳孔骤缩,身体像被点穴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他伸手便掰正了她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嘲弄,也像慷慨地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小檀咬住嘴唇,心里羞恼交加,可是无法抵抗,她只能勉力地抬起头,瞪着他,算是最后的抗争。 月光依稀照亮了他黑暗里冷峻的脸,抿着薄薄的唇,下颌绷地很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很不悦。 她知道自己有多么造次,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更加卑微。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屈辱。她别过头,也不挣扎:“是个女人,只要攀上您,是不是都得觉得三生有幸?可惜,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居翰冷淡地打量着她。过了会儿,松开了她。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小檀回头一看,他已经回了自己那张床上,背对着她,被子盖起。 张小檀抱住枕头背过身去,心里空荡荡的。其实,但凡他有一丁点喜欢她,她也不愿意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026章 两年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梁奕铭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 心里的气老大不顺了。好容易拉下脸来想缓和关系, 谁知吃了这么个闭门羹。 他烦闷地一脚踹到门板上。 到了外面,夏秋白跟她抱怨:“还缠着你呢?你说, 他是不是脑子有坑啊?那天都说那么明白了。” 张小檀只能苦笑。 同班同学的, 她也不想闹僵了。不过,这人显然不想做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我还得去送花, 你先回去吧。”张小檀对夏秋白说。 “你慢走, 路上小心点。” “哎。” 这日下午没课, 她照例骑着单车去福宝马路那一带送花。 这是个富人区,挨着香秀山,地皮上建的都是好几万一平的豪宅别墅。她常去的那个什么别苑,东南西北四个区加起来也就200套房子,清一色的独栋和排屋, 从前年开盘到现在,一半都没卖出去。 为啥? 贵呗。价格还持续走高, 大有爱买不爱, 我宁愿烂着也不降价的逼格。 来的次数多了, 门卫都不登记了, 直接放行。 张小檀对着门牌号找了好久, 终于找到4f座。将车在院外一停, 她按了门铃。 居然是主人亲自来开门。隔着铁栅栏,穿着家居服的王先生正跟人说话, 像是送客人出来, 走得近了, 张小檀才认清了王先生后面那人,不由怔住。 她在他面前总是有点儿局促的。 王先生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铁门开了,张小檀这就和周居翰面对面打了个照面。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然后是她手里捧着的99朵香槟玫瑰。淡黄色的花瓣,粉嫩剔透,沾着晶莹的水珠。 像露珠。还有她别出心裁洒上的金粉。 可以看出来,她做得很用心。不像是个送花的,倒像是自个儿开的花店。 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用满腔热情去完成它,不管是什么事儿。要么不碰,要么做到最好c最完美。 风呼呼地刮着,深秋的山脚下有些冷。 两人沿着山道走了会儿,周居翰停下了步子。 张小檀不明就里,回头看他。 周居翰晃了晃车钥匙,按了按,就听得“滴滴”两声。顺着声音望去,张小檀看到了他右手边的地下车库入口。 她有些窘迫,抿了抿唇。 “走吧。”周居翰说。 他在这儿的座驾是辆奥迪a4,黑色的,一点儿不起眼,载着她从地下车库开出,接连两个左拐出了这片园区。 车速挺快的,但是他开得稳稳当当。 张小檀从一旁偷偷看他。好在这次他没有发现,她快速地收回了目光,挺怕他下一秒又转过脸来对她笑。 车堵在高架桥下,隔两分钟才移动三四米,周居翰有些不耐,放了首歌。 “亭亭白桦 悠悠碧空 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岗上 北国之春天 啊北国之春天已来临 城里不知季节变换 不知季节已变换 ” 张小檀听了会儿,出口问:“是邓丽君的原唱?” 他点了点头:“还有唱盘呢,在家里,以前你没机会听过。”侧头对她笑了一下,“以后去北京了,再放给你听。” 他话语里自然而然的笃定。 其实,那日她并没有应下去京城,可是,他好像已经决定了,并笃定她没有办法反抗。 他总是这样,看着温温和和,似乎很给人余地,其实半点儿余地都不给。 张小檀心里就有了那么几分怨气,只是压着没敢吐露。 周居翰是什么样的人?她一个眼神个动作,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干什么。索性将车堵在这儿,还是早班高峰期,他有时间,也有耐心跟她耗。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她能有什么话? 张小檀没有开口。 周居翰松了方向盘,半个身子转过来。张小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是认真的了,无来由心中慌乱,别过脑袋,却被他掰回来。 张小檀甫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本能地想要逃开。 可他没给她机会,就是要让她看着他,也让她明明白白看清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张小檀忽然有些羞恼,猛地推开他,抱着肩膀缩到了角落里。 她是真生气了。 周居翰微哂,见有空当,松了松刹车,又往前淌了半米。 “你到底在跟我拧什么?” 张小檀挺气的,憋了会儿才开口:“你别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您倒是说说,我哪儿自以为是了?说说呗,要是有道理,我一定改。”他说地诚恳,还回头对她笑了一下。 但是姿态就摆那儿了。张小檀太熟悉他了,这是笑话她不自量力呢。 他也料定了,她不敢真跟他叫板。 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遑论张小檀骨子里就有那么股倔劲:“我还没想好,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周居翰没有开口,似乎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张小檀得了点勇气:“你就是自以为是。决策惯了,就把我也当你的那些下属训吗?别老打你那套官腔,我不需要你的教育!” 周居翰年长了她一轮还多,哪能真跟她计较?听了这孩子气的话,也只是笑笑,没当回事。 张小檀却当他目中无人,心里更加不服。但是,她再没勇气怼他了。 过了高架桥,车进了主干道,一路顺畅多了,径直开到目的地。 等停了,张小檀才发现去的不是学校,不由愣在那里。 周居翰解了保险带,下了车跟她解释:“我有点儿东西要给你。” 此地是处避暑山庄,很僻静,冬暖夏凉,地底还有温泉,以前是民国时一位巡阅使的行辕,后来封闭了起来,七八年又开放了。 这次他陪着冯冶年和几位领导南下视察,主要是针对近几年白杨这儿的几个空军基地频繁出现事故的问题。 要是住市中心,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市里负责接待的人就把他们安置到这儿了。倒也是个好地方,环境优美,地方大,几个领导住的地方都隔开了,各有一片小天地,可以安心办公。 他现下住的是东边湖心亭旁边的一栋二层小洋楼。张小檀跟着他进去,发现是美式风格,家具颜色c窗帘什么都有点儿厚重。 周居翰让她在沙发里坐下,回头去厨房给她倒水。 厨房是西式的,敞开式,张小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高高瘦瘦的背影。真是副好条干,肩膀宽,腰很劲瘦,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拴着武装带就很有威严。 可又偏偏生的那样的脸。 张小檀一直都觉得他的长相气质跟他的性格c为人处世都南辕北辙,不像一个人似的。 他鼻息间呼出的热气缓缓扑到她的脸上。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说话。 明知他是玩笑话,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垂下头,默了会儿才说:“我没有欲擒故纵。” 她摆明了自己的立场,认认真真地解释,没有过激的言辞,也没有受到侮辱后的暴跳如雷。 可是,就是这样平静坦荡的态度——周居翰的笑容难以为继了。 他这会儿心里有点明白,也许,他自以为是的幽默,于她而言却是无礼的侮辱。又见她单薄地站在那儿,个头还没他肩膀高,他心中生了些许怜惜,退出了这儿。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顺着她光裸的肩膀滑落。张小檀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心里头平静多了。 洗完了,用浴巾擦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衣服都在外面呢。 她在浴室里徘徊了很久,直到他在外面敲响了门。 “我没事。”她犹豫了好久,一咬牙,“衣服忘记拿了。” 周居翰在外面沉默了会儿,也没应话,半晌才重新敲门:“我放床头柜了,就在门边。” 张小檀半开一丝门缝儿,抬眼就见他驾着腿坐在床边,手里头是一本英文版的杂志。她捞了那衣服就迅速碰上门。 周居翰听到动静抬了一下头,神情莞尔。 他这边没有女人衣服,这些内衣和外套还是找胡颖借的。胡颖是两个月前掉来一部的,原本是分在二局,后来,老冯见他缺个秘书,就给他调过来了。 他平日待人还算随和,但骨子里就有股威严,胡颖也不敢没事儿跟他插科打诨,一般他说什么,她就照着去做。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找她借这种东西。 也是巧,内衣裤都是新买的,刚买了洗了,就挂阳台上。 不过,胡颖今年都28了,正儿八经的熟女一枚,这些个内衣裤都偏成熟,不是黑蕾丝就是镂空大半的,真不适合张小檀。 周居翰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 水乡长大的女孩,温温软软,细瘦曼妙,啜泣也不大声,窝在他怀里,让人不忍心慢待,可她望着他的时候,心底深处又凭生催生出一种破坏欲。 他怀疑自己有点儿魔障了,闭上眼睛,低头拧了拧眉心。 张小檀打开房门出来,有点儿拘谨地扯了扯睡裙。 周居翰不经意回头瞟了她一眼,有那么一刻的愣怔。 张小檀更加窘迫了:“你不送我回去吗?” “很晚了,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他不由分说放下了杂志,转身退出了房间。 张小檀要反驳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出口。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胀的。周居翰把做好的早饭端上倒台,回头对她笑:“挺早的啊。” 她穿的还是那睡衣,不过外面套上了自己的外套,光着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好在他满屋子开了地暖,倒不显得冷。 周居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饭:“刚刚做好,你正赶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027章 再见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如果不是外头那红色的小灯箱,上面明明白白写着“60~150一晚”, 还真想不到这么深的巷子里还有一家店。 老板娘看到他, 眼睛里都亮了一亮:“住房啊,帅哥?单人间还是双人我看是双人吧。” 她露出个“你我成年人都懂”的表情。 周居翰不由好笑, 也没搭理她。 这旅馆实在小, 上下两层,一楼只有一个柜台和一个房间,那是老板娘和老板住的。周居翰拿了门牌,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去。 窄小的过道上自以为别出心裁地铺着红地毯,两边尽头各有两个房间, 他对了门牌, 推进了最里面的那间。 房间不大, 内置的卫生间更是豆腐大小,仅供一个人下脚。两张床,东边墙角竖着摆着一张,门口横着的一张, 组成了一个直角,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东边那张床的床尾紧紧挨着门口这张的床头。 要碰上个腿长的, 脚一伸不就踢同伴脸上了吗? 为了避免这种事儿, 她把张小檀放在了东边那张床上。 桌子上有热得快, 他拿来煮了壶水。 张小檀迷迷糊糊的, 感觉被人抱了起来, 拨了拨她的脑袋, 让她靠到对方怀里。她的头很晕,根本不想睁开眼睛,可那人轻轻摇晃着她,非要她醒来。 张小檀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周居翰英俊的脸就在她的脸上方,被床头昏黄的台灯映地朦朦胧胧的。他的胳膊横过了她的腰肢,把她的身子搂在怀里,另一只手端着水,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两片白色的药片。 张小檀认出那是消炎药,忽然挣扎起来,差点倾翻了他手里的水。 周居翰有点恼了:“安分点。” 她果然安静了下来,有点被吓到的模样。 他又有些不忍,低头用唇探了探她的额温:“还是这么烫,先把药吃了。” 张小檀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只有刚才他的唇印在她额头的那一刻,潮湿c温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存和怜惜。 张小檀也想起了好友夏秋白跟她说的一句话。当一个男人把唇贴到你身上上时,那说明他在邀请你,他唇的温度,就代表了他那器官的温度,是很明显的性暗示。 吃了药,喝了水,周居翰才让她合上眼睛。不过,他没回床上,任着她枕在他的怀里。张小檀迷迷糊糊的,竟然听到他在她耳边唱摇篮曲,还轻轻地摇着她。 他把她当小孩子吗? 张小檀心里生出了一股无力的意气。 可是,这会儿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没法儿跟他抗议。 翌日起来,张小檀觉得脑袋还是有些晕,不过已经好多了。周居翰不知从哪儿叫来的一辆小面包,一路载着他们跌跌撞撞回了老家。 这会儿,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散了,除了四姑一家还在大厅帮着打扫,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四姑看到她和周居翰还愣了一下:“闺女,回来了?” 张小檀点点头,回头对周居翰说:“您什么时候走?” “你很想我走吗?” 张小檀本意是想到时候送他一程,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有点不自然:“我没这个意思。” “跟你闹着玩儿的。”他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把她领进了内堂。张小檀顺从地走着,知道他只是出于长辈的关爱c习惯性的动作。 傍晚的时候,四姑下厨做了桌菜,专门用来宴请周居翰。桌上聊了些家常,听说周居翰是北京城来的,四姑一家的神色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也殷勤,不过没像现在这么上赶着,一顿饭,尽问他话了。 周居翰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陪着他们胡侃。有时候她都听不下去了,四姑一家还兴致盎然的,张小檀从一旁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心里挺故意不去的。 饭局结束后,很晚了,四姑和三婶还坐在大厅里聊家常。 他们家一楼大厅有空调,往常这些邻里都喜欢往这边坐一坐,蹭点热气,不到10点钟不回去。 张小檀去了厨房洗碗,四处翻了一圈却没找到围裙。 周居翰在她身后问:“是不是这个?” 张小檀回头,他手里拿着的不就是她那条粉色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吗? 她点了点头。 周居翰走过来,伸手帮她勾上颈上的带子。那带子是打结的,之前是四姑在用,太长了,围裙都拖到了她胸部下面。 周居翰低头一看,昏暗的灯光下,她雪白的胸脯从领口里露出一角,包裹在黑色的文胸里,微微凸起,带着少女该有的幼嫩和洁白。 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张小檀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抬头瞄了一眼,发现他一直低着头,眼神有些晦暗,很轻微地滚了一下喉结。她迟钝地也低了一下头,才明白他看的是自己的 她咬住唇,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不过很快面无表情地压住了。她飞快地夺过了围裙,背对着他站去了盥洗台那边。 前面大厅里传来四姑和三婶嘈杂的说笑声,这边拐角后的厨房却安安静静。安静地——只有水流冲刷的声音。 张小檀机械地擦洗着碗,洗着洗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玻璃窗。 透过玻璃窗的反射,她看到了身后的周居翰——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目光盯着的是她纤细的背影。 他走过来了,看着她一直走到了她的身后,微微倾身,一只手就搭住了她身边的台面上。 周居翰从侧面看着她。 二十岁的小姑娘,个头堪堪到他肩膀,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两条腿,臀部挺翘又圆润,胸部虽小,却鼓鼓地撑起,形状完美,和纤瘦的身材对比鲜明,不难想象里头的饱满。 也许是他靠得太近了,她有些紧张,心里虽然气愤,但是不敢回头看他。 手里的洗洁精更滑了,她没注意,失落了手里的碗。 距离水池底还有段距离,幸得他伸手捞了一把,准确地接住:“怎么你这么不注意?” 张小檀没法儿答。 这样安静的对峙中,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他望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很专注,很平静,也很灼热,像在酝酿着什么。 张小檀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一晚,他一开始也是这样望着她,然后,他不顾她的挣扎和哭喊把她按在了那张办公桌上。 她不自觉就把湿漉漉的洗碗球抓在了掌心里。 张小檀的头发很长,柔柔软软地垂在肩上,遮住了雪白的脖颈。周居翰觉得有点儿碍眼,信手撩开,拨到一边肩膀。 他的脸颊就在她的脸颊上方,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挺翘的鼻尖,鼻腔里呼出的热息像羽毛一样扫着她的脸颊,仿佛要亲吻她。 周居翰说:“上次见你,头发还没这么长。” “准备要剪的。” “不用剪。” 她抬头看他,他这会儿也看向她,约莫是笑了一声,手虚虚地压在她的肩上,中间隔了那一层薄薄的头发。 “挺好的。” 张小檀被他笑得很不舒服,伸手就去抽自己的头发,却被她抓了腕子。 他的手掌很宽大,根本不用使力,她受了惯性就扑到了他的身上,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周居翰双手后压,撑住了桌台。 张小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觉就问出口了:“你抽烟了?” 他很轻地“嗯”了声。 “你以前不是不抽吗?” “偶尔也要应酬。” 张小檀觉得诧异,没多想就问出了口:“那现在呢?” 问完后,她自己都沉默了。 周居翰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要来一根吗?” “小檀,对不起。”从早上憋到这节课下课,梁奕铭终于憋不住了。 张小檀依旧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头都没抬:“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邢璐那件事儿” “你也没做错什么。” 张小檀不想谈论这个问题。梁奕铭从教室里追到教室外,被随后而至的夏秋白撞到了一边:“借过借过。” 梁奕铭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心里的气老大不顺了。好容易拉下脸来想缓和关系,谁知吃了这么个闭门羹。 他烦闷地一脚踹到门板上。 到了外面,夏秋白跟她抱怨:“还缠着你呢?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坑啊?那天都说那么明白了。” 张小檀只能苦笑。 同班同学的,她也不想闹僵了。不过,这人显然不想做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028章 廖青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明知他是玩笑话,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垂下头, 默了会儿才说:“我没有欲擒故纵。” 她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认认真真地解释, 没有过激的言辞,也没有受到侮辱后的暴跳如雷。 可是, 就是这样平静坦荡的态度——周居翰的笑容难以为继了。 他这会儿心里有点明白,也许,他自以为是的幽默, 于她而言却是无礼的侮辱。又见她单薄地站在那儿,个头还没他肩膀高, 他心中生了些许怜惜, 退出了这儿。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 顺着她光裸的肩膀滑落。张小檀抹了把脸, 深吸口气, 心里头平静多了。 洗完了, 用浴巾擦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衣服都在外面呢。 她在浴室里徘徊了很久,直到他在外面敲响了门。 “我没事。”她犹豫了好久,一咬牙,“衣服忘记拿了。” 周居翰在外面沉默了会儿, 也没应话,半晌才重新敲门:“我放床头柜了, 就在门边。” 张小檀半开一丝门缝儿, 抬眼就见他驾着腿坐在床边, 手里头是一本英文版的杂志。她捞了那衣服就迅速碰上门。 周居翰听到动静抬了一下头,神情莞尔。 他这边没有女人衣服,这些内衣和外套还是找胡颖借的。胡颖是两个月前掉来一部的,原本是分在二局,后来,老冯见他缺个秘书,就给他调过来了。 他平日待人还算随和,但骨子里就有股威严,胡颖也不敢没事儿跟他插科打诨,一般他说什么,她就照着去做。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找她借这种东西。 也是巧,内衣裤都是新买的,刚买了洗了,就挂阳台上。 不过,胡颖今年都28了,正儿八经的熟女一枚,这些个内衣裤都偏成熟,不是黑蕾丝就是镂空大半的,真不适合张小檀。 周居翰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 水乡长大的女孩,温温软软,细瘦曼妙,啜泣也不大声,窝在他怀里,让人不忍心慢待,可她望着他的时候,心底深处又凭生催生出一种破坏欲。 他怀疑自己有点儿魔障了,闭上眼睛,低头拧了拧眉心。 张小檀打开房门出来,有点儿拘谨地扯了扯睡裙。 周居翰不经意回头瞟了她一眼,有那么一刻的愣怔。 张小檀更加窘迫了:“你不送我回去吗?” “很晚了,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他不由分说放下了杂志,转身退出了房间。 张小檀要反驳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出口。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胀的。周居翰把做好的早饭端上倒台,回头对她笑:“挺早的啊。” 她穿的还是那睡衣,不过外面套上了自己的外套,光着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好在他满屋子开了地暖,倒不显得冷。 周居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饭:“刚刚做好,你正赶上了。” 炒青菜c还有炒蛋和煎牛扒,香气一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张小檀怔了怔,看向他。 “不合胃口?”他把卷起的袖子依次放下。 她忙摇头:“只是没想到,您还会做饭呢。”印象里,哪怕是在周家,那些年他也没下厨过。 不过,看这手艺倒不像个手生的。冯文萱肯定尝遍了吧? 喝粥时,心里想着,嘴里不禁就问了出来:“以前常给萱姐姐做的吧?” 周居翰搁停了筷子。当他正儿八经打量她时,她却不敢看他了,把嘴唇咬紧了。周居翰说:“我跟你说过的,别老是咬嘴唇。你怎么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张小檀真想大声告诉他,别老说教我。 可是,他手底下那帮人都没这个胆子,她怎么敢?看着和和气气的人,却是极其不好相与的,没人敢忤逆他。 “我跟你说话呢,张小檀,看着我。” 他的语气有点儿严厉了。 她还是没抬头,说不清是倔还是心里怵。 周居翰的语气加重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张小檀,我现在让你看着我说话。” 她终于转回了头。 周居翰的目光在她脸上辗转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别人跟你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哪怕你心里面没底,也要尝试着去看着他。慢慢的,你心里就有底气了。习惯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也没有什么能让你退却。” “” “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内心在本能地退却。” 他的话很有道理,张小檀也听得清楚明白。但是,她就是有股子反叛和不屈,违心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你凭什么要求我这样那样?” “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一句! 她心里忽然很酸涩,头一次,鼓起永远正眼和他对视了:“你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顺便觉得我好揉扁搓圆而已。” 周居翰真的惊讶了,笑起来说:“胆色不小。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目光如炬,直直望着她,身高的差距,几乎是完完全全的俯视。张小檀被他看得太抬不起头,由衷生出一丝卑微。 她觉得悲哀,又恨自己不自量力,这样渺小的人,却妄图得到他的敬意。 她是个大大的傻瓜。 眼泪滴在红木圆桌上,她伸手胡乱抹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门外跑去。他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践踏了她的尊严也尤未可知。 他追出去,把她堵在外面的花园里。 张小檀一把打开他的手,怒极了,逼视他的目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的,我又穷又卑微,但你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我没有想要怎么样。”周居翰握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冷静一点儿。”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唇线绷紧,但是,情绪是真的冷静了。 她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人。 周居翰说:“别这样揣摩我,我没有恶意。咱们坐下来好好地谈,成不?” “谈什么?”她很轻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反而让他笑了:“多大了呀?” “您不一直拿我当三岁半吗?” 他揶揄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忽然都失笑了。 车子跨过半个市区,朝校园开去。路上,周居翰对她说:“那咱们也约法三章,以后再遇到学费这种事儿,别瞒着我。” 她想了想,应下。 这会儿,他们算是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她也说:“那次的事儿,是意外,我也不希望你因此特殊照顾我。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挺那个,心里头怪别扭。” “心里头别扭呢,所以就把这别扭又送给了我?”他打趣她。 张小檀不说话,心里有点虚。不过转念一想,他不比她过分多了吗?看着对她挺客气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客气,霸道极了。 真怀疑他怎么跟别人相处的。 不过这一点儿,张小檀倒是多虑了。周居翰极擅交际,在局里几乎没有交恶的人。那样的工作场所,也不需要太多交心朋友,能互相配合工作就行了。 说了两句的功夫,地方就到了。他送她下车,沿着林荫道一直送到她住的宿舍楼下。 张小檀跟他道别:“路上小心。” 周居翰闲适一笑,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要咒我去死呢。” 这人—— 他转而轻笑:“跟你开玩笑的。”递给她一个盒子。 “什么啊?”打开一角,发现是智能手机,最新款的小水果,价格炒地很高。这种数码产品,价格浮动很大,张小檀一直都觉得没必要争着抢着去捡时新的,不合算。 “我有事儿会联系你。别再推了,回头我不好跟老头子交代。他近来身体不好,你可别再让他操心了。” 一句话,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住了。但是有些事儿,真不能那样:“我回头打个欠条给你。” 既然她这样坚持,他也没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 他拍拍她肩膀:“上去吧。” 她轻轻嗯了声,转身钻进了那栋小楼里。看到她愉快的背影,周居翰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年轻女孩,未曾经历沧桑,哪怕家逢巨变,也是无忧无虑的。 有时候,真的叫人羡慕。 下午一点,一如早上,人又陆陆续续到齐了。灵堂里一片白,烛火明灭,几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和尚在供桌前敲锣打鼓,口中念念有词。 张小檀和一众后辈跪在他们后面,时站时起,依次叩头。眼泪麻木地在冰冷的脸上流淌着。她心里却近乎漠然地死寂,无波无痕,好像很久以前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唱完道场,她跟着人群挤出了半大不大的门,旁边等待了很久的四姑趁势将她拉到了院门外,路上低声对她说,有人找。 张小檀问是谁。 四姑说:“不认识,开着辆黑色的轿车进来的,模样可气派。”说着停下了步子,朝村口的方向一指,“诺,那边。” 张小檀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柄深蓝色的雨伞。天边细雨疏淡,却极密布,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淡白色的烟雾。 周居翰修长的影子在雨幕里浮现,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那棵杨树下,一身黑色,隔得太远了,张小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浸透了一层寒意。 隔了个把月,她幻想过了很多种再见他的场景,唯独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脚下的布鞋被雨水浸湿了,沉甸甸地挂在脚上,还有身上臃肿笨拙的孝衣——她近乎狼狈地低下了头。 走近了,才觉得他的眉就如远处如黛的青山,内敛温文,其实并不肃杀。 从村口到屋里这段路,两人一路无话。 这会儿已经结束了,家属聚在院子里焚烧寿衣和寿房。火焰大,一阵风刮过,猛地朝她这边扑来。 张小檀避之不及,一阵袭来,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耳边听到周居翰问她怎么样,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缓缓按住了她的肩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029章 雨夜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周居翰说:“说多少遍也不听, 叫你看着我,难道有那么难吗?还是我三头六臂,看一眼就会吓坏小朋友啊?” 张小檀抿着唇,不作声。 她是说不过他的,还不如不开口。 周居翰在日光里打量她白净修长的一截脖颈,忽然将手覆了上去。 他的掌心传来热度,惊得她眼皮都跳了一下。 他又挨过来一点儿了, 全神贯注地望着她的脖颈,伸手撩开了垂在那儿的头发。张小檀几乎可以感受到他鼻息间扑过来的热气。 她极不自在:“怎么了?” 半晌他方稍稍抬起微笑的脸,在她脸上逡巡了一阵, 说:“你这儿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怎么?” “颜色太亮,朱砂那样红, 不像真的。” 张小檀和他的目光甫一对上, 就陷了进去:“我以前没发现过。” 他很低地笑了一声:“晚儿洗澡的时候,自己找找。” 她觉得他这话极不正经, 推了他一下,往后一靠, 自顾自走了。 周居翰没在意, 在她后面徐徐跟着。走了会儿就到院墙下啊, 张小檀仰头一望,在一簇簇姹紫嫣红的花卉里只有一株狗尾巴草。 颜色是青翠的, 有沐雨后的清新。 她忽然萌生一种想要摘取的意图。这么想, 手里就动了, 没等周居翰在后面喊停, 手攀着墙头就利索地爬了上去。 平日看着那么温温软软的一个小姑娘,这爬起墙来竟然也是个好手。 不过,到底还是本事浅,没经验,还没够到一半就滑了一跤,径直从上面跌了下来。 原以为要摔个狗啃泥了,却被他轻松接住。像昨晚在梦境里一样,她在他结实有力的臂膀里,他在她头顶上方对她温和地微笑。 她被他看得实在受不了,窘迫地跳下来,眼睛还不忘往墙上望。 那是不甘心呢。 周居翰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上面望,揶揄她:“真那么想上去?” 她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是我不自量力。” 周居翰说:“也不是没法儿。” 张小檀又惊又喜地看向他。 他对她莞尔一笑,弯下了腰,点点左边肩膀:“踩这儿上去。” 张小檀愣怔当场。不见她动作,周居翰掀起眼帘瞟了她一眼,气定神闲地高问:“怎么,不敢啊?” 张小檀被他激起了那么几分意气:“我重着呢,你小心点儿。” 周居翰又笑了,笑得很宽容。 张小檀知道,这是在笑话她。他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搓了搓手,一只脚踏在他弓下的肩头,小心朝墙上探去。谁知他稳如磐石,根本不用她动作,微微上抬肩膀就把她送上了墙头。 她如愿摘到那根狗尾巴草,情不自禁,将它卷成了一枚小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过后,她意会过来,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 周居翰也对她微笑,招招手示意她跳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跌入他的怀里。他却没撒手,在她不依不饶要下来的闹声中,沿着墙边跑了一圈。 胡颖和冯冶年正巧从前院过来,谈起周居翰。 冯冶年说:“才三十多的小伙子,说话做事却像四五十。” 胡颖说:“也不是,他就是做事认真,思虑比旁人多,不喜落人话柄,其实性子没有那么古板,持重有度,各中分寸把地刚刚好。” 冯冶年和她父亲是旧识,打小看着她长大的,听着这话就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在说你自个儿的老公呢。” 胡颖也意识到了,她这样的职位和身份,不该倾向性这么明显,脸不由一红。 忽然,冯冶年眯起眼睛朝远处打量了会儿,纳罕:“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怎么了?” “你自己看。” 胡颖回头一看,也是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冯冶年一边摇头一边朗声笑:“还持重呢。也是,甭管工作上怎么样,他也是个年轻人啊。” 胡颖抿着唇,脸色不大好看:“他说过,那是他的妹妹,一个长辈的遗孤,帮着照看。” 冯冶年从旁看了她一眼,心里叹气。这样的话,你也信?不过,看她这模样,冯冶年也是不忍心。 胡颖是陆军某高级指挥学院出身,以前在战地历练过,资历和本事都不错,当初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很多,可她偏偏要进局里做个小文秘,又苦又累不说,还没什么前途。 为的是什么啊? 可是,这万般的辛苦都过来了,不过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结局。冯冶年自问是过来人,看透了,也有点于心不忍。 不过这些个年轻人的事情,他是真不好搀和。 冯冶年走了,胡颖径自走过去:“首长,有份快件在前院,需要您签署。” 张小檀连忙从他怀里跳下来,低头整衣服,过了会儿觉得有些不安,随意抬了下头,发现胡颖的目光不偏不倚一直都在她脸上,分明也是平静的,却看得她心里头发毛。 张小檀想说点儿什么,胡颖却忽然移开了目光,对周居翰说:“事儿挺急的,您快些跟我过去吧。” 她的语气也是平静的,但是,张小檀却觉得她藏着点什么。 周居翰拍拍她肩膀:“你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他跟着胡颖往东边走了,绕过两棵白杨树,远远的,张小檀看到他们走得很近,正低声交谈。 山庄东南角有座办公楼,以前是那巡阅使和下面人处公差的地方,仿照晚晴的风格建的,后来四个角上都加了飞檐,看着就有点儿不中不西了。好在地方僻静,周居翰和胡颖一道进楼,上了台阶,然后进到二楼尽头的办公室。 周居翰在那办公桌后坐了,拿出自己的眼镜戴上,伸手跟她要文件。 胡颖却半晌没动。 周居翰刚吸完墨的钢笔便搁了,抬头端详她。 胡颖终于开口:“那个女孩”她想了想措辞,又停顿了一下,“只是一位长辈的遗孤,帮着照应些吗?” 周居翰有些惊讶,推了一下鼻梁上驾着的眼镜,似乎很意外她竟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挺镇定的,胡颖反倒尴尬了:“刚才的事儿,冯老也看到了,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这样对您影响不好。” 周居翰照旧没说话,仍是那样看着她,看得她心惊胆战。胡颖终于忍受不了了:“她一点儿不配您,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我真是不明白了,您怎么会”她说到后来觉得难堪,别过头不说了。 是的,他宁愿找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瞧不上她这个跟在她身边那么久的正经女人。 胡颖都快三十的人了,办公室里摸爬滚打多年,战场都上过,心智自然不是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比的。可是这会儿,她就快忍不住对他口出恶言。 她没法儿坦言,她心里面到底有多吃味。 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正儿八经的,哪怕也是微笑的,却给人一种上下级壁垒分明的感觉,让不敢生出一丁点那种心思。 她一直都以为,他对谁都是这样的。 可今个儿,她明明白白地瞧见了,他也是有例外的。他看着那个女孩的时候,眼睛里都在笑——一种发自内心的c情不自禁的畅怀笑。 “说完了?”周居翰问她。 胡颖摇头:“没。” “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他说得挺客气。 胡颖心里却堵得慌,鼓起勇气看向他:“就算要找,您也要找个三十的吧。那个女孩,看着还是个大学生,您这样做,不合适吧?” “哪儿不合适?” “哪儿合适了?” 这话题像抛皮球一样被她扔回来,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反观眼前男人,还是那么镇定。 她就知道,这场仗,她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周居翰把钢笔盖拧上,整了整文件站起身。擦肩而过时,他停了一下脚步:“其实不用跟我说那么多。” 那一刻,胡颖心里一酸,差点儿控制不住。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是这个意思吗? 张小檀来的时候没想过,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方圆百里除了一些机关部门就没别的了,小卖部都没有一个。 夏秋白摸着肚子说:“再过会儿就回去了,忍忍吧。” 还能有别的办法? 张小檀又去场外的箱子里掏了瓶水,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没有饭吃,水喝个够饱总行吧? 可事实证明,老天就爱捉弄人。平日她饭量不大,过了返点也不饿,一块面包能挨到下午两点,这会儿肚子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空。 有人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小檀回过头,发现是周居翰。他好像开完会了,脱去了外套,月白色的军衬笔挺地拴在武装带里,齐整利落,显得很精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030章 忠告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张小檀呼吸滞塞, 不能说话。 明知他是玩笑话,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垂下头,默了会儿才说:“我没有欲擒故纵。” 她摆明了自己的立场,认认真真地解释, 没有过激的言辞, 也没有受到侮辱后的暴跳如雷。 可是,就是这样平静坦荡的态度——周居翰的笑容难以为继了。 他这会儿心里有点明白, 也许, 他自以为是的幽默, 于她而言却是无礼的侮辱。又见她单薄地站在那儿, 个头还没他肩膀高, 他心中生了些许怜惜, 退出了这儿。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顺着她光裸的肩膀滑落。张小檀抹了把脸,深吸口气, 心里头平静多了。 洗完了, 用浴巾擦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衣服都在外面呢。 她在浴室里徘徊了很久, 直到他在外面敲响了门。 “我没事。”她犹豫了好久,一咬牙,“衣服忘记拿了。” 周居翰在外面沉默了会儿,也没应话, 半晌才重新敲门:“我放床头柜了, 就在门边。” 张小檀半开一丝门缝儿, 抬眼就见他驾着腿坐在床边,手里头是一本英文版的杂志。她捞了那衣服就迅速碰上门。 周居翰听到动静抬了一下头,神情莞尔。 他这边没有女人衣服,这些内衣和外套还是找胡颖借的。胡颖是两个月前掉来一部的,原本是分在二局,后来,老冯见他缺个秘书,就给他调过来了。 他平日待人还算随和,但骨子里就有股威严,胡颖也不敢没事儿跟他插科打诨,一般他说什么,她就照着去做。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找她借这种东西。 也是巧,内衣裤都是新买的,刚买了洗了,就挂阳台上。 不过,胡颖今年都28了,正儿八经的熟女一枚,这些个内衣裤都偏成熟,不是黑蕾丝就是镂空大半的,真不适合张小檀。 周居翰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 水乡长大的女孩,温温软软,细瘦曼妙,啜泣也不大声,窝在他怀里,让人不忍心慢待,可她望着他的时候,心底深处又凭生催生出一种破坏欲。 他怀疑自己有点儿魔障了,闭上眼睛,低头拧了拧眉心。 张小檀打开房门出来,有点儿拘谨地扯了扯睡裙。 周居翰不经意回头瞟了她一眼,有那么一刻的愣怔。 张小檀更加窘迫了:“你不送我回去吗?” “很晚了,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他不由分说放下了杂志,转身退出了房间。 张小檀要反驳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出口。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胀的。周居翰把做好的早饭端上倒台,回头对她笑:“挺早的啊。” 她穿的还是那睡衣,不过外面套上了自己的外套,光着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好在他满屋子开了地暖,倒不显得冷。 周居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饭:“刚刚做好,你正赶上了。” 炒青菜c还有炒蛋和煎牛扒,香气一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张小檀怔了怔,看向他。 “不合胃口?”他把卷起的袖子依次放下。 她忙摇头:“只是没想到,您还会做饭呢。”印象里,哪怕是在周家,那些年他也没下厨过。 不过,看这手艺倒不像个手生的。冯文萱肯定尝遍了吧? 喝粥时,心里想着,嘴里不禁就问了出来:“以前常给萱姐姐做的吧?” 周居翰搁停了筷子。当他正儿八经打量她时,她却不敢看他了,把嘴唇咬紧了。周居翰说:“我跟你说过的,别老是咬嘴唇。你怎么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张小檀真想大声告诉他,别老说教我。 可是,他手底下那帮人都没这个胆子,她怎么敢?看着和和气气的人,却是极其不好相与的,没人敢忤逆他。 “我跟你说话呢,张小檀,看着我。” 他的语气有点儿严厉了。 她还是没抬头,说不清是倔还是心里怵。 周居翰的语气加重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张小檀,我现在让你看着我说话。” 她终于转回了头。 周居翰的目光在她脸上辗转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别人跟你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哪怕你心里面没底,也要尝试着去看着他。慢慢的,你心里就有底气了。习惯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也没有什么能让你退却。” “” “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内心在本能地退却。” 他的话很有道理,张小檀也听得清楚明白。但是,她就是有股子反叛和不屈,违心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你凭什么要求我这样那样?” “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一句! 她心里忽然很酸涩,头一次,鼓起永远正眼和他对视了:“你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顺便觉得我好揉扁搓圆而已。” 周居翰真的惊讶了,笑起来说:“胆色不小。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目光如炬,直直望着她,身高的差距,几乎是完完全全的俯视。张小檀被他看得太抬不起头,由衷生出一丝卑微。 她觉得悲哀,又恨自己不自量力,这样渺小的人,却妄图得到他的敬意。 她是个大大的傻瓜。 眼泪滴在红木圆桌上,她伸手胡乱抹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门外跑去。他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践踏了她的尊严也尤未可知。 他追出去,把她堵在外面的花园里。 张小檀一把打开他的手,怒极了,逼视他的目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的,我又穷又卑微,但你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我没有想要怎么样。”周居翰握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冷静一点儿。”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唇线绷紧,但是,情绪是真的冷静了。 她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人。 周居翰说:“别这样揣摩我,我没有恶意。咱们坐下来好好地谈,成不?” “谈什么?”她很轻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反而让他笑了:“多大了呀?” “您不一直拿我当三岁半吗?” 他揶揄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忽然都失笑了。 车子跨过半个市区,朝校园开去。路上,周居翰对她说:“那咱们也约法三章,以后再遇到学费这种事儿,别瞒着我。” 她想了想,应下。 这会儿,他们算是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她也说:“那次的事儿,是意外,我也不希望你因此特殊照顾我。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挺那个,心里头怪别扭。” “心里头别扭呢,所以就把这别扭又送给了我?”他打趣她。 张小檀不说话,心里有点虚。不过转念一想,他不比她过分多了吗?看着对她挺客气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客气,霸道极了。 真怀疑他怎么跟别人相处的。 不过这一点儿,张小檀倒是多虑了。周居翰极擅交际,在局里几乎没有交恶的人。那样的工作场所,也不需要太多交心朋友,能互相配合工作就行了。 说了两句的功夫,地方就到了。他送她下车,沿着林荫道一直送到她住的宿舍楼下。 张小檀跟他道别:“路上小心。” 周居翰闲适一笑,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要咒我去死呢。” 这人—— 他转而轻笑:“跟你开玩笑的。”递给她一个盒子。 “什么啊?”打开一角,发现是智能手机,最新款的小水果,价格炒地很高。这种数码产品,价格浮动很大,张小檀一直都觉得没必要争着抢着去捡时新的,不合算。 “我有事儿会联系你。别再推了,回头我不好跟老头子交代。他近来身体不好,你可别再让他操心了。” 一句话,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住了。但是有些事儿,真不能那样:“我回头打个欠条给你。” 既然她这样坚持,他也没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 他拍拍她肩膀:“上去吧。” 她轻轻嗯了声,转身钻进了那栋小楼里。看到她愉快的背影,周居翰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年轻女孩,未曾经历沧桑,哪怕家逢巨变,也是无忧无虑的。 有时候,真的叫人羡慕。 梁奕铭心里不对味,但没敢触她这火药桶,还是跟张小檀说:“那天的事我真的对不住你,小檀,你原谅我好吗?” 张小檀以为自己早说明白了,闻言,只好再次解释:“本来就没有对错,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思维不在一个层面上,张小檀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能说:“你想多了。”更多的场面话,她也不会说了,和夏秋白挽了手径直往食堂走去。 梁奕铭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恼恨。 晚上学院里有个聚会,他们班的人基本都到场了。梁奕铭心不在焉的,只好让副班长纪磊来主持。看完了表演,他们在分到的二楼教室里吃各自带来的食物。 张小檀期间离开了一次,回来时,却发现夏秋白给她准备的那份盒饭不见了。她问身边的同学,那人只是对她嘿嘿一笑。 “你吃了?”张小檀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摇摇头,却也不说话,像跟她卖关子开玩笑似的。 旁边,邢璐和她那俩闺蜜也出声了:“不就是一盒饭吗,就算她吃了又怎么样,你犯得着吗?” “大家都是同学,张小檀,别这么计较。” “就是。” 张小檀看向邢璐:“我就问你一句,我的盒饭是不是你拿了?” 邢璐有点色厉内荏,避开了她的目光,嘴里却很硬气:“我拿的怎么了,不是我拿得又怎么了?” 张小檀就要发作,周围的几个同学都帮着劝。 “就是一份盒饭啊,小檀,别这样。” “我把我的给你怎么样?” “一份盒饭而已,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的吗?” 还有不怀好意的小生嘀咕,挺鄙夷的:“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有够小家子气的。” 一瞬间,张小檀觉得自己成了他们的敌人。平日她性格沉默,但人缘不算坏,不过怎比得上时常送他们礼物又家世不菲的邢璐? 这一刻,张小檀感觉整个班级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对他们而言,邢璐只是和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她不应该小鸡肚肠,于他而言,这是在大庭广众下打她的脸。 邢璐被几个人围着安慰,去忽然站起来,把藏在桌里的盒饭扔到了她的脚下。 “还给你,谁稀罕啊?” 盒饭摔了个四分五裂,米饭和汤汁溅地她半身都是。张小檀孤零零地站在班级中央,接受着来自周围或同情或戏谑的目光。 她转身跑了出去。 夜已经深了,外面下着大雨。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神来时,整个人都站在马路中央。 前方雪亮的灯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抬手格挡,然后听见轻微的“砰”一声,身子好像飘了起来,又重重落下。 司机吓得熄了火,哆哆嗦嗦地拔了车钥匙。 下来时,就见那女孩安静地躺在地上,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好像失去了生息,身上还有血,被雨水冲刷得渐渐淡了。 司机傻了一般愣在原地,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有手机铃声响起。 他四下一找,发现不是自己的,是那个女孩的。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周居翰声音温和,信手翻了一页文件。 司机咽了咽口水,说:“您是这个女孩的朋友吗?我我不小心把她给撞了。” 周居翰的声音戛然而止,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折成了两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031章 落差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明知他是玩笑话,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垂下头, 默了会儿才说:“我没有欲擒故纵。” 她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认认真真地解释, 没有过激的言辞, 也没有受到侮辱后的暴跳如雷。 可是, 就是这样平静坦荡的态度——周居翰的笑容难以为继了。 他这会儿心里有点明白, 也许,他自以为是的幽默,于她而言却是无礼的侮辱。又见她单薄地站在那儿, 个头还没他肩膀高,他心中生了些许怜惜, 退出了这儿。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 顺着她光裸的肩膀滑落。张小檀抹了把脸, 深吸口气, 心里头平静多了。 洗完了, 用浴巾擦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衣服都在外面呢。 她在浴室里徘徊了很久, 直到他在外面敲响了门。 “我没事。”她犹豫了好久, 一咬牙, “衣服忘记拿了。” 周居翰在外面沉默了会儿, 也没应话, 半晌才重新敲门:“我放床头柜了, 就在门边。” 张小檀半开一丝门缝儿, 抬眼就见他驾着腿坐在床边, 手里头是一本英文版的杂志。她捞了那衣服就迅速碰上门。 周居翰听到动静抬了一下头,神情莞尔。 他这边没有女人衣服,这些内衣和外套还是找胡颖借的。胡颖是两个月前掉来一部的,原本是分在二局,后来,老冯见他缺个秘书,就给他调过来了。 他平日待人还算随和,但骨子里就有股威严,胡颖也不敢没事儿跟他插科打诨,一般他说什么,她就照着去做。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找她借这种东西。 也是巧,内衣裤都是新买的,刚买了洗了,就挂阳台上。 不过,胡颖今年都28了,正儿八经的熟女一枚,这些个内衣裤都偏成熟,不是黑蕾丝就是镂空大半的,真不适合张小檀。 周居翰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 水乡长大的女孩,温温软软,细瘦曼妙,啜泣也不大声,窝在他怀里,让人不忍心慢待,可她望着他的时候,心底深处又凭生催生出一种破坏欲。 他怀疑自己有点儿魔障了,闭上眼睛,低头拧了拧眉心。 张小檀打开房门出来,有点儿拘谨地扯了扯睡裙。 周居翰不经意回头瞟了她一眼,有那么一刻的愣怔。 张小檀更加窘迫了:“你不送我回去吗?” “很晚了,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他不由分说放下了杂志,转身退出了房间。 张小檀要反驳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出口。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胀的。周居翰把做好的早饭端上倒台,回头对她笑:“挺早的啊。” 她穿的还是那睡衣,不过外面套上了自己的外套,光着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好在他满屋子开了地暖,倒不显得冷。 周居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饭:“刚刚做好,你正赶上了。” 炒青菜c还有炒蛋和煎牛扒,香气一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张小檀怔了怔,看向他。 “不合胃口?”他把卷起的袖子依次放下。 她忙摇头:“只是没想到,您还会做饭呢。”印象里,哪怕是在周家,那些年他也没下厨过。 不过,看这手艺倒不像个手生的。冯文萱肯定尝遍了吧? 喝粥时,心里想着,嘴里不禁就问了出来:“以前常给萱姐姐做的吧?” 周居翰搁停了筷子。当他正儿八经打量她时,她却不敢看他了,把嘴唇咬紧了。周居翰说:“我跟你说过的,别老是咬嘴唇。你怎么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张小檀真想大声告诉他,别老说教我。 可是,他手底下那帮人都没这个胆子,她怎么敢?看着和和气气的人,却是极其不好相与的,没人敢忤逆他。 “我跟你说话呢,张小檀,看着我。” 他的语气有点儿严厉了。 她还是没抬头,说不清是倔还是心里怵。 周居翰的语气加重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张小檀,我现在让你看着我说话。” 她终于转回了头。 周居翰的目光在她脸上辗转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别人跟你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哪怕你心里面没底,也要尝试着去看着他。慢慢的,你心里就有底气了。习惯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也没有什么能让你退却。” “” “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内心在本能地退却。” 他的话很有道理,张小檀也听得清楚明白。但是,她就是有股子反叛和不屈,违心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你凭什么要求我这样那样?” “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一句! 她心里忽然很酸涩,头一次,鼓起永远正眼和他对视了:“你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顺便觉得我好揉扁搓圆而已。” 周居翰真的惊讶了,笑起来说:“胆色不小。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目光如炬,直直望着她,身高的差距,几乎是完完全全的俯视。张小檀被他看得太抬不起头,由衷生出一丝卑微。 她觉得悲哀,又恨自己不自量力,这样渺小的人,却妄图得到他的敬意。 她是个大大的傻瓜。 眼泪滴在红木圆桌上,她伸手胡乱抹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门外跑去。他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践踏了她的尊严也尤未可知。 他追出去,把她堵在外面的花园里。 张小檀一把打开他的手,怒极了,逼视他的目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的,我又穷又卑微,但你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我没有想要怎么样。”周居翰握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冷静一点儿。”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唇线绷紧,但是,情绪是真的冷静了。 她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人。 周居翰说:“别这样揣摩我,我没有恶意。咱们坐下来好好地谈,成不?” “谈什么?”她很轻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反而让他笑了:“多大了呀?” “您不一直拿我当三岁半吗?” 他揶揄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忽然都失笑了。 车子跨过半个市区,朝校园开去。路上,周居翰对她说:“那咱们也约法三章,以后再遇到学费这种事儿,别瞒着我。” 她想了想,应下。 这会儿,他们算是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她也说:“那次的事儿,是意外,我也不希望你因此特殊照顾我。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挺那个,心里头怪别扭。” “心里头别扭呢,所以就把这别扭又送给了我?”他打趣她。 张小檀不说话,心里有点虚。不过转念一想,他不比她过分多了吗?看着对她挺客气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客气,霸道极了。 真怀疑他怎么跟别人相处的。 不过这一点儿,张小檀倒是多虑了。周居翰极擅交际,在局里几乎没有交恶的人。那样的工作场所,也不需要太多交心朋友,能互相配合工作就行了。 说了两句的功夫,地方就到了。他送她下车,沿着林荫道一直送到她住的宿舍楼下。 张小檀跟他道别:“路上小心。” 周居翰闲适一笑,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要咒我去死呢。” 这人—— 他转而轻笑:“跟你开玩笑的。”递给她一个盒子。 “什么啊?”打开一角,发现是智能手机,最新款的小水果,价格炒地很高。这种数码产品,价格浮动很大,张小檀一直都觉得没必要争着抢着去捡时新的,不合算。 “我有事儿会联系你。别再推了,回头我不好跟老头子交代。他近来身体不好,你可别再让他操心了。” 一句话,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住了。但是有些事儿,真不能那样:“我回头打个欠条给你。” 既然她这样坚持,他也没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 他拍拍她肩膀:“上去吧。” 她轻轻嗯了声,转身钻进了那栋小楼里。看到她愉快的背影,周居翰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年轻女孩,未曾经历沧桑,哪怕家逢巨变,也是无忧无虑的。 有时候,真的叫人羡慕。 “一个长辈的遗孤,帮着照顾着点儿。” 别的也不解释了。胡颖知道他不悦了,连忙抱了衣服,快步进楼。进门前,忍不住又回头往远处亭中望了一眼。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在昏黄的暮色下如同茫茫夜色里皓亮的白雪,有着看着就叫人动心的魅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032章 变故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办公室里没有旁人, 朱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年近五旬的身体已经发福走形, 一张勉强还算周正的脸, 不过那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和浓郁的发油味道让她觉得恶心。小说 他和蔼地对她招了招手。 张小檀只得过去。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吧?” 张小檀点点头。这半个多月来, 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以前家里虽然也不富裕,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为被一个学期的学费逼到这种地步。 她上的这门学科是中外合资,本土本身的学费不高,但很多课程学校要交付给外教高额的教学费用c购买非常昂贵的教学材料。 张小檀说:“我会尽快筹钱的。” 朱主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帮你, 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失去这样一个学生,那是学校的损失。所以, 我已经帮你扛到现在了, 但是,凡事都有一个期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抬头看向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他探寻的目光让张小檀想起了《祥林嫂》,那些八卦的邻里也是用这种充满好奇和玩味的眼神望着她。 她脸上一阵阵发烫,不得已给自己下了军令状:“下个月, 下个月月初,我肯定能拿到钱。” “其实不用那么为难。”朱主任忽然隐秘地笑了笑, 伸手就去捉她的手。 张小檀吓了一跳, 猛地将手缩回。 朱主任也不尴尬, 语重心长地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一个小姑娘, 家里也没什么人了, 我瞧着也不忍,谁见了都得帮衬着点,你说是不?” 帮衬? 怎么不见你帮衬你那离了婚又瘫痪在娘家的老婆和孤女? 张小檀忍着恶心退了出去,招呼也没跟他打。 走在飘满落叶的林荫道上,张小檀忽然感到非常迷茫。她只是一个没有经济收入的大学生,打工挣来的那点微薄小钱,只能用来勉强度日。 她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交学费? 回宿舍的路上,碰上了正好从教学办回来的班长梁奕铭。 这位班长长得高大俊朗,家境殷实,很受学院里女生的欢迎。系花邢璐曾无数次对他示好过,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奕铭对她更有好感。 从大一到现在,大大小小的礼物也送了不少,不过她从来没有收过。吃了这么个闭门羹,她原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知,他反而更加高看她一筹了。 “一下课就不见你,躲哪儿偷懒去了?” 张小檀勉强一笑:“没。” 梁奕铭没发觉她的异常,随口邀约:“下周四晚上学院有聚会,你来吗?” 如果是往常,她肯定会拒绝,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梁奕铭都惊讶了,随即喜不自禁,将门票递给了她,脚步轻快地走了。张小檀醒转过来,将这张粉红色的门票捏在掌心观摩,禁不住心虚脸热。 她刚才脑子里竟然闪过一个无耻的念头——怎么从他口袋里捞钱。 回到宿舍,夏秋白一把抱住她:“上哪儿了,脸色这么难看?” 张小檀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脸。真有这么明显? 邢璐架着脚踩在桌子上,慢悠悠给自己上指甲油:“听说你这个学期的学费还欠着,需要帮忙吗?” 张小檀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后背都沁出了冷汗,从未有过的难堪。 她是怎么知道的? 邢璐涂完半只脚,抽空瞟了她一眼,眼神像关切,又像玩味:“需要帮忙吗?” 张小檀没理会她,冷着张脸回了自己座位。 邢璐在她身后笑着说:“别介意啊,我跟你闹着玩呢。我们家虽然有几个钱,但也不是路上见着个乞讨的就能扔上两枚的。” 夏秋白猛地拍了桌子跳起来:“你丫说什么呢?有胆儿给老娘再说一遍?” “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话是这样,邢璐的声音还是弱了下去,撇撇嘴,回转了身。 一块儿结伴去一楼打水的时候,夏秋白趁人不注意塞给了她几百块钱。张小檀不肯要,她却扳起了脸:“就这么点儿,多的也没有了。你要连这点都不要,我就白交你这个朋友了。” 张小檀把眼泪含在了眼眶里,没有再说什么。那一沓钱捏在掌心里,渐渐泛起了湿热的一层,感觉重如千斤。 可是,到底还是杯水车薪。 落日时分,天边只有连片的火烧云。 张小檀从写字楼里出来,迟钝了会儿,茫然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道。头一次,她心底生出了一种无处可容身的惶恐感。 这座城市,似乎把她排挤在了俗世之外。 她找了一个上午,不是工资达不到标准,就是人家不要她。 试想,正经又薪酬丰厚的工作,谁愿意聘一个在读的大学生?没有工作经验不说,工作时间也不定。如果张小檀是老板,她也不愿意请。 路过车站时,她在站牌上看到了很多广告,有招按摩技师的,每月2万~3万不等的底薪,提成另算,还有招公关经理的,工资都高得离谱。 可是,她再穷途末路也不会去做这种勾当。 回到学校后,她在操场上走了七八圈,终于下了决定,掏出手机想给周居翰打了一个电话。可是,手指压在上面就是按不下去。 她想起自己前些天发给他的短信,一共两条,可都石沉大海了,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凄楚。也许在他心里,她就是个累赘。 她万般无奈,最后咬牙打给了梁奕铭。 十几分钟后,他们坐在了离校不远的一处咖啡馆里。 梁奕铭是开着他那辆玛莎拉蒂新车来的,穿着一身连帽的卫衣。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对人笑的时候,感觉特别亲切。 “你看看,要吃什么。”他翻了翻册子就推到了她面前。 张小檀没有什么心情:“随便吧。” “怎么能随便?这可是我第一次请你吃东西。”梁奕铭把册子拿过来,信手翻了翻,“嗯熔岩蛋糕c榴莲布丁c香草冰淇淋怎么样?”说完,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我爱吃甜的,不知道你的口味怎么样?” 张小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吧?”点完单,梁奕铭问她。 张小檀一愣:“你怎么知道?” 梁奕铭笑道:“以前请你吃饭,总有各种借口,这回居然主动找我,肯定是有事儿。” 他说得张小檀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的手在桌上扭在一起,心里挣扎不定。 梁奕铭鼓励地看着她。 张小檀想起学费,想起自己入不敷出的生活,一咬牙:“你可不可以借我5万块钱?”她的脸憋得通红。 梁奕铭似乎没有多少意外,低头端起柠檬水抿了口。甜品这时上来了,他起身帮她铺了桌布,还体贴地分好大小刀叉的顺序,指着那黑色的蛋糕说,“我最喜欢吃这个,你尝尝。” 张小檀摸不清他的态度,哪里有心情吃,手里的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蛋糕。 半晌,她听到梁奕铭放下刀叉说:“小檀,虽然我家里有点钱,但是一下子支出这么多,还是不那么容易的。你别看我又是车又是一身名牌的,那都是爸妈给买的,我自己能支配的资金其实很少。” 张小檀并不傻,穷人家的孩子其实早当家。 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更加轻松了。说到底,她不愿意无缘无故地欠着别人人情,两清的交易最好。 于是,她抬起头来说:“你有什么条件?” 梁奕铭笑了,低头叉了块蛋糕来吃:“我礼拜天有空,到时候给你电话。” 张小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甜品店的,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路过时,她看到街角的红色发廊下亮着可疑暧昧的灯箱。 不由驻足。 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人在门口揽客,见到过路的男人就扑上去,甭管老的少的拖进去再说。 她的眼皮狠狠一跳。 那一刻——忽然有了一点可悲的庆幸。 至少,和她们相比她要幸运一点。 不是吗? 周居翰给自己倒的是杯清咖,闻着就苦。张小檀皱了皱鼻子,自觉离他远了点。 “味儿苦?”周居翰回头,对她笑了笑,架起一双长腿。 张小檀点点头:“是挺苦的。” “我不喜欢加糖,也不喜欢加奶。” “不会很苦吗?”她想起上学时为了第二天的考试熬夜复习,曾经试过这玩意儿。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只抿了一口,胃里就跟抽搐似的,只想一股脑儿把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过后,还一阵阵泛着恶心。 从那以后,她就对这东西敬而远之了。 她宁愿往太阳穴上滴风油精,也不要喝这玩意儿。 这么想,望着他手里的杯子就有点儿嫌弃。 周居翰觉得好笑:“真这么讨厌?” 张小檀打量了他一眼,确认他这会儿心情不错,真是在跟她开玩笑——她点点头:“不喜欢,一闻到味儿就难受,感觉要吐了似的。” 不是她矫情,这是很多年前那一次留下的后遗症。 完全是一种生理反应。 周居翰转身回了厨房,在那边喝完了,洗了杯子才折返回来。 张小檀挺不好意思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没等她想到个好措辞,他将手边的礼盒递给了她:“打开看看。” 蓦然被塞了这么大一礼盒,张小檀有些手足无措:“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033章 家长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张小檀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一时窘迫难当。 她不善言辞, 忙低头去系扣子。可是越紧张就越系不上,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居翰有点莞尔,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 挽起袖子,过去将那脸盆接了, 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 禁不住一笑, 微微摇头, 可之后又落了笑容,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 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家徒四壁,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 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夜半的时候,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 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 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 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 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之后那边也断断续续传来消息,很多次,他都看到老张拿着信件躲在角落里细细翻阅,不过他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姑娘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唯一记得深的,是四年前暑假,她和她表姐谭静来北京暂住,他母亲特地给她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 俩姑娘性子都文静,谭静倒是比她偏活泼点,一次在礼堂看完电影,两人路上只顾着交谈电影内容,压根没看路。 那次他从西郊部队回来,因为渤海上空有两架巡逻机失联,他陪着冯老和几个首长在指挥所开了一个礼拜的会议,心情特别烦躁,给他开车那司机还是新换来的,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院里也不减速,差点就撞上了她们。 车子一个急刹,两人跌坐到了地上,看见是甲a的车牌,还挂上了警备,吓得脸色都白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辆奥迪是冯老的,他的车前些日子上高架的时候被人刮了,现在还搁交警大队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没跟对方计较,那人倒得寸进尺,今早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没钱交保险,让他先垫付着。 这厮说这话时鼻孔朝天上,那姿态,仿佛能日天日地,别说是他们一部的车,就是中央首长的车也照撞不误。 周居翰一想起这事,也是哭笑不得。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去,弯腰将手递给张小檀:“没事儿吧?” 张小檀还没说什么,谭静却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首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的? 旁人只说他年少持重,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那年暑假,他对张小檀的印象才算稍微深了点。他的书房在二楼过道中间,和张小檀住的客房相邻,有时候办公到很晚,她会给他端过来一点宵夜。 不过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有时连给他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女孩,和他有了那样的关系。 父亲站得高,也退得早,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肩上。其实周居翰并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在这四九城皇城底下长大的子弟,有几个谦恭和煦了? 儿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纠集一帮人和对面海军庙的那帮野小子干架的主儿。 他下手狠,还黑,但凡被他打了的,没有几个礼拜下不来床。他这恶名,不止在空司大院里是响当当的,公主坟往西直到西郊部队那一带,说出来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敛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戾气和不可一世,变得喜好诗书,恭谦有礼,和他姥爷一样写的一手好毛笔。 成年后,他更是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更是很少发怒。 冯文萱的背叛,不仅仅是背离,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周居翰已经三十多岁了,此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冯文萱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家的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周家长子,要结婚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传遍各个角落,接踵而至的就是婚典取消的消息。有好事者打探,很快就得到了小道儿。 原来啊,新娘子跟人到国外进修去了。为了一个项目名额,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有人打听到其中内情。 跟她一块儿出国的还有她的小学弟,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秀气。 周居翰何其骄傲的人?那段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工作,谁的面也不见。 张小檀担心他,晚上熬了点鸡汤,小心地敲响门。 过了会儿,里面人让她进去。 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地上一溜儿的酒瓶,有空的,也有翻到的,房间里乱糟糟地摊了一地。他拄着头半倚在办公椅里,眼眸微阖。 张小檀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鸡汤端给他:“我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给我妈妈熬你尝尝。” 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周居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鸡汤,有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踯躅不安了,犹豫着捧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更加显得安静。周居翰盯着她颤巍巍捧着那碗的手,忽然伸手按在了上面,惊得她失落了那碗。 地上更脏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收拾。 着急的模样,忐忑的模样,都很纯粹,半点儿不掺假。她都起来要出去了,还不忘安慰他,虽然话不那么好听:“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的眼睛很漂亮,望着他的时候让他有种奇妙的错觉。明明自己都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还想着要开解他。 就是那一刻的冲动和迷乱,他抱住了她。 诚然他那晚喝多了点,其实意识是清醒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窗外仍下着雨,周居翰忽然问她:“张小檀,你喜欢我吗?” 张小檀噤声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她努力平复了那种悸动,理智回来:“我一直很尊敬您。” “像对长辈那样的尊敬?” 张小檀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周居翰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头顶黑影一闪,张小檀霍然坐起,就被他猛地按住肩膀压到了床上。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后来做了参谋,但是绝对不能将他当个普通的儒将。他和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 周居翰只穿了一件棉毛衫,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微微撑起,不用触摸就知道非常饱满而硬实。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她。 张小檀瞳孔骤缩,身体像被点穴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他伸手便掰正了她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嘲弄,也像慷慨地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小檀咬住嘴唇,心里羞恼交加,可是无法抵抗,她只能勉力地抬起头,瞪着他,算是最后的抗争。 月光依稀照亮了他黑暗里冷峻的脸,抿着薄薄的唇,下颌绷地很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很不悦。 她知道自己有多么造次,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更加卑微。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屈辱。她别过头,也不挣扎:“是个女人,只要攀上您,是不是都得觉得三生有幸?可惜,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居翰冷淡地打量着她。过了会儿,松开了她。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小檀回头一看,他已经回了自己那张床上,背对着她,被子盖起。 张小檀抱住枕头背过身去,心里空荡荡的。其实,但凡他有一丁点喜欢她,她也不愿意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瞎说你也打听打听啊。我爸什么时候管过我这种事情?平时夜不归宿,也没见他说过我两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034章 研讨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吃完倒头饭,张小檀和几个小辈一道去了后面的隔间换衣服。她个头小, 白色的孝褂披在身上尤显不伦不类。 村头的张嫂子帮她把腰带一紧一抽, 发现还空出大半间隙, 不由犯了愁:“姑娘,等会儿啊,我去找找针线, 给缝紧一点。” 旁边四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劈手夺过那腰带, 直接缠进两折布,打了个死结。 下午一点, 一如早上,人又陆陆续续到齐了。灵堂里一片白,烛火明灭,几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和尚在供桌前敲锣打鼓,口中念念有词。 张小檀和一众后辈跪在他们后面, 时站时起,依次叩头。眼泪麻木地在冰冷的脸上流淌着。她心里却近乎漠然地死寂, 无波无痕,好像很久以前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唱完道场,她跟着人群挤出了半大不大的门, 旁边等待了很久的四姑趁势将她拉到了院门外,路上低声对她说,有人找。 张小檀问是谁。 四姑说:“不认识, 开着辆黑色的轿车进来的, 模样可气派。”说着停下了步子, 朝村口的方向一指,“诺,那边。” 张小檀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柄深蓝色的雨伞。天边细雨疏淡,却极密布,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淡白色的烟雾。 周居翰修长的影子在雨幕里浮现,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那棵杨树下,一身黑色,隔得太远了,张小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浸透了一层寒意。 隔了个把月,她幻想过了很多种再见他的场景,唯独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脚下的布鞋被雨水浸湿了,沉甸甸地挂在脚上,还有身上臃肿笨拙的孝衣——她近乎狼狈地低下了头。 走近了,才觉得他的眉就如远处如黛的青山,内敛温文,其实并不肃杀。 从村口到屋里这段路,两人一路无话。 这会儿已经结束了,家属聚在院子里焚烧寿衣和寿房。火焰大,一阵风刮过,猛地朝她这边扑来。 张小檀避之不及,一阵袭来,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耳边听到周居翰问她怎么样,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缓缓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中一震,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忙用手按住眼睛,默默流泪,只是摇头。黑暗里,感觉他另一只手绕过了她柔软的腰肢,搀着她拐进了内堂。 她的心里泛起苦涩,还有埋藏在心底若有似无的嘲弄,自己都说不清。 到了里面,她听到他和四姑交涉,四姑说休息室里都是人,挤不下了,去二楼吧。她还来不及辩驳,就被他按着上了楼。 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造起来的老房子,一楼前面是大堂,后面左右两边连着的是卫生间和厨房,楼梯是那种三角的木质楼梯,很狭窄,走起来“嘎吱嘎吱”响。 楼上就两个房间,入口都挤在这尺寸见方的楼梯平台上。周居翰扶着她进了最左边的那间。 张小檀心里一突,本能地想要退却。 不过,她到底没有这么做。 他去洗手间拧了湿毛巾递给她,她挨着床边坐下,慢慢擦着眼睛。 周居翰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很简陋,除了靠墙边的这张床c另一边角落里挨着墙的小折叠床外,只有床边的一张小木几和一台抽屉大小的黑白电视机。 他从木几上捞了杯水,慢慢啜了一口,问她:“你今年大三了吧?” “嗯。” “明年有什么打算?考研c还是去工作?” 张小檀只略一思索了会儿,就答道:“工作。” 他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不算多么严厉,但是她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不悦了。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沉默四五秒钟,然后又心平气和地开口,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是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有不在乎,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张小檀也不是个太过矫情的人。不过,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到底是伤了她的心。 她从一开始也知道了,那不过是他一时失意,加上醉酒乱性罢了。 她爸在京城那边给他家当了十多年的司机,她见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大多时候,他都是在西山指挥所那边工作,鲜少回来。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喝了两口酒就认错了人,将她当做了他那已经出国的前女友。 眼睛终于能看见了,张小檀转而把那毛巾捏在了手心里,湿漉漉的,好像结了一层细汗,不过抿着唇没有开口。 周居翰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抵触,解释说:“你成绩那么好,不考研可惜了。只有本科学历的话,以后想进研究院是很困难的。” 张小檀默了很久,到底还是说了:“没钱。你养我吗?” 这句话满满的都是挑衅,从见面到现在,她一直表现地很平和,现在才抬起头,出言怼他。 周居翰敛了声音,开始细细地打量她。他不笑的时候,表情就显得严肃。张小檀一直都有点怕他,只撑了两秒就避开了视线,咬着唇,徒劳地撑着场子。 “别咬着。”他伸手过来捏了她的下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只有底气不足又死要面子的小姑娘,才喜欢咬嘴唇。” 她冷着脸挣开了他的钳制。 周居翰并没有和她计较:“别任性。” 张小檀最抵触他这种成足在胸的语气,他越是心平气和,越是显得她心虚气短,无理取闹。 以前在大院里也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不,不止是她,很少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 她父亲老张是扬州人,九几年时,他们一家四口举家搬迁了过去,原本在空司大院西大门那儿的一个修车厂里干活,后来那地方扩建了,原有的几间平房仓库都拆了,又恰逢他老伴儿中风住了院,生活很苦。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实在是没法儿了,决定一块儿回到老家种田去。 周居翰的父亲周茂霆是从参谋做起的,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知识分子。 他有个老战友在空一所做研究,那段时间所里和北理联合组织了一个很重要的研讨会,为了赶进度,连日连夜地工作,不幸累倒了。 病来如山倒,老学究平日就缺乏锻炼,这一病,哪里还得了? 周茂霆听说了,几乎一个礼拜有四五天都往那边赶,每次都要从西大门那条道上过。有次他赶时间,车不小心陷进了一个坑洞里。 周茂霆发动了几次都没打着火,只好跳下来检查那车轮胎。 车倒没问题,只是熄了火,这轮胎却出了毛病,几块拇指大小的玻璃碎渣子躺在坑底,刚才他心急之下不停发动,轮胎滚动摩擦间,把这些碎渣子一股脑儿扎进了车胎里。 周茂霆又急又烦,拉了个过路的人就问这附近有没有修车的。被拉的这人好巧不巧,就是老张,听了,就说,首长您要是信得过我,我现在就给您去拿工具吧。 周茂霆赶时间,也不管他技术怎么样,就应了。 老张修了好几年的车,换个轮胎算什么?还给他换上了德国进口的特质奔驰胎。周茂霆低头看了看,踢了踢站起来,说,行啊。多少? 老张摇摇头,说算了。 周茂霆一听就板起脸了,说这怎么行,他们一家三代都没这规矩。 老张知道他误会了,苦笑着说明了来龙去脉。这人都要走了,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本来他就没打算要带走的,现在能帮到别人,也算留点儿念想了。 周茂霆心里就不是滋味儿,隔日就去总医院那儿把医药费给垫了。老张带着俩儿子一闺女过来,鼻涕眼泪不要钱地掉,就差给他跪下了。 周茂霆是个读书人,脸皮没那么厚,也不像老一辈枪火里来去的那些兵痞,当下就沉了脸,说你再这样我让警卫连的来赶人了,快起来,像什么话。 老张讪讪的,从那以后,就一直给他当司机。这一当,就是十几年。前些日子,周茂霆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家养老,可他死活不乐意。 他说自己身子骨还康健着呢,只要还有点力气,就得报答首长当年的恩情。 可没有几天,他也去下面和母亲c还有两个哥哥见面了。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吧,是因果循环。 只要一想起四年前暑假里那件事,张小檀的太阳穴就不停地跳动起来。对于这个父亲,她也说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更多一点。 就如她对周居翰。 永远处于这样的矛盾中。 天色暗了,房间里安静地只有座钟在“滴答滴答”地转动。 张小檀坐了会儿,站起来说:“没有备用的毛巾和牙刷了,你等会儿,我去镇口帮你买。” 他从后面捉了她的手:“不用。” 张小檀仿佛被烫了一下,反射性地缩回了手。 周居翰抬头对她说:“你在怕什么?” 张小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不过,她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并没有吓到他。他不闪不避,眼底反而有气定神闲的微笑。 张小檀暗恼自己不自量力,所有的底气似乎都在这一刻耗尽了。 周居翰收起了笑容,笃定地说:“我帮你报考研,明年,去北京。” 张小檀回过头,发现是周居翰。他好像开完会了,脱去了外套,月白色的军衬笔挺地拴在武装带里,齐整利落,显得很精神。 脸上却是带着那么一点儿微笑的,打趣她:“怎么杵这儿啊?小卫兵,不用站岗了?” 张小檀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回去了。” 这时,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两声。 然后,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讶然,窘迫地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周居翰也没取笑她,拍了她的肩膀说:“等我会儿。” 他去了会儿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份便捷真空压缩的快餐盒,是那种20一份的,虽然蔬菜都脱了水,肉食营养都很丰富。 他把盒饭递给她,拍拍膝盖就在台阶上坐下来了,见她还站着,不由好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啊。” 这地方是靠近东门的一个小侧门,旁边有个升旗台挡着,坐下来从外面就看不到这边场景了。张小檀略一犹豫,坐了。 想了想还是说:“谢谢。” 周居翰从旁边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声音跟蚊子似的。” 张小檀扁扁嘴,低头默默扒饭。 张小檀吃得很慢,虽然饥肠辘辘,一口饭含到嘴里起码要咀嚼二十下才下咽。她一张嘴儿也小,塞进些食物就闭上,腮帮子慢慢蠕动着,挺像他妹妹周梓宁以前养过的一只小松鼠。 张小檀吃了会儿,发现他一直在看她,心里就紧张了:“我脸上有花吗?” 周居翰望着她,食指轻轻点了点唇角。 张小檀一摸,发现是一粒白米饭。她的脸又红了,局促地低下去,继续扒饭。 周居翰觉得她这样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挺可人的,也有点可爱,不由说:“你跟小时候比起来,没有多大区别啊。” 张小檀手里的筷子一顿。 是啊,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035章 欠债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穿好后, 他起来整了整宽松的高领,回头就看到了她。 他弯腰捞起挂在床头的外套, 对她浅笑:“起得挺早的。” 张小檀别过头,盯住自己的脚尖:“嗯。”过了会儿又说, “我吵醒您了?” “也没, 以前在部队里, 我也起得早。” 张小檀觉得诧异:“以前你不是空军吗?” 周居翰有点好笑:“空军就是大爷, 就不用起早了?” 张小檀嘀咕:“不说‘陆军土,海军洋,空军狂’吗?”以他那学历和资历, 也根本分不到那种基层破地方去受苦, 动动笔杆子和脑袋瓜儿就行了。 “你是不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误解?” 他浅浅微笑的样子真是好看,腰背永远都是挺拔的。 张小檀被他看得别开了头:“不是很了解。”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时候不早了,走吧。” 张小檀吃惊地看着他。 周居翰说:“等帮你把这儿的事情料理完了, 我再回去。” 四姑进来说, 车已经备好了。哭过后,六个抬棺人吆喝一声, 抬着冰棺出了大门。张小檀捧着老张生前的黑白照, 和另一个并不熟悉的远房表哥站在队伍前开路。 老张早年丧妻, 两个儿子也相继罹难, 家中只剩了她这个孤女, 便塞了六百块钱, 请了个年纪相仿的远房表哥一块儿来哭丧, 算是走个形式。 火葬场在离这儿三十公里远的三河镇, 四姑准备了两辆车。因为来的人超出预料,位置不够了,张小檀和周居翰只能挤到后面的小面包上。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日中了。 镇外的公路,这一片从上个世纪工厂建造到现在就没修葺过,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洞。小面包本来就狭隘,后排左边一大半座位都堆满了杂物和丧葬用品,那个远方表哥宗伟就坐在张小檀的左边,右边是周居翰。 张小檀只能小心地缩在中间。 车子颠个不停,她一个摇晃撞到了宗伟身上。 “对不起。” 宗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才说:“没关系。” 外面日头盛,张小檀看不清他逆光里的表情,也没放心上。 可是,之后他却有意无意地撞向她。一开始,张小檀以为是意外,久而久之,她就不这么认为了。宗伟甚至还用下面顶她,呼吸粗重,分明是硬了。 张小檀胃里一阵作呕,往周居翰那边靠了靠。 车又是一个猛晃,她撞入了周居翰的怀里。 周居翰扶住她细瘦的肩膀,在头顶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要是往常,张小檀肯定马上挣脱他的怀抱,顺便说上一句“没事”,这会儿,她却咬着唇没说。 周居翰蹙了蹙眉,朝宗伟看了一眼,把她扶起来说:“你坐我这边。” 张小檀扶着他的肩膀努力爬到了他另一边。周居翰回头对宗伟笑了一笑,宗伟做贼心虚,撇撇嘴,讪讪地避开了。 到了三河镇,几人在镇口下了车。镇上的路很窄,外面是一个接一个的水塘,只有塘上的那些路可以走,没法儿开车。 张小檀捧着黑白照,和宗伟并肩走在直径不到一米的路上,没料到旁边人胳膊肘耸了她一下。 “噗通”一声,张小檀连人带着照片一块儿跌入了湖里。 “快救人啊,落水了!” 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下去。开玩笑,乡下本来就冷,这都快入冬了,那水温得接近零下吧? 可是旁边身影一闪,周居翰已经脱了外套跳了下去。 他动作矫健利落,几乎都没犹豫。 水面上泛着白花和泡沫,一圈一圈的涟漪往外面翻滚,岸上的枯树都掉光了叶子,四下安静,只有乌鸦发出两三声“嘎嘎”声,看得人心里都打冷颤。 过了会儿,水面上“哗啦”一声,周居翰冒出了头,托着张小檀的身子游到了塘边。 人群这会儿才涌上去,嘘寒问暖。 “麻烦让开点儿,给她点空气。”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语调平稳,不怒自威。 几个围上来的不觉就让开了地方。 周居翰把张小檀放平了,检查了一下她的口腔,托了她的下巴,深吸一口气就低下了头。 乡下人见识少,有农妇惊呼:“后生,你这是干啥子?赶紧给送医院啊。” 周居翰没理会她,这样持续不断地给她度气,一直做了十几分钟,张小檀猛地吐出了一口水,醒转了过来。 周居翰眼中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捧起她的脸,拇指抚动间就擦去了她脸上的水,把她抱入了怀里。 张小檀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单膝跪地的他。 以前见他,虽然待人接物还算随和,但是气势所制,总觉得有些高高在上,哪怕笑着和她说话,也像领导视察,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她说不出话,感觉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其实这些天以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家里的事情都是四姑一家帮着料理,四姑他们走了,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是沉默,或者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究竟想到了什么。 从四年前开始,先是母亲,然后是两个哥哥现在,也终于轮到罪魁祸首了。 可是他真的走了,她又觉得心里缺了一个角,像所有的恨意都失去了寄托。 在这样的空虚和迷茫中,她没有一天可以睡好。 周居翰和四姑说了声,让他们先行,约定了11点在殡仪馆东面碰头,然后就带张小檀抄小路去了镇上。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什么都缺,在弯弯扭扭的巷弄了走了十几分钟都没找到一家服装店。 冷风一吹,张小檀忍不住打了喷嚏。 周居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你还好吗?再撑一下。” 张小檀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可是,她的身影那么单薄瘦弱,嘴唇发白,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胳膊的手都在不自禁地发抖。 周居翰只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张小檀下意识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抬头一看,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是一个不容人侵犯的弧度。 要是往常,她哪里能这么肆意地打量他呢? 她心里有苦意蔓延上来。 周居翰低头瞥了她一眼,跟她解释:“老头子身体不大好,不久前中了风,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实在不能来看你,就让我来帮着处理这些事儿。你有什么难处,千万和我提,别不好意思。” 张小檀没作声。 这镇上到底是没有服装店的,周居翰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后来找了家旅馆,和老板娘夫妇买了一身。也是凑巧,旅店老板有个妹子在城里开服装店,时不时就送过来一些过季的,也是碰巧,刚好就有一身新的。 那老板娘起初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地耸着肩敲计算机。周居翰很有涵养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老板娘这才不耐烦地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自觉就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惊艳。 只进去了几分钟,两身衣服就到了他手上。 周居翰付钱时,她还靠过来低声说:“不止有衣服,房间也多得是。” 周居翰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唇边就抿出了一丝微笑:“不用了,谢谢。” 张小檀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藏着点儿什么似的。出来后,她就在前面默默走着,他在后面和她说话,她都没理他。 周居翰不是个喜欢被撂脸的人,快走了两步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和你说话呢,张小檀。” 张小檀被迫转身望向他,他还是在轻笑,她没来由就是一阵憋闷,冷着脸没开口。 周居翰朝她走近了两步,一弯腰,那张俊脸就近在咫尺了。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言语。都说世人不要太在意皮相,要透过皮相看本质。可是食色性也,这个男人——专注看人时,能叫人发狂。 她逃也似的错开了他,快步朝前面跑去。 到了殡仪馆,11点已经过了,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轮到他们火化。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只有张小檀和宗伟在火烧房外面站着。 宗伟拿眼角打量她,目光往她孝服里打探。张小檀原本换了件毛衣,那老板娘那儿的那身是衬衫,领口很大,弯腰就会露出雪白的胸脯。 宗伟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张小檀察觉到他的目光,捂住胸口往旁边站了站,心里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宗伟哼了一声,嘟囔道:“装什么装。” 晚上,周居翰端着盘紫薯饼敲响了她的房门。 彼时,张小檀在房间里画画,听到声音就搁了笔去开门了。 周居翰进来,往屋里打眼一扫,唇边就含了丝笑,回头对她说:“画风景呢?” 张小檀有点脸热,过去把那张素描纸收起来,卷在了手心里:“没什么。” “给我看看。”他把盘子放到了桌边,在靠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036章 春分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张小檀和一众后辈跪在他们后面, 时站时起, 依次叩头。眼泪麻木地在冰冷的脸上流淌着。她心里却近乎漠然地死寂,无波无痕,好像很久以前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唱完道场, 她跟着人群挤出了半大不大的门, 旁边等待了很久的四姑趁势将她拉到了院门外,路上低声对她说, 有人找。 张小檀问是谁。 四姑说:“不认识,开着辆黑色的轿车进来的,模样可气派。”说着停下了步子, 朝村口的方向一指, “诺,那边。” 张小檀转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柄深蓝色的雨伞。天边细雨疏淡, 却极密布,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淡白色的烟雾。 周居翰修长的影子在雨幕里浮现,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那棵杨树下, 一身黑色,隔得太远了,张小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浸透了一层寒意。 隔了个把月, 她幻想过了很多种再见他的场景, 唯独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脚下的布鞋被雨水浸湿了, 沉甸甸地挂在脚上, 还有身上臃肿笨拙的孝衣——她近乎狼狈地低下了头。 走近了,才觉得他的眉就如远处如黛的青山,内敛温文,其实并不肃杀。 从村口到屋里这段路,两人一路无话。 这会儿已经结束了,家属聚在院子里焚烧寿衣和寿房。火焰大,一阵风刮过,猛地朝她这边扑来。 张小檀避之不及,一阵袭来,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耳边听到周居翰问她怎么样,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缓缓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中一震,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忙用手按住眼睛,默默流泪,只是摇头。黑暗里,感觉他另一只手绕过了她柔软的腰肢,搀着她拐进了内堂。 她的心里泛起苦涩,还有埋藏在心底若有似无的嘲弄,自己都说不清。 到了里面,她听到他和四姑交涉,四姑说休息室里都是人,挤不下了,去二楼吧。她还来不及辩驳,就被他按着上了楼。 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造起来的老房子,一楼前面是大堂,后面左右两边连着的是卫生间和厨房,楼梯是那种三角的木质楼梯,很狭窄,走起来“嘎吱嘎吱”响。 楼上就两个房间,入口都挤在这尺寸见方的楼梯平台上。周居翰扶着她进了最左边的那间。 张小檀心里一突,本能地想要退却。 不过,她到底没有这么做。 他去洗手间拧了湿毛巾递给她,她挨着床边坐下,慢慢擦着眼睛。 周居翰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很简陋,除了靠墙边的这张床c另一边角落里挨着墙的小折叠床外,只有床边的一张小木几和一台抽屉大小的黑白电视机。 他从木几上捞了杯水,慢慢啜了一口,问她:“你今年大三了吧?” “嗯。” “明年有什么打算?考研c还是去工作?” 张小檀只略一思索了会儿,就答道:“工作。” 他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不算多么严厉,但是她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不悦了。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沉默四五秒钟,然后又心平气和地开口,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是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有不在乎,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张小檀也不是个太过矫情的人。不过,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到底是伤了她的心。 她从一开始也知道了,那不过是他一时失意,加上醉酒乱性罢了。 她爸在京城那边给他家当了十多年的司机,她见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大多时候,他都是在西山指挥所那边工作,鲜少回来。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喝了两口酒就认错了人,将她当做了他那已经出国的前女友。 眼睛终于能看见了,张小檀转而把那毛巾捏在了手心里,湿漉漉的,好像结了一层细汗,不过抿着唇没有开口。 周居翰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抵触,解释说:“你成绩那么好,不考研可惜了。只有本科学历的话,以后想进研究院是很困难的。” 张小檀默了很久,到底还是说了:“没钱。你养我吗?” 这句话满满的都是挑衅,从见面到现在,她一直表现地很平和,现在才抬起头,出言怼他。 周居翰敛了声音,开始细细地打量她。他不笑的时候,表情就显得严肃。张小檀一直都有点怕他,只撑了两秒就避开了视线,咬着唇,徒劳地撑着场子。 “别咬着。”他伸手过来捏了她的下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只有底气不足又死要面子的小姑娘,才喜欢咬嘴唇。” 她冷着脸挣开了他的钳制。 周居翰并没有和她计较:“别任性。” 张小檀最抵触他这种成足在胸的语气,他越是心平气和,越是显得她心虚气短,无理取闹。 以前在大院里也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不,不止是她,很少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 她父亲老张是扬州人,九几年时,他们一家四口举家搬迁了过去,原本在空司大院西大门那儿的一个修车厂里干活,后来那地方扩建了,原有的几间平房仓库都拆了,又恰逢他老伴儿中风住了院,生活很苦。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实在是没法儿了,决定一块儿回到老家种田去。 周居翰的父亲周茂霆是从参谋做起的,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知识分子。 他有个老战友在空一所做研究,那段时间所里和北理联合组织了一个很重要的研讨会,为了赶进度,连日连夜地工作,不幸累倒了。 病来如山倒,老学究平日就缺乏锻炼,这一病,哪里还得了? 周茂霆听说了,几乎一个礼拜有四五天都往那边赶,每次都要从西大门那条道上过。有次他赶时间,车不小心陷进了一个坑洞里。 周茂霆发动了几次都没打着火,只好跳下来检查那车轮胎。 车倒没问题,只是熄了火,这轮胎却出了毛病,几块拇指大小的玻璃碎渣子躺在坑底,刚才他心急之下不停发动,轮胎滚动摩擦间,把这些碎渣子一股脑儿扎进了车胎里。 周茂霆又急又烦,拉了个过路的人就问这附近有没有修车的。被拉的这人好巧不巧,就是老张,听了,就说,首长您要是信得过我,我现在就给您去拿工具吧。 周茂霆赶时间,也不管他技术怎么样,就应了。 老张修了好几年的车,换个轮胎算什么?还给他换上了德国进口的特质奔驰胎。周茂霆低头看了看,踢了踢站起来,说,行啊。多少? 老张摇摇头,说算了。 周茂霆一听就板起脸了,说这怎么行,他们一家三代都没这规矩。 老张知道他误会了,苦笑着说明了来龙去脉。这人都要走了,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本来他就没打算要带走的,现在能帮到别人,也算留点儿念想了。 周茂霆心里就不是滋味儿,隔日就去总医院那儿把医药费给垫了。老张带着俩儿子一闺女过来,鼻涕眼泪不要钱地掉,就差给他跪下了。 周茂霆是个读书人,脸皮没那么厚,也不像老一辈枪火里来去的那些兵痞,当下就沉了脸,说你再这样我让警卫连的来赶人了,快起来,像什么话。 老张讪讪的,从那以后,就一直给他当司机。这一当,就是十几年。前些日子,周茂霆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家养老,可他死活不乐意。 他说自己身子骨还康健着呢,只要还有点力气,就得报答首长当年的恩情。 可没有几天,他也去下面和母亲c还有两个哥哥见面了。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吧,是因果循环。 只要一想起四年前暑假里那件事,张小檀的太阳穴就不停地跳动起来。对于这个父亲,她也说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更多一点。 就如她对周居翰。 永远处于这样的矛盾中。 天色暗了,房间里安静地只有座钟在“滴答滴答”地转动。 张小檀坐了会儿,站起来说:“没有备用的毛巾和牙刷了,你等会儿,我去镇口帮你买。” 他从后面捉了她的手:“不用。” 张小檀仿佛被烫了一下,反射性地缩回了手。 周居翰抬头对她说:“你在怕什么?” 张小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不过,她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并没有吓到他。他不闪不避,眼底反而有气定神闲的微笑。 张小檀暗恼自己不自量力,所有的底气似乎都在这一刻耗尽了。 周居翰收起了笑容,笃定地说:“我帮你报考研,明年,去北京。” 薛常峰是个自来熟,看对眼了,就是你不搭理他也能说上个半天。这一个下午,张小檀只是坐着倾听,见他说得来劲,也不好赶人,便默默陪着,期间给他添了几次茶水。 一动一静,其实也算融洽。 到了傍晚,雨势渐渐收了,还有一些稀稀落落从房檐下滑落,把两人困在亭中的角落,隔着雨幕从远处眺望,像两个老熟人正相谈甚欢。 周居翰和胡颖一前一后进了这处院落,老远就见了这么副场景。 胡颖察觉到头顶没有声音了,狐疑地抬头。 周居翰这会儿已经回神了,吩咐说:“你先进去吧,衣服放二楼东边房间的储藏室。” 胡颖心里有那么些计较,佯似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那个姑娘,是n大的学生吧?我记得那次在会堂广场上见过。” “一个长辈的遗孤,帮着照顾着点儿。” 别的也不解释了。胡颖知道他不悦了,连忙抱了衣服,快步进楼。进门前,忍不住又回头往远处亭中望了一眼。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在昏黄的暮色下如同茫茫夜色里皓亮的白雪,有着看着就叫人动心的魅力。 那次见面,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单纯的学生呢。 “我跟你说,那次我们去中南海,我跟”他正说得口沫横飞,亭外蓦然插进了一道凉润带笑的声音,“你们处的不错啊。” 薛常峰猛地刹住了话,讪笑着站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037章 警局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周居翰给自己倒的是杯清咖, 闻着就苦。张小檀皱了皱鼻子,自觉离他远了点。 “味儿苦?”周居翰回头,对她笑了笑,架起一双长腿。 张小檀点点头:“是挺苦的。” “我不喜欢加糖, 也不喜欢加奶。” “不会很苦吗?”她想起上学时为了第二天的考试熬夜复习,曾经试过这玩意儿。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只抿了一口, 胃里就跟抽搐似的,只想一股脑儿把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 过后, 还一阵阵泛着恶心。 从那以后,她就对这东西敬而远之了。 她宁愿往太阳穴上滴风油精,也不要喝这玩意儿。 这么想, 望着他手里的杯子就有点儿嫌弃。 周居翰觉得好笑:“真这么讨厌?” 张小檀打量了他一眼, 确认他这会儿心情不错, 真是在跟她开玩笑——她点点头:“不喜欢,一闻到味儿就难受,感觉要吐了似的。” 不是她矫情, 这是很多年前那一次留下的后遗症。 完全是一种生理反应。 周居翰转身回了厨房,在那边喝完了,洗了杯子才折返回来。 张小檀挺不好意思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没等她想到个好措辞, 他将手边的礼盒递给了她:“打开看看。” 蓦然被塞了这么大一礼盒, 张小檀有些手足无措:“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周居翰不是一个喜欢被问为什么的人, 今天似乎很有耐心, 也没搪塞:“那日是你生日, 你忘了?” 张小檀这才想起来。 是的,两个月以前的那天,是她的生日。 但是现在,也是她父亲的忌日了。 她心里头堵得慌,礼物搁在怀里都是空落落的。 周居翰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安慰性地按了按:“别想那么多。” 她蓦然一惊,本能地往旁边缩了缩。 周居翰看到空了的手,有那么会儿的停顿,尔后收了回去,转而扬扬手,示意她打开那礼盒看看他给她买了什么。 张小檀也觉得有些尴尬。对于他的碰触,哪怕是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长者的安慰,她到底还是紧张。 有时候也恨自己不争气。 很漂亮的金色磨砂盒子,里面是件小洋装,裸肩的,后面腰际是层叠的轻纱,有点儿硬挺,做成了百合花瓣的造型。张小檀还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放在手里都怕碰破了。 “这个很贵吧?”她把盒子盖上,“而且,都快冬天了。” 居然送裙子? “觉得漂亮,就送了,明年春夏穿给我看。” 他做事总是这么随性。 张小檀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约莫是她瞠目结舌的模样逗乐了他,他失笑一声:“每次见你,都是这副小模样儿。以前挺机灵的啊,怎么到了我面前,就这样了?” 这让她怎么开口? 张小檀抿了抿唇,恨他给了这么个难题。 她不说话,他心里头自然也明白了。不过这一次,没打算就这么揭过了,周居翰从侧面望着她,安安静静又理所应当地打量着。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小雨,敲打在玻璃窗上,声音清晰,显得室内更为安静。 气氛渐渐就有些不对味儿了。张小檀虽然没看他,但觉得他一直都在看自己。她思维有点迟钝,后知后觉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居然也没闪开,就那么瞧着她。 张小檀忙回过头,抱紧了怀里的金色盒子,随意地扯了个话题:“你以前是空军,也像陆军那样集训吗?” “当然,这种事儿,谁能例外。” “能给我说说嘛?” “你想听什么?” 她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他也一一回答。一开始,她就是扯着话茬绕圈儿,渐渐的,竟然被他的话吸引了。 “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 “枪支不都配着枪套吗,怎么会掉?” “时间太匆忙了,没扣好呗。” “后来呢?” “后来啊——”他轻俯下身,托着下颌撑到膝盖上,回头端详她。 张小檀一时有些怔,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了。 他眼底的微笑有些说不清的深意,温暖的,又带着那么几分不经意的促狭。张小檀明白过来了——他是在卖关子吗? 她被他看得脸热,美好意思再问了,垂下头去。 周居翰也不甚在意:“后来报到上面,我们团长下令封山,将那一片方圆几公里都围了起来,派了三个队彻夜搜索,谁知,搜了个把月也没找着。” 这是必然的,这么大一片山呢?那么小一柄枪,怎么可能找得到? 周居翰见她想问又不好意思的模样,笑了笑说:“再后来,那片山就被封了,竖了标牌。” “不让进了?”心惊之下,她不觉回了头,正对他专注望着她的眼睛。 周居翰的眼睛很风流,眼尾长,微微上挑着,总觉得所有要说的话都在眼睛里说完了。还有他眼角的那颗小泪痣,不笑的时候,那么一张清心寡欲的脸,那颗泪痣却总让人浮想联翩。 以前在北京城里,有的是数不清的女孩子对他前仆后继。 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捡到了呢?” 也对。她了然地点点头。 却发现他还在看她,忍不住开了口:“我脸上有花吗?” 周居翰说:“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跟人说话,哪有不看着人家脸的?习惯了,甭介意。” 他都这么说了,她仔细一想,反倒自个儿不好意思起来。 “我要回去了。”她把那盒子盖好,推回茶几上,“挺漂亮的,不过不适合我。”学费都交不起了,摆这样一件衣服放衣柜里,她心里更堵。 说她矫情也好,别扭也好,她就是不想接受他的馈赠。 她要的是他的爱情,而不是补偿和怜悯。 出乎意料的是,他也没有强求,起身说:“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到屋外,天上下起了淅沥小雨。张小檀没注意,一脚踏到房檐下,兜头就被浇灌了一头凉水。 她大大地打了喷嚏,缩紧了肩膀。 约莫是这落汤鸡的模样取悦了他,周居翰眼睛里带出笑意,扶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回屋里:“去洗个热水澡吧。” 张小檀想说点儿什么,他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上了楼。其实力道也不大,但就是有种不容她反抗的味道。 两相气势一对比,她没说话,就败下了阵。 南方不比北方有暖气,秋冬天气,屋子里特别湿冷。当初装修这房子时就考虑到了这点,所以连带着空调和地暖一块儿安装了。 周居翰站在浴室门口,耐心地指着上面的按钮给她讲解:“蓝色的是空调,红色的呢,是浴霸,一会儿一块儿按,就不会冷了。” 她似懂非懂,伸手想试一试,又有点踯躅。 周居翰笑了笑,捉了她的手放在按钮上,轻轻按下去。就听的“滴”的一声,头顶浴霸骤然亮了起来。 张小檀本能地缩回了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温度节节攀升,不刻室温就显示了26摄氏度了。浴室很大,但是淋浴房c浴缸和盥洗台就占去大半了,张小檀孤零零地杵在狭隘的尺寸见方中央,倍感局促。 可是他靠在门上,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 她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好整以暇端倪着她。 想说点儿场面话,可嘴巴却像被糊住了似的。他这姿态,她就是傻也看出不对劲了,期期艾艾地开口:“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啊。”周居翰似笑非笑的,“张小檀,你就没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吗?” 张小檀冷汗涔涔,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桩。 怪不得刚才那么宽容,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可能,原本是等着她自个儿招认,见她真要走了,真的没什么悔改的意图,他这才火了。 可是,他说的到底是哪一桩呢? 她不敢轻易开口,生怕招多了。 那就——太冤了。 周居翰点点头:“行啊,你挺能的。” 张小檀咬住嘴唇:“我没懂您什么意思。” “不懂?”周居翰又点点头,“那咱们明说好了。我在这儿,就问你一句,早饭都每顿面包片了,学费都交不上了,为什么不只会我一声?” 东窗事发,张小檀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半晌方说:“我已经麻烦您够多了。”她给他发过短信了,可他没理会她。难道还要她舔着脸上去吗? 周居翰望着她的眼睛说:“我不喜欢欠人。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我就是混蛋一个。还是,这是你们小姑娘现在惯常的套路,跟我玩儿什么欲擒故纵呢?”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忽然暧昧起来,踩着拖鞋近了两步,径直把她逼到淋浴房和窗台的角落里。 他鼻息间呼出的热气缓缓扑到她的脸上。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说话。 她这一场病来得凶猛,去地却如抽丝,都连着一个多礼拜了,各种好药都吃了,医生也请来看过了,都不见好。 周居翰放心不下,这一趟任务到时限了,就请了假留下来陪她。 张小檀每天醒来,他都守在床边了,给她熬药,给她做饭,照顾地她无微不至。他不提那天的事,她也不愿意说起。 两个人共处一室,更多时候是沉默。 她知道,他那是怕她尴尬。 这日,她终于觉得可以下床了,于是爬起来穿衣服。刚洗的高领毛衣,领口有些紧,套了一半卡住了,上不来也下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038章 兴师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次日是出殡的日子。 天还蒙蒙亮, 张小檀已经起来, 穿衣c洗漱动作都放得很轻。回到室内,却发现对面的床上,被子已经叠地整整齐齐了。 周居翰背对着她穿衣, 浅灰色的毛衣套进一半, 露出光滑紧实的后背, 肌理流畅,侧面望去,小腹八块肌肉绷地很紧。 穿好后, 他起来整了整宽松的高领,回头就看到了她。 他弯腰捞起挂在床头的外套, 对她浅笑:“起得挺早的。” 张小檀别过头,盯住自己的脚尖:“嗯。”过了会儿又说,“我吵醒您了?” “也没,以前在部队里,我也起得早。” 张小檀觉得诧异:“以前你不是空军吗?” 周居翰有点好笑:“空军就是大爷, 就不用起早了?” 张小檀嘀咕:“不说‘陆军土,海军洋, 空军狂’吗?”以他那学历和资历, 也根本分不到那种基层破地方去受苦, 动动笔杆子和脑袋瓜儿就行了。 “你是不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误解?” 他浅浅微笑的样子真是好看,腰背永远都是挺拔的。 张小檀被他看得别开了头:“不是很了解。”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时候不早了, 走吧。” 张小檀吃惊地看着他。 周居翰说:“等帮你把这儿的事情料理完了, 我再回去。” 四姑进来说, 车已经备好了。哭过后,六个抬棺人吆喝一声,抬着冰棺出了大门。张小檀捧着老张生前的黑白照,和另一个并不熟悉的远房表哥站在队伍前开路。 老张早年丧妻,两个儿子也相继罹难,家中只剩了她这个孤女,便塞了六百块钱,请了个年纪相仿的远房表哥一块儿来哭丧,算是走个形式。 火葬场在离这儿三十公里远的三河镇,四姑准备了两辆车。因为来的人超出预料,位置不够了,张小檀和周居翰只能挤到后面的小面包上。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日中了。 镇外的公路,这一片从上个世纪工厂建造到现在就没修葺过,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洞。小面包本来就狭隘,后排左边一大半座位都堆满了杂物和丧葬用品,那个远方表哥宗伟就坐在张小檀的左边,右边是周居翰。 张小檀只能小心地缩在中间。 车子颠个不停,她一个摇晃撞到了宗伟身上。 “对不起。” 宗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才说:“没关系。” 外面日头盛,张小檀看不清他逆光里的表情,也没放心上。 可是,之后他却有意无意地撞向她。一开始,张小檀以为是意外,久而久之,她就不这么认为了。宗伟甚至还用下面顶她,呼吸粗重,分明是硬了。 张小檀胃里一阵作呕,往周居翰那边靠了靠。 车又是一个猛晃,她撞入了周居翰的怀里。 周居翰扶住她细瘦的肩膀,在头顶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要是往常,张小檀肯定马上挣脱他的怀抱,顺便说上一句“没事”,这会儿,她却咬着唇没说。 周居翰蹙了蹙眉,朝宗伟看了一眼,把她扶起来说:“你坐我这边。” 张小檀扶着他的肩膀努力爬到了他另一边。周居翰回头对宗伟笑了一笑,宗伟做贼心虚,撇撇嘴,讪讪地避开了。 到了三河镇,几人在镇口下了车。镇上的路很窄,外面是一个接一个的水塘,只有塘上的那些路可以走,没法儿开车。 张小檀捧着黑白照,和宗伟并肩走在直径不到一米的路上,没料到旁边人胳膊肘耸了她一下。 “噗通”一声,张小檀连人带着照片一块儿跌入了湖里。 “快救人啊,落水了!” 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下去。开玩笑,乡下本来就冷,这都快入冬了,那水温得接近零下吧? 可是旁边身影一闪,周居翰已经脱了外套跳了下去。 他动作矫健利落,几乎都没犹豫。 水面上泛着白花和泡沫,一圈一圈的涟漪往外面翻滚,岸上的枯树都掉光了叶子,四下安静,只有乌鸦发出两三声“嘎嘎”声,看得人心里都打冷颤。 过了会儿,水面上“哗啦”一声,周居翰冒出了头,托着张小檀的身子游到了塘边。 人群这会儿才涌上去,嘘寒问暖。 “麻烦让开点儿,给她点空气。”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语调平稳,不怒自威。 几个围上来的不觉就让开了地方。 周居翰把张小檀放平了,检查了一下她的口腔,托了她的下巴,深吸一口气就低下了头。 乡下人见识少,有农妇惊呼:“后生,你这是干啥子?赶紧给送医院啊。” 周居翰没理会她,这样持续不断地给她度气,一直做了十几分钟,张小檀猛地吐出了一口水,醒转了过来。 周居翰眼中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捧起她的脸,拇指抚动间就擦去了她脸上的水,把她抱入了怀里。 张小檀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单膝跪地的他。 以前见他,虽然待人接物还算随和,但是气势所制,总觉得有些高高在上,哪怕笑着和她说话,也像领导视察,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她说不出话,感觉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其实这些天以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家里的事情都是四姑一家帮着料理,四姑他们走了,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是沉默,或者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究竟想到了什么。 从四年前开始,先是母亲,然后是两个哥哥现在,也终于轮到罪魁祸首了。 可是他真的走了,她又觉得心里缺了一个角,像所有的恨意都失去了寄托。 在这样的空虚和迷茫中,她没有一天可以睡好。 周居翰和四姑说了声,让他们先行,约定了11点在殡仪馆东面碰头,然后就带张小檀抄小路去了镇上。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什么都缺,在弯弯扭扭的巷弄了走了十几分钟都没找到一家服装店。 冷风一吹,张小檀忍不住打了喷嚏。 周居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你还好吗?再撑一下。” 张小檀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可是,她的身影那么单薄瘦弱,嘴唇发白,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胳膊的手都在不自禁地发抖。 周居翰只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张小檀下意识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抬头一看,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是一个不容人侵犯的弧度。 要是往常,她哪里能这么肆意地打量他呢? 她心里有苦意蔓延上来。 周居翰低头瞥了她一眼,跟她解释:“老头子身体不大好,不久前中了风,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实在不能来看你,就让我来帮着处理这些事儿。你有什么难处,千万和我提,别不好意思。” 张小檀没作声。 这镇上到底是没有服装店的,周居翰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后来找了家旅馆,和老板娘夫妇买了一身。也是凑巧,旅店老板有个妹子在城里开服装店,时不时就送过来一些过季的,也是碰巧,刚好就有一身新的。 那老板娘起初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地耸着肩敲计算机。周居翰很有涵养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老板娘这才不耐烦地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自觉就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惊艳。 只进去了几分钟,两身衣服就到了他手上。 周居翰付钱时,她还靠过来低声说:“不止有衣服,房间也多得是。” 周居翰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唇边就抿出了一丝微笑:“不用了,谢谢。” 张小檀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藏着点儿什么似的。出来后,她就在前面默默走着,他在后面和她说话,她都没理他。 周居翰不是个喜欢被撂脸的人,快走了两步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和你说话呢,张小檀。” 张小檀被迫转身望向他,他还是在轻笑,她没来由就是一阵憋闷,冷着脸没开口。 周居翰朝她走近了两步,一弯腰,那张俊脸就近在咫尺了。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言语。都说世人不要太在意皮相,要透过皮相看本质。可是食色性也,这个男人——专注看人时,能叫人发狂。 她逃也似的错开了他,快步朝前面跑去。 到了殡仪馆,11点已经过了,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轮到他们火化。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只有张小檀和宗伟在火烧房外面站着。 宗伟拿眼角打量她,目光往她孝服里打探。张小檀原本换了件毛衣,那老板娘那儿的那身是衬衫,领口很大,弯腰就会露出雪白的胸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039章 云烟(1)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小檀没说话, 手里的素描纸却攥地紧紧的, 一张脸都憋红了。 周居翰的手还在半空,眼神带着温柔的鼓励。可她就是不愿意交出来,到了后来, 隐约还有点生气了。 她不知道自己动气的模样有多可爱, 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带着一点少女该有的婴儿肥。 周居翰说:“不给算了。” 她松一口气,回头就要把画收起来。谁知他一个健步过来,单臂就揽住了她的腰, 另一只手准确地夺过了那画卷。 “我看看,到底画了什么宝贝。” 张小檀绞着手指转回来, 他已经把那画打开了。然后,愣了两秒,回头诧异地看着她。 这下,她的脸是红到耳根了。 没别的,因为她画的就是他。 周居翰噙了一丝笑, 上下打量了她会儿,走过来:“画地还可以啊。” 她没法儿说话。 周居翰特别喜欢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低头跟她细语:“没个模特, 就这么凭空想象,画出来的也能准?” 张小檀被他鼻息间的热气熨帖地心跳很快, 只能闭住呼吸:“就是随便画画。” 他把画拿起来放面前端详:“有模有样的, 怎么就是随便画画了?” 明知他跟她闹着玩, 张小檀有点忍不住:“你别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他又近了步,把她逼到了角落里。小檀不擅长跟他顶缸,尤其是在这人别有用心地调侃她时。 可她心里头就是气。 这人有事没事就喜欢逗弄逗弄她。 “以后想画呢,直接找正主。”他弯腰下来看着她,笑着说。 张小檀更加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虽然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没必要怕他,可每次都被他拿捏。 “来,吃东西。”他按着她的肩膀坐下,手搭上了她椅子的靠背。张小檀微微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儿。 周居翰把一块薯饼塞进她嘴里:“尝尝,我没怎么弄过这种东西,你给评价评价。” 小檀咀嚼了几下,唇间是甜糯的,但又不是非常甜,很香c不腻。 她点点头:“挺好吃的。” 周居翰低下头,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垂:“那以后,我每天给你做,好不好?” 她的脸颊莫名一红,鼻息间都是他的气息。成熟男人的味道,还有一点很淡的烟草味。 “你抽烟了?” 他“嗯”了一声,唇瓣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垂,跟她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抽两根。抽完了,平静了,再上来看你。” “什么平静不平静的?”她一时没懂。 周居翰嗤嗤地笑,不解释。 他有一双桃花眼,不正经笑的时候,能看得人面红耳赤说不出话。张小檀受不了,别过头去:“你吃错药了吧,谁管你什么平不平静的。” 周居翰贴近她,唇近地仿佛要亲吻她的脸颊,认真地跟她说:“看到你,心里头躁啊。” “躁”她曲解,“嫌烦就别看我啊。” “可就是想看你啊。”他伸手捞起她的下巴,“看到你,我心里的火就上来了,不抽根烟都不行啊。” 张小檀推了他一把,起身要走。周居翰拽了她的腕子,轻轻一拉就把她拽到了怀里,双臂环住,结实的臂膀把她纤瘦的身子拴在了怀里。 张小檀的身高,也就到他肩膀,被他这么紧紧搂住,侧脸只能贴住他的胸膛。 隔着那么一层薄薄的布料,她听到了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声也快起来。 周居翰抚上她的脸颊,低下头,唇缓缓贴上她的。小檀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觉得唇微微一陷,有些干燥,又似乎是湿润的唇瓣,和她摩擦。 她觉得自己有点乱,竟然没有推开他。 周居翰浅尝辄止,抬起头,细细打量她。时间有点久,小檀忐忑地抬头看他,发现他一直定定地盯着她。 “怎么了?” “你说呢?” 小檀没做声。 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腰肢,微微一提,把她整个人都带地往他身上靠了靠,同一时间低头吮吻她的唇。 这一次不像刚才那样温柔试探性的吻,急切c狂乱,钳制她的力道很大,呼吸都凌乱地喷在她的鼻息间,仿佛要吃了她一样。 她本能地有些心慌,按住他倾覆下来的肩膀:“别这样。” 周居翰从她的颈间抬起头,安静地望着她。 张小檀垂下眼帘。她的睫毛乌黑修长,弯弯地翘起,低眉敛目的模样很招人。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帘。 小檀闭上眼睛,微微颤了颤。 他的手伸进她的毛衣里,推起文胸,同一时间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她被他弄得面红耳赤:“你不要这样。” 周居翰停下来,认真地看她。第一次,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粗鲁了,第二次喊停,他觉得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怎么了?” 小檀支支吾吾,一张脸仿佛要烧起来:“我不想。” 周居翰拨开她的额发,吻了吻她的鼻尖:“不想什么?” 他逼得她没话说。 周居翰看她窘迫到这个境地了,也不逗她了,放开她,走过去把那薯饼盘往她跟前推了推:“过来吃饼。” 小檀抬起眼帘瞄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走过去。这饼吃着很香甜,她却没法安心地吃,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抽空抬头看他一眼,侧脸平和,神色坦荡,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周居翰察觉到她的目光,挑了挑眉:“怎么了?” “为什么?” “对我有意见?” “没有。” “可你眼神不对啊。”周居翰笑侃她,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张小檀往后缩了缩,皱了皱鼻子,逗得周居翰都笑了。 他笑了,她却不开心了,总觉得他在看她的笑话。 周居翰就跟她说:“能别这么小性子吗?” 是啊,他说的一点不差,她嘴里不说,可脸上的表情都写地真真切切的。周居翰忍不住又想捏她的鼻子,张小檀瞪他,不给他捏。 周居翰失笑,捻了块薯饼塞入她的嘴里:“再尝尝。” 小檀默默地把这些薯饼都吃完了。期间,他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她吃,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吃东西的时候跟只小松鼠似的,两颗兔牙啃一下啃一下,把一块好好的饼四周都啃成了层次不齐的压印,很有意思。 他记得她以前吃西瓜也是这样吃,别看人小小的,可厉害了,两颗牙顶别人几十颗牙齿。 周居翰笑,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只生两颗牙就够了。” 张小檀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眨了眨眼睛。 周居翰笑,又捏她的小鼻子:“两颗牙更可爱,两颗牙也够吃了。这劲道,十足啊,估计铁板都能被你啃出个洞来。” 张小檀这下子听懂了,生了气,狠狠打开他的手,把屁股对着他。 他把她捞到怀里,吻她的耳垂:“跟我拿乔,嗯?” 张小檀伸手去推他,反被他捉了手,放在唇下亲吻。 他唇上的温度缓缓渗透她的皮肤,小檀有点不知所措。她本来就是没什么大主见的小姑娘,人家对她好,她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这个人,就像给她不断网罗着一个个温柔的陷阱。 她到底是跳,还是不跳呢? “邢璐那件事儿” “你也没做错什么。” 张小檀不想谈论这个问题。梁奕铭从教室里追到教室外,被随后而至的夏秋白撞到了一边:“借过借过。” 梁奕铭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心里的气老大不顺了。好容易拉下脸来想缓和关系,谁知吃了这么个闭门羹。 他烦闷地一脚踹到门板上。 到了外面,夏秋白跟她抱怨:“还缠着你呢?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坑啊?那天都说那么明白了。” 张小檀只能苦笑。 同班同学的,她也不想闹僵了。不过,这人显然不想做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我还得去送花,你先回去吧。”张小檀对夏秋白说。 “你慢走,路上小心点。” “哎。” 这日下午没课,她照例骑着单车去福宝马路那一带送花。 这是个富人区,挨着香秀山,地皮上建的都是好几万一平的豪宅别墅。她常去的那个什么别苑,东南西北四个区加起来也就200套房子,清一色的独栋和排屋,从前年开盘到现在,一半都没卖出去。 为啥? 贵呗。价格还持续走高,大有爱买不爱,我宁愿烂着也不降价的逼格。 来的次数多了,门卫都不登记了,直接放行。 张小檀对着门牌号找了好久,终于找到4f座。将车在院外一停,她按了门铃。 居然是主人亲自来开门。隔着铁栅栏,穿着家居服的王先生正跟人说话,像是送客人出来,走得近了,张小檀才认清了王先生后面那人,不由怔住。 她在他面前总是有点儿局促的。 王先生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铁门开了,张小檀这就和周居翰面对面打了个照面。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然后是她手里捧着的99朵香槟玫瑰。淡黄色的花瓣,粉嫩剔透,沾着晶莹的水珠。 像露珠。还有她别出心裁洒上的金粉。 可以看出来,她做得很用心。不像是个送花的,倒像是自个儿开的花店。 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用满腔热情去完成它,不管是什么事儿。要么不碰,要么做到最好c最完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040章 云烟(2)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二十左右的小姑娘, 青涩而美好,身段窈窕,白色的衬衫拴在牛仔裤里, 那一截腰肢纤细柔韧, 胸部微微凸起, 有些许春光从撑起的纽扣缝隙里泄出来。 他皱了皱眉,伸手过去。 张小檀吓了一跳, 按住胸口退了两步,径直坐倒在半人高的盥洗台上。 周居翰忽然觉得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挺好玩, 微哂一声:“嘛呢?扣子崩开了,自个儿看看吧。” 张小檀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一时窘迫难当。 她不善言辞,忙低头去系扣子。可是越紧张就越系不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居翰有点莞尔, 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 挽起袖子, 过去将那脸盆接了,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 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 禁不住一笑,微微摇头,可之后又落了笑容, 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 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 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家徒四壁,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夜半的时候,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之后那边也断断续续传来消息,很多次,他都看到老张拿着信件躲在角落里细细翻阅,不过他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姑娘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唯一记得深的,是四年前暑假,她和她表姐谭静来北京暂住,他母亲特地给她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 俩姑娘性子都文静,谭静倒是比她偏活泼点,一次在礼堂看完电影,两人路上只顾着交谈电影内容,压根没看路。 那次他从西郊部队回来,因为渤海上空有两架巡逻机失联,他陪着冯老和几个首长在指挥所开了一个礼拜的会议,心情特别烦躁,给他开车那司机还是新换来的,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院里也不减速,差点就撞上了她们。 车子一个急刹,两人跌坐到了地上,看见是甲a的车牌,还挂上了警备,吓得脸色都白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辆奥迪是冯老的,他的车前些日子上高架的时候被人刮了,现在还搁交警大队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没跟对方计较,那人倒得寸进尺,今早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没钱交保险,让他先垫付着。 这厮说这话时鼻孔朝天上,那姿态,仿佛能日天日地,别说是他们一部的车,就是中央首长的车也照撞不误。 周居翰一想起这事,也是哭笑不得。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去,弯腰将手递给张小檀:“没事儿吧?” 张小檀还没说什么,谭静却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首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的? 旁人只说他年少持重,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那年暑假,他对张小檀的印象才算稍微深了点。他的书房在二楼过道中间,和张小檀住的客房相邻,有时候办公到很晚,她会给他端过来一点宵夜。 不过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有时连给他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女孩,和他有了那样的关系。 父亲站得高,也退得早,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肩上。其实周居翰并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在这四九城皇城底下长大的子弟,有几个谦恭和煦了? 儿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纠集一帮人和对面海军庙的那帮野小子干架的主儿。 他下手狠,还黑,但凡被他打了的,没有几个礼拜下不来床。他这恶名,不止在空司大院里是响当当的,公主坟往西直到西郊部队那一带,说出来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敛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戾气和不可一世,变得喜好诗书,恭谦有礼,和他姥爷一样写的一手好毛笔。 成年后,他更是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更是很少发怒。 冯文萱的背叛,不仅仅是背离,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周居翰已经三十多岁了,此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冯文萱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家的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周家长子,要结婚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传遍各个角落,接踵而至的就是婚典取消的消息。有好事者打探,很快就得到了小道儿。 原来啊,新娘子跟人到国外进修去了。为了一个项目名额,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有人打听到其中内情。 跟她一块儿出国的还有她的小学弟,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秀气。 周居翰何其骄傲的人?那段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工作,谁的面也不见。 张小檀担心他,晚上熬了点鸡汤,小心地敲响门。 过了会儿,里面人让她进去。 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地上一溜儿的酒瓶,有空的,也有翻到的,房间里乱糟糟地摊了一地。他拄着头半倚在办公椅里,眼眸微阖。 张小檀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鸡汤端给他:“我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给我妈妈熬你尝尝。” 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周居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鸡汤,有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踯躅不安了,犹豫着捧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更加显得安静。周居翰盯着她颤巍巍捧着那碗的手,忽然伸手按在了上面,惊得她失落了那碗。 地上更脏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收拾。 着急的模样,忐忑的模样,都很纯粹,半点儿不掺假。她都起来要出去了,还不忘安慰他,虽然话不那么好听:“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的眼睛很漂亮,望着他的时候让他有种奇妙的错觉。明明自己都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还想着要开解他。 就是那一刻的冲动和迷乱,他抱住了她。 诚然他那晚喝多了点,其实意识是清醒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窗外仍下着雨,周居翰忽然问她:“张小檀,你喜欢我吗?” 张小檀噤声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她努力平复了那种悸动,理智回来:“我一直很尊敬您。” “像对长辈那样的尊敬?” 张小檀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周居翰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头顶黑影一闪,张小檀霍然坐起,就被他猛地按住肩膀压到了床上。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后来做了参谋,但是绝对不能将他当个普通的儒将。他和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 周居翰只穿了一件棉毛衫,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微微撑起,不用触摸就知道非常饱满而硬实。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她。 张小檀瞳孔骤缩,身体像被点穴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他伸手便掰正了她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嘲弄,也像慷慨地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小檀咬住嘴唇,心里羞恼交加,可是无法抵抗,她只能勉力地抬起头,瞪着他,算是最后的抗争。 月光依稀照亮了他黑暗里冷峻的脸,抿着薄薄的唇,下颌绷地很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很不悦。 她知道自己有多么造次,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更加卑微。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屈辱。她别过头,也不挣扎:“是个女人,只要攀上您,是不是都得觉得三生有幸?可惜,我有喜欢的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041章 考察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他弯腰捞起挂在床头的外套, 对她浅笑:“起得挺早的。” 张小檀别过头,盯住自己的脚尖:“嗯。”过了会儿又说,“我吵醒您了?” “也没, 以前在部队里, 我也起得早。” 张小檀觉得诧异:“以前你不是空军吗?” 周居翰有点好笑:“空军就是大爷,就不用起早了?” 张小檀嘀咕:“不说‘陆军土, 海军洋, 空军狂’吗?”以他那学历和资历,也根本分不到那种基层破地方去受苦,动动笔杆子和脑袋瓜儿就行了。 “你是不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误解?” 他浅浅微笑的样子真是好看, 腰背永远都是挺拔的。 张小檀被他看得别开了头:“不是很了解。”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时候不早了, 走吧。” 张小檀吃惊地看着他。 周居翰说:“等帮你把这儿的事情料理完了, 我再回去。” 四姑进来说,车已经备好了。哭过后,六个抬棺人吆喝一声, 抬着冰棺出了大门。张小檀捧着老张生前的黑白照, 和另一个并不熟悉的远房表哥站在队伍前开路。 老张早年丧妻, 两个儿子也相继罹难,家中只剩了她这个孤女, 便塞了六百块钱,请了个年纪相仿的远房表哥一块儿来哭丧,算是走个形式。 火葬场在离这儿三十公里远的三河镇, 四姑准备了两辆车。因为来的人超出预料, 位置不够了, 张小檀和周居翰只能挤到后面的小面包上。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日中了。 镇外的公路,这一片从上个世纪工厂建造到现在就没修葺过,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洞。小面包本来就狭隘,后排左边一大半座位都堆满了杂物和丧葬用品,那个远方表哥宗伟就坐在张小檀的左边,右边是周居翰。 张小檀只能小心地缩在中间。 车子颠个不停,她一个摇晃撞到了宗伟身上。 “对不起。” 宗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才说:“没关系。” 外面日头盛,张小檀看不清他逆光里的表情,也没放心上。 可是,之后他却有意无意地撞向她。一开始,张小檀以为是意外,久而久之,她就不这么认为了。宗伟甚至还用下面顶她,呼吸粗重,分明是硬了。 张小檀胃里一阵作呕,往周居翰那边靠了靠。 车又是一个猛晃,她撞入了周居翰的怀里。 周居翰扶住她细瘦的肩膀,在头顶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要是往常,张小檀肯定马上挣脱他的怀抱,顺便说上一句“没事”,这会儿,她却咬着唇没说。 周居翰蹙了蹙眉,朝宗伟看了一眼,把她扶起来说:“你坐我这边。” 张小檀扶着他的肩膀努力爬到了他另一边。周居翰回头对宗伟笑了一笑,宗伟做贼心虚,撇撇嘴,讪讪地避开了。 到了三河镇,几人在镇口下了车。镇上的路很窄,外面是一个接一个的水塘,只有塘上的那些路可以走,没法儿开车。 张小檀捧着黑白照,和宗伟并肩走在直径不到一米的路上,没料到旁边人胳膊肘耸了她一下。 “噗通”一声,张小檀连人带着照片一块儿跌入了湖里。 “快救人啊,落水了!” 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下去。开玩笑,乡下本来就冷,这都快入冬了,那水温得接近零下吧? 可是旁边身影一闪,周居翰已经脱了外套跳了下去。 他动作矫健利落,几乎都没犹豫。 水面上泛着白花和泡沫,一圈一圈的涟漪往外面翻滚,岸上的枯树都掉光了叶子,四下安静,只有乌鸦发出两三声“嘎嘎”声,看得人心里都打冷颤。 过了会儿,水面上“哗啦”一声,周居翰冒出了头,托着张小檀的身子游到了塘边。 人群这会儿才涌上去,嘘寒问暖。 “麻烦让开点儿,给她点空气。”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语调平稳,不怒自威。 几个围上来的不觉就让开了地方。 周居翰把张小檀放平了,检查了一下她的口腔,托了她的下巴,深吸一口气就低下了头。 乡下人见识少,有农妇惊呼:“后生,你这是干啥子?赶紧给送医院啊。” 周居翰没理会她,这样持续不断地给她度气,一直做了十几分钟,张小檀猛地吐出了一口水,醒转了过来。 周居翰眼中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捧起她的脸,拇指抚动间就擦去了她脸上的水,把她抱入了怀里。 张小檀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单膝跪地的他。 以前见他,虽然待人接物还算随和,但是气势所制,总觉得有些高高在上,哪怕笑着和她说话,也像领导视察,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她说不出话,感觉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其实这些天以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家里的事情都是四姑一家帮着料理,四姑他们走了,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是沉默,或者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究竟想到了什么。 从四年前开始,先是母亲,然后是两个哥哥现在,也终于轮到罪魁祸首了。 可是他真的走了,她又觉得心里缺了一个角,像所有的恨意都失去了寄托。 在这样的空虚和迷茫中,她没有一天可以睡好。 周居翰和四姑说了声,让他们先行,约定了11点在殡仪馆东面碰头,然后就带张小檀抄小路去了镇上。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什么都缺,在弯弯扭扭的巷弄了走了十几分钟都没找到一家服装店。 冷风一吹,张小檀忍不住打了喷嚏。 周居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你还好吗?再撑一下。” 张小檀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可是,她的身影那么单薄瘦弱,嘴唇发白,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胳膊的手都在不自禁地发抖。 周居翰只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张小檀下意识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抬头一看,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是一个不容人侵犯的弧度。 要是往常,她哪里能这么肆意地打量他呢? 她心里有苦意蔓延上来。 周居翰低头瞥了她一眼,跟她解释:“老头子身体不大好,不久前中了风,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实在不能来看你,就让我来帮着处理这些事儿。你有什么难处,千万和我提,别不好意思。” 张小檀没作声。 这镇上到底是没有服装店的,周居翰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后来找了家旅馆,和老板娘夫妇买了一身。也是凑巧,旅店老板有个妹子在城里开服装店,时不时就送过来一些过季的,也是碰巧,刚好就有一身新的。 那老板娘起初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地耸着肩敲计算机。周居翰很有涵养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老板娘这才不耐烦地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自觉就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惊艳。 只进去了几分钟,两身衣服就到了他手上。 周居翰付钱时,她还靠过来低声说:“不止有衣服,房间也多得是。” 周居翰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唇边就抿出了一丝微笑:“不用了,谢谢。” 张小檀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藏着点儿什么似的。出来后,她就在前面默默走着,他在后面和她说话,她都没理他。 周居翰不是个喜欢被撂脸的人,快走了两步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和你说话呢,张小檀。” 张小檀被迫转身望向他,他还是在轻笑,她没来由就是一阵憋闷,冷着脸没开口。 周居翰朝她走近了两步,一弯腰,那张俊脸就近在咫尺了。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言语。都说世人不要太在意皮相,要透过皮相看本质。可是食色性也,这个男人——专注看人时,能叫人发狂。 她逃也似的错开了他,快步朝前面跑去。 到了殡仪馆,11点已经过了,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轮到他们火化。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只有张小檀和宗伟在火烧房外面站着。 宗伟拿眼角打量她,目光往她孝服里打探。张小檀原本换了件毛衣,那老板娘那儿的那身是衬衫,领口很大,弯腰就会露出雪白的胸脯。 宗伟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张小檀察觉到他的目光,捂住胸口往旁边站了站,心里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宗伟哼了一声,嘟囔道:“装什么装。” 老板娘看到他,眼睛里都亮了一亮:“住房啊,帅哥?单人间还是双人我看是双人吧。” 她露出个“你我成年人都懂”的表情。 周居翰不由好笑,也没搭理她。 这旅馆实在小,上下两层,一楼只有一个柜台和一个房间,那是老板娘和老板住的。周居翰拿了门牌,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去。 窄小的过道上自以为别出心裁地铺着红地毯,两边尽头各有两个房间,他对了门牌,推进了最里面的那间。 房间不大,内置的卫生间更是豆腐大小,仅供一个人下脚。两张床,东边墙角竖着摆着一张,门口横着的一张,组成了一个直角,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东边那张床的床尾紧紧挨着门口这张的床头。 要碰上个腿长的,脚一伸不就踢同伴脸上了吗? 为了避免这种事儿,她把张小檀放在了东边那张床上。 桌子上有热得快,他拿来煮了壶水。 张小檀迷迷糊糊的,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拨了拨她的脑袋,让她靠到对方怀里。她的头很晕,根本不想睁开眼睛,可那人轻轻摇晃着她,非要她醒来。 张小檀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周居翰英俊的脸就在她的脸上方,被床头昏黄的台灯映地朦朦胧胧的。他的胳膊横过了她的腰肢,把她的身子搂在怀里,另一只手端着水,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两片白色的药片。 张小檀认出那是消炎药,忽然挣扎起来,差点倾翻了他手里的水。 周居翰有点恼了:“安分点。” 她果然安静了下来,有点被吓到的模样。 他又有些不忍,低头用唇探了探她的额温:“还是这么烫,先把药吃了。” 张小檀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只有刚才他的唇印在她额头的那一刻,潮湿c温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存和怜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042章 西北 本文购买率不达50%最新章次日显示  办公室里没有旁人, 朱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年近五旬的身体已经发福走形,一张勉强还算周正的脸, 不过那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和浓郁的发油味道让她觉得恶心。 他和蔼地对她招了招手。 张小檀只得过去。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吧?” 张小檀点点头。这半个多月来, 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以前家里虽然也不富裕,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为被一个学期的学费逼到这种地步。 她上的这门学科是中外合资, 本土本身的学费不高, 但很多课程学校要交付给外教高额的教学费用c购买非常昂贵的教学材料。 张小檀说:“我会尽快筹钱的。” 朱主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失去这样一个学生, 那是学校的损失。所以, 我已经帮你扛到现在了, 但是,凡事都有一个期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抬头看向她,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他探寻的目光让张小檀想起了《祥林嫂》, 那些八卦的邻里也是用这种充满好奇和玩味的眼神望着她。 她脸上一阵阵发烫, 不得已给自己下了军令状:“下个月,下个月月初, 我肯定能拿到钱。” “其实不用那么为难。”朱主任忽然隐秘地笑了笑,伸手就去捉她的手。 张小檀吓了一跳,猛地将手缩回。 朱主任也不尴尬, 语重心长地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一个小姑娘, 家里也没什么人了, 我瞧着也不忍,谁见了都得帮衬着点,你说是不?” 帮衬? 怎么不见你帮衬你那离了婚又瘫痪在娘家的老婆和孤女? 张小檀忍着恶心退了出去,招呼也没跟他打。 走在飘满落叶的林荫道上,张小檀忽然感到非常迷茫。她只是一个没有经济收入的大学生,打工挣来的那点微薄小钱,只能用来勉强度日。 她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交学费? 回宿舍的路上,碰上了正好从教学办回来的班长梁奕铭。 这位班长长得高大俊朗,家境殷实,很受学院里女生的欢迎。系花邢璐曾无数次对他示好过,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奕铭对她更有好感。 从大一到现在,大大小小的礼物也送了不少,不过她从来没有收过。吃了这么个闭门羹,她原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知,他反而更加高看她一筹了。 “一下课就不见你,躲哪儿偷懒去了?” 张小檀勉强一笑:“没。” 梁奕铭没发觉她的异常,随口邀约:“下周四晚上学院有聚会,你来吗?” 如果是往常,她肯定会拒绝,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梁奕铭都惊讶了,随即喜不自禁,将门票递给了她,脚步轻快地走了。张小檀醒转过来,将这张粉红色的门票捏在掌心观摩,禁不住心虚脸热。 她刚才脑子里竟然闪过一个无耻的念头——怎么从他口袋里捞钱。 回到宿舍,夏秋白一把抱住她:“上哪儿了,脸色这么难看?” 张小檀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脸。真有这么明显? 邢璐架着脚踩在桌子上,慢悠悠给自己上指甲油:“听说你这个学期的学费还欠着,需要帮忙吗?” 张小檀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后背都沁出了冷汗,从未有过的难堪。 她是怎么知道的? 邢璐涂完半只脚,抽空瞟了她一眼,眼神像关切,又像玩味:“需要帮忙吗?” 张小檀没理会她,冷着张脸回了自己座位。 邢璐在她身后笑着说:“别介意啊,我跟你闹着玩呢。我们家虽然有几个钱,但也不是路上见着个乞讨的就能扔上两枚的。” 夏秋白猛地拍了桌子跳起来:“你丫说什么呢?有胆儿给老娘再说一遍?” “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话是这样,邢璐的声音还是弱了下去,撇撇嘴,回转了身。 一块儿结伴去一楼打水的时候,夏秋白趁人不注意塞给了她几百块钱。张小檀不肯要,她却扳起了脸:“就这么点儿,多的也没有了。你要连这点都不要,我就白交你这个朋友了。” 张小檀把眼泪含在了眼眶里,没有再说什么。那一沓钱捏在掌心里,渐渐泛起了湿热的一层,感觉重如千斤。 可是,到底还是杯水车薪。 落日时分,天边只有连片的火烧云。 张小檀从写字楼里出来,迟钝了会儿,茫然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道。头一次,她心底生出了一种无处可容身的惶恐感。 这座城市,似乎把她排挤在了俗世之外。 她找了一个上午,不是工资达不到标准,就是人家不要她。 试想,正经又薪酬丰厚的工作,谁愿意聘一个在读的大学生?没有工作经验不说,工作时间也不定。如果张小檀是老板,她也不愿意请。 路过车站时,她在站牌上看到了很多广告,有招按摩技师的,每月2万~3万不等的底薪,提成另算,还有招公关经理的,工资都高得离谱。 可是,她再穷途末路也不会去做这种勾当。 回到学校后,她在操场上走了七八圈,终于下了决定,掏出手机想给周居翰打了一个电话。可是,手指压在上面就是按不下去。 她想起自己前些天发给他的短信,一共两条,可都石沉大海了,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凄楚。也许在他心里,她就是个累赘。 她万般无奈,最后咬牙打给了梁奕铭。 十几分钟后,他们坐在了离校不远的一处咖啡馆里。 梁奕铭是开着他那辆玛莎拉蒂新车来的,穿着一身连帽的卫衣。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对人笑的时候,感觉特别亲切。 “你看看,要吃什么。”他翻了翻册子就推到了她面前。 张小檀没有什么心情:“随便吧。” “怎么能随便?这可是我第一次请你吃东西。”梁奕铭把册子拿过来,信手翻了翻,“嗯熔岩蛋糕c榴莲布丁c香草冰淇淋怎么样?”说完,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我爱吃甜的,不知道你的口味怎么样?” 张小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吧?”点完单,梁奕铭问她。 张小檀一愣:“你怎么知道?” 梁奕铭笑道:“以前请你吃饭,总有各种借口,这回居然主动找我,肯定是有事儿。” 他说得张小檀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的手在桌上扭在一起,心里挣扎不定。 梁奕铭鼓励地看着她。 张小檀想起学费,想起自己入不敷出的生活,一咬牙:“你可不可以借我5万块钱?”她的脸憋得通红。 梁奕铭似乎没有多少意外,低头端起柠檬水抿了口。甜品这时上来了,他起身帮她铺了桌布,还体贴地分好大小刀叉的顺序,指着那黑色的蛋糕说,“我最喜欢吃这个,你尝尝。” 张小檀摸不清他的态度,哪里有心情吃,手里的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蛋糕。 半晌,她听到梁奕铭放下刀叉说:“小檀,虽然我家里有点钱,但是一下子支出这么多,还是不那么容易的。你别看我又是车又是一身名牌的,那都是爸妈给买的,我自己能支配的资金其实很少。” 张小檀并不傻,穷人家的孩子其实早当家。 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更加轻松了。说到底,她不愿意无缘无故地欠着别人人情,两清的交易最好。 于是,她抬起头来说:“你有什么条件?” 梁奕铭笑了,低头叉了块蛋糕来吃:“我礼拜天有空,到时候给你电话。” 张小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甜品店的,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路过时,她看到街角的红色发廊下亮着可疑暧昧的灯箱。 不由驻足。 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人在门口揽客,见到过路的男人就扑上去,甭管老的少的拖进去再说。 她的眼皮狠狠一跳。 那一刻——忽然有了一点可悲的庆幸。 至少,和她们相比她要幸运一点。 不是吗? 判的还是最高的那一类年限。 她这一场病来得凶猛,去地却如抽丝,都连着一个多礼拜了,各种好药都吃了,医生也请来看过了,都不见好。 周居翰放心不下,这一趟任务到时限了,就请了假留下来陪她。 张小檀每天醒来,他都守在床边了,给她熬药,给她做饭,照顾地她无微不至。他不提那天的事,她也不愿意说起。 两个人共处一室,更多时候是沉默。 她知道,他那是怕她尴尬。 这日,她终于觉得可以下床了,于是爬起来穿衣服。刚洗的高领毛衣,领口有些紧,套了一半卡住了,上不来也下不去。 门虚掩着,周居翰没注意,端着早餐就推门进来了。 少女白皙纤柔的身体,曼妙匀称,黑色的文胸裹着饱满的胸脯。 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顿。 张小檀也听到推门声了,没料到这么不巧,一张脸虽被毛衣拴住,还是涨得通红,猛地一拉,终于把衣服拉了下去。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 周居翰也没说什么,走到床边,弯腰把那乘着鸡蛋和面包的碟子放到床头柜上,又给她开了瓶牛奶,递过去:“起来了?” 她没接:“我先去洗漱一下。” 周居翰低头看了她两秒,伸手往卫生间指了指:“去吧。” 张小檀快速地走了。 刷完牙c洗好脸c扎好头发后,她慢吞吞地从卫生间走了出去。 周居翰把早饭端到了大厅的桌上,听到她的脚步声了,也没回头,招呼她说:“过来吃。” 张小檀望着他高瘦挺拔的背影,在原地没动。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驼羊绒衫,松松的高领翻了两圈,裹住了修长的脖颈,但是弯腰时,还是露出后颈的一颗痣。 蓝色的。 他眼角也有一颗浅蓝色的泪痣。这样的痣其实还有第三颗——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皮带上。劲瘦的腰,没一点儿赘肉。为了图省事,平日他穿便服也栓部队的皮带,长裤裹着修长的两条腿。 然后,再往下。 周居翰此时转过来,和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看着她有一会儿,微微挑了挑眉,将那筷子轻轻拍在了掌心里:“嘛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043章 牌局 jjxet/(j江正版) 次日是出殡的日子。 天还蒙蒙亮,张小檀已经起来, 穿衣c洗漱动作都放得很轻。回到室内, 却发现对面的床上, 被子已经叠地整整齐齐了。 周居翰背对着她穿衣,浅灰色的毛衣套进一半, 露出光滑紧实的后背, 肌理流畅, 侧面望去, 小腹八块肌肉绷地很紧。 穿好后, 他起来整了整宽松的高领, 回头就看到了她。 他弯腰捞起挂在床头的外套, 对她浅笑:“起得挺早的。” 张小檀别过头, 盯住自己的脚尖:“嗯。”过了会儿又说, “我吵醒您了?” “也没,以前在部队里,我也起得早。” 张小檀觉得诧异:“以前你不是空军吗?” 周居翰有点好笑:“空军就是大爷, 就不用起早了?” 张小檀嘀咕:“不说‘陆军土,海军洋, 空军狂’吗?”以他那学历和资历, 也根本分不到那种基层破地方去受苦, 动动笔杆子和脑袋瓜儿就行了。 “你是不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误解?” 他浅浅微笑的样子真是好看,腰背永远都是挺拔的。 张小檀被他看得别开了头:“不是很了解。”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时候不早了, 走吧。” 张小檀吃惊地看着他。 周居翰说:“等帮你把这儿的事情料理完了, 我再回去。” 四姑进来说, 车已经备好了。哭过后,六个抬棺人吆喝一声,抬着冰棺出了大门。张小檀捧着老张生前的黑白照,和另一个并不熟悉的远房表哥站在队伍前开路。 老张早年丧妻,两个儿子也相继罹难,家中只剩了她这个孤女,便塞了六百块钱,请了个年纪相仿的远房表哥一块儿来哭丧,算是走个形式。 火葬场在离这儿三十公里远的三河镇,四姑准备了两辆车。因为来的人超出预料,位置不够了,张小檀和周居翰只能挤到后面的小面包上。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日中了。 镇外的公路,这一片从上个世纪工厂建造到现在就没修葺过,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洞。小面包本来就狭隘,后排左边一大半座位都堆满了杂物和丧葬用品,那个远方表哥宗伟就坐在张小檀的左边,右边是周居翰。 张小檀只能小心地缩在中间。 车子颠个不停,她一个摇晃撞到了宗伟身上。 “对不起。” 宗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才说:“没关系。” 外面日头盛,张小檀看不清他逆光里的表情,也没放心上。 可是,之后他却有意无意地撞向她。一开始,张小檀以为是意外,久而久之,她就不这么认为了。宗伟甚至还用下面顶她,呼吸粗重,分明是硬了。 张小檀胃里一阵作呕,往周居翰那边靠了靠。 车又是一个猛晃,她撞入了周居翰的怀里。 周居翰扶住她细瘦的肩膀,在头顶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要是往常,张小檀肯定马上挣脱他的怀抱,顺便说上一句“没事”,这会儿,她却咬着唇没说。 周居翰蹙了蹙眉,朝宗伟看了一眼,把她扶起来说:“你坐我这边。” 张小檀扶着他的肩膀努力爬到了他另一边。周居翰回头对宗伟笑了一笑,宗伟做贼心虚,撇撇嘴,讪讪地避开了。 到了三河镇,几人在镇口下了车。镇上的路很窄,外面是一个接一个的水塘,只有塘上的那些路可以走,没法儿开车。 张小檀捧着黑白照,和宗伟并肩走在直径不到一米的路上,没料到旁边人胳膊肘耸了她一下。 “噗通”一声,张小檀连人带着照片一块儿跌入了湖里。 “快救人啊,落水了!” 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下去。开玩笑,乡下本来就冷,这都快入冬了,那水温得接近零下吧? 可是旁边身影一闪,周居翰已经脱了外套跳了下去。 他动作矫健利落,几乎都没犹豫。 水面上泛着白花和泡沫,一圈一圈的涟漪往外面翻滚,岸上的枯树都掉光了叶子,四下安静,只有乌鸦发出两三声“嘎嘎”声,看得人心里都打冷颤。 过了会儿,水面上“哗啦”一声,周居翰冒出了头,托着张小檀的身子游到了塘边。 人群这会儿才涌上去,嘘寒问暖。 “麻烦让开点儿,给她点空气。”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语调平稳,不怒自威。 几个围上来的不觉就让开了地方。 周居翰把张小檀放平了,检查了一下她的口腔,托了她的下巴,深吸一口气就低下了头。 乡下人见识少,有农妇惊呼:“后生,你这是干啥子?赶紧给送医院啊。” 周居翰没理会她,这样持续不断地给她度气,一直做了十几分钟,张小檀猛地吐出了一口水,醒转了过来。 周居翰眼中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捧起她的脸,拇指抚动间就擦去了她脸上的水,把她抱入了怀里。 张小檀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单膝跪地的他。 以前见他,虽然待人接物还算随和,但是气势所制,总觉得有些高高在上,哪怕笑着和她说话,也像领导视察,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她说不出话,感觉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其实这些天以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家里的事情都是四姑一家帮着料理,四姑他们走了,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是沉默,或者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究竟想到了什么。 从四年前开始,先是母亲,然后是两个哥哥现在,也终于轮到罪魁祸首了。 可是他真的走了,她又觉得心里缺了一个角,像所有的恨意都失去了寄托。 在这样的空虚和迷茫中,她没有一天可以睡好。 周居翰和四姑说了声,让他们先行,约定了11点在殡仪馆东面碰头,然后就带张小檀抄小路去了镇上。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什么都缺,在弯弯扭扭的巷弄了走了十几分钟都没找到一家服装店。 冷风一吹,张小檀忍不住打了喷嚏。 周居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你还好吗?再撑一下。” 张小檀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可是,她的身影那么单薄瘦弱,嘴唇发白,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胳膊的手都在不自禁地发抖。 周居翰只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张小檀下意识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抬头一看,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是一个不容人侵犯的弧度。 要是往常,她哪里能这么肆意地打量他呢? 她心里有苦意蔓延上来。 周居翰低头瞥了她一眼,跟她解释:“老头子身体不大好,不久前中了风,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实在不能来看你,就让我来帮着处理这些事儿。你有什么难处,千万和我提,别不好意思。” 张小檀没作声。 这镇上到底是没有服装店的,周居翰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后来找了家旅馆,和老板娘夫妇买了一身。也是凑巧,旅店老板有个妹子在城里开服装店,时不时就送过来一些过季的,也是碰巧,刚好就有一身新的。 那老板娘起初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地耸着肩敲计算机。周居翰很有涵养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老板娘这才不耐烦地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自觉就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惊艳。 只进去了几分钟,两身衣服就到了他手上。 周居翰付钱时,她还靠过来低声说:“不止有衣服,房间也多得是。” 周居翰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唇边就抿出了一丝微笑:“不用了,谢谢。” 张小檀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藏着点儿什么似的。出来后,她就在前面默默走着,他在后面和她说话,她都没理他。 周居翰不是个喜欢被撂脸的人,快走了两步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和你说话呢,张小檀。” 张小檀被迫转身望向他,他还是在轻笑,她没来由就是一阵憋闷,冷着脸没开口。 周居翰朝她走近了两步,一弯腰,那张俊脸就近在咫尺了。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言语。都说世人不要太在意皮相,要透过皮相看本质。可是食色性也,这个男人——专注看人时,能叫人发狂。 她逃也似的错开了他,快步朝前面跑去。 到了殡仪馆,11点已经过了,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轮到他们火化。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只有张小檀和宗伟在火烧房外面站着。 宗伟拿眼角打量她,目光往她孝服里打探。张小檀原本换了件毛衣,那老板娘那儿的那身是衬衫,领口很大,弯腰就会露出雪白的胸脯。 宗伟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张小檀察觉到他的目光,捂住胸口往旁边站了站,心里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宗伟哼了一声,嘟囔道:“装什么装。” 唱完道场,她跟着人群挤出了半大不大的门,旁边等待了很久的四姑趁势将她拉到了院门外,路上低声对她说,有人找。 张小檀问是谁。 四姑说:“不认识,开着辆黑色的轿车进来的,模样可气派。”说着停下了步子,朝村口的方向一指,“诺,那边。” 张小檀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柄深蓝色的雨伞。天边细雨疏淡,却极密布,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淡白色的烟雾。 周居翰修长的影子在雨幕里浮现,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那棵杨树下,一身黑色,隔得太远了,张小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浸透了一层寒意。 隔了个把月,她幻想过了很多种再见他的场景,唯独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脚下的布鞋被雨水浸湿了,沉甸甸地挂在脚上,还有身上臃肿笨拙的孝衣——她近乎狼狈地低下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044章 情窦(1)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四姑呼喊人来帮忙,周居翰已经抱起了人,问她,这附近哪儿有医院。 “哪儿有什么医院啊?小破地方, 最近的诊所也要十几公里呢。” 周居翰皱起眉:“那药店呢?” “这个有, 就在镇口那条街上。” 周居翰二话不说, 抱着人就走了。 镇上只有一家药店,也只有一家旅馆。周居翰买了药后, 抱着张小檀又踏进那家巷子深处的小旅馆。 如果不是外头那红色的小灯箱,上面明明白白写着“60~150一晚”, 还真想不到这么深的巷子里还有一家店。 老板娘看到他,眼睛里都亮了一亮:“住房啊,帅哥?单人间还是双人我看是双人吧。” 她露出个“你我成年人都懂”的表情。 周居翰不由好笑, 也没搭理她。 这旅馆实在小,上下两层, 一楼只有一个柜台和一个房间, 那是老板娘和老板住的。周居翰拿了门牌,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去。 窄小的过道上自以为别出心裁地铺着红地毯,两边尽头各有两个房间,他对了门牌,推进了最里面的那间。 房间不大,内置的卫生间更是豆腐大小, 仅供一个人下脚。两张床, 东边墙角竖着摆着一张, 门口横着的一张,组成了一个直角,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东边那张床的床尾紧紧挨着门口这张的床头。 要碰上个腿长的,脚一伸不就踢同伴脸上了吗? 为了避免这种事儿,她把张小檀放在了东边那张床上。 桌子上有热得快,他拿来煮了壶水。 张小檀迷迷糊糊的,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拨了拨她的脑袋,让她靠到对方怀里。她的头很晕,根本不想睁开眼睛,可那人轻轻摇晃着她,非要她醒来。 张小檀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周居翰英俊的脸就在她的脸上方,被床头昏黄的台灯映地朦朦胧胧的。他的胳膊横过了她的腰肢,把她的身子搂在怀里,另一只手端着水,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两片白色的药片。 张小檀认出那是消炎药,忽然挣扎起来,差点倾翻了他手里的水。 周居翰有点恼了:“安分点。” 她果然安静了下来,有点被吓到的模样。 他又有些不忍,低头用唇探了探她的额温:“还是这么烫,先把药吃了。” 张小檀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只有刚才他的唇印在她额头的那一刻,潮湿c温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存和怜惜。 张小檀也想起了好友夏秋白跟她说的一句话。当一个男人把唇贴到你身上上时,那说明他在邀请你,他唇的温度,就代表了他那器官的温度,是很明显的性暗示。 吃了药,喝了水,周居翰才让她合上眼睛。不过,他没回床上,任着她枕在他的怀里。张小檀迷迷糊糊的,竟然听到他在她耳边唱摇篮曲,还轻轻地摇着她。 他把她当小孩子吗? 张小檀心里生出了一股无力的意气。 可是,这会儿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没法儿跟他抗议。 翌日起来,张小檀觉得脑袋还是有些晕,不过已经好多了。周居翰不知从哪儿叫来的一辆小面包,一路载着他们跌跌撞撞回了老家。 这会儿,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散了,除了四姑一家还在大厅帮着打扫,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四姑看到她和周居翰还愣了一下:“闺女,回来了?” 张小檀点点头,回头对周居翰说:“您什么时候走?” “你很想我走吗?” 张小檀本意是想到时候送他一程,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有点不自然:“我没这个意思。” “跟你闹着玩儿的。”他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把她领进了内堂。张小檀顺从地走着,知道他只是出于长辈的关爱c习惯性的动作。 傍晚的时候,四姑下厨做了桌菜,专门用来宴请周居翰。桌上聊了些家常,听说周居翰是北京城来的,四姑一家的神色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也殷勤,不过没像现在这么上赶着,一顿饭,尽问他话了。 周居翰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陪着他们胡侃。有时候她都听不下去了,四姑一家还兴致盎然的,张小檀从一旁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心里挺故意不去的。 饭局结束后,很晚了,四姑和三婶还坐在大厅里聊家常。 他们家一楼大厅有空调,往常这些邻里都喜欢往这边坐一坐,蹭点热气,不到10点钟不回去。 张小檀去了厨房洗碗,四处翻了一圈却没找到围裙。 周居翰在她身后问:“是不是这个?” 张小檀回头,他手里拿着的不就是她那条粉色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吗? 她点了点头。 周居翰走过来,伸手帮她勾上颈上的带子。那带子是打结的,之前是四姑在用,太长了,围裙都拖到了她胸部下面。 周居翰低头一看,昏暗的灯光下,她雪白的胸脯从领口里露出一角,包裹在黑色的文胸里,微微凸起,带着少女该有的幼嫩和洁白。 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张小檀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抬头瞄了一眼,发现他一直低着头,眼神有些晦暗,很轻微地滚了一下喉结。她迟钝地也低了一下头,才明白他看的是自己的 她咬住唇,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不过很快面无表情地压住了。她飞快地夺过了围裙,背对着他站去了盥洗台那边。 前面大厅里传来四姑和三婶嘈杂的说笑声,这边拐角后的厨房却安安静静。安静地——只有水流冲刷的声音。 张小檀机械地擦洗着碗,洗着洗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玻璃窗。 透过玻璃窗的反射,她看到了身后的周居翰——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目光盯着的是她纤细的背影。 他走过来了,看着她一直走到了她的身后,微微倾身,一只手就搭住了她身边的台面上。 周居翰从侧面看着她。 二十岁的小姑娘,个头堪堪到他肩膀,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两条腿,臀部挺翘又圆润,胸部虽小,却鼓鼓地撑起,形状完美,和纤瘦的身材对比鲜明,不难想象里头的饱满。 也许是他靠得太近了,她有些紧张,心里虽然气愤,但是不敢回头看他。 手里的洗洁精更滑了,她没注意,失落了手里的碗。 距离水池底还有段距离,幸得他伸手捞了一把,准确地接住:“怎么你这么不注意?” 张小檀没法儿答。 这样安静的对峙中,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他望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很专注,很平静,也很灼热,像在酝酿着什么。 张小檀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一晚,他一开始也是这样望着她,然后,他不顾她的挣扎和哭喊把她按在了那张办公桌上。 她不自觉就把湿漉漉的洗碗球抓在了掌心里。 张小檀的头发很长,柔柔软软地垂在肩上,遮住了雪白的脖颈。周居翰觉得有点儿碍眼,信手撩开,拨到一边肩膀。 他的脸颊就在她的脸颊上方,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挺翘的鼻尖,鼻腔里呼出的热息像羽毛一样扫着她的脸颊,仿佛要亲吻她。 周居翰说:“上次见你,头发还没这么长。” “准备要剪的。” “不用剪。” 她抬头看他,他这会儿也看向她,约莫是笑了一声,手虚虚地压在她的肩上,中间隔了那一层薄薄的头发。 “挺好的。” 张小檀被他笑得很不舒服,伸手就去抽自己的头发,却被她抓了腕子。 他的手掌很宽大,根本不用使力,她受了惯性就扑到了他的身上,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周居翰双手后压,撑住了桌台。 张小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觉就问出口了:“你抽烟了?” 他很轻地“嗯”了声。 “你以前不是不抽吗?” “偶尔也要应酬。” 张小檀觉得诧异,没多想就问出了口:“那现在呢?” 问完后,她自己都沉默了。 周居翰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要来一根吗?” 张小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深呼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没有旁人,朱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年近五旬的身体已经发福走形,一张勉强还算周正的脸,不过那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和浓郁的发油味道让她觉得恶心。 他和蔼地对她招了招手。 张小檀只得过去。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吧?” 张小檀点点头。这半个多月来,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以前家里虽然也不富裕,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为被一个学期的学费逼到这种地步。 她上的这门学科是中外合资,本土本身的学费不高,但很多课程学校要交付给外教高额的教学费用c购买非常昂贵的教学材料。 张小檀说:“我会尽快筹钱的。” 朱主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失去这样一个学生,那是学校的损失。所以,我已经帮你扛到现在了,但是,凡事都有一个期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抬头看向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他探寻的目光让张小檀想起了《祥林嫂》,那些八卦的邻里也是用这种充满好奇和玩味的眼神望着她。 她脸上一阵阵发烫,不得已给自己下了军令状:“下个月,下个月月初,我肯定能拿到钱。” “其实不用那么为难。”朱主任忽然隐秘地笑了笑,伸手就去捉她的手。 张小檀吓了一跳,猛地将手缩回。 朱主任也不尴尬,语重心长地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一个小姑娘,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我瞧着也不忍,谁见了都得帮衬着点,你说是不?” 帮衬? 怎么不见你帮衬你那离了婚又瘫痪在娘家的老婆和孤女? 张小檀忍着恶心退了出去,招呼也没跟他打。 走在飘满落叶的林荫道上,张小檀忽然感到非常迷茫。她只是一个没有经济收入的大学生,打工挣来的那点微薄小钱,只能用来勉强度日。 她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交学费? 回宿舍的路上,碰上了正好从教学办回来的班长梁奕铭。 这位班长长得高大俊朗,家境殷实,很受学院里女生的欢迎。系花邢璐曾无数次对他示好过,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奕铭对她更有好感。 从大一到现在,大大小小的礼物也送了不少,不过她从来没有收过。吃了这么个闭门羹,她原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知,他反而更加高看她一筹了。 “一下课就不见你,躲哪儿偷懒去了?” 张小檀勉强一笑:“没。” 梁奕铭没发觉她的异常,随口邀约:“下周四晚上学院有聚会,你来吗?” 如果是往常,她肯定会拒绝,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梁奕铭都惊讶了,随即喜不自禁,将门票递给了她,脚步轻快地走了。张小檀醒转过来,将这张粉红色的门票捏在掌心观摩,禁不住心虚脸热。 她刚才脑子里竟然闪过一个无耻的念头——怎么从他口袋里捞钱。 回到宿舍,夏秋白一把抱住她:“上哪儿了,脸色这么难看?” 张小檀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脸。真有这么明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045章 情窦(2)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瞎说你也打听打听啊。我爸什么时候管过我这种事情?平时夜不归宿,也没见他说过我两句。” 蒋顺说:“没跟你开玩笑,下午就来客人了,你爸直接从军分区那边赶回来。” “稀罕事啊, 他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应酬了?” 两人一起进庭院, 一道儿上台阶。进门前, 蒋顺附在他耳边嘀咕:“不清楚,好像是两个空飞的, 刚从北京那边过来,那个年纪大的像是要调到这边军分区基地的空军工程部, 是个搞航空侦查技术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够酸腐, 年轻的那个倒是不错,挺有范儿的。” “是长得不错吧?”蒋顺是个外貌协会, 男女通吃, 虽然是好哥们,梁奕铭对他这点是真的受不了,“毛病该改改了。” “我去!你想哪儿去了,我那是纯欣赏。北京城来的,还是一部的,我哪儿敢啊?而且, 兄弟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好不?那些都是小时候的荒唐事了, 你还提?说句老实话, 今儿怎么来这么晚,是不是又上哪儿把妹去了?” “什么把妹啊,说得真难听,我那是正儿八经地追呢。” “得了吧。你小子一个礼拜换一个女朋友,正处着的还有好几个呢。” “至于说成这样?这都是她们心甘情愿的。”梁奕铭转了语气,胳膊推搡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班那个美女,我追了她两年了,一直都对我爱答不理的。” “现在又是怎么松口的?不会是霸王硬上弓吧?” “我有那么没品吗?跟我要钱呢。早知道这样,我早给她个十万八万的了,至于浪费那么多时间?”梁奕铭说起来就是老大的不屑,“还以为多难搞呢,这样就能上手了,没劲。” “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进了大厅,换了拖鞋,两人毕恭毕敬地去客厅问了安。 梁正涛正在客厅里陪人说话。来的两个都是空军的,年纪大的看着有五十多岁了,两鬓斑白,嘴唇厚实,驾着副黑框眼镜,藏蓝色的军装一丝不苟。 年轻的那个,看着只有三十出头,外套搁在沙发上,上身穿着件月白色的军衬,下摆齐整地掖在武装带里,条干很好,肩是肩腰是腰,一双腿特别修长,很自然优雅地叠着。 梁奕铭望过去时,他还对他点了点头,端丽清俊的一张脸,斯斯文文的,似乎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可是,他心里莫名就感到了一丝紧张。 梁正涛介绍说:“这是犬子梁奕铭。” 蒋顺也跟着介绍了自己,和梁奕铭一起敬了个礼。 超乎梁奕铭的意料,首先说话的是那个年轻人:“除了研究所,老仇以前也待过空1师,不过干的都是后勤补给c记录文书的工作,这次下放,上面的意思,最好还是因地制宜。别的活儿,他也不大适合。” 梁正涛应和:“前些日子部里开了个会,我和老秦也是这个意思。这么了不起的研究人员,放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实在是屈就了,总不能再给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 “那我就放心了。” “肯定一切遵照党的指使,切实执行。” 他这话就有点背党章的敷衍味道了,周居翰冲他笑了一下,心照不宣。 梁正涛也意会过来,有点讪。 “时候也不早了,我和老仇这就回去了,以后有时间再见。”周居翰弯腰勾起自己的外套,和他道了别,仇有良跟着一道出了门。 人走了,门也关了,梁奕铭才“切”了一声:“老爸你也太怂了,居然被个小年轻唬住了。” 梁正涛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挥到他后背:“你懂个屁!你知道他是”说到这里想到什么,连忙刹住,只是停顿了一两秒,怒气又冲上脑门,操起菲佣放在一边的扫帚就朝他追去。 梁奕铭嗷嗷怪叫着,抱头鼠窜。 到了外面,周居翰和仇有良在门口告了别。 目送仇有良离开,他穿上外套,走到了路边。这时对面有人开着他那辆奥迪过来,径直停到他面前。 周居翰直接上去,胡颖就换了档。 他抬手按了灯,车里就亮堂起来了,又戴上他那副细金丝边框眼镜,抽了文件,垫在腿上翻看。 胡颖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周居翰没抬头看她,声音却已经响起了:“胡秘书,您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胡颖脸色微变,笑得有点勉强:“哎,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比如,我的手机,我的短信。”周居翰信手翻过一页,手指划过一句话,微微点头,算是确认。他一直以来都有这个习惯。 胡颖说不出话。 周居翰把文件合上,从一旁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谁允许你翻我的私人物品?” 周居翰有两个手机,一只是公事,另外一只很少用,是用来私人联系的,电话簿里的名字不超过双手的数。 胡颖的额头爬满了冷汗,过了好久,她才艰难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心里头怕,就没敢告诉您。” “你也有怕的?”周居翰低头一笑:“我以为你什么都敢呢。” “” 半晌,胡颖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试探:“那是很重要的短信吗?要不要我找技术找回来?” 周居翰神色平淡:“不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就支着下颌阖上了眼睛。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短信他其实看到了,不过,他没回。 他在等。 他等着她给他电话。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小姑娘的性格太过别扭了,不激一激就永远是只缩在壳里的乌龟,一只闷着脑袋的鸵鸟。 她现在是一个人了,他不可能陪着她每时每刻,这性格真的要不得。 礼拜天有个应酬,胡颖去了乡下探亲,梁正涛就给他派了个新司机。到了酒店,门口成群早聚了不少人,见到他就上来握手。 周居翰也和他们插科打诨,一路笑着进了大门。 这时有辆玛莎拉蒂跑车停到了门口,由于是急刹车,声音很大,周居翰和几个不相干的人都停了步子朝门口望去。 下来的是个熟人,周居翰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日在梁正涛家里碰到的男孩,是梁正涛的儿子,好像叫什么梁奕铭。 他不由挑了挑眉,有兴致地打量着。 梁奕铭绕到副驾驶座那边殷勤地开门,跨出来的是双穿着金色细高跟鞋的脚,露背,往上是一双纤秀笔直的腿,大冷天的,这姑娘居然还穿着露肩裙。 上身是海蓝色的桑蚕丝v领,领口做成花瓣的造型,玫瑰金扣带链条腰带,下面拼接着的是白色层叠的雪纺和欧根纱,有点蓬的廓形。 周居翰笑了一笑。 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小年轻啊——可这个念头还没从他脑中完全呼出,下一秒,他就敛去了笑容。 一个环卫局的小科长一直在旁边给他说当地的名胜啊古迹什么的,说了半晌没人应,抬头一看,就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没明白自己哪儿说得不好了。 周居翰回过神来,对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看到个熟人,您继续。” 一帮人又笑着上了楼。 张小檀跟着梁奕铭从车里下来,一颗心就一直绷着。她抓着手里的手袋,头一直盯着脚底下。 梁奕铭自然地搂了她的腰,直接进了电梯。 梁奕铭订的是总统套房,4000一晚,整座酒店最豪华的顶层。张小檀从进门开始就坐到了床上,没说一句话。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啦”的声音,像很多根小刺慢慢扎在她心上。 这期间有很多次,她想夺门而逃。 不过,到底还是认了。 梁奕铭洗完了出来,腰上围着条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跟她说:“我好了,你进去吧,洗完了喊我。” 他走到床边,轻车熟路地打开底下的抽屉,掏出一瓶药。 张小檀看着他张口吞了两片,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会儿,才涨红了脸,咬住嘴唇。 梁奕铭见她看过来,隐晦地对她笑了一下,摇了摇那药瓶:“男人吃的,你们女的,不能。” 张小檀平复了一下,问他:“就这一次,以后咱们两清。” 梁奕铭点点头,眼神落在她的胸口,像打量商品一样把她从上到下逡巡了一遍:“你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张小檀心中屈辱,但是脸上面无表情,抓了他给准备的那套情趣内衣就要进浴室。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拧开。几个干警利落地冲进来,一人大声喝道:“扫黄打非,姓名c年龄c身份证,赶紧的!” 张小檀和梁奕铭呆立当场。 带人过来开门的经理拿着帕子尴尬地擦着汗:“梁少,实在不好意思,我拦不住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046章 情窦(3)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隔日显示  夏秋白反倒觉得奇怪了, 说你怎么不担心你那劳什子的学费了。张小檀朝她翻了个白眼, 说哪里有不担心的,都担在心里呢。 话是这么说, 心里头已经明明白白了。以周居翰的性格,肯定都给她办了。她没法儿解释心里头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只能装作不在意。 这日和夏秋白一道儿去食堂, 路过教学区时前头有人叫她。张小檀闻声回头, 是梁奕铭。 几天不见, 这人的模样却好像在她心里模糊了,一时竟然还有些恍然。 梁奕铭走过来, 初始神情还有些尴尬, 问她:“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夏秋白阴阳怪气地说:“没有苍蝇在眼前晃, 好得很。” 梁奕铭心里不对味,但没敢触她这火药桶, 还是跟张小檀说:“那天的事我真的对不住你, 小檀,你原谅我好吗?” 张小檀以为自己早说明白了,闻言,只好再次解释:“本来就没有对错,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思维不在一个层面上, 张小檀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只能说:“你想多了。”更多的场面话, 她也不会说了,和夏秋白挽了手径直往食堂走去。 梁奕铭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恼恨。 晚上学院里有个聚会,他们班的人基本都到场了。梁奕铭心不在焉的,只好让副班长纪磊来主持。看完了表演,他们在分到的二楼教室里吃各自带来的食物。 张小檀期间离开了一次,回来时,却发现夏秋白给她准备的那份盒饭不见了。她问身边的同学,那人只是对她嘿嘿一笑。 “你吃了?”张小檀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摇摇头,却也不说话,像跟她卖关子开玩笑似的。 旁边,邢璐和她那俩闺蜜也出声了:“不就是一盒饭吗,就算她吃了又怎么样,你犯得着吗?” “大家都是同学,张小檀,别这么计较。” “就是。” 张小檀看向邢璐:“我就问你一句,我的盒饭是不是你拿了?” 邢璐有点色厉内荏,避开了她的目光,嘴里却很硬气:“我拿的怎么了,不是我拿得又怎么了?” 张小檀就要发作,周围的几个同学都帮着劝。 “就是一份盒饭啊,小檀,别这样。” “我把我的给你怎么样?” “一份盒饭而已,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的吗?” 还有不怀好意的小生嘀咕,挺鄙夷的:“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有够小家子气的。” 一瞬间,张小檀觉得自己成了他们的敌人。平日她性格沉默,但人缘不算坏,不过怎比得上时常送他们礼物又家世不菲的邢璐? 这一刻,张小檀感觉整个班级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对他们而言,邢璐只是和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她不应该小鸡肚肠,于他而言,这是在大庭广众下打她的脸。 邢璐被几个人围着安慰,去忽然站起来,把藏在桌里的盒饭扔到了她的脚下。 “还给你,谁稀罕啊?” 盒饭摔了个四分五裂,米饭和汤汁溅地她半身都是。张小檀孤零零地站在班级中央,接受着来自周围或同情或戏谑的目光。 她转身跑了出去。 夜已经深了,外面下着大雨。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神来时,整个人都站在马路中央。 前方雪亮的灯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抬手格挡,然后听见轻微的“砰”一声,身子好像飘了起来,又重重落下。 司机吓得熄了火,哆哆嗦嗦地拔了车钥匙。 下来时,就见那女孩安静地躺在地上,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好像失去了生息,身上还有血,被雨水冲刷得渐渐淡了。 司机傻了一般愣在原地,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有手机铃声响起。 他四下一找,发现不是自己的,是那个女孩的。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周居翰声音温和,信手翻了一页文件。 司机咽了咽口水,说:“您是这个女孩的朋友吗?我我不小心把她给撞了。” 周居翰的声音戛然而止,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折成了两段。 张小檀从医院里醒转时,浑身都痛,想要动一下,床边有人喝止了她:“别动!” 她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是个重症伤患,身上有两处都打着石膏。 周居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可真出息了,跑马路中间寻死去。怎么样,滋味如何?跟我说说呗。” “我没有寻死!” 当然,他心里面很明白,不过是气急了,教训她一下罢了。 “小学生都知道过马路要走人行道,你还不如小学生呢。” 张小檀很不乐意他这样说,但没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有时候,她确实连小学生都不如。 她低头闷着不说话了,他心里头又软了,温声叮咛:“把苹果吃了。” 张小檀心头一震,抬了抬头。他握着苹果的手还举在半空,白净修长的手,指腹和虎口却有薄薄的老茧,这是以前拿枪时留下的。 那一晚,他曾用这双手抚摸她的脸颊,撕开她的胸衣,把玩过她的胸房和腰肢力道很大,把她的胳膊都掐红了,第二天起来身上红一块青一块的。 她低着头把苹果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很多年以后,当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和他相濡以沫时,她依然记得这一天。他在日光下专注地为她削苹果,眉梢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夏秋白的手机打到她这里时候,张小檀在喝骨头汤。她含糊着,说自己病了,让她给自己请个假。 夏秋白一听,哪里还得了,这就要飞奔过来看她。 张小檀就是怕她担心才撒的这个谎,哪能告诉她地址,嘴里万般保证,赌咒发誓,她才歇了来探望的心。 周居翰在外面敲门进来,把一杯热过的甜牛奶递给她。 张小檀接过来说“谢谢”,双手捧着,既可以暖手,又可以暖胃。 周居翰在床边坐了:“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假,停课两个礼拜,等休养好了再回去。” “去哪儿?” “我那儿,安静。” 张小檀愣了愣,又觉得天方夜谭:“你不用工作吗?”其实,她想说的是——不用浪费时间照顾我了,只是小伤而已。 周居翰笑了笑说:“我是陪领导来视察的,美其名曰随员,说白了,就是个陪衬的。” 张小檀还犹豫着,周居翰挑了挑眉说:“一句话的事儿,能别婆婆妈妈了吗?张小檀,干脆点儿。” 他总有办法掐住她的七寸。 香秀山庄已经来过了,不愧是以前给巡阅使住的行辕,风景好不说,建筑无不精美,可以说是穷极技巧。 修养了几日,张小檀已经可以撑着拐杖出行了。 她喜欢在他住的这栋洋楼下面的花园里转,附近那些个假山檐廊都被她转遍了。这日天上下着小雨,张小檀搬了把椅子坐在东边的八角亭里品茶。 茶是周居翰的朋友从日本捎回来的,味道醇正,沏地酽酽的,一直飘到很远的地方。 有人撑着伞从东边的花池方向快步过来,上了台阶,靴子在地上蹭了蹭,石台上顿时多了一层厚厚的黑泥。 这厮蹭的时候只图一时爽快,蹭完了,才发现这事儿干的不地道,四下一望,看到屋檐下有几张麻袋,心头就是一喜,扯过来两张铺在地上,将那些黑泥给盖了过去,还欲盖弥彰地跳起来,使劲一跺。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张小檀瞠目结舌。 做完,他还挺满意的,直起腰背,整了整一身笔挺的军装,感觉又是个人模狗样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了。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薛常峰的目光往西边随意一扫。然后,移不开了。 二十岁的年轻女孩,长发黑亮,柔顺地散在单薄的肩上。人很清瘦,穿着白色的高翻领针织裙,袖子很长,盖住了手背,只露出了十根白白细细的指尖。 弯弯的眉,黑亮的眼睛,还有饱满的唇,带着一副大圆形的无框眼镜。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副不谙世事的纯粹。 薛常峰见惯了北地直爽的妹妹,平日都能哥里来哥里去,来这水乡也有段日子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精致的姑娘,竟然有些局促。 想着方才那番举动可能都落她眼里了,老脸不由一红。 张小檀没有窥探别人的爱好,收回目光,捧起那杯倒好的茶在手里。 谁知他竟然过来了。走近了,才发现这人浓眉大眼,高大峻拔,是个极英武的青年。年岁,约莫在三十上下吧,也许还不到。 张小檀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总觉得他眉宇间还有那么点率性的稚气。 “妹妹,以前没见过你啊。”薛常峰殷勤地跟她搭话,陪着笑脸儿。 张小檀没理会他,喝自己的茶。 薛常峰吃了个闭门羹,有点儿讪讪的。但他是个没心肝的,很快就重振旗鼓了,笑着跟她套近乎:“我来找周首长的,你看到他了吗?就是你身后这栋楼,他这段时间就住这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047章 情窦(4)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胡颖察觉到头顶没有声音了,狐疑地抬头。 周居翰这会儿已经回神了,吩咐说:“你先进去吧,衣服放二楼东边房间的储藏室。” 胡颖心里有那么些计较, 佯似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那个姑娘,是n大的学生吧?我记得那次在会堂广场上见过。” “一个长辈的遗孤, 帮着照顾着点儿。” 别的也不解释了。胡颖知道他不悦了,连忙抱了衣服, 快步进楼。进门前,忍不住又回头往远处亭中望了一眼。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 在昏黄的暮色下如同茫茫夜色里皓亮的白雪, 有着看着就叫人动心的魅力。 那次见面,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单纯的学生呢。 “我跟你说,那次我们去中南海, 我跟”他正说得口沫横飞,亭外蓦然□□了一道凉润带笑的声音,“你们处的不错啊。” 薛常峰猛地刹住了话,讪笑着站起来。 “等很久了?”周居翰低头往那石桌上一扫, 茶都凉了。 “就是老冯,让我过来捎个口信。” “过几天去光山军分区的事儿?” “对, 就是那个。兜了老半天, 您都知道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模样儿很憨。张小檀忍不住偷笑。 周居翰看了她一眼, 她忙收住了。 周居翰却没有撤回打量, 半开玩笑地说:“人家的大老远过来,你都不和我打声招呼?白白让人等了那么久。” 这话像苛责,又带着那么点儿宠溺。 薛常峰不迟钝,也察觉到气氛蛮怪的:“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以后有时间再聚。” 薛常峰告了辞。 回到屋子里后,张小檀一直都没有说话。 周居翰给她倒了杯热水,吹了会儿,抿一口试了试温度,这才递给她:“喝点儿水吧,嘴唇都干裂了。” 张小檀迟疑着接过来:“谢谢。” “谢什么?”周居翰觉得她太见外,“拿我当外人?” 张小檀不知道该怎么回,干脆就不说话。 周居翰却不喜欢这样的沉默,他喜欢凡事求个清楚明白,这会儿心里有根刺,更是要得个答案。 “为什么总是回避?张小檀,我要你抬起头看着我。” 张小檀气恼中反而得了几分勇气,抬头瞪视他。 周居翰很满意,弯腰捞了把她的下巴:“记得我的话,别想着跟我打马虎眼儿。” 他挺拔的鼻尖上蒙着些微的汗,面孔离得她极近,说话的时候,带着热息的唇缓缓擦过她的耳垂。 继而捧起她的脸,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让她无法呼吸。 他今年三十四,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以前在s市某基地的空军指挥所做过参谋长,后来调往沈阳,辗转着前些年又回了北京,进了总参一部的空军作战局,如今已经是国防大的后备生员,可谓年少有为,意气风发。 上一届那帮人,在他这个年纪也鲜少有他这样的高度。 张小檀初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止生得好看,眉宇间有着常人没有的自信和沉着,那是经年累月的统筹指挥中沉淀下来的底气。 但是,这种底气到了她这儿,就不那么让人顺心了。 她别过头,躲开他的碰触。 “你想干什么?” 周居翰贴着她的耳垂笑:“你心里头明白,却来问我。” 张小檀知道她在撩拨自己,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结实胸膛,脚底发软,借着他扶了她后背一把才站稳。 她的头磕到了他的脖颈,受了惊一样避开,却被他从后面抱住。他的唇印在她的后颈,游移着含住她的耳垂,扶着她纤细的腰,猛地将她揽向了自己。 他的吻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修长的手娴熟地揉着她,渐渐将深藏在她心底的欲~念都拨弄起来。 很快,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在蒸腾,腿间滑腻腻的。 他摸到她的裙底,那一瞬间她瘫软在他的怀里。 她奋力转过身,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抬头就看到了他迷蒙的眼睛,很浅很浅的琥珀色,看人的时候很专注,莫名就觉得这个人很深情。 他按着她的手摸到冰凉的皮带扣,身体同时压向她,把她抵在桌子上。 他亲吻她的脸颊c额头,还有她颤抖的眼睫毛,然后又捧起她的脸让她看他,要她正式自己,看清楚。他的眼神也很直接,他想和她做,想进入她,贯穿她,更深入地体会。 这不不说话,还要让她羞耻。 可是,这算什么? 他南下途中的一个小乐子,长途中的小站点,还是一个临时情妇?诚然她喜欢他,但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作践自己。 周居翰不是个野蛮的人,相反,他知晓人情世故,通达又敏锐,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眼底的拒绝。 身体是渴望的,理智却是清醒的。他拴好皮带,把她送回了房间。临走前,低头吻她的额头跟她道晚安:“早点休息。” 可是这个晚上,张小檀注定是睡不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情人穿着藏蓝色笔挺的制服,风度翩翩,成熟又英俊,和她在偌大的客厅里跳舞。后来她脱了鞋子,爬上阳台想摘星星。 他在下面温柔地抚摸她的脚踝,亲吻她的脚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而她,是他王国里唯一的小公主。 他说,只要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来给你。甭看了,快下来,上面风大,小心着凉了。 然后她跳了下来,跌入了他宽厚的怀里。 他的手抚摸她的眉眼,修长有力的肢体和她缠绕在一起。 他们做了整整一夜。 翌日醒来,她贴身的内裤和内衣都湿漉漉的。 她不好意思,怕被他瞧见,早上七点就偷偷去了阳台。怕声音太大,也没敢用洗衣机,暗搓搓地手洗了。 下到楼下,周居翰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两人份的——牛奶c完整的荷包蛋块煎地油光发亮的牛扒,她那块上了蘑菇酱。 张小檀怔了怔,回头看他。 周居翰把一小碟清粥和一块奶酪放到她面前:“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张小檀有点受宠若惊,想起昨晚的事情,有点难以面对他。 她没敢正经去看他的眼睛,他是个沉得住气的,怎样都不会觉得尴尬,她却正好相反。有时候也难以置信,他怎么就能这么厉害呢? 一顿饭在安静中吃完,他陪她到院子里散步。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怪异,张小檀忍不住打破沉寂:“今天没有公务?” 周居翰说:“怕你成日呆屋里闲得慌,忙里偷闲,陪你走走。” “不用管我的。” “怎么能不管你?”他看看她,唇边含了一丝笑,复又低下头,“我拿你当亲妹子呢,当然得照顾着。” 他昨天还想那个她来着,这会儿又说是她哥哥张小檀心里想,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都大她十四了,还要当她的哥哥?我呸。 这样想着,忍不住偷偷从侧面打量他。 那年暑假她在大院里住的时候,一次老阿姨不在,她曾偷偷帮他收拾过换洗下来的衣服,不经意在抽屉下的夹缝里发现了他十几年前在常海照的一张黑白骑马照。 少年的他,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分明而浓丽的眉目,马鞭从容地擒在手里,不乖顺就作势要抽那马儿的模样,眉梢眼角都带着飞扬恣意的笑。 现在看,他的模样似乎没有变化,不管是自信浅笑的模样,还是谈笑风生的模样,隔着相片都仿佛能看到他深邃明亮的眼睛。 这样一个看似清心寡欲的俊丽青年,其实骨子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可是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性格怎么样,为人处世是什么样,这么多年了,他给张小檀带来的冲击依然那么强烈而鲜明。 要往一个世纪,他一定是故事里那种铅华绝代的美人,有冠绝当世美貌,被津津乐道的还有他独特的个性。 周居翰和胡颖一前一后进了这处院落,老远就见了这么副场景。 胡颖察觉到头顶没有声音了,狐疑地抬头。 周居翰这会儿已经回神了,吩咐说:“你先进去吧,衣服放二楼东边房间的储藏室。” 胡颖心里有那么些计较,佯似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那个姑娘,是n大的学生吧?我记得那次在会堂广场上见过。” “一个长辈的遗孤,帮着照顾着点儿。” 别的也不解释了。胡颖知道他不悦了,连忙抱了衣服,快步进楼。进门前,忍不住又回头往远处亭中望了一眼。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在昏黄的暮色下如同茫茫夜色里皓亮的白雪,有着看着就叫人动心的魅力。 那次见面,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单纯的学生呢。 “我跟你说,那次我们去中南海,我跟”他正说得口沫横飞,亭外蓦然□□了一道凉润带笑的声音,“你们处的不错啊。” 薛常峰猛地刹住了话,讪笑着站起来。 “等很久了?”周居翰低头往那石桌上一扫,茶都凉了。 “就是老冯,让我过来捎个口信。” “过几天去光山军分区的事儿?” “对,就是那个。兜了老半天,您都知道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模样儿很憨。张小檀忍不住偷笑。 周居翰看了她一眼,她忙收住了。 周居翰却没有撤回打量,半开玩笑地说:“人家的大老远过来,你都不和我打声招呼?白白让人等了那么久。” 这话像苛责,又带着那么点儿宠溺。 薛常峰不迟钝,也察觉到气氛蛮怪的:“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以后有时间再聚。” 薛常峰告了辞。 回到屋子里后,张小檀一直都没有说话。 周居翰给她倒了杯热水,吹了会儿,抿一口试了试温度,这才递给她:“喝点儿水吧,嘴唇都干裂了。” 张小檀迟疑着接过来:“谢谢。” “谢什么?”周居翰觉得她太见外,“拿我当外人?” 张小檀不知道该怎么回,干脆就不说话。 周居翰却不喜欢这样的沉默,他喜欢凡事求个清楚明白,这会儿心里有根刺,更是要得个答案。 “为什么总是回避?张小檀,我要你抬起头看着我。” 张小檀气恼中反而得了几分勇气,抬头瞪视他。 周居翰很满意,弯腰捞了把她的下巴:“记得我的话,别想着跟我打马虎眼儿。” 他挺拔的鼻尖上蒙着些微的汗,面孔离得她极近,说话的时候,带着热息的唇缓缓擦过她的耳垂。 继而捧起她的脸,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让她无法呼吸。 他今年三十四,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以前在s市某基地的空军指挥所做过参谋长,后来调往沈阳,辗转着前些年又回了北京,进了总参一部的空军作战局,如今已经是国防大的后备生员,可谓年少有为,意气风发。 上一届那帮人,在他这个年纪也鲜少有他这样的高度。 张小檀初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止生得好看,眉宇间有着常人没有的自信和沉着,那是经年累月的统筹指挥中沉淀下来的底气。 但是,这种底气到了她这儿,就不那么让人顺心了。 她别过头,躲开他的碰触。 “你想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048章 说法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瞎说你也打听打听啊。我爸什么时候管过我这种事情?平时夜不归宿,也没见他说过我两句。” 蒋顺说:“没跟你开玩笑, 下午就来客人了,你爸直接从军分区那边赶回来。” “稀罕事啊, 他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应酬了?” 两人一起进庭院,一道儿上台阶。进门前, 蒋顺附在他耳边嘀咕:“不清楚, 好像是两个空飞的, 刚从北京那边过来, 那个年纪大的像是要调到这边军分区基地的空军工程部,是个搞航空侦查技术的, 说起话来一套一套, 够酸腐,年轻的那个倒是不错, 挺有范儿的。” “是长得不错吧?”蒋顺是个外貌协会,男女通吃, 虽然是好哥们, 梁奕铭对他这点是真的受不了,“毛病该改改了。” “我去!你想哪儿去了, 我那是纯欣赏。北京城来的, 还是一部的,我哪儿敢啊?而且, 兄弟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好不?那些都是小时候的荒唐事了, 你还提?说句老实话, 今儿怎么来这么晚,是不是又上哪儿把妹去了?” “什么把妹啊,说得真难听,我那是正儿八经地追呢。” “得了吧。你小子一个礼拜换一个女朋友,正处着的还有好几个呢。” “至于说成这样?这都是她们心甘情愿的。”梁奕铭转了语气,胳膊推搡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班那个美女,我追了她两年了,一直都对我爱答不理的。” “现在又是怎么松口的?不会是霸王硬上弓吧?” “我有那么没品吗?跟我要钱呢。早知道这样,我早给她个十万八万的了,至于浪费那么多时间?”梁奕铭说起来就是老大的不屑,“还以为多难搞呢,这样就能上手了,没劲。” “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进了大厅,换了拖鞋,两人毕恭毕敬地去客厅问了安。 梁正涛正在客厅里陪人说话。来的两个都是空军的,年纪大的看着有五十多岁了,两鬓斑白,嘴唇厚实,驾着副黑框眼镜,藏蓝色的军装一丝不苟。 年轻的那个,看着只有三十出头,外套搁在沙发上,上身穿着件月白色的军衬,下摆齐整地掖在武装带里,条干很好,肩是肩腰是腰,一双腿特别修长,很自然优雅地叠着。 梁奕铭望过去时,他还对他点了点头,端丽清俊的一张脸,斯斯文文的,似乎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可是,他心里莫名就感到了一丝紧张。 梁正涛介绍说:“这是犬子梁奕铭。” 蒋顺也跟着介绍了自己,和梁奕铭一起敬了个礼。 超乎梁奕铭的意料,首先说话的是那个年轻人:“除了研究所,老仇以前也待过空1师,不过干的都是后勤补给c记录文书的工作,这次下放,上面的意思,最好还是因地制宜。别的活儿,他也不大适合。” 梁正涛应和:“前些日子部里开了个会,我和老秦也是这个意思。这么了不起的研究人员,放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实在是屈就了,总不能再给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 “那我就放心了。” “肯定一切遵照党的指使,切实执行。” 他这话就有点背党章的敷衍味道了,周居翰冲他笑了一下,心照不宣。 梁正涛也意会过来,有点讪。 “时候也不早了,我和老仇这就回去了,以后有时间再见。”周居翰弯腰勾起自己的外套,和他道了别,仇有良跟着一道出了门。 人走了,门也关了,梁奕铭才“切”了一声:“老爸你也太怂了,居然被个小年轻唬住了。” 梁正涛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挥到他后背:“你懂个屁!你知道他是”说到这里想到什么,连忙刹住,只是停顿了一两秒,怒气又冲上脑门,操起菲佣放在一边的扫帚就朝他追去。 梁奕铭嗷嗷怪叫着,抱头鼠窜。 到了外面,周居翰和仇有良在门口告了别。 目送仇有良离开,他穿上外套,走到了路边。这时对面有人开着他那辆奥迪过来,径直停到他面前。 周居翰直接上去,胡颖就换了档。 他抬手按了灯,车里就亮堂起来了,又戴上他那副细金丝边框眼镜,抽了文件,垫在腿上翻看。 胡颖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周居翰没抬头看她,声音却已经响起了:“胡秘书,您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胡颖脸色微变,笑得有点勉强:“哎,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比如,我的手机,我的短信。”周居翰信手翻过一页,手指划过一句话,微微点头,算是确认。他一直以来都有这个习惯。 胡颖说不出话。 周居翰把文件合上,从一旁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谁允许你翻我的私人物品?” 周居翰有两个手机,一只是公事,另外一只很少用,是用来私人联系的,电话簿里的名字不超过双手的数。 胡颖的额头爬满了冷汗,过了好久,她才艰难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心里头怕,就没敢告诉您。” “你也有怕的?”周居翰低头一笑:“我以为你什么都敢呢。” “” 半晌,胡颖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试探:“那是很重要的短信吗?要不要我找技术找回来?” 周居翰神色平淡:“不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就支着下颌阖上了眼睛。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短信他其实看到了,不过,他没回。 他在等。 他等着她给他电话。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小姑娘的性格太过别扭了,不激一激就永远是只缩在壳里的乌龟,一只闷着脑袋的鸵鸟。 她现在是一个人了,他不可能陪着她每时每刻,这性格真的要不得。 礼拜天有个应酬,胡颖去了乡下探亲,梁正涛就给他派了个新司机。到了酒店,门口成群早聚了不少人,见到他就上来握手。 周居翰也和他们插科打诨,一路笑着进了大门。 这时有辆玛莎拉蒂跑车停到了门口,由于是急刹车,声音很大,周居翰和几个不相干的人都停了步子朝门口望去。 下来的是个熟人,周居翰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日在梁正涛家里碰到的男孩,是梁正涛的儿子,好像叫什么梁奕铭。 他不由挑了挑眉,有兴致地打量着。 梁奕铭绕到副驾驶座那边殷勤地开门,跨出来的是双穿着金色细高跟鞋的脚,露背,往上是一双纤秀笔直的腿,大冷天的,这姑娘居然还穿着露肩裙。 上身是海蓝色的桑蚕丝v领,领口做成花瓣的造型,玫瑰金扣带链条腰带,下面拼接着的是白色层叠的雪纺和欧根纱,有点蓬的廓形。 周居翰笑了一笑。 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小年轻啊——可这个念头还没从他脑中完全呼出,下一秒,他就敛去了笑容。 一个环卫局的小科长一直在旁边给他说当地的名胜啊古迹什么的,说了半晌没人应,抬头一看,就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没明白自己哪儿说得不好了。 周居翰回过神来,对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看到个熟人,您继续。” 一帮人又笑着上了楼。 张小檀跟着梁奕铭从车里下来,一颗心就一直绷着。她抓着手里的手袋,头一直盯着脚底下。 梁奕铭自然地搂了她的腰,直接进了电梯。 梁奕铭订的是总统套房,4000一晚,整座酒店最豪华的顶层。张小檀从进门开始就坐到了床上,没说一句话。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啦”的声音,像很多根小刺慢慢扎在她心上。 这期间有很多次,她想夺门而逃。 不过,到底还是认了。 梁奕铭洗完了出来,腰上围着条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跟她说:“我好了,你进去吧,洗完了喊我。” 他走到床边,轻车熟路地打开底下的抽屉,掏出一瓶药。 张小檀看着他张口吞了两片,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会儿,才涨红了脸,咬住嘴唇。 梁奕铭见她看过来,隐晦地对她笑了一下,摇了摇那药瓶:“男人吃的,你们女的,不能。” 张小檀平复了一下,问他:“就这一次,以后咱们两清。” 梁奕铭点点头,眼神落在她的胸口,像打量商品一样把她从上到下逡巡了一遍:“你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张小檀心中屈辱,但是脸上面无表情,抓了他给准备的那套情趣内衣就要进浴室。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拧开。几个干警利落地冲进来,一人大声喝道:“扫黄打非,姓名c年龄c身份证,赶紧的!” 张小檀和梁奕铭呆立当场。 带人过来开门的经理拿着帕子尴尬地擦着汗:“梁少,实在不好意思,我拦不住他们。” 真是日了狗了,这一片什么时候这个点儿扫黄打非过了?那么大一个酒店,什么地方不扫,偏偏扫这一间? 张小檀不想谈论这个问题。梁奕铭从教室里追到教室外,被随后而至的夏秋白撞到了一边:“借过借过。” 梁奕铭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心里的气老大不顺了。好容易拉下脸来想缓和关系,谁知吃了这么个闭门羹。 他烦闷地一脚踹到门板上。 到了外面,夏秋白跟她抱怨:“还缠着你呢?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坑啊?那天都说那么明白了。” 张小檀只能苦笑。 同班同学的,她也不想闹僵了。不过,这人显然不想做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我还得去送花,你先回去吧。”张小檀对夏秋白说。 “你慢走,路上小心点。” “哎。” 这日下午没课,她照例骑着单车去福宝马路那一带送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049章 婚约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隔日显示  小檀没说话, 手里的素描纸却攥地紧紧的, 一张脸都憋红了。 周居翰的手还在半空, 眼神带着温柔的鼓励。可她就是不愿意交出来, 到了后来, 隐约还有点生气了。 她不知道自己动气的模样有多可爱, 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带着一点少女该有的婴儿肥。 周居翰说:“不给算了。” 她松一口气, 回头就要把画收起来。谁知他一个健步过来, 单臂就揽住了她的腰, 另一只手准确地夺过了那画卷。 “我看看, 到底画了什么宝贝。” 张小檀绞着手指转回来, 他已经把那画打开了。然后, 愣了两秒, 回头诧异地看着她。 这下, 她的脸是红到耳根了。 没别的,因为她画的就是他。 周居翰噙了一丝笑, 上下打量了她会儿,走过来:“画地还可以啊。” 她没法儿说话。 周居翰特别喜欢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头跟她细语:“没个模特,就这么凭空想象, 画出来的也能准?” 张小檀被他鼻息间的热气熨帖地心跳很快, 只能闭住呼吸:“就是随便画画。” 他把画拿起来放面前端详:“有模有样的, 怎么就是随便画画了?” 明知他跟她闹着玩,张小檀有点忍不住:“你别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他又近了步,把她逼到了角落里。小檀不擅长跟他顶缸,尤其是在这人别有用心地调侃她时。 可她心里头就是气。 这人有事没事就喜欢逗弄逗弄她。 “以后想画呢,直接找正主。”他弯腰下来看着她,笑着说。 张小檀更加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虽然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没必要怕他,可每次都被他拿捏。 “来,吃东西。”他按着她的肩膀坐下,手搭上了她椅子的靠背。张小檀微微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儿。 周居翰把一块薯饼塞进她嘴里:“尝尝,我没怎么弄过这种东西,你给评价评价。” 小檀咀嚼了几下,唇间是甜糯的,但又不是非常甜,很香c不腻。 她点点头:“挺好吃的。” 周居翰低下头,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垂:“那以后,我每天给你做,好不好?” 她的脸颊莫名一红,鼻息间都是他的气息。成熟男人的味道,还有一点很淡的烟草味。 “你抽烟了?” 他“嗯”了一声,唇瓣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垂,跟她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抽两根。抽完了,平静了,再上来看你。” “什么平静不平静的?”她一时没懂。 周居翰嗤嗤地笑,不解释。 他有一双桃花眼,不正经笑的时候,能看得人面红耳赤说不出话。张小檀受不了,别过头去:“你吃错药了吧,谁管你什么平不平静的。” 周居翰贴近她,唇近地仿佛要亲吻她的脸颊,认真地跟她说:“看到你,心里头躁啊。” “躁”她曲解,“嫌烦就别看我啊。” “可就是想看你啊。”他伸手捞起她的下巴,“看到你,我心里的火就上来了,不抽根烟都不行啊。” 张小檀推了他一把,起身要走。周居翰拽了她的腕子,轻轻一拉就把她拽到了怀里,双臂环住,结实的臂膀把她纤瘦的身子拴在了怀里。 张小檀的身高,也就到他肩膀,被他这么紧紧搂住,侧脸只能贴住他的胸膛。 隔着那么一层薄薄的布料,她听到了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声也快起来。 周居翰抚上她的脸颊,低下头,唇缓缓贴上她的。小檀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觉得唇微微一陷,有些干燥,又似乎是湿润的唇瓣,和她摩擦。 她觉得自己有点乱,竟然没有推开他。 周居翰浅尝辄止,抬起头,细细打量她。时间有点久,小檀忐忑地抬头看他,发现他一直定定地盯着她。 “怎么了?” “你说呢?” 小檀没做声。 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腰肢,微微一提,把她整个人都带地往他身上靠了靠,同一时间低头吮吻她的唇。 这一次不像刚才那样温柔试探性的吻,急切c狂乱,钳制她的力道很大,呼吸都凌乱地喷在她的鼻息间,仿佛要吃了她一样。 她本能地有些心慌,按住他倾覆下来的肩膀:“别这样。” 周居翰从她的颈间抬起头,安静地望着她。 张小檀垂下眼帘。她的睫毛乌黑修长,弯弯地翘起,低眉敛目的模样很招人。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帘。 小檀闭上眼睛,微微颤了颤。 他的手伸进她的毛衣里,推起文胸,同一时间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她被他弄得面红耳赤:“你不要这样。” 周居翰停下来,认真地看她。第一次,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粗鲁了,第二次喊停,他觉得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怎么了?” 小檀支支吾吾,一张脸仿佛要烧起来:“我不想。” 周居翰拨开她的额发,吻了吻她的鼻尖:“不想什么?” 他逼得她没话说。 周居翰看她窘迫到这个境地了,也不逗她了,放开她,走过去把那薯饼盘往她跟前推了推:“过来吃饼。” 小檀抬起眼帘瞄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走过去。这饼吃着很香甜,她却没法安心地吃,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抽空抬头看他一眼,侧脸平和,神色坦荡,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周居翰察觉到她的目光,挑了挑眉:“怎么了?” “为什么?” “对我有意见?” “没有。” “可你眼神不对啊。”周居翰笑侃她,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张小檀往后缩了缩,皱了皱鼻子,逗得周居翰都笑了。 他笑了,她却不开心了,总觉得他在看她的笑话。 周居翰就跟她说:“能别这么小性子吗?” 是啊,他说的一点不差,她嘴里不说,可脸上的表情都写地真真切切的。周居翰忍不住又想捏她的鼻子,张小檀瞪他,不给他捏。 周居翰失笑,捻了块薯饼塞入她的嘴里:“再尝尝。” 小檀默默地把这些薯饼都吃完了。期间,他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她吃,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吃东西的时候跟只小松鼠似的,两颗兔牙啃一下啃一下,把一块好好的饼四周都啃成了层次不齐的压印,很有意思。 他记得她以前吃西瓜也是这样吃,别看人小小的,可厉害了,两颗牙顶别人几十颗牙齿。 周居翰笑,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只生两颗牙就够了。” 张小檀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眨了眨眼睛。 周居翰笑,又捏她的小鼻子:“两颗牙更可爱,两颗牙也够吃了。这劲道,十足啊,估计铁板都能被你啃出个洞来。” 张小檀这下子听懂了,生了气,狠狠打开他的手,把屁股对着他。 他把她捞到怀里,吻她的耳垂:“跟我拿乔,嗯?” 张小檀伸手去推他,反被他捉了手,放在唇下亲吻。 他唇上的温度缓缓渗透她的皮肤,小檀有点不知所措。她本来就是没什么大主见的小姑娘,人家对她好,她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这个人,就像给她不断网罗着一个个温柔的陷阱。 她到底是跳,还是不跳呢? 他和蔼地对她招了招手。 张小檀只得过去。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吧?” 张小檀点点头。这半个多月来,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以前家里虽然也不富裕,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为被一个学期的学费逼到这种地步。 她上的这门学科是中外合资,本土本身的学费不高,但很多课程学校要交付给外教高额的教学费用c购买非常昂贵的教学材料。 张小檀说:“我会尽快筹钱的。” 朱主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失去这样一个学生,那是学校的损失。所以,我已经帮你扛到现在了,但是,凡事都有一个期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抬头看向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他探寻的目光让张小檀想起了《祥林嫂》,那些八卦的邻里也是用这种充满好奇和玩味的眼神望着她。 她脸上一阵阵发烫,不得已给自己下了军令状:“下个月,下个月月初,我肯定能拿到钱。” “其实不用那么为难。”朱主任忽然隐秘地笑了笑,伸手就去捉她的手。 张小檀吓了一跳,猛地将手缩回。 朱主任也不尴尬,语重心长地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一个小姑娘,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我瞧着也不忍,谁见了都得帮衬着点,你说是不?” 帮衬? 怎么不见你帮衬你那离了婚又瘫痪在娘家的老婆和孤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050章 课题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周居翰皱起眉:“那药店呢?” “这个有, 就在镇口那条街上。” 周居翰二话不说,抱着人就走了。 镇上只有一家药店,也只有一家旅馆。周居翰买了药后, 抱着张小檀又踏进那家巷子深处的小旅馆。 如果不是外头那红色的小灯箱,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60~150一晚”, 还真想不到这么深的巷子里还有一家店。 老板娘看到他,眼睛里都亮了一亮:“住房啊, 帅哥?单人间还是双人我看是双人吧。” 她露出个“你我成年人都懂”的表情。 周居翰不由好笑, 也没搭理她。 这旅馆实在小,上下两层,一楼只有一个柜台和一个房间,那是老板娘和老板住的。周居翰拿了门牌, 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去。 窄小的过道上自以为别出心裁地铺着红地毯, 两边尽头各有两个房间,他对了门牌, 推进了最里面的那间。 房间不大,内置的卫生间更是豆腐大小, 仅供一个人下脚。两张床, 东边墙角竖着摆着一张,门口横着的一张,组成了一个直角, 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 东边那张床的床尾紧紧挨着门口这张的床头。 要碰上个腿长的, 脚一伸不就踢同伴脸上了吗? 为了避免这种事儿,她把张小檀放在了东边那张床上。 桌子上有热得快,他拿来煮了壶水。 张小檀迷迷糊糊的,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拨了拨她的脑袋,让她靠到对方怀里。她的头很晕,根本不想睁开眼睛,可那人轻轻摇晃着她,非要她醒来。 张小檀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周居翰英俊的脸就在她的脸上方,被床头昏黄的台灯映地朦朦胧胧的。他的胳膊横过了她的腰肢,把她的身子搂在怀里,另一只手端着水,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两片白色的药片。 张小檀认出那是消炎药,忽然挣扎起来,差点倾翻了他手里的水。 周居翰有点恼了:“安分点。” 她果然安静了下来,有点被吓到的模样。 他又有些不忍,低头用唇探了探她的额温:“还是这么烫,先把药吃了。” 张小檀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只有刚才他的唇印在她额头的那一刻,潮湿c温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存和怜惜。 张小檀也想起了好友夏秋白跟她说的一句话。当一个男人把唇贴到你身上上时,那说明他在邀请你,他唇的温度,就代表了他那器官的温度,是很明显的性暗示。 吃了药,喝了水,周居翰才让她合上眼睛。不过,他没回床上,任着她枕在他的怀里。张小檀迷迷糊糊的,竟然听到他在她耳边唱摇篮曲,还轻轻地摇着她。 他把她当小孩子吗? 张小檀心里生出了一股无力的意气。 可是,这会儿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没法儿跟他抗议。 翌日起来,张小檀觉得脑袋还是有些晕,不过已经好多了。周居翰不知从哪儿叫来的一辆小面包,一路载着他们跌跌撞撞回了老家。 这会儿,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散了,除了四姑一家还在大厅帮着打扫,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四姑看到她和周居翰还愣了一下:“闺女,回来了?” 张小檀点点头,回头对周居翰说:“您什么时候走?” “你很想我走吗?” 张小檀本意是想到时候送他一程,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有点不自然:“我没这个意思。” “跟你闹着玩儿的。”他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把她领进了内堂。张小檀顺从地走着,知道他只是出于长辈的关爱c习惯性的动作。 傍晚的时候,四姑下厨做了桌菜,专门用来宴请周居翰。桌上聊了些家常,听说周居翰是北京城来的,四姑一家的神色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也殷勤,不过没像现在这么上赶着,一顿饭,尽问他话了。 周居翰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陪着他们胡侃。有时候她都听不下去了,四姑一家还兴致盎然的,张小檀从一旁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心里挺故意不去的。 饭局结束后,很晚了,四姑和三婶还坐在大厅里聊家常。 他们家一楼大厅有空调,往常这些邻里都喜欢往这边坐一坐,蹭点热气,不到10点钟不回去。 张小檀去了厨房洗碗,四处翻了一圈却没找到围裙。 周居翰在她身后问:“是不是这个?” 张小檀回头,他手里拿着的不就是她那条粉色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吗? 她点了点头。 周居翰走过来,伸手帮她勾上颈上的带子。那带子是打结的,之前是四姑在用,太长了,围裙都拖到了她胸部下面。 周居翰低头一看,昏暗的灯光下,她雪白的胸脯从领口里露出一角,包裹在黑色的文胸里,微微凸起,带着少女该有的幼嫩和洁白。 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张小檀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抬头瞄了一眼,发现他一直低着头,眼神有些晦暗,很轻微地滚了一下喉结。她迟钝地也低了一下头,才明白他看的是自己的 她咬住唇,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不过很快面无表情地压住了。她飞快地夺过了围裙,背对着他站去了盥洗台那边。 前面大厅里传来四姑和三婶嘈杂的说笑声,这边拐角后的厨房却安安静静。安静地——只有水流冲刷的声音。 张小檀机械地擦洗着碗,洗着洗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玻璃窗。 透过玻璃窗的反射,她看到了身后的周居翰——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目光盯着的是她纤细的背影。 他走过来了,看着她一直走到了她的身后,微微倾身,一只手就搭住了她身边的台面上。 周居翰从侧面看着她。 二十岁的小姑娘,个头堪堪到他肩膀,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两条腿,臀部挺翘又圆润,胸部虽小,却鼓鼓地撑起,形状完美,和纤瘦的身材对比鲜明,不难想象里头的饱满。 也许是他靠得太近了,她有些紧张,心里虽然气愤,但是不敢回头看他。 手里的洗洁精更滑了,她没注意,失落了手里的碗。 距离水池底还有段距离,幸得他伸手捞了一把,准确地接住:“怎么你这么不注意?” 张小檀没法儿答。 这样安静的对峙中,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他望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很专注,很平静,也很灼热,像在酝酿着什么。 张小檀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一晚,他一开始也是这样望着她,然后,他不顾她的挣扎和哭喊把她按在了那张办公桌上。 她不自觉就把湿漉漉的洗碗球抓在了掌心里。 张小檀的头发很长,柔柔软软地垂在肩上,遮住了雪白的脖颈。周居翰觉得有点儿碍眼,信手撩开,拨到一边肩膀。 他的脸颊就在她的脸颊上方,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挺翘的鼻尖,鼻腔里呼出的热息像羽毛一样扫着她的脸颊,仿佛要亲吻她。 周居翰说:“上次见你,头发还没这么长。” “准备要剪的。” “不用剪。” 她抬头看他,他这会儿也看向她,约莫是笑了一声,手虚虚地压在她的肩上,中间隔了那一层薄薄的头发。 “挺好的。” 张小檀被他笑得很不舒服,伸手就去抽自己的头发,却被她抓了腕子。 他的手掌很宽大,根本不用使力,她受了惯性就扑到了他的身上,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周居翰双手后压,撑住了桌台。 张小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觉就问出口了:“你抽烟了?” 他很轻地“嗯”了声。 “你以前不是不抽吗?” “偶尔也要应酬。” 张小檀觉得诧异,没多想就问出了口:“那现在呢?” 问完后,她自己都沉默了。 周居翰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要来一根吗?” 她不善言辞,忙低头去系扣子。可是越紧张就越系不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居翰有点莞尔,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挽起袖子,过去将那脸盆接了,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禁不住一笑,微微摇头,可之后又落了笑容,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家徒四壁,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夜半的时候,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051章 定局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一个长辈的遗孤, 帮着照顾着点儿。” 别的也不解释了。胡颖知道他不悦了,连忙抱了衣服, 快步进楼。进门前, 忍不住又回头往远处亭中望了一眼。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 在昏黄的暮色下如同茫茫夜色里皓亮的白雪, 有着看着就叫人动心的魅力。 那次见面, 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单纯的学生呢。 “我跟你说, 那次我们去中南海, 我跟”他正说得口沫横飞,亭外蓦然□□了一道凉润带笑的声音, “你们处的不错啊。” 薛常峰猛地刹住了话,讪笑着站起来。 “等很久了?”周居翰低头往那石桌上一扫, 茶都凉了。 “就是老冯,让我过来捎个口信。” “过几天去光山军分区的事儿?” “对,就是那个。兜了老半天, 您都知道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模样儿很憨。张小檀忍不住偷笑。 周居翰看了她一眼, 她忙收住了。 周居翰却没有撤回打量, 半开玩笑地说:“人家的大老远过来,你都不和我打声招呼?白白让人等了那么久。” 这话像苛责, 又带着那么点儿宠溺。 薛常峰不迟钝, 也察觉到气氛蛮怪的:“时候也不早了, 那我先回去了。” “以后有时间再聚。” 薛常峰告了辞。 回到屋子里后, 张小檀一直都没有说话。 周居翰给她倒了杯热水,吹了会儿,抿一口试了试温度,这才递给她:“喝点儿水吧,嘴唇都干裂了。” 张小檀迟疑着接过来:“谢谢。” “谢什么?”周居翰觉得她太见外,“拿我当外人?” 张小檀不知道该怎么回,干脆就不说话。 周居翰却不喜欢这样的沉默,他喜欢凡事求个清楚明白,这会儿心里有根刺,更是要得个答案。 “为什么总是回避?张小檀,我要你抬起头看着我。” 张小檀气恼中反而得了几分勇气,抬头瞪视他。 周居翰很满意,弯腰捞了把她的下巴:“记得我的话,别想着跟我打马虎眼儿。” 他挺拔的鼻尖上蒙着些微的汗,面孔离得她极近,说话的时候,带着热息的唇缓缓擦过她的耳垂。 继而捧起她的脸,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让她无法呼吸。 他今年三十四,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以前在s市某基地的空军指挥所做过参谋长,后来调往沈阳,辗转着前些年又回了北京,进了总参一部的空军作战局,如今已经是国防大的后备生员,可谓年少有为,意气风发。 上一届那帮人,在他这个年纪也鲜少有他这样的高度。 张小檀初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止生得好看,眉宇间有着常人没有的自信和沉着,那是经年累月的统筹指挥中沉淀下来的底气。 但是,这种底气到了她这儿,就不那么让人顺心了。 她别过头,躲开他的碰触。 “你想干什么?” 周居翰贴着她的耳垂笑:“你心里头明白,却来问我。” 张小檀知道她在撩拨自己,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结实胸膛,脚底发软,借着他扶了她后背一把才站稳。 她的头磕到了他的脖颈,受了惊一样避开,却被他从后面抱住。他的唇印在她的后颈,游移着含住她的耳垂,扶着她纤细的腰,猛地将她揽向了自己。 他的吻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修长的手娴熟地揉着她,渐渐将深藏在她心底的欲~念都拨弄起来。 很快,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在蒸腾,腿间滑腻腻的。 他摸到她的裙底,那一瞬间她瘫软在他的怀里。 她奋力转过身,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抬头就看到了他迷蒙的眼睛,很浅很浅的琥珀色,看人的时候很专注,莫名就觉得这个人很深情。 他按着她的手摸到冰凉的皮带扣,身体同时压向她,把她抵在桌子上。 他亲吻她的脸颊c额头,还有她颤抖的眼睫毛,然后又捧起她的脸让她看他,要她正式自己,看清楚。他的眼神也很直接,他想和她做,想进入她,贯穿她,更深入地体会。 这不不说话,还要让她羞耻。 可是,这算什么? 他南下途中的一个小乐子,长途中的小站点,还是一个临时情妇?诚然她喜欢他,但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作践自己。 周居翰不是个野蛮的人,相反,他知晓人情世故,通达又敏锐,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眼底的拒绝。 身体是渴望的,理智却是清醒的。他拴好皮带,把她送回了房间。临走前,低头吻她的额头跟她道晚安:“早点休息。” 可是这个晚上,张小檀注定是睡不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情人穿着藏蓝色笔挺的制服,风度翩翩,成熟又英俊,和她在偌大的客厅里跳舞。后来她脱了鞋子,爬上阳台想摘星星。 他在下面温柔地抚摸她的脚踝,亲吻她的脚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而她,是他王国里唯一的小公主。 他说,只要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来给你。甭看了,快下来,上面风大,小心着凉了。 然后她跳了下来,跌入了他宽厚的怀里。 他的手抚摸她的眉眼,修长有力的肢体和她缠绕在一起。 他们做了整整一夜。 翌日醒来,她贴身的内裤和内衣都湿漉漉的。 她不好意思,怕被他瞧见,早上七点就偷偷去了阳台。怕声音太大,也没敢用洗衣机,暗搓搓地手洗了。 下到楼下,周居翰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两人份的——牛奶c完整的荷包蛋块煎地油光发亮的牛扒,她那块上了蘑菇酱。 张小檀怔了怔,回头看他。 周居翰把一小碟清粥和一块奶酪放到她面前:“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张小檀有点受宠若惊,想起昨晚的事情,有点难以面对他。 她没敢正经去看他的眼睛,他是个沉得住气的,怎样都不会觉得尴尬,她却正好相反。有时候也难以置信,他怎么就能这么厉害呢? 一顿饭在安静中吃完,他陪她到院子里散步。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怪异,张小檀忍不住打破沉寂:“今天没有公务?” 周居翰说:“怕你成日呆屋里闲得慌,忙里偷闲,陪你走走。” “不用管我的。” “怎么能不管你?”他看看她,唇边含了一丝笑,复又低下头,“我拿你当亲妹子呢,当然得照顾着。” 他昨天还想那个她来着,这会儿又说是她哥哥张小檀心里想,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都大她十四了,还要当她的哥哥?我呸。 这样想着,忍不住偷偷从侧面打量他。 那年暑假她在大院里住的时候,一次老阿姨不在,她曾偷偷帮他收拾过换洗下来的衣服,不经意在抽屉下的夹缝里发现了他十几年前在常海照的一张黑白骑马照。 少年的他,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分明而浓丽的眉目,马鞭从容地擒在手里,不乖顺就作势要抽那马儿的模样,眉梢眼角都带着飞扬恣意的笑。 现在看,他的模样似乎没有变化,不管是自信浅笑的模样,还是谈笑风生的模样,隔着相片都仿佛能看到他深邃明亮的眼睛。 这样一个看似清心寡欲的俊丽青年,其实骨子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可是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性格怎么样,为人处世是什么样,这么多年了,他给张小檀带来的冲击依然那么强烈而鲜明。 要往一个世纪,他一定是故事里那种铅华绝代的美人,有冠绝当世美貌,被津津乐道的还有他独特的个性。 “我不喜欢加糖,也不喜欢加奶。” “不会很苦吗?”她想起上学时为了第二天的考试熬夜复习,曾经试过这玩意儿。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只抿了一口,胃里就跟抽搐似的,只想一股脑儿把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过后,还一阵阵泛着恶心。 从那以后,她就对这东西敬而远之了。 她宁愿往太阳穴上滴风油精,也不要喝这玩意儿。 这么想,望着他手里的杯子就有点儿嫌弃。 周居翰觉得好笑:“真这么讨厌?” 张小檀打量了他一眼,确认他这会儿心情不错,真是在跟她开玩笑——她点点头:“不喜欢,一闻到味儿就难受,感觉要吐了似的。” 不是她矫情,这是很多年前那一次留下的后遗症。 完全是一种生理反应。 周居翰转身回了厨房,在那边喝完了,洗了杯子才折返回来。 张小檀挺不好意思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没等她想到个好措辞,他将手边的礼盒递给了她:“打开看看。” 蓦然被塞了这么大一礼盒,张小檀有些手足无措:“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周居翰不是一个喜欢被问为什么的人,今天似乎很有耐心,也没搪塞:“那日是你生日,你忘了?” 张小檀这才想起来。 是的,两个月以前的那天,是她的生日。 但是现在,也是她父亲的忌日了。 她心里头堵得慌,礼物搁在怀里都是空落落的。 周居翰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安慰性地按了按:“别想那么多。” 她蓦然一惊,本能地往旁边缩了缩。 周居翰看到空了的手,有那么会儿的停顿,尔后收了回去,转而扬扬手,示意她打开那礼盒看看他给她买了什么。 张小檀也觉得有些尴尬。对于他的碰触,哪怕是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长者的安慰,她到底还是紧张。 有时候也恨自己不争气。 很漂亮的金色磨砂盒子,里面是件小洋装,裸肩的,后面腰际是层叠的轻纱,有点儿硬挺,做成了百合花瓣的造型。张小檀还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放在手里都怕碰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052章 婚后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隔日显示  周居翰这会儿已经回神了, 吩咐说:“你先进去吧, 衣服放二楼东边房间的储藏室。” 胡颖心里有那么些计较,佯似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那个姑娘, 是n大的学生吧?我记得那次在会堂广场上见过。” “一个长辈的遗孤, 帮着照顾着点儿。” 别的也不解释了。胡颖知道他不悦了,连忙抱了衣服,快步进楼。进门前,忍不住又回头往远处亭中望了一眼。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在昏黄的暮色下如同茫茫夜色里皓亮的白雪, 有着看着就叫人动心的魅力。 那次见面, 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单纯的学生呢。 “我跟你说, 那次我们去中南海,我跟”他正说得口沫横飞, 亭外蓦然插进了一道凉润带笑的声音,“你们处的不错啊。” 薛常峰猛地刹住了话, 讪笑着站起来。 “等很久了?”周居翰低头往那石桌上一扫,茶都凉了。 “就是老冯,让我过来捎个口信。” “过几天去光山军分区的事儿?” “对, 就是那个。兜了老半天,您都知道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模样儿很憨。张小檀忍不住偷笑。 周居翰看了她一眼, 她忙收住了。 周居翰却没有撤回打量, 半开玩笑地说:“人家的大老远过来, 你都不和我打声招呼?白白让人等了那么久。” 这话像苛责,又带着那么点儿宠溺。 薛常峰不迟钝,也察觉到气氛蛮怪的:“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以后有时间再聚。” 薛常峰告了辞。 回到屋子里后,张小檀一直都没有说话。 周居翰给她倒了杯热水,吹了会儿,抿一口试了试温度,这才递给她:“喝点儿水吧,嘴唇都干裂了。” 张小檀迟疑着接过来:“谢谢。” “谢什么?”周居翰觉得她太见外,“拿我当外人?” 张小檀不知道该怎么回,干脆就不说话。 周居翰却不喜欢这样的沉默,他喜欢凡事求个清楚明白,这会儿心里有根刺,更是要得个答案。 “为什么总是回避?张小檀,我要你抬起头看着我。” 张小檀气恼中反而得了几分勇气,抬头瞪视他。 周居翰很满意,弯腰捞了把她的下巴:“记得我的话,别想着跟我打马虎眼儿。” 他挺拔的鼻尖上蒙着些微的汗,面孔离得她极近,说话的时候,带着热息的唇缓缓擦过她的耳垂。 继而捧起她的脸,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让她无法呼吸。 他今年三十四,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以前在s市某基地的空军指挥所做过参谋长,后来调往沈阳,辗转着前些年又回了北京,进了总参一部的空军作战局,如今已经是国防大的后备生员,可谓年少有为,意气风发。 上一届那帮人,在他这个年纪也鲜少有他这样的高度。 张小檀初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止生得好看,眉宇间有着常人没有的自信和沉着,那是经年累月的统筹指挥中沉淀下来的底气。 但是,这种底气到了她这儿,就不那么让人顺心了。 她别过头,躲开他的碰触。 “你想干什么?” 周居翰贴着她的耳垂笑:“你心里头明白,却来问我。” 张小檀知道她在撩拨自己,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结实胸膛,脚底发软,借着他扶了她后背一把才站稳。 她的头磕到了他的脖颈,受了惊一样避开,却被他从后面抱住。他的唇印在她的后颈,游移着含住她的耳垂,扶着她纤细的腰,猛地将她揽向了自己。 他的吻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修长的手娴熟地揉着她,渐渐将深藏在她心底的欲~念都拨弄起来。 很快,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在蒸腾,腿间滑腻腻的。 他摸到她的裙底,那一瞬间她瘫软在他的怀里。 她奋力转过身,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抬头就看到了他迷蒙的眼睛,很浅很浅的琥珀色,看人的时候很专注,莫名就觉得这个人很深情。 他按着她的手摸到冰凉的皮带扣,身体同时压向她,把她抵在桌子上。 他亲吻她的脸颊c额头,还有她颤抖的眼睫毛,然后又捧起她的脸让她看他,要她正式自己,看清楚。他的眼神也很直接,他想和她做,想进入她,贯穿她,更深入地体会。 这不不说话,还要让她羞耻。 可是,这算什么? 他南下途中的一个小乐子,长途中的小站点,还是一个临时情妇?诚然她喜欢他,但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作践自己。 周居翰不是个野蛮的人,相反,他知晓人情世故,通达又敏锐,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眼底的拒绝。 身体是渴望的,理智却是清醒的。他拴好皮带,把她送回了房间。临走前,低头吻她的额头跟她道晚安:“早点休息。” 可是这个晚上,张小檀注定是睡不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情人穿着藏蓝色笔挺的制服,风度翩翩,成熟又英俊,和她在偌大的客厅里跳舞。后来她脱了鞋子,爬上阳台想摘星星。 他在下面温柔地抚摸她的脚踝,亲吻她的脚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而她,是他王国里唯一的小公主。 他说,只要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来给你。甭看了,快下来,上面风大,小心着凉了。 然后她跳了下来,跌入了他宽厚的怀里。 他的手抚摸她的眉眼,修长有力的肢体和她缠绕在一起。 他们做了整整一夜。 翌日醒来,她贴身的内裤和内衣都湿漉漉的。 她不好意思,怕被他瞧见,早上七点就偷偷去了阳台。怕声音太大,也没敢用洗衣机,暗搓搓地手洗了。 下到楼下,周居翰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两人份的——牛奶c完整的荷包蛋块煎地油光发亮的牛扒,她那块上了蘑菇酱。 张小檀怔了怔,回头看他。 周居翰把一小碟清粥和一块奶酪放到她面前:“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张小檀有点受宠若惊,想起昨晚的事情,有点难以面对他。 她没敢正经去看他的眼睛,他是个沉得住气的,怎样都不会觉得尴尬,她却正好相反。有时候也难以置信,他怎么就能这么厉害呢? 一顿饭在安静中吃完,他陪她到院子里散步。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怪异,张小檀忍不住打破沉寂:“今天没有公务?” 周居翰说:“怕你成日呆屋里闲得慌,忙里偷闲,陪你走走。” “不用管我的。” “怎么能不管你?”他看看她,唇边含了一丝笑,复又低下头,“我拿你当亲妹子呢,当然得照顾着。” 他昨天还想那个她来着,这会儿又说是她哥哥张小檀心里想,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都大她十四了,还要当她的哥哥?我呸。 这样想着,忍不住偷偷从侧面打量他。 那年暑假她在大院里住的时候,一次老阿姨不在,她曾偷偷帮他收拾过换洗下来的衣服,不经意在抽屉下的夹缝里发现了他十几年前在常海照的一张黑白骑马照。 少年的他,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分明而浓丽的眉目,马鞭从容地擒在手里,不乖顺就作势要抽那马儿的模样,眉梢眼角都带着飞扬恣意的笑。 现在看,他的模样似乎没有变化,不管是自信浅笑的模样,还是谈笑风生的模样,隔着相片都仿佛能看到他深邃明亮的眼睛。 这样一个看似清心寡欲的俊丽青年,其实骨子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可是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性格怎么样,为人处世是什么样,这么多年了,他给张小檀带来的冲击依然那么强烈而鲜明。 要往一个世纪,他一定是故事里那种铅华绝代的美人,有冠绝当世美貌,被津津乐道的还有他独特的个性。 张小檀来的时候没想过,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方圆百里除了一些机关部门就没别的了,小卖部都没有一个。 夏秋白摸着肚子说:“再过会儿就回去了,忍忍吧。” 还能有别的办法? 张小檀又去场外的箱子里掏了瓶水,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没有饭吃,水喝个够饱总行吧? 可事实证明,老天就爱捉弄人。平日她饭量不大,过了返点也不饿,一块面包能挨到下午两点,这会儿肚子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空。 有人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小檀回过头,发现是周居翰。他好像开完会了,脱去了外套,月白色的军衬笔挺地拴在武装带里,齐整利落,显得很精神。 脸上却是带着那么一点儿微笑的,打趣她:“怎么杵这儿啊?小卫兵,不用站岗了?” 张小檀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回去了。” 这时,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两声。 然后,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讶然,窘迫地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053章 朋友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可是,就是这样平静坦荡的态度——周居翰的笑容难以为继了。 他这会儿心里有点明白, 也许, 他自以为是的幽默, 于她而言却是无礼的侮辱。又见她单薄地站在那儿,个头还没他肩膀高, 他心中生了些许怜惜, 退出了这儿。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 顺着她光裸的肩膀滑落。张小檀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心里头平静多了。 洗完了,用浴巾擦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衣服都在外面呢。 她在浴室里徘徊了很久,直到他在外面敲响了门。 “我没事。”她犹豫了好久, 一咬牙, “衣服忘记拿了。” 周居翰在外面沉默了会儿,也没应话, 半晌才重新敲门:“我放床头柜了, 就在门边。” 张小檀半开一丝门缝儿, 抬眼就见他驾着腿坐在床边,手里头是一本英文版的杂志。她捞了那衣服就迅速碰上门。 周居翰听到动静抬了一下头,神情莞尔。 他这边没有女人衣服, 这些内衣和外套还是找胡颖借的。胡颖是两个月前掉来一部的, 原本是分在二局, 后来,老冯见他缺个秘书,就给他调过来了。 他平日待人还算随和,但骨子里就有股威严,胡颖也不敢没事儿跟他插科打诨,一般他说什么,她就照着去做。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找她借这种东西。 也是巧,内衣裤都是新买的,刚买了洗了,就挂阳台上。 不过,胡颖今年都28了,正儿八经的熟女一枚,这些个内衣裤都偏成熟,不是黑蕾丝就是镂空大半的,真不适合张小檀。 周居翰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 水乡长大的女孩,温温软软,细瘦曼妙,啜泣也不大声,窝在他怀里,让人不忍心慢待,可她望着他的时候,心底深处又凭生催生出一种破坏欲。 他怀疑自己有点儿魔障了,闭上眼睛,低头拧了拧眉心。 张小檀打开房门出来,有点儿拘谨地扯了扯睡裙。 周居翰不经意回头瞟了她一眼,有那么一刻的愣怔。 张小檀更加窘迫了:“你不送我回去吗?” “很晚了,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他不由分说放下了杂志,转身退出了房间。 张小檀要反驳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出口。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胀的。周居翰把做好的早饭端上倒台,回头对她笑:“挺早的啊。” 她穿的还是那睡衣,不过外面套上了自己的外套,光着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好在他满屋子开了地暖,倒不显得冷。 周居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饭:“刚刚做好,你正赶上了。” 炒青菜c还有炒蛋和煎牛扒,香气一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张小檀怔了怔,看向他。 “不合胃口?”他把卷起的袖子依次放下。 她忙摇头:“只是没想到,您还会做饭呢。”印象里,哪怕是在周家,那些年他也没下厨过。 不过,看这手艺倒不像个手生的。冯文萱肯定尝遍了吧? 喝粥时,心里想着,嘴里不禁就问了出来:“以前常给萱姐姐做的吧?” 周居翰搁停了筷子。当他正儿八经打量她时,她却不敢看他了,把嘴唇咬紧了。周居翰说:“我跟你说过的,别老是咬嘴唇。你怎么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张小檀真想大声告诉他,别老说教我。 可是,他手底下那帮人都没这个胆子,她怎么敢?看着和和气气的人,却是极其不好相与的,没人敢忤逆他。 “我跟你说话呢,张小檀,看着我。” 他的语气有点儿严厉了。 她还是没抬头,说不清是倔还是心里怵。 周居翰的语气加重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张小檀,我现在让你看着我说话。” 她终于转回了头。 周居翰的目光在她脸上辗转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别人跟你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哪怕你心里面没底,也要尝试着去看着他。慢慢的,你心里就有底气了。习惯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也没有什么能让你退却。” “” “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内心在本能地退却。” 他的话很有道理,张小檀也听得清楚明白。但是,她就是有股子反叛和不屈,违心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你凭什么要求我这样那样?” “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一句! 她心里忽然很酸涩,头一次,鼓起永远正眼和他对视了:“你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顺便觉得我好揉扁搓圆而已。” 周居翰真的惊讶了,笑起来说:“胆色不小。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目光如炬,直直望着她,身高的差距,几乎是完完全全的俯视。张小檀被他看得太抬不起头,由衷生出一丝卑微。 她觉得悲哀,又恨自己不自量力,这样渺小的人,却妄图得到他的敬意。 她是个大大的傻瓜。 眼泪滴在红木圆桌上,她伸手胡乱抹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门外跑去。他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践踏了她的尊严也尤未可知。 他追出去,把她堵在外面的花园里。 张小檀一把打开他的手,怒极了,逼视他的目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的,我又穷又卑微,但你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我没有想要怎么样。”周居翰握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冷静一点儿。”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唇线绷紧,但是,情绪是真的冷静了。 她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人。 周居翰说:“别这样揣摩我,我没有恶意。咱们坐下来好好地谈,成不?” “谈什么?”她很轻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反而让他笑了:“多大了呀?” “您不一直拿我当三岁半吗?” 他揶揄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忽然都失笑了。 车子跨过半个市区,朝校园开去。路上,周居翰对她说:“那咱们也约法三章,以后再遇到学费这种事儿,别瞒着我。” 她想了想,应下。 这会儿,他们算是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她也说:“那次的事儿,是意外,我也不希望你因此特殊照顾我。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挺那个,心里头怪别扭。” “心里头别扭呢,所以就把这别扭又送给了我?”他打趣她。 张小檀不说话,心里有点虚。不过转念一想,他不比她过分多了吗?看着对她挺客气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客气,霸道极了。 真怀疑他怎么跟别人相处的。 不过这一点儿,张小檀倒是多虑了。周居翰极擅交际,在局里几乎没有交恶的人。那样的工作场所,也不需要太多交心朋友,能互相配合工作就行了。 说了两句的功夫,地方就到了。他送她下车,沿着林荫道一直送到她住的宿舍楼下。 张小檀跟他道别:“路上小心。” 周居翰闲适一笑,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要咒我去死呢。” 这人—— 他转而轻笑:“跟你开玩笑的。”递给她一个盒子。 “什么啊?”打开一角,发现是智能手机,最新款的小水果,价格炒地很高。这种数码产品,价格浮动很大,张小檀一直都觉得没必要争着抢着去捡时新的,不合算。 “我有事儿会联系你。别再推了,回头我不好跟老头子交代。他近来身体不好,你可别再让他操心了。” 一句话,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住了。但是有些事儿,真不能那样:“我回头打个欠条给你。” 既然她这样坚持,他也没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 他拍拍她肩膀:“上去吧。” 她轻轻嗯了声,转身钻进了那栋小楼里。看到她愉快的背影,周居翰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年轻女孩,未曾经历沧桑,哪怕家逢巨变,也是无忧无虑的。 有时候,真的叫人羡慕。 张小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深呼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没有旁人,朱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年近五旬的身体已经发福走形,一张勉强还算周正的脸,不过那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和浓郁的发油味道让她觉得恶心。 他和蔼地对她招了招手。 张小檀只得过去。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吧?” 张小檀点点头。这半个多月来,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以前家里虽然也不富裕,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为被一个学期的学费逼到这种地步。 她上的这门学科是中外合资,本土本身的学费不高,但很多课程学校要交付给外教高额的教学费用c购买非常昂贵的教学材料。 张小檀说:“我会尽快筹钱的。” 朱主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失去这样一个学生,那是学校的损失。所以,我已经帮你扛到现在了,但是,凡事都有一个期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抬头看向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054章 小别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两人一起进庭院,一道儿上台阶。进门前, 蒋顺附在他耳边嘀咕:“不清楚,好像是两个空飞的,刚从北京那边过来, 那个年纪大的像是要调到这边军分区基地的空军工程部, 是个搞航空侦查技术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够酸腐,年轻的那个倒是不错, 挺有范儿的。” “是长得不错吧?”蒋顺是个外貌协会, 男女通吃,虽然是好哥们, 梁奕铭对他这点是真的受不了,“毛病该改改了。” “我去!你想哪儿去了, 我那是纯欣赏。北京城来的, 还是一部的,我哪儿敢啊?而且,兄弟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好不?那些都是小时候的荒唐事了,你还提?说句老实话, 今儿怎么来这么晚,是不是又上哪儿把妹去了?” “什么把妹啊, 说得真难听, 我那是正儿八经地追呢。” “得了吧。你小子一个礼拜换一个女朋友, 正处着的还有好几个呢。” “至于说成这样?这都是她们心甘情愿的。”梁奕铭转了语气,胳膊推搡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班那个美女,我追了她两年了,一直都对我爱答不理的。” “现在又是怎么松口的?不会是霸王硬上弓吧?” “我有那么没品吗?跟我要钱呢。早知道这样,我早给她个十万八万的了,至于浪费那么多时间?”梁奕铭说起来就是老大的不屑,“还以为多难搞呢,这样就能上手了,没劲。” “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进了大厅,换了拖鞋,两人毕恭毕敬地去客厅问了安。 梁正涛正在客厅里陪人说话。来的两个都是空军的,年纪大的看着有五十多岁了,两鬓斑白,嘴唇厚实,驾着副黑框眼镜,藏蓝色的军装一丝不苟。 年轻的那个,看着只有三十出头,外套搁在沙发上,上身穿着件月白色的军衬,下摆齐整地掖在武装带里,条干很好,肩是肩腰是腰,一双腿特别修长,很自然优雅地叠着。 梁奕铭望过去时,他还对他点了点头,端丽清俊的一张脸,斯斯文文的,似乎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可是,他心里莫名就感到了一丝紧张。 梁正涛介绍说:“这是犬子梁奕铭。” 蒋顺也跟着介绍了自己,和梁奕铭一起敬了个礼。 超乎梁奕铭的意料,首先说话的是那个年轻人:“除了研究所,老仇以前也待过空1师,不过干的都是后勤补给c记录文书的工作,这次下放,上面的意思,最好还是因地制宜。别的活儿,他也不大适合。” 梁正涛应和:“前些日子部里开了个会,我和老秦也是这个意思。这么了不起的研究人员,放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实在是屈就了,总不能再给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 “那我就放心了。” “肯定一切遵照党的指使,切实执行。” 他这话就有点背党章的敷衍味道了,周居翰冲他笑了一下,心照不宣。 梁正涛也意会过来,有点讪。 “时候也不早了,我和老仇这就回去了,以后有时间再见。”周居翰弯腰勾起自己的外套,和他道了别,仇有良跟着一道出了门。 人走了,门也关了,梁奕铭才“切”了一声:“老爸你也太怂了,居然被个小年轻唬住了。” 梁正涛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挥到他后背:“你懂个屁!你知道他是”说到这里想到什么,连忙刹住,只是停顿了一两秒,怒气又冲上脑门,操起菲佣放在一边的扫帚就朝他追去。 梁奕铭嗷嗷怪叫着,抱头鼠窜。 到了外面,周居翰和仇有良在门口告了别。 目送仇有良离开,他穿上外套,走到了路边。这时对面有人开着他那辆奥迪过来,径直停到他面前。 周居翰直接上去,胡颖就换了档。 他抬手按了灯,车里就亮堂起来了,又戴上他那副细金丝边框眼镜,抽了文件,垫在腿上翻看。 胡颖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周居翰没抬头看她,声音却已经响起了:“胡秘书,您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胡颖脸色微变,笑得有点勉强:“哎,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比如,我的手机,我的短信。”周居翰信手翻过一页,手指划过一句话,微微点头,算是确认。他一直以来都有这个习惯。 胡颖说不出话。 周居翰把文件合上,从一旁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谁允许你翻我的私人物品?” 周居翰有两个手机,一只是公事,另外一只很少用,是用来私人联系的,电话簿里的名字不超过双手的数。 胡颖的额头爬满了冷汗,过了好久,她才艰难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心里头怕,就没敢告诉您。” “你也有怕的?”周居翰低头一笑:“我以为你什么都敢呢。” “” 半晌,胡颖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试探:“那是很重要的短信吗?要不要我找技术找回来?” 周居翰神色平淡:“不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就支着下颌阖上了眼睛。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短信他其实看到了,不过,他没回。 他在等。 他等着她给他电话。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小姑娘的性格太过别扭了,不激一激就永远是只缩在壳里的乌龟,一只闷着脑袋的鸵鸟。 她现在是一个人了,他不可能陪着她每时每刻,这性格真的要不得。 礼拜天有个应酬,胡颖去了乡下探亲,梁正涛就给他派了个新司机。到了酒店,门口成群早聚了不少人,见到他就上来握手。 周居翰也和他们插科打诨,一路笑着进了大门。 这时有辆玛莎拉蒂跑车停到了门口,由于是急刹车,声音很大,周居翰和几个不相干的人都停了步子朝门口望去。 下来的是个熟人,周居翰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日在梁正涛家里碰到的男孩,是梁正涛的儿子,好像叫什么梁奕铭。 他不由挑了挑眉,有兴致地打量着。 梁奕铭绕到副驾驶座那边殷勤地开门,跨出来的是双穿着金色细高跟鞋的脚,露背,往上是一双纤秀笔直的腿,大冷天的,这姑娘居然还穿着露肩裙。 上身是海蓝色的桑蚕丝v领,领口做成花瓣的造型,玫瑰金扣带链条腰带,下面拼接着的是白色层叠的雪纺和欧根纱,有点蓬的廓形。 周居翰笑了一笑。 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小年轻啊——可这个念头还没从他脑中完全呼出,下一秒,他就敛去了笑容。 一个环卫局的小科长一直在旁边给他说当地的名胜啊古迹什么的,说了半晌没人应,抬头一看,就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没明白自己哪儿说得不好了。 周居翰回过神来,对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看到个熟人,您继续。” 一帮人又笑着上了楼。 张小檀跟着梁奕铭从车里下来,一颗心就一直绷着。她抓着手里的手袋,头一直盯着脚底下。 梁奕铭自然地搂了她的腰,直接进了电梯。 梁奕铭订的是总统套房,4000一晚,整座酒店最豪华的顶层。张小檀从进门开始就坐到了床上,没说一句话。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啦”的声音,像很多根小刺慢慢扎在她心上。 这期间有很多次,她想夺门而逃。 不过,到底还是认了。 梁奕铭洗完了出来,腰上围着条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跟她说:“我好了,你进去吧,洗完了喊我。” 他走到床边,轻车熟路地打开底下的抽屉,掏出一瓶药。 张小檀看着他张口吞了两片,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会儿,才涨红了脸,咬住嘴唇。 梁奕铭见她看过来,隐晦地对她笑了一下,摇了摇那药瓶:“男人吃的,你们女的,不能。” 张小檀平复了一下,问他:“就这一次,以后咱们两清。” 梁奕铭点点头,眼神落在她的胸口,像打量商品一样把她从上到下逡巡了一遍:“你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张小檀心中屈辱,但是脸上面无表情,抓了他给准备的那套情趣内衣就要进浴室。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拧开。几个干警利落地冲进来,一人大声喝道:“扫黄打非,姓名c年龄c身份证,赶紧的!” 张小檀和梁奕铭呆立当场。 带人过来开门的经理拿着帕子尴尬地擦着汗:“梁少,实在不好意思,我拦不住他们。” 真是日了狗了,这一片什么时候这个点儿扫黄打非过了?那么大一个酒店,什么地方不扫,偏偏扫这一间? 镇上只有一家药店,也只有一家旅馆。周居翰买了药后,抱着张小檀又踏进那家巷子深处的小旅馆。 如果不是外头那红色的小灯箱,上面明明白白写着“60~150一晚”,还真想不到这么深的巷子里还有一家店。 老板娘看到他,眼睛里都亮了一亮:“住房啊,帅哥?单人间还是双人我看是双人吧。” 她露出个“你我成年人都懂”的表情。 周居翰不由好笑,也没搭理她。 这旅馆实在小,上下两层,一楼只有一个柜台和一个房间,那是老板娘和老板住的。周居翰拿了门牌,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055章 警告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张小檀原本就受了凉,又在火烧房外面强撑着站了两个小时, 出来后,身子晃了晃就晕倒了。 四姑呼喊人来帮忙,周居翰已经抱起了人, 问她, 这附近哪儿有医院。 “哪儿有什么医院啊?小破地方,最近的诊所也要十几公里呢。” 周居翰皱起眉:“那药店呢?” “这个有,就在镇口那条街上。” 周居翰二话不说,抱着人就走了。 镇上只有一家药店, 也只有一家旅馆。周居翰买了药后, 抱着张小檀又踏进那家巷子深处的小旅馆。 如果不是外头那红色的小灯箱,上面明明白白写着“60~150一晚”, 还真想不到这么深的巷子里还有一家店。 老板娘看到他,眼睛里都亮了一亮:“住房啊, 帅哥?单人间还是双人我看是双人吧。” 她露出个“你我成年人都懂”的表情。 周居翰不由好笑, 也没搭理她。 这旅馆实在小,上下两层,一楼只有一个柜台和一个房间,那是老板娘和老板住的。周居翰拿了门牌, 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去。 窄小的过道上自以为别出心裁地铺着红地毯,两边尽头各有两个房间, 他对了门牌, 推进了最里面的那间。 房间不大, 内置的卫生间更是豆腐大小,仅供一个人下脚。两张床,东边墙角竖着摆着一张,门口横着的一张,组成了一个直角,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东边那张床的床尾紧紧挨着门口这张的床头。 要碰上个腿长的,脚一伸不就踢同伴脸上了吗? 为了避免这种事儿,她把张小檀放在了东边那张床上。 桌子上有热得快,他拿来煮了壶水。 张小檀迷迷糊糊的,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拨了拨她的脑袋,让她靠到对方怀里。她的头很晕,根本不想睁开眼睛,可那人轻轻摇晃着她,非要她醒来。 张小檀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周居翰英俊的脸就在她的脸上方,被床头昏黄的台灯映地朦朦胧胧的。他的胳膊横过了她的腰肢,把她的身子搂在怀里,另一只手端着水,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两片白色的药片。 张小檀认出那是消炎药,忽然挣扎起来,差点倾翻了他手里的水。 周居翰有点恼了:“安分点。” 她果然安静了下来,有点被吓到的模样。 他又有些不忍,低头用唇探了探她的额温:“还是这么烫,先把药吃了。” 张小檀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只有刚才他的唇印在她额头的那一刻,潮湿c温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存和怜惜。 张小檀也想起了好友夏秋白跟她说的一句话。当一个男人把唇贴到你身上上时,那说明他在邀请你,他唇的温度,就代表了他那器官的温度,是很明显的性暗示。 吃了药,喝了水,周居翰才让她合上眼睛。不过,他没回床上,任着她枕在他的怀里。张小檀迷迷糊糊的,竟然听到他在她耳边唱摇篮曲,还轻轻地摇着她。 他把她当小孩子吗? 张小檀心里生出了一股无力的意气。 可是,这会儿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没法儿跟他抗议。 翌日起来,张小檀觉得脑袋还是有些晕,不过已经好多了。周居翰不知从哪儿叫来的一辆小面包,一路载着他们跌跌撞撞回了老家。 这会儿,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散了,除了四姑一家还在大厅帮着打扫,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四姑看到她和周居翰还愣了一下:“闺女,回来了?” 张小檀点点头,回头对周居翰说:“您什么时候走?” “你很想我走吗?” 张小檀本意是想到时候送他一程,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有点不自然:“我没这个意思。” “跟你闹着玩儿的。”他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把她领进了内堂。张小檀顺从地走着,知道他只是出于长辈的关爱c习惯性的动作。 傍晚的时候,四姑下厨做了桌菜,专门用来宴请周居翰。桌上聊了些家常,听说周居翰是北京城来的,四姑一家的神色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也殷勤,不过没像现在这么上赶着,一顿饭,尽问他话了。 周居翰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陪着他们胡侃。有时候她都听不下去了,四姑一家还兴致盎然的,张小檀从一旁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心里挺故意不去的。 饭局结束后,很晚了,四姑和三婶还坐在大厅里聊家常。 他们家一楼大厅有空调,往常这些邻里都喜欢往这边坐一坐,蹭点热气,不到10点钟不回去。 张小檀去了厨房洗碗,四处翻了一圈却没找到围裙。 周居翰在她身后问:“是不是这个?” 张小檀回头,他手里拿着的不就是她那条粉色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吗? 她点了点头。 周居翰走过来,伸手帮她勾上颈上的带子。那带子是打结的,之前是四姑在用,太长了,围裙都拖到了她胸部下面。 周居翰低头一看,昏暗的灯光下,她雪白的胸脯从领口里露出一角,包裹在黑色的文胸里,微微凸起,带着少女该有的幼嫩和洁白。 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张小檀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抬头瞄了一眼,发现他一直低着头,眼神有些晦暗,很轻微地滚了一下喉结。她迟钝地也低了一下头,才明白他看的是自己的 她咬住唇,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不过很快面无表情地压住了。她飞快地夺过了围裙,背对着他站去了盥洗台那边。 前面大厅里传来四姑和三婶嘈杂的说笑声,这边拐角后的厨房却安安静静。安静地——只有水流冲刷的声音。 张小檀机械地擦洗着碗,洗着洗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玻璃窗。 透过玻璃窗的反射,她看到了身后的周居翰——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目光盯着的是她纤细的背影。 他走过来了,看着她一直走到了她的身后,微微倾身,一只手就搭住了她身边的台面上。 周居翰从侧面看着她。 二十岁的小姑娘,个头堪堪到他肩膀,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两条腿,臀部挺翘又圆润,胸部虽小,却鼓鼓地撑起,形状完美,和纤瘦的身材对比鲜明,不难想象里头的饱满。 也许是他靠得太近了,她有些紧张,心里虽然气愤,但是不敢回头看他。 手里的洗洁精更滑了,她没注意,失落了手里的碗。 距离水池底还有段距离,幸得他伸手捞了一把,准确地接住:“怎么你这么不注意?” 张小檀没法儿答。 这样安静的对峙中,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他望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很专注,很平静,也很灼热,像在酝酿着什么。 张小檀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一晚,他一开始也是这样望着她,然后,他不顾她的挣扎和哭喊把她按在了那张办公桌上。 她不自觉就把湿漉漉的洗碗球抓在了掌心里。 张小檀的头发很长,柔柔软软地垂在肩上,遮住了雪白的脖颈。周居翰觉得有点儿碍眼,信手撩开,拨到一边肩膀。 他的脸颊就在她的脸颊上方,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挺翘的鼻尖,鼻腔里呼出的热息像羽毛一样扫着她的脸颊,仿佛要亲吻她。 周居翰说:“上次见你,头发还没这么长。” “准备要剪的。” “不用剪。” 她抬头看他,他这会儿也看向她,约莫是笑了一声,手虚虚地压在她的肩上,中间隔了那一层薄薄的头发。 “挺好的。” 张小檀被他笑得很不舒服,伸手就去抽自己的头发,却被她抓了腕子。 他的手掌很宽大,根本不用使力,她受了惯性就扑到了他的身上,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周居翰双手后压,撑住了桌台。 张小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觉就问出口了:“你抽烟了?” 他很轻地“嗯”了声。 “你以前不是不抽吗?” “偶尔也要应酬。” 张小檀觉得诧异,没多想就问出了口:“那现在呢?” 问完后,她自己都沉默了。 周居翰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要来一根吗?” 周居翰进来,往屋里打眼一扫,唇边就含了丝笑,回头对她说:“画风景呢?” 张小檀有点脸热,过去把那张素描纸收起来,卷在了手心里:“没什么。” “给我看看。”他把盘子放到了桌边,在靠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坐了。 小檀没说话,手里的素描纸却攥地紧紧的,一张脸都憋红了。 周居翰的手还在半空,眼神带着温柔的鼓励。可她就是不愿意交出来,到了后来,隐约还有点生气了。 她不知道自己动气的模样有多可爱,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带着一点少女该有的婴儿肥。 周居翰说:“不给算了。” 她松一口气,回头就要把画收起来。谁知他一个健步过来,单臂就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准确地夺过了那画卷。 “我看看,到底画了什么宝贝。” 张小檀绞着手指转回来,他已经把那画打开了。然后,愣了两秒,回头诧异地看着她。 这下,她的脸是红到耳根了。 没别的,因为她画的就是他。 周居翰噙了一丝笑,上下打量了她会儿,走过来:“画地还可以啊。” 她没法儿说话。 周居翰特别喜欢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低头跟她细语:“没个模特,就这么凭空想象,画出来的也能准?” 张小檀被他鼻息间的热气熨帖地心跳很快,只能闭住呼吸:“就是随便画画。” 他把画拿起来放面前端详:“有模有样的,怎么就是随便画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056章 玉京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隔日显示 吃完倒头饭, 张小檀和几个小辈一道去了后面的隔间换衣服。她个头小, 白色的孝褂披在身上尤显不伦不类。 村头的张嫂子帮她把腰带一紧一抽, 发现还空出大半间隙, 不由犯了愁:“姑娘, 等会儿啊,我去找找针线, 给缝紧一点。” 旁边四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劈手夺过那腰带,直接缠进两折布,打了个死结。 下午一点, 一如早上, 人又陆陆续续到齐了。灵堂里一片白,烛火明灭,几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和尚在供桌前敲锣打鼓, 口中念念有词。 张小檀和一众后辈跪在他们后面, 时站时起,依次叩头。眼泪麻木地在冰冷的脸上流淌着。她心里却近乎漠然地死寂, 无波无痕, 好像很久以前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唱完道场, 她跟着人群挤出了半大不大的门, 旁边等待了很久的四姑趁势将她拉到了院门外, 路上低声对她说, 有人找。 张小檀问是谁。 四姑说:“不认识, 开着辆黑色的轿车进来的, 模样可气派。”说着停下了步子,朝村口的方向一指,“诺,那边。” 张小檀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柄深蓝色的雨伞。天边细雨疏淡,却极密布,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淡白色的烟雾。 周居翰修长的影子在雨幕里浮现,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那棵杨树下,一身黑色,隔得太远了,张小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浸透了一层寒意。 隔了个把月,她幻想过了很多种再见他的场景,唯独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脚下的布鞋被雨水浸湿了,沉甸甸地挂在脚上,还有身上臃肿笨拙的孝衣——她近乎狼狈地低下了头。 走近了,才觉得他的眉就如远处如黛的青山,内敛温文,其实并不肃杀。 从村口到屋里这段路,两人一路无话。 这会儿已经结束了,家属聚在院子里焚烧寿衣和寿房。火焰大,一阵风刮过,猛地朝她这边扑来。 张小檀避之不及,一阵袭来,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耳边听到周居翰问她怎么样,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缓缓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中一震,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忙用手按住眼睛,默默流泪,只是摇头。黑暗里,感觉他另一只手绕过了她柔软的腰肢,搀着她拐进了内堂。 她的心里泛起苦涩,还有埋藏在心底若有似无的嘲弄,自己都说不清。 到了里面,她听到他和四姑交涉,四姑说休息室里都是人,挤不下了,去二楼吧。她还来不及辩驳,就被他按着上了楼。 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造起来的老房子,一楼前面是大堂,后面左右两边连着的是卫生间和厨房,楼梯是那种三角的木质楼梯,很狭窄,走起来“嘎吱嘎吱”响。 楼上就两个房间,入口都挤在这尺寸见方的楼梯平台上。周居翰扶着她进了最左边的那间。 张小檀心里一突,本能地想要退却。 不过,她到底没有这么做。 他去洗手间拧了湿毛巾递给她,她挨着床边坐下,慢慢擦着眼睛。 周居翰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很简陋,除了靠墙边的这张床c另一边角落里挨着墙的小折叠床外,只有床边的一张小木几和一台抽屉大小的黑白电视机。 他从木几上捞了杯水,慢慢啜了一口,问她:“你今年大三了吧?” “嗯。” “明年有什么打算?考研c还是去工作?” 张小檀只略一思索了会儿,就答道:“工作。” 他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不算多么严厉,但是她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不悦了。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沉默四五秒钟,然后又心平气和地开口,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是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有不在乎,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张小檀也不是个太过矫情的人。不过,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到底是伤了她的心。 她从一开始也知道了,那不过是他一时失意,加上醉酒乱性罢了。 她爸在京城那边给他家当了十多年的司机,她见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大多时候,他都是在西山指挥所那边工作,鲜少回来。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喝了两口酒就认错了人,将她当做了他那已经出国的前女友。 眼睛终于能看见了,张小檀转而把那毛巾捏在了手心里,湿漉漉的,好像结了一层细汗,不过抿着唇没有开口。 周居翰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抵触,解释说:“你成绩那么好,不考研可惜了。只有本科学历的话,以后想进研究院是很困难的。” 张小檀默了很久,到底还是说了:“没钱。你养我吗?” 这句话满满的都是挑衅,从见面到现在,她一直表现地很平和,现在才抬起头,出言怼他。 周居翰敛了声音,开始细细地打量她。他不笑的时候,表情就显得严肃。张小檀一直都有点怕他,只撑了两秒就避开了视线,咬着唇,徒劳地撑着场子。 “别咬着。”他伸手过来捏了她的下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只有底气不足又死要面子的小姑娘,才喜欢咬嘴唇。” 她冷着脸挣开了他的钳制。 周居翰并没有和她计较:“别任性。” 张小檀最抵触他这种成足在胸的语气,他越是心平气和,越是显得她心虚气短,无理取闹。 以前在大院里也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不,不止是她,很少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 她父亲老张是扬州人,九几年时,他们一家四口举家搬迁了过去,原本在空司大院西大门那儿的一个修车厂里干活,后来那地方扩建了,原有的几间平房仓库都拆了,又恰逢他老伴儿中风住了院,生活很苦。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实在是没法儿了,决定一块儿回到老家种田去。 周居翰的父亲周茂霆是从参谋做起的,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知识分子。 他有个老战友在空一所做研究,那段时间所里和北理联合组织了一个很重要的研讨会,为了赶进度,连日连夜地工作,不幸累倒了。 病来如山倒,老学究平日就缺乏锻炼,这一病,哪里还得了? 周茂霆听说了,几乎一个礼拜有四五天都往那边赶,每次都要从西大门那条道上过。有次他赶时间,车不小心陷进了一个坑洞里。 周茂霆发动了几次都没打着火,只好跳下来检查那车轮胎。 车倒没问题,只是熄了火,这轮胎却出了毛病,几块拇指大小的玻璃碎渣子躺在坑底,刚才他心急之下不停发动,轮胎滚动摩擦间,把这些碎渣子一股脑儿扎进了车胎里。 周茂霆又急又烦,拉了个过路的人就问这附近有没有修车的。被拉的这人好巧不巧,就是老张,听了,就说,首长您要是信得过我,我现在就给您去拿工具吧。 周茂霆赶时间,也不管他技术怎么样,就应了。 老张修了好几年的车,换个轮胎算什么?还给他换上了德国进口的特质奔驰胎。周茂霆低头看了看,踢了踢站起来,说,行啊。多少? 老张摇摇头,说算了。 周茂霆一听就板起脸了,说这怎么行,他们一家三代都没这规矩。 老张知道他误会了,苦笑着说明了来龙去脉。这人都要走了,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本来他就没打算要带走的,现在能帮到别人,也算留点儿念想了。 周茂霆心里就不是滋味儿,隔日就去总医院那儿把医药费给垫了。老张带着俩儿子一闺女过来,鼻涕眼泪不要钱地掉,就差给他跪下了。 周茂霆是个读书人,脸皮没那么厚,也不像老一辈枪火里来去的那些兵痞,当下就沉了脸,说你再这样我让警卫连的来赶人了,快起来,像什么话。 老张讪讪的,从那以后,就一直给他当司机。这一当,就是十几年。前些日子,周茂霆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家养老,可他死活不乐意。 他说自己身子骨还康健着呢,只要还有点力气,就得报答首长当年的恩情。 可没有几天,他也去下面和母亲c还有两个哥哥见面了。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吧,是因果循环。 只要一想起四年前暑假里那件事,张小檀的太阳穴就不停地跳动起来。对于这个父亲,她也说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更多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057章 禽兽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身边有人也坐下来。她回头一看,是周居翰,指尖破天荒地夹着一根烟。是云烟, 味道够呛的。 张小檀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过了会儿却跟他伸手:“给我一根。” 周居翰没二话,把整盒烟都给她了。 火苗在她掌心里燃起来时,像黑暗里亮起了一丝希望,张小檀看得一愣, 后知后觉地将烟含入了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她呛得满脸通红, 那烟也没从嘴里拔/出来。 周居翰说:“想哭就哭吧。” 张小檀没哭, 只是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的夜景。乡村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林间不时传来的几声虫鸣。 她把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 似乎是在思考。 她是真的单薄,无论是脸颊还是胳膊腿儿,都是细细瘦瘦的。而且,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朴素沉默的。 老张本名叫张如铁, 只有小学学历,早年在扬州乡里务农, 年轻时娶了当时在一所托儿所做幼师的李兰芳。邻里都羡慕他的好运气,妻子又漂亮又贤惠, 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不过, 张小檀和他的关系不怎么亲近。 周居翰常年呆在在西郊部队, 仅有的几次回来,张小檀和老张面对面都说不上两句话,甚至还有冲突。 有一次,他带着冯文萱到家里吃饭,刚到玄关就听到了老张为难的声音:“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你得想想你两个哥哥啊。” 张小檀那时梳着马尾辫,扎着一根浅紫色的绸带头绳,低着头站在客厅里,他只看到她刘海下的下颌,紧紧抿着的唇。 她一句话都没说。 老张又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咱们家没有多少钱了,你妈跟你外婆在乡下,吃饭都成问题,这两年收成又不好。赶紧的,嫁了吧。” 到了后面,甚至是恳求了,好像她不答应就是不孝顺,不深明大义,甚至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周居翰是个极有涵养的男人,一般不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但是这会儿,他确实有点看不下去,将手放在唇边轻嗽了一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老张的话。 老张回头看到他,明显有些窘迫。 周居翰过来说:“年代不同了,女孩子多读书也是有好处的。小檀的学费,就让我来出吧。” “这怎么可以呢?” “您不希望我爸知道这件事儿吧?” 周居翰说话做事,向来是有风度的,但他心里也明白,什么样的话对人最有威慑力,什么方法能快速有效地解决问题。 老张总是觉得欠着周茂霆的,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平时再苦,藏着掖着也要在周茂霆面前充好汉。另一方面,老头也有那么点儿死要面子。 果然,老张马上就妥协了。 周居翰那时不经意回头看了张小檀一眼。小姑娘也正好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是倔强的,却没有躲开,像要把他的样子给看个清楚明白。 周居翰不在意地对她点点头,和冯文萱说说笑笑地走了。 那会儿,他刚从沈阳调回来,进了总参一部的空军作战局,冯文萱是二部的,正儿八经的工程学院无线电系毕业,做的事儿很神秘,平日从来不和他聊工作的事情。 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很多年的交情了。周居翰已经忘了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就像鱼和水,在日积月累的接触中慢慢融合,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对。 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可是,周居翰总觉得他们之间缺少了恋爱的感觉,更像是相濡以沫的亲人,就如一对垂垂老矣仍相敬如宾的夫妻。 所以,当他得知冯文萱和白嘉树一块儿出国时,他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愤怒,更多的是被背叛的羞辱。 可是转念一想,冯文萱是不是也顿悟了,这段感情于他们而言只是可有可无,所以才毅然离开? 张小檀的咳嗽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一根烟早就到底了,现在是第几根?地上散着三个摁熄的烟头,她正准备点燃第四根。周居翰伸手过去就夺过了她手里的打火机和烟:“够了。” “给我。” 周居翰仿佛丝毫不在意她眼中的愤怒,将烟和打火机塞了回去。她发了狠,扑上来抢夺,力气竟然超乎寻常地大。 周居翰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按到墙上:“闹什么闹?” 她愤怒地望着他:“你凭什么管,你凭什么?” 那样大声地喊,眼睛都红了,仿佛要把压在心底的什么发泄出来——是对他的怨恨,还是失去亲人的悲恸?或者两者皆有。 周居翰把她抱入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她终于哭了出来。 张小檀以为自己不会哭的。 对于两个儿子而言,张如铁是个称职的父亲,可是对于张小檀而言,他是偏心而薄待的。这一点,从小时候烧一只鸡,他肯定第一时间把两只鸡腿撕下来放到哥哥碗里开始。 记得有一次,大哥张强见她眼巴巴望着,就把鸡腿夹到了她的碗里。 她心中窃喜,正准备动筷子,老张就给夹了回去,还呵斥大哥:“你正在长身体,小姑娘瘦一点好看,别给喂肥了。” 从那以后,她就不再和父亲撒娇哭闹了。 很小的孩子,却已经懂得了什么有用,什么事情做了也是多余。 母亲李兰芳是个温和的人,对小檀也是很好的,不过,她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表姐谭静身上。谭静从小失了父母,母亲和舅舅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铁交情。 她把对舅舅的追念都转移到了表姐上。 也许是倾注了太多,有时候张小檀会想,她对谭静的感情应该远远超过对自己这个女儿。否则,四年前也不会因为谭静离世就郁郁寡欢,出了车祸。 那一次,大哥和二哥也在车上。 张如铁从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掩面,不能面对。 彼时,她就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有些懦弱的,只有这一次,大声咆哮地威胁她不要去告发,不然就没有这个女儿。 见到她不买账,他又低声祈求,把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他拉着她的手求啊求,说如果她说出去了,首长的颜面上不好看,他也要受牢狱之灾,她大哥也会被告上法庭,他们一家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他那番絮絮叨叨还没说完,她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告发,这通致命的电话就来了。 就是因为他的阻拦,谭静抑郁自杀了。 而她的母亲和两位哥哥,也随之在车祸中不幸去世。 老张自此像瘫了,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夜半时常被梦魇缠绕,三个月前终于诊出了胃癌晚期。 张小檀去医院看他,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微笑。 他如释重负地说,这就是报应,这报应迟来了四年,现在终于应验了,这四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受尽良心的谴责。 他说,他不祈求她的原谅,是他害得这个家变成了这样。 张小檀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可是看到这个满头白发c垂垂老矣的老人,忽然也没有那么恨了。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帮凶,罪魁祸首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四年前失去母亲c表姐和哥哥后,她就不大乐意去周家,哪怕那儿有周居翰。她对他,甚至也多了几分迁怒。 “别想那么多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该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路。”周居翰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润,但是也冷静得近乎冷漠。 张小檀不知作何感想。 其实也不能怪他,他一直都是个有些寡清自持的人,又常年在外工作,和老张面都没见过几次,实在算不上交情。 这一次来帮着料理后事,也只是秉承了周茂霆的吩咐罢了。 周居翰隔日就走了。之后几天,张小檀一个人呆在偌大的房子里,晚上也会坐在台阶上发呆。没过几天,她又感冒了。 这一次病得比较严重,躺在床上都昏昏沉沉的。 夜半的时候,她伸手去床头摸水杯,却发现黑暗里里有人影闪动。她心脏骤缩,没控制住,叫了出来。 那人扑过来,和他的同伙一块儿按住她的手脚,边撕扯她的衣服边发狠道:“臭婊/子,以为找个姘头就了不起了?害老子蹲了半个多月的号,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哥们儿是病猫呢!” 张小檀脑子里轰轰乱炸,惊地肝胆俱裂,她拼命挣扎,可那几只手像铁链般栓牢她,不可撼动。 一只毛手摸进她的睡裙,在她的腿上狠狠捏着。她忍着恶心和剧痛拼命蹬腿,无意间踢到了对方的腹部。 那人一声闷哼,按住她的手一松。还未窃喜,紧接着一个耳光带着风声狠狠甩到她的脸上。 张小檀直接被这股大力摔到最里面,半边脸都麻木了。有腥味从嘴里漫溢开来,鼻息间都是血的气息。 绝望和恐惧霎时笼罩了她。 一具沉重的身体带着淫/笑压上她,另两人重新按住她的手脚。可没等宗伟散发着臭气的嘴压上来,已经有人从后面直接拎了他的领子掀开。 耳边传来三声怒骂,紧接着就是搏斗的声音。不过一会儿就安静了,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轻轻拍她的脸颊,问她:“你怎么样?” 张小檀勉力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了周居翰在头顶关切地望着她。 那一瞬间,连日来压抑着的痛苦c绝望都一股脑儿席卷而来。呆愣了两秒,她本能地扎进他怀里,肩膀都在颤抖。 “你怎么现在才来?” 周居翰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宽大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她的肩上。 失去父母双亲后,张小檀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天像现在这样安全。 一动一静,其实也算融洽。 到了傍晚,雨势渐渐收了,还有一些稀稀落落从房檐下滑落,把两人困在亭中的角落,隔着雨幕从远处眺望,像两个老熟人正相谈甚欢。 周居翰和胡颖一前一后进了这处院落,老远就见了这么副场景。 胡颖察觉到头顶没有声音了,狐疑地抬头。 周居翰这会儿已经回神了,吩咐说:“你先进去吧,衣服放二楼东边房间的储藏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058章 朋友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胡颖察觉到头顶没有声音了, 狐疑地抬头。 周居翰这会儿已经回神了, 吩咐说:“你先进去吧, 衣服放二楼东边房间的储藏室。” 胡颖心里有那么些计较,佯似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那个姑娘,是n大的学生吧?我记得那次在会堂广场上见过。” “一个长辈的遗孤,帮着照顾着点儿。” 别的也不解释了。胡颖知道他不悦了,连忙抱了衣服, 快步进楼。进门前, 忍不住又回头往远处亭中望了一眼。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 在昏黄的暮色下如同茫茫夜色里皓亮的白雪, 有着看着就叫人动心的魅力。 那次见面,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单纯的学生呢。 “我跟你说,那次我们去中南海,我跟”他正说得口沫横飞,亭外蓦然插进了一道凉润带笑的声音, “你们处的不错啊。” 薛常峰猛地刹住了话, 讪笑着站起来。 “等很久了?”周居翰低头往那石桌上一扫,茶都凉了。 “就是老冯,让我过来捎个口信。” “过几天去光山军分区的事儿?” “对, 就是那个。兜了老半天,您都知道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模样儿很憨。张小檀忍不住偷笑。 周居翰看了她一眼, 她忙收住了。 周居翰却没有撤回打量, 半开玩笑地说:“人家的大老远过来,你都不和我打声招呼?白白让人等了那么久。” 这话像苛责,又带着那么点儿宠溺。 薛常峰不迟钝,也察觉到气氛蛮怪的:“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以后有时间再聚。” 薛常峰告了辞。 回到屋子里后,张小檀一直都没有说话。 周居翰给她倒了杯热水,吹了会儿,抿一口试了试温度,这才递给她:“喝点儿水吧,嘴唇都干裂了。” 张小檀迟疑着接过来:“谢谢。” “谢什么?”周居翰觉得她太见外,“拿我当外人?” 张小檀不知道该怎么回,干脆就不说话。 周居翰却不喜欢这样的沉默,他喜欢凡事求个清楚明白,这会儿心里有根刺,更是要得个答案。 “为什么总是回避?张小檀,我要你抬起头看着我。” 张小檀气恼中反而得了几分勇气,抬头瞪视他。 周居翰很满意,弯腰捞了把她的下巴:“记得我的话,别想着跟我打马虎眼儿。” 他挺拔的鼻尖上蒙着些微的汗,面孔离得她极近,说话的时候,带着热息的唇缓缓擦过她的耳垂。 继而捧起她的脸,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让她无法呼吸。 他今年三十四,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纪,以前在s市某基地的空军指挥所做过参谋长,后来调往沈阳,辗转着前些年又回了北京,进了总参一部的空军作战局,如今已经是国防大的后备生员,可谓年少有为,意气风发。 上一届那帮人,在他这个年纪也鲜少有他这样的高度。 张小檀初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止生得好看,眉宇间有着常人没有的自信和沉着,那是经年累月的统筹指挥中沉淀下来的底气。 但是,这种底气到了她这儿,就不那么让人顺心了。 她别过头,躲开他的碰触。 “你想干什么?” 周居翰贴着她的耳垂笑:“你心里头明白,却来问我。” 张小檀知道她在撩拨自己,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结实胸膛,脚底发软,借着他扶了她后背一把才站稳。 她的头磕到了他的脖颈,受了惊一样避开,却被他从后面抱住。他的唇印在她的后颈,游移着含住她的耳垂,扶着她纤细的腰,猛地将她揽向了自己。 他的吻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修长的手娴熟地揉着她,渐渐将深藏在她心底的欲~念都拨弄起来。 很快,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在蒸腾,腿间滑腻腻的。 他摸到她的裙底,那一瞬间她瘫软在他的怀里。 她奋力转过身,双手抵住他的肩膀,抬头就看到了他迷蒙的眼睛,很浅很浅的琥珀色,看人的时候很专注,莫名就觉得这个人很深情。 他按着她的手摸到冰凉的皮带扣,身体同时压向她,把她抵在桌子上。 他亲吻她的脸颊c额头,还有她颤抖的眼睫毛,然后又捧起她的脸让她看他,要她正式自己,看清楚。他的眼神也很直接,他想和她做,想进入她,贯穿她,更深入地体会。 这不不说话,还要让她羞耻。 可是,这算什么? 他南下途中的一个小乐子,长途中的小站点,还是一个临时情妇?诚然她喜欢他,但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作践自己。 周居翰不是个野蛮的人,相反,他知晓人情世故,通达又敏锐,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眼底的拒绝。 身体是渴望的,理智却是清醒的。他拴好皮带,把她送回了房间。临走前,低头吻她的额头跟她道晚安:“早点休息。” 可是这个晚上,张小檀注定是睡不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情人穿着藏蓝色笔挺的制服,风度翩翩,成熟又英俊,和她在偌大的客厅里跳舞。后来她脱了鞋子,爬上阳台想摘星星。 他在下面温柔地抚摸她的脚踝,亲吻她的脚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而她,是他王国里唯一的小公主。 他说,只要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来给你。甭看了,快下来,上面风大,小心着凉了。 然后她跳了下来,跌入了他宽厚的怀里。 他的手抚摸她的眉眼,修长有力的肢体和她缠绕在一起。 他们做了整整一夜。 翌日醒来,她贴身的内裤和内衣都湿漉漉的。 她不好意思,怕被他瞧见,早上七点就偷偷去了阳台。怕声音太大,也没敢用洗衣机,暗搓搓地手洗了。 下到楼下,周居翰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两人份的——牛奶c完整的荷包蛋块煎地油光发亮的牛扒,她那块上了蘑菇酱。 张小檀怔了怔,回头看他。 周居翰把一小碟清粥和一块奶酪放到她面前:“我记得你喜欢这个。” 张小檀有点受宠若惊,想起昨晚的事情,有点难以面对他。 她没敢正经去看他的眼睛,他是个沉得住气的,怎样都不会觉得尴尬,她却正好相反。有时候也难以置信,他怎么就能这么厉害呢? 一顿饭在安静中吃完,他陪她到院子里散步。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怪异,张小檀忍不住打破沉寂:“今天没有公务?” 周居翰说:“怕你成日呆屋里闲得慌,忙里偷闲,陪你走走。” “不用管我的。” “怎么能不管你?”他看看她,唇边含了一丝笑,复又低下头,“我拿你当亲妹子呢,当然得照顾着。” 他昨天还想那个她来着,这会儿又说是她哥哥张小檀心里想,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都大她十四了,还要当她的哥哥?我呸。 这样想着,忍不住偷偷从侧面打量他。 那年暑假她在大院里住的时候,一次老阿姨不在,她曾偷偷帮他收拾过换洗下来的衣服,不经意在抽屉下的夹缝里发现了他十几年前在常海照的一张黑白骑马照。 少年的他,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分明而浓丽的眉目,马鞭从容地擒在手里,不乖顺就作势要抽那马儿的模样,眉梢眼角都带着飞扬恣意的笑。 现在看,他的模样似乎没有变化,不管是自信浅笑的模样,还是谈笑风生的模样,隔着相片都仿佛能看到他深邃明亮的眼睛。 这样一个看似清心寡欲的俊丽青年,其实骨子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可是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性格怎么样,为人处世是什么样,这么多年了,他给张小檀带来的冲击依然那么强烈而鲜明。 要往一个世纪,他一定是故事里那种铅华绝代的美人,有冠绝当世美貌,被津津乐道的还有他独特的个性。 张小檀来的时候没想过,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方圆百里除了一些机关部门就没别的了,小卖部都没有一个。 夏秋白摸着肚子说:“再过会儿就回去了,忍忍吧。” 还能有别的办法? 张小檀又去场外的箱子里掏了瓶水,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没有饭吃,水喝个够饱总行吧? 可事实证明,老天就爱捉弄人。平日她饭量不大,过了返点也不饿,一块面包能挨到下午两点,这会儿肚子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空。 有人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小檀回过头,发现是周居翰。他好像开完会了,脱去了外套,月白色的军衬笔挺地拴在武装带里,齐整利落,显得很精神。 脸上却是带着那么一点儿微笑的,打趣她:“怎么杵这儿啊?小卫兵,不用站岗了?” 张小檀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回去了。” 这时,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两声。 然后,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讶然,窘迫地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周居翰也没取笑她,拍了她的肩膀说:“等我会儿。” 他去了会儿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份便捷真空压缩的快餐盒,是那种20一份的,虽然蔬菜都脱了水,肉食营养都很丰富。 他把盒饭递给她,拍拍膝盖就在台阶上坐下来了,见她还站着,不由好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啊。” 这地方是靠近东门的一个小侧门,旁边有个升旗台挡着,坐下来从外面就看不到这边场景了。张小檀略一犹豫,坐了。 想了想还是说:“谢谢。” 周居翰从旁边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声音跟蚊子似的。” 张小檀扁扁嘴,低头默默扒饭。 张小檀吃得很慢,虽然饥肠辘辘,一口饭含到嘴里起码要咀嚼二十下才下咽。她一张嘴儿也小,塞进些食物就闭上,腮帮子慢慢蠕动着,挺像他妹妹周梓宁以前养过的一只小松鼠。 张小檀吃了会儿,发现他一直在看她,心里就紧张了:“我脸上有花吗?” 周居翰望着她,食指轻轻点了点唇角。 张小檀一摸,发现是一粒白米饭。她的脸又红了,局促地低下去,继续扒饭。 周居翰觉得她这样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挺可人的,也有点可爱,不由说:“你跟小时候比起来,没有多大区别啊。” 张小檀手里的筷子一顿。 是啊,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她忽觉得指尖一痛,忙放下饭盒,捂着那伤处不说话了。 “怎么了?”他挨过来问她,接过她的手放掌心细看。 是一根刺。这样的一次性木筷,处理总是很粗糙的。周居翰把她的手指放在阳光下照了照,说:“我去问问,有没有针。” 张小檀说:“不用那么麻烦了。” 周居翰回头就看到她解下了背包上的一根别针,掰开了,对着手指就开始戳戳挑挑,动作很熟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059章 邵宁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他鼻息间呼出的热气缓缓扑到她的脸上。 张小檀呼吸滞塞, 不能说话。 明知他是玩笑话, 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垂下头, 默了会儿才说:“我没有欲擒故纵。” 她摆明了自己的立场,认认真真地解释, 没有过激的言辞,也没有受到侮辱后的暴跳如雷。 可是,就是这样平静坦荡的态度——周居翰的笑容难以为继了。 他这会儿心里有点明白,也许,他自以为是的幽默,于她而言却是无礼的侮辱。又见她单薄地站在那儿,个头还没他肩膀高, 他心中生了些许怜惜,退出了这儿。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 顺着她光裸的肩膀滑落。张小檀抹了把脸,深吸口气,心里头平静多了。 洗完了,用浴巾擦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 衣服都在外面呢。 她在浴室里徘徊了很久,直到他在外面敲响了门。 “我没事。”她犹豫了好久,一咬牙, “衣服忘记拿了。” 周居翰在外面沉默了会儿, 也没应话, 半晌才重新敲门:“我放床头柜了, 就在门边。” 张小檀半开一丝门缝儿,抬眼就见他驾着腿坐在床边,手里头是一本英文版的杂志。她捞了那衣服就迅速碰上门。 周居翰听到动静抬了一下头,神情莞尔。 他这边没有女人衣服,这些内衣和外套还是找胡颖借的。胡颖是两个月前掉来一部的,原本是分在二局,后来,老冯见他缺个秘书,就给他调过来了。 他平日待人还算随和,但骨子里就有股威严,胡颖也不敢没事儿跟他插科打诨,一般他说什么,她就照着去做。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找她借这种东西。 也是巧,内衣裤都是新买的,刚买了洗了,就挂阳台上。 不过,胡颖今年都28了,正儿八经的熟女一枚,这些个内衣裤都偏成熟,不是黑蕾丝就是镂空大半的,真不适合张小檀。 周居翰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 水乡长大的女孩,温温软软,细瘦曼妙,啜泣也不大声,窝在他怀里,让人不忍心慢待,可她望着他的时候,心底深处又凭生催生出一种破坏欲。 他怀疑自己有点儿魔障了,闭上眼睛,低头拧了拧眉心。 张小檀打开房门出来,有点儿拘谨地扯了扯睡裙。 周居翰不经意回头瞟了她一眼,有那么一刻的愣怔。 张小檀更加窘迫了:“你不送我回去吗?” “很晚了,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他不由分说放下了杂志,转身退出了房间。 张小檀要反驳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出口。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胀的。周居翰把做好的早饭端上倒台,回头对她笑:“挺早的啊。” 她穿的还是那睡衣,不过外面套上了自己的外套,光着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好在他满屋子开了地暖,倒不显得冷。 周居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饭:“刚刚做好,你正赶上了。” 炒青菜c还有炒蛋和煎牛扒,香气一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张小檀怔了怔,看向他。 “不合胃口?”他把卷起的袖子依次放下。 她忙摇头:“只是没想到,您还会做饭呢。”印象里,哪怕是在周家,那些年他也没下厨过。 不过,看这手艺倒不像个手生的。冯文萱肯定尝遍了吧? 喝粥时,心里想着,嘴里不禁就问了出来:“以前常给萱姐姐做的吧?” 周居翰搁停了筷子。当他正儿八经打量她时,她却不敢看他了,把嘴唇咬紧了。周居翰说:“我跟你说过的,别老是咬嘴唇。你怎么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张小檀真想大声告诉他,别老说教我。 可是,他手底下那帮人都没这个胆子,她怎么敢?看着和和气气的人,却是极其不好相与的,没人敢忤逆他。 “我跟你说话呢,张小檀,看着我。” 他的语气有点儿严厉了。 她还是没抬头,说不清是倔还是心里怵。 周居翰的语气加重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张小檀,我现在让你看着我说话。” 她终于转回了头。 周居翰的目光在她脸上辗转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别人跟你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哪怕你心里面没底,也要尝试着去看着他。慢慢的,你心里就有底气了。习惯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也没有什么能让你退却。” “” “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内心在本能地退却。” 他的话很有道理,张小檀也听得清楚明白。但是,她就是有股子反叛和不屈,违心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你凭什么要求我这样那样?” “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一句! 她心里忽然很酸涩,头一次,鼓起永远正眼和他对视了:“你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顺便觉得我好揉扁搓圆而已。” 周居翰真的惊讶了,笑起来说:“胆色不小。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目光如炬,直直望着她,身高的差距,几乎是完完全全的俯视。张小檀被他看得太抬不起头,由衷生出一丝卑微。 她觉得悲哀,又恨自己不自量力,这样渺小的人,却妄图得到他的敬意。 她是个大大的傻瓜。 眼泪滴在红木圆桌上,她伸手胡乱抹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门外跑去。他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践踏了她的尊严也尤未可知。 他追出去,把她堵在外面的花园里。 张小檀一把打开他的手,怒极了,逼视他的目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的,我又穷又卑微,但你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我没有想要怎么样。”周居翰握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冷静一点儿。”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唇线绷紧,但是,情绪是真的冷静了。 她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人。 周居翰说:“别这样揣摩我,我没有恶意。咱们坐下来好好地谈,成不?” “谈什么?”她很轻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反而让他笑了:“多大了呀?” “您不一直拿我当三岁半吗?” 他揶揄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忽然都失笑了。 车子跨过半个市区,朝校园开去。路上,周居翰对她说:“那咱们也约法三章,以后再遇到学费这种事儿,别瞒着我。” 她想了想,应下。 这会儿,他们算是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她也说:“那次的事儿,是意外,我也不希望你因此特殊照顾我。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挺那个,心里头怪别扭。” “心里头别扭呢,所以就把这别扭又送给了我?”他打趣她。 张小檀不说话,心里有点虚。不过转念一想,他不比她过分多了吗?看着对她挺客气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客气,霸道极了。 真怀疑他怎么跟别人相处的。 不过这一点儿,张小檀倒是多虑了。周居翰极擅交际,在局里几乎没有交恶的人。那样的工作场所,也不需要太多交心朋友,能互相配合工作就行了。 说了两句的功夫,地方就到了。他送她下车,沿着林荫道一直送到她住的宿舍楼下。 张小檀跟他道别:“路上小心。” 周居翰闲适一笑,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要咒我去死呢。” 这人—— 他转而轻笑:“跟你开玩笑的。”递给她一个盒子。 “什么啊?”打开一角,发现是智能手机,最新款的小水果,价格炒地很高。这种数码产品,价格浮动很大,张小檀一直都觉得没必要争着抢着去捡时新的,不合算。 “我有事儿会联系你。别再推了,回头我不好跟老头子交代。他近来身体不好,你可别再让他操心了。” 一句话,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住了。但是有些事儿,真不能那样:“我回头打个欠条给你。” 既然她这样坚持,他也没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 他拍拍她肩膀:“上去吧。” 她轻轻嗯了声,转身钻进了那栋小楼里。看到她愉快的背影,周居翰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年轻女孩,未曾经历沧桑,哪怕家逢巨变,也是无忧无虑的。 有时候,真的叫人羡慕。 有人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小檀回过头,发现是周居翰。他好像开完会了,脱去了外套,月白色的军衬笔挺地拴在武装带里,齐整利落,显得很精神。 脸上却是带着那么一点儿微笑的,打趣她:“怎么杵这儿啊?小卫兵,不用站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060章 聚会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到了外面, 夏秋白跟她抱怨:“还缠着你呢?你说, 他是不是脑子有坑啊?那天都说那么明白了。” 张小檀只能苦笑。 同班同学的, 她也不想闹僵了。不过,这人显然不想做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我还得去送花, 你先回去吧。”张小檀对夏秋白说。 “你慢走,路上小心点。” “哎。” 这日下午没课,她照例骑着单车去福宝马路那一带送花。 这是个富人区,挨着香秀山,地皮上建的都是好几万一平的豪宅别墅。她常去的那个什么别苑,东南西北四个区加起来也就200套房子,清一色的独栋和排屋, 从前年开盘到现在,一半都没卖出去。 为啥? 贵呗。价格还持续走高, 大有爱买不爱,我宁愿烂着也不降价的逼格。 来的次数多了,门卫都不登记了,直接放行。 张小檀对着门牌号找了好久, 终于找到4f座。将车在院外一停,她按了门铃。 居然是主人亲自来开门。隔着铁栅栏,穿着家居服的王先生正跟人说话, 像是送客人出来, 走得近了, 张小檀才认清了王先生后面那人, 不由怔住。 她在他面前总是有点儿局促的。 王先生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铁门开了,张小檀这就和周居翰面对面打了个照面。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然后是她手里捧着的99朵香槟玫瑰。淡黄色的花瓣,粉嫩剔透,沾着晶莹的水珠。 像露珠。还有她别出心裁洒上的金粉。 可以看出来,她做得很用心。不像是个送花的,倒像是自个儿开的花店。 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用满腔热情去完成它,不管是什么事儿。要么不碰,要么做到最好c最完美。 风呼呼地刮着,深秋的山脚下有些冷。 两人沿着山道走了会儿,周居翰停下了步子。 张小檀不明就里,回头看他。 周居翰晃了晃车钥匙,按了按,就听得“滴滴”两声。顺着声音望去,张小檀看到了他右手边的地下车库入口。 她有些窘迫,抿了抿唇。 “走吧。”周居翰说。 他在这儿的座驾是辆奥迪a4,黑色的,一点儿不起眼,载着她从地下车库开出,接连两个左拐出了这片园区。 车速挺快的,但是他开得稳稳当当。 张小檀从一旁偷偷看他。好在这次他没有发现,她快速地收回了目光,挺怕他下一秒又转过脸来对她笑。 车堵在高架桥下,隔两分钟才移动三四米,周居翰有些不耐,放了首歌。 “亭亭白桦 悠悠碧空 微微南来风 木兰花开山岗上 北国之春天 啊北国之春天已来临 城里不知季节变换 不知季节已变换 ” 张小檀听了会儿,出口问:“是邓丽君的原唱?” 他点了点头:“还有唱盘呢,在家里,以前你没机会听过。”侧头对她笑了一下,“以后去北京了,再放给你听。” 他话语里自然而然的笃定。 其实,那日她并没有应下去京城,可是,他好像已经决定了,并笃定她没有办法反抗。 他总是这样,看着温温和和,似乎很给人余地,其实半点儿余地都不给。 张小檀心里就有了那么几分怨气,只是压着没敢吐露。 周居翰是什么样的人?她一个眼神个动作,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干什么。索性将车堵在这儿,还是早班高峰期,他有时间,也有耐心跟她耗。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她能有什么话? 张小檀没有开口。 周居翰松了方向盘,半个身子转过来。张小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是认真的了,无来由心中慌乱,别过脑袋,却被他掰回来。 张小檀甫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本能地想要逃开。 可他没给她机会,就是要让她看着他,也让她明明白白看清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张小檀忽然有些羞恼,猛地推开他,抱着肩膀缩到了角落里。 她是真生气了。 周居翰微哂,见有空当,松了松刹车,又往前淌了半米。 “你到底在跟我拧什么?” 张小檀挺气的,憋了会儿才开口:“你别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您倒是说说,我哪儿自以为是了?说说呗,要是有道理,我一定改。”他说地诚恳,还回头对她笑了一下。 但是姿态就摆那儿了。张小檀太熟悉他了,这是笑话她不自量力呢。 他也料定了,她不敢真跟他叫板。 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遑论张小檀骨子里就有那么股倔劲:“我还没想好,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周居翰没有开口,似乎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张小檀得了点勇气:“你就是自以为是。决策惯了,就把我也当你的那些下属训吗?别老打你那套官腔,我不需要你的教育!” 周居翰年长了她一轮还多,哪能真跟她计较?听了这孩子气的话,也只是笑笑,没当回事。 张小檀却当他目中无人,心里更加不服。但是,她再没勇气怼他了。 过了高架桥,车进了主干道,一路顺畅多了,径直开到目的地。 等停了,张小檀才发现去的不是学校,不由愣在那里。 周居翰解了保险带,下了车跟她解释:“我有点儿东西要给你。” 此地是处避暑山庄,很僻静,冬暖夏凉,地底还有温泉,以前是民国时一位巡阅使的行辕,后来封闭了起来,七八年又开放了。 这次他陪着冯冶年和几位领导南下视察,主要是针对近几年白杨这儿的几个空军基地频繁出现事故的问题。 要是住市中心,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市里负责接待的人就把他们安置到这儿了。倒也是个好地方,环境优美,地方大,几个领导住的地方都隔开了,各有一片小天地,可以安心办公。 他现下住的是东边湖心亭旁边的一栋二层小洋楼。张小檀跟着他进去,发现是美式风格,家具颜色c窗帘什么都有点儿厚重。 周居翰让她在沙发里坐下,回头去厨房给她倒水。 厨房是西式的,敞开式,张小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高高瘦瘦的背影。真是副好条干,肩膀宽,腰很劲瘦,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拴着武装带就很有威严。 可又偏偏生的那样的脸。 张小檀一直都觉得他的长相气质跟他的性格c为人处世都南辕北辙,不像一个人似的。 到了傍晚,雨势渐渐收了,还有一些稀稀落落从房檐下滑落,把两人困在亭中的角落,隔着雨幕从远处眺望,像两个老熟人正相谈甚欢。 周居翰和胡颖一前一后进了这处院落,老远就见了这么副场景。 胡颖察觉到头顶没有声音了,狐疑地抬头。 周居翰这会儿已经回神了,吩咐说:“你先进去吧,衣服放二楼东边房间的储藏室。” 胡颖心里有那么些计较,佯似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那个姑娘,是n大的学生吧?我记得那次在会堂广场上见过。” “一个长辈的遗孤,帮着照顾着点儿。” 别的也不解释了。胡颖知道他不悦了,连忙抱了衣服,快步进楼。进门前,忍不住又回头往远处亭中望了一眼。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在昏黄的暮色下如同茫茫夜色里皓亮的白雪,有着看着就叫人动心的魅力。 那次见面,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单纯的学生呢。 “我跟你说,那次我们去中南海,我跟”他正说得口沫横飞,亭外蓦然插进了一道凉润带笑的声音,“你们处的不错啊。” 薛常峰猛地刹住了话,讪笑着站起来。 “等很久了?”周居翰低头往那石桌上一扫,茶都凉了。 “就是老冯,让我过来捎个口信。” “过几天去光山军分区的事儿?” “对,就是那个。兜了老半天,您都知道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模样儿很憨。张小檀忍不住偷笑。 周居翰看了她一眼,她忙收住了。 周居翰却没有撤回打量,半开玩笑地说:“人家的大老远过来,你都不和我打声招呼?白白让人等了那么久。” 这话像苛责,又带着那么点儿宠溺。 薛常峰不迟钝,也察觉到气氛蛮怪的:“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 “以后有时间再聚。” 薛常峰告了辞。 回到屋子里后,张小檀一直都没有说话。 周居翰给她倒了杯热水,吹了会儿,抿一口试了试温度,这才递给她:“喝点儿水吧,嘴唇都干裂了。” 张小檀迟疑着接过来:“谢谢。” “谢什么?”周居翰觉得她太见外,“拿我当外人?” 张小檀不知道该怎么回,干脆就不说话。 周居翰却不喜欢这样的沉默,他喜欢凡事求个清楚明白,这会儿心里有根刺,更是要得个答案。 “为什么总是回避?张小檀,我要你抬起头看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061章 搬家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周居翰给自己倒的是杯清咖,闻着就苦。张小檀皱了皱鼻子, 自觉离他远了点。 “味儿苦?”周居翰回头,对她笑了笑,架起一双长腿。 张小檀点点头:“是挺苦的。” “我不喜欢加糖, 也不喜欢加奶。” “不会很苦吗?”她想起上学时为了第二天的考试熬夜复习, 曾经试过这玩意儿。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只抿了一口,胃里就跟抽搐似的,只想一股脑儿把吃过的东西都吐出来,过后,还一阵阵泛着恶心。 从那以后,她就对这东西敬而远之了。 她宁愿往太阳穴上滴风油精,也不要喝这玩意儿。 这么想, 望着他手里的杯子就有点儿嫌弃。 周居翰觉得好笑:“真这么讨厌?” 张小檀打量了他一眼, 确认他这会儿心情不错,真是在跟她开玩笑——她点点头:“不喜欢, 一闻到味儿就难受,感觉要吐了似的。” 不是她矫情, 这是很多年前那一次留下的后遗症。 完全是一种生理反应。 周居翰转身回了厨房,在那边喝完了, 洗了杯子才折返回来。 张小檀挺不好意思的:“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没等她想到个好措辞,他将手边的礼盒递给了她:“打开看看。” 蓦然被塞了这么大一礼盒, 张小檀有些手足无措:“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周居翰不是一个喜欢被问为什么的人, 今天似乎很有耐心, 也没搪塞:“那日是你生日,你忘了?” 张小檀这才想起来。 是的,两个月以前的那天,是她的生日。 但是现在,也是她父亲的忌日了。 她心里头堵得慌,礼物搁在怀里都是空落落的。 周居翰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安慰性地按了按:“别想那么多。” 她蓦然一惊,本能地往旁边缩了缩。 周居翰看到空了的手,有那么会儿的停顿,尔后收了回去,转而扬扬手,示意她打开那礼盒看看他给她买了什么。 张小檀也觉得有些尴尬。对于他的碰触,哪怕是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长者的安慰,她到底还是紧张。 有时候也恨自己不争气。 很漂亮的金色磨砂盒子,里面是件小洋装,裸肩的,后面腰际是层叠的轻纱,有点儿硬挺,做成了百合花瓣的造型。张小檀还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放在手里都怕碰破了。 “这个很贵吧?”她把盒子盖上,“而且,都快冬天了。” 居然送裙子? “觉得漂亮,就送了,明年春夏穿给我看。” 他做事总是这么随性。 张小檀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约莫是她瞠目结舌的模样逗乐了他,他失笑一声:“每次见你,都是这副小模样儿。以前挺机灵的啊,怎么到了我面前,就这样了?” 这让她怎么开口? 张小檀抿了抿唇,恨他给了这么个难题。 她不说话,他心里头自然也明白了。不过这一次,没打算就这么揭过了,周居翰从侧面望着她,安安静静又理所应当地打量着。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小雨,敲打在玻璃窗上,声音清晰,显得室内更为安静。 气氛渐渐就有些不对味儿了。张小檀虽然没看他,但觉得他一直都在看自己。她思维有点迟钝,后知后觉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居然也没闪开,就那么瞧着她。 张小檀忙回过头,抱紧了怀里的金色盒子,随意地扯了个话题:“你以前是空军,也像陆军那样集训吗?” “当然,这种事儿,谁能例外。” “能给我说说嘛?” “你想听什么?” 她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他也一一回答。一开始,她就是扯着话茬绕圈儿,渐渐的,竟然被他的话吸引了。 “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 “枪支不都配着枪套吗,怎么会掉?” “时间太匆忙了,没扣好呗。” “后来呢?” “后来啊——”他轻俯下身,托着下颌撑到膝盖上,回头端详她。 张小檀一时有些怔,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了。 他眼底的微笑有些说不清的深意,温暖的,又带着那么几分不经意的促狭。张小檀明白过来了——他是在卖关子吗? 她被他看得脸热,美好意思再问了,垂下头去。 周居翰也不甚在意:“后来报到上面,我们团长下令封山,将那一片方圆几公里都围了起来,派了三个队彻夜搜索,谁知,搜了个把月也没找着。” 这是必然的,这么大一片山呢?那么小一柄枪,怎么可能找得到? 周居翰见她想问又不好意思的模样,笑了笑说:“再后来,那片山就被封了,竖了标牌。” “不让进了?”心惊之下,她不觉回了头,正对他专注望着她的眼睛。 周居翰的眼睛很风流,眼尾长,微微上挑着,总觉得所有要说的话都在眼睛里说完了。还有他眼角的那颗小泪痣,不笑的时候,那么一张清心寡欲的脸,那颗泪痣却总让人浮想联翩。 以前在北京城里,有的是数不清的女孩子对他前仆后继。 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人捡到了呢?” 也对。她了然地点点头。 却发现他还在看她,忍不住开了口:“我脸上有花吗?” 周居翰说:“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跟人说话,哪有不看着人家脸的?习惯了,甭介意。” 他都这么说了,她仔细一想,反倒自个儿不好意思起来。 “我要回去了。”她把那盒子盖好,推回茶几上,“挺漂亮的,不过不适合我。”学费都交不起了,摆这样一件衣服放衣柜里,她心里更堵。 说她矫情也好,别扭也好,她就是不想接受他的馈赠。 她要的是他的爱情,而不是补偿和怜悯。 出乎意料的是,他也没有强求,起身说:“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走到屋外,天上下起了淅沥小雨。张小檀没注意,一脚踏到房檐下,兜头就被浇灌了一头凉水。 她大大地打了喷嚏,缩紧了肩膀。 约莫是这落汤鸡的模样取悦了他,周居翰眼睛里带出笑意,扶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回屋里:“去洗个热水澡吧。” 张小檀想说点儿什么,他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上了楼。其实力道也不大,但就是有种不容她反抗的味道。 两相气势一对比,她没说话,就败下了阵。 南方不比北方有暖气,秋冬天气,屋子里特别湿冷。当初装修这房子时就考虑到了这点,所以连带着空调和地暖一块儿安装了。 周居翰站在浴室门口,耐心地指着上面的按钮给她讲解:“蓝色的是空调,红色的呢,是浴霸,一会儿一块儿按,就不会冷了。” 她似懂非懂,伸手想试一试,又有点踯躅。 周居翰笑了笑,捉了她的手放在按钮上,轻轻按下去。就听的“滴”的一声,头顶浴霸骤然亮了起来。 张小檀本能地缩回了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温度节节攀升,不刻室温就显示了26摄氏度了。浴室很大,但是淋浴房c浴缸和盥洗台就占去大半了,张小檀孤零零地杵在狭隘的尺寸见方中央,倍感局促。 可是他靠在门上,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 她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好整以暇端倪着她。 想说点儿场面话,可嘴巴却像被糊住了似的。他这姿态,她就是傻也看出不对劲了,期期艾艾地开口:“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啊。”周居翰似笑非笑的,“张小檀,你就没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吗?” 张小檀冷汗涔涔,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桩。 怪不得刚才那么宽容,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可能,原本是等着她自个儿招认,见她真要走了,真的没什么悔改的意图,他这才火了。 可是,他说的到底是哪一桩呢? 她不敢轻易开口,生怕招多了。 那就——太冤了。 周居翰点点头:“行啊,你挺能的。” 张小檀咬住嘴唇:“我没懂您什么意思。” “不懂?”周居翰又点点头,“那咱们明说好了。我在这儿,就问你一句,早饭都每顿面包片了,学费都交不上了,为什么不只会我一声?” 东窗事发,张小檀内心反而平静下来。半晌方说:“我已经麻烦您够多了。”她给他发过短信了,可他没理会她。难道还要她舔着脸上去吗? 周居翰望着她的眼睛说:“我不喜欢欠人。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我就是混蛋一个。还是,这是你们小姑娘现在惯常的套路,跟我玩儿什么欲擒故纵呢?”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忽然暧昧起来,踩着拖鞋近了两步,径直把她逼到淋浴房和窗台的角落里。 他鼻息间呼出的热气缓缓扑到她的脸上。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说话。 两人一起进庭院,一道儿上台阶。进门前,蒋顺附在他耳边嘀咕:“不清楚,好像是两个空飞的,刚从北京那边过来,那个年纪大的像是要调到这边军分区基地的空军工程部,是个搞航空侦查技术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够酸腐,年轻的那个倒是不错,挺有范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062章 觊觎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周居翰背对着她穿衣, 浅灰色的毛衣套进一半,露出光滑紧实的后背, 肌理流畅,侧面望去, 小腹八块肌肉绷地很紧。 穿好后, 他起来整了整宽松的高领, 回头就看到了她。 他弯腰捞起挂在床头的外套,对她浅笑:“起得挺早的。” 张小檀别过头,盯住自己的脚尖:“嗯。”过了会儿又说, “我吵醒您了?” “也没, 以前在部队里, 我也起得早。” 张小檀觉得诧异:“以前你不是空军吗?” 周居翰有点好笑:“空军就是大爷, 就不用起早了?” 张小檀嘀咕:“不说‘陆军土,海军洋,空军狂’吗?”以他那学历和资历, 也根本分不到那种基层破地方去受苦,动动笔杆子和脑袋瓜儿就行了。 “你是不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误解?” 他浅浅微笑的样子真是好看, 腰背永远都是挺拔的。 张小檀被他看得别开了头:“不是很了解。”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时候不早了, 走吧。” 张小檀吃惊地看着他。 周居翰说:“等帮你把这儿的事情料理完了,我再回去。” 四姑进来说, 车已经备好了。哭过后, 六个抬棺人吆喝一声, 抬着冰棺出了大门。张小檀捧着老张生前的黑白照, 和另一个并不熟悉的远房表哥站在队伍前开路。 老张早年丧妻,两个儿子也相继罹难,家中只剩了她这个孤女,便塞了六百块钱,请了个年纪相仿的远房表哥一块儿来哭丧,算是走个形式。 火葬场在离这儿三十公里远的三河镇,四姑准备了两辆车。因为来的人超出预料,位置不够了,张小檀和周居翰只能挤到后面的小面包上。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日中了。 镇外的公路,这一片从上个世纪工厂建造到现在就没修葺过,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洞。小面包本来就狭隘,后排左边一大半座位都堆满了杂物和丧葬用品,那个远方表哥宗伟就坐在张小檀的左边,右边是周居翰。 张小檀只能小心地缩在中间。 车子颠个不停,她一个摇晃撞到了宗伟身上。 “对不起。” 宗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才说:“没关系。” 外面日头盛,张小檀看不清他逆光里的表情,也没放心上。 可是,之后他却有意无意地撞向她。一开始,张小檀以为是意外,久而久之,她就不这么认为了。宗伟甚至还用下面顶她,呼吸粗重,分明是硬了。 张小檀胃里一阵作呕,往周居翰那边靠了靠。 车又是一个猛晃,她撞入了周居翰的怀里。 周居翰扶住她细瘦的肩膀,在头顶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要是往常,张小檀肯定马上挣脱他的怀抱,顺便说上一句“没事”,这会儿,她却咬着唇没说。 周居翰蹙了蹙眉,朝宗伟看了一眼,把她扶起来说:“你坐我这边。” 张小檀扶着他的肩膀努力爬到了他另一边。周居翰回头对宗伟笑了一笑,宗伟做贼心虚,撇撇嘴,讪讪地避开了。 到了三河镇,几人在镇口下了车。镇上的路很窄,外面是一个接一个的水塘,只有塘上的那些路可以走,没法儿开车。 张小檀捧着黑白照,和宗伟并肩走在直径不到一米的路上,没料到旁边人胳膊肘耸了她一下。 “噗通”一声,张小檀连人带着照片一块儿跌入了湖里。 “快救人啊,落水了!” 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人下去。开玩笑,乡下本来就冷,这都快入冬了,那水温得接近零下吧? 可是旁边身影一闪,周居翰已经脱了外套跳了下去。 他动作矫健利落,几乎都没犹豫。 水面上泛着白花和泡沫,一圈一圈的涟漪往外面翻滚,岸上的枯树都掉光了叶子,四下安静,只有乌鸦发出两三声“嘎嘎”声,看得人心里都打冷颤。 过了会儿,水面上“哗啦”一声,周居翰冒出了头,托着张小檀的身子游到了塘边。 人群这会儿才涌上去,嘘寒问暖。 “麻烦让开点儿,给她点空气。”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语调平稳,不怒自威。 几个围上来的不觉就让开了地方。 周居翰把张小檀放平了,检查了一下她的口腔,托了她的下巴,深吸一口气就低下了头。 乡下人见识少,有农妇惊呼:“后生,你这是干啥子?赶紧给送医院啊。” 周居翰没理会她,这样持续不断地给她度气,一直做了十几分钟,张小檀猛地吐出了一口水,醒转了过来。 周居翰眼中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捧起她的脸,拇指抚动间就擦去了她脸上的水,把她抱入了怀里。 张小檀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单膝跪地的他。 以前见他,虽然待人接物还算随和,但是气势所制,总觉得有些高高在上,哪怕笑着和她说话,也像领导视察,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她说不出话,感觉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其实这些天以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家里的事情都是四姑一家帮着料理,四姑他们走了,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是沉默,或者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究竟想到了什么。 从四年前开始,先是母亲,然后是两个哥哥现在,也终于轮到罪魁祸首了。 可是他真的走了,她又觉得心里缺了一个角,像所有的恨意都失去了寄托。 在这样的空虚和迷茫中,她没有一天可以睡好。 周居翰和四姑说了声,让他们先行,约定了11点在殡仪馆东面碰头,然后就带张小檀抄小路去了镇上。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什么都缺,在弯弯扭扭的巷弄了走了十几分钟都没找到一家服装店。 冷风一吹,张小檀忍不住打了喷嚏。 周居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你还好吗?再撑一下。” 张小檀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可是,她的身影那么单薄瘦弱,嘴唇发白,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胳膊的手都在不自禁地发抖。 周居翰只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张小檀下意识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抬头一看,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是一个不容人侵犯的弧度。 要是往常,她哪里能这么肆意地打量他呢? 她心里有苦意蔓延上来。 周居翰低头瞥了她一眼,跟她解释:“老头子身体不大好,不久前中了风,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实在不能来看你,就让我来帮着处理这些事儿。你有什么难处,千万和我提,别不好意思。” 张小檀没作声。 这镇上到底是没有服装店的,周居翰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后来找了家旅馆,和老板娘夫妇买了一身。也是凑巧,旅店老板有个妹子在城里开服装店,时不时就送过来一些过季的,也是碰巧,刚好就有一身新的。 那老板娘起初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地耸着肩敲计算机。周居翰很有涵养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老板娘这才不耐烦地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自觉就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惊艳。 只进去了几分钟,两身衣服就到了他手上。 周居翰付钱时,她还靠过来低声说:“不止有衣服,房间也多得是。” 周居翰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唇边就抿出了一丝微笑:“不用了,谢谢。” 张小檀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藏着点儿什么似的。出来后,她就在前面默默走着,他在后面和她说话,她都没理他。 周居翰不是个喜欢被撂脸的人,快走了两步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和你说话呢,张小檀。” 张小檀被迫转身望向他,他还是在轻笑,她没来由就是一阵憋闷,冷着脸没开口。 周居翰朝她走近了两步,一弯腰,那张俊脸就近在咫尺了。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言语。都说世人不要太在意皮相,要透过皮相看本质。可是食色性也,这个男人——专注看人时,能叫人发狂。 她逃也似的错开了他,快步朝前面跑去。 到了殡仪馆,11点已经过了,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轮到他们火化。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只有张小檀和宗伟在火烧房外面站着。 宗伟拿眼角打量她,目光往她孝服里打探。张小檀原本换了件毛衣,那老板娘那儿的那身是衬衫,领口很大,弯腰就会露出雪白的胸脯。 宗伟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张小檀察觉到他的目光,捂住胸口往旁边站了站,心里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宗伟哼了一声,嘟囔道:“装什么装。” 周居翰的手还在半空,眼神带着温柔的鼓励。可她就是不愿意交出来,到了后来,隐约还有点生气了。 她不知道自己动气的模样有多可爱,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带着一点少女该有的婴儿肥。 周居翰说:“不给算了。” 她松一口气,回头就要把画收起来。谁知他一个健步过来,单臂就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准确地夺过了那画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063章 谣言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梁奕铭心里不对味,但没敢触她这火药桶,还是跟张小檀说:“那天的事我真的对不住你,小檀,你原谅我好吗?” 张小檀以为自己早说明白了,闻言, 只好再次解释:“本来就没有对错,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思维不在一个层面上,张小檀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能说:“你想多了。”更多的场面话, 她也不会说了, 和夏秋白挽了手径直往食堂走去。 梁奕铭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恼恨。 晚上学院里有个聚会, 他们班的人基本都到场了。梁奕铭心不在焉的,只好让副班长纪磊来主持。看完了表演, 他们在分到的二楼教室里吃各自带来的食物。 张小檀期间离开了一次, 回来时, 却发现夏秋白给她准备的那份盒饭不见了。她问身边的同学, 那人只是对她嘿嘿一笑。 “你吃了?”张小檀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摇摇头,却也不说话, 像跟她卖关子开玩笑似的。 旁边,邢璐和她那俩闺蜜也出声了:“不就是一盒饭吗, 就算她吃了又怎么样, 你犯得着吗?” “大家都是同学, 张小檀,别这么计较。” “就是。” 张小檀看向邢璐:“我就问你一句,我的盒饭是不是你拿了?” 邢璐有点色厉内荏,避开了她的目光,嘴里却很硬气:“我拿的怎么了,不是我拿得又怎么了?” 张小檀就要发作,周围的几个同学都帮着劝。 “就是一份盒饭啊,小檀,别这样。” “我把我的给你怎么样?” “一份盒饭而已,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的吗?” 还有不怀好意的小生嘀咕,挺鄙夷的:“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有够小家子气的。” 一瞬间,张小檀觉得自己成了他们的敌人。平日她性格沉默,但人缘不算坏,不过怎比得上时常送他们礼物又家世不菲的邢璐? 这一刻,张小檀感觉整个班级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对他们而言,邢璐只是和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她不应该小鸡肚肠,于他而言,这是在大庭广众下打她的脸。 邢璐被几个人围着安慰,去忽然站起来,把藏在桌里的盒饭扔到了她的脚下。 “还给你,谁稀罕啊?” 盒饭摔了个四分五裂,米饭和汤汁溅地她半身都是。张小檀孤零零地站在班级中央,接受着来自周围或同情或戏谑的目光。 她转身跑了出去。 夜已经深了,外面下着大雨。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神来时,整个人都站在马路中央。 前方雪亮的灯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抬手格挡,然后听见轻微的“砰”一声,身子好像飘了起来,又重重落下。 司机吓得熄了火,哆哆嗦嗦地拔了车钥匙。 下来时,就见那女孩安静地躺在地上,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好像失去了生息,身上还有血,被雨水冲刷得渐渐淡了。 司机傻了一般愣在原地,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有手机铃声响起。 他四下一找,发现不是自己的,是那个女孩的。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周居翰声音温和,信手翻了一页文件。 司机咽了咽口水,说:“您是这个女孩的朋友吗?我我不小心把她给撞了。” 周居翰的声音戛然而止,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折成了两段。 张小檀从医院里醒转时,浑身都痛,想要动一下,床边有人喝止了她:“别动!” 她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是个重症伤患,身上有两处都打着石膏。 周居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可真出息了,跑马路中间寻死去。怎么样,滋味如何?跟我说说呗。” “我没有寻死!” 当然,他心里面很明白,不过是气急了,教训她一下罢了。 “小学生都知道过马路要走人行道,你还不如小学生呢。” 张小檀很不乐意他这样说,但没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有时候,她确实连小学生都不如。 她低头闷着不说话了,他心里头又软了,温声叮咛:“把苹果吃了。” 张小檀心头一震,抬了抬头。他握着苹果的手还举在半空,白净修长的手,指腹和虎口却有薄薄的老茧,这是以前拿枪时留下的。 那一晚,他曾用这双手抚摸她的脸颊,撕开她的胸衣,把玩过她的胸房和腰肢力道很大,把她的胳膊都掐红了,第二天起来身上红一块青一块的。 她低着头把苹果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很多年以后,当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和他相濡以沫时,她依然记得这一天。他在日光下专注地为她削苹果,眉梢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夏秋白的手机打到她这里时候,张小檀在喝骨头汤。她含糊着,说自己病了,让她给自己请个假。 夏秋白一听,哪里还得了,这就要飞奔过来看她。 张小檀就是怕她担心才撒的这个谎,哪能告诉她地址,嘴里万般保证,赌咒发誓,她才歇了来探望的心。 周居翰在外面敲门进来,把一杯热过的甜牛奶递给她。 张小檀接过来说“谢谢”,双手捧着,既可以暖手,又可以暖胃。 周居翰在床边坐了:“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假,停课两个礼拜,等休养好了再回去。” “去哪儿?” “我那儿,安静。” 张小檀愣了愣,又觉得天方夜谭:“你不用工作吗?”其实,她想说的是——不用浪费时间照顾我了,只是小伤而已。 周居翰笑了笑说:“我是陪领导来视察的,美其名曰随员,说白了,就是个陪衬的。” 张小檀还犹豫着,周居翰挑了挑眉说:“一句话的事儿,能别婆婆妈妈了吗?张小檀,干脆点儿。” 他总有办法掐住她的七寸。 香秀山庄已经来过了,不愧是以前给巡阅使住的行辕,风景好不说,建筑无不精美,可以说是穷极技巧。 修养了几日,张小檀已经可以撑着拐杖出行了。 她喜欢在他住的这栋洋楼下面的花园里转,附近那些个假山檐廊都被她转遍了。这日天上下着小雨,张小檀搬了把椅子坐在东边的八角亭里品茶。 茶是周居翰的朋友从日本捎回来的,味道醇正,沏地酽酽的,一直飘到很远的地方。 有人撑着伞从东边的花池方向快步过来,上了台阶,靴子在地上蹭了蹭,石台上顿时多了一层厚厚的黑泥。 这厮蹭的时候只图一时爽快,蹭完了,才发现这事儿干的不地道,四下一望,看到屋檐下有几张麻袋,心头就是一喜,扯过来两张铺在地上,将那些黑泥给盖了过去,还欲盖弥彰地跳起来,使劲一跺。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张小檀瞠目结舌。 做完,他还挺满意的,直起腰背,整了整一身笔挺的军装,感觉又是个人模狗样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了。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薛常峰的目光往西边随意一扫。然后,移不开了。 二十岁的年轻女孩,长发黑亮,柔顺地散在单薄的肩上。人很清瘦,穿着白色的高翻领针织裙,袖子很长,盖住了手背,只露出了十根白白细细的指尖。 弯弯的眉,黑亮的眼睛,还有饱满的唇,带着一副大圆形的无框眼镜。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副不谙世事的纯粹。 薛常峰见惯了北地直爽的妹妹,平日都能哥里来哥里去,来这水乡也有段日子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精致的姑娘,竟然有些局促。 想着方才那番举动可能都落她眼里了,老脸不由一红。 张小檀没有窥探别人的爱好,收回目光,捧起那杯倒好的茶在手里。 谁知他竟然过来了。走近了,才发现这人浓眉大眼,高大峻拔,是个极英武的青年。年岁,约莫在三十上下吧,也许还不到。 张小檀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总觉得他眉宇间还有那么点率性的稚气。 “妹妹,以前没见过你啊。”薛常峰殷勤地跟她搭话,陪着笑脸儿。 张小檀没理会他,喝自己的茶。 薛常峰吃了个闭门羹,有点儿讪讪的。但他是个没心肝的,很快就重振旗鼓了,笑着跟她套近乎:“我来找周首长的,你看到他了吗?就是你身后这栋楼,他这段时间就住这儿。”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这么不巧啊?”他扼腕,两手一拍一摊,做足了样子,“我可是专程过来找他的。” 他卖力的表演算是让张小檀得了那么点儿乐子,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少年心性,左右心眼儿不坏,就搭了他一句:“你跟他什么关系啊?眼巴巴来找他。” 薛常峰笑得有点儿意味深长:“这话该我问你吧。问人前,是不是该自我介绍一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064章 仇人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隔日显示  张小檀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深呼一口气, 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没有旁人, 朱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 年近五旬的身体已经发福走形, 一张勉强还算周正的脸,不过那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和浓郁的发油味道让她觉得恶心。 他和蔼地对她招了招手。 张小檀只得过去。 “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吧?” 张小檀点点头。这半个多月来,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以前家里虽然也不富裕, 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为被一个学期的学费逼到这种地步。 她上的这门学科是中外合资, 本土本身的学费不高, 但很多课程学校要交付给外教高额的教学费用、购买非常昂贵的教学材料。 张小檀说:“我会尽快筹钱的。” 朱主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失去这样一个学生,那是学校的损失。所以, 我已经帮你扛到现在了,但是, 凡事都有一个期限,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抬头看向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他探寻的目光让张小檀想起了《祥林嫂》, 那些八卦的邻里也是用这种充满好奇和玩味的眼神望着她。 她脸上一阵阵发烫,不得已给自己下了军令状:“下个月, 下个月月初, 我肯定能拿到钱。” “其实不用那么为难。”朱主任忽然隐秘地笑了笑, 伸手就去捉她的手。 张小檀吓了一跳, 猛地将手缩回。 朱主任也不尴尬,语重心长地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一个小姑娘,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我瞧着也不忍,谁见了都得帮衬着点,你说是不?” 帮衬? 怎么不见你帮衬你那离了婚又瘫痪在娘家的老婆和孤女? 张小檀忍着恶心退了出去,招呼也没跟他打。 走在飘满落叶的林荫道上,张小檀忽然感到非常迷茫。她只是一个没有经济收入的大学生,打工挣来的那点微薄小钱,只能用来勉强度日。 她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交学费? 回宿舍的路上,碰上了正好从教学办回来的班长梁奕铭。 这位班长长得高大俊朗,家境殷实,很受学院里女生的欢迎。系花邢璐曾无数次对他示好过,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梁奕铭对她更有好感。 从大一到现在,大大小小的礼物也送了不少,不过她从来没有收过。吃了这么个闭门羹,她原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谁知,他反而更加高看她一筹了。 “一下课就不见你,躲哪儿偷懒去了?” 张小檀勉强一笑:“没。” 梁奕铭没发觉她的异常,随口邀约:“下周四晚上学院有聚会,你来吗?” 如果是往常,她肯定会拒绝,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梁奕铭都惊讶了,随即喜不自禁,将门票递给了她,脚步轻快地走了。张小檀醒转过来,将这张粉红色的门票捏在掌心观摩,禁不住心虚脸热。 她刚才脑子里竟然闪过一个无耻的念头――怎么从他口袋里捞钱。 回到宿舍,夏秋白一把抱住她:“上哪儿了,脸色这么难看?” 张小檀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脸。真有这么明显? 邢璐架着脚踩在桌子上,慢悠悠给自己上指甲油:“听说你这个学期的学费还欠着,需要帮忙吗?” 张小檀只觉得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后背都沁出了冷汗,从未有过的难堪。 她是怎么知道的? 邢璐涂完半只脚,抽空瞟了她一眼,眼神像关切,又像玩味:“需要帮忙吗?” 张小檀没理会她,冷着张脸回了自己座位。 邢璐在她身后笑着说:“别介意啊,我跟你闹着玩呢。我们家虽然有几个钱,但也不是路上见着个乞讨的就能扔上两枚的。” 夏秋白猛地拍了桌子跳起来:“你丫说什么呢?有胆儿给老娘再说一遍?” “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话是这样,邢璐的声音还是弱了下去,撇撇嘴,回转了身。 一块儿结伴去一楼打水的时候,夏秋白趁人不注意塞给了她几百块钱。张小檀不肯要,她却扳起了脸:“就这么点儿,多的也没有了。你要连这点都不要,我就白交你这个朋友了。” 张小檀把眼泪含在了眼眶里,没有再说什么。那一沓钱捏在掌心里,渐渐泛起了湿热的一层,感觉重如千斤。 可是,到底还是杯水车薪。 …… 落日时分,天边只有连片的火烧云。 张小檀从写字楼里出来,迟钝了会儿,茫然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道。头一次,她心底生出了一种无处可容身的惶恐感。 这座城市,似乎把她排挤在了俗世之外。 她找了一个上午,不是工资达不到标准,就是人家不要她。 试想,正经又薪酬丰厚的工作,谁愿意聘一个在读的大学生?没有工作经验不说,工作时间也不定。如果张小檀是老板,她也不愿意请。 路过车站时,她在站牌上看到了很多广告,有招按摩技师的,每月2万~3万不等的底薪,提成另算,还有招公关经理的,工资都高得离谱。 可是,她再穷途末路也不会去做这种勾当。 回到学校后,她在操场上走了七八圈,终于下了决定,掏出手机想给周居翰打了一个电话。可是,手指压在上面就是按不下去。 她想起自己前些天发给他的短信,一共两条,可都石沉大海了,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凄楚。也许在他心里,她就是个累赘。 她万般无奈,最后咬牙打给了梁奕铭。 十几分钟后,他们坐在了离校不远的一处咖啡馆里。 梁奕铭是开着他那辆玛莎拉蒂新车来的,穿着一身连帽的卫衣。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对人笑的时候,感觉特别亲切。 “你看看,要吃什么。”他翻了翻册子就推到了她面前。 张小檀没有什么心情:“随便吧。” “怎么能随便?这可是我第一次请你吃东西。”梁奕铭把册子拿过来,信手翻了翻,“嗯……熔岩蛋糕、榴莲布丁、香草冰淇淋怎么样?”说完,不好意思地对她笑笑,“我爱吃甜的,不知道你的口味怎么样?” 张小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吧?”点完单,梁奕铭问她。 张小檀一愣:“你怎么知道?” 梁奕铭笑道:“以前请你吃饭,总有各种借口,这回居然主动找我,肯定是有事儿。” 他说得张小檀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她的手在桌上扭在一起,心里挣扎不定。 梁奕铭鼓励地看着她。 张小檀想起学费,想起自己入不敷出的生活,一咬牙:“你可不可以借我5万块钱?”她的脸憋得通红。 梁奕铭似乎没有多少意外,低头端起柠檬水抿了口。甜品这时上来了,他起身帮她铺了桌布,还体贴地分好大小刀叉的顺序,指着那黑色的蛋糕说,“我最喜欢吃这个,你尝尝。” 张小檀摸不清他的态度,哪里有心情吃,手里的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蛋糕。 半晌,她听到梁奕铭放下刀叉说:“小檀,虽然我家里有点钱,但是一下子支出这么多,还是不那么容易的。你别看我又是车又是一身名牌的,那都是爸妈给买的,我自己能支配的资金其实很少。” 张小檀并不傻,穷人家的孩子其实早当家。 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更加轻松了。说到底,她不愿意无缘无故地欠着别人人情,两清的交易最好。 于是,她抬起头来说:“你有什么条件?” 梁奕铭笑了,低头叉了块蛋糕来吃:“我礼拜天有空,到时候给你电话。” 张小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甜品店的,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路过时,她看到街角的红色发廊下亮着可疑暧昧的灯箱。 不由驻足。 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人在门口揽客,见到过路的男人就扑上去,甭管老的少的拖进去再说。 她的眼皮狠狠一跳。 那一刻――忽然有了一点可悲的庆幸。 至少,和她们相比她要幸运一点。 不是吗? 张小檀每天醒来,他都守在床边了,给她熬药,给她做饭,照顾地她无微不至。他不提那天的事,她也不愿意说起。 两个人共处一室,更多时候是沉默。 她知道,他那是怕她尴尬。 这日,她终于觉得可以下床了,于是爬起来穿衣服。刚洗的高领毛衣,领口有些紧,套了一半卡住了,上不来也下不去。 门虚掩着,周居翰没注意,端着早餐就推门进来了。 少女白皙纤柔的身体,曼妙匀称,黑色的文胸裹着饱满的胸脯。 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065章 聚会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去的不巧,镇上的小卖部关门了, 脸盆和毛巾您先将就着用我的吧。”张小檀弯下腰,吃力地从盥洗台底部拨出叠地齐整的脸盆,用热水帮他里里外外都烫了一遍。 卫生间豆腐大小,站两个人都嫌拥挤,周居翰在门口望着她忙碌。 二十左右的小姑娘, 青涩而美好, 身段窈窕, 白色的衬衫拴在牛仔裤里, 那一截腰肢纤细柔韧,胸部微微凸起, 有些许春光从撑起的纽扣缝隙里泄出来。 他皱了皱眉, 伸手过去。 张小檀吓了一跳,按住胸口退了两步,径直坐倒在半人高的盥洗台上。 周居翰忽然觉得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挺好玩, 微哂一声:“嘛呢?扣子崩开了,自个儿看看吧。” 张小檀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一时窘迫难当。 她不善言辞,忙低头去系扣子。可是越紧张就越系不上,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居翰有点莞尔,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 挽起袖子, 过去将那脸盆接了, 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禁不住一笑,微微摇头,可之后又落了笑容,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家徒四壁,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夜半的时候,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之后那边也断断续续传来消息,很多次,他都看到老张拿着信件躲在角落里细细翻阅,不过他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姑娘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唯一记得深的,是四年前暑假,她和她表姐谭静来北京暂住,他母亲特地给她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 俩姑娘性子都文静,谭静倒是比她偏活泼点,一次在礼堂看完电影,两人路上只顾着交谈电影内容,压根没看路。 那次他从西郊部队回来,因为渤海上空有两架巡逻机失联,他陪着冯老和几个首长在指挥所开了一个礼拜的会议,心情特别烦躁,给他开车那司机还是新换来的,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院里也不减速,差点就撞上了她们。 车子一个急刹,两人跌坐到了地上,看见是甲a的车牌,还挂上了警备,吓得脸色都白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辆奥迪是冯老的,他的车前些日子上高架的时候被人刮了,现在还搁交警大队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没跟对方计较,那人倒得寸进尺,今早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没钱交保险,让他先垫付着。 这厮说这话时鼻孔朝天上,那姿态,仿佛能日天日地,别说是他们一部的车,就是中央首长的车也照撞不误。 周居翰一想起这事,也是哭笑不得。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去,弯腰将手递给张小檀:“没事儿吧?” 张小檀还没说什么,谭静却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首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的? 旁人只说他年少持重,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那年暑假,他对张小檀的印象才算稍微深了点。他的书房在二楼过道中间,和张小檀住的客房相邻,有时候办公到很晚,她会给他端过来一点宵夜。 不过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有时连给他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女孩,和他有了那样的关系。 父亲站得高,也退得早,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肩上。其实周居翰并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在这四九城皇城底下长大的子弟,有几个谦恭和煦了? 儿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纠集一帮人和对面海军庙的那帮野小子干架的主儿。 他下手狠,还黑,但凡被他打了的,没有几个礼拜下不来床。他这恶名,不止在空司大院里是响当当的,公主坟往西直到西郊部队那一带,说出来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敛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戾气和不可一世,变得喜好诗书,恭谦有礼,和他姥爷一样写的一手好毛笔。 成年后,他更是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更是很少发怒。 冯文萱的背叛,不仅仅是背离,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周居翰已经三十多岁了,此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冯文萱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家的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周家长子,要结婚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传遍各个角落,接踵而至的就是婚典取消的消息。有好事者打探,很快就得到了小道儿。 原来啊,新娘子跟人到国外进修去了。为了一个项目名额,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有人打听到其中内情。 跟她一块儿出国的还有她的小学弟,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秀气。 周居翰何其骄傲的人?那段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工作,谁的面也不见。 张小檀担心他,晚上熬了点鸡汤,小心地敲响门。 过了会儿,里面人让她进去。 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地上一溜儿的酒瓶,有空的,也有翻到的,房间里乱糟糟地摊了一地。他拄着头半倚在办公椅里,眼眸微阖。 张小檀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鸡汤端给他:“我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给我妈妈熬……你尝尝。” 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周居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鸡汤,有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踯躅不安了,犹豫着捧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更加显得安静。周居翰盯着她颤巍巍捧着那碗的手,忽然伸手按在了上面,惊得她失落了那碗。 地上更脏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收拾。 着急的模样,忐忑的模样,都很纯粹,半点儿不掺假。她都起来要出去了,还不忘安慰他,虽然话不那么好听:“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的眼睛很漂亮,望着他的时候让他有种奇妙的错觉。明明自己都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还想着要开解他。 就是那一刻的冲动和迷乱,他抱住了她。 诚然他那晚喝多了点,其实意识是清醒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 窗外仍下着雨,周居翰忽然问她:“张小檀,你喜欢我吗?” 张小檀噤声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她努力平复了那种悸动,理智回来:“我一直很尊敬您。” “像对长辈那样的尊敬?” 张小檀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周居翰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头顶黑影一闪,张小檀霍然坐起,就被他猛地按住肩膀压到了床上。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后来做了参谋,但是绝对不能将他当个普通的儒将。他和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 周居翰只穿了一件棉毛衫,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微微撑起,不用触摸就知道非常饱满而硬实。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她。 张小檀瞳孔骤缩,身体像被点**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他伸手便掰正了她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嘲弄,也像慷慨地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小檀咬住嘴唇,心里羞恼交加,可是无法抵抗,她只能勉力地抬起头,瞪着他,算是最后的抗争。 月光依稀照亮了他黑暗里冷峻的脸,抿着薄薄的唇,下颌绷地很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很不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066章 撒娇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她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认认真真地解释,没有过激的言辞,也没有受到侮辱后的暴跳如雷。 可是, 就是这样平静坦荡的态度――周居翰的笑容难以为继了。 他这会儿心里有点明白, 也许, 他自以为是的幽默,于她而言却是无礼的侮辱。又见她单薄地站在那儿, 个头还没他肩膀高,他心中生了些许怜惜,退出了这儿。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顺着她光裸的肩膀滑落。张小檀抹了把脸, 深吸口气,心里头平静多了。 洗完了, 用浴巾擦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 衣服都在外面呢。 她在浴室里徘徊了很久, 直到他在外面敲响了门。 “我没事。”她犹豫了好久,一咬牙, “衣服忘记拿了。” 周居翰在外面沉默了会儿, 也没应话,半晌才重新敲门:“我放床头柜了, 就在门边。” 张小檀半开一丝门缝儿, 抬眼就见他驾着腿坐在床边, 手里头是一本英文版的杂志。她捞了那衣服就迅速碰上门。 周居翰听到动静抬了一下头, 神情莞尔。 他这边没有女人衣服,这些内衣和外套还是找胡颖借的。胡颖是两个月前掉来一部的,原本是分在二局,后来,老冯见他缺个秘书,就给他调过来了。 他平日待人还算随和,但骨子里就有股威严,胡颖也不敢没事儿跟他插科打诨,一般他说什么,她就照着去做。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找她借这种东西。 也是巧,内衣裤都是新买的,刚买了洗了,就挂阳台上。 不过,胡颖今年都28了,正儿八经的**一枚,这些个内衣裤都偏成熟,不是黑蕾丝就是镂空大半的,真不适合张小檀。 周居翰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 水乡长大的女孩,温温软软,细瘦曼妙,啜泣也不大声,窝在他怀里,让人不忍心慢待,可她望着他的时候,心底深处又凭生催生出一种破坏欲。 他怀疑自己有点儿魔障了,闭上眼睛,低头拧了拧眉心。 张小檀打开房门出来,有点儿拘谨地扯了扯睡裙。 周居翰不经意回头瞟了她一眼,有那么一刻的愣怔。 张小檀更加窘迫了:“你不送我回去吗?” “很晚了,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他不由分说放下了杂志,转身退出了房间。 张小檀要反驳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出口。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胀的。周居翰把做好的早饭端上倒台,回头对她笑:“挺早的啊。” 她穿的还是那睡衣,不过外面套上了自己的外套,光着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好在他满屋子开了地暖,倒不显得冷。 周居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饭:“刚刚做好,你正赶上了。” 炒青菜、还有炒蛋和煎牛扒,香气一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张小檀怔了怔,看向他。 “不合胃口?”他把卷起的袖子依次放下。 她忙摇头:“只是没想到,您还会做饭呢。”印象里,哪怕是在周家,那些年他也没下厨过。 不过,看这手艺倒不像个手生的。冯文萱肯定尝遍了吧? 喝粥时,心里想着,嘴里不禁就问了出来:“以前常给萱姐姐做的吧?” 周居翰搁停了筷子。当他正儿八经打量她时,她却不敢看他了,把嘴唇咬紧了。周居翰说:“我跟你说过的,别老是咬嘴唇。你怎么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张小檀真想大声告诉他,别老说教我。 可是,他手底下那帮人都没这个胆子,她怎么敢?看着和和气气的人,却是极其不好相与的,没人敢忤逆他。 “我跟你说话呢,张小檀,看着我。” 他的语气有点儿严厉了。 她还是没抬头,说不清是倔还是心里怵。 周居翰的语气加重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张小檀,我现在让你看着我说话。” 她终于转回了头。 周居翰的目光在她脸上辗转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别人跟你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哪怕你心里面没底,也要尝试着去看着他。慢慢的,你心里就有底气了。习惯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也没有什么能让你退却。” “……” “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内心在本能地退却。” 他的话很有道理,张小檀也听得清楚明白。但是,她就是有股子反叛和不屈,违心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你凭什么要求我这样那样?” “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一句! 她心里忽然很酸涩,头一次,鼓起永远正眼和他对视了:“你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顺便觉得我好揉扁搓圆而已。” 周居翰真的惊讶了,笑起来说:“胆色不小。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目光如炬,直直望着她,身高的差距,几乎是完完全全的俯视。张小檀被他看得太抬不起头,由衷生出一丝卑微。 她觉得悲哀,又恨自己不自量力,这样渺小的人,却妄图得到他的敬意。 她是个大大的傻瓜。 眼泪滴在红木圆桌上,她伸手胡乱抹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门外跑去。他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践踏了她的尊严也尤未可知。 他追出去,把她堵在外面的花园里。 张小檀一把打开他的手,怒极了,逼视他的目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的,我又穷又卑微,但你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我没有想要怎么样。”周居翰握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冷静一点儿。”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唇线绷紧,但是,情绪是真的冷静了。 她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人。 周居翰说:“别这样揣摩我,我没有恶意。咱们坐下来好好地谈,成不?” “谈什么?”她很轻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反而让他笑了:“多大了呀?” “您不一直拿我当三岁半吗?” 他揶揄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忽然都失笑了。 车子跨过半个市区,朝校园开去。路上,周居翰对她说:“那咱们也约法三章,以后再遇到学费这种事儿,别瞒着我。” 她想了想,应下。 这会儿,他们算是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她也说:“那次的事儿,是意外,我也不希望你因此特殊照顾我。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挺那个,心里头怪别扭。” “心里头别扭呢,所以就把这别扭又送给了我?”他打趣她。 张小檀不说话,心里有点虚。不过转念一想,他不比她过分多了吗?看着对她挺客气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客气,霸道极了。 真怀疑他怎么跟别人相处的。 不过这一点儿,张小檀倒是多虑了。周居翰极擅交际,在局里几乎没有交恶的人。那样的工作场所,也不需要太多交心朋友,能互相配合工作就行了。 说了两句的功夫,地方就到了。他送她下车,沿着林荫道一直送到她住的宿舍楼下。 张小檀跟他道别:“路上小心。” 周居翰闲适一笑,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要咒我去死呢。” 这人―― 他转而轻笑:“跟你开玩笑的。”递给她一个盒子。 “什么啊?”打开一角,发现是智能手机,最新款的小水果,价格炒地很高。这种数码产品,价格浮动很大,张小檀一直都觉得没必要争着抢着去捡时新的,不合算。 “我有事儿会联系你。别再推了,回头我不好跟老头子交代。他近来身体不好,你可别再让他操心了。” 一句话,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住了。但是有些事儿,真不能那样:“我回头打个欠条给你。” 既然她这样坚持,他也没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 他拍拍她肩膀:“上去吧。” 她轻轻嗯了声,转身钻进了那栋小楼里。看到她愉快的背影,周居翰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年轻女孩,未曾经历沧桑,哪怕家逢巨变,也是无忧无虑的。 有时候,真的叫人羡慕。 张小檀每天醒来,他都守在床边了,给她熬药,给她做饭,照顾地她无微不至。他不提那天的事,她也不愿意说起。 两个人共处一室,更多时候是沉默。 她知道,他那是怕她尴尬。 这日,她终于觉得可以下床了,于是爬起来穿衣服。刚洗的高领毛衣,领口有些紧,套了一半卡住了,上不来也下不去。 门虚掩着,周居翰没注意,端着早餐就推门进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067章 项目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天还蒙蒙亮, 张小檀已经起来,穿衣、洗漱……动作都放得很轻。回到室内, 却发现对面的床上,被子已经叠地整整齐齐了。 周居翰背对着她穿衣, 浅灰色的毛衣套进一半, 露出光滑紧实的后背, 肌理流畅, 侧面望去,小腹八块肌肉绷地很紧。 穿好后, 他起来整了整宽松的高领, 回头就看到了她。 他弯腰捞起挂在床头的外套,对她浅笑:“起得挺早的。” 张小檀别过头,盯住自己的脚尖:“嗯。”过了会儿又说, “我吵醒您了?” “也没,以前在部队里, 我也起得早。” 张小檀觉得诧异:“以前你不是空军吗?” 周居翰有点好笑:“空军就是大爷,就不用起早了?” 张小檀嘀咕:“不说‘陆军土, 海军洋,空军狂’吗?”以他那学历和资历, 也根本分不到那种基层破地方去受苦, 动动笔杆子和脑袋瓜儿就行了。 “你是不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误解?” 他浅浅微笑的样子真是好看, 腰背永远都是挺拔的。 张小檀被他看得别开了头:“不是很了解。”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时候不早了, 走吧。” 张小檀吃惊地看着他。 周居翰说:“等帮你把这儿的事情料理完了, 我再回去。” …… 四姑进来说,车已经备好了。哭过后,六个抬棺人吆喝一声,抬着冰棺出了大门。张小檀捧着老张生前的黑白照,和另一个并不熟悉的远房表哥站在队伍前开路。 老张早年丧妻,两个儿子也相继罹难,家中只剩了她这个孤女,便塞了六百块钱,请了个年纪相仿的远房表哥一块儿来哭丧,算是走个形式。 火葬场在离这儿三十公里远的三河镇,四姑准备了两辆车。因为来的人超出预料,位置不够了,张小檀和周居翰只能挤到后面的小面包上。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日中了。 镇外的公路,这一片从上个世纪工厂建造到现在就没修葺过,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洞。小面包本来就狭隘,后排左边一大半座位都堆满了杂物和丧葬用品,那个远方表哥宗伟就坐在张小檀的左边,右边是周居翰。 张小檀只能小心地缩在中间。 车子颠个不停,她一个摇晃撞到了宗伟身上。 “对不起。” 宗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才说:“没关系。” 外面日头盛,张小檀看不清他逆光里的表情,也没放心上。 可是,之后他却有意无意地撞向她。一开始,张小檀以为是意外,久而久之,她就不这么认为了。宗伟甚至还用下面话,也像领导视察,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她说不出话,感觉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其实这些天以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家里的事情都是四姑一家帮着料理,四姑他们走了,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是沉默,或者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究竟想到了什么。 从四年前开始,先是母亲,然后是两个哥哥……现在,也终于轮到罪魁祸首了。 可是他真的走了,她又觉得心里缺了一个角,像所有的恨意都失去了寄托。 在这样的空虚和迷茫中,她没有一天可以睡好。 周居翰和四姑说了声,让他们先行,约定了11点在殡仪馆东面碰头,然后就带张小檀抄小路去了镇上。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什么都缺,在弯弯扭扭的巷弄了走了十几分钟都没找到一家服装店。 冷风一吹,张小檀忍不住打了喷嚏。 周居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你还好吗?再撑一下。” 张小檀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可是,她的身影那么单薄瘦弱,嘴唇发白,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胳膊的手都在不自禁地发抖。 周居翰只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张小檀下意识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抬头一看,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是一个不容人侵犯的弧度。 要是往常,她哪里能这么肆意地打量他呢? 她心里有苦意蔓延上来。 周居翰低头瞥了她一眼,跟她解释:“老头子身体不大好,不久前中了风,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实在不能来看你,就让我来帮着处理这些事儿。你有什么难处,千万和我提,别不好意思。” 张小檀没作声。 这镇上到底是没有服装店的,周居翰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后来找了家旅馆,和老板娘夫妇买了一身。也是凑巧,旅店老板有个妹子在城里开服装店,时不时就送过来一些过季的,也是碰巧,刚好就有一身新的。 那老板娘起初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地耸着肩敲计算机。周居翰很有涵养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老板娘这才不耐烦地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自觉就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惊艳。 只进去了几分钟,两身衣服就到了他手上。 周居翰付钱时,她还靠过来低声说:“不止有衣服,房间也多得是。” 周居翰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唇边就抿出了一丝微笑:“不用了,谢谢。” 张小檀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藏着点儿什么似的。出来后,她就在前面默默走着,他在后面和她说话,她都没理他。 周居翰不是个喜欢被撂脸的人,快走了两步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和你说话呢,张小檀。” 张小檀被迫转身望向他,他还是在轻笑,她没来由就是一阵憋闷,冷着脸没开口。 周居翰朝她走近了两步,一弯腰,那张俊脸就近在咫尺了。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言语。都说世人不要太在意皮相,要透过皮相看本质。可是食色性也,这个男人――专注看人时,能叫人发狂。 她逃也似的错开了他,快步朝前面跑去。 到了殡仪馆,11点已经过了,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轮到他们火化。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只有张小檀和宗伟在火烧房外面站着。 宗伟拿眼角打量她,目光往她孝服里打探。张小檀原本换了件毛衣,那老板娘那儿的那身是衬衫,领口很大,弯腰就会露出雪白的胸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068章 真相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去的不巧,镇上的小卖部关门了, 脸盆和毛巾您先将就着用我的吧。”张小檀弯下腰,吃力地从盥洗台底部拨出叠地齐整的脸盆,用热水帮他里里外外都烫了一遍。 卫生间豆腐大小, 站两个人都嫌拥挤,周居翰在门口望着她忙碌。 二十左右的小姑娘,青涩而美好, 身段窈窕,白色的衬衫拴在牛仔裤里,那一截腰肢纤细柔韧,胸部微微凸起,有些许春光从撑起的纽扣缝隙里泄出来。 他皱了皱眉,伸手过去。 张小檀吓了一跳, 按住胸口退了两步, 径直坐倒在半人高的盥洗台上。 周居翰忽然觉得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挺好玩, 微哂一声:“嘛呢?扣子崩开了, 自个儿看看吧。” 张小檀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一时窘迫难当。 她不善言辞, 忙低头去系扣子。可是越紧张就越系不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居翰有点莞尔,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 挽起袖子, 过去将那脸盆接了, 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禁不住一笑,微微摇头,可之后又落了笑容,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家徒四壁,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夜半的时候,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之后那边也断断续续传来消息,很多次,他都看到老张拿着信件躲在角落里细细翻阅,不过他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姑娘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唯一记得深的,是四年前暑假,她和她表姐谭静来北京暂住,他母亲特地给她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 俩姑娘性子都文静,谭静倒是比她偏活泼点,一次在礼堂看完电影,两人路上只顾着交谈电影内容,压根没看路。 那次他从西郊部队回来,因为渤海上空有两架巡逻机失联,他陪着冯老和几个首长在指挥所开了一个礼拜的会议,心情特别烦躁,给他开车那司机还是新换来的,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院里也不减速,差点就撞上了她们。 车子一个急刹,两人跌坐到了地上,看见是甲a的车牌,还挂上了警备,吓得脸色都白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辆奥迪是冯老的,他的车前些日子上高架的时候被人刮了,现在还搁交警大队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没跟对方计较,那人倒得寸进尺,今早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没钱交保险,让他先垫付着。 这厮说这话时鼻孔朝天上,那姿态,仿佛能日天日地,别说是他们一部的车,就是中央首长的车也照撞不误。 周居翰一想起这事,也是哭笑不得。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去,弯腰将手递给张小檀:“没事儿吧?” 张小檀还没说什么,谭静却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首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的? 旁人只说他年少持重,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那年暑假,他对张小檀的印象才算稍微深了点。他的书房在二楼过道中间,和张小檀住的客房相邻,有时候办公到很晚,她会给他端过来一点宵夜。 不过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有时连给他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女孩,和他有了那样的关系。 父亲站得高,也退得早,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肩上。其实周居翰并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在这四九城皇城底下长大的子弟,有几个谦恭和煦了? 儿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纠集一帮人和对面海军庙的那帮野小子干架的主儿。 他下手狠,还黑,但凡被他打了的,没有几个礼拜下不来床。他这恶名,不止在空司大院里是响当当的,公主坟往西直到西郊部队那一带,说出来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敛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戾气和不可一世,变得喜好诗书,恭谦有礼,和他姥爷一样写的一手好毛笔。 成年后,他更是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更是很少发怒。 冯文萱的背叛,不仅仅是背离,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周居翰已经三十多岁了,此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冯文萱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家的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周家长子,要结婚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传遍各个角落,接踵而至的就是婚典取消的消息。有好事者打探,很快就得到了小道儿。 原来啊,新娘子跟人到国外进修去了。为了一个项目名额,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有人打听到其中内情。 跟她一块儿出国的还有她的小学弟,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秀气。 周居翰何其骄傲的人?那段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工作,谁的面也不见。 张小檀担心他,晚上熬了点鸡汤,小心地敲响门。 过了会儿,里面人让她进去。 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地上一溜儿的酒瓶,有空的,也有翻到的,房间里乱糟糟地摊了一地。他拄着头半倚在办公椅里,眼眸微阖。 张小檀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鸡汤端给他:“我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给我妈妈熬……你尝尝。” 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周居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鸡汤,有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踯躅不安了,犹豫着捧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更加显得安静。周居翰盯着她颤巍巍捧着那碗的手,忽然伸手按在了上面,惊得她失落了那碗。 地上更脏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收拾。 着急的模样,忐忑的模样,都很纯粹,半点儿不掺假。她都起来要出去了,还不忘安慰他,虽然话不那么好听:“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的眼睛很漂亮,望着他的时候让他有种奇妙的错觉。明明自己都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还想着要开解他。 就是那一刻的冲动和迷乱,他抱住了她。 诚然他那晚喝多了点,其实意识是清醒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 窗外仍下着雨,周居翰忽然问她:“张小檀,你喜欢我吗?” 张小檀噤声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她努力平复了那种悸动,理智回来:“我一直很尊敬您。” “像对长辈那样的尊敬?” 张小檀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周居翰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头顶黑影一闪,张小檀霍然坐起,就被他猛地按住肩膀压到了床上。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后来做了参谋,但是绝对不能将他当个普通的儒将。他和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 周居翰只穿了一件棉毛衫,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微微撑起,不用触摸就知道非常饱满而硬实。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她。 张小檀瞳孔骤缩,身体像被点**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他伸手便掰正了她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嘲弄,也像慷慨地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小檀咬住嘴唇,心里羞恼交加,可是无法抵抗,她只能勉力地抬起头,瞪着他,算是最后的抗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069章 因果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他鼻息间呼出的热气缓缓扑到她的脸上。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说话。 明知他是玩笑话, 可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她垂下头,默了会儿才说:“我没有欲擒故纵。” 她摆明了自己的立场,认认真真地解释, 没有过激的言辞,也没有受到侮辱后的暴跳如雷。 可是,就是这样平静坦荡的态度――周居翰的笑容难以为继了。 他这会儿心里有点明白, 也许,他自以为是的幽默,于她而言却是无礼的侮辱。又见她单薄地站在那儿,个头还没他肩膀高,他心中生了些许怜惜,退出了这儿。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 顺着她光裸的肩膀滑落。张小檀抹了把脸, 深吸口气, 心里头平静多了。 洗完了, 用浴巾擦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 衣服都在外面呢。 她在浴室里徘徊了很久, 直到他在外面敲响了门。 “我没事。”她犹豫了好久,一咬牙,“衣服忘记拿了。” 周居翰在外面沉默了会儿, 也没应话, 半晌才重新敲门:“我放床头柜了, 就在门边。” 张小檀半开一丝门缝儿,抬眼就见他驾着腿坐在床边,手里头是一本英文版的杂志。她捞了那衣服就迅速碰上门。 周居翰听到动静抬了一下头,神情莞尔。 他这边没有女人衣服,这些内衣和外套还是找胡颖借的。胡颖是两个月前掉来一部的,原本是分在二局,后来,老冯见他缺个秘书,就给他调过来了。 他平日待人还算随和,但骨子里就有股威严,胡颖也不敢没事儿跟他插科打诨,一般他说什么,她就照着去做。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找她借这种东西。 也是巧,内衣裤都是新买的,刚买了洗了,就挂阳台上。 不过,胡颖今年都28了,正儿八经的**一枚,这些个内衣裤都偏成熟,不是黑蕾丝就是镂空大半的,真不适合张小檀。 周居翰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晚。 水乡长大的女孩,温温软软,细瘦曼妙,啜泣也不大声,窝在他怀里,让人不忍心慢待,可她望着他的时候,心底深处又凭生催生出一种破坏欲。 他怀疑自己有点儿魔障了,闭上眼睛,低头拧了拧眉心。 张小檀打开房门出来,有点儿拘谨地扯了扯睡裙。 周居翰不经意回头瞟了她一眼,有那么一刻的愣怔。 张小檀更加窘迫了:“你不送我回去吗?” “很晚了,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他不由分说放下了杂志,转身退出了房间。 张小檀要反驳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出口。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胀的。周居翰把做好的早饭端上倒台,回头对她笑:“挺早的啊。” 她穿的还是那睡衣,不过外面套上了自己的外套,光着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好在他满屋子开了地暖,倒不显得冷。 周居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吃早饭:“刚刚做好,你正赶上了。” 炒青菜、还有炒蛋和煎牛扒,香气一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张小檀怔了怔,看向他。 “不合胃口?”他把卷起的袖子依次放下。 她忙摇头:“只是没想到,您还会做饭呢。”印象里,哪怕是在周家,那些年他也没下厨过。 不过,看这手艺倒不像个手生的。冯文萱肯定尝遍了吧? 喝粥时,心里想着,嘴里不禁就问了出来:“以前常给萱姐姐做的吧?” 周居翰搁停了筷子。当他正儿八经打量她时,她却不敢看他了,把嘴唇咬紧了。周居翰说:“我跟你说过的,别老是咬嘴唇。你怎么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呢?” 张小檀真想大声告诉他,别老说教我。 可是,他手底下那帮人都没这个胆子,她怎么敢?看着和和气气的人,却是极其不好相与的,没人敢忤逆他。 “我跟你说话呢,张小檀,看着我。” 他的语气有点儿严厉了。 她还是没抬头,说不清是倔还是心里怵。 周居翰的语气加重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张小檀,我现在让你看着我说话。” 她终于转回了头。 周居翰的目光在她脸上辗转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别人跟你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哪怕你心里面没底,也要尝试着去看着他。慢慢的,你心里就有底气了。习惯后,你会发现,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也没有什么能让你退却。” “……” “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内心在本能地退却。” 他的话很有道理,张小檀也听得清楚明白。但是,她就是有股子反叛和不屈,违心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你凭什么要求我这样那样?” “我是为你好。” 又是这一句! 她心里忽然很酸涩,头一次,鼓起永远正眼和他对视了:“你只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顺便觉得我好揉扁搓圆而已。” 周居翰真的惊讶了,笑起来说:“胆色不小。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目光如炬,直直望着她,身高的差距,几乎是完完全全的俯视。张小檀被他看得太抬不起头,由衷生出一丝卑微。 她觉得悲哀,又恨自己不自量力,这样渺小的人,却妄图得到他的敬意。 她是个大大的傻瓜。 眼泪滴在红木圆桌上,她伸手胡乱抹去,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门外跑去。他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对的,践踏了她的尊严也尤未可知。 他追出去,把她堵在外面的花园里。 张小檀一把打开他的手,怒极了,逼视他的目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的,我又穷又卑微,但你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我没有想要怎么样。”周居翰握住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冷静一点儿。”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唇线绷紧,但是,情绪是真的冷静了。 她一直都是个很敏感的人。 周居翰说:“别这样揣摩我,我没有恶意。咱们坐下来好好地谈,成不?” “谈什么?”她很轻地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反而让他笑了:“多大了呀?” “您不一直拿我当三岁半吗?” 他揶揄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这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忽然都失笑了。 车子跨过半个市区,朝校园开去。路上,周居翰对她说:“那咱们也约法三章,以后再遇到学费这种事儿,别瞒着我。” 她想了想,应下。 这会儿,他们算是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她也说:“那次的事儿,是意外,我也不希望你因此特殊照顾我。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挺那个,心里头怪别扭。” “心里头别扭呢,所以就把这别扭又送给了我?”他打趣她。 张小檀不说话,心里有点虚。不过转念一想,他不比她过分多了吗?看着对她挺客气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客气,霸道极了。 真怀疑他怎么跟别人相处的。 不过这一点儿,张小檀倒是多虑了。周居翰极擅交际,在局里几乎没有交恶的人。那样的工作场所,也不需要太多交心朋友,能互相配合工作就行了。 说了两句的功夫,地方就到了。他送她下车,沿着林荫道一直送到她住的宿舍楼下。 张小檀跟他道别:“路上小心。” 周居翰闲适一笑,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要咒我去死呢。” 这人―― 他转而轻笑:“跟你开玩笑的。”递给她一个盒子。 “什么啊?”打开一角,发现是智能手机,最新款的小水果,价格炒地很高。这种数码产品,价格浮动很大,张小檀一直都觉得没必要争着抢着去捡时新的,不合算。 “我有事儿会联系你。别再推了,回头我不好跟老头子交代。他近来身体不好,你可别再让他操心了。” 一句话,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住了。但是有些事儿,真不能那样:“我回头打个欠条给你。” 既然她这样坚持,他也没必要闹得彼此不愉快。 他拍拍她肩膀:“上去吧。” 她轻轻嗯了声,转身钻进了那栋小楼里。看到她愉快的背影,周居翰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年轻女孩,未曾经历沧桑,哪怕家逢巨变,也是无忧无虑的。 有时候,真的叫人羡慕。 “小檀,对不起。”从早上憋到这节课下课,梁奕铭终于憋不住了。 张小檀依旧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头都没抬:“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邢璐那件事儿……” “你也没做错什么。” 张小檀不想谈论这个问题。梁奕铭从教室里追到教室外,被随后而至的夏秋白撞到了一边:“借过借过。” 梁奕铭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心里的气老大不顺了。好容易拉下脸来想缓和关系,谁知吃了这么个闭门羹。 他烦闷地一脚踹到门板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070章 归期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张小檀吓了一跳,按住胸口退了两步, 径直坐倒在半人高的盥洗台上。 周居翰忽然觉得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挺好玩,微哂一声:“嘛呢?扣子崩开了,自个儿看看吧。” 张小檀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一时窘迫难当。 她不善言辞,忙低头去系扣子。可是越紧张就越系不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居翰有点莞尔, 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挽起袖子,过去将那脸盆接了,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禁不住一笑, 微微摇头, 可之后又落了笑容, 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 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 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 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家徒四壁,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 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 夜半的时候, 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之后那边也断断续续传来消息,很多次,他都看到老张拿着信件躲在角落里细细翻阅,不过他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姑娘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唯一记得深的,是四年前暑假,她和她表姐谭静来北京暂住,他母亲特地给她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 俩姑娘性子都文静,谭静倒是比她偏活泼点,一次在礼堂看完电影,两人路上只顾着交谈电影内容,压根没看路。 那次他从西郊部队回来,因为渤海上空有两架巡逻机失联,他陪着冯老和几个首长在指挥所开了一个礼拜的会议,心情特别烦躁,给他开车那司机还是新换来的,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院里也不减速,差点就撞上了她们。 车子一个急刹,两人跌坐到了地上,看见是甲a的车牌,还挂上了警备,吓得脸色都白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辆奥迪是冯老的,他的车前些日子上高架的时候被人刮了,现在还搁交警大队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没跟对方计较,那人倒得寸进尺,今早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没钱交保险,让他先垫付着。 这厮说这话时鼻孔朝天上,那姿态,仿佛能日天日地,别说是他们一部的车,就是中央首长的车也照撞不误。 周居翰一想起这事,也是哭笑不得。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去,弯腰将手递给张小檀:“没事儿吧?” 张小檀还没说什么,谭静却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首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的? 旁人只说他年少持重,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那年暑假,他对张小檀的印象才算稍微深了点。他的书房在二楼过道中间,和张小檀住的客房相邻,有时候办公到很晚,她会给他端过来一点宵夜。 不过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有时连给他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女孩,和他有了那样的关系。 父亲站得高,也退得早,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肩上。其实周居翰并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在这四九城皇城底下长大的子弟,有几个谦恭和煦了? 儿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纠集一帮人和对面海军庙的那帮野小子干架的主儿。 他下手狠,还黑,但凡被他打了的,没有几个礼拜下不来床。他这恶名,不止在空司大院里是响当当的,公主坟往西直到西郊部队那一带,说出来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敛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戾气和不可一世,变得喜好诗书,恭谦有礼,和他姥爷一样写的一手好毛笔。 成年后,他更是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更是很少发怒。 冯文萱的背叛,不仅仅是背离,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周居翰已经三十多岁了,此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冯文萱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家的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周家长子,要结婚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传遍各个角落,接踵而至的就是婚典取消的消息。有好事者打探,很快就得到了小道儿。 原来啊,新娘子跟人到国外进修去了。为了一个项目名额,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有人打听到其中内情。 跟她一块儿出国的还有她的小学弟,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秀气。 周居翰何其骄傲的人?那段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工作,谁的面也不见。 张小檀担心他,晚上熬了点鸡汤,小心地敲响门。 过了会儿,里面人让她进去。 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地上一溜儿的酒瓶,有空的,也有翻到的,房间里乱糟糟地摊了一地。他拄着头半倚在办公椅里,眼眸微阖。 张小檀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鸡汤端给他:“我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给我妈妈熬……你尝尝。” 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周居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鸡汤,有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踯躅不安了,犹豫着捧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更加显得安静。周居翰盯着她颤巍巍捧着那碗的手,忽然伸手按在了上面,惊得她失落了那碗。 地上更脏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收拾。 着急的模样,忐忑的模样,都很纯粹,半点儿不掺假。她都起来要出去了,还不忘安慰他,虽然话不那么好听:“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的眼睛很漂亮,望着他的时候让他有种奇妙的错觉。明明自己都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还想着要开解他。 就是那一刻的冲动和迷乱,他抱住了她。 诚然他那晚喝多了点,其实意识是清醒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 窗外仍下着雨,周居翰忽然问她:“张小檀,你喜欢我吗?” 张小檀噤声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她努力平复了那种悸动,理智回来:“我一直很尊敬您。” “像对长辈那样的尊敬?” 张小檀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周居翰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头顶黑影一闪,张小檀霍然坐起,就被他猛地按住肩膀压到了床上。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后来做了参谋,但是绝对不能将他当个普通的儒将。他和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 周居翰只穿了一件棉毛衫,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微微撑起,不用触摸就知道非常饱满而硬实。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她。 张小檀瞳孔骤缩,身体像被点**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他伸手便掰正了她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嘲弄,也像慷慨地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小檀咬住嘴唇,心里羞恼交加,可是无法抵抗,她只能勉力地抬起头,瞪着他,算是最后的抗争。 月光依稀照亮了他黑暗里冷峻的脸,抿着薄薄的唇,下颌绷地很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很不悦。 她知道自己有多么造次,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更加卑微。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屈辱。她别过头,也不挣扎:“是个女人,只要攀上您,是不是都得觉得三生有幸?可惜,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居翰冷淡地打量着她。过了会儿,松开了她。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小檀回头一看,他已经回了自己那张床上,背对着她,被子盖起。 张小檀抱住枕头背过身去,心里空荡荡的。其实,但凡他有一丁点喜欢她,她也不愿意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071章 文宣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这日和夏秋白一道儿去食堂, 路过教学区时前头有人叫她。张小檀闻声回头,是梁奕铭。 几天不见,这人的模样却好像在她心里模糊了,一时竟然还有些恍然。 梁奕铭走过来, 初始神情还有些尴尬, 问她:“这些日子, 你过得好吗?” 夏秋白阴阳怪气地说:“没有苍蝇在眼前晃,好得很。” 梁奕铭心里不对味,但没敢触她这火药桶, 还是跟张小檀说:“那天的事我真的对不住你,小檀, 你原谅我好吗?” 张小檀以为自己早说明白了,闻言, 只好再次解释:“本来就没有对错, 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思维不在一个层面上,张小檀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能说:“你想多了。”更多的场面话,她也不会说了,和夏秋白挽了手径直往食堂走去。 梁奕铭心里很不是滋味, 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恼恨。 晚上学院里有个聚会,他们班的人基本都到场了。梁奕铭心不在焉的, 只好让副班长纪磊来主持。看完了表演, 他们在分到的二楼教室里吃各自带来的食物。 张小檀期间离开了一次, 回来时,却发现夏秋白给她准备的那份盒饭不见了。她问身边的同学,那人只是对她嘿嘿一笑。 “你吃了?”张小檀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摇摇头,却也不说话,像跟她卖关子开玩笑似的。 旁边,邢璐和她那俩闺蜜也出声了:“不就是一盒饭吗,就算她吃了又怎么样,你犯得着吗?” “大家都是同学,张小檀,别这么计较。” “就是。” …… 张小檀看向邢璐:“我就问你一句,我的盒饭是不是你拿了?” 邢璐有点色厉内荏,避开了她的目光,嘴里却很硬气:“我拿的怎么了,不是我拿得又怎么了?” 张小檀就要发作,周围的几个同学都帮着劝。 “就是一份盒饭啊,小檀,别这样。” “我把我的给你怎么样?” “一份盒饭而已,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的吗?” …… 还有不怀好意的小生嘀咕,挺鄙夷的:“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有够小家子气的。” 一瞬间,张小檀觉得自己成了他们的敌人。平日她性格沉默,但人缘不算坏,不过怎比得上时常送他们礼物又家世不菲的邢璐? 这一刻,张小檀感觉整个班级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对他们而言,邢璐只是和她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她不应该小鸡肚肠,于他而言,这是在大庭广众下打她的脸。 邢璐被几个人围着安慰,去忽然站起来,把藏在桌里的盒饭扔到了她的脚下。 “还给你,谁稀罕啊?” 盒饭摔了个四分五裂,米饭和汤汁溅地她半身都是。张小檀孤零零地站在班级中央,接受着来自周围或同情或戏谑的目光。 她转身跑了出去。 夜已经深了,外面下着大雨。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神来时,整个人都站在马路中央。 前方雪亮的灯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抬手格挡,然后听见轻微的“砰”一声,身子好像飘了起来,又重重落下。 司机吓得熄了火,哆哆嗦嗦地拔了车钥匙。 下来时,就见那女孩安静地躺在地上,像一个破布娃娃似的,好像失去了生息,身上还有血,被雨水冲刷得渐渐淡了。 司机傻了一般愣在原地,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有手机铃声响起。 他四下一找,发现不是自己的,是那个女孩的。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周居翰声音温和,信手翻了一页文件。 司机咽了咽口水,说:“您是这个女孩的朋友吗?我……我不小心把她给撞了。” 周居翰的声音戛然而止,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折成了两段。 …… 张小檀从医院里醒转时,浑身都痛,想要动一下,床边有人喝止了她:“别动!” 她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是个重症伤患,身上有两处都打着石膏。 周居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可真出息了,跑马路中间寻死去。怎么样,滋味如何?跟我说说呗。” “我没有寻死!” 当然,他心里面很明白,不过是气急了,教训她一下罢了。 “小学生都知道过马路要走人行道,你还不如小学生呢。” 张小檀很不乐意他这样说,但没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事实,有时候,她确实连小学生都不如。 她低头闷着不说话了,他心里头又软了,温声叮咛:“把苹果吃了。” 张小檀心头一震,抬了抬头。他握着苹果的手还举在半空,白净修长的手,指腹和虎口却有薄薄的老茧,这是以前拿枪时留下的。 那一晚,他曾用这双手抚摸她的脸颊,撕开她的胸衣,把玩过她的胸房和腰肢……力道很大,把她的胳膊都掐红了,第二天起来身上红一块青一块的。 她低着头把苹果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很多年以后,当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和他相濡以沫时,她依然记得这一天。他在日光下专注地为她削苹果,眉梢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夏秋白的手机打到她这里时候,张小檀在喝骨头汤。她含糊着,说自己病了,让她给自己请个假。 夏秋白一听,哪里还得了,这就要飞奔过来看她。 张小檀就是怕她担心才撒的这个谎,哪能告诉她地址,嘴里万般保证,赌咒发誓,她才歇了来探望的心。 周居翰在外面敲门进来,把一杯热过的甜牛奶递给她。 张小檀接过来说“谢谢”,双手捧着,既可以暖手,又可以暖胃。 周居翰在床边坐了:“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假,停课两个礼拜,等休养好了再回去。” “去哪儿?” “我那儿,安静。” 张小檀愣了愣,又觉得天方夜谭:“你不用工作吗?”其实,她想说的是――不用浪费时间照顾我了,只是小伤而已。 周居翰笑了笑说:“我是陪领导来视察的,美其名曰随员,说白了,就是个陪衬的。” 张小檀还犹豫着,周居翰挑了挑眉说:“一句话的事儿,能别婆婆妈妈了吗?张小檀,干脆点儿。” 他总有办法掐住她的七寸。 …… 香秀山庄已经来过了,不愧是以前给巡阅使住的行辕,风景好不说,建筑无不精美,可以说是穷极技巧。 修养了几日,张小檀已经可以撑着拐杖出行了。 她喜欢在他住的这栋洋楼下面的花园里转,附近那些个假山檐廊都被她转遍了。这日天上下着小雨,张小檀搬了把椅子坐在东边的八角亭里品茶。 茶是周居翰的朋友从日本捎回来的,味道醇正,沏地酽酽的,一直飘到很远的地方。 有人撑着伞从东边的花池方向快步过来,上了台阶,靴子在地上蹭了蹭,石台上顿时多了一层厚厚的黑泥。 这厮蹭的时候只图一时爽快,蹭完了,才发现这事儿干的不地道,四下一望,看到屋檐下有几张麻袋,心头就是一喜,扯过来两张铺在地上,将那些黑泥给盖了过去,还欲盖弥彰地跳起来,使劲一跺。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张小檀瞠目结舌。 做完,他还挺满意的,直起腰背,整了整一身笔挺的军装,感觉又是个人模狗样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了。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薛常峰的目光往西边随意一扫。然后,移不开了。 二十岁的年轻女孩,长发黑亮,柔顺地散在单薄的肩上。人很清瘦,穿着白色的高翻领针织裙,袖子很长,盖住了手背,只露出了十根白白细细的指尖。 弯弯的眉,黑亮的眼睛,还有饱满的唇,带着一副大圆形的无框眼镜。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副不谙世事的纯粹。 薛常峰见惯了北地直爽的妹妹,平日都能哥里来哥里去,来这水乡也有段日子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精致的姑娘,竟然有些局促。 想着方才那番举动可能都落她眼里了,老脸不由一红。 张小檀没有窥探别人的爱好,收回目光,捧起那杯倒好的茶在手里。 谁知他竟然过来了。走近了,才发现这人浓眉大眼,高大峻拔,是个极英武的青年。年岁,约莫在三十上下吧,也许还不到。 张小檀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总觉得他眉宇间还有那么点率性的稚气。 “妹妹,以前没见过你啊。”薛常峰殷勤地跟她搭话,陪着笑脸儿。 张小檀没理会他,喝自己的茶。 薛常峰吃了个闭门羹,有点儿讪讪的。但他是个没心肝的,很快就重振旗鼓了,笑着跟她套近乎:“我来找周首长的,你看到他了吗?就是你身后这栋楼,他这段时间就住这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072章 心结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卫生间豆腐大小, 站两个人都嫌拥挤,周居翰在门口望着她忙碌。 二十左右的小姑娘,青涩而美好,身段窈窕, 白色的衬衫拴在牛仔裤里, 那一截腰肢纤细柔韧, 胸部微微凸起,有些许春光从撑起的纽扣缝隙里泄出来。 他皱了皱眉,伸手过去。 张小檀吓了一跳, 按住胸口退了两步,径直坐倒在半人高的盥洗台上。 周居翰忽然觉得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挺好玩, 微哂一声:“嘛呢?扣子崩开了,自个儿看看吧。” 张小檀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一时窘迫难当。 她不善言辞, 忙低头去系扣子。可是越紧张就越系不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居翰有点莞尔,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挽起袖子,过去将那脸盆接了, 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 禁不住一笑, 微微摇头, 可之后又落了笑容,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家徒四壁,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夜半的时候,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之后那边也断断续续传来消息,很多次,他都看到老张拿着信件躲在角落里细细翻阅,不过他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姑娘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唯一记得深的,是四年前暑假,她和她表姐谭静来北京暂住,他母亲特地给她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 俩姑娘性子都文静,谭静倒是比她偏活泼点,一次在礼堂看完电影,两人路上只顾着交谈电影内容,压根没看路。 那次他从西郊部队回来,因为渤海上空有两架巡逻机失联,他陪着冯老和几个首长在指挥所开了一个礼拜的会议,心情特别烦躁,给他开车那司机还是新换来的,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院里也不减速,差点就撞上了她们。 车子一个急刹,两人跌坐到了地上,看见是甲a的车牌,还挂上了警备,吓得脸色都白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辆奥迪是冯老的,他的车前些日子上高架的时候被人刮了,现在还搁交警大队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没跟对方计较,那人倒得寸进尺,今早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没钱交保险,让他先垫付着。 这厮说这话时鼻孔朝天上,那姿态,仿佛能日天日地,别说是他们一部的车,就是中央首长的车也照撞不误。 周居翰一想起这事,也是哭笑不得。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去,弯腰将手递给张小檀:“没事儿吧?” 张小檀还没说什么,谭静却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首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的? 旁人只说他年少持重,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那年暑假,他对张小檀的印象才算稍微深了点。他的书房在二楼过道中间,和张小檀住的客房相邻,有时候办公到很晚,她会给他端过来一点宵夜。 不过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有时连给他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女孩,和他有了那样的关系。 父亲站得高,也退得早,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肩上。其实周居翰并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在这四九城皇城底下长大的子弟,有几个谦恭和煦了? 儿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纠集一帮人和对面海军庙的那帮野小子干架的主儿。 他下手狠,还黑,但凡被他打了的,没有几个礼拜下不来床。他这恶名,不止在空司大院里是响当当的,公主坟往西直到西郊部队那一带,说出来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敛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戾气和不可一世,变得喜好诗书,恭谦有礼,和他姥爷一样写的一手好毛笔。 成年后,他更是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更是很少发怒。 冯文萱的背叛,不仅仅是背离,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周居翰已经三十多岁了,此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冯文萱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家的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周家长子,要结婚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传遍各个角落,接踵而至的就是婚典取消的消息。有好事者打探,很快就得到了小道儿。 原来啊,新娘子跟人到国外进修去了。为了一个项目名额,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有人打听到其中内情。 跟她一块儿出国的还有她的小学弟,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秀气。 周居翰何其骄傲的人?那段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工作,谁的面也不见。 张小檀担心他,晚上熬了点鸡汤,小心地敲响门。 过了会儿,里面人让她进去。 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地上一溜儿的酒瓶,有空的,也有翻到的,房间里乱糟糟地摊了一地。他拄着头半倚在办公椅里,眼眸微阖。 张小檀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鸡汤端给他:“我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给我妈妈熬……你尝尝。” 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周居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鸡汤,有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踯躅不安了,犹豫着捧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更加显得安静。周居翰盯着她颤巍巍捧着那碗的手,忽然伸手按在了上面,惊得她失落了那碗。 地上更脏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收拾。 着急的模样,忐忑的模样,都很纯粹,半点儿不掺假。她都起来要出去了,还不忘安慰他,虽然话不那么好听:“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的眼睛很漂亮,望着他的时候让他有种奇妙的错觉。明明自己都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还想着要开解他。 就是那一刻的冲动和迷乱,他抱住了她。 诚然他那晚喝多了点,其实意识是清醒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 窗外仍下着雨,周居翰忽然问她:“张小檀,你喜欢我吗?” 张小檀噤声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她努力平复了那种悸动,理智回来:“我一直很尊敬您。” “像对长辈那样的尊敬?” 张小檀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周居翰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头顶黑影一闪,张小檀霍然坐起,就被他猛地按住肩膀压到了床上。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后来做了参谋,但是绝对不能将他当个普通的儒将。他和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 周居翰只穿了一件棉毛衫,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微微撑起,不用触摸就知道非常饱满而硬实。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她。 张小檀瞳孔骤缩,身体像被点**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他伸手便掰正了她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嘲弄,也像慷慨地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小檀咬住嘴唇,心里羞恼交加,可是无法抵抗,她只能勉力地抬起头,瞪着他,算是最后的抗争。 月光依稀照亮了他黑暗里冷峻的脸,抿着薄薄的唇,下颌绷地很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很不悦。 她知道自己有多么造次,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更加卑微。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屈辱。她别过头,也不挣扎:“是个女人,只要攀上您,是不是都得觉得三生有幸?可惜,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居翰冷淡地打量着她。过了会儿,松开了她。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小檀回头一看,他已经回了自己那张床上,背对着她,被子盖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073章 锱铢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张小檀来的时候没想过,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方圆百里除了一些机关部门就没别的了,小卖部都没有一个。 夏秋白摸着肚子说:“再过会儿就回去了, 忍忍吧。” 还能有别的办法? 张小檀又去场外的箱子里掏了瓶水, 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没有饭吃,水喝个够饱总行吧? 可事实证明,老天就爱捉弄人。平日她饭量不大,过了返点也不饿, 一块面包能挨到下午两点, 这会儿肚子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空。 有人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小檀回过头, 发现是周居翰。他好像开完会了, 脱去了外套,月白色的军衬笔挺地拴在武装带里, 齐整利落, 显得很精神。 脸上却是带着那么一点儿微笑的, 打趣她:“怎么杵这儿啊?小卫兵, 不用站岗了?” 张小檀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回去了。” 这时, 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两声。 然后, 她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讶然, 窘迫地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周居翰也没取笑她, 拍了她的肩膀说:“等我会儿。” 他去了会儿就回来了, 手里端着份便捷真空压缩的快餐盒,是那种20一份的,虽然蔬菜都脱了水,肉食营养都很丰富。 他把盒饭递给她,拍拍膝盖就在台阶上坐下来了,见她还站着,不由好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啊。” 这地方是靠近东门的一个小侧门,旁边有个升旗台挡着,坐下来从外面就看不到这边场景了。张小檀略一犹豫,坐了。 想了想还是说:“谢谢。” 周居翰从旁边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声音跟蚊子似的。” 张小檀扁扁嘴,低头默默扒饭。 张小檀吃得很慢,虽然饥肠辘辘,一口饭含到嘴里起码要咀嚼二十下才下咽。她一张嘴儿也小,塞进些食物就闭上,腮帮子慢慢蠕动着,挺像他妹妹周梓宁以前养过的一只小松鼠。 张小檀吃了会儿,发现他一直在看她,心里就紧张了:“我脸上有花吗?” 周居翰望着她,食指轻轻点了点唇角。 张小檀一摸,发现是一粒白米饭。她的脸又红了,局促地低下去,继续扒饭。 周居翰觉得她这样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挺可人的,也有点可爱,不由说:“你跟小时候比起来,没有多大区别啊。” 张小檀手里的筷子一顿。 是啊,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她忽觉得指尖一痛,忙放下饭盒,捂着那伤处不说话了。 “怎么了?”他挨过来问她,接过她的手放掌心细看。 是一根刺。这样的一次性木筷,处理总是很粗糙的。周居翰把她的手指放在阳光下照了照,说:“我去问问,有没有针。” 张小檀说:“不用那么麻烦了。” 周居翰回头就看到她解下了背包上的一根别针,掰开了,对着手指就开始戳戳挑挑,动作很熟练。 周居翰笑道:“看你这架势,像是常干这事儿的。” 张小檀没有笑:“我大哥就读到了初中,毕业后搞了个搬家公司,我小时候也帮着他搬东西。” 她说得很平和,像日常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周居翰却听得有些沉默。 气氛有点儿凝滞,他不在意地打破沉寂:“没听老张提过啊。” “在首长面前,他哪里会说半点儿不好?肯定是我们家过得很好,一家顺遂,首长不用担心。这样,也就不会麻烦首长了。” 周居翰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站起来说:“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车接送我。” 周居翰抬手看了看腕表:“四点三十六了,快点儿,我五点还有饭局。” 张小檀抬起头看向他。他神情平静,语气自然,但不是商量的语气。她咬了咬唇,到底还是乖乖站了起来。 …… 还算张小檀有点儿良心,临走前不忘叫上夏秋白。 跟带他们来的书记打报告要早退时,李书记先是皱眉,想要问个缘由,见了周居翰态度马上就转变了,反而怪起两人事先不说清楚。 “马屁精。”车发动后,夏秋白在后座小声嘀咕。 张小檀瞪她一眼。这口没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跟周居翰一块儿的那位姓胡的女秘书笑了笑,从驾驶座探过半个脑袋:“哎呦,两位小姐姐,你们这可是错怪李书记了。” 夏秋白不明所以:“这里头还有什么典故?” 胡颖解释说:“首长还在s市任职的时候,曾经陪着几位领导去永洋半岛巡查,在车站竟然碰上光天化日绑架的……” 夏秋白叫起来:“这绑匪胆子也忒大了吧?” “可不是,利用的就是群众的这心理,嘴里嚷上两句‘这是我家媳妇,偷了家里钱出来赌呢’,一帮不明事理的还帮着骂,然后眼睁睁看着歹徒把人绑走。要不是首长一眼看出那帮人口音不对,不像是本地的,还不知道那姑娘要被拐到什么地儿去呢。” 胡颖关子卖够了,道出来:“这姑娘就是李书记她女儿。” 张小檀心里泛起丝丝涟漪,偷偷从侧面打量他。不料他这时也回过头,和她对了个满眼。 张小檀忙缩回视线。 怎么好巧不巧的,每次都被他抓包呢? 车开到了,从宿舍区的侧门进去,挺低调地停到一棵老掉叶子的梧桐树底下。周居翰踩着金黄色的叶片利索地下了车,绕到她这边,帮她开了车门。 张小檀不知所措地下来了。 “张小檀。”她和夏秋白快进楼了,他在后面喊住她。 张小檀回头。 周居翰在梧桐底下包容地对她点了点头,浅浅的微笑在叶片间筛落的光斑里有些耀眼,晃地她睁不开眼睛。 他说,有事儿别扛着,我这趟公差还要呆段日子,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香秀山庄。 上楼的时候,她心里头都有点儿恍惚。她就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他对她笑一下她都很开心。 其实,她要的真的不多。他不将她视为负累的责任,对她抱以平常心的话,哪怕他对她只有一丁点的示好,她都会非常开心的。 夏秋白凑过来和她笑闹:“说老实话,是不你相好的?” “你胡说什么?” “脸红了,脸红了!哈哈!” 姓夏的可真是个混蛋!哦不,全国上下姓夏的海了去了,非得是姓夏的名秋白又和张小檀特别要好的那个,才是个真真正正的混蛋儿! 一点儿不掺假的王八羔子! 下午一点,一如早上,人又陆陆续续到齐了。灵堂里一片白,烛火明灭,几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和尚在供桌前敲锣打鼓,口中念念有词。 张小檀和一众后辈跪在他们后面,时站时起,依次叩头。眼泪麻木地在冰冷的脸上流淌着。她心里却近乎漠然地死寂,无波无痕,好像很久以前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唱完道场,她跟着人群挤出了半大不大的门,旁边等待了很久的四姑趁势将她拉到了院门外,路上低声对她说,有人找。 张小檀问是谁。 四姑说:“不认识,开着辆黑色的轿车进来的,模样可气派。”说着停下了步子,朝村口的方向一指,“诺,那边。” 张小檀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柄深蓝色的雨伞。天边细雨疏淡,却极密布,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淡白色的烟雾。 周居翰修长的影子在雨幕里浮现,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那棵杨树下,一身黑色,隔得太远了,张小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浸透了一层寒意。 隔了个把月,她幻想过了很多种再见他的场景,唯独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脚下的布鞋被雨水浸湿了,沉甸甸地挂在脚上,还有身上臃肿笨拙的孝衣――她近乎狼狈地低下了头。 走近了,才觉得他的眉就如远处如黛的青山,内敛温文,其实并不肃杀。 从村口到屋里这段路,两人一路无话。 这会儿已经结束了,家属聚在院子里焚烧寿衣和寿房。火焰大,一阵风刮过,猛地朝她这边扑来。 张小檀避之不及,一阵**袭来,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耳边听到周居翰问她怎么样,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缓缓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中一震,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忙用手按住眼睛,默默流泪,只是摇头。黑暗里,感觉他另一只手绕过了她柔软的腰肢,搀着她拐进了内堂。 她的心里泛起苦涩,还有埋藏在心底若有似无的嘲弄,自己都说不清。 到了里面,她听到他和四姑交涉,四姑说休息室里都是人,挤不下了,去二楼吧。她还来不及辩驳,就被他按着上了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074章 日常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蒋顺在门口等他,看到他就快步上来,给了他胸口一捶:“搞毛线啊你,折腾这么久?都七点了。我看你爸那脸色, 就比锅底好看点儿了。” “瞎说你也打听打听啊。我爸什么时候管过我这种事情?平时夜不归宿, 也没见他说过我两句。” 蒋顺说:“没跟你开玩笑,下午就来客人了,你爸直接从军分区那边赶回来。” “稀罕事啊,他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应酬了?” 两人一起进庭院, 一道儿上台阶。进门前, 蒋顺附在他耳边嘀咕:“不清楚,好像是两个空飞的, 刚从北京那边过来, 那个年纪大的像是要调到这边军分区基地的空军工程部,是个搞航空侦查技术的, 说起话来一套一套, 够酸腐, 年轻的那个倒是不错, 挺有范儿的。” “是长得不错吧?”蒋顺是个外貌协会,男女通吃, 虽然是好哥们, 梁奕铭对他这点是真的受不了, “毛病该改改了。” “我去!你想哪儿去了, 我那是纯欣赏。北京城来的, 还是一部的,我哪儿敢啊?而且,兄弟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好不?那些都是小时候的荒唐事了,你还提?说句老实话,今儿怎么来这么晚,是不是又上哪儿把妹去了?” “什么把妹啊,说得真难听,我那是正儿八经地追呢。” “得了吧。你小子一个礼拜换一个女朋友,正处着的还有好几个呢。” “至于说成这样?这都是她们心甘情愿的。”梁奕铭转了语气,胳膊推搡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班那个美女,我追了她两年了,一直都对我爱答不理的。” “现在又是怎么松口的?不会是霸王硬上弓吧?” “我有那么没品吗?跟我要钱呢。早知道这样,我早给她个十万八万的了,至于浪费那么多时间?”梁奕铭说起来就是老大的不屑,“还以为多难搞呢,这样就能上手了,没劲。” “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 进了大厅,换了拖鞋,两人毕恭毕敬地去客厅问了安。 梁正涛正在客厅里陪人说话。来的两个都是空军的,年纪大的看着有五十多岁了,两鬓斑白,嘴唇厚实,驾着副黑框眼镜,藏蓝色的军装一丝不苟。 年轻的那个,看着只有三十出头,外套搁在沙发上,上身穿着件月白色的军衬,下摆齐整地掖在武装带里,条干很好,肩是肩腰是腰,一双腿特别修长,很自然优雅地叠着。 梁奕铭望过去时,他还对他点了点头,端丽清俊的一张脸,斯斯文文的,似乎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可是,他心里莫名就感到了一丝紧张。 梁正涛介绍说:“这是犬子梁奕铭。” 蒋顺也跟着介绍了自己,和梁奕铭一起敬了个礼。 超乎梁奕铭的意料,首先说话的是那个年轻人:“除了研究所,老仇以前也待过空1师,不过干的都是后勤补给、记录文书的工作,这次下放,上面的意思,最好还是因地制宜。别的活儿,他也不大适合。” 梁正涛应和:“前些日子部里开了个会,我和老秦也是这个意思。这么了不起的研究人员,放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实在是屈就了,总不能再给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 “那我就放心了。” “肯定一切遵照党的指使,切实执行。” 他这话就有点背党章的敷衍味道了,周居翰冲他笑了一下,心照不宣。 梁正涛也意会过来,有点讪。 “时候也不早了,我和老仇这就回去了,以后有时间再见。”周居翰弯腰勾起自己的外套,和他道了别,仇有良跟着一道出了门。 人走了,门也关了,梁奕铭才“切”了一声:“老爸你也太怂了,居然被个小年轻唬住了。” 梁正涛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挥到他后背:“你懂个屁!你知道他是……”说到这里想到什么,连忙刹住,只是停顿了一两秒,怒气又冲上脑门,操起菲佣放在一边的扫帚就朝他追去。 梁奕铭嗷嗷怪叫着,抱头鼠窜。 …… 到了外面,周居翰和仇有良在门口告了别。 目送仇有良离开,他穿上外套,走到了路边。这时对面有人开着他那辆奥迪过来,径直停到他面前。 周居翰直接上去,胡颖就换了档。 他抬手按了灯,车里就亮堂起来了,又戴上他那副细金丝边框眼镜,抽了文件,垫在腿上翻看。 胡颖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周居翰没抬头看她,声音却已经响起了:“胡秘书,您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胡颖脸色微变,笑得有点勉强:“……哎,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比如,我的手机,我的短信。”周居翰信手翻过一页,手指划过一句话,微微点头,算是确认。他一直以来都有这个习惯。 胡颖说不出话。 周居翰把文件合上,从一旁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谁允许你翻我的私人物品?” 周居翰有两个手机,一只是公事,另外一只很少用,是用来私人联系的,电话簿里的名字不超过双手的数。 胡颖的额头爬满了冷汗,过了好久,她才艰难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心里头怕,就没敢告诉您。” “你也有怕的?”周居翰低头一笑:“我以为你什么都敢呢。” “……” 半晌,胡颖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试探:“那是很重要的短信吗?要不要我找技术找回来?” 周居翰神色平淡:“不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就支着下颌阖上了眼睛。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短信他其实看到了,不过,他没回。 他在等。 他等着她给他电话。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小姑娘的性格太过别扭了,不激一激就永远是只缩在壳里的乌龟,一只闷着脑袋的鸵鸟。 她现在是一个人了,他不可能陪着她每时每刻,这性格真的要不得。 礼拜天有个应酬,胡颖去了乡下探亲,梁正涛就给他派了个新司机。到了酒店,门口三五成群早聚了不少人,见到他就上来握手。 周居翰也和他们插科打诨,一路笑着进了大门。 这时有辆玛莎拉蒂跑车停到了门口,由于是急刹车,声音很大,周居翰和几个不相干的人都停了步子朝门口望去。 下来的是个熟人,周居翰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日在梁正涛家里碰到的男孩,是梁正涛的儿子,好像叫什么梁奕铭。 他不由挑了挑眉,有兴致地打量着。 梁奕铭绕到副驾驶座那边殷勤地开门,跨出来的是双穿着金色细高跟鞋的脚,露背,往上是一双纤秀笔直的腿,大冷天的,这姑娘居然还穿着露肩裙。 上身是海蓝色的桑蚕丝v领,领口做成花瓣的造型,玫瑰金扣带链条腰带,下面拼接着的是白色层叠的雪纺和欧根纱,有点蓬的廓形。 周居翰笑了一笑。 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小年轻啊――可这个念头还没从他脑中完全呼出,下一秒,他就敛去了笑容。 一个环卫局的小科长一直在旁边给他说当地的名胜啊古迹什么的,说了半晌没人应,抬头一看,就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没明白自己哪儿说得不好了。 周居翰回过神来,对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看到个熟人,您继续。” 一帮人又笑着上了楼。 张小檀跟着梁奕铭从车里下来,一颗心就一直绷着。她抓着手里的手袋,头一直盯着脚底下。 梁奕铭自然地搂了她的腰,直接进了电梯。 梁奕铭订的是总统套房,4000一晚,整座酒店最豪华的顶层。张小檀从进门开始就坐到了床上,没说一句话。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啦”的声音,像很多根小刺慢慢扎在她心上。 这期间有很多次,她想夺门而逃。 不过,到底还是认了。 梁奕铭洗完了出来,腰上围着条白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跟她说:“我好了,你进去吧,洗完了喊我。” 他走到床边,轻车熟路地打开底下的抽屉,掏出一瓶药。 张小檀看着他张口吞了两片,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会儿,才涨红了脸,咬住嘴唇。 梁奕铭见她看过来,隐晦地对她笑了一下,摇了摇那药瓶:“男人吃的,你们女的,不能。” 张小檀平复了一下,问他:“就这一次,以后咱们两清。” 梁奕铭点点头,眼神落在她的胸口,像打量商品一样把她从上到下逡巡了一遍:“你放心,我这人说话算话,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张小檀心中屈辱,但是脸上面无表情,抓了他给准备的那套情趣内衣就要进浴室。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拧开。几个干警利落地冲进来,一人大声喝道:“扫黄打非,姓名、年龄、身份证,赶紧的!” 张小檀和梁奕铭呆立当场。 带人过来开门的经理拿着帕子尴尬地擦着汗:“梁少,实在不好意思,我拦不住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075章 聚会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哪儿有什么医院啊?小破地方, 最近的诊所也要十几公里呢。” 周居翰皱起眉:“那药店呢?” “这个有, 就在镇口那条街上。” 周居翰二话不说,抱着人就走了。 镇上只有一家药店, 也只有一家旅馆。周居翰买了药后, 抱着张小檀又踏进那家巷子深处的小旅馆。 如果不是外头那红色的小灯箱,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60~150一晚”, 还真想不到这么深的巷子里还有一家店。 老板娘看到他,眼睛里都亮了一亮:“住房啊, 帅哥?单人间还是双人……我看是双人吧。” 她露出个“你我成年人都懂”的表情。 周居翰不由好笑,也没搭理她。 这旅馆实在小, 上下两层,一楼只有一个柜台和一个房间, 那是老板娘和老板住的。周居翰拿了门牌,顺着左边的楼梯上了去。 窄小的过道上自以为别出心裁地铺着红地毯, 两边尽头各有两个房间,他对了门牌, 推进了最里面的那间。 房间不大, 内置的卫生间更是豆腐大小, 仅供一个人下脚。两张床,东边墙角竖着摆着一张, 门口横着的一张, 组成了一个直角, 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 东边那张床的床尾紧紧挨着门口这张的床头。 要碰上个腿长的,脚一伸不就踢同伴脸上了吗? 为了避免这种事儿,她把张小檀放在了东边那张床上。 桌子上有热得快,他拿来煮了壶水。 …… 张小檀迷迷糊糊的,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拨了拨她的脑袋,让她靠到对方怀里。她的头很晕,根本不想睁开眼睛,可那人轻轻摇晃着她,非要她醒来。 张小檀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周居翰英俊的脸就在她的脸上方,被床头昏黄的台灯映地朦朦胧胧的。他的胳膊横过了她的腰肢,把她的身子搂在怀里,另一只手端着水,修长的手指间夹了两片白色的药片。 张小檀认出那是消炎药,忽然挣扎起来,差点倾翻了他手里的水。 周居翰有点恼了:“安分点。” 她果然安静了下来,有点被吓到的模样。 他又有些不忍,低头用唇探了探她的额温:“还是这么烫,先把药吃了。” 张小檀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只有刚才他的唇印在她额头的那一刻,潮湿、温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存和怜惜。 张小檀也想起了好友夏秋白跟她说的一句话。当一个男人把唇贴到你身上上时,那说明他在邀请你,他唇的温度,就代表了他那器官的温度,是很明显的性暗示。 吃了药,喝了水,周居翰才让她合上眼睛。不过,他没回床上,任着她枕在他的怀里。张小檀迷迷糊糊的,竟然听到他在她耳边唱摇篮曲,还轻轻地摇着她。 他把她当小孩子吗? 张小檀心里生出了一股无力的意气。 可是,这会儿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没法儿跟他抗议。 翌日起来,张小檀觉得脑袋还是有些晕,不过已经好多了。周居翰不知从哪儿叫来的一辆小面包,一路载着他们跌跌撞撞回了老家。 这会儿,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散了,除了四姑一家还在大厅帮着打扫,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四姑看到她和周居翰还愣了一下:“闺女,回来了?” 张小檀点点头,回头对周居翰说:“您什么时候走?” “你很想我走吗?” 张小檀本意是想到时候送他一程,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有点不自然:“我没这个意思。” “跟你闹着玩儿的。”他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把她领进了内堂。张小檀顺从地走着,知道他只是出于长辈的关爱、习惯性的动作。 傍晚的时候,四姑下厨做了桌菜,专门用来宴请周居翰。桌上聊了些家常,听说周居翰是北京城来的,四姑一家的神色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也殷勤,不过没像现在这么上赶着,一顿饭,尽问他话了。 周居翰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陪着他们胡侃。有时候她都听不下去了,四姑一家还兴致盎然的,张小檀从一旁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心里挺故意不去的。 饭局结束后,很晚了,四姑和三婶还坐在大厅里聊家常。 他们家一楼大厅有空调,往常这些邻里都喜欢往这边坐一坐,蹭点热气,不到10点钟不回去。 张小檀去了厨房洗碗,四处翻了一圈却没找到围裙。 周居翰在她身后问:“是不是这个?” 张小檀回头,他手里拿着的不就是她那条粉色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吗? 她点了点头。 周居翰走过来,伸手帮她勾上颈上的带子。那带子是打结的,之前是四姑在用,太长了,围裙都拖到了她胸部下面。 周居翰低头一看,昏暗的灯光下,她雪白的胸脯从领口里露出一角,包裹在黑色的文胸里,微微凸起,带着少女该有的幼嫩和洁白。 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张小檀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抬头瞄了一眼,发现他一直低着头,眼神有些晦暗,很轻微地滚了一下喉结。她迟钝地也低了一下头,才明白他看的是自己的…… 她咬住唇,眼中一闪而过的恼怒,不过很快面无表情地压住了。她飞快地夺过了围裙,背对着他站去了盥洗台那边。 前面大厅里传来四姑和三婶嘈杂的说笑声,这边拐角后的厨房却安安静静。安静地――只有水流冲刷的声音。 张小檀机械地擦洗着碗,洗着洗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玻璃窗。 透过玻璃窗的反射,她看到了身后的周居翰――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目光盯着的是她纤细的背影。 他走过来了,看着她一直走到了她的身后,微微倾身,一只手就搭住了她身边的台面上。 周居翰从侧面看着她。 二十岁的小姑娘,个头堪堪到他肩膀,牛仔裤包裹着修长的两条腿,**挺翘又圆润,胸部虽小,却鼓鼓地撑起,形状完美,和纤瘦的身材对比鲜明,不难想象里头的饱满。 也许是他靠得太近了,她有些紧张,心里虽然气愤,但是不敢回头看他。 手里的洗洁精更滑了,她没注意,失落了手里的碗。 距离水池底还有段距离,幸得他伸手捞了一把,准确地接住:“怎么你这么不注意?” 张小檀没法儿答。 这样安静的对峙中,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他望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很专注,很平静,也很灼热,像在酝酿着什么。 张小檀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一晚,他一开始也是这样望着她,然后,他不顾她的挣扎和哭喊把她按在了那张办公桌上。 她不自觉就把湿漉漉的洗碗球抓在了掌心里。 张小檀的头发很长,柔柔软软地垂在肩上,遮住了雪白的脖颈。周居翰觉得有点儿碍眼,信手撩开,拨到一边肩膀。 他的脸颊就在她的脸颊上方,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挺翘的鼻尖,鼻腔里呼出的热息像羽毛一样扫着她的脸颊,仿佛要亲吻她。 周居翰说:“上次见你,头发还没这么长。” “准备要剪的。” “不用剪。” 她抬头看他,他这会儿也看向她,约莫是笑了一声,手虚虚地压在她的肩上,中间隔了那一层薄薄的头发。 “挺好的。” 张小檀被他笑得很不舒服,伸手就去抽自己的头发,却被她抓了腕子。 他的手掌很宽大,根本不用使力,她受了惯性就扑到了他的身上,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周居翰双手后压,撑住了桌台。 张小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觉就问出口了:“你抽烟了?” 他很轻地“嗯”了声。 “……你以前不是不抽吗?” “偶尔也要应酬。” 张小檀觉得诧异,没多想就问出了口:“那现在呢?” 问完后,她自己都沉默了。 周居翰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你要来一根吗?” 张小檀来的时候没想过,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这方圆百里除了一些机关部门就没别的了,小卖部都没有一个。 夏秋白摸着肚子说:“再过会儿就回去了,忍忍吧。” 还能有别的办法? 张小檀又去场外的箱子里掏了瓶水,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没有饭吃,水喝个够饱总行吧? 可事实证明,老天就爱捉弄人。平日她饭量不大,过了返点也不饿,一块面包能挨到下午两点,这会儿肚子却感觉前所未有的空。 有人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张小檀回过头,发现是周居翰。他好像开完会了,脱去了外套,月白色的军衬笔挺地拴在武装带里,齐整利落,显得很精神。 脸上却是带着那么一点儿微笑的,打趣她:“怎么杵这儿啊?小卫兵,不用站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076章 学弟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隔日显示  他皱了皱眉, 伸手过去。 张小檀吓了一跳, 按住胸口退了两步,径直坐倒在半人高的盥洗台上。 周居翰忽然觉得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挺好玩, 微哂一声:“嘛呢?扣子崩开了,自个儿看看吧。” 张小檀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一时窘迫难当。 她不善言辞, 忙低头去系扣子。可是越紧张就越系不上,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居翰有点莞尔,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挽起袖子, 过去将那脸盆接了,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 禁不住一笑,微微摇头,可之后又落了笑容, 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 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 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 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还是一个家徒四壁, 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 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 夜半的时候,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之后那边也断断续续传来消息,很多次,他都看到老张拿着信件躲在角落里细细翻阅,不过他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姑娘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唯一记得深的,是四年前暑假,她和她表姐谭静来北京暂住,他母亲特地给她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 俩姑娘性子都文静,谭静倒是比她偏活泼点,一次在礼堂看完电影,两人路上只顾着交谈电影内容,压根没看路。 那次他从西郊部队回来,因为渤海上空有两架巡逻机失联,他陪着冯老和几个首长在指挥所开了一个礼拜的会议,心情特别烦躁,给他开车那司机还是新换来的,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院里也不减速,差点就撞上了她们。 车子一个急刹,两人跌坐到了地上,看见是甲a的车牌,还挂上了警备,吓得脸色都白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辆奥迪是冯老的,他的车前些日子上高架的时候被人刮了,现在还搁交警大队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没跟对方计较,那人倒得寸进尺,今早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没钱交保险,让他先垫付着。 这厮说这话时鼻孔朝天上,那姿态,仿佛能日天日地,别说是他们一部的车,就是中央首长的车也照撞不误。 周居翰一想起这事,也是哭笑不得。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去,弯腰将手递给张小檀:“没事儿吧?” 张小檀还没说什么,谭静却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首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的? 旁人只说他年少持重,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那年暑假,他对张小檀的印象才算稍微深了点。他的书房在二楼过道中间,和张小檀住的客房相邻,有时候办公到很晚,她会给他端过来一点宵夜。 不过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有时连给他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女孩,和他有了那样的关系。 父亲站得高,也退得早,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肩上。其实周居翰并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在这四九城皇城底下长大的子弟,有几个谦恭和煦了? 儿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纠集一帮人和对面海军庙的那帮野小子干架的主儿。 他下手狠,还黑,但凡被他打了的,没有几个礼拜下不来床。他这恶名,不止在空司大院里是响当当的,公主坟往西直到西郊部队那一带,说出来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敛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戾气和不可一世,变得喜好诗书,恭谦有礼,和他姥爷一样写的一手好毛笔。 成年后,他更是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更是很少发怒。 冯文萱的背叛,不仅仅是背离,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周居翰已经三十多岁了,此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冯文萱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家的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周家长子,要结婚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传遍各个角落,接踵而至的就是婚典取消的消息。有好事者打探,很快就得到了小道儿。 原来啊,新娘子跟人到国外进修去了。为了一个项目名额,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有人打听到其中内情。 跟她一块儿出国的还有她的小学弟,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秀气。 周居翰何其骄傲的人?那段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工作,谁的面也不见。 张小檀担心他,晚上熬了点鸡汤,小心地敲响门。 过了会儿,里面人让她进去。 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地上一溜儿的酒瓶,有空的,也有翻到的,房间里乱糟糟地摊了一地。他拄着头半倚在办公椅里,眼眸微阖。 张小檀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鸡汤端给他:“我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给我妈妈熬……你尝尝。” 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周居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鸡汤,有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踯躅不安了,犹豫着捧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更加显得安静。周居翰盯着她颤巍巍捧着那碗的手,忽然伸手按在了上面,惊得她失落了那碗。 地上更脏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收拾。 着急的模样,忐忑的模样,都很纯粹,半点儿不掺假。她都起来要出去了,还不忘安慰他,虽然话不那么好听:“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的眼睛很漂亮,望着他的时候让他有种奇妙的错觉。明明自己都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还想着要开解他。 就是那一刻的冲动和迷乱,他抱住了她。 诚然他那晚喝多了点,其实意识是清醒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 窗外仍下着雨,周居翰忽然问她:“张小檀,你喜欢我吗?” 张小檀噤声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她努力平复了那种悸动,理智回来:“我一直很尊敬您。” “像对长辈那样的尊敬?” 张小檀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周居翰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头顶黑影一闪,张小檀霍然坐起,就被他猛地按住肩膀压到了床上。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后来做了参谋,但是绝对不能将他当个普通的儒将。他和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 周居翰只穿了一件棉毛衫,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微微撑起,不用触摸就知道非常饱满而硬实。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她。 张小檀瞳孔骤缩,身体像被点**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他伸手便掰正了她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嘲弄,也像慷慨地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小檀咬住嘴唇,心里羞恼交加,可是无法抵抗,她只能勉力地抬起头,瞪着他,算是最后的抗争。 月光依稀照亮了他黑暗里冷峻的脸,抿着薄薄的唇,下颌绷地很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很不悦。 她知道自己有多么造次,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更加卑微。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屈辱。她别过头,也不挣扎:“是个女人,只要攀上您,是不是都得觉得三生有幸?可惜,我有喜欢的人了。” 周居翰冷淡地打量着她。过了会儿,松开了她。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小檀回头一看,他已经回了自己那张床上,背对着她,被子盖起。 张小檀抱住枕头背过身去,心里空荡荡的。其实,但凡他有一丁点喜欢她,她也不愿意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 第077章 旧事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隔日显示穿好后, 他起来整了整宽松的高领, 回头就看到了她。 他弯腰捞起挂在床头的外套,对她浅笑:“起得挺早的。” 张小檀别过头, 盯住自己的脚尖:“嗯。”过了会儿又说,“我吵醒您了?” “也没,以前在部队里, 我也起得早。” 张小檀觉得诧异:“以前你不是空军吗?” 周居翰有点好笑:“空军就是大爷, 就不用起早了?” 张小檀嘀咕:“不说‘陆军土,海军洋,空军狂’吗?”以他那学历和资历, 也根本分不到那种基层破地方去受苦,动动笔杆子和脑袋瓜儿就行了。 “你是不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误解?” 他浅浅微笑的样子真是好看,腰背永远都是挺拔的。 张小檀被他看得别开了头:“不是很了解。”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时候不早了, 走吧。” 张小檀吃惊地看着他。 周居翰说:“等帮你把这儿的事情料理完了,我再回去。” …… 四姑进来说,车已经备好了。哭过后, 六个抬棺人吆喝一声, 抬着冰棺出了大门。张小檀捧着老张生前的黑白照, 和另一个并不熟悉的远房表哥站在队伍前开路。 老张早年丧妻, 两个儿子也相继罹难, 家中只剩了她这个孤女, 便塞了六百块钱, 请了个年纪相仿的远房表哥一块儿来哭丧, 算是走个形式。 火葬场在离这儿三十公里远的三河镇,四姑准备了两辆车。因为来的人超出预料,位置不够了,张小檀和周居翰只能挤到后面的小面包上。 从早上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日中了。 镇外的公路,这一片从上个世纪工厂建造到现在就没修葺过,三步一个坑,五步一个洞。小面包本来就狭隘,后排左边一大半座位都堆满了杂物和丧葬用品,那个远方表哥宗伟就坐在张小檀的左边,右边是周居翰。 张小檀只能小心地缩在中间。 车子颠个不停,她一个摇晃撞到了宗伟身上。 “对不起。” 宗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会儿才说:“没关系。” 外面日头盛,张小檀看不清他逆光里的表情,也没放心上。 可是,之后他却有意无意地撞向她。一开始,张小檀以为是意外,久而久之,她就不这么认为了。宗伟甚至还用下面话,也像领导视察,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她说不出话,感觉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 其实这些天以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家里的事情都是四姑一家帮着料理,四姑他们走了,她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是沉默,或者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究竟想到了什么。 从四年前开始,先是母亲,然后是两个哥哥……现在,也终于轮到罪魁祸首了。 可是他真的走了,她又觉得心里缺了一个角,像所有的恨意都失去了寄托。 在这样的空虚和迷茫中,她没有一天可以睡好。 周居翰和四姑说了声,让他们先行,约定了11点在殡仪馆东面碰头,然后就带张小檀抄小路去了镇上。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什么都缺,在弯弯扭扭的巷弄了走了十几分钟都没找到一家服装店。 冷风一吹,张小檀忍不住打了喷嚏。 周居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你还好吗?再撑一下。” 张小檀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可是,她的身影那么单薄瘦弱,嘴唇发白,浑身湿漉漉的,抱着胳膊的手都在不自禁地发抖。 周居翰只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张小檀下意识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抬头一看,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是一个不容人侵犯的弧度。 要是往常,她哪里能这么肆意地打量他呢? 她心里有苦意蔓延上来。 周居翰低头瞥了她一眼,跟她解释:“老头子身体不大好,不久前中了风,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实在不能来看你,就让我来帮着处理这些事儿。你有什么难处,千万和我提,别不好意思。” 张小檀没作声。 这镇上到底是没有服装店的,周居翰也不想浪费时间了,后来找了家旅馆,和老板娘夫妇买了一身。也是凑巧,旅店老板有个妹子在城里开服装店,时不时就送过来一些过季的,也是碰巧,刚好就有一身新的。 那老板娘起初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地耸着肩敲计算机。周居翰很有涵养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老板娘这才不耐烦地抬眼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自觉就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惊艳。 只进去了几分钟,两身衣服就到了他手上。 周居翰付钱时,她还靠过来低声说:“不止有衣服,房间也多得是。” 周居翰撩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唇边就抿出了一丝微笑:“不用了,谢谢。” 张小檀在一旁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藏着点儿什么似的。出来后,她就在前面默默走着,他在后面和她说话,她都没理他。 周居翰不是个喜欢被撂脸的人,快走了两步就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和你说话呢,张小檀。” 张小檀被迫转身望向他,他还是在轻笑,她没来由就是一阵憋闷,冷着脸没开口。 周居翰朝她走近了两步,一弯腰,那张俊脸就近在咫尺了。 张小檀呼吸滞塞,不能言语。都说世人不要太在意皮相,要透过皮相看本质。可是食色性也,这个男人——专注看人时,能叫人发狂。 她逃也似的错开了他,快步朝前面跑去。 到了殡仪馆,11点已经过了,又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轮到他们火化。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只有张小檀和宗伟在火烧房外面站着。 宗伟拿眼角打量她,目光往她孝服里打探。张小檀原本换了件毛衣,那老板娘那儿的那身是衬衫,领口很大,弯腰就会露出雪白的胸脯。 宗伟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张小檀察觉到他的目光,捂住胸口往旁边站了站,心里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宗伟哼了一声,嘟囔道:“装什么装。” 蒋顺在门口等他,看到他就快步上来,给了他胸口一捶:“搞毛线啊你,折腾这么久?都七点了。我看你爸那脸色,就比锅底好看点儿了。” “瞎说你也打听打听啊。我爸什么时候管过我这种事情?平时夜不归宿,也没见他说过我两句。” 蒋顺说:“没跟你开玩笑,下午就来客人了,你爸直接从军分区那边赶回来。” “稀罕事啊,他什么时候这么注重应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 第078章 嘉树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周居翰没二话, 把整盒烟都给她了。 火苗在她掌心里燃起来时,像黑暗里亮起了一丝希望, 张小檀看得一愣, 后知后觉地将烟含入了嘴里, 狠狠吸了一口。 她呛得满脸通红, 那烟也没从嘴里拔/出来。 周居翰说:“想哭就哭吧。” 张小檀没哭,只是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的夜景。乡村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林间不时传来的几声虫鸣。 她把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 似乎是在思考。 她是真的单薄,无论是脸颊还是胳膊腿儿,都是细细瘦瘦的。而且,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朴素沉默的。 老张本名叫张如铁, 只有小学学历, 早年在扬州乡里务农,年轻时娶了当时在一所托儿所做幼师的李兰芳。邻里都羡慕他的好运气,妻子又漂亮又贤惠,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不过, 张小檀和他的关系不怎么亲近。 周居翰常年呆在在西郊部队, 仅有的几次回来, 张小檀和老张面对面都说不上两句话, 甚至还有冲突。 有一次, 他带着冯文萱到家里吃饭, 刚到玄关就听到了老张为难的声音:“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你得想想你两个哥哥啊。” 张小檀那时梳着马尾辫,扎着一根浅紫色的绸带头绳,低着头站在客厅里,他只看到她刘海下的下颌,紧紧抿着的唇。 她一句话都没说。 老张又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咱们家没有多少钱了,你妈跟你外婆在乡下,吃饭都成问题,这两年收成又不好。赶紧的,嫁了吧。” 到了后面,甚至是恳求了,好像她不答应就是不孝顺,不深明大义,甚至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周居翰是个极有涵养的男人,一般不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但是这会儿,他确实有点看不下去,将手放在唇边轻嗽了一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老张的话。 老张回头看到他,明显有些窘迫。 周居翰过来说:“年代不同了,女孩子多读书也是有好处的。小檀的学费,就让我来出吧。” “这怎么可以呢?” “您不希望我爸知道这件事儿吧?” 周居翰说话做事,向来是有风度的,但他心里也明白,什么样的话对人最有威慑力,什么方法能快速有效地解决问题。 老张总是觉得欠着周茂霆的,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平时再苦,藏着掖着也要在周茂霆面前充好汉。另一方面,老头也有那么点儿死要面子。 果然,老张马上就妥协了。 周居翰那时不经意回头看了张小檀一眼。小姑娘也正好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是倔强的,却没有躲开,像要把他的样子给看个清楚明白。 周居翰不在意地对她点点头,和冯文萱说说笑笑地走了。 那会儿,他刚从沈阳调回来,进了总参一部的空军作战局,冯文萱是二部的,正儿八经的工程学院无线电系毕业,做的事儿很神秘,平日从来不和他聊工作的事情。 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很多年的交情了。周居翰已经忘了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就像鱼和水,在日积月累的接触中慢慢融合,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对。 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可是,周居翰总觉得他们之间缺少了恋爱的感觉,更像是相濡以沫的亲人,就如一对垂垂老矣仍相敬如宾的夫妻。 所以,当他得知冯文萱和白嘉树一块儿出国时,他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愤怒,更多的是被背叛的羞辱。 可是转念一想,冯文萱是不是也顿悟了,这段感情于他们而言只是可有可无,所以才毅然离开? 张小檀的咳嗽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一根烟早就到底了,现在是第几根?地上散着三个摁熄的烟头,她正准备点燃第四根。周居翰伸手过去就夺过了她手里的打火机和烟:“够了。” “给我。” 周居翰仿佛丝毫不在意她眼中的愤怒,将烟和打火机塞了回去。她发了狠,扑上来抢夺,力气竟然超乎寻常地大。 周居翰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按到墙上:“闹什么闹?” 她愤怒地望着他:“你凭什么管,你凭什么?” 那样大声地喊,眼睛都红了,仿佛要把压在心底的什么发泄出来——是对他的怨恨,还是失去亲人的悲恸?或者两者皆有。 周居翰把她抱入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她终于哭了出来。 张小檀以为自己不会哭的。 对于两个儿子而言,张如铁是个称职的父亲,可是对于张小檀而言,他是偏心而薄待的。这一点,从小时候烧一只鸡,他肯定第一时间把两只鸡腿撕下来放到哥哥碗里开始。 记得有一次,大哥张强见她眼巴巴望着,就把鸡腿夹到了她的碗里。 她心中窃喜,正准备动筷子,老张就给夹了回去,还呵斥大哥:“你正在长身体,小姑娘瘦一点好看,别给喂肥了。” 从那以后,她就不再和父亲撒娇哭闹了。 很小的孩子,却已经懂得了什么有用,什么事情做了也是多余。 母亲李兰芳是个温和的人,对小檀也是很好的,不过,她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表姐谭静身上。谭静从小失了父母,母亲和舅舅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铁交情。 她把对舅舅的追念都转移到了表姐上。 也许是倾注了太多,有时候张小檀会想,她对谭静的感情应该远远超过对自己这个女儿。否则,四年前也不会因为谭静离世就郁郁寡欢,出了车祸。 那一次,大哥和二哥也在车上。 张如铁从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掩面,不能面对。 彼时,她就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有些懦弱的,只有这一次,大声咆哮地威胁她不要去告发,不然就没有这个女儿。 见到她不买账,他又低声祈求,把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他拉着她的手求啊求,说如果她说出去了,首长的颜面上不好看,他也要受牢狱之灾,她大哥也会被告上法庭,他们一家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他那番絮絮叨叨还没说完,她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告发,这通致命的电话就来了。 就是因为他的阻拦,谭静抑郁自杀了。 而她的母亲和两位哥哥,也随之在车祸中不幸去世。 老张自此像瘫了,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夜半时常被梦魇缠绕,三个月前终于诊出了胃癌晚期。 张小檀去医院看他,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微笑。 他如释重负地说,这就是报应,这报应迟来了四年,现在终于应验了,这四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受尽良心的谴责。 他说,他不祈求她的原谅,是他害得这个家变成了这样。 张小檀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可是看到这个满头白发、垂垂老矣的老人,忽然也没有那么恨了。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帮凶,罪魁祸首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四年前失去母亲、表姐和哥哥后,她就不大乐意去周家,哪怕那儿有周居翰。她对他,甚至也多了几分迁怒。 “别想那么多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该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路。”周居翰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润,但是也冷静得近乎冷漠。 张小檀不知作何感想。 其实也不能怪他,他一直都是个有些寡清自持的人,又常年在外工作,和老张面都没见过几次,实在算不上交情。 这一次来帮着料理后事,也只是秉承了周茂霆的吩咐罢了。 周居翰隔日就走了。之后几天,张小檀一个人呆在偌大的房子里,晚上也会坐在台阶上发呆。没过几天,她又感冒了。 这一次病得比较严重,躺在床上都昏昏沉沉的。 夜半的时候,她伸手去床头摸水杯,却发现黑暗里里有人影闪动。她心脏骤缩,没控制住,叫了出来。 那人扑过来,和他的同伙一块儿按住她的手脚,边撕扯她的衣服边发狠道:“臭婊/子,以为找个姘头就了不起了?害老子蹲了半个多月的号,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哥们儿是病猫呢!” 张小檀脑子里轰轰乱炸,惊地肝胆俱裂,她拼命挣扎,可那几只手像铁链般栓牢她,不可撼动。 一只毛手摸进她的睡裙,在她的腿上狠狠捏着。她忍着恶心和剧痛拼命蹬腿,无意间踢到了对方的腹部。 那人一声闷哼,按住她的手一松。还未窃喜,紧接着一个耳光带着风声狠狠甩到她的脸上。 张小檀直接被这股大力摔到最里面,半边脸都麻木了。有腥味从嘴里漫溢开来,鼻息间都是血的气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 第79章 终章 您在本文的购买比例低于正常值, 隔日显示 下午一点, 一如早上,人又陆陆续续到齐了。灵堂里一片白, 烛火明灭, 几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和尚在供桌前敲锣打鼓, 口中念念有词。 张小檀和一众后辈跪在他们后面, 时站时起,依次叩头。眼泪麻木地在冰冷的脸上流淌着。她心里却近乎漠然地死寂,无波无痕,好像很久以前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唱完道场, 她跟着人群挤出了半大不大的门,旁边等待了很久的四姑趁势将她拉到了院门外,路上低声对她说,有人找。 张小檀问是谁。 四姑说:“不认识, 开着辆黑色的轿车进来的, 模样可气派。”说着停下了步子,朝村口的方向一指,“诺,那边。” 张小檀转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柄深蓝色的雨伞。天边细雨疏淡, 却极密布, 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淡白色的烟雾。 周居翰修长的影子在雨幕里浮现, 撑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那棵杨树下, 一身黑色, 隔得太远了,张小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眉梢眼角似乎都浸透了一层寒意。 隔了个把月,她幻想过了很多种再见他的场景,唯独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脚下的布鞋被雨水浸湿了,沉甸甸地挂在脚上,还有身上臃肿笨拙的孝衣——她近乎狼狈地低下了头。 走近了,才觉得他的眉就如远处如黛的青山,内敛温文,其实并不肃杀。 从村口到屋里这段路,两人一路无话。 这会儿已经结束了,家属聚在院子里焚烧寿衣和寿房。火焰大,一阵风刮过,猛地朝她这边扑来。 张小檀避之不及,一阵热辣袭来,眼泪顿时滚了下来。 耳边听到周居翰问她怎么样,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缓缓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心中一震,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忙用手按住眼睛,默默流泪,只是摇头。黑暗里,感觉他另一只手绕过了她柔软的腰肢,搀着她拐进了内堂。 她的心里泛起苦涩,还有埋藏在心底若有似无的嘲弄,自己都说不清。 到了里面,她听到他和四姑交涉,四姑说休息室里都是人,挤不下了,去二楼吧。她还来不及辩驳,就被他按着上了楼。 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造起来的老房子,一楼前面是大堂,后面左右两边连着的是卫生间和厨房,楼梯是那种三角的木质楼梯,很狭窄,走起来“嘎吱嘎吱”响。 楼上就两个房间,入口都挤在这尺寸见方的楼梯平台上。周居翰扶着她进了最左边的那间。 张小檀心里一突,本能地想要退却。 不过,她到底没有这么做。 他去洗手间拧了湿毛巾递给她,她挨着床边坐下,慢慢擦着眼睛。 周居翰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很简陋,除了靠墙边的这张床、另一边角落里挨着墙的小折叠床外,只有床边的一张小木几和一台抽屉大小的黑白电视机。 他从木几上捞了杯水,慢慢啜了一口,问她:“你今年大三了吧?” “嗯。” “明年有什么打算?考研、还是去工作?” 张小檀只略一思索了会儿,就答道:“工作。” 他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不算多么严厉,但是她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不悦了。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沉默四五秒钟,然后又心平气和地开口,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是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只有不在乎,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张小檀也不是个太过矫情的人。不过,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到底是伤了她的心。 她从一开始也知道了,那不过是他一时失意,加上醉酒乱性罢了。 她爸在京城那边给他家当了十多年的司机,她见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大多时候,他都是在西山指挥所那边工作,鲜少回来。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喝了两口酒就认错了人,将她当做了他那已经出国的前女友。 眼睛终于能看见了,张小檀转而把那毛巾捏在了手心里,湿漉漉的,好像结了一层细汗,不过抿着唇没有开口。 周居翰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抵触,解释说:“你成绩那么好,不考研可惜了。只有本科学历的话,以后想进研究院是很困难的。” 张小檀默了很久,到底还是说了:“没钱。你养我吗?” 这句话满满的都是挑衅,从见面到现在,她一直表现地很平和,现在才抬起头,出言怼他。 周居翰敛了声音,开始细细地打量她。他不笑的时候,表情就显得严肃。张小檀一直都有点怕他,只撑了两秒就避开了视线,咬着唇,徒劳地撑着场子。 “别咬着。”他伸手过来捏了她的下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只有底气不足又死要面子的小姑娘,才喜欢咬嘴唇。” 她冷着脸挣开了他的钳制。 周居翰并没有和她计较:“别任性。” 张小檀最抵触他这种成足在胸的语气,他越是心平气和,越是显得她心虚气短,无理取闹。 以前在大院里也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不,不止是她,很少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 …… 她父亲老张是扬州人,九几年时,他们一家四口举家搬迁了过去,原本在空司大院西大门那儿的一个修车厂里干活,后来那地方扩建了,原有的几间平房仓库都拆了,又恰逢他老伴儿中风住了院,生活很苦。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实在是没法儿了,决定一块儿回到老家种田去。 周居翰的父亲周茂霆是从参谋做起的,年轻时就是有名的知识分子。 他有个老战友在空一所做研究,那段时间所里和北理联合组织了一个很重要的研讨会,为了赶进度,连日连夜地工作,不幸累倒了。 病来如山倒,老学究平日就缺乏锻炼,这一病,哪里还得了? 周茂霆听说了,几乎一个礼拜有四五天都往那边赶,每次都要从西大门那条道上过。有次他赶时间,车不小心陷进了一个坑洞里。 周茂霆发动了几次都没打着火,只好跳下来检查那车轮胎。 车倒没问题,只是熄了火,这轮胎却出了毛病,几块拇指大小的玻璃碎渣子躺在坑底,刚才他心急之下不停发动,轮胎滚动摩擦间,把这些碎渣子一股脑儿扎进了车胎里。 周茂霆又急又烦,拉了个过路的人就问这附近有没有修车的。被拉的这人好巧不巧,就是老张,听了,就说,首长您要是信得过我,我现在就给您去拿工具吧。 周茂霆赶时间,也不管他技术怎么样,就应了。 老张修了好几年的车,换个轮胎算什么?还给他换上了德国进口的特质奔驰胎。周茂霆低头看了看,踢了踢站起来,说,行啊。多少? 老张摇摇头,说算了。 周茂霆一听就板起脸了,说这怎么行,他们一家三代都没这规矩。 老张知道他误会了,苦笑着说明了来龙去脉。这人都要走了,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本来他就没打算要带走的,现在能帮到别人,也算留点儿念想了。 周茂霆心里就不是滋味儿,隔日就去总医院那儿把医药费给垫了。老张带着俩儿子一闺女过来,鼻涕眼泪不要钱地掉,就差给他跪下了。 周茂霆是个读书人,脸皮没那么厚,也不像老一辈枪火里来去的那些兵痞,当下就沉了脸,说你再这样我让警卫连的来赶人了,快起来,像什么话。 老张讪讪的,从那以后,就一直给他当司机。这一当,就是十几年。前些日子,周茂霆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家养老,可他死活不乐意。 他说自己身子骨还康健着呢,只要还有点力气,就得报答首长当年的恩情。 可没有几天,他也去下面和母亲、还有两个哥哥见面了。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吧,是因果循环。 只要一想起四年前暑假里那件事,张小檀的太阳穴就不停地跳动起来。对于这个父亲,她也说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更多一点。 就如她对周居翰。 永远处于这样的矛盾中。 …… 天色暗了,房间里安静地只有座钟在“滴答滴答”地转动。 张小檀坐了会儿,站起来说:“没有备用的毛巾和牙刷了,你等会儿,我去镇口帮你买。” 他从后面捉了她的手:“不用。” 张小檀仿佛被烫了一下,反射性地缩回了手。 周居翰抬头对她说:“你在怕什么?” 张小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