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萦》 第八十一回 北静王痛失至爱妾 贾宝玉恸哭荣禧堂 红楼梦萦 向四夕续 第八十一回北静王痛失至爱妾贾宝玉恸哭荣禧堂 话说迎春洒泪惜别众人,回至孙家。探春c惜春c黛玉c湘云等不约而同来到李纨房里,大家谈起迎春的光景,都唏嘘不已。李纨道:“我时常只怨自己命苦,你们珠大哥去的太早。现在看二妹妹的遭际,竟比我还命苦。好歹你们珠大哥在世时,我们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他没给过我一点气受。这些年来,我一个人虽然过的煎熬,到底身边还有个兰儿,又有你们这些姊妹们陪着说说笑笑的,也不觉得十分苦。二妹妹遇上这样一个人,倒不如没有的好。”说完,早已滚下泪来。探春双手缠绕着手帕,星眼圆睁,恨得牙咬咬的,气愤的一语不发。黛玉早已流下泪来,湘云的眼圈也红了,倒是惜春很平静的说:“我说你们这些人就是看不开,难道做女儿的就非得嫁人,与其像二姐姐这样被人作践,倒不如出家当姑子干净。” 李纨听了,忙拭去眼泪,勉强笑道:“四妹妹快别这样说,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那能去做姑子?自古以来,儿女婚姻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能由的了自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是命。你们都未出阁,我原不该和你们说起二妹妹的事的。要是太太知道了,定会说我的不是了。不过想来你们几个将来都会有个好结果,听说云丫头许下的卫家就不错,珍大嫂子听你珍大哥讲那卫公子生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惜春深知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话,也就不再言语,默默的走开了。湘云见说到了自己,更觉没意思,便埋了下头。这时,只见宝玉疾步走进来道:“到处寻你们不见,原来你们在这里。”黛玉见他来了,急忙捂着泪眼走开了。宝玉正要和大家感叹迎春的事,见黛玉抹着泪离开了,也就抛下众人追了出去。 黛玉听得宝玉在后面说“林妹妹,等等我——”,于是走得更快了。一直走到沁芳亭,宝玉才追上他。黛玉斜靠在亭柱上,仍在抹眼泪。宝玉上前拉着他的衣袖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是为二姐姐的事么?”黛玉仍不语,心里想着迎春尚有父母兄弟,竟也落得这般田地,而自己孤身一人,寄人篱下,满腔心事无人做主,将来又该如何?湘云比自己小半岁,宝琴比自己两半,邢岫烟和自己同龄,他们都已经定亲,想来每个女儿都得走这一步,眼见这个园子的人都快散尽了,不知自己将来终究是一个什么结果宝玉见黛玉不语,急的自己也落下泪来,一边跺脚道:“我知道你是为二姐姐的事伤感,我这就去回老太太,让他派人去把二姐姐接回来,再也不理姓孙的那混账行子了!”说着转身提脚就要走,急得黛玉一把拉住他道:“我劝你这急性子的毛病还是改改罢,太太再三叮嘱不要让老太太知道,你这样去回,又该惹得大家都不干净了。”宝玉回头拉住黛玉的手道:“你放心。横竖我们是要一起同生共死的。”黛玉闻听他这样说,本来刚止住抽泣,不禁又一阵鼻酸心痛,又哭泣起来。这时,赵姨娘蛇蛇蝎蝎的走上来道:“宝哥儿又在这里惹林姑娘生气了?时常老太太都说林姑娘身子弱,要好好静养,不许人叨扰他。也就你三天两头惹姑娘生气。”黛玉赶紧挣脱宝玉的手,抹着泪疾步走开了。宝玉一下呆坐在亭子凳上,滚下泪来。赵姨娘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就往探春的秋爽斋走去了。 宝玉正顾着落泪,这时袭人走来说茗烟传话进来,冯紫英大爷穿着一身素服在门外等他,说有急事,让他快换身素服随冯大爷去。宝玉自顾发呆,袭人一把拉起他就往怡红院走。换上素服来到二门外,冯紫英立即下马来拉住宝玉说:“北静王的一个爱妾昨天一早殁了,王爷伤心欲碎,这两天水米不进。咱们赶快去看看。”宝玉听后一怔,两人立即骑上马,几个小厮跟在后面。在路上,冯紫英告诉宝玉道:“听说这次死的这个妾是北静王的姑表妹,父母早亡,自幼在王府长大,和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来是要娶做正室的,无奈皇上赐婚,让王爷娶了李丞相的女儿,也就只好委屈了这个表妹做了侧室。这次突然殁了,死得蹊跷”宝玉听了,一下伏在马背上,吐了一口血。众小厮慌忙下马,上前勒住宝玉的马,冯紫英亦惊慌下马,上前扶住宝玉。宝玉道:“不妨,不妨。我这是急火攻心,咱们还是快去看王爷罢。” 晚上,宝玉回到怡红院,和衣倒头就躺在床上,眼珠一动也不动。回想起今日北静王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的对他们道:“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害了他,我要是对他薄情一点,也许他也不至于太遭人嫉恨,如今他竟舍我而去,死无对证,我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手。半月前我随圣上出去秋闱,临行时他还好端端的爱兮祸兮,卿何薄命?”袭人见他又魔怔了似的,就上前推他道:“今儿个老太太已打发人来问了你好几次了,连太太也数落了我,说我不好生看住你。我只想你和冯大爷出去一会儿就会回来,不想这一去就是一大天,也不打发人回来送个信,到底去了那里,回来又是这么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劝你还是赶紧起来换身衣服,好歹去老太太c太太那里去走一趟,省得我们又百口难辨。”正说着,鸳鸯走来道:“老太太不放心,打发我来瞧二爷回来没。若是回来了就让他过去一趟,若是没回来,就多派些人出去找找。”说完,又附耳对袭人说:“老太太是真生气了,说袭人这蹄子越发得逞了,不安心伏侍。说得太太脸上都过不去,一句也不敢回。现那边都在等着呢。”袭人听了,赶忙拉起宝玉,招呼麝月c秋纹拿衣服过来给他换了,这才和鸳鸯一起护送着他往贾母那里去。贾母正在着急的抱怨,忽见宝玉来了,立即转怒为喜,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抚摸着他的背道:“你这身子骨刚好一点,昨儿刚从天齐庙里还愿回来,不好好在家养着,今天这又是到那里去野了,小心你老子捶你。”宝玉呆坐着,像没听见似的。贾母见他这副呆样,回头怒斥袭人道:“你们是怎么伏侍他的,昨儿个从庙里回来还好好的,以后没经我允许,不许让他出门。”说着,把宝玉的头拥入怀中,口口声声“心肝肉c小祖宗”的叫着安慰他。袭人早已跪在了地上。凤姐赶紧上前一边扶起袭人,一边笑道:“老祖宗放心,宝兄弟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听说今儿个宝兄弟是和冯紫英大爷一起穿着素服出去的,估计是那个好友殁了去祭奠了下,他是个实诚的人,难免伤感一些。” 宝玉突然滚下泪珠来,拉着贾母的手说:“老祖宗,快打发人去把二姐姐接回来吧,再不去接就来不及了!二姐姐要死了!”贾母抱着他的头,心里一怔,抬头转向邢夫人c王夫人道:“二丫头究竟怎么了?你们都瞒着我,我是老了,不中用了,整天由着你们糊弄摆布。昨儿晚上那孩子来拜别我,我就觉得没对劲,你们哄我说他在孙家还好,只是舍不得家里这满园子的姊妹们。还是我的宝玉实诚”邢夫人c王夫人见贾母动了怒,都站了起来,满屋子的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大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贾母越发生气了,指着邢夫人道:“去,你快去把你们老爷给我叫来!”邢夫人看了宝玉一眼,又看了王夫人一眼,然后悻悻的离开了。凤姐上前道:“老祖宗,您消消气吧,二妹妹和孙姑爷年轻小夫妻家难免有点磕磕碰碰,时间处久一点,彼此摸着性子了也就好了。上回琏二爷不是还提着刀要杀我吗?最后还不是让老祖宗给制服了。回头,我派人去把二妹妹和孙姑爷都叫到您跟前来,由你老人家裁度发落,您看可好?再说宝兄弟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是希望这些姊妹们一辈子都陪着他就好。”贾母听了,方才渐渐平息,但仍然不放心的说:“你们这些姊妹里头,就数二丫头的性子最软弱,若是遇上厉害人家,倒真有他的罪受。孙家这门亲事,我原是不乐意的——”正说着,贾赦和邢夫人来了,两人双双跪在地上。贾母摩挲着宝玉的肩,也没看他们一眼道:“起来吧,你们也不用跪我。儿女的婚姻自然由父母做主,用不着我这个老太婆瞎操心。只是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们,他们这些姊妹都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二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饶不了你们。宝玉,快去扶你大爷起来。”宝玉这才赶紧擦掉泪,去扶贾赦,凤姐和李纨也赶紧扶起了邢夫人。贾赦c邢夫人垂手低头侍立在一旁,不敢说一句话。贾母挥手道:“罢罢罢,你们去罢。只是为人父母,但凡行事多为儿女们着想。孙家那里,你们也该去走动走动,不要让二丫头受委屈。”贾赦和邢夫人都诺诺答应着,退行几步方转身离去。路上,贾赦抱怨邢夫人,邢夫人方细细说出原委。贾赦哼了一声道:“好个宝玉!”贾母见贾赦夫妇离去,回头又对王夫人道:“你也去吧,就让他们姊妹们陪着我玩一会子。”王夫人答应了一声,向袭人使了个眼色,袭人也就跟着他走开了。 来至王夫人房间,王夫人屏退了玉钏儿c彩云等,袭人跪地道:“今晨二姑娘去后,二爷回房就长吁短叹。我知道他最重姊妹情,怕他闷坏了,就劝他到园子里去走走。后来茗烟传话进来说,冯紫英大爷穿着一身素服在外面等二爷。我就去园子里寻二爷,远远的看见赵姨娘往三姑娘那里去,林姑娘抹着眼泪也往潇湘馆方向去,二爷自个儿坐在沁芳亭里也流着泪。之后,我们服侍二爷换上素服,他就出去了。不想这一去就是一大天,也没传个消息回来。说起来,这也是我的错,二爷出门我原该先来回太太的,再则我也该再三叮嘱茗烟提醒二爷早点回来。”王夫人道:“你起来吧,从今儿起你要更加当心!今天的事,一则让老太太悬心了大半天,二则也着实得罪了那边的大老爷大太太。宝玉是个没头没脑的人,你以后要多劝着他点,不要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袭人一边答应着,一边瞧着王夫人的脸色,欲言又止。王夫人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早就把宝玉交给你了,要是你没尽到责任,我这脸面也没处放。”袭人这才道:“太太,还是那句话,还是尽早让二爷搬出园子去吧。现如今,宝姑娘搬走了,二姑娘也出嫁了,云姑娘是定了亲的,说不定那天就走了,到那时园子里就剩下三姑娘c四姑娘和林姑娘了。太太是知道的,二爷和林姑娘最要好,他们两个从小玩到大,现如今都长大了,也该避讳避讳才是。要是林姑娘和二爷相处像宝姑娘和二爷相处那样和和气气的也就罢了,可他们还是像小孩子那样三天两头吵吵闹闹的,知道他们性子的人倒还罢了,就怕不知道的或是不安好心的人歪派些不好听的话出来。”王夫人道:“我的儿,我到底没错看你,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这件事我是得抓紧办了,你去吧。”袭人去后,王夫人又沉吟良久。 话说贾母打发贾赦c邢夫人c王夫人去后,欲和李纨c凤姐c宝玉c黛玉c探春他们说笑一会儿,可是大家都闷闷的。贾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宝玉心里还反复念叨着北静王那句“爱兮祸兮,卿何薄命”,由此联想到吞金而逝尤二姐c生命垂危的香菱c苦不堪言的迎春,再联想到因自己死去的金钏和晴雯,还有被撵逐的司棋c芳官c蕙香等,最后联想到黛玉。就连北静王的婚姻尚不能自主,何况自己呢。一想到黛玉很可能会步北静王表妹的后尘,宝玉忍不住又大哭起来。李纨和凤姐赶紧上前劝解他,众姊妹对宝玉今天的表现也深感纳罕。虽说迎春的遭遇大家都很伤感,但宝玉也不至于当着老太太和大家的面如此一再痛心大哭。凤姐一面给宝玉拭泪,一面道:“宝兄弟,我看你越来越像个孩子了,你二姐姐的事包在我身上,明儿我就让你琏二哥去会会孙姑爷,再过几天大太太过生,我早早就打发人去接你二姐姐回来多住几天,你看行不行?”接着,凤姐又低头附耳对宝玉道:“宝兄弟,你不要不知好歹,今儿个你已经惹得老太太c大老爷c大太太c太太不高兴了,再这样哭下去,你想让老祖宗也陪你哭?当心老爷知道了揍你。”宝玉这才止住哭,回到贾母身边。贾母将他的头抱在怀里拍着他道:“小祖宗,别伤心了。明儿我就派你琏二哥到孙家去看看,若是孙家真的欺负你二姐姐呢,我自会替他做主。” 话说当晚,赵姨娘侍候贾政就寝时唉声叹气。贾政问是何缘故,赵姨娘的眼圈不禁红了道:“我说出来老爷不许生气方好。”贾政道:“你说罢。”赵姨娘哽咽道:“上回我不是求老爷把太太房里的彩霞给环儿吗,老爷说再等等,让他们哥儿俩专心读书,还说你已经给宝玉和环儿相中了两个丫头。我当时也没说的,也就依了老爷。不想太太把彩霞那丫头放了出去,由琏二奶奶做主,生生让来旺一家倚势强霸给他儿子成了亲。来旺的儿子德行不好是出了名的,彩霞本来生死不从,托他妹子小霞悄悄进来求了我几次,这门亲事是琏二奶奶保媒,我那有法子,也不敢再求老爷。不想那小子果真是个不成材的,吃喝嫖赌,无所不至。娶亲头几天倒还好,不料新鲜劲一过,但凡在外面喝酒赌博回来,就打老婆出气。活活逼得彩霞那丫头今儿晌午过后上吊了。太太房里的丫头前头已经投井死了一个金钏,现在又死了一个彩霞,还有宝玉房里的大丫头晴雯原是老太太房里的,老太太因他长得好看,又伶俐,针线活也是百里挑一,说他在丫头里是个拔尖的,几年前就拨给了宝玉,可前些日子太太硬说他眉眼长得像林姑娘,像个狐媚子妖精勾引宝玉,也撵了出去了,没几天就羞愤死了。另外还有园子里主厨的柳家的女儿,因宝玉看他生得好看,想让他进怡红院,这事让太太知道了,没几天这丫头也不明不白的死了。太太还让琏二奶奶趁夜抄检了大观园,寻了一些不是出来,把园子里的丫头该打发的都打发了。哎,这些都怎么说好”贾政听了,眉头紧皱。赵姨娘见他听进去了,又道:“再说这宝玉,从老太太起,一家上下宠他一些也就罢了。可是他也一天天长大了,前几年就由太太做主把袭人给了他,太太从自己的月例里每月给袭人二两银子,按理宝玉也应该懂人事了,可他倒好,三天两头去招惹林姑娘,今儿个我进园子到探丫头那里去,还看见他拉扯着林姑娘不放手,见我来了,林姑娘这才挣脱了他,掩面哭着走开了。这林姑娘可是林姑爷和姑太太唯一的骨血,如今寄养在咱家,要是出点啥差错”贾政听了,怒上心头,恨得牙咬咬道:“竟有这样的事?这个畜生,看我明日怎么收拾他!这些话你不许在外头胡说,否则让我知道了,小心揭了你的皮!你要管好你自个儿的嘴!”赵姨娘上前一边给他捶肩,一边细声道:“老爷您也用不着生气,宝玉的性子谁人不知,去年林姑娘房里的丫头不过和宝玉说个玩笑话,说林家的人要接林姑娘回去了,宝玉就闹了个天翻地覆,合宅上下,谁人不知?就是老太太一心护着,说他是个实诚孩子,和姊妹们从小一处长大,难免顾念姊妹之情。可他和环儿是亲兄弟,倒从来不见他顾念兄弟之情。依我说,还是该给林姑娘寻一门亲事才是正经。”贾政听了,盘腿坐在炕上,沉吟了半天。 次日起来,贾政来至上房,正襟危坐,神色严肃。王夫人道:“老爷今天不到部里去么?”贾政道:“宝玉近来书念得怎样?”王夫人道:“他天生体子弱,前些日子的一个夜里在园子里受了惊吓,染了些风寒,老太太让他将养了一百天天,前儿个才许他出门到天齐庙还愿。我看他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正要和老爷商量,还是让他回学里念书吧,省得淘气。”贾政道:“什么身子弱?我看他分明是装病不想念书,就想在园子里和丫头们胡闹!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宠爱他一些,难道你也由着他的性子胡来?我看还是让他搬出园子的好。再这样胡闹下去,不知道还要赔掉多少丫头的性命!我是没精力管这些家务,把这个家交给你,但竟不知道家里竟然接二连三死了好几个丫头,我们家从祖宗起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生出这样的孽障,真是家门不幸啊!我对不起列祖列宗!”说罢,已滚下泪来。王夫人和贾政做了三十余年的夫妻,还是第一次被他这样责怪。正不知如何自处,恰值李纨c宝玉c贾环c探春c惜春c贾兰等相继来晨省,众人见贾政和王夫人神色不对,都垂手低头不敢说话。还是贾政挥了挥手,让他们散去。王夫人这才说:“老爷刚才的话,让我无立身之处。老爷到底听到别人说了什么,我也不便分证。倒是让宝玉搬出园子的事,我也早想到了,只是不知该怎么和老太太说。老爷对宝玉恨铁不成钢,我又何尝不是时刻为他悬心呢?这孩子从小和姊妹们一处长大,一直都是由老太太宠着,他对姊妹们都很重感情,今儿个还为迎丫头的事把那边大老爷大太太得罪了,这些事我本不想对老爷说的,免得老爷添堵。只是今儿个说到了宝玉的性子,连老太太都说没见过他这样的孩子,说他的淘气又好像和别的孩子都不同。”贾政捻着胡须,神色渐渐缓和道:“迎丫头怎么了?”王夫人方把迎春这次回来所说的遭际讲了一遍。贾政连连叹息道:“大老爷真是胡涂了,我当初就说这门亲事使不得。他怎么还使了孙家五千两银子呢?我看迎丫头的小命迟早难保。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正叹息处,只见小厮飞跑进来回报说,宫里夏太监来宣旨了,让老爷快出去接旨。不知旨意吉凶,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回 凤藻宫伴驾巡海疆 甄英莲劫终归太虚 第八十二回凤藻宫伴驾巡海疆甄英莲劫终归太虚 话说贾政听得宫里夏太监来传旨,慌忙换了官服,戴上纱帽出来。正欲下跪接旨,夏太监立即上前扶住他道:“不必行礼,不必行礼!大喜!大喜!”接着夏太监传口谕道:“元妃贤德,圣眷正浓,不日将伴驾出巡海疆,这一去少则月,多则一年半载。皇恩浩荡,特许家眷今日进宫探视。”贾政听了,立即下跪谢恩。夏太监说还要到吴贵妃家宣旨,不便久留,就拱手告辞而去。贾政赶紧进房告诉了王夫人,夫妇二人又立即去向贾母禀报,不一阵子,阖府上下皆喜气洋洋。凡是有阶品的都盛装打扮起来,一行坐着轿子往宫里去。元春见到贾母c王夫人等,仍是悲喜交加。 次日,圣驾起行。此次出巡不比往次轻简,随从人员几千人。仪仗比以往都铺陈奢华。后宫带了皇后c元妃和吴贵妃,南安郡王c东平郡王c西宁郡王也随行伴驾。北静郡王因新丧爱妾,又染了一些风寒,因此留在都中静养,并与忠顺亲王一起辅佐太子坐镇京都。且不表圣驾出行一路上的盛况,且说贾府的远亲近友闻得元妃伴驾出巡,纷纷前来道贺。荣国府少不得又接连摆了几天酒席。孙绍祖怕别人说他趋炎附势,在家里颇耐烦了几天,估摸着到贾府道喜的客人散得差不多后,也寻了一副颜真卿的真迹来送给岳丈贾赦。贾赦令贾琏领着他去拜见贾母。时值午后,邢夫人c王夫人c凤姐c李纨等刚侍奉贾母用过午膳。见贾琏引着孙绍祖进来,凤姐c李纨正要回避,邢夫人道:“是孙姑爷来给老太太请安,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回避。”贾琏引着绍祖见了贾母,两人即下跪。贾母道:“迎丫头怎的没跟着回来热闹几天?”孙绍祖叩头拜道:“回老太太的话,因前几日从贵府接回家去后,他身子就懒懒的,昨日请太医把脉,说是有喜了。太医说他脉象不稳,肝气不平,得卧床静养三两个月,方可下地走动。孙女婿今儿来,也是给老太太报个喜。”贾母道:“既是这样,你还拿他使气不?他若气坏了身子,我可不饶你!”绍祖道:“借孙婿十个胆儿也不敢了。前些日子他刚进门,我待他是有些不周到的地方。现在他既是有喜了,就是我孙家的贵人,我万事都依着他就是,我也一再吩咐下人们小心伏侍。”贾母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家和万事兴,只要你们小夫妻同心同德,还怕家业不越来越光大?”绍祖道:“老太太教训的是,孙婿一一记住了。”贾母这才让贾琏领着他去了。邢夫人脸上觉得有了光彩,上前道:“我看孙姑爷也就是年轻气盛,迎丫头的性子偏又软弱,刚结婚的年轻夫妻难免因性子不和,发生一点磨牙斗嘴的事也是有的,那就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说得王夫人低下了头,凤姐一时也接不上话,贾母亦沉吟不语。因元妃伴驾出巡,连日亲友络绎不绝送来贺礼,府里刚刚安静了些,今孙绍祖又亲来拜见请安,按理贾母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为什么,老人家心里却有一些不安。比起迎春,他似乎更悬心恩宠正浓伴驾远去的元春。正在这时,只见周瑞家的在门前向里张望,鸳鸯便向凤姐使了个眼色。凤姐走过去,周瑞家的附耳对凤姐说了一通。凤姐脸色大变,回来又悄向王夫人说了几句。王夫人听了也变了脸色。贾母便问出了什么事。王夫人镇定了下神色道:“姨太太那边出了点事,让我过去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不必挂心。”贾母道:“你和凤丫头都去看看吧,亲戚家原该互相帮扶。有什么事回来告诉我一声。”王夫人和凤姐答应着去了。 路上,王夫人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周瑞家的道:“我也说不清。恍惚听说是那新娶的奶奶天天闹得家宅不宁,薛大爷一气之下出去躲清净,却在外面和仇都尉的儿子为争夺一个戏子打了起来,慌乱中失手打死了仇公子的一个贴身小厮。薛大爷当场就被送去了官府。薛大爷在外面犯了命案,消息传回来,那薛大奶奶在家里又大哭大闹起来。现在姨太太那边是一团乱” 来至薛姨妈家,只见薛宝钗扶着薛姨妈在抹泪。贾琏闻讯也来了,正和薛蝌在商量怎么应对这场突发的官司。那夏金桂坐在院子里的地上呼天抢地的哭闹。凤姐和平儿上前拉他,劝他,他却指着凤姐骂道:“你也别在这里装好人劝我,好像你是个贤良的人。谁不知道你是个出了名的厉害主,你占着鸡窝不下蛋,还不许你家男人沾染别人。谁沾上你的男人都得死,你害死了你家厨子的媳妇,害死了东府大奶奶的妹子。我再无德行,也比你这个醋坛子强。我还没嫁进来,这屋里就有了一个香菱,我也没说过什么。还没新婚几天,我又把陪嫁丫头也给了那不知餍足的男人。那晓得,我的命苦,嫁进来还没过上一天安静日子,那扶不上墙的男人就要挨砍头刀了”凤姐从来没受过如此数落,早已气得柳眉倒竖,双腿发颤,本来就是在病中,一时气怒攻心,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平儿赶紧扶住了他。薛姨妈见夏金桂闹得不像话,就在宝钗的搀扶下走过来。王夫人让平儿和玉钏儿把凤姐扶回去。夏金桂一见这阵势,索性撕破脸更加耍泼起来,捶胸顿足道:“你们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我孤苦一人。我的男人短命要挨砍头刀了,还不许人叫声冤屈。谁不知道你们薛家有钱,贾家有势,你们有本事先把他弄回来再说,都来围着我干啥?我不像你们装模作样的,啥丑事都藏着掖着,明里吃斋念佛,暗里把丫头逼来上吊跳井的还少,别以为我不知道”薛姨妈听到这里,早已气得快昏厥过去。王夫人倒是冷笑着看着他撒泼。宝钗怕王夫人脸上过不去,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拉他道:“嫂子,哥哥出了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这不,姨娘c琏二哥c凤姐姐他们都赶过来帮忙,商量合计怎么应付这场官司。我劝你还是起来安静一些,一则不要气坏了身子,二则也不要让亲戚朋友街坊领居看笑话。”夏金桂哼了一声,那里肯起来,索性连宝钗也骂起来:“姑娘这话是为我好呢,还是在教训我?若是为我好那大可不必,自古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了个短命不争气的男人,留着好身子守活寡也没意思。倒是姑娘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是赶紧拣高枝飞罢,也算是这一家子上下的福气。你哥哥早就告诉我,你当初是要进宫当娘娘光宗耀祖的。你哥哥为了送你上京,路上遇到秋菱那个贱人,为了那个贱人还打死了人。现如今,你堂弟堂妹也拖家带口的进京来了,你的兄弟妹子都定了亲,却迟迟不好做嫁娶,一大家子就因为你守在一起坐吃山空。依我说,就算你哥哥不出这档子事,这个家也撑不了几天。就你项上戴那个破金锁,也当成个宝贝,口口声声说要挑有玉的来配。既是要进宫当娘娘,又说什么金玉姻缘?难不成这天下就圣上和贾家有玉不成?何苦来,一大家子都赖在这里,想托着亲戚的权势沾光,依我看不要到时光没沾上,倒白白把这个家赔光了,这个家不是败在你哥哥手里,却是败在你手里。”宝钗听了,终于忍不住哭着回了房。王夫人拉起薛姨妈干脆走开了,周瑞家的狠狠的瞪了夏金桂一眼,也忙跟了进去。宝蟾见他闹得实在不像话,也索性走开了。夏金桂见众人都走开了,不好收场,就指着香菱的房间骂道:“我的命怎么就这样苦啊,遇上了秋菱这个丧门星,从小克父克母,才被拐子卖来卖去,不想这家人竟然把他当个宝,倒把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干净人家的女儿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那贱人眉间长的那颗狐媚的红痣就是他克夫的证据,沾上他的男人都要被他克死。上京的路上已经克死一个冤鬼了,这次肯定是要把这个也要克死的” 香菱卧病在床已有些时日,天天听到夏金桂的辱骂,早已生无可恋。多亏宝钗待他一如从前,时不时宽解他几句。今日听说薛蟠又犯了命案,病情又加重一层,现在再听到夏金桂骂完宝钗又骂他,一时气得昏了过去。恍惚间回到了儿时,那深深的葫芦巷里深深的庭院,父亲正拿着一把剪子在修剪花枝,他和丫鬟娇杏在玩捉迷藏,母亲倚在回廊亭柱上叫他慢点跑;一会儿又梦见父亲抱他上街看耍戏,给他卖冰糖葫芦;一会儿又梦见元宵节家奴霍启带他去看彩灯,然后就是他被拐子在灯火阑珊c人群熙攘中一把抱走了正在自怨自艾,不可开交处,突然来到了一个云蒸雾绕的仙境,香菱抬头一看,牌坊上书写着“太虚幻境”,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飘然向他走来,他定睛一看,觉得这老者十分面熟。正疑惑时,老者捻着胡须笑道:“吾儿劫数已尽,随为父来罢。”香菱也认出了此老者正是自己依稀记忆中的父亲,于是上前跪道:“父亲这是从那里来,要带孩儿到那里去?”士隐扶起香菱,父女相拥而泣。还是士隐先止住泪道:“吾儿这些年吃尽了人世的苦头,今朝为父带你离开这纷纷扰扰的凡尘,到无怨无恨的离恨天上去。”说着,父女二人飘然而去。 话说夏金桂一个人闹腾了一番,街坊领居看热闹的也渐渐散去了,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宝蟾出来搀他时,他也就顺势起来回房倒床而卧了。这里王夫人c薛姨妈c周瑞家的都围在宝钗房里劝慰宝钗。倒是宝钗很快擦掉了眼泪道:“妈妈和姨娘不必为我忧心,现今哥哥出了这个事,还是想法子先救哥哥要紧。”正说着,薛蝌进来道:“好消息,好消息!刚派去的小厮回来道,那仇公子的贴身小厮只是当时被击倒在地,一时昏迷,现已经醒了过来。这案子就大可回转了。”王夫人和薛姨妈等听了,方深深松了一口气。王夫人对薛蝌道:“这仇都尉家不比别人,和忠顺王府一向走得近,那小厮没死,这案子也马虎不得,你赶紧和你琏二哥去料理料理,多准备一些银子。”薛蝌答应着去了。这里宝钗接着道:“哥哥这次犯的事幸好还有回转的余地,但这个家再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依我说,妈还是先不要操心我,等哥哥这事了结,还是把京里的房子指一所给蝌兄弟,把那邢姑娘娶进来,让他们自己一边过活去。再者,趁现在家里还没完全倒腾空,亲戚们也都还支持,把琴儿的婚事也给办了。虽说琴儿的年岁是小了些,但他是个懂事的人,也能体谅妈妈。再有,京里的几个铺子,妈妈倒不如放手交给蝌兄弟去打理,哥哥做事不着边际,嫂子又是那样的一个人,这个家总得有一个男子撑着。我看蝌兄弟行事倒比哥哥强多了,妈将来指不定还得靠他。”薛姨妈听了,又滚下泪来道:“我的儿,难为你尽为这个家操心,我只是心疼你呀。”王夫人也掏出手绢抹了抹泪,正要说话时,薛姨妈的丫头同喜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太太,不好了!秋菱姑娘没气了!”大家这才一起来到香菱的房间,只见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周瑞家的斗胆上前摸他的鼻息,果然没气了,手指所触之处,已然冰凉。薛姨妈忍不住泪如雨下,哽咽着道:“造孽啊,造孽啊,娶了个活阎王回来,天天闹得鸡犬不宁,好端端的一个丫头,就这样殁了。早知如此,前些日子倒不如把他卖了,兴许还能保住他一条命。”宝钗上前劝道:“妈这又是气胡涂了。想来这丫头生来命苦,今天这样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这也是他的命。咱们还是赶紧寻一副好棺材,打发他去才是。” 话说宝玉自打北静王那里回来之后,终日闲愁胡恨,浑浑噩噩。对元春伴驾出巡的事漠不关心,对家里连日的热闹酒席也不管不理。众人见他疯疯傻傻的,也不理会。贾政本来是要狠狠惩戒他一番的,一则因元妃的喜事忙着应酬,二则因上次打重了他,至今贾母还在抱怨,三则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的气也消了一大半,只剩下恨铁不成钢的心灰意冷。时值深秋,园子里落叶纷纷。极目远处的山坡上,枫叶火红,银杏金黄,而他却感受不到秋色的绚烂。雁声阵阵,风吹芦花雪满天,他只感到秋的肃杀。“爱兮祸兮,卿何薄命”,耳边总盘旋着北静王的悲叹,眼前佛现出去年春天园子里是何等的闹热,香菱和芳官就在自己站的这片地上斗草,香菱弄脏了新石榴裙,又想起他过生那天晚上开夜宴抽签行令,最让他难忘的是紫鹃哄他说林妹妹要回苏州去了现如今晴雯死了,芳官去了,香菱又病了,而他和林妹妹却咫尺天涯,每每见了面,满心里的话都不敢说出来,弄得他两个都一身病。正胡思乱想间,袭人出来找到他道:“我的爷,身子刚好了一点,你又站在这风口里,回头病情加重了,老太太和太太又该说我们的不是了。”说着就扶着他往回走。进入怡红院,麝月上前一边帮扶住宝玉,一边哀叹道:“听说姨太太家出事了。薛大爷在外面惹了官司,薛大奶奶在家里撒泼大哭大闹,琏二奶奶劝他,他倒把琏二奶奶顶来噎住了气,一下昏倒了,又拉扯着把宝姑娘也奚落了一番,连太太也捎带上了,更把卧病在床的香菱气来殁了。还听说太太房里的彩霞,放出去后嫁给了旺儿的儿子,不知为了什么,前儿也上吊死了。赵姨娘逢人就哭诉抱怨呢。”宝玉听了道:“死了好,死了好!都死了才干净!”袭人道:“这人是真疯了。前些天说二姑娘要死了,还急的大哭,今儿个香菱和彩霞死了反而又道好。以后好些话都不能当着他说,省得勾出他的胡涂话。”麝月点了点头。宝玉看了一眼袭人,又看了一眼麝月,然后道:“我不胡涂,倒是你们胡涂。你们两个是不会死的。除了你们,其他人都是要死的,元妃姐姐c二姐姐快死了,林妹妹也是要死的——”说到这里,宝玉突然吐出一口血来,昏厥了过去。袭人麝月等惊慌不已。预知宝玉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回 薛宝钗错失金龟婿 马道婆再献诛心计 第八十三回薛宝钗错失金龟婿马道婆再献诛心计 话说贾母c王夫人等闻听宝玉昏厥了过去,都慌忙赶到怡红院。李嬷嬷先一步赶到,急得掐了掐宝玉的人中,宝玉方慢慢睁开了眼睛。待到贾母王夫人赶到他床前时,他突然坐起来道:“林妹妹病了,我要去看他!”说着,就要下床。贾母按住他道:“好端端的,谁给你说林丫头病了?你好好躺下,我这就派人去让林丫头过来。”接着,琥珀就去了潇湘馆。 黛玉正和湘云下棋。湘云是个急性儿,走错了一步,想要耍赖悔棋。黛玉突然就沉默不语了。湘云道:“林姐姐就是小器,一步棋也不让。好罢,这局算你赢,我们重来,可好?”黛玉一边伸出手帕拭泪,一边道:“人人都说我小器也就罢了,连你也真认为我是那样的人”不待黛玉说完,一旁做针线的紫鹃道:“云姑娘,你是真误解了林姑娘了。我们林姑娘这阵儿肯定是想起了喜欢下棋的二姑娘了,可能也想到了司棋c晴雯,还有就是今儿刚咽气的香菱和前儿吊死的彩霞。尤其是香菱,他可跟着我们姑娘学了好一阵子诗。哎,说起这个香菱,还真是命苦,从小就被拐卖,无父无母。”湘云听了,也立即灰心起来,说道:“好好的一个园子,就这么死的死,去的去了,真没意思。说起香菱学诗,我也算是他的半个师父呢,那时一起住在蘅芜苑,宝姐姐说我和香菱谈论起诗就没完,嫌我们太吵了。宝姐姐搬出去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回园子见一见。现今他们家出这么多事,不知宝姐姐怎样了?他又是一个什么事都装在心里的人,真不知他在家的日子是怎样熬的。”湘云这样说,黛玉早已哽咽起来。紫鹃和湘云都赶紧止住话。紫鹃放下针线,上前轻拍着黛玉的肩,湘云也拉住了黛玉的手宽慰他道:“他们都去了,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紫鹃道:“云姑娘说的倒好听,我们姑娘相信你是有这份心但恐怕你也难遂这份意,你不是已经定下了亲,指不准那天就出阁了呢。”湘云羞红了脸道:“好个紫鹃丫头,就你忠心护主!看把你能得!我是说的真心话,你倒打趣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起来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要去挠紫鹃的膈肢。黛玉见湘云如此活泼有趣,亦破涕为笑。紫鹃早已跑开了,黛玉拉住湘云的手道:“人人都像你这样看得开,那倒也好。快出阁的大家小姐,竟还像个小孩”。湘云笑着用手划脸羞黛玉道:“说我是小孩,不知谁才是小孩,明明刚刚还在哭,现在又笑了。羞c羞c羞!我出阁算什么,不过是奉叔叔婶婶之命,媒妁之言罢了,谁知会遇上一个怎样的人,将来又会怎样?倒是你和爱哥哥,天天见面,你们也不觉得腻。”黛玉立即变色道:“云儿,我看你是真疯了!你再像凤丫头那样胡说打趣我,我就真恼你了!”说完,又坐下来,用帕子遮住了脸。湘云也坐回了椅子上,双手托住下巴,撅嘴道:“要我说,我们还是一辈子不长大的好。长大了就一点也不好玩了,总会遇到烦心事。对了,林姐姐,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爬灰’?前些个儿,四妹妹和珍大嫂子为了入画的事分证起来,之后恍惚听的有人说那年蓉哥儿的媳妇不是病死的,是为‘爬灰’死的。所以四妹妹才说要和东府撩开,所以珍大嫂子才那么生气”。紫鹃在一旁听了,忍俊不禁笑道:“真真就只有你云姑娘啥都敢问,幸好是在我们这里,要是你在别处问,看羞死你不说,你还会闯大祸!”黛玉道:“奇怪了,云丫头今天是真的疯了。那年宝玉也悄悄问过我,我说不知道。他当时就说这个问题很奇怪,很忌讳,是不能问人的。因为他问凤姐姐时,就挨了凤姐姐好一顿数落。”紫鹃收住笑道:“不怪琏二奶奶。这种话又那是侯门出身的公子小姐该问的呢?不但不该问,就是知道也不能说。”湘云越听越胡涂,问道:“听你这样说,该是你知道什么是‘爬灰’了。难不成你告诉了我们,你就会‘爬灰’死掉?”紫鹃听了,一时急得满脸紫胀道:“让你不说,你还说。云姑娘,这种话真的不能说!”湘云还要问,这时只见琥珀来了,说:“宝玉病了,老太太c太太都在怡红院,让林姑娘去呢。”黛玉心里猛沉,湘云和紫鹃也有些吃惊,都跟着过去了。 这里宝玉见黛玉和湘云来了,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喜极而泣道:“林妹妹c云妹妹,你们都不许走,不许死,都要陪着我!”宝玉边说边滚出了泪珠,好像他们二人是失而复得c死而复生似的。贾母c王夫人听了,方舒了一口气。这时,周瑞家的回道:“王大夫来了”。大家都忙着回避。不时,贾菖和贾菱领着王大夫进来,王大夫向贾母请了安,就放下箱子,上前给宝玉把脉。王大夫把完脉,又仔细打谅了下宝玉的气色。贾母问道:“要不要紧?”王大夫道:“不妨,不妨。二世兄这是忧闷郁结,再遇急火攻心所致,开两剂疏散疏散静养几日就行了。只是这胸中的这股闷气属于心病,我这方子只能治标,要治本还是靠世兄自己调剂心情。凡事不要往心里去,切忌急怒忧闷。”贾母听了,沉吟了一下。贾母又问道:“王大夫可是从那边看了我那孙媳妇凤丫头过来的?他怎么样呢?”王大夫道:“恕晚生直言,那位奶奶的病倒是不可小视,着实需要调养,不能再过操劳。”贾母听了,这才让贾菖贾菱陪大夫去抓药。一时,王夫人及黛玉c湘云等都出来,李纨c探春c惜春也来了。贾母见宝玉没什么大碍,就道:“珠儿媳妇,你留下来和姊妹们就在这里陪陪宝玉罢,我和你们太太再去瞧瞧凤丫头。”说完,鸳鸯琥珀等搀着贾母就走了。王夫人看了宝玉一眼,又看了黛玉一眼,再看了袭人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也紧跟着贾母走了。一路无语。 来至凤姐房间,凤姐挣扎着坐起来要行礼。贾母让他躺下,平儿赶紧挪了一把软椅放在床榻前,扶贾母坐下,然后再给王夫人也挪了一把椅子。贾母叹了一口气道:“今儿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你们到姨太太那边去了回来就这个样了?琏儿也过那边去没回来,还是菖儿c菱儿两个小子陪王太医给凤丫头和宝玉瞧病。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外头中看,身子个个都弱。尤其是凤丫头和两个玉儿。难不成是因为我多疼了你们三个?”贾母又叹了一口气。凤姐挣扎着想要说话,看了王夫人一眼又止住了。王夫人这才简略的把薛姨妈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贾母对王夫人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看姨太太和宝丫头也难。以前单是蟠儿胡闹也就罢了,现今娶了这么个没德行的媳妇,该如何是好?亲戚们原该互相帮持,可总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家里这摊子事已够凤丫头操持的了,依我看以后姨太太那边的事就由你帮照顾一下就行了,凤丫头好好将养一段时间身子,不要落下什么病根子才好。这段时间,还是由三丫头和珠儿媳妇帮着凤丫头管管事罢。”王夫人答应着。凤姐哽咽道:“多谢老祖宗这么疼我,只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一心想要孝敬老祖宗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贾母又对凤姐说了一些宽慰的话,让他安心保养身子,然后才和王夫人离去。 送贾母回房,侍奉贾母用过午膳后,王夫人这才回至自己的房间,坐在炕头上,深深叹着气。发生这么多事,周瑞家的一直跟着,不敢离去,见王夫人心情沉重,站在一边也不敢说话。玉钏儿进来请王夫人用膳,王夫人摆手道:“罢,今儿这顿就免了,我那还吃的下。”周瑞家的道:“太太好歹还是得将就喝一碗粥汤也好,好多大事还得您拿主意,做决断。”王夫人心中正千头万绪,听周瑞家的这么一说,也就顺着道:“依你看,这一大摊子事该怎么了断?我是左右为难,里外难做。”周瑞家的道:“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是今儿看着宝姑娘着实让人心疼。”王夫人道:“我何尚又没想到这一层呢。只是今儿宝玉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老太太的态度不是明摆在那里吗?这事就连宫里的娘娘都做不了主,只要老太太不点头,这事就没个着落。只是误了好端端的一个宝丫头,他在这些姊妹里头算年长的了。听姨太太说,上回也有神武将军冯紫英家让官媒婆上门来给宝丫头提亲,结果人家上门来要说时,正好碰上蟠儿娶那个丧门星在家里作耗,蟠儿正追赶着打香菱那丫头。吓得那官媒婆坐着轿子就去回复了冯家。这么一桩好婚姻就这样给搅了。我安慰姨太太,让他再安心等等,我的意思还是把宝丫头给宝玉最好不过了。可姨太太觉得这事总绕不过老太太这一关,心里没底,说宝丫头也好像对这事灰心了,心里不乐意。”周瑞家的道:“宝姑娘那是不乐意,还不是因为那个病西施。宝姑娘是最明理识大体的了,在宝二爷身上也没少用心,时常劝二爷读书上进,不想二爷反和他疏远,倒和林姑娘亲近。”王夫人道:“听你说到这里,今儿好好的,宝玉咋又发病了?这袭人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本来姨太太那边发生的事就让我堵心了,加上凤丫头又因蟠儿那丧门星气倒,我已左右顾不上了,不想又添上宝玉发病。宝玉这孩子,真让我操碎了心。”周瑞家的道:“宝二爷发病的事也怪不上袭人,太太没听见二爷嘴里心里念叨的都是林姑娘吗?上次紫鹃那蹄子哄二爷说林姑娘要回苏州去了,二爷不是也急出病了吗?今儿二爷发病左不过还是因为林姑娘。”王夫人道:“林姑娘要是真能回苏州去,那就是宝玉和我的造化了。”周瑞家的见左右无人,就上前附耳对王夫人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王夫人听了,沉吟了半天,方道:“折腾了大半天,我也乏了要歇息一下,你去罢。”周瑞家的和王夫人对视了一下,方退步去了。 周瑞家的从王夫人房里出来,刚至回廊下,见赵姨娘倚在门口做针线。周瑞家的知道赵姨娘的心思,不过是借着做针线的幌子,在那里看正房的动静,心里正得意着呢。恰巧林之孝家的经过,赵姨娘和林之孝家的打招呼道:“你这走的风风火火的,是要到那里去?”林之孝家的道:“进园子去请珠大奶奶和三姑娘到琏二奶奶房里商量事。”赵姨娘又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偏要找探丫头?”周瑞家的不待林之孝家的回答,就插话道:“林大嫂子,宝二爷正病着呢,我劝你进园子还是当心一点,不要让二爷听到姓林的进来又要接林姑娘回苏州去了。二爷刚好一点,你不要冒冒失失的节外生枝才好。”林之孝家的皱了皱眉道:“我只让人悄悄传珠大奶奶和三姑娘,不惊动二爷就是了。”赵姨娘听了,和林之孝家的对视了一下,撇了撇嘴就进房去了。周瑞家的哼了一声,也去了。 话说赵姨娘午歇起来,正欲往园子里去探探风,不料马道婆却闪了进来。赵姨娘道:“您老这是从那来?”马道婆使了使眼色小声道:“从正房来。太太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给宝玉点长明灯驱邪避灾呢。”赵姨娘道:“我的天!那你还敢往我房里来?”马道婆道:“听说这会又是宝玉和那个厉害的主都病倒了?仍叫咱三姑娘管家?”说着伸出了两个指头。赵姨娘道:“这不。我正说到探丫头那里去瞧瞧。虽说他和我不是一条心,但到底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马道婆坏笑道:“瞧你那得意样!我知道宝玉是中看不中用的,那一个再厉害终究是那边的,这个家迟早会落到你赵姨奶奶手里。”赵姨娘一把捂住马道婆的嘴道:“你这老货,不要命了。”然后赵姨娘又小声嘀咕了一番宝玉的病情。马道婆听后,冷笑道:“我的姨奶奶呀,说你没个算计你还不服。宝玉的婚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太太中意林姑娘,太太中意宝姑娘,听你这样说,宝玉非林姑娘不娶,老太太c太太你是左右不了,那老爷是个啥主意,你总能问问。依我说,你何不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赵姨娘不解。马道婆道:“我问你,你刚才说宝玉几次三番因何而病,要死要活?”赵姨娘恍然大悟,忽而又迷糊了,问道:“那岂不是遂了太太的心,这个家仍然姓王。再说,周瑞家的今天也很奇怪,当着我的面吩咐林之孝家的那通话,分明是唆使我在老爷面前吹风,让老爷生宝玉的气”赵姨娘说到这里更迷糊了。马道婆向他眨了眨眼道:“老爷生气会怎样?你想不出来了吧?就凭你这点机心,还不如周瑞家的一个指头,环哥儿还能怎样指望你这个娘。也难怪三姑娘也不搭理你。嗳哟,还是我不忍心,那我就告诉你罢,你想依老爷的脾气,他会顺着宝玉的心意,成全他?这回你就顺着上房的意思去推波助澜,这招叫‘将计就计’。杀人不过诛心,你就等着瞧好戏罢。要知道,宝玉这孩子生下来就与别家的孩子不一样,从娘胎里落下的那块玉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生死好歹都在那块玉上。”预知马道婆的算计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回 史湘云喜结麒麟缘 贾宝玉泪别大观园 第八十四回史湘云喜结麒麟缘贾宝玉泪别大观园 话说林黛玉听琥珀说宝玉又突然病了,还点名要见他,心里着急惶恐不已。他深知宝玉肯定是为新添的彩霞之死香菱之死而伤痛过度所致发病。前些日子,园子里的姊妹丫头们去的去,死的死,他心里就很不自在了,而晴雯之死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满腹伤痛愁恨无处发泄,故撰了一长篇《芙蓉女儿诔》。为了宽解他,黛玉还和他一起鉴赏改削,并夸赞他的诔文新奇,宝玉这才稍微释怀。而宝玉的这些闲愁胡恨以及他和黛玉相知相惜的高山流水之情谊又岂是一般俗人能懂的呢。他们必借着宝玉颠三倒四的行为歪派出好多下流话来。想到宝玉之病c彩霞之死c香菱之死,再想到诔晴雯的“茜纱窗下,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卿何薄命”,黛玉早已泪光盈盈。湘云道:“林姐姐,等我们瞧了爱哥哥,你再哭也不迟呀。说不定爱哥哥又是在装神弄鬼,想让老爷不要逼他念书呢。”好在宝玉见了他们,急道“林妹妹c云妹妹”,众人也没过多理会,都只顾宝玉的病情幸好无大碍而去了。但是晚上,黛玉躺在床上想起王夫人在宝玉房里临行时对他充满怪怨的一瞥,以及周瑞家的那张不阴不阳的脸,让他甚是惶恐不安。再联想到大观园里的那些薄命的女儿,特别是晴雯之死,不仅宝玉很受创伤,黛玉在伤感之余更感到不寒而栗,所有人都说太太是嫌晴雯太伶俐,又不自重,时常做出春睡捧心的病西施样子勾引宝玉。黛玉深知,晴雯何曾是这样的人?直到晴雯含冤死了,太太也毫无恻隐之心,口口声声说他是害女儿痨死的,打发人快一把火烧了干净。晴雯何曾犯着太太,他这分明是指桑骂槐,杀鸡给猴看!常言道,打狗还看主人面,那晴雯是老太太相中拨给宝玉,太太竟然如此作践他,还在老太太面前说得晴雯一无是处,晴雯地下有灵,情何以堪?由晴雯想到自己这些年寄人篱下的万般苦楚以及他和宝玉这份朝不保夕的知己之情,黛玉不禁又流泪到天明。次日便起不动了。紫鹃给他端来燕窝粥,他也不喝。紫鹃劝道:“二爷的病,自然会好的,姑娘担心也没用。何不保养好自己的身子,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姑娘要是再病了,让二爷知道了,那不是也让他更添一层病。依我说,二爷这三天两头病的,有多一半也是为悬心姑娘。”黛玉道:“这些话你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外头的人巴不得抓到什么话柄呢。”说完,又咳嗽起来。紫鹃将他扶起来,靠在枕头上。只见雪雁进来道:“二爷病了,姑娘也病了,那鹦鹉也病了,水食不进,怎么喂他都不吃。”黛玉道:“快把他提进来我瞧瞧。”雪雁将鹦鹉提进来,黛玉轻扶着鹦鹉的羽毛,只听那鹦鹉气若游丝的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黛玉立即抽泣哽咽起来。紫鹃让雪雁把鹦鹉提走,正要宽解黛玉,只见湘云抹着睡眼出来了,翠缕手里拿着衣服正帮他披上。自从中秋那夜和黛玉联诗之后,湘云就从李纨的稻香村搬来潇湘馆和黛玉一起住了,两人同住一个套房。湘云揉着惺忪的睡眼道:“好好的,大清早你怎么又哭了?” 话说这日晌午过后,贾政从部里回来,脸色铁青。王夫人道:“老爷今儿回来的这么早?不知蟠儿的官司撕掳的怎样了?”贾政道:“幸亏人没死。仇都尉一家不依不饶,多亏北静王从中调停,说圣上传回旨意,大战在即,所有王公大臣应以大局为重,共同御敌。但凡一般的诉讼都宜尽快完结,忠顺王爷也不好护着仇都尉。只是要完结这个官司,薛家还得颇费银钱,那小厮伤得很重,小厮家里的老小仗着有仇都尉撑腰,都跪在衙门口叫冤不迭,唯恐事情不闹大。”王夫人急切问道:“南边要开仗了么?那圣上和娘娘不是得中途返回?”贾政道:“不是南边。是北边。现秋冬交替季节,北边草枯天寒,北人又蠢蠢欲动,屡屡犯边。圣上的意思是让朝廷做好开战的准备。”王夫人道:“姨太太那边已经在四处凑钱了。哎,蟠儿这孩子不争气,屡屡闯祸败家,何日是个头?”贾政道:“听说宝玉又病了?好端端的,又是因为啥?病也罢,为何总是嘴里胡说八道,行为颠三倒四?我每要严管,总是又有你们护着,再这么荒唐下去该如何是好?”王夫人道:“老爷说的是。今儿我就斗胆提一下,宝玉也不小了,要不把他的婚事定下来,一则也可让他收收心,二则凤丫头三天两头病,我也需要一个人帮我料理这个家。”贾政沉吟了一下道:“前两年倒是有好些人向我提宝玉的亲事,老太太和我都认为宝玉还小了点,一则老太太认为他身体不牢靠不宜早婚,二则我也看他不长进,怕误了人家的女儿。总想让他再大一点再说。今儿你既这样说,我看也可以考虑了。先定下来,等一二年完婚也未尚不可。只是定那家的女儿还得再寻一下,也不急这一时。”王夫人道:“娘娘的意思是亲上加亲,让把宝丫头定给宝玉。一则宝丫头性格沉稳,二则年龄也比宝玉大两岁,恐怕宝玉有宝丫头规劝,兴许会尽快明些事理,幡然醒悟发奋读书也未可知。不知老爷觉得怎样?”贾政道:“这真是娘娘的意思?”王夫人道:“自从宝丫头进选的事落空后,娘娘就动了这个心思。这次出巡前进宫探望,娘娘还放心不下宝玉,想让他尽快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贾政道:“定宝丫头的事,老太太知道不?”王夫人道:“这事娘娘几年前就暗示了,那年端午节赏礼,娘娘就特别把宝玉的和宝丫头当成一对来赏礼,他们的礼一模一样,而林姑娘和家里这些姊妹们的一个样,都少了一些份额。我想,老太太的心思还得老爷去问的好,毕竟宝丫头是我的姨侄女,由我去提,怕老太太多心,说我存了私心。”贾政听了,沉吟不语。 正在这时,贾母的丫头翡翠进来道:“太太,史家来接史大姑娘了,说是已择定下月初八的婚期。”王夫人道:“怎么这么快?不是他叔叔放了外任不在京吗?”翡翠回道:“听史大姑娘的婶子说,朝廷可能要和北边开仗了,史大姑娘定的那卫家是世代将门,肯定是要出征的,因此赶着要娶亲。史侯爷说女大不中留,迟早是要出嫁的,因打发他太太回京,替史大姑娘张罗婚事。这不,史家太太正带着几个女人在老太太那里请安呢,老太太让太太过去一趟。”贾政道:“你快过去罢,晚上我再去向老太太请安提宝玉的事。” 话说王夫人赶到贾母那里,跟着邢夫人也到了,不一会儿,尤氏c李纨c黛玉c湘云等众姊妹也到了。宝玉听说湘云也要被接回家去出阁了,也顾不得身体虚弱,硬要袭人扶着过来了。贾母让鸳鸯去打开里屋那个最小的沉香木箱子,取出一个红匣子,贾母亲自打开,从里面取出两颗祖母绿宝珠,戴上眼镜瞧了瞧,又放回一颗,让湘云到他跟前来,将手中的这颗珠子放到湘云手里。然后拉着湘云的手道:“这对祖母绿珠子已经有几百年了,还是当年我嫁到贾家前,我的老祖母给我的。后来林丫头的娘出阁,我又给了他。前几年,林姑爷去世前将林丫头的娘出嫁的陪奁都让人整理成了几口大箱子,吩咐说他去世后让琏儿随着林丫头带回来。这对珠子既是史家传下来的,我今天就分一颗给云丫头,另一颗留给林丫头罢。我想我这样做,林丫头和他死去的娘都是愿意的。可怜你们两个的亲娘都去得早。”贾母说完,有些伤感,又吩咐鸳鸯和琥珀将里屋的一只红漆檀木箱抬出来,也不让打开,说这一箱都是早早就给湘云准备的。湘云的婶子和湘云都赶紧跪下叩谢。湘云忍不住哭着扑向贾母的怀抱。众人怕贾母伤怀,邢夫人和王夫人赶紧上前拉起湘云。邢夫人道:“大姑娘喜事,大家都应该高兴才是。”众人都道是。尤氏也上前拉着湘云道喜,并说:“史大姑娘,听你珍大哥说这卫公子生的一表人才,能文能武,你嫁了个这样的好夫婿,将来一定好福气。”湘云的婶子道:“可不是。为了这门亲事,你叔叔没少费心。再三嘱咐我,陪奁不能太寒酸了。不仅要把你父母留下的都给你,我们也要再添补好些,免得你将来被婆家人看不起。”贾母听了,点头道:“如此更好,如此更好。你们能替他想到这层,这叔叔婶婶做的也算够格了。”大家只顾着说话,史家的一个女人上前向史家太太道:“太太,时候不早了。”史家太太这才起身告辞。可是湘云早在一边和黛玉c探春c惜春他们拉着手,彼此都泪汪汪的。宝玉也尽顾着拭泪。贾母对湘云的婶子道:“也罢,让他们姊妹们再好好告别一下罢。今儿个你带着这些东西先回去,明儿我让人把云丫头给送回去。”史家太太也只好答应了。 当晚,掌灯时分,贾政来向贾母请安。母子二人因谈起贵妃随皇上南巡,北边不安,史湘云出嫁等事,贾政又说起宝玉不肯读书,倒不如先把婚事定下来,或许能让他收收性子,也未必不是好事。贾母道:“以你的意思这亲事该如何定?”贾政见贾母神态端肃,大有威而不露c隐而不发之态,也不敢随便造次,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听说贵妃娘娘看中了姨太太家的宝丫头。”贾母道:“我是在问你的意思。”贾政拭了下额头上的汗,方道:“贵妃娘娘也只是暗示,没有明旨。因此儿子的意思还是听老太太的。”贾母道:“自古儿女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理宝玉的亲事也轮不着我操心,就像那迎丫头,他老子执意要把他许给孙家,我虽不乐意,也没干预。只是宝玉这孩子,最贴我的心,你们说我老糊涂也罢,宠他也罢,纵他也罢,我就觉得这孩子实诚。还有就是林丫头,这孩子我也疼。你通共只有一个亲妹子,你妹子又只留下了林丫头这一点骨血。你妹丈临死之前,将你妹子当年的陪奁和林家的大部分财货都打点让琏儿带了回来,这就是等于他和你死去的妹子都将林丫头托付给我这个老太婆,托付给了你们贾家了。上次贵妃娘娘省亲,琏儿已经挪用了大部分在公中,至今还未填补上,贾家已经很是对不起林家了。况且宝玉和林丫头从小一处长大,两人性格又最合的来,这不是四角俱全吗?除了宝玉,你上那里去给林丫头寻一门更好的亲事让我更放心?又或者说林丫头就真比不上他们那宝丫头?你们这做父母的难道就真以为我这老太婆老胡涂了,或者说我行事偏心?那薛家现虽说是有一点钱,可那蟠儿是个省油的灯吗?何况现他们家又娶进了一个丧门星。虽说是亲戚们该互相帮衬,但终归还是首先要各家扫好门前雪。难道你以为贵妃娘娘就没想到过这一层,为何这几年总不见他再提宝玉和宝丫头的事了?你在外头当职,这家里的事,这府里上下的娘儿们各自肚子里的账,你清楚多少?”贾政跪下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子依了母亲就是。”贾母这才和颜悦色道:“你起来吧。我还不知道你,你想必是偏听了好些歪话才来讨我示下的。今我既向你挑明,你知道你该怎么做了罢。”贾政道:“儿子的心何曾又不是顺着老太太的。只是我对宝玉真是恨铁不成钢,怕他配不上林姑娘,辜负了九泉之下的妹夫和妹子。”贾母笑道:“你既这样说,我也信你是真心话。只是这宝玉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争气,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夸他诗做的好,把你们那一帮老学究都比下去了吗?”贾政见贾母笑了,也道:“说起作诗,他倒是有些歪才情。只是这终究派不上科举用场。”贾母道:“慢慢来罢。当初你父亲又是怎样对你给予厚望的?”贾政道:“母亲这样说,儿子下来再用心栽培宝玉就是。对宝玉的婚事,既是这样定了,我看还是将宝玉挪出园子罢。一则让他用心读书,二则他和林姑娘也大了,还是回避的好。林姑娘倒是和当年的妹妹一样伶俐,品行自然没说的。只是宝玉的淘气,难免引的人多口杂。”贾母沉吟了一回,道:“宝玉虽然淘气,但他还是知礼节有分寸的。想必又是有人编派了一些歪话。也罢,就让他仍搬回我这边罢。现凤丫头身体不好,不能像往常那样常过来与我说笑,我身边有个宝玉好歹能够给我解解闷。”临了,又吩咐贾政道:“今儿我们娘儿的话,你不必对人说。只说我同意将宝玉挪出园子专心读书。至于这门亲事,还是等薛家那一大摊子的事处理利落了,凤丫头的身子也牢实了再提,不急这一时。”贾政答应着。 贾政去后,贾母即派鸳鸯给黛玉和湘云送了一盘新鲜的果子去。次日早晨,用过早膳后,湘云不得不起身告辞。众姊妹们少不得又洒泪一场。临行,湘云拉着黛玉的手,久久不肯放下,并让黛玉有机会替他给宝钗说一声。湘云去后,宝玉随着黛玉回了潇湘馆。两人相对无言,都忍不住各自落泪。不时,袭人前来让宝玉回去,说太太带人来收拾怡红院,说今儿个就要让他搬出园子。宝玉猛吃一惊,正要和黛玉说话,袭人已拉起他就走,宝玉回头瞧黛玉,黛玉已别过脸去正在抹泪。紫鹃上前道:“姑娘不必伤心。昨儿鸳鸯送果子来就给我悄悄说了,说是老太太和老爷已定下了你和宝二爷的亲事。老爷说既是这样,那就更要回避了,所以老太太也就同意了让宝二爷搬出园子。这事,想必宝二爷也蒙在鼓里呢,听鸳鸯说这事只得老爷知道,因家里现事务繁冗,还没到正式谈婚论嫁的时候,所以连太太也不知晓。昨儿因云姑娘住在这里,这话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只是我也没想到,太太会来得这么快。”黛玉嗔道:“你这蹄子,满嘴胡言乱语。我是为宝玉要搬出园子伤心吗?我是因为舍不得云丫头才这样。我想云丫头虽然和我一样无父无母,但到底有亲叔叔和婶婶做主,虽说平常都说他叔叔婶婶待他不太好,但他出门好歹还是穿金戴翠,有奶娘有丫鬟跟着,也不失侯门小姐体统。再瞧他那淘气的性格,又岂是受了多大委屈的人能有的呢。”紫鹃道:“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姑娘不是也有老太太疼你替你做主吗?昨儿个,老太太把你将来的陪奁都搬出来示人了,我看这府里还有那个还敢反对这门亲事。”黛玉用手指戳了一下紫鹃的额头道:“你这死丫头,才刚让你不要胡说八道,反而越说越厉害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回 贾存周擢升巡盐御 王夫人再提金玉缘 第八十五回贾存周擢升巡盐御王夫人再提金玉缘 话说袭人拉着宝玉回到怡红院,只见王夫人正坐在那里交代林之孝家的如何打点一应器具和所需之物。抬头见宝玉垂头丧气的回来,王夫人起身帮他拭着泪道:“我的儿,你的心思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个园子舍不得离开这些姊妹们。可是你看你二姐姐也出阁了,云丫头也要成亲了,这些姊妹们总有一天都会离开的,谁又能陪你一辈子呢?你也长大了,该懂些事了。老爷吩咐让你搬出园子,是让你发奋读书。别的不说,就说老太太那样疼你,你也要争口气,不要让人背后总说你和丫头们胡闹。”宝玉耷拉着头道:“我在园子里不是也可以好好念书吗?大不了我明儿就回学堂里去。”袭人上前道:“让你搬出园子,是老爷的意思,也回了老太太的。老太太说仍叫你搬回碧纱橱。今儿只是暂时搬出园子,又不是今后再不许你进园子来了。天气好的时候,你仍然可以陪着老太太c太太到园子里来逛。”宝玉听说是老爷的主意,心里已灰了一半,再听说连老太太都允了,知道此事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也只有放任那些下人们去忙活。王夫人让袭人看着打点,自己拉着宝玉到老太太那里去了。 贾母让宝玉坐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和姊妹们好,舍不得离开园子。可是你到底是男儿身,现在也长大了,是该好好念书了。我不指望你今后出将入相,光宗耀祖,只是希望你争一口气,也不枉我疼你一辈子。你只有念好了书,才能保得姊妹们平平安安,不被人欺负。”宝玉道:“念书就能保姊妹们平安么?”贾母道:“不说远的,就说你二姐姐罢,要是你琏二哥书念得好,像你林姑爷那样有学问,何愁没有大官做,那姓孙的巴结你琏二哥还来不及,还敢欺负你二姐姐么?这回要不是看你元妃姐姐的面子上,那孙姑爷会来咱家认错么?”宝玉听得也有理,只是心中还有疑问。贾母又道:“你老子本来是要你搬到你娘那边去的,是我做主让你仍搬回我这里,不就为了是不让你老子捶你吗?我虽疼你,可是我也疼不了你一辈子,你自己的前程还得你自己发奋读书去争取。”王夫人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暗服贾母能言善劝。 话说薛姨妈家东拼西凑,好歹凑了五千两银子,让贾琏和薛蝌到巡检衙门上下打点,又另外给了被打伤的小厮家赔了许多银子,方才把薛蟠保释出来。这天晚上,薛姨妈强作欢颜,治了一桌酒席,一家人围成一桌吃团圆饭。薛蟠见这一闹,死了香菱,又花了不少银子,也觉得愧悔,席上一言不发,只顾着喝酒。宝钗道:“哥哥还是少喝一点吧,回头喝多了又该”宝钗话没说完,又止住了。夏金桂冷笑了一声。薛姨妈道:“家和万事兴。这次幸好你姨爹上下通融,又亏你琏二哥和蝌儿四处奔走求告,这才把你弄出来。今后,你行事再不可这样鲁莽了。”薛蟠倒了一杯酒,站起来道:“妈,你放心,今后我都改了。若再不改,就像这个酒杯——”说完,扬脖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甩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宝钗待要说什么,又止住了。 饭后,薛姨妈把薛蟠和薛蝌叫了过去,和他们兄弟两计议家事。薛姨妈说让薛蝌在京里的房子中选一所收拾出来,再选个黄道吉日,把邢姑娘娶进来。至于宝琴的婚事,梅家老爷虽放了外任,但家眷最近基本都回了京中,梅家太太也留了下来,仅有两个侍妾还跟在任上。上次到贾家致贺时,老太太与梅家太太说笑,说他一见琴儿就喜欢的什么似的,当即就让太太认作了干女儿,让他和自己住在一起,比亲孙女还疼。梅家太太一高兴,就说想尽快迎娶完婚。薛蟠听了道:“就按妈的意思办罢。”薛蝌也欢喜得立即叩谢薛姨妈替他们兄妹想得如此周全。哥儿俩又都问起宝钗的婚事,薛姨妈道:“各人有各人的姻缘,宝丫头的婚事好事多磨,你贾家姨娘让咱们再等一等。”薛蟠道:“天下有玉的人多了是,但从娘胎里带玉出来的就只有宝兄弟一个人了,自古以来就没有第二个。妹妹的金锁又不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何必非得配宝兄弟?难不成姨娘让我们等一年我们就等一年,要我们等一辈子我们就等一辈子?”薛姨妈道:“你还有脸这样胡说,上回冯家派人来要向你妹子提亲,还不是你追赶着打香菱那丫头,那丧门星又在那里哭闹,生生把人家派来的官媒婆吓回去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定多少人在背后传咱们家治家无方呢。”薛蟠道:“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冯家来提亲,还不是因为我夸咱妹子好。上回我和冯紫英c宝玉他们喝酒,宝玉喝到兴致高时随口念了一句诗,冯紫英直拍手叫好,说他虽不擅长文墨,但这句诗听着就觉得好,直问宝玉是怎么想出这样好的句子来的,宝玉不小心说是咱妹子做的诗。那冯紫英当时就称赞不已,说好气魄,‘巾帼不让须眉’。我记得那句诗叫啥‘好风送青云’来着,兴许冯紫英当时就留心了。他这些年总不肯娶亲,就是一心想找一门自己中意的,急得冯家伯父伯母不行又不奈何。”薛姨妈道:“要是这门亲事说定了,也算门当户对。只可惜错过了,必是冯家父母嫌我们家鸡犬不宁的,怕门风不好。”薛姨妈说着,眼圈又红了。薛蝌安慰道:“婶子放心,家姐品貌万里挑一,不怕没有好姻缘。这次因为哥哥的官司,我还听说贾家姨爹的门下有个傅试家的女儿,二十好几岁了,还嫁给了仇都尉的儿子仇公子做了填房呢,现倒和姨爹疏远了。这次幸好因为贵妃伴驾出巡,那傅试见贾家势力还在,才没有从中作梗,倒在他亲家c女婿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又加上北静王出面调停,哥哥的这场官司才算压下来,否则依仇都尉和忠顺王府的意思,定要放哥哥流刑不可。”薛姨妈道:“世人都见风使舵,那傅试一直就想攀附权贵,也曾打过宝玉的主意,无奈贾家老太太嫌他女儿岁数太大了,又嫌他家太过势利。我今天和你们商量蝌儿和琴儿的婚事,还是宝丫头提醒我的。琴儿年龄是小了一点,我也舍不得让他这么早就出嫁,可咱们家现在是在走下坡路,现正好借着贾家和王家的威势,先把你们两兄妹的婚事办了。到时我归了天,也有脸面去见你们父母和薛家的列祖列宗。只是苦了宝丫头。”薛姨妈说到这里,抹起泪来。 一日,史湘云回门,来贾母这边请安。那新姑爷拜见贾母起身来,贾母见他生的眉清目秀,英姿挺拔,甚是欢喜。遂让宝玉陪着他玩。这里众姊妹围着湘云亲热异常,贾母见了,更加喜悦,当即命人安排酒席,并去请一班小戏子来,说是要乐活一天。彼时,凤姐的病已好了大半,已挣扎着起来理事了。宝玉和卫若兰一见如故,两人携手走出院子。宝玉带他进园子逛了逛,问他平时都喜欢做什么,卫若兰道:“喜欢骑射。”宝玉道:“我因自幼家祖母溺爱,让我在姊妹们中长大,轻易不肯让我出门,所以于骑射方面技艺平平。今日倒要向你讨教讨教。只可惜柳湘莲柳二哥不在,他在骑射方面是个好手,又唱得一口好戏,真真有他在就好了。”卫若兰道:“你也和柳二哥相熟么?说起这柳二哥,他还是我的邻居呢,从小也没一起少玩过,打过不少架。只可惜他家道中落,后来四处飘荡,最后听说竟出家去了。”宝玉道:“可不是吗,他算是一个看透的人了,无牵无挂,撒手而去了。”两人越聊越投机,又聊起了蒋玉菡,聊起了冯紫英,聊起了北静王,卫若兰和他们竟都熟识。以前两人或许同场吃过酒,只是无缘认识结交罢了。今既做了亲戚,更觉相见恨晚。 午饭过后,贾母安排在园子里搭起了戏台。宝玉和卫若兰都觉得腻,宝玉就说带他到东府珍大哥那里去习射。二人一起来至东府,果见一群世家纨绔子弟已在那里习射。冯紫英和薛蟠恰好也在。众人见他二人来了,都上前来打招呼。宝玉向众人一一介绍卫若兰。其实这些公子哥中,多半的人卫若兰都熟识,倒比宝玉多认得几个。宝玉见今儿人比往常格外多,个个摩拳擦掌,像是动真的要较量一番。因问及贾蓉,贾蓉道:“前儿听说朝廷要和北边开仗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纨绔子弟虽平日游玩旷荡,但好些是将门出身的,沙场上刀箭无眼,一旦朝廷要求出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这两天来习射的人更多。当然白天习射,晚上还是要喝酒快乐的。二叔和卫姑爷也来露两手?”大家排起队,挨个上前射圃。最终数冯紫英和卫若兰技高一筹,二人不相上下。在众人的喝彩怂恿下,非要他们决一雌雄。卫若兰脱去外衣,更显英姿勃发。宝玉看见他的颈项上竟然戴着他送给湘云的那块金麒麟,再想起上午湘云羞羞答答的样子,便知道若兰和湘云情投意合。宝玉觉得又欢喜又失落。正在宝玉怅然若失之时,卫若兰箭无虚发,连射三箭均射中鸪子。冯紫英也不示弱,也是三箭皆中。两人互相作揖,众皆称赞。这时,茗烟跑进来道:“二爷赶快回去吧,听说刚才宫里的太监来宣旨了。”贾珍等闻听后,都慌的丢下众人随宝玉一起赶到荣国府。 待贾珍c宝玉c卫若兰赶到时,宫里的太监已走了。只见贾琏笑着出来迎接他们道:“喜事,喜事!二叔擢升两淮巡盐御了。”原来,圣上虽在出巡路上,却一刻也没放下国事。因两淮巡盐御新近被弹劾贪酷,而朝廷正处多事之秋,安南镇北c修漕运赈秋灾都需银子,因念贾政勤勉清正,又记起之前操劳死于任上的巡盐御史前科探花林如海乃贾政之妹丈,因此就动了擢升贾政之意。要求旨到即刻启程赴任。旨意一到荣府,上下皆喜气洋洋。今史湘云回门,贾母本来就高兴,再添这一喜事,心里更加喜欢。无奈圣意殷切,不许逗留。因此,就撤了戏子,阖府上下,都忙着打点贾政上路之用。贾政门下清客詹光c胡斯来c卜固修等亦忙着回家收拾。 晚饭后,史湘云c卫若兰即告辞而去。按照礼节,众人也不便挽留。只道让他们有空常来顽耍。贾政来至贾母处辞行,贾母道:“你在外好好做官,万事多长心眼,不要被人算计了去。闲时多来书信,以免家里挂念。”贾政道:“母亲说的是。儿子今接到圣旨就诚惶诚恐,生怕出啥纰漏,有负圣恩。儿子这一去,就是放心不下母亲和宝玉。”贾母道:“我的岁数大了,啥没经历过。这家里上下都孝敬我,你用不着担心。至于宝玉,我看他甚好。”辞过贾母,贾政回至上房,王夫人一边清点着一路所用的东西,一边道:“老爷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上次我给你提宝玉和宝丫头的亲事,你从老太太那里回来,也没个准话。只说让宝玉先搬出园子,亲事不急。现今薛家那边一直在等着我回话,这如何是好,回头别耽误了宝丫头。”贾政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宝玉还小,身子又不牢靠,说等他大一点再说。还说咱们贾家的男子不宜早婚,越是早婚子嗣越是艰难。远的不说,就说琏儿c珠儿c蓉儿。依我看,你还是告诉姨太太那边,不必等着宝玉,如遇合适的人家,就把宝丫头聘出去罢。”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存私心。这个家早已是个空架子,就今儿给你准备上任的两千两银子,还是找姨太太那边借的。现这些亲戚里面,就只薛家还能借出一点钱。”贾政听了,捻着胡须,沉默不语。 次日一早,贾珍c贾琏c宝玉c贾环c贾琮c贾蓉c贾兰送贾政至洒泪亭。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回 林黛玉洒泪葬鹦鹉 贾探春起兴抄诗集 第八十六回林黛玉洒泪葬鹦鹉贾探春起兴抄诗集 话说贾政上人任后,宝玉也回到了学里。因接连发生晴雯之死c北静王表妹之死c彩霞之死c香菱之死,再想到迎春的遭际,如今连他自己也被逐出了大观园,因此满腔闲愁胡恨,那里还念得进去书。昨儿从学里回来,正碰上黛玉来向贾母请安,宝玉欲上前和黛玉说说话,不料黛玉却别个脸去,和紫鹃径直而去了。倒是紫鹃回过头来,冲宝玉嫣然一笑,立即转身扶着黛玉而去。宝玉心里深感纳罕,湘云前儿回门来不理他也就罢了,现在连黛玉也嫌弃他了,看都不看他一眼。前几日,恍惚听得赵姨娘屋里的丫鬟小鹊跑来悄悄对袭人说:“老爷不让二爷磨缠林姑娘,说要给林姑娘寻一门好亲事呢!”小鹊去后,宝玉当时就要向袭人问个明白,袭人却道:“这事我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左不过是因为有人在老爷面前说了些不干净的话,惹了老爷生气。想来林姑娘不仅老太太疼他,老爷作为亲娘舅又何尝不为他的终身大事着想呢。依我说,二爷以后还是避讳一点,离林姑娘远一点的好。”宝玉待要分证,接着就传来了贵妃娘娘伴驾出巡c彩霞上吊c香菱屈死c湘云出嫁c自己被赶出大观园c老爷擢升外任等事。今瞧林黛玉的样子,倒像真定了什么好人家,要躲着他似的。宝玉心里顿时如轰了焦雷,立在那里直了眼。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方追上去,可是已没见了黛玉的影子。那黛玉已进了园子,宝玉待要跟进去,守门的婆子道:“太太吩咐了,今后没有他的许可不许二爷进园子,说这也是老爷的意思。二爷还是回罢。”宝玉那里顾得听那婆子的话,推开那婆子的手就进去了,径往潇湘馆奔去。一口气跑进潇湘馆,只见黛玉坐在廊檐下,对着鹦鹉笼子哭泣呢。原来那鹦鹉自前几日懒怠饮食后,就越病越重,黛玉刚回来,雪雁就提着鸟笼道鹦鹉断气了。这鹦鹉还是黛玉第一次别父进京时从扬州带来的,当时黛玉哭哭啼啼不肯离开父亲,林如海为了逗他开心就买了这只鹦鹉给他。现父亲早已去世,鹦鹉和自己在这里寄人篱下已十年。这十年来,在这偌大的贾府,除了宝玉和紫鹃,第三个懂他的恐怕就是这只鹦鹉了,虽说老太太也疼他,宝钗和湘云也常宽解他,但他们都不懂他的心不懂他的眼泪。想到从今之后,再也没有谁能陪他吟念“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样的痴话了,黛玉忍不住竟哭得快回不过气来。紫鹃赶紧上前给他拍肩,安慰他道:“这鸟和人一样,都是有寿数的。他陪了姑娘十年,也是十年的缘分了。姑娘何不看开些,再怎么哭,他也活不过来,何不趁天色尚未黑尽,悄悄将他埋了。”正说着,见宝玉来了,紫鹃道:“二爷来了,姑娘正为鹦鹉死了伤心呢,你正好帮劝劝他。”不想宝玉不仅不劝,反而也大哭起来。黛玉听见了,就渐渐止住了哭泣。黛玉知道最近因相继死了柳五儿c晴雯c彩霞和香菱,又去了司棋c蕙香以及芳官c藕官等,宝钗又搬走了,迎春c湘云又出嫁了,邢岫烟c薛宝琴也快出阁了,所以宝玉心里不自在,总是疯疯傻傻的。黛玉扔给宝玉一块手帕道:“我哭我的鹦鹉,与你何关系?你再这样哭下去,待会不知又要惊动多少人。”宝玉道:“这些日子,你总不理我,我的心都快碎了。我现只希望死去的是我而不是这只鹦鹉。”说完,又哭起来。黛玉上前帮他擦眼泪道:“你口无遮拦,又在胡说些什么?让人听见了,连这只死去的鹦鹉也不得干净了。老爷让你搬出园子去读书,就连老太太都允了,谁还敢亲近你?”宝玉听了道:“我说我的,他们说他们的,横竖与他们不相干。”说完,宝玉担心黛玉太伤感,就道:“林妹妹,不如让我帮你一起把他埋了罢。”黛玉不语。紫鹃拿出一块绢布,将鹦鹉笼子裹严。黛玉道:“去把我平常教他念的诗稿也拿来放进鸟笼裹上吧。”紫鹃又进屋取来诗稿,黛玉看了一下,又忍不住滚下泪来。紫鹃扶着黛玉和宝玉走在前面,雪雁抱着鸟笼,春纤提着花锄跟在后面。他们一起来到花冢旁边,挖了一个坑,将鹦鹉连同裹着绢布的笼子放进去,埋掉了鹦鹉。紫鹃让雪雁和春纤先回去。这里宝玉和黛玉坐在一块山石上,又流了一会儿泪。宝玉道:“林妹妹,就算有一天这个园子里的姊妹们都散尽了,你和我还是要守在一起的。我们一起同生共死,一起化成烟化成灰,你道好不好?”说着,拉起了黛玉的袖子。黛玉缩回了手道:“舅舅让你用心读书,你那怕就做做样子罢,依了舅舅和舅母,大家都才干净。你既然已经搬出了园子,今后你我还是回避的好,省得惹人闲话。”宝玉道:“别人说什么让他们去说,难道为了他们,我们就要生分起来?必然是要我们生分起来,他们才高兴?他们高不高兴,与我们何干?”黛玉道:“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说着又哭起来。宝玉道:“你还哭,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都碎了?你只为你的心,我也是为了我的心。”黛玉见宝玉急了,又道:“我何尝真是为了我的心,我也是为了你的心。你的心就是我的心,只是怕我的心不是你的心。”二人正哭诉着,只见雪雁领着袭人来了。袭人道:“二爷叫我们好找,还不快回去,太太正在潇湘馆等着呢。”紫鹃方上前扶着黛玉,袭人扶着宝玉,雪雁打着灯笼跟在后面。 话说宝玉随王夫人去后,紫鹃和雪雁伏侍黛玉洗漱后上床。黛玉躺在床上,那里睡得着。想起王夫人方才的话:“姑娘的病才好一点,应该好好养着,让老太太放心才是。大黑天的,去埋啥鹦鹉,还当成个正经事。随便让个丫头婆子去埋了就是了,回头招了风病了,老太太又该着急了。老爷也是听人说宝玉在园子里淘气,净惹姑娘生气,这才让宝玉搬出去安心读书的。”回头又对宝玉说:“老爷临走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好读书,不想老爷才刚走,你又跑进园子来胡闹。回头老爷回来问你的书答不上来,又该有人在老爷面前编派你今儿陪林姑娘葬花,明儿陪林姑娘埋鹦鹉了。你若真为姊妹们着想,就应该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好生读书,争一口气。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许再进园子来打扰姑娘养病。”黛玉就这样反复想着王夫人的话,躺在床上暗暗垂泪。紫鹃见了,宽慰道:“姑娘的身体刚好一点,今儿老太太见你气色好,你没看出老人家有多喜欢。你这又是为了何故这样伤心作践身子呢?依我说,还是宝玉说的对,管别人说三道四,只要宝玉的心在姑娘身上,又有老太太和老爷做主,姑娘何不把心放下来,养好身子要紧。”黛玉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又不明白。只是现今老太太的年岁也大了,好多事他都不知道或者只能装作不知道。就拿尤二姐的死和晴雯的死来说吧,他们都给老太太说是害痨病死的,老太太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的不说,就说袭人和晴雯,都是从老太太屋里拨给宝玉的,老太太心里会没数?”紫鹃道:“老太太再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姑娘可是从来不含糊的。如今府里开销紧,老太太不是也派人给你送燕窝来吗?再说,那琴姑娘一来,老太太为什么就立逼着太太认作了干女儿,又让琴姑娘跟着他,又给琴姑娘最好的敞篷穿,别人都道老太太疼他胜过了宝玉,胜过了姑娘你,连宝姑娘都不服气吃琴姑娘的醋了,有人甚至由此推测老太太是想把琴姑娘许给宝玉呢。这事我也琢磨了好久才悟出来,依我说,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这一招真是太高明了。这不是摆明着用捧琴姑娘来压宝姑娘吗?既然刚一见面就让太太人认做了干女儿,还能许给宝玉吗?当私下听琏二奶奶说琴姑娘已许给了梅翰林家,老太太又装作不知道当众问起琴姑娘的生辰八字来,这让太太和薛姨妈都给瞒过了。只有琏二奶奶最懂老太太的心思。今老太太既然已向老爷挑明了姑娘和宝二爷的事,老爷又是一个孝子,即便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那老爷还能违背老太太的主意吗?这些宝玉虽不明白,难道姑娘还不明白?”黛玉道:“就你这蹄子伶俐!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只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我是在想刚才太太的话,话里话外好像都是在说宝玉搬出园子是因为老爷听了啥不干净的闲话,只可叹我父母早亡,让我不得不承受这些寄人篱下的苦楚,白白被人飞短流长的作践。我虽然心里有宝玉,可我的心我的身子都是干净的。”主仆二人就这样说着,不觉就到了三更天,紫鹃也就睡着了,黛玉还在一个人抹泪。在世人看来,一个人若是悲秋伤春好像都是无病呻吟之举,至于“葬花c埋鹦鹉”更是滑稽之至的笑话,想到这些,黛玉更觉惶恐不安。宝玉已经被公认为是一个呆子,而自己又被他们编派成了什么 次日,薛姨妈过来向贾母请安,顺便说起了薛蝌和邢岫烟的婚事。贾母便让人将尤氏请过来。说起办喜事,大家见老太太高兴,也就跟着高兴起来。凤姐也立即着人将两人的生辰八字拿出去让人测一个黄道吉日。如今迎春出阁了,邢夫人也巴不得早些把邢岫烟嫁出去了事,因说道:“能和姨太太结成亲家,亲上加亲,这倒是一件大好的喜事。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俗话又说‘家丑不外扬’,可如今已经到了这谈婚论嫁的当儿了,我也就只有把有些话说在前头,若论岫烟这孩子,模样性格倒是没说的,只是他那个老子是个不成器的,这些年家也败得差不多了,所以这陪奁嘛,我这做姑妈的也只有尽着我的能力贴补一点,若是寒酸了,姨太太不要嫌弃才是。”薛姨妈道:“都成亲家了,看你还说这些见外的话。要说家底,我们家也大不如从前了。前些日子经蟠儿一番胡闹,又折损了好些银子。好在现在还能勉强支持,所以我就想着趁早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我给他们指了一所房子,蝌儿正在收拾。打算让他们成亲后单独去过他们的,京里的好些生意我也让蝌儿学着打理。等这桩亲事办了,再筹备琴儿和梅翰林家的亲事。我若是偏心净顾着蟠儿,不仅会误了蝌儿他们兄妹,也会让这个家给蟠儿折腾完。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又娶了个那样的媳妇”薛姨妈说到这里,忍不住眼圈红了。贾母道:“还是姨太太是大家出身,识大体顾大局。做婶娘的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做到极致了,世上有几人能想到这样周全。姨太太也不要为蟠儿的事伤感,儿孙自有儿孙福,想来蟠儿经历了这一番,必然会学好的。上回我还说要姨太太多给我封一些谢媒钱,刚听你们个个都在告难叫穷,那谢媒钱就少封一点罢。大不了回头我再给邢丫头贴补一点妆奁,你们看这样可好?”说的众人都笑起来。凤姐上前道:“依我说,老祖宗的体己呀都是留给宝兄弟的,我看姑妈和太太都别高兴的太早了!”贾母笑道:“你们别听这猴儿的!上回大老爷说我偏心,这会子你又变着法说我偏心不是?我的那点体己我也带不走,不单要给宝玉,凡是孝顺我的,人人都有一份。将来也有兰小子的一份,你们家丫头也有一份,我还盼望着再多抱几个重孙子呢。”说的大家又笑起来,独王夫人心事重重,沉吟不语。 话说宝玉自从搬出园子后,心里总是闷闷的。这日探春来看他,见宝玉正坐在那里对着桌上摆着的一盏玻璃绣球灯发呆,这灯还是上回雨夜去探望林黛玉,林黛玉让紫鹃给他的。探春笑道:“都听说二哥哥近日正在发奋念书呢,原来竟是在发呆看灯。”宝玉见他来了,这才有了精神,赶紧让探春坐下陪他说话。袭人端上茶来笑道:“三姑娘来的正好,这个人对着这盏灯已经好半天了,都快走火入魔了。”探春坐下也托着腮帮道:“几个月前,园子里还热热闹闹的,现今都萧条了。不单二哥哥不自在,我心里也不痛快。现在不要说姊妹们聚在一起做诗了,就连找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现大嫂子天天就守着兰儿念书,林姐姐又三天两头病的,四妹妹还在琢磨那幅画。现今园子成了这个样子,我看他那幅画怕是一辈子也画不好了。”宝玉道:“可不是呢,现今二姐姐c云妹妹都出阁了,邢姑娘c宝琴妹妹也快出阁了,李家姊妹也走了,园子里就剩下大嫂子c林妹妹c三妹妹和四妹妹了。对了,还有栊翠庵的妙玉。可惜我又身不由己,不能进园子陪你们玩,天天又要上学堂,和你们几个也难得见上一面。”说完,不禁滚下泪来。探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说这些不开心事了,二哥哥,告诉你一件奇事,林姐姐竟然会弹琴,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前几日听到他弹琴,我和四妹妹都过去了,连妙玉也闻声而来了。听林姐姐说,这弹琴还是姑妈在世时教他的呢,前些年林姑爷去世后,林姐姐就把琴带来了,只是放在那里一直没动,怕睹物伤情。林姐姐真真比我们这些姊妹都聪明,姑妈去世时他才不过六岁,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记得怎样弹。连妙玉都赞他弹得好,只是太伤感了一些,还劝他说,这弹琴本身只是为了消遣心情,取悦自己,自娱自乐,若越弹越伤感,倒不如不弹的好。这几天,我看妙玉到潇湘馆的次数竟比以前几年都还多。”一席话,把宝玉都说呆了,又赞叹道:“天地的精华灵秀都钟情于女儿!林妹妹的聪明,我自是知道的,只是这妙玉的学问却是深不可测。天地既然生出这么多灵秀的女儿,又何必生出我等须眉浊物!”探春道:“你又胡说了。早知道惹出你这些呆话,我就不告诉你了。对了,二哥哥,你最近出去遇到好的砚台没有,大嫂子陪兰儿读书,林姐姐弹琴,四妹妹又在琢磨那幅画,就我怪无聊的。我想把以前我们做的诗都整理成册,诗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大观园旧梦》,誊写几份,到时候自己留一份,也送给姐妹们各一份,虽然以后姊妹们都散了,但看着这些诗,总会记起这个园子,记起大家在一起顽笑嬉戏的日子,就好像大家仍在一起一样。只可惜我现有的几个砚台都不中意,昨儿誊写了几首就丢下了。”宝玉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怎么就想不出这样的好主意出来?前两年结诗社也是你想出来的,现在也该你来整理这个集子了。说起砚台,上回老爷赏给我的那个看着就不错,今儿我就送给你罢。”探春道:“老爷赏给你是要你发奋念书写文章,那才是正经事,若是知道你送给我做这些,又该生气了。”宝玉道:“这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再说老爷又那会留意到我用的啥砚台?”探春道:“既如此,那我就收下罢。回头我再给你做一双鞋子送你。”宝玉道:“那可不必。让人知道了,又该有人说闲话了。”探春道:“管他们那些卑微鄙贱的人干嘛,我高兴给谁做就给谁做。”宝玉回头让袭人取出那砚台,转手就给了探春。探春方告辞而去。宝玉叫住他道:“你闲时没事多到林妹妹那里去陪陪他罢。”探春答应着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回 仇都尉弹劾平安州 京兆尹查封水月庵 第八十七回仇都尉弹劾平安州京兆尹查封水月庵 话说香菱死后,夏金桂消停了几天。待到薛蟠被保释回家,两人见了面,彼此都觉得没意思。第二天,薛蟠照常出去寻乐,夏金桂一气之下和小舍儿一起回了娘家,也不叫宝蟾跟着。夏家老母见他一个人回来,神色不是神色,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心里自然不痛快。那夏金桂一头扑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夏母搂着他心肝宝贝的叫着,好不容易才抚平女儿,母女俩方坐在炕上,细细聊起薛家的事来。夏母叫苦不迭,悔不当初。自金桂出阁后,夏母就从娘家的侄子中过继了一个来顶门户。早知道薛家是这样,当初还不如招赘一个上门女婿,岂不省事。事已至此,夏母只得将女儿留住家里几天,仍旧当金凤凰似的捧着供着。然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几天之后,薛家打发人来接时,夏母也只的催促女儿打点行装回去。临走,夏母一再嘱咐女儿回去后耐心调教薛蟠,把薛家的经济掌握起来,不要落入旁人之手。夏金桂回到薛家时,倒也和颜悦色,薛姨妈见了,心里也欢喜。当晚,夏金桂对薛蟠柔情蜜意,小别胜新婚。一番之后,金桂像一堆棉花似的趴在薛蟠身上,揉着薛蟠的耳朵道:“今后你还想不想秋菱那克夫的小蹄子?”薛蟠道:“不想。有了你,我还想他作什么?”金桂又道:“咱家在京里有多少买卖,多少个当铺,金陵那边又有多少房产田亩,各省都还有那些贸易?”薛蟠此时已快睡着了,不得不打起精神含混答道:“好好的,问这些个干嘛?原本祖父在世时,我们家和二叔家就在一起,并没有分家。后来祖父c父亲c二叔c二婶相继去世,逐渐变卖了一些田产。那年送妹妹进京时,又把老家的一些产业盘点了一些,这次蝌儿和琴儿上来时,索性把老家的财产都处理完了,全变成了银票带进了京。听说这次为我这事,花了不少银子。妈怪我不上心生意上的事,好多铺子都交给老管家张德辉和蝌儿打理,部里的生意妈也让薛蝌学着经营历练。”夏金桂一听,马上从薛蟠身上滚下来,拧着他的耳朵道:“说一千道一万,你这个长房长子在这个家里就像纸糊的,手里竟然没掌握一两银子。你胡涂也就罢了,难道你妈也老胡涂了,胳膊肘向外拐,这么大的家业不交给你这个亲生儿子打理,倒交给外人去打理,这是个什么理?”薛蟠听他嚷起来,睡意顿时吓去了一大半,赶紧一手蒙住夏金桂的嘴道:“我的小祖宗,你小声点,当心把一家人都吵醒了。把生意交给蝌儿不是妈的意思,是妹子出的主意。妹子说我整日游手好闲,前些日子你又老和我吵,妹子这才劝妈赶紧张罗蝌儿娶亲c琴儿出阁的事,并说蝌儿行事机灵稳重,不如把生意交给他打理。这有什么不好,反正这个家里又短缺不了你我的,倒省的去瞎操那些心,咱们只顾乐咱们的,岂不自在。”说完,又伸手去揽夏金桂的腰,想要再温存一番,却不料夏金桂猛地坐了起来,将被子扯来裹住自己,让薛蟠裸的晾在一边,急得薛蟠也一咕噜坐起来,两人都咬牙切齿地抓扯着被子。最后到底是薛蟠力气大扯过去盖上后倒头就睡,夏金桂开始嘤嘤哭泣起来。薛蟠又免不了起来把他也裹进被子,又陪了几大筐不是。原来那夏金桂自打嫁进薛家,就听说好些贾家的事。也想效仿凤姐,做个发号施令威风凛凛的管家少奶奶。薛蝌和薛宝琴进京后,家里人一下多起来,他想当管家奶奶的心就更迫切了。尤其见那薛蝌生的清秀俊朗,他一想起薛蝌对他这个管家奶奶惟命是从的样子就想发笑。正当他盘算着时,他却渐渐感觉到这个家的一切仿佛都是薛宝钗在操纵。夏金桂不好直接针对薛宝钗,只拿香菱出气。不想香菱短命被怄死了,薛蟠又差点闹出了人命案,薛家一下就被他闹得了人仰马翻。最让他气不过的是,香菱死了,那薛宝钗又撺掇着让薛蝌另选一所房子去娶妻过日子,还把生意也交给薛蝌,全然没把他这个该当家管事的嫂子放在眼里。因此,香菱死后,夏金桂就天天在家指桑骂槐,处处和薛宝钗过不去。宝钗深知他的心思,也不搭理,倒时常劝慰薛姨妈不要和这种胡涂人计较。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时,宝钗也难免伤感落泪。也就在这时候,他似乎才真正懂得了黛玉为何那么爱哭,真正体恤到了黛玉寄人篱下的苦楚,真正懂得了宝黛之间那份刻骨铭心的感情。而自己对这个家操碎了心,又落下什么好处呢?为了这个家,为了没有主见的妈妈c为了不长进的哥哥c为了父母双亡的薛蝌和宝琴,他不得不操心。要是新娶的嫂子是个明白人,也就罢了,他也乐得做个深闺的女儿,随便做点针黹,看看书什么的打发时间。现在香菱死了,嫂子天天阴阳怪气,骂他晦气,骂他插手家事,骂他进宫做娘娘的美梦破灭。嫂子的明嘲暗讽已让他满怀愤懑,姨娘和母亲又在他的亲事上处心积虑。想到黛玉对他一片赤诚,宝玉和黛玉早已心心相映,因此他对姨娘和母亲计谋的金玉姻缘越来越充满矛盾和焦虑。就在薛蝌迎娶邢岫烟的前一夜,宝钗终于病倒了。薛姨妈又急又疼,两头忙乱,分身无术。倒是宝钗反过来劝他:“蝌弟那边要紧,妈还是顾那头罢,免得礼数不周,惹得亲戚们笑话。我这是犯了旧疾,吃几颗冷香丸就会好起来,妈不必担心我,也不要惊动别人。有琴儿陪着我,有莺儿伏侍我就够了。”薛姨妈到底还是不放心,守着宝钗服下了一粒冷香丸,又请了一个太医来把了脉,知道宝钗的病无大碍,这才坐着轿子往薛蝌的新房那边去料理。那薛宝琴也是因家里要办喜事,这才从贾母那里搬回家来住,贾母知道宝琴也快要出阁,也不便挽留。那夏金桂见宝琴生得俊俏,性格娇憨,满脸含笑,还是个小孩样,不比宝钗老成,倒也没有为难他。进出打照面时,夏金桂还主动笑脸相迎,嘘寒问暖。这让宝琴心里很疑惑,守在宝钗炕边时,宝琴道:“姐姐,都说大嫂子不好处,我怎么觉得他还挺和气的呢。”宝钗勉强一笑,不做言语。待到次日,精神好转,喝了一小碗粥后,宝钗挣扎着坐起来,靠在炕上问宝琴道:“许久没进那边园子了,不知道林姑娘近日身体可好?”宝琴道:“那边老爷上任前,让宝哥哥搬出了园子,说是为了让他专心读书。如今,园子里空了,林姐姐闲得无聊,又开始弹起琴来。我进园子瞧过他几次,还是老样子,身子时好时坏,前几日听说因为他从苏州带来的那只鹦鹉死了,林姐姐好不伤心呢。这林姐姐就是多愁善感,难怪别人都说他是‘病西施’。宝哥哥因为搬出园子的事,心里老不痛快,那还念得进去书。不过每天到学里去画个卯罢了。”宝钗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 展眼到了冬至。头一天晚上只听得一夜北风呼啸。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见满世界银装素裹,雪堆的厚厚的,一轮红日将雪地照的格外炫目。宁荣两府上下,各人都穿上了新衣。贾珍和尤氏也忙着安排准备晚上的祭祀。因最近事多,且冬至前后,各亲戚家红白喜事应酬也多,王夫人和凤姐都忙着应付。贾母觉得府里好久都没热闹了,因见今天雪景好,想到园子里去赏雪,又说许久不见薛姨妈过来了,让王夫人派人去请薛姨妈母女过来一起赏雪吃饺子。王夫人道:“薛家刚办完薛蝌和宝琴兄妹的两桩亲事,姨太太早就说等空了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顺便感谢老太太和大家呢。不想蟠儿那媳妇天天在家寻衅挑事,不是抱怨自己命苦,就是骂蟠儿没出息。死了一个香菱还不歇气,又跟他的陪房丫头宝蟾较上劲了,弄得主仆二人天天都寻死觅活的。薛姨妈和宝丫头也不好过问。若一过问,那媳妇就夹枪带棒话里话外不是抱怨姨太太胳膊肘往外拐,把金的银的都给了薛蝌兄妹,就是嘲讽宝丫头还望着攀嫁高枝。弄得姨太太和宝丫头一天都不安生。在家里守着呢,心里又闷的慌,若出来闲散一下呢,又怕家里再闹出个啥事。那蟠儿在家也像坐牢样的困的慌,姨太太又不放他出去,怕他出去又惹事。强留他在家里,房里两个女人又作死作活的闹,逼的他持棒提刀的。宝丫头见他哥哥这样长困在家也不是办法,就劝姨太太放他出去和薛蝌一起打理生意。虽然明知他只会花钱不会挣钱,但有薛蝌看着他也好放心一点。”王夫人说着,眼圈就红了。贾母道:“天下竟有这样可恶的儿媳妇,我活了八十岁,也才第一次听说。真苦了姨太太和宝丫头。我就说怎么这么久也不见他们过来。”宝玉听到宝钗在家竟过的这样不开心,忍不住偷偷擦了一把泪。凤姐正要说话,只见贾琏在门外晃动,像是有急事找他。凤姐又怕此时抽身引起贾母疑心,就笑道:“老祖宗,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儿外头又出太阳又刮风的,担心老祖宗c宝兄弟c林妹妹受风寒,不如让我先去园子里探探路,看看天气如何再说。”贾母道:“还是你想的周到,那你去看看罢。” 凤姐出来,贾琏赶紧拉他到一旁,气的跺脚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仇都尉弹劾平安州,风闻已牵扯出老爷‘交通外官,包揽诉讼’,现此案已交刑部查办。老爷让我筹措几千银两去上下打点。”凤姐冷笑一声,把头一扭道:“这事你找我干嘛,老爷不是夸你事办的漂亮,还把秋桐赏给了你吗?依我说你就该去找秋桐商量,或者把那贱人当给刑部主事的老爷不就得了。”贾琏咬牙切齿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说风凉话。老爷听说后,已经吓的病倒在床上了。还不止这一件呢,刚才林之孝来报,说水月庵又被京兆府尹衙门查封了。说那主持静虚竟和好几桩命案有关。”凤姐听后,脸色大变道:“竟有这样的事?”凤姐这才急忙随贾琏回到房里。贾琏急的只直搓手,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不停的唉声叹气道:“现在到那里去寻几千两银子?前些日子二叔上任,还是从薛姨妈那里借的两千。难不成这次又去薛家借?”凤姐道:“我看还是别去借了罢,薛大傻子那媳妇作死作活的闹,要是让他知道了吵嚷出来就整个京城都知道咱贾家撑不下去了。再说姑妈家接二连三的办大事,已从生意上倒腾了好多银子出来,估计现在也凑不出啥银子。”贾琏道:“那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直接找老太太要?”凤姐道:“要不还是先找两个太太商量?”贾琏道:“这边大太太已经知道这事了,他说他没管家,手头没钱。要我找你和这边的太太,再不就到孙家去借。你想孙绍祖那里能去借吗?”凤姐道:“老太太还要到园子里去赏雪,正在那里等我安排好了去回话呢。这会儿估计已经等的着急了,我还的过去一趟,顺便知会一下太太,回头再合计。”凤姐说完,就让平儿扶着走了。路上,吩咐平儿赶紧去找旺儿打听水月庵的事,自己硬撑着来到贾母那里。贾母道:“你去了这么一阵子才回来,脸色也青白了,娘儿姊妹们一起赏个雪吃顿饺子能花几个钱,难不成这点银子也拿不出来?”凤姐强颜欢笑道:“我呀,是没有老祖宗那么大的福分,这饺子还没吃上,刚走进园子,就犯了肚疼。就回去躺了一会儿,这阵子才好一点就赶过来见老祖宗。”贾母道:“既如此,还是赶紧找个大夫瞧瞧。今儿就让宝玉和鸳鸯他们陪我到园子里去随便逛逛,顺便到林丫头那里瞧瞧就是。”说着,就让鸳鸯把他的披风拿出来,也让宝玉去穿上那件雀金裘,然后就在鸳鸯和宝玉的搀扶下走出来,早有几个婆子抬着轿子等在那里。王夫人和凤姐都跟着,贾母心里知道他们有事,就让他们回去,不用跟着。 王夫人回头道:“好好的,怎么就肚子疼起来了?说罢,又出什么事了?”凤仇姐这才把仇都尉弹劾平安州的事说出来,还丝毫不敢提水月庵的事。王夫人听了,心里也猛然一沉。凤姐扶着他回到房里,贾琏已等在那里了。娘儿三个唉声叹气,一时都想不出过法子来。王夫人道:“现今娘娘伴驾出巡,老爷又才放外任,多少人盯着咋们家,巴不得抓到点什么把柄。大老爷这事可大可小,要是弄不好传到圣上那里,岂不让娘娘也悬心?”贾琏道:“可不是吗,前些日子贾雨村被贬,我就日夜悬心。要是他那里再出啥岔子,恐怕又会牵扯出好多事。最近风闻有好几个世家都被查抄了。快年关了,弄得人心惶惶。”王夫人听了,更加忧心忡忡。凤姐道:“事到如今,也只有两个法子可解这燃眉之急,只是——”凤姐说到这里就停了。王夫人道:“什么主意,你倒说出来听听。”凤姐这才斗胆道:“现今这事也不便声张,不能找亲戚借。我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主意。现如今整个府里,就只有老太太屋里还有一些体己财货,另外就只有江南甄家积存在太太这里的了。恐怕只有从这两处选出一点东西拿出去典当一点银子使了。”王夫人沉吟了半天道:“若从老太太那里出,惊动了老太太,又怕他急出个三长两短。前儿你们找鸳鸯偸借的事已闹得满府尽知,连东府你珍大哥他们都知道了。若从甄家寄存的出,又怕惹出祸患,如果到时候没钱赎出来,也对不起人家。”贾琏道:“太太顾虑的是。我们只有从中挑那些寻常的又值钱的东西,不拣他们家特有的希奇宝贝就是。”王夫人道:“寻常的值钱之物他们还用大老远托付给咱们家?既然没有别的法子,也只有仔细挑几件,就当到薛家开的当铺去,到时琏儿给薛蝌知会一下。这不过也是变着法子向薛家借钱罢了。我们家一再向薛家借支,我答应你姑妈的事却迟迟定不下来。哎——” 话说贾琏拿着典当的几千两银子,带上林之孝和两个贴身小厮匆匆赶去打理平安州节度使被弹劾一案。这里凤姐急忙赶回房里,平儿已和旺儿等在了那里。旺儿道:“奴才也是今早听得水月庵被查封的,就赶紧去打听。原来静虚那秃尼借着和好几户大户人家有往来,四处招揽诉讼,从中牟利,这次听说好像是因为得罪了忠顺王府长史官的干儿子,所以就东窗事发了。据说那长安府原守备因儿子殉情死了,又是独子,心里一直愤恨不平,那张财主家也是人财两空,又被守备家抱怨,这次水月庵事发,张财主家也就顺势把静虚告了。现水月庵的尼姑全部被关锁了起来,静虚被带到京兆府尹衙门审讯。依奴才看,这事要想不牵扯出咱们家,还得赶紧打点银两,立即通知长安府节度使云光老爷,让他从上打点主审官,对下堵住守备家的嘴。只要守备不供出云光老爷,就算那净虚招供出来也无对证。”凤姐听了,也觉得只有此法。不得不打开箱底,拿出三千两银子给旺儿,让他仍然以贾琏的名义找人写封书信,快速赶到长安府找到云光老爷。并让他在信里顺便写上“小弟近因贵妃娘娘伴驾出巡和老爷放外任等诸事繁忙,不能亲来拜谒”云云。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回 贾探春远嫁分骨肉 林黛玉睹帕伤离情 第八十八回贾探春远嫁分骨肉林黛玉睹帕伤离情 话说贾母坐着轿子,宝玉c鸳鸯c琥珀等一行人跟着,径直来到了潇湘馆。林黛玉自埋葬鹦鹉之后,就卧病在床。也曾在紫鹃和雪雁的搀扶下到园子里走了几回,但见园中景物萧瑟,严冬寒气肃杀,想起之前花团锦族,浅吟低唱的各种繁华,就更加感伤,轻易不再出门。前些日子又听说薛宝钗也病了,心里也十分悬念。想宝钗那样沉稳的人也禁不住他嫂子的讥诮,何况天生怯弱的自己要面对整个荣国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口的风言风语。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宝玉的知己之情c贾母血浓于水的亲情之外,他再无所有。而正是宝玉对他的知己之情外和贾母对他隔辈的舔犊之情,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贾母落轿下来,宝玉和鸳鸯即搀扶着他走进去。黛玉正歪在睡椅上看书,旁边罩着一个火炉。见贾母来了,紫鹃赶紧上前帮黛玉披上夹袄,扶他起来。雪雁和几个婆子赶紧给贾母端椅子和上茶。贾母一手拉着宝玉,一手拉着黛玉,笑道:“就你们这两个小冤家让我一刻也不省心。这不,你们不是都好好的吗?小小年纪,你们一个好好念书,一个好好养身子,别的事还有我这个老太婆为你们操心,再怎么也短缺不了你们两个,也委屈不了你们两个。他们背后说我偏心也罢,谁叫你们两个是我前世的冤孽呢!其他孩子,我也疼——”正说着,李纨c探春c惜春等都闻讯过来了。贾母接着说:“我正说呢,你们就来了。我刚才说我疼宝玉和黛玉,其他人也疼,没娘的孩子我更疼,比如二丫头c四丫头和云丫头,他们的娘都死得早,我都让抱到我这里来样养,有娘的孩子我也疼,比如三丫头,我比环儿还疼。兰小子呢,就更不用说了,还有凤丫头生的那个丫头,我也疼。我还能活多久的人,天天看着你们这群孙子孙女重孙子围绕在我身旁,我就喜欢。其他的事,我也不想管也管不了了。”一席话说的一屋子的人都心有所动,那些丫头婆子也有会心的笑的。李纨道:“这是老祖宗福气好,才有这么多孙子孙女重孙子承欢膝下。”贾母见园子里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就道:“咱们还是到外面走一走罢,赏赏雪。”李纨和探春就上前扶着贾母,其他的人也都簇拥着往外走,宝玉和黛玉走在后面,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有千言万语,都不知道如何说起。宝玉忍不住拉起了黛玉的衣袖,说道:“几日不见,你怎么更瘦了?夜里能睡几个时辰,每顿都能喝多少粥,现吃什么药?”黛玉道:“每年这个时节我都这样。我好好的,不用你费心。你还是养好你的身子念好你的书罢。只要你好好的,我自然就——”黛玉止住不说了。宝玉道:“我也只要你好好的。别的人我也顾不上。”黛玉道:“前几日听说宝姐姐病了,自从他们家娶了嫂子后,就再也没见过宝姐姐了,也不方便去看他。想宝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也有这么多不如意,何况我哉?”说完,忍不住眼圈又红了。宝玉道:“宝姐姐的事,我也听说了。天下竟有他嫂子那样的人,真是奇了。前些日子,我到天齐庙还愿,还向王道士要‘妒妇方’呢。我虽然也悬心宝姐姐,但我想他素来比我们都有见识,自然会慢慢的宽解自己。”一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芦雪广,远远的看见栊翠庵院墙外几株红梅格外耀眼。贾母回头看了一下,感到现今这园子里人实在太少,也就叹了一口气说:“回去罢,怕在这园子里站久了,染上风寒,你们几个姊妹的身子都弱。”说完,贾母就在李纨和探春的搀扶下上了轿,众人都跟着。贾母让他们各自玩去,就让鸳鸯和琥珀等陪着他回去就行了。接着,大家就到惜春那里坐了一会子,瞧了他的画,都感叹今非昔比,园子里实在太冷清了。然后各自散去,宝玉又将黛玉送回潇湘馆。两人想起先头贾母的话,都若有所思,若有所感,心中稍觉安稳,又都不便说出来。相对无言。临许久,黛玉催宝玉快回去,宝玉不禁拉了下黛玉的手,方依依不舍而去。黛玉追出来,倚在院门边,望着宝玉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个冬天,甚是冷清。荣府上下,各怀心事。贾赦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凤姐也为水月庵的事昼夜悬心,白天不过强撑起来打理家事,暗地里让旺儿密切关注案子的进展。年关将至,事务繁冗。薛姨妈悄悄过来和王夫人聊了几次,姊妹二人都长吁短叹,侯门深似海,不如意。只有宁国府照样夜夜笙歌,贾珍不管不顾的聚赌高乐,尤氏不敢劝阻一句。元宵刚过,就传来朝廷和北方开仗的消息。冯紫英c卫若兰等都随父出征了,孙绍祖因胆识过人,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竟被掌权的忠顺王爷看中和拉拢,奏准提升为了兵部侍郎。自此,孙绍祖就更加耀武扬威起来,几乎和贾家断绝了来往,对迎春更加作践起来,并不准他回娘家探亲,贾家派人来接,也不准接走。特别是风闻平安州的事后,他对迎春更是冷嘲热讽。在忠顺王爷家吃酒时,和仇都尉坐在一桌,孙绍祖竟公开撇清和贾家的关系,不承认贾赦这个岳丈,说贾家的女儿不值五千两银子,他那天终究要向贾赦讨还他那五千两银子,说得一桌人都开怀大笑。 清明节前夕的一天下午,南安太妃突然仪仗隆重的造访荣国府。贾母c邢夫人c王夫人等都慌忙把太妃恭迎在荣禧堂的主位上。原来,圣上此次出巡海疆,一路一帆风顺。海疆藩王十分殷勤恭敬接待,并说深感天朝皇恩浩荡,非常仰慕中土文化,欲要和皇家联姻,想娶一个公主或郡主为妃。龙颜大悦,当即准奏。接下来圣上和皇后私下商议,觉得皇室中恰恰少有这样适龄公主或郡主,有的呢估计都舍不得远嫁。于是皇后提议从几个贵妃娘家的姊妹中选一个才貌双全的认作皇室义女来配嫁。最后决定由贤良持重的南安太妃来负责完成此事,再由北静王亲自送亲,顺便让他出来闲散一下丧妾的悲伤,一路观赏一下大好江山风光。旨意快马传回京都,南安太妃与北静王合计了一下,最后选中了贾府。贾母及王夫人听了南安太妃带来的旨意后,都有点吃惊。邢夫人无儿无女,倒也罢了。贾母和王夫人心中则甚是狐疑不安。南安太妃轻启朱唇,语调舒缓,娓娓道来:“不瞒老太太和各位太太,这二年我也到过不少王公大臣家,见过不少闺秀,独贵府三姑娘是个拔尖的,生的俊眼修眉,透出一股难得的柔中带刚气质,娴雅恬淡中又不失决断,颇有其姐当今凤藻宫贤德妃之风,非此女不能担此重任,彰显我天朝威仪。”贾母王夫人等听如是说,只得起身叩谢。南安太妃赶紧让身边的两个女使官扶起贾母。然后,南安太妃传旨召见探春。彼时,探春正在秋爽斋泼墨誊诗,惊闻此迅,立刻怔住了。无奈圣意难违,只得擦掉泪水,略补妆容,来到荣禧堂跪拜太妃。太妃立即笑逐颜开,亲自起身走下来扶起探春,又拉着他的手,一边端详,一边赞叹。少许,太妃回至主座,吩咐来人将妆奁珠翠都抬进来,足足二十四个大箱子。太妃说,已择定清明节那天启程,离启程日子算来仅有六天时间。时间紧促,望贾府尽快准备,回头缺什么尽管到王府去要,他回去后也会再仔细清点,缺什么自会派人添补过来。既已将探春认作义女,那自当同亲女出嫁一般,况且此桩婚姻关系海疆安危,不能出任何纰漏。王妃安排人将箱子抬进来清点好后,又和贾母等谈了会儿,然后就告辞起驾回府了。 这里,贾母c王夫人等对着这二十四口大红箱子,喜忧参半。邢夫人倒是觉得是喜事一桩,值得高兴,只是见贾母和王夫人都不语,也就不做声。凤姐勉强笑道:“没想到我们家又出了一个王妃。虽说省去了一些陪奁,但到底嫁的远了一些,今后要见一面都难。况这三姑娘虽不是太太养的,却没有谁不把他当作太太养的。”一席话正说在贾母和王夫人心口上,都叹息不已。贾母道:“我的这几个孙女都快走完了,难得见上一面。那个云丫头也着实可恶,自打回门见了一面,这么久也不来看我。”凤姐道:“卫姑爷刚出征,这新婚夫妻刚情投意合,不想这辣的一别,估计史大妹妹一会儿也难得高兴起来。”贾母听了,沉吟不语。那探春早已在侍书的陪同下回到了秋爽斋,一回去就让人关上门,自己扑在床上大哭一场。 宝玉下学回来听说这事,不由分说就飞跑进园子,根本不管守门的婆子口里在啰唣什么。他本要直奔秋爽斋的,却不由自主的先跑到了潇湘馆。此时黛玉也听说这事了,宝玉拉起黛玉,二人一同来到秋爽斋。探春已经大哭完毕,侍书和翠墨已服侍他又梳洗了一遍。此时探春正在整理他抄写的诗集。见宝黛二人来,探春强作欢颜,一人送给他们一个盒子,里面装订的是完整的一套诗集。宝玉正要说话,彩屏伴着惜春走进来了,探春亦送给他一套诗集。探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像赶着投胎似的誊写这些诗,不想今天果真派上了用场,总共抄写了八套,今天送给你们三套,剩下的就是大嫂子c宝姐姐c二姐姐c云丫头和我自己的了。我走了之后,你们就当见字如面罢。”说完,鼻子一酸,但他强忍着泪水。宝玉早已滚下泪来,黛玉也只顾抹泪。惜春道:“二哥哥,林姐姐,早迟都有一散。三姐姐这一去虽说再难见面,但未必就不比不去的好。走远走近都是走,二姐姐就走得近,可他不是一样做不了住回不来?”探春道:“四妹妹说的何尝不是,这个家,这个园子,恐怕很难长久。我到底代管了几天家,知道的比你们要多一些。前些日子,又恍惚听说琏二哥哥和大老爷牵扯上了啥案子,太太和凤姐姐好不愁闷,大老爷也一病不起了。有好些事大家都瞒着老太太。我这一去,虽说有一千个一万个放不下,倒也算眼不见为净!”探春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惜春道:“好一个‘眼不见为净’!”兄妹四人就这样像是生离死别一样,各人想各人的心事,各人流各人的泪。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呜咽哭泣,大家出去一看,却见赵姨娘坐在一块芭蕉叶上埋头哭泣。这让众人都很吃惊。但此时他的哭声让人听起来有一种肝肠寸断的穿透力,不比平时他胡搅蛮缠时的那种干嚎。就连宝玉和黛玉都被震住了,二人不约而同走上前扶他。黛玉哽咽道:“姨娘还是进去坐罢,当心地下受凉。”赵姨娘抬起泪眼望着他们,突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仿佛平生第一次才有人拿他当人看。探春和惜春也上前来,兄妹四人把赵姨娘扶了进去。探春让翠墨拿了一块热帕子来给赵姨娘擦了一把脸,大家这才都渐渐止住伤悲。探春道:“这个家只要不从内部自残自杀,是散不了的。怕就怕各人一条心,恨不得你死我活。姨娘平时行事就是莽撞了一些,耳根子软,听不得人挑唆。我走了之后,希望姨娘自己保重,安分守己,凡事冷静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好好的教导环儿,不要让他学坏。这样我才能走得放心些。”一席话说得赵姨娘又抹起泪来。探春回头又让侍书拿出一双鞋子,交给赵姨娘。探春道:“这双鞋子原本就是我给环儿做的,和二哥哥那双一起做的,本来说环儿过生日就给他,后听姨娘说了那些歪话,就使气没给了。现在不知环儿还能不能穿。我不是不知道我是姨娘生的,只是生在我们这样的大家,凡事都要讲体统,各人的脸面都是自己给的。”说话间,天色已暗下来了,琥珀过来催宝玉和探春过去。众人这才散了。宝玉仍然要送黛玉回潇湘馆,黛玉不让他送。说让他快陪探春到老太太那里去。 宝玉和探春来到老太太那里时,屋子里已围满了人。贾珍c尤氏c贾蓉他们也过来了。贾琏道:“宝兄弟,你也要收拾一下,北静王此番领头送亲,点名要你也同去。宫里也给老爷去了快信,老爷回信也说要让你趁此机会出去游览历练一番,老爷信里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圣上和娘娘他们已从那边起驾回銮。顺道要从南边绕一转。大概仲夏就可回京。”凤姐拉着探春的手笑道:“这下你可高兴了罢,有宝玉一路送你。船经过老爷任上,估计还能停一下和老爷见上一面。”贾母道:“按理三姑娘出阁,宝玉这个亲哥哥是该送一送。只是这一路山高水远的,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贾珍道:“这一路有北静王庇护,老祖宗就放心罢。别人踮起脚尖想和北静王一道,那还不能呢。也就只有宝兄弟才让王爷如此青眼相看。” 第二天一早,探春就被接出了园子,住进了王夫人后面的抱厦里。宫里也派太监和女使官把探春临时的闺房围了起来,除贾母c王夫人c凤姐等人之外,一概不得入内相见。连续几个晚上,赵姨娘都在外面向探春房里徘徊张望。探春让侍书去劝回,说夜深露重,让姨娘早点歇息。临起身的那天晚上,探春盛装悄悄来至赵姨娘的房间,贾环正在灯下写字。见了探春,马上停笔站起来,喊了一声:“三姐姐。”探春道:“姨娘呢?”贾环道:“姨娘连日为三姐姐的事操心,今儿说是心口疼,早早就睡下了。要不要去叫醒他?”探春上前抚摸着贾环的头道:“不用了,让姨娘早些歇息罢。姐姐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环儿在家要用心读书,好好孝敬姨娘,要多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要走正道,不要受外人蛊惑走上旁门左道。你是一个男儿,不比姐姐是个女儿身,万事由不得自己。你要发奋读书,替姐姐替姨娘更是替你自己争一口气。”贾环答应着,忍不住擦了一把眼泪。探春抱了一下他的头,方转身离去。走至赵姨娘的窗下,听到里面赵姨娘在低声呜咽。探春喉头一哽,双膝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冲着里面叫了一声:“娘——”,然后起身拭泪而去,头也不回。里面赵姨娘咬着被子,慢慢哭出声来。 话说宝玉听说自己要护送探春远嫁后,悲喜交集。喜的是能够陪探春行这一程,成全手足之情,悲的是不得不和黛玉分离几个月,担心黛玉经不住离伤。黛玉亦知宝玉心思,悄悄让紫鹃将当日宝玉送给他的两条旧帕回送了一条给宝玉,两人各执一条旧手帕,天各一方,此情不渝。 次日,南安太妃c贾母c邢夫人c王夫人c凤姐c尤氏c赵姨娘c周姨娘及贾家诸男女皆乘轿将探春送至江边。早有两只系着红绸彩缎的大船停在那里,探春盛装拜别众人,含泪上船,回首望了一眼家人,就径入里舱。宝玉和北静王亦上了另一条船,二人按剑站在船头,回望着送行的众人,挥了挥手。清明节的风呼呼的吹着,船启动后,顺风远去,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的江海中,犹如断线的风筝很快就没有了踪迹。赵姨娘咬紧着手中的帕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贾母c王夫人c凤姐等亦泪光盈盈。宝玉手捧着帕子,心里呐喊着:“林妹妹,等我回来——”。此时此刻,潇湘馆里,黛玉亦盯着帕子,心里祷告道:“宝玉,一路平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回 贾恩侯临死悔不肖 凤藻宫香消恨无常 第八十九回贾恩侯临死悔不肖凤藻宫香消恨无常 话说自打宝玉送探春去后,贾母心里就空落落的,总觉得有点心酸。听说黛玉又犯了旧疾,贾母不放心,遣鸳鸯去看视,顺便问问黛玉要不要搬回来和他住在一起,这样起居饮食c看病熬药都好有个照应,反正宝玉这一去要几个月才能回来,再说现今园子里也空。鸳鸯领命而去,向黛玉传达了贾母的意思,黛玉怕贾母见自己三天两头病的,徒增老人家的烦恼,又怕搬来搬去的让人闲话,就道:“请老太太放心,我的身子还好。在园子里住习惯了,如今虽说冷清一点,反觉得清净些的好。”贾母听鸳鸯如是回禀,也就作罢。 话说北静王去后,京里就只剩下忠顺王辅佐太子主事了。平安州的案子尚未了结,水月庵那静虚经受不住拷问,就把凤姐收受了张家三千两银子的事招供了。长安府节度使云光也被革职查办,贾琏亦被京兆尹府衙门传去问讯。贾赦只听说贾琏被衙门传讯,以为是平安州的案子未了,吓得水米不进了。凤姐又只得让旺儿媳妇把外面放的债能收回的尽快收回一些,然后又打发旺儿拿着三千两银子去找那守备。那守备前些日子就得了一些银两,今又得三千银子,想这官司再怎么折腾,儿子也不能死而复生,加之那节度使云光一向待他不薄,因此让他出庭作证时,他仍然一口咬定说是自己自愿退亲的,并无人逼迫。因想那张家这山望着那山高,即便结成了亲家,也没意思。所以中途就改变主意,自愿退了这门亲事。只是没想到张家那小姐竟然如此节烈,让人可敬。自己的儿子殉情而死,这也是命。不如就让他们二人入土为安,在阴司做一对恩爱夫妻罢。张财主听得守备如此之说,也就罢了。静虚虽然这个案子没被坐实,但其他案子仍然在劫难逃,仍被判了个斩监侯。案子了结之后,水月庵里的中姑子,有趁机自愿还俗的,多数仍留了下来,智通做了主持。因负责监管水月庵的一个督头见芳官生的有些颜色,又听说是从荣国府打发出来的,还曾给宫里的娘娘唱过戏,因此就将芳官献给了忠顺王府。那智能儿自从秦家逃出来后不敢回水月庵,怕静虚责罚,因此就悄悄投在了城外的一个庙里做了个粗使的姑子,后听说秦钟死后,他也心灰意冷了,不过每日像个木头人样的洒扫房院,洗刷马桶。今听说水月庵的案子了了,又偷偷跑了回来,智通收留了他。 话说贾琏无缘无故被衙门传讯水月庵的事,心里甚是狐疑。待庭审完结,又与云光打了照面,心下已明白是凤姐所为,恨得咬牙切齿。那云光虽说逼迫退婚的罪名没有成立,但也因此被降了职,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贾琏回来后,对凤姐很是抱怨了一通,少不得又让他准备一些银子给云光送去,算是弥补他的损失。这里凤姐三千两银子没吃进去,反倒吐了五六千银子,吃了个哑巴亏,也不敢作声。贾琏冲他发火时,他也只能略微分辨了一句:“我又没拿过一个子儿回娘家,肉烂在锅里,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说罢,也抹起泪来。贾琏拂袖而去,一连几夜都在秋桐房里。 一日,仇都尉到忠顺王府去回话,路上遇到一群人围在街中间,挡住了他的马车。仇都尉即停住马车,派随行的小厮上前看视。众人见官车停住,又见那小厮上前打探,都让开了一条道。只见一个衣衫褴褛c蓬头垢面的男子躺在地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纸扇。听围观者七嘴八舌说,这人叫“石呆子”,因家里祖传了一些古扇被大户人家看上,他偏偏生死不卖,后不知为什么被官府查抄,还被打了一顿扔出来,从此这石呆子就疯疯癫癫,有人见他可怜呢就赏他一点吃的,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风餐露宿,今儿估计是饿昏过去了。小厮打听后,一一回禀了仇都尉。仇都尉对这个案子也略有所闻,不禁冷笑了几声。便吩咐了一个下人去把那石呆子弄到一个客栈去洗整一番,给他点热粥喝,再找一个太医看看。自己仍然直奔王府。话说忠顺王爷听得仇都尉禀报石呆子的事,立即派人下去详查,第二天就着人革职查办贾雨村。贾琏听得此事后,回来禀报了贾赦。贾赦因年老好色,荒淫无度,身体亏虚,接连又受了几个月的惊吓,多次请来太医诊治,亦无好转。近又因水米不进,今再闻此事,更吓得只有出气没有回气。贾琏见状,只得一边立刻传人去请太医,一边亲自去回了两个太太。王夫人道:“当下撇开案子不说,单这大老爷的病,恐怕有个三长两短,还是瞒不得老太太。”贾母听闻贾赦病危,也着了慌,急忙在王夫人c凤姐的搀扶下赶过去。贾赦见了贾母,一下回光返照,流泪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现今才明白了。可惜我再也没机会孝敬母亲了。儿子不仅没有孝敬好母亲,也辱没了祖先。我去后,只望咱们贾家的人凡事都收敛一些,不要落得我这样。自从东府大老爷出家炼丹后,这个家就没人管,子侄们越来越不长进,都是儿孙们不孝,让老太太跟着担心了。”贾赦这样说,贾母早已泣不成声,拉着贾赦的一只手道:“手板手心都是肉。每个儿女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天下那有真偏心的母亲。你好生养病,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教育晚辈也不急这一时,等你病好了,要做啥事不行?”贾赦听了,更加伤感。正在此不可开交处,赖大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出事了,出事了!外头来了几个锦衣卫,说是要捉拿大老爷去问话。”贾母听了大吃一惊,方渐渐止住哭声,回头让人搀扶着坐在椅子上,心里明白了几分,脸上强装镇定道:“人都快咽气了,让他们进来拿罢。”赖大听了不知如何是好,正和贾琏使眼色,贾母含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谁能挡住官家来拿人?让他们进来。”贾琏这才和赖大一起走出去,把那领头的带了进来。那人进来不由分说,向贾母作揖施礼,然后就请贾琏等扶贾赦起来。贾琏等不得不照办,待替贾赦穿好衣服,扶他出来,门口的官兵立即上来给贾赦戴上枷锁。贾赦此时本已病弱无力,再受此惊吓,那里还迈得动步子,一下就倒地了,那枷锁触地,猛击了贾赦的后脑,血即涌出来,满脑满颈都是,很快流了一地。官兵蹲下身子,见贾赦瞪着眼,正待要挟持他起来,那里还扶得动,那贾赦已断了气,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为首的官兵见状,也大吃一惊,上前摸了摸贾赦的鼻息,确认他已断了气。于是只得命人去了枷锁,告辞而去。这里贾母c贾琏及众家人围上去,大哭起来。忠顺王爷闻听贾赦已归天,冷笑道:“算他死得及时。”于是吩咐下去,彻查与贾家有关的一切案子,形成卷宗后再快马送呈圣上。 话说圣上准奏海疆藩王联姻之后,藩王十分高兴。圣驾起行时,又送了好多珠宝玉石,珍珠翡翠,海鲜特产等,龙颜大悦。回程的第一天晚上,元妃却突然呕吐不止,饮食不进。圣上甚是着急,即传太医前来诊脉。几个太医立即提着箱子赶来。第一个把脉的是王太医,把完脉后悄悄退下,紧接着第二个是吴太医,第三个是张太医。三位太医把完脉出来都跪在地上。圣上出来道:“都起来罢,依次说贵妃病情怎样。”王太医拱手行礼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依微臣所见,是喜脉。”另外两个太医也跟着道喜。龙颜大悦。吩咐由王太医负责贵妃的一应安胎调理,其他太医配合。因贵妃年过三十,首次怀孕,又在旅途,所以要格外小心。三位太医领命而去。元妃得知怀孕后,也很高兴。接着皇后和吴贵妃也来看视和道喜。那吴贵妃是忠顺王妃的内侄女,吴太医是吴贵妃的叔叔吴天保,忠顺王妃之兄。此次贾贵妃怀孕圣上安排由王太医主治,吴太医心里倒松了一口气。自古女人怀孕生育就有很多意外,况这次又是出巡途中,旅途颠簸,元妃受宠多年,偏在此时坐胎,对圣上实属意外之喜,因此若有闪失,后果难料。几天之后,快马来报说,南安太妃已选定贾贵妃之妹作为义女和海疆联姻,择定清明节启程,北静王还让贾贵妃之胞弟贾宝玉同行送嫁。众皆贺喜元妃,而元妃心里却忧喜交集,忧胜于喜。一则是对探春远嫁骨肉分离之忧,二则是恐宝玉初次外出有闪失,三则思虑父亲新赴外任,深知当前北方在交战,国库吃紧,朝廷有千万双眼睛都盯着巡盐御史这个位子,这在平时是个肥缺,在此非常时期,兵部c户部c吏部等各部都希望多上缴些盐税上来,稍有不慎,就会被弹劾。当年,一生两袖清风的林姑爷就是呕心沥血,累死在这个任上。元妃想到这些,不禁忧心忡忡,加上妊娠反应严重,吃啥吐啥,夜不安枕,不几日下来,就形容憔悴,浑身无力,头晕恶心。圣上甚是着急,又命几个太医前来会诊。又几天之后,吴贵妃前来探视元妃,屏退左右,声情并茂道:“身为女子,真不容易。况姐姐这又是头胎,去年我生小格格时,差点把命丢了。平常女子也就罢了,像你我这样的女子,不仅要承受生儿育女的艰辛,凡事还要顾及身后的娘家。今刚听说姐姐姨娘家那薛表弟又差点打死人,竟是仇都尉公子的贴身小厮,这案子竟然惊动了忠顺亲王和北静郡王,还听说姐姐大伯赦老爷和令弟琏二爷卷入了啥官司,罪也不轻,赦老爷已闻风吓得咽了气,令弟的案子也不知了结没有。又有快报来说姐姐娘家长房宁国府的长孙媳妇当年葬礼奢靡,排场招摇,违制使用棺木,又说那女子来路不明,恐怕是前朝罪臣之女。还说珍大爷骄奢淫逸,夜夜聚赌嫖娼。圣上接连收到这些奏本,气得都撂在一边,按住不发,说回京再查办。并吩咐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在贵妃娘娘面前提起。妹妹想,你我姐妹一场,那能瞒住姐姐不告知你一声呢。妹妹还请姐姐宽心,姐姐娘家的事,自有破解的法子,那个世家又不经历一些风浪呢?姐姐如今还是保重凤体龙种要紧。只有姐姐不倒下,才能保住姐姐娘家太平。姐姐若觉得妹妹说的对,就打起精神来保养身子。若觉得妹妹造次,权当妹妹没说。妹妹待姐姐一片好心,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妹妹今天对姐姐说的这番话才是。要是圣上知道了,妹妹则会死无葬身之地。”元妃听了,如五雷轰顶。强撑着身子说:“多谢妹妹费心!我自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吴贵妃见元妃脸色青灰,起身告辞道:“姐姐放宽心保养身子,妹妹就不多打扰了,改天再来看你。”吴贵妃去后,抱琴等进来,看见元妃脸色大变,满头冷汗,气喘吁吁,都惊吓不已。元妃道:“没事,不要惊动别人。给我倒杯热水来就是。”当晚,圣上忙完批阅各地奏章和北边的紧急军情后,又亲自前来看视元妃。元妃强挣扎着身子要坐起来,圣上让他不必多礼,仍旧扶他躺下。圣上摸着元妃的一只手,感觉一片冰凉。不禁皱起了眉头道:“这些太医怎么都是一群废物?你的身子不仅没见好转,反而更虚弱了。”元妃见龙颜不悦,便攒尽浑身气力道:“不怪太医,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我本来只想一辈子兢兢业业的伏侍圣上和皇后,不想皇恩浩荡,上天垂爱,竟让我在这旅途中意外怀上龙种。臣妾现在全心全意所想的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圣上留下这个来之不易的龙种。”圣上听了,心有所动。又安慰他一番,接着又传太医。临走时,圣上突然问道:“你可知道,你们家宁国府前些年死的那个长孙媳妇是有人从养生堂抱养的?”元妃道:“臣妾的确不知道这事,蓉哥儿娶亲的时候,臣妾已入宫多年,一直侍奉皇后。算来那时刚上来侍奉圣上。”圣上道:“你安心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别的事一概不要管。朕刚才也不过是随便问问。好在那女子已死了这些年,朕也不想再追究了。”说完,即背着双手,沉思而去。 圣上去后,元妃心里翻江倒海。虽然明知吴贵妃的通风报信并非善意,但既然得知了家中的这些事,又那能泰然处之?他又何曾不知道,当前保住自己保住龙种才是可能庇佑贾氏家族的上上策?自打十三岁入宫,现已深居内宫二十年,前庭后宫的明争暗斗古来就是错综复杂,一步不慎皆可全盘皆输。大伯赦老爷去世也就罢了,琏兄弟的案子也可能会化解,而圣上亲自问起蓉哥儿媳妇的来历,这事才非同小可。他为这事也悬心了好些年,后幸得那媳妇命薄早逝,听说连他养父和弟弟都死绝了,心里料想这事也就该过去了,那曾料到这些陈年往事又被人给挖出来了。福兮祸兮,千古至理。倘若自己不受圣上如此恩宠,父亲也不会被擢升到那风口浪尖的职位上,让人虎视眈眈,家里上下人行事也不会有恃无恐,胡作非为。现如今家里不知乱成了怎样,老祖母c母亲又怎样了?父亲c三妹妹c宝玉他们又知道不知道这些抱琴见元妃愁眉不展,形容憔悴,就上来劝他喝点参粥。元妃也就硬着脖子,强迫自己喝下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喝下半碗粥后,他又靠在枕上,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家里的那摊子事,好好养养神,争取今晚能睡上一觉。自从有了妊娠反应后,他就吃不下,睡不着,整天头晕恶心,心慌气短,连喝的安胎药也给吐了。多亏王太医医术高明,昨天午后,给他针灸了下,又让人搬了几盆百合进来,元妃这才睡了两个时辰。此时此刻,她越想镇静下来,却越是心慌意乱。二更天的时候,宝琴见他还没睡,又端来一碗安胎药,元妃喝了,所幸今晚喝的粥喝安胎药都未吐,心里这才放心一点。到三更天的时候竟迷迷糊糊睡着了。一睡着就做梦,梦见锦衣卫抄家,父亲c珍大哥c琏兄弟c宝玉c蓉儿等都带着枷锁,老祖母哭得昏了过去,家里被抄得鸡飞狗跳一会儿又梦见探春和宝玉的船翻了,宝玉和探春在水里扑腾着互相喊着“二哥哥——”c“三妹妹——”。噩梦醒来,元妃满头冷汗,感觉两腿之间有一股温热的东西在流淌,像是溺尿,又不像。睡在榻边的宝琴也惊醒了,元妃让他照着灯来,掀开被子一看,两条裤腿和身下都是血!宝琴又唤醒外面的宫女和小太监,大家都着了慌,不一会儿皇后和太医也赶到了。此时元妃下腹绞疼,又因失血过多,竟然昏迷了过去。皇后见一时止不了血,也慌了,立即派人禀报了圣上。圣上闻讯起身赶过来,此时元妃渐渐醒过来,嘴唇已苍白,圣上握着他的手,元妃攒劲气力道:“都怪我的命数有限,我知道我不行了。请圣上不要怪罪太医。算来我入宫刚好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圣上和皇后待我恩重如山。臣妾来生做牛做马也难报圣上和皇后之恩。我知道我们家蒙受皇恩已逾百载,家中父兄子侄及下人行事难免有失检点,辜负圣恩。臣妾诚惶诚恐,心心念念只是放心不下我的老祖母c老父母还有自幼由我带大的胞弟宝玉。现今三妹已赴海疆联姻。还望圣上和皇后看在我家先祖以及我姊妹二人一片赤胆忠心的份上,顾全顾全我的老祖母c老父母和宝玉。”说完,元妃即香消玉殒。圣上和皇后也好不悲伤。圣上拭了一下泪,回头喝道:“都是谁在贵妃娘娘面前胡说了些什么?朕一再吩咐让贵妃安心养胎,任何人不得向他透露丝毫京中的事。是是非非还要等朕回京后再做决断。”所有太医c太监c宫女都吓得跪下了。 原本此次出巡,一切顺利。刚起驾回程,又知元妃受孕,圣上满心欢喜。虽北方战事有输有赢,亦没让他感到十分忧虑。现今元妃已去,一尸两命,加上北方战事胶着和京中一大堆事务要处理,因此就下旨加快行程,火速回京。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回 中山狼得志更猖狂 贾迎春含笑赴黄粱 第九十回中山狼得志更猖狂贾迎春含笑赴黄粱 话说贾赦咽气了,贾家又挂起白布开始办丧。来吊唁的亲友和王公大臣络绎不绝。史湘云自打公公和夫婿出征后,就在家里坐卧不安。天天和婆婆在家等着前方的书信。婆婆身子又不好,弄得湘云一刻也不敢离开。每日只有将对若兰的思念深埋心里,用心侍候婆婆。今闻得贾家出了丧事,他婆婆倒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也早闻听的湘云自小在贾家长大,和贾家的姊妹们情深意重,因此就派人去把他女儿接回来住两天,让湘云去贾家吊唁,顺便和姊妹们叙叙旧。 家里接连出了这么多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支的各项银子都找不到出处,邢夫人见丧事办得丢三落四,难免拉长脸子数落贾琏夫妇。说出了一点儿芝麻小官司,做儿子的在外面既不能帮父亲顶下来,把父亲吓死后,又不尽心尽力发送。贾家这么大的家业,都要留给谁。当邢夫人听秋桐说了水月庵的事后,就越性把所有怨气都撒在凤姐身上。很快合族上下都知道了凤姐擅权冒名包揽诉讼,活活拆散一桩婚姻,并使男女两家家破人亡。都说他会遭阴司报应。王夫人听闻后,也着实吃惊。贾母见凤姐脸色蜡黄,形容憔悴,以为他是太累了,就让尤氏多帮着他料理。尤氏嘴里答应着,心里对凤姐的德行也很不屑,又想起死去的尤二姐,所以也正等着看他出丑。鸳鸯实在瞧不下去了,就悄悄给贾母说,因为大老爷案子的事,前后花了不少银子,现突然办这个丧事,凤姐正愁没银子使。贾母听了,就悄悄唤来王夫人和凤姐,从自己的体己里拿出了一些宝贝去换了几千两银子,丧事这才有条不紊的办起来。 话说林黛玉自宝玉送探春走后,日夜悬念。又因清明时节,冷暖不定,感染了风寒。服了十来天汤药后,越是心神不宁,咳嗽也更厉害了,还痰中带血,虚火上浮,嘴唇发白,心悸气短,夜间整夜整夜的走困失寐。偶尔合上眼,就被噩梦纠缠。不是梦见苏州家里的杜姨娘派人来接他回去出嫁,就是梦见宝玉翻船在水里挣扎,抑或是贾母亡故c元妃姐姐薨逝c迎春被孙家折磨丧命。连日下来,他更加食欲不振,整日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贾母也亲自来看视了几次,又把王太医叫来细问,王太医道:“贵外孙女只是天生弱症,遇上春交清明时节,气候阴晴不定,只不过偶感风寒,按理服了晚生疏散的药,应该渐渐好转,何故这病情越来越沉,脉象越来越弱?”因又叫人把药渣拿来,一一检视给贾母看,那一味药是起什么用,如何要用此方子。不料在检视药渣时却发现里面凭空多了许多人参和肉桂。王太医看了直摇头。贾母道:“人参和肉桂不是大补的好东西么,平常你的方子里不也是有么?”王太医道:“人参和肉桂虽好,可是也要对症下药。若是常人服用了,倒可进补。贵外孙女天生怯弱,平常时节酌量服一点缓缓进补慢养尚可,但在此冷暖不定的倒春寒季节感染了风寒,是断不能用此大剂量的大补之药的,不仅虚不受此大补,反而会使促使肝阴亏虚,心气衰耗,虚火上浮,血不归心,心悸难寐,加重病情。所以每逢贵外孙女感染风寒犯了嗽疾时,晚生是断不会用此大补之药的,就是寻常滋补的丸药中,人生和肉桂的用量也是相当斟酌。不知这药渣里怎会凭空多了这两味药?晚生实在诚惶诚恐。”贾母听了,强赔着笑颜让人送走王大夫。然后立即唤来贾琏,贾琏道现抓药配药都是贾菖贾菱在负责。当即又唤来贾菖贾菱,问是何人指使在药方子里动了手脚,擅自添加了人参和肉桂。贾菖贾菱面面相觑,两人扑通跪下,磕头像捣蒜那样,一个劲道:“那人参是金贵的药材,我们都是照着方子配药,一点差错都不敢出。即便我们想要孝敬林姑娘,要私自添加人参也是赔不起那个钱的。”贾母听了道:“我说了是林姑娘的方子了吗?可见你们两个可恶,放着正道不学好,偏生走歪门邪道。我也不问了,滚下去罢。”贾菖贾菱欲要解释:“只因前些年那鲍太医说姑娘的病要常服‘天王补心丹’,太太一心想要姑娘的病早点好,就吩咐孙儿”贾母挥手示意贾琏赶紧撵走贾菖贾菱,不让他们说下去,贾琏便吆喝着叫他哥俩快滚,两人吓得屁滚尿流而去。贾母回头对贾琏道:“今后你林妹妹的药一律由你亲自看管抓配,然后交到我手里,我再使人拿去熬。如有任何差池,我都拿你问话。我是何等相信和倚重你,才在那年你林姑爷病重时,亲自将你林妹妹和林家的后事交付给你,今后你要对你林妹妹的事替我格外操份心。”贾琏拭了下额头的汗,赶紧答应着。贾母又道:“今儿的事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就是凤丫头,你也不要跟他说起。再有,出去好生叮咛菖儿c菱儿那两个糊涂蛋子,不许到处胡说。我没有使人打他们的板子已是他们的造化。今后,那两个贼小子你要防着点。另外打发他们负责一点粗使的差事就是,就不要让他们管药房了。”贾琏答应去后,屋里只剩下鸳鸯和贾母,贾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老泪纵横。鸳鸯上前轻轻给他抹泪,又轻轻给他捶背。自此之后,黛玉的病情才渐次好转。湘云这次来吊唁,给贾母请安后,就和翠缕提着包袱径往潇湘馆去。许久不见,黛玉和湘云觉得异常亲热。当晚,两人聊着园子里的事,聊着远去的宝玉和远征的若兰,都慨叹不已,没完没了,直到五更天才合上眼。 次日一早,阖府上下就忙着发送出殡。白发人送黑发人,贾母好不伤心。邢夫人c王夫人又安慰着将贾母扶进屋去,让鸳鸯c琥珀好生在家侍奉着。正在这时,贾琏哭着跑进来跪下道:“老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贵妃娘娘薨了!”王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那个贵妃娘娘?”贾琏道:“咱家的贵妃娘娘薨了!圣上一行正在往京里赶,估计再过十天就到。”王夫人眼前一黑,就倒下了。众人慌忙扶住,贾母坐在炕上,亦两眼发直,张着嘴出气。李纨和凤姐扶着王夫人,邢夫人和尤氏赶紧上前扶住贾母。 话说今天日上杆头了,孙绍祖还在家左拥右抱着迎春的陪嫁丫头秀橘和莲花儿呼呼大睡。那秀橘和莲花儿一开始是生死不从的,无奈惧惮于孙绍祖的淫威,也就只有委委屈屈地从了。那孙绍祖在这个家里就是霸王,随心所欲。迎春初嫁进来的两天,他图新鲜,连夜纵欲无度,辣手摧花,让迎春既羞愤不已,下身又感到火烧火燎般的灼痛。之后,他竟然强拉着秀橘和莲花儿上床,当着迎春的面奸淫。此后更加变本加厉,其间龌龊无耻,罄竹难书。今迎春见时候不早了,就忍耻进来推他去送殡。那孙绍祖一条腿压着秀橘,另一条腿压着莲花儿。莲花儿早已醒来,动弹不得,睁着眼望着迎春悄悄抹泪。孙绍祖被迎春推醒后,干脆又拔掉秀橘的裤子,又骑了上去,一边抽送,一边骂道:“还送什么殡,你那死老头子还欠我五千两银子,你们主仆几个把我侍候快活还好说,若有一点不依我,我今天就去你们家闹丧,让你们家把银子还给我。你还不知道罢,不仅你家那老头子死了,你们家那贵妃娘娘也短命呜呼了,连圣上都觉得你们家晦气,你们家还有好些陈年新年的官司在那里,你们就等着被抄家罢。看失去了贵妃娘娘的依靠,你们家今后还仗谁的势。要不是看到你肚子里有我的种,老子今儿就一纸休书把你打发了!”莲花儿趁势坐起来穿衣起床,又被孙绍祖一只大手按下。迎春忍无可忍,哭着跑出去。想来孙绍祖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父亲突然亡故,他也派奶娘回去打听过,听说就是惹上了官司。好在有元春姐姐和二叔支撑着那个家,如今听他这样说,连元春姐姐也死了,想来娘家难逃衰败的命运,这畜生正当春风得意,与忠顺王府c仇都尉等打得火热,今后自己不知还要被这畜生如何作践。想到这里,再摸摸肚中的胎儿,是男是女不知,要是生个女儿,自己再被那畜生休了,另娶一个有权势的人家的女儿做正房,那自己女儿的命运将比自己还苦。即便生个儿子,那畜生要作践自己也能想出各种花样。说不定过几天元春姐姐的灵柩带回京安葬后,见贾家大势已去,那畜生真会上门去讨债,那时又该如何是好。迎春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命运都是任凭摆布,她早已对孙绍祖不知廉耻c荒淫下流忍无可忍,不如就让自己做回主,早早自行了结,省得自己和腹中的胎儿一辈子受罪。 迎春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心中竟然是畅快的,他对这个人世早已生无可恋。要说还有什么挂念的,他此时此刻能想到的就是性格刚强的司棋和对所有姊妹都体贴爱惜的宝玉了。听说司棋出去后,竟然和他表哥潘又安私奔了,也不知他现身在何处,过得怎样。迎春虽然觉得司棋行事出格,却也打心里敬服他敢做敢为,而自己身为侯门小姐,却任人宰割。想过了司棋,他又想起宝玉来。为了他出嫁的事,听说宝玉私下哭了好多回。上次回去,宝玉又给他好大一盒他亲自捣制的胭脂。老祖母虽说也疼他,但终不及疼林妹妹。自从林妹妹来了之后,他们贾家三姊妹就靠边了。林妹妹体弱多病,父母双亡,多愁善感,人见人怜。对此,他不嫉恨。可是在自己的婚事上,只有二叔倒还劝了父亲几回,老太太并未出面干预庇护。上次回娘家哭诉时,二婶也不过说了句这是他的命。父母兄嫂对他又何曾管顾过,特别是父亲,就是他亲自将他推进了这个火坑。算起来,贾家的女儿,又有几个是称心如意的呢?就连元春姐姐上次回来省亲,还伤感流泪,说不该把他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可见他风光荣宠背后又是何等凄凉,不仅要面对后宫三千佳丽的争斗,还要背负着家族兴衰的重任,如今他终于解脱了。再说三妹妹处处争强好胜,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嫡庶有别,想要抗争一番,到最后还不是徒劳无益,还不是要为了这个家族的利益而远嫁和藩,不知等待他的又是一个怎样的夫婿和怎样的命运。要是他是三妹妹,他断然不会和自己的亲娘赵姨娘生分的,赵姨娘到底是他的亲娘,说话行事虽有点胡涂,但做亲娘的心里到底是疼儿女的。比如邢夫人也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可是他何曾从他那里感受到过一丝母爱的温情。四妹妹就更可怜了,他连他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大概是一个伏侍他父亲的丫头罢,一生下他就死了或者被打发走了,大爷随后也舍家出去炼丹了。四妹妹就被老太太抱到了这边养。四妹妹就被老太太抱到了这边养。他和自己一样,有父兄和没父兄一个样,爹不疼哥不管。他想这个世界上真正怜惜他的人就只有宝玉了,虽然他对任何姊妹都这样。要是司棋不去,依他的性格或许还能替他出头反抗孙绍祖,虽然这种反抗也是徒然的反抗,但到底也能保留一丝体面。他想他死后,可能就只有宝玉c林妹妹c三妹妹会为他真心流泪,四妹妹早就看破了红尘,他是不会流泪的,只会为他这个姐姐的解脱而内心变得更坚硬。但三妹和宝玉都走了,现不知在何方,也不知是否安好。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来就到了后房,挂上一条白绫,就踩着凳子爬了上去,将白绫勒住脖子,蹬掉凳子,就直奔向到那个无忧无虑没有凌辱没有家暴的极乐世界去了,一了百了,他终于可以解脱了,她是含笑爬上凳子的。 孙绍祖将秀橘和莲花儿折腾一番后,又倒头大睡起来。秀橘和莲花儿这才穿上衣服起来寻迎春。当发现迎春荡悠悠的悬在后房时,两个人顿时傻了。赶紧上前取下他,可早已没有了气。二人扶住迎春的尸体大哭起来。当孙绍祖起来听闻迎春吊死后,冷笑了一声:“老子告你们家的状纸还没写,你倒先死了。死就死了罢,你们还哭嚎什么?”然后就大摇大摆地去吃早饭,随便打发了家里的一个婆子去贾家报丧,让那婆子说:“你们家姑奶奶因父亲去世伤心过度,又受了点风寒,请医延治无效死了。一尸两命,害得我孙家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断后。好不气恼!” 话说元妃薨逝的消息不胫而走,本来送殡吊唁的王公贵族车水马龙,渐渐的好多人都散去了,只有几门至亲和世交还勉强撑着。正在送殡的半路上,留守家里的贾芸突然骑马飞跑来报说:“孙家派人来说,二姑奶奶殁了!”王夫人c李纨c凤姐等听了又伤心哭起来,邢夫人也跟着抹着眼睛。贾琏吩咐贾芸道:“快回去说这事先千万得瞒住老太太,要是老太太知道了,又急出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了。”贾芸道:“鸳鸯姐姐已经吩咐下来了,侄儿这就回去再叮咛。”贾琏叹了一句:“真是家门不幸啊!”贾珍也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话说袭人自宝玉去后,也甚是无聊,终日只做些针线打发时间。今接连闻听元妃薨了,迎春殁了,心下惊慌不已,遂来到潇湘馆寻黛玉和湘云。此时黛玉和湘云也闻听了,二人正在伤感。黛玉由此想到了自己前一阵的噩梦,仿佛一个个正被应验着,心里在伤心元春和迎春之余,更增加了对宝玉的无限担忧。史湘云也由此想到了刀箭无眼的沙场上卫若兰的安危,两人倚靠在一起各自抹泪。袭人来后,见他二人如此,也跟着哭起来。还是紫鹃上前先劝住袭人,说当前大家都要节哀顺变,不能让老太太再添悲伤了。这个家里若是老太太再有个三长两短,就真的会乱套了。袭人听后,也就止住哭,和紫鹃一起劝解黛玉和湘云。待他二人渐渐平息后,都携手一起去看贾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回 贾存周悲感家运数 薛文起误杀河东狮 第九十一回贾存周悲感家运数薛文起误杀河东狮 话说黛玉和湘云一起来到贾母那里,贾母正在暗自垂泪。他二人亦各自默默坐到了贾母身边。贾母一边拉着他们二人各自的一只手,心里才渐渐平息下来。两人轻轻的倚在贾母的肩上。贾母道:“我这辈子,就疼你们这些姊妹们。大老爷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不好好做官,如今舍我而去也就罢了。好歹他也是眉毛胡子都白了的人了,可是你们元春姐姐是我一手带大的,现今正好好享受着荣华富贵,不料也丢下我丢下这个家去了,叫我如何不伤悲?我宁愿折我的寿来换你们这些姊妹们的太平。还有就是老爷c宝玉和三丫头,不知他们知道家里的这些事不,要是知道了,他们在外面又该是多悬心!”说着,又流下泪来。湘云强打笑容道:“老祖宗,您就放心罢,爱哥哥和三妹妹一路有北静王庇护,会平安无事的。这不是还有林姐姐和我陪着您老人家吗,四妹妹也还小,也还能陪您好几年呢。等过些日子,爱哥哥回来了,您就高兴了。知道您最疼林姐姐和爱哥哥了,只要有爱哥哥和林姐姐一直陪着您,你还有什么不称心的呢?”鸳鸯也笑道:“就你会说话。也不枉老太太打小就疼你。”贾母听了,转头瞧了瞧黛玉,又瞧了瞧湘云道:“我看云丫头嫁的那小子不错,我看着你们这一对儿就喜欢,不像你二姐姐嫁的孙家那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善茬。你若能和卫家姑爷恩爱到白头,也不枉从小没了爹娘吃的苦头。”湘云脸羞红脸了道:“人家刚才在说爱哥哥和林姐姐呢,老祖宗又打趣我了。”鸳鸯和袭人都在一旁偷笑,黛玉干脆把头埋进了贾母的怀里,不想听湘云这丫头瞎说聒噪。 话说贾家接连出了大事后,底下管事的头儿们和婆子媳妇丫头小厮们各顾各的。有趁机浑水摸鱼的,也有真心替主家担忧的,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等着看戏的。那帮得势的奴才家的子侄们更是趁乱无恶不作。个别贼小子趁乱顺手牵羊从府里偷窃一些财货出去变卖,在外面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这日,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和来旺儿的儿子来喜喝了酒在赌场里的桌上押注赌钱。有个叫李四的小生道:“二位爷今儿兴致还这么高,听说你们主子家出大事了,你们不去帮忙还在这里高乐?”来喜道:“有我老子和娘在那里帮忙就够了,还不允许小爷我享享福?那琏二奶奶的好些事不是我爹和娘帮遮着藏着,他能威风这么些年?恐怕早就下牢砍头了。前些日子,我看上了太太房里的丫头彩霞,我娘去求琏二奶奶,他倒识趣,二话没说就做主把那丫头给了我,不想那死丫头和我不是一条心,身子嫁给了我,心里还想着宝玉和贾环那哥儿俩,老子一想起就窝火,每天必对他拳打脚踢一顿,什么东西?居然敢瞧不起老子?后来那蹄子上吊勒死了,传到太太耳朵里,太太还把我娘叫去数落了一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府里这两年冤死的丫头还少,就从跟太太的金钏儿数起”何三听来喜说个没完,不耐烦道:“你这一注究竟押还是不押?唠唠叨叨说些芝麻点的小事,我要是把知道的说出来,准叫他们满门抄斩。奈何现在一家子都还靠着他们吃饭,这些年这一大家子也没从他们家少捞钱,单说咱冷姐夫那古董生意做得满京城响当当的,那钱每天像流水一样的进。我就敢说赖大家这些年积攒的家底也不比荣国府那个空架子少。现今贵妃娘娘薨了,我看他们家的气数也快尽了。到那天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还说不定呢”来喜听何三这么一说,很不服气,撸起袖子道:“你别张口闭口的在那卖玄机,你知道他们家多少事,倒是说出来听听。我知道的倒是实实在在,件件都可砍头。”那李四道:“我看你哥儿俩不吵了,咱们还是乐咱们的罢。管人家砍头抄家那些事干嘛。”二人这才又专心赌起来。 话说贵妃娘娘的灵柩昨天就到京了,因路途耽搁,择定明日就出殡。贾政接到快报,也快马赶回来了。贾家接连出了这么些事,特别是贵妃娘娘这档子事,薛姨妈怕王夫人撑不住,这几日也难免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过来瞧瞧,帮王夫人料理料理,薛蟠也趁机出来晃荡。家里就剩下夏金桂c宝钗c莺儿c宝蟾c小舍儿等人。那夏金桂见薛姨妈和薛蟠都不在,就倚在门槛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指桑骂槐道:“一家子有家有业的,偏偏要千里迢迢来依附亲戚的权势。天下有几个是做贵妃的命?现在这个想做贵妃的秋梦早就黄了,那个做上贵妃的偏又短命了。打谅别人都是瞎子,我看亲戚没靠上,倒让亲戚给拖垮了。还巴巴想赔上个女儿再把这个家底翻了做陪奁白送给人家,到时候家里留下来的人都喝西北风去饿死才好。依我说,还等啥子金玉姻缘,不如趁早打发个媒婆寻个人家嫁了了事,省得养个老姑娘在屋里。知道的呢说是姑娘心高志大,不知道的人家还以为在那边园子里和公子爷们混了几年,有啥不干净嫁不出去没人要呢。”那夏金桂只顾骂着,宝蟾c小舍儿都觉得不堪入耳,躲得远远的。那薛宝钗在屋里做针线听到后,自然伤心落泪,莺儿忍不住要出来和夏金桂分证,被宝钗拉住了。不想这日薛蟠在外面喝了一点酒,手头的银子输光了,就早早的回来了。刚被小厮扶着下马,跌跌撞撞走到院门口,听到夏金桂如是骂,虽是酒醉,心里却明白他句句针对薛宝钗。薛蟠一时怒上心头,趁着酒胆,进门就顺手取下一根门闩,向夏金桂扑去。那夏金桂也不躲闪,倒伸过头来撒泼道:“你打呀,你朝这里打呀,打死了我你再娶金的银的,再一辈子把你妹子当祖宗供起。”那薛蟠被他这一激,真朝着他的脑袋就是狠狠一棒,那夏金桂眼睛一翻,就倒下了。宝钗和莺儿听到动静,赶紧出来,见夏金桂躺在地上,满地流满了头血。只得赶紧上来,一把拖下薛蟠手中的门闩,然后蹲下地,摸夏金桂的鼻息,这才知道那夏金桂已一命呜呼。宝蟾和小舍儿也跑出来,见此状况,也吓呆了。不过那宝蟾倒很快醒悟过来,一把将薛蟠往外推,让他快逃。薛蟠听了,也吓得往外跑。这里宝蟾吩咐小舍儿拿了几块帕子来,将夏金桂的头脸擦拭了一遍,几个人又将夏金桂的尸体拖到一遍,再把地上的血洗了。宝蟾道:“是我们姑娘嘴太毒,太不积口德,才招此祸害。那姑爷也是喝了点酒,气不过了莽撞了一些。现今人死不能复生,不如就说是姑娘自己不小心碰死的。”小舍儿吓得仍旧不出声,宝钗也不言语,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嫂子为什么就这样容不下他。此时此刻,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也完全懵了。莺儿觉得宝蟾说的有理,就道:“反正这事就我们几个知道,回头夏家的人和官府来了,都这样说罢。”宝蟾扯了一下小舍儿的手,小舍儿哭着道:“姐姐们说怎样就怎样罢,这事我不知道,我也没看见。”说着就哭着跑开去了。莺儿见宝钗呆了,也就赶紧过荣府这边来寻薛姨妈。薛姨妈听后,如五雷轰顶,王夫人也就只好叫贾芸跟着薛姨妈过去。之后,薛蝌也闻讯赶过来了。也派人去夏家报了丧。那夏金桂母亲在过继的儿子夏三的搀扶下一进门就扶尸大哭。母子二人都觉得夏金桂死得不明不白,就只听宝蟾一人说:“姑娘今儿起来就说头晕,午后又说肚子疼要上茅厕,我说扶他去,他不让扶,说他还死不了。然后就不知怎么的,自己晕倒在门槛上就不省人事了。”夏三母子都不信,又问小舍儿,小舍儿说:“我不知道,我没看见。一直都是宝蟾姐姐伏侍姑娘。”再问其他人,薛姨妈也说这几天到贾府那边去帮忙了,他也是刚得信赶回来。那夏母只顾哭,诉说女儿死的冤枉。又问女婿到哪里去了,薛蝌道:“哥哥这几天去南边做贸易去了,正在派人通知他。”那夏三直嚷嚷着要报官。贾芸眼尖,看见房檐下横了一根门闩,上面还有血迹,就趁人不注意上前捡了走到后院去扔进了沟里。一时仵作来了,贾芸附耳对薛蝌说了一番。那薛蝌是个聪明人,当他闻讯从当铺里赶过来时,就揣了一些银票在身。仵作得了薛蝌的银票,查看了一番尸体,也就顺着说是碰死的。这边薛蝌又对夏三好言相劝,说人死不能复生,哥哥又不在家,他只有一边选上好的棺木准备着厚葬嫂子,一边等哥哥回来。又给夏三塞了好些银票。说等哥哥回来,少不得还要亲自上门重金安抚夏家母子。那夏三既得了银票,又听薛蝌如是说,也就过去帮着劝母亲节哀顺变。薛蝌和贾芸打理好这一切后,薛家就开始置办起丧事来,等过了两天,薛蝌这才偷偷把薛蟠寻回来,如此这般教他一番。那薛蟠一进门就扶着棺材大哭,并跪哭着扑向岳母,说以后他就是他的儿子,必然要为他养老送终。夏家母子这才罢了。薛家为这场丧事又颇费了好些钱财。自此之后,薛蟠和宝蟾倒也消停下来。两人你恩我爱,那宝蟾对小舍儿也和和气气的,给他置办了一些衣物首饰,又给了她一些碎银。倒是薛宝钗为这事深受刺激,一病不起。 待到贵妃的后事办完之后,贾政欲起身赴任。让王夫人再准备三千两银子,说是在任上当地官场应酬多,且朝廷钦差和京官经过或办差的也多,跟随去的门客幕僚开销也大,朝廷的俸禄竟是杯水车薪,根本就不够使。王夫人素知贾政只知道勤俭持公,不善理财应酬。可眼下家里接二连三出事,早已把家底都抄翻了。遂将大老爷卷入仇都尉弹劾平安州和石呆子古扇的两个案子前后花销说了一遍,又将迎春暴死的事说了出来,贾政道:“大老爷真是糊涂!我贾门败也!”说完长叹了几口气,又道:“我看邸报说水月庵被查封了,听说还牵扯出了琏儿,这又是怎么回事?”王夫人见瞒不过了,方简略说了一遍。贾政道:“我是没精力管家的,没想到这个家交给琏儿他们搞成这样子,这还了得!老太太上年纪了,我不在家,你还是要多叮咛琏儿和他媳妇。”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尚又不想把这个家管好,只是这上下几百口人,每天还有那么多红白喜事应酬,珠儿媳妇又不方便出头理家,凤丫头虽说是我的内侄女,但到底是那边的媳妇,让他管这个家也是不得已,老太太又是那样疼他,倒不是我私心。如果宝玉能够早点成婚,我好歹有个媳妇做臂膀子,这个家也不至于败成这样。”谈到宝玉的婚事,贾政沉吟良久,方道:“蟠儿那媳妇又是怎么死的?怎么这两年奇奇怪怪死了这么些媳妇丫头?”王夫人又把薛家的事说了一遍,把薛姨妈和宝钗的苦楚尽道了出来。贾政道:“宝玉的婚事还得听老太太的。老太太上了八十岁的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他这辈子最疼的就是宝玉,想来在宝玉的婚事上,老太太自有主张,也自有他的道理,断然不会误了宝玉。至于姨太太那边,你不要擅自许诺,不要白白耽误了宝丫头。”王夫人道:“才刚还说到理家,我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精力一天不如一天。我也猜到老太太的心思,可是林丫头三天两头病的,从来就没断过药,不是我这个做舅母的咒他,老爷认为他能帮我理起这个家吗?”贾政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这个家再也不能摆空架子了,得尽快把该裁减的人裁减了,该放的老家人也放了,一切从简。那时候理家也就不难了。”王夫人道:“老爷说的很是,可这也得花些时间。刚理完这一大堆子事,裁减家人的事还得筹划筹划。”贾政听到这里,就起身说还要到老太太那里去一趟。 贾政来到贾母那里,先跪下给贾母请安,又说明日将起身赴任。贾母让他起来说话。贾政起来坐定后,见贾母老泪纵横。惊得贾政赶紧上前跪在贾母膝下。贾母让他起来挨着自己坐下,含泪道:“我这个白发人一再送黑发人,我还活起做什么?我的儿女们死来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如今连大孙女元春也去了,前两天,我看二丫头的奶娘回来神色不是神色,我问他们,他们都不给我说,是不是二丫头也殁了?她才十七岁啊”贾政道:“老太太放心,二丫头还好好的。”贾母又道:“不知宝玉和三丫头怎样了,也没个信回来。”贾政道:“我见邸报说北静王一行已到了海疆那边,三丫头已和那边藩王成了亲,宝玉随北静王已在返回的路上,估计月底就到了。请老太太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要是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做儿子的怎么敢出门办差?”贾母道:“说到你的差事,我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见元春给我说我们家气数尽了,让我劝你不要放外任,依旧回京在部里当差守着这个家就是。还说他最放心不下宝玉。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丫头临死前给我托的梦。”贾政听了,额头上惊出了冷汗,心里好不吃惊。因为他在扬州也做了个这样的梦,梦里元春含泪让他退步早抽身。贾政安慰道:“儿子在外办差,一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眼下,大哥又撒手走了,我估计他那个世袭的职位也难保,贵妃娘娘又刚薨逝,我又怎么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抽身?说起宝玉,我虽恨他不肯读书,但我想这孩子自有他的造化,他和北静王倒是很投缘。”贾母笑道:“你那知道这孩子的好处,不怪我偏疼他。你太太估计又和你提了他的婚事了罢。只要有我这个老太婆在,宝玉的婚事我就要管。你不在家,好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前些日子,竟然有人在林丫头的药方里动了手脚,这事只有琏儿和我知道,我没有声张,也叮嘱琏儿不要声张。自古妻贤夫贵,家和万事兴。今说给你听,你也不要声张。我人老心却不胡涂。如果你们做父母的硬要做主,将宝丫头说给宝玉,那是在把你们的儿子逼向绝路。这两年,你太太背着我行的一些事,我也不能说他做的不对,但有些做法未免心急了一些,有几个丫头都被逼丧了命,也让宝玉心里好不自在。其实宝玉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就是一个干净实诚的孩子。你们不懂,这个家上上下下编派他歪话的人也不少,我也是上了这个年纪才看出这孩子自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贾政听了,心里五味俱全。 辞别贾母,回到赵姨娘房里,见贾环在灯下看书。贾政道:“你这是做给我看的呢,还是真知道发奋了?”贾环吓得放下书,垂手恭立道:“三姐姐走前再三嘱咐我不要再淘气了,说我现在也长大了,该发奋了。自打三姐姐走后,姨娘的身子就不痛快,儿子也只好天天守在家里,再不敢出去野了。”贾政脸色舒缓下来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怕你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发奋也不在这一时,还是早点去睡,明日早点起来念书罢。我今儿也乏了,也不得空问你的书。”贾环答应着收拾了一下,就退出去了。贾政方走进赵姨娘的房间。赵姨娘本是躺在床上,见贾政进来了,赶紧起来服侍。又叫小吉儿打来热水给贾政泡脚,又让小鹊儿去沏杯热茶来。忙活一阵,打发贾政上床后,丫头都退去了。贾政靠在炕上,神色凝重。赵姨娘钻进被子,靠在贾政肩上道:“不知三丫头到那边没有,总没个信儿,就算有信,他们也不让我知道。我这做娘的——”赵姨娘说到这里,就眼圈红了,不再说下去。贾政道:“三丫头好端端的,你瞎操心做什么。他们的船经过扬州时,北静王还特别宽恩让我和他隔着帘子说了一回话。依我说,三丫头倒是一个识大体的孩子,不像你这个做娘的头发长见识短。虽然他嘴里不说,但到底是远嫁他藩,骨肉分离,孩子心里自然也有委屈。但这也是没法的事,只有他自己宽解。明年宫里太后大寿,各地藩王到京祝贺,或许他还能回来一趟。倒是你,在这个家里要安分守己,好好管教环儿,不要惹是生非。”赵姨娘道:“你不在家,我在这个家里就像过街老鼠,那还敢出门招摇。三丫头临走也交代过了,我从此就在家守着环儿就是,别的事一概不闻不问。三丫头出行那天早晨,我说过去帮他理一下头面,也被琏二奶奶呵斥出来。想我在这屋里熬油灯样守着环儿侍奉老爷,在他们眼里却是最下等的奴才,还不及他们身边的一个丫头婆子体面。”说到这里,赵姨娘忍不住啜泣起来。贾政道:“只要你安分守己,谁又能把你怎样?不必再说了。”赵姨娘只得止住,顺从地依偎在贾政的怀里,两人都不再言语。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回 锦衣卫抄检宁国府 青衣军劫持美妙尼 第九十二回锦衣卫抄检宁国府青衣军劫持美妙尼 话说王夫人c凤姐为凑贾政上路的三千两银子颇费了些心神,不得已竟将王夫人自己当年陪嫁的一些古董珠宝拿出去当了两千两,让贾政将就着带上,计议说若实在难以维持,就暂且到赖尚荣任上去借支一些罢。贾政也知家里艰难,不再言语,转身就到贾母房里去请安跪别。从贾母房里出来,见贾珍c贾琏c贾环c贾蓉c贾兰等已等在院子里了,门外车马早已备好。正欲启行,忽见一小厮飞跑进来报道:“宫里有圣旨到——”说话间,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已摇摇摆摆地走进来,左手高持一份圣旨,贾政等慌忙下跪,夏守忠见他们跪下后,神情庄肃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巡盐御史贾政纵容属下,贪赃枉法,致使两淮私盐泛滥,官盐不通,盐市混乱,盐税亏空,有负圣恩。现革去贾政巡盐御史之职。念贵妃新逝,暂免其失察之罪,留京待命。钦此。”贾政c贾珍c贾琏等都赶紧叩拜谢恩。夏守忠道:“政老,您请起来罢。您算是托贵妃娘娘的福,有惊无险。还是赶紧去看看你们东府罢。另外还有好些关于贵府的奏本在圣上那里压着呢,请保重!”说完,瞧了一眼贾珍,即拂袖而去。贾政c贾珍c贾琏等站起来,都惊慌失色,众人都赶奔往宁府,路上遇到哭骂着正往荣府奔来的焦大。焦大一见贾政c贾珍等就指天跺地的骂道:“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来了一群强盗官兵把家围了,不让一个人出来。我说我是当年跟太爷一起打仗追随主子的,从来都是跟着太爷一起抓人,今天你们就把我焦大老爷抓去罢,反正我也活够了。他们这才问大总管赖二,珍大爷到那去了,赖二说到西府去给老爷送行去了。他们见我又哭又闹,这才让我过来报信。我说珍哥儿,平日我焦大怎么说的,你们都当我老糊涂了,现世现报了罢。我要哭太爷去——”贾珍等骑在马上那还有功夫细听焦大的哭诉,赶紧奔向东府。倒是贾政坐在马车上让小厮上前去扶焦大,自己这也坐车赶紧过去。 贾珍等一行人惊魂未定的赶到宁国府大门,见门外有一列卫军守在那里。贾政c贾珍c贾琏c贾蓉进去后,见院子里站满了卫军,忠顺王爷和锦衣军头领张槐满头行装站在正门阶上。贾政等立即上前跪下。忠顺王爷瞟了他们四人一眼,然而不慌不忙的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国府世袭三等爵威烈将军贾珍私藏罪臣之女,纳为儿媳,并在此妇命丧时,违制越礼豪葬,全然目无纲纪体统。且贾珍一贯骄奢淫逸,夜夜聚众豪赌,引诱败坏诸多世家子弟,实有忝祖德,有负圣恩。现革去贾珍世袭三等爵威烈将军之职,送交刑部查审,并抄没家产,家中男女人等一律看押待办。钦此”。圣旨一宣,王爷和张槐交换一下眼色,所有卫军立即像强盗饿狼一样的扑向各房间,只听里面立即传来碰砸哭喊之声一番抢砸搜检下来,所有贵重物品均抬到园子里登记造册,然后就由卫军抬了出去。接着贾珍c贾蓉就被带走了,忠顺王爷看了贾政一眼,哼了一声:“保重!”就和张槐扬长而去。整个宁府院墙各门以及里面各院通道仍有重兵把守。还有一部分卫军仍在继续细搜。贾琏方跑进内院,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只见尤氏婆媳哭泣着向他走过来。许氏擦了擦泪,扶住尤氏。贾琏道:“事已至此,请嫂子保重身子。等这些卫军撤走后,嫂子安排打点一下家事,然后就搬到我们那边去罢。大哥和侄儿的事,兄弟会去打听,一切再从长计议。”贾琏如此劝慰尤氏,接着又道:“老爷还在外面,我这得出去和老爷合计合计。这事恐怕还得暂时瞒住老太太。”尤氏哭着点头。 贾琏走出来,见贾政还站在那里,泪流满面。贾琏扶贾政出来,贾政泣道:“不想祖宗创下的基业今日全毁矣!我外任差上的事,百口难辨。前些日子,我也风闻了一些,也知道下面的人借着我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还来不及细查,就被报知贵妃娘娘薨了。那晓得连詹光c胡斯来这些跟了这么多年的老人也靠不住,他们不仅不帮着我盯着点,提醒着点,反而见利忘义,一个个都背着我损公肥私。竟闹到这步田地,让我如何对得起祖宗,如何见老太太?我的清白没法自证,那知东府这边又这样了。”贾琏一边扶住他一边劝道:“老爷现在也不要太伤心,依侄儿说,老爷那个外任迟早是个火坑。今圣上既知原委,已定不追究叔叔失察之罪,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权当趁此抽身脱离火坑。只是珍大哥这边的事看来已无回旋之力,龙颜大怒,又加之是忠顺亲王主办此案,我看凶多吉少。”贾政道:“这圣旨里说的蓉哥儿媳妇身世一事,竟不知是何底里。当年我就闻听这女子是营缮郎秦孽从养生堂抱养的,身世不明,与我家门不当户不对,我就觉得不妥,但你珍大哥执意要与蓉儿订下这门亲事,当时侍奉你大爷的那个妾也就是四丫头的生母殁了,你大爷就趁此撒手出去炼丹去了,世袭的爵位和这个家都交给了你珍大哥。老太太见四丫头可怜,就叫奶娘抱着他到西府这边来养。你珍大哥不断给老太太吹风,说这女子虽说是秦营缮郎抱养的,却家教极好,出身虽寒微了一点,但听说品貌却是万里难挑的。老太太念那女子虽没有亲生父母,却能调教得这般好,也就没说什么。前些年那个葬礼,你珍大哥闹得实在不像话,我也说了他几回。哎,没想到如今召来这抄检之祸!”贾琏道:“看来那秦氏来头不小,不知他的亲生老子犯了啥滔天大罪,以至于圣上至今还耿耿于怀。”贾政连道:“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叔侄俩一行说着,同坐了一辆马车回至荣府。那知贾母正在回廊下焦急的张望,老泪纵横,邢夫人和王夫人等都搀着他,陪着暗暗抹泪。贾政和贾琏见状,赶紧上前搀扶着贾母进屋。原来那焦大不管不顾,闯进荣国府大哭大嚷,说东府完了,都让这些不肖子孙给败了,他不想活了,要去找太爷哭去。焦大哭嚷声又大,跌跌撞撞直往里面闯,小厮们都拦不住,谁拦他就将头撞向谁,直到闹得惊动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这才不得不将刚发生的贾政被革职的事和闻听东府被抄检的事缓缓的说与贾母,贾母听了,如焦雷轰顶,强撑着身子出来张望。邢王二位夫人等只得搀扶着他走出来,贾母又让凤姐安排赖大c林之孝等几个老家人将焦大拉到一边,好言相劝。 这里,大家搀着贾母回到屋里,伏侍他坐下来,个个都沉默不语。贾政和贾琏跪在贾母跟前。贾母流泪对他们道:“自打贵妃娘娘伴驾出巡后,我这心就空落落的。无端端的眼跳心慌。不想之后就接二连三的出事。东府那边,你们叔侄俩尽力帮着照看一下。我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希望祖宗保佑,不要再出事了。再者,不知宝玉那天能回来,我还能不能在见他一面。”贾政泣道:“都是儿孙们不肖,让老太太担惊受怕。宝玉有北静王庇护,定会安然无恙。想来京里发生这些事,北静王必定已知晓,必会加快回京,想必就在这一两天就该到了。”贾母道:“东府那边最终是何结果还难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如今我们这个家里也得提前考虑后路,首先人口太重,不能再支这个空架子了,还是先把该打发的人都打发去罢。”王夫人c凤姐都答应着。 话说林黛玉闻听贾政的事和东府的事后,万分惊恐,心里更加担心宝玉的安危。忧心如焚,坐卧不安,禁不住又坐到窗下抚琴。因心神不宁,兼气虚乏力,竟双手颤抖,无法弹奏。正在这时,妙玉手持拂尘而至。紫鹃忙上前给妙玉安坐,又要去倒茶,妙玉止道:“不必麻烦。我只是来看看他。”说着上来拉了一下黛玉的衣袖,黛玉会意,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二人一起走出潇湘馆。妙玉看见黛玉脸色苍白,嘴唇青灰,泪眼浮肿,步态摇晃,知他忧思过重,便道:“你是一个明白人,又何苦这样作践自己?人世间的事,上天自有安排,又岂是人力可为?我素知你的心病。既是这样,你才更要珍重。要知道你好他才好。”黛玉听了,忍不住又滚下泪来,紧接着又咳嗽起来。妙玉拍了拍黛玉的肩,长叹了一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既忧心,我又何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黛玉深感其未尽之意。抬头看妙玉,妙玉望着东边道:“盛筵必散,食尽鸟投林。贵东府的动静,我也听到了。想来这边也不能长久了。我今来找你,也是来向你辞行。本也想再见宝二爷一面,现在看来恐怕来不及了。”黛玉道:“你要走了么?又是要到那里去呢?”妙玉道:“走一步算一步罢。留在这里恐怕和贵府两相不便。我师父圆寂时让我不要回南边去。可是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走之后,你要更加保重。我想宝二爷生来就与世间所有男子不同,吉人自有天相。”说着,就从袖中取出那只他素日吃茶用的绿玉斝出来,交给黛玉道:“这个你替我交给宝二爷罢。权当做个纪念。今后看着这个物件,你们或许会想起我。人生浮世,知己难求。这些年,从南到北,我也就只把你们二人当成了知己。今日一别,各自珍重。”妙玉说着,扶着黛玉回潇湘馆。然后飘飘而去。黛玉看着绿玉斝,目送着妙玉的背影,泪眼朦胧。站立良久,方吩咐紫鹃将这绿玉斝暂埋在园里湘妃竹下。和妙玉越处得久,黛玉越觉得妙玉深不可测,他的家世和教养非同寻常。 午错之后,赖大来报,宁府已抄检完毕。所有人等都押往狱神庙暂扣,等待发落,或流放或卖或赏给王公大臣或送入宫中教坊司。听说铁槛寺也被查封了。贾母吩咐贾琏赶紧去打探消息,务必把尤氏和许氏赎回来。至此,荣国府上下,一片惊慌。有慌着凑钱去赎自己在宁府那边的亲属相好的,也有卷包准备自保而去的,也有留念贾家的恩德替主子担忧的。贾母和贾政也知当下人心惶惶,索性让赖大把几百口家人都召集在一起,照册点名。愿意自去的,就打发一点银两。愿意留下的,就暂且留下。点名时,独不见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和旺儿的儿子来喜以及鲍二。问及众人,也不知这三人去向。至此,愿意去和留的基本各占一半。赖大说,看到外面各门处都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在附近盘桓,疑是衙门布的暗探。因此就向贾政提议,让去的人分散而行,尽量少带东西,装作平常出门的样子。贾政点头允了。让赖大小心去办。 这里,邢夫人c王夫人c凤姐c李纨等都围在贾母房里,守着贾母。正在这时,林之孝家的进来找凤姐。凤姐出来问何事。林之孝家的道:“园子里栊翠庵的妙玉师父打算带着那两个嬷嬷和那个丫头回南去,已收拾停妥,特让人来报知一声。”凤姐皱了下眉头道:“去罢,去罢。你去看着点。”凤姐回到屋里,贾母问是何事,凤姐就说了。贾母道:“妙玉是个好孩子。他既要去,我们也不便强留。你还是着人帮他雇一条船,再送他一百两银子。让人明儿一早送他们主仆几人上船罢。”王夫人也点头说理应如此。 次日一早,凤姐就安排旺儿亲自送妙玉到渡口。那知刚要上船时,就上来五六个身手敏捷的青衣汉子将他们截住,随便打开一个箱子,见里面都是些绝世珍贵的古窑,二话不说,就将他们拿下。其中一个亮出了一块腰牌,说他们是奉忠顺王爷之名,特暗查贾府进出可疑人员,让他们不要声张,乖乖的跟他们回衙门。旺儿深知上当,便陪笑道:“小的只是荣府一个下人,既如此,请几位爷放小的回去复命。”那为首的青衣打谅了旺儿一番,知他非同寻常仆役,便不让他走,但也允许放走跟随他的那名小厮。就这样,旺儿随着妙玉主仆四人的马车就被几名青衣劫持走了。被放走的那名小厮飞跑回荣国府,马上报告了这事。凤姐闻听后,大惊失色。悄悄禀报了王夫人,王夫人亦觉得此事蹊跷,必召无妄之灾,心中甚是忧虑,吩咐凤姐暂不要走漏风声,务须瞒住贾母。当王夫人向贾政说到此事时,贾政亦吓出一身冷汗,问道:“这妙玉又是一个什么来路,你可知道?听说他随身带的古窑件件都是世间罕见,不要回头又重蹈东府之覆辙。”王夫人道:“这是当年娘娘娘省亲时,我做主请来的。听说出自官宦之家,因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都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就亲自入了空门,带发修行。”贾政道:“这与娘娘省亲有和瓜葛,你们真是胡涂!我看这妙玉必是前朝监造官窑的罪臣之女。他们家被满门抄斩的事谁人不知?你天天吃斋念佛,却处处引火烧身,祸及家门。哎——”王夫人本不知道妙玉来历,事已至此,也只不作言语。 正在这时,门外有小厮飞跑进来报:“宝二爷回来了!”贾政和王夫人听了,心中自是惊喜,夫妇二人都禁不住走出来,只见宝玉早已飞跑进来。见了贾政和王夫人,宝玉立即跪拜。王夫人忙把他拉起来,一把拥进怀里,忍不住哭泣起来。贾政道:“好端端的,你又哭什么,还不让他快去见老太太?”王夫人这才擦掉眼泪,和贾政一起送宝玉到贾母出来。众人闻听宝玉回来了,都奔走相告。林黛玉听说宝玉回来后,立即念了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便在紫鹃搀扶下也向贾母处走来。袭人c麝月c秋纹c碧痕听说宝玉回来了,自然也惊喜交加,也忍不住围到贾母上房门外。贾母见了宝玉,一把就拥进怀里,心肝肉宝贝的叫着,老泪纵横。一屋子的人都又惊喜又伤感。连赵姨娘和贾环都跟着抹泪,只有惜春和贾兰默默的站在一边。邢夫人和王夫人上去把宝玉拉起来,又劝慰贾母。宝玉站起来,众人发现两三个月不见,宝玉仿佛又长高了一头。贾政也见他更神采超逸了。贾母问起这一行的情况,宝玉道:“这一路有北静王庇护着,倒也一帆风顺。三妹妹如期和那藩王完了婚,那番邦之人虽说不通文墨,却也耿介热情。那藩王年约三十来岁,娶得三妹妹这样的人品,自是欢喜。还让三妹妹给家里众人都准备了很多礼物。”说完,就吩咐人抬了几箱进来,分与众人。黛玉见宝玉越发出落的神采俊逸了,心里自是欣慰,便趁人不注意,就随着紫鹃悄然离去。赵姨娘听说探春一切安好,心里也就放心了。探春是个心细的人,每人的礼物都打点整齐并写上了名字,宝玉正向众人介绍着礼物,一抬头忽不见了黛玉,也就不顾众人说什么,立刻追了出去。贾母已擦掉泪,渐渐欢喜起来,知宝玉是去寻黛玉去了,也不说什么,随他去。众人见贾母不说,也都不管。仍围着那几大箱让人眼花缭乱的礼物欢喜的议论着。 宝玉一直追到沁芳亭,才追上黛玉。紫鹃回头一笑,自去了。这里宝玉情不自禁的握住黛玉的手道:“你怎么瘦成了这样?我也知道这一去,你自是牵挂,因此也昼夜悬心,也无心观赏一路风光,变着法催促着王爷往回赶。后来路上听到家里发生这些事后,就更加归心似箭,日夜兼程起来。我就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那我也难活了!”黛玉轻轻放开宝玉的手,坐下后又抹起泪来。宝玉亦随着他坐在亭子里,二人并坐而泣。二人正哭着,只见袭人走来笑道:“盼星星盼月亮的好不容易把二爷盼回来了,你们怎么又哭起来了?”袭人走过来,宝玉拉住袭人的手道:“可算见到你们了!我走这两三个月,家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我只知道大爷走了c元妃姐姐薨了。先头在马车上,又听说东府被抄了,还说二姐姐也殁了,妙玉今儿一早也被劫走了。”黛玉和袭人听说妙玉被劫,都吃了一惊。宝玉说是跟旺儿的小厮说出来的,连旺儿也被劫去了。黛玉听后,心中甚是惊吓。 贾母见宝玉回来了,十分欢喜。吩咐晚上早点开饭,还说让人去把薛姨妈他们也请过来,大家在一处吃个团圆饭。凤姐听后,赶紧吩咐了下去。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回 中山狼逼债荣禧堂 贾雨村抄检荣国府 第九十三回中山狼逼债荣禧堂贾雨村抄检荣国府 话说众人领了探春带回的礼物都欢喜而去,仍有宁国府及贾赦c迎春c湘云c薛家等诸人的礼物堆在那里,贾母见了,不禁又悲从中来。李纨c凤姐等都上前劝慰一番。当晚团圆饭摆了三桌,贾母c贾政c薛姨妈c邢夫人c王夫人c宝玉c黛玉c宝钗c惜春一桌;贾琏c薛蟠c宝玉c贾环c贾琮c贾兰c贾芸c贾蔷c贾菖c贾菱一桌;李纨c凤姐c赵姨娘c周姨娘c嫣红c秋桐等一桌。席间,贾母见少了好多人,心里不自在,也不好表露出来,强做兴致的说等下个月端午节,把迎春c湘云c薛宝琴等也请来乐一乐。说到迎春,贾母道:“算日子,二丫头也快生了,估计端午节也回来不了。”邢夫人c王夫人等听了都不做声。贾母心里一沉。正当此时,赖大进来报道:“孙家姑爷来了!”话说间,那孙绍祖趾高气扬的走进来。贾琏等忙放下筷子,下桌来迎接。那孙绍祖也不多和贾琏寒暄,径直走到上桌,拱手行礼道:“小婿向老太太c老爷c太太们请安!”贾母道:“是二丫头要生了么?”邢夫人怕孙绍祖说出啥不好听的话,就转头对贾琏道:“快请孙姑爷到你们那桌去坐坐罢!”孙绍祖道:“小婿今天来,确实有一件事要麻烦琏二哥。”说完就回头随贾琏去了。贾琏让他入席,他说:“不必了,咱们还是到外面去说罢。”贾琏只得随他向外走去,贾蔷和贾芸见孙绍祖来者不善,两人就跟在后面。贾琏和孙绍祖走至回廊下,孙绍祖开门见山的说:“小弟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是下个月要迎娶仇都尉的小姐,手头银子不够使,特来讨还老爷生前欠我的那五千两银子。亲戚一场,我也不要利息,只要本钱。请兄长跟着凑一下,小弟在此等候,就不进去扫老太太c老爷c太太们的兴了。”说完,一屁股坐在回廊围栏上,跟随他来的几个小厮都围了上来。贾琏知他今日不达目的不罢休,也不和他多说,道了声:“有劳在此久候一下。”贾蔷和贾芸听到孙绍祖如是说,知他是趁火打劫,也就不睬,跟着贾琏回到席上。贾琏把凤姐叫到一边,如此这般给他说了。凤姐脸色大变。少不得又向邢夫人c王夫人使了眼色,邢c王二夫人也就和贾琏夫妇到一边商议。贾政见情况不妙,怕引起贾母不快,就极力奉承,并让宝玉讲了一些海疆那边的趣闻来听。贾琏c凤姐c王夫人c邢夫人四人合计,先将给贾政准备上任的两千两银子拿出来,凤姐又让平儿去拿了五百两出来,邢夫人少不得也忍痛割肉拿出了五百两,还差两千两,不得已又把鸳鸯叫出来合计,鸳鸯见此情形,也就去贾母箱子里拿了两千两出来。孙绍祖得银子后,头也不回,招呼着小厮们大摇大摆而去。许久,几人才回到桌上。这顿团圆席吃得不欢而散。众人对孙绍祖的恶行都敢怒不敢言。散席后,贾母留下贾政c邢夫人c王夫人c凤姐c贾琏,细问孙绍祖所来何事,众人见隐瞒不过,王夫人方缓缓的将迎春已殁,孙绍祖今来逼债说了出来。贾母不禁流泪道:“大老爷真是胡涂啊,五千两银子就断送了二丫头的小命,到头来还是一个子儿也没少那白眼狼的。真是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啊!”贾政忙上前安慰贾母。 这里黛玉c宝玉c宝钗三人许久不相会,席散后,宝玉那里舍得分开。宝玉提议到园子里走走,再到潇湘馆去坐坐。三人走进园子,见惜春走在前面,宝玉叫住他,让他等着大家一起走,惜春方留住脚步。待到他们三人走上来,惜春道:“二哥哥c宝姐姐c林姐姐,你们好好聊罢,我就不陪你们了。”宝玉道:“许久不见,今儿难得宝姐姐也来了,四妹妹何不一起说说话,你一个人去岂不闷得慌?”惜春道:“迟早都是要去的,横竖都是一个人,还有什么闷不闷?”说着就自顾去了。宝玉还要叫他,宝钗拉了一下宝玉的袖子阻止道:“四丫头是真悟了,小小年纪就看破了。”说完,叹息了一声。黛玉也深有同感,不做言语。暮春时节,一阵风过,落英纷纷。天色已将黑尽,紫鹃和雪雁已打着灯笼来寻他们。三个人坐在沁芳亭里,都闷闷的。这几个月来,仿佛过了几辈子。所有的繁华和热闹已成过眼烟云,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死去和离去,谁也无能为力。尤其是宝钗,亲身经历夏金桂一番折腾,再看到宁府c荣府的衰败,以及今天孙绍祖那无耻的嘴脸,宝钗心中曾经所有的踌躇满志已荡然无存,内心只剩下无尽的荒凉和悲怆。黛玉经历了与宝玉两个多月的分离相思,再亲眼看到整个大观园的凋落,尤其是听说妙玉被劫,让他感到心惊肉跳,曾经的噩梦一个个成为现实,他仿佛已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感到整个大观园就是一个葬花冢。而宝玉虽然对家里的变迁也非常感伤,但好在老太太c太太c黛玉c宝钗c袭人等都还在。他觉得只要还有这几个人陪着他,能过一天是一天,也是好的。 次日一早,贾琏就和贾蔷出去打探东府的案子以及尤氏c许氏的下落。不想却听说王家c史家也被抄了,这连日竟有近十个世家被抄。又听说北边的仗打得不顺,死了好些人,卫若兰的父亲也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而卫若兰和冯紫英都音讯渺无,是死是降,下落不明。河南河北又闹灾荒,四川c甘肃又发生了地震。朝廷国库着实空虚,因此凡贪赃枉法亏空者,一经言官弹劾和钦差查实,都严惩不贷。还听说前些日子被革职查办的贾雨村最近又发迹了,竟然升迁成了京兆尹。贾琏和贾蔷闻讯后,慌忙回来向贾政和王夫人禀报。正说着,赖大气喘吁吁跑进来道:“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围住了院子,那忠顺王和贾雨村也来了!”贾政和贾琏闻之色变,二人赶紧出来迎接。那贾雨村见贾政和贾琏出来了,就向忠顺王爷拱手行礼道:“请王爷宣旨,就好动手。”忠顺王爷瞧了贾政c贾琏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小王今奉旨带领京兆府尹官兵来查看贾赦c贾政家产,前有贾赦c贾琏交通外官,包揽诉送案子未了,又查出其强逼官府,勒索石呆子古扇;今又有贵府家奴举报,贾琏夫妇长期在外放债重利盘剥,贾琏于国孝家孝期间强占民女,停妻再娶,并逼死尤氏姊妹;贾琏和贾宝玉生活作风,逼死多名女仆丫鬟;贾家私自藏匿江南罪臣甄家财产;贾家趁贵妃娘娘省亲之际,私藏江南罪臣之女杜妙玉于省亲别墅有辱祖德,有负圣恩,亦让九泉之下的贵妃娘娘贤德之名蒙羞。”贾政和贾琏听得一身冷汗。王爷说完之后,就和贾雨村递了一个眼色,顿时官兵如饿虎下山,扑向各房,极尽抢砸翻抄之能事,现场比起宁国府有过之而不及。彼时,贾母刚用完早膳,听到动静,亦起身走出来,邢夫人c王夫人c李纨c凤姐等跟着,当官兵正要扑向贾母房间时,贾母气得跺脚道:“我的房间里的一针一线都是来路清白的,看你们谁敢闯进我的房间?”为首的一个官兵见到满头银发的贾母被一群媳妇族拥着,知道此乃贾府老太君,贵妃娘娘之祖母,也就停住了。此时贾雨村走进来,拱手施礼道:“老太君息怒,下官也是奉旨查检。”贾母待要发作,外面有官兵飞跑进来急报:“北静郡王来也,有新旨意传达。”贾雨村方整理衣冠,急走出去,来至外院,只见北静王和忠顺王站在阶上,北静王宣布旨意:“朕姑念贾氏先祖功德,加之贵妃娘娘新逝及贾家新近和藩有功,此次查检只需将所有财产登记造册,封存待办,贾府所有男女人等亦登记造册备查,暂时羁押直接涉案人员,无关人员仍留府中看管,无令不得擅自出入。”北静王宣布完圣意后,忠顺王向贾雨村挥了挥手道:“让官兵们谨慎查检。”雨村会意一笑,领命而去。至此,现场哭叫碰砸之声才收敛一些。不到一个时辰,贾府上下所有人员都被赶到了大院,邢夫人和王夫人亦扶着贾母走了出来。北静王赶紧上前搀住贾母,并让人给贾母端椅子,扶他坐下。这边北静王安慰着贾母,那边,贾雨村不断向忠顺王爷报告:“已查到江南甄家转移的财产c已查到石呆子的古扇c已查到重利盘剥的借据c已查到违禁用品蜡油冻佛手c慧纹”忠顺王爷不断冷笑。 几个时辰之后,所有财产和人员等已查检清楚。北静王又将财产清单亲自查验了一遍,并递与贾母c贾政c贾琏对清,包括先皇所赐c今上和贵妃所赐c姑苏林家寄存c海疆回赠c贾母陪奁c王夫人陪奁c凤姐陪奁等都一一注明。随后北静王和忠顺王合计了一下,即让人抬走了甄家财产c石呆子古扇c高利贷借据等涉案物证。蜡油冻佛手和慧纹等所谓违禁品,贾母都一一做了说明,北静王亦向忠顺王做了澄清。然后忠顺王又让人带走了贾政c贾琏c宝玉c凤姐。顿时,全场一片静寂。就在他们被官兵戴上枷锁被推走的一刹那,黛玉突然撕心裂肺的叫了声:“宝玉——”就吐了一口血,晕倒而去。宝玉亦摧肝裂胆地哭喊道:“林妹妹——”欲扑过来,被官兵死拖。北静王和贾雨村都被这突发的情况怔住了,不禁都走向林黛玉。只见紫鹃c雪雁c李纨等几个人扶着林黛玉,那林黛玉已倒在紫鹃怀里人事不省,脸上挂着泪珠,嘴角含着血,面色惨白如雪。北静王见黛玉的面庞,大吃一惊,竟与他死去的表妹相貌无二!贾雨村见林黛玉昏厥,心中亦猛然一沉,顷刻之间,往事如烟。紧接着,就传来贾母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和巧姐儿的哇哇大哭声,很快哭声连成一片。宝玉凄厉的哭喊声被淹没在这一片哭泣的浪潮中。北静王亦擦了下眼睛,转身吩咐自己的一个贴身侍卫守在这里,不准留下把守的官兵胡来,这才随着抄检的队伍而去。贾雨村回望了一下荣国府,瞧了瞧被扶走的黛玉,转身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自此之后,荣府上下就被软禁起来。日常必须所供之品亦在官兵跟随下由赖大等一两个家人上街去购置。忠顺王爷和北静王爷分别向圣上回禀了查检荣国府的情况。据忠顺王爷汇报,据查检的物证与前期人证交代的情况吻合,只需要对贾政c贾琏c王熙凤c贾宝玉进行审理,即可认定贾家诸罪;贾雨村c平安州节度使c长安府节度使等检举有功,可以抵当初被胁迫之过;贾家家奴来旺c来喜c何三c鲍二等人证及江南罪臣之女妙玉等候发落。圣上听了忠顺王爷的汇报,并看了一下那几十页的财产清单,沉吟了一下。因最近事多,圣上仍让忠顺王爷主办此案。只特别交代了一句:“此案既要秉公办理,也要保贵妃娘娘的老祖母c父母c胞弟贾宝玉性命之周全。另,务必保贵妃之守节寡嫂国子监敬酒李守中之女李氏及其子无恙,以显我朝风化。当北静王爷向圣上复命,特别请求圣上念在贵妃娘娘面上,对贾家网开一面时,圣上沉吟许久,最后只道了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北静王只得叩拜而归,回到王府之后,因连续两个多月的旅途颠簸,加之今天贾府所见黛玉昏厥一幕触动了旧痛,北静王竟就此病倒了。 话说荣国府遭此巨变之后,贾母因伤心过度,遂卧病不起。黛玉自此亦是水米不进,除了挂念忧心宝玉,别无他念,终日以泪洗面,气若游丝。恍惚中,黛玉还听得有人跑来对紫鹃说,府里竟有人抱怨,说那恩将仇报的贾雨村是黛玉的老师,所以这才攀附上贾家,以招致今天之祸。此时的黛玉也顾不上计较这些,全心全意只担忧着宝玉的安危,眼前耳边萦绕的只是宝玉被戴上枷锁带走的那生离死别的一幕,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还是在受刑遭罪?王夫人遇此重创,也倒下了。外人进不来,家里就只剩下贾环c贾琮c贾兰三个不能主事的男主子。原在凤姐手下办事的贾蓉c贾菖c贾菱在抄检之日已被遣散或自行躲避,贾芹因铁槛寺被查封一案也被牵连在内。李纨终日除了侍奉贾母和王夫人之外,就一心守着贾兰读书。邢夫人本又不熟悉这边的家务,终日在侍奉贾母之余,只和赵姨娘等一起抱怨和数落,说家里横遭此祸,终究都是作威作福的王夫人和凤姐惹出来的祸。连那几个忘恩负义反咬主子的奴才都是王夫人和凤姐的陪房,平日就狗仗人势。那凤姐在这个家里无法无天就不说了,没想到还在外面打着贾琏的幌子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再说宝玉和凤姐都是这个家里的凤凰宝贝,一向是被贾母和王夫人宠上了天的,才给这个家里带来祸害。底下的奴才们听到邢夫人的抱怨,也有趁势在邢夫人面前说凤姐坏话的。秋桐和当日侍奉尤二姐的丫头善姐还说出了凤姐不仅指使旺儿告贾琏c贾蓉合计偷娶尤二姐,还害死了尤二姐和他肚子里的胎儿,执意要使贾琏断后。家里没有了主事的人,一切就凭平儿和鸳鸯两人打理。底下的仆人c丫头们都人心惶惶的,有后悔留下的,也有急着想法子要出去的。那周瑞的女婿冷子兴一向与贾雨村交好,就向衙门使了一些银子,把周瑞和周瑞家的都赎了出去。那赖尚荣早就在邸报上闻听宁国府的事后,就倒向了仇都尉。这次见荣府彻底败落后,也就上下打点了一下,将其在贾家为奴的父母子侄都赎了出去。赖大走时,倒十分不忍,无奈儿子执意要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其他有门路的见了,都纷纷想法离开这里。袭人自宝玉被带走后,也病倒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回 史太君力挽荣国府 林潇湘舍生证前缘 第九十四回史太君力挽荣国府林潇湘舍生证前缘 话说忠顺王爷向圣上复命之后,回家闭门着实揣摩了一番圣意。然后与贾雨村等合计,觉得将荣国府这样监守下去,终不是长久之计。遂主动请奏圣上,提议将查检的贾家之主要财产充公,但留足史老太君颐养天年之体己财产和保全守节寡妇李氏母子财产,解除对贾家的监禁,一应未涉案人员自行去留。此既示皇恩浩荡,又不失天朝法度纲纪。至于荣国府现居房产和贵妃娘娘的省亲别墅暂且不动,以维持皇家体面,亦堵朝野泱泱众口。圣上当即准奏,但又御批加了一条“财产清单上所列的前科探花巡盐御史林如海寄存在贾家留给其孤女的财产也要保留,贾家之罪不至于株连九族”。忠顺王爷即传旨意,让雨村去经办。那雨村深知忠顺王爷之意,遂将贾家财产尽悉抄没,连各房的衣饰妆奁都卷走了,恨不能掘地三尺。多数财产趁夜暗送至忠顺王爷府上,只留一部分充公。而在贾家只留下李纨名下的财产没动,贾母积攒多年的大量宝贝财货也被悉抄没了,对于林家积存的财产,那贾雨村倒似乎动了点恻隐之心,丝毫没动。本来林家的主要财产在当年如海病重期间,就安排贾琏折卖处理了,并按如海的遗嘱给几房姬妾留足了他们余生基本生活所需。大部分折变的银票和贾敏当年的陪奁都由贾琏带了回来。恰好遇上元妃省亲,当时贾琏在得到贾母的授意后,挪用了大部分银票,后来一直没有补上。因此这次抄检时,林家的财产所剩也不多。圣上体恤老臣遗孤,念如海世代公候诗书之家,也就特别御批不动这笔财产。财产抄没之后,守卫的官军亦撤走。之后不几天,尤氏和许氏也放了出来。因宁府已被查封,尤氏和许氏只得投奔荣府。 贾母见财产被抄走,卫军撤走了,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又见尤氏和许氏安然归来,心里又松了一口气,眼巴巴只盼望着贾政c贾琏c凤姐c宝玉c贾珍c贾蓉等回来。繁华落尽,只求财散人安,以致当他听说史家c王家也被抄了时,也没再皱一下眉头。当务之急,贾家真的只剩下了空房子,眼下必须先遣散剩下的二三百口下人。贾母无奈,只有从林家寄放的财产里拿出一些来变成银两,打发了不必要的所有下人。又将剩下的财产分给了邢夫人一份c尤氏一份,让他们仍住在荣府,但各自开伙,其余人等由李纨和平儿代理着一起开伙。当打点完这一切时,贾母手中只剩下很少可变卖的财货了,家里仍有几十人口每天要吃饭,终究撑不到几天会坐吃山空。贾母心中甚是忧虑。然而眼下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林黛玉。贾母只得在鸳鸯和琥珀的搀扶下,亲自到潇湘馆去看视黛玉。 当贾母颤巍巍的来到潇湘馆时,只见薛姨妈和宝钗也在。贾家解禁后,薛姨妈母女也就赶了过来,在探视了王夫人之后,听玉钏儿说黛玉病重,来不及到贾母处请安,又赶到了潇湘馆。见到宝钗和薛姨妈来了,黛玉只顾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宝钗握住黛玉的手,含泪道:“颦儿,你这又是何苦!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宝兄弟回来,你又让他怎样呢?老太太这样疼宝兄弟和你,你又让他老人家怎样呢?”正说着,贾母就来了。宝钗和薛姨妈忙搀着贾母坐在黛玉床前,贾母一把握住黛玉冰凉瘦削的手,马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道:“我的心肝肉,我的小冤家”黛玉见了贾母如此,忍不出哭出声来,泣不成声的道:“老太太,宝——玉——”遂说不下去了。贾母亦放声哭道:“我的小冤家,你就保重好自己让我这个老冤家省省心罢,我的心都快碎了,你还哭?宝玉又没触犯王法,我相信他会回来的。”黛玉刚才听了宝钗的劝慰,又听贾母如此说,心里也就放下了一些,遂叫紫鹃把刚才熬的药端来,当着贾母的面,硬着脖子喝了下去。贾母见了,方略放心。 次日,门上小厮飞跑进来报说北静王派了医术高超的陈太医来给抄检当日昏厥的那位小姐诊脉,众人都深感纳罕。待到两名太监陪着陈太医进来时,贾母让人搀扶着出来坐在堂上,亲自接见那太医。陈太医见了贾母,遂跪下行礼道:“晚生受北静王爷之命,特来给老太太请安,并为贵府的一位小姐诊脉。王爷听贾雨村大人说,当日昏厥的小姐是老太太的贵外孙女,即前科探花两淮巡盐御史林大人的千金。王爷顾念老臣遗孤,担心林小姐受惊过度,故派晚生过来诊脉。”贾母听了,深感北静王体恤之情,遂让鸳鸯领着太医到潇湘馆去给黛玉把脉。不料当晚,贾母却因年老不胜连日过度悲伤和操劳而归天了。弥留之际,贾母让人将黛玉带到面前,拉着黛玉的手,嘱咐王夫人一定要善待黛玉,耐心等到贾政和宝玉回来。王夫人含泪答应着,黛玉早已哭得回不过气来。贾母又从枕边拿出一包银子出来,分发给了伏侍他的丫头鸳鸯c琥珀c翡翠等人,还向邢夫人和王夫人交代,一定要将他的灵柩带回南边去,和国公爷葬在一起。贾母交代完后,喊了声:“宝玉——”,拉着黛玉的那只手就渐渐松开了,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双眼。王夫人见黛玉哭得伤心欲绝,遂让紫鹃和雪雁扶着他回潇湘馆歇息,自己不得不打起精神料理后事。现今家徒四壁,家中又没有一个能主事的男人,好在薛蟠c薛蝌c贾芸和林之孝都过来帮忙来了。 凤姐之兄王仁素来好逸恶劳,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早已将父亲留下的家产败尽。近因其叔叔家被抄,失去了依靠,也就撇下妻妾,自顾带着十三岁的儿子王志前来投靠贾府,不料遇到贾家也被抄检了,好在只抄没了家产,房子还在,父子二人也就赖在了这里。那薛家自从几个亲戚家被抄后,失去了倚势,也被取消了皇商的资格,加上薛蟠的官司和夏金桂之死,前后也消耗了不少银子,折变了大部分产业,现今薛蟠只和薛蝌一起经营在京的四五个铺子,世态炎凉,生意萧条,亦是入不敷出。王夫人只得将贾母手头剩下的林家最后的财产折变成银子,为贾母办理后事。薛蟠和贾蓉主动提出愿意扶贾母的灵柩南下。王夫人见薛蟠现今稳重了,贾蓉对荣府事务熟络须得留下以备必要时使唤,遂让已经十六岁的贾环跟着薛蟠去历练一下,并让林之孝一起跟着而去。鸳鸯也执意要跟着去。 贾母之死,让刚刚打起精神想要努力活下去等待宝玉回来的黛玉再次受到重创而倒下了。黛玉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神思恍惚,先是梦见贾母c父亲c母亲和宝玉,往事历历在目,黛玉泪如雨下。其后,黛玉又梦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云蒸雾绕c长满奇花异草的仙境,一群美丽的仙姑欢天喜地的围绕着他,都众星捧月地说道:“绛珠仙子回来了!”领头的警幻仙姑捉住黛玉的手道:“妹妹追随神瑛侍者下凡历这一劫辛苦了!今朝总算缘尽劫终,可把你盼回来了。这下你就可脱离人世苦海,永享这仙界无悲无喜的逍遥日子,去司长你百花之神的事业”众人忙碌着在前院操办贾母的后事,无暇顾及大观园潇湘馆里黛玉的安危。第二天傍晚,黛玉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可心里却非常清醒,他很真切的听到赵姨娘的丫鬟小鹊儿跑来悄悄将春纤叫到窗外,小声对春纤说:“太太打算等老太太百日之后,给林姑娘张罗一门好亲事,以免误了林姑娘。大太太又说北静王八成是看上林姑娘了,和太太合计,想托贾雨村大人做媒,将林姑娘嫁给北静王爷为妾,使贾府有一线回转的机会呢。”正在端药进房的紫鹃在跨进门槛时听到了后半句,惊吓不已,将药碗跌落在地,于是便几步走上去把他们两个拉到院门外的湘妃竹下说话。当紫鹃回来时,黛玉气息微弱的道:“好端端的,怎么听到跌碗的声音?刚才是谁来了?”紫鹃背过脸抹了一把泪,强颜欢笑道:“是鸳鸯过来说,老太太昨儿临走前放心不下姑娘,让我们好生侍候,一定要等到老爷和宝二爷回来。他倒是真为老太太替姑娘悬心。”黛玉听了,不再言语。当紫鹃又端药进来侍候他时,他也硬着脖子喝了下去。紫鹃方略放心,以为黛玉没听见刚才小鹊儿和春纤的话。黛玉喝下药后,一只手拉着紫鹃的手,另一只手执着那块题字的手帕,流着泪道:“紫鹃姐姐,你我虽名为主仆,却情胜姐妹,我心里早已把你当亲姐姐看了。自打我六岁进府的第一天,老太太就把你拨来服侍我,老太太看人向来是不错的。我知道在这个府里,除了老太太和宝玉,真正对我知冷知热的就是你了。虽然宝姐姐c云丫头和我早已冰释前嫌,但到底还是不如你贴心。”黛玉说着,从自己瘦削的手腕上轻轻褪下一只玉手镯,吃力的给紫鹃戴上,继续道:“我手上戴的这对玉镯,是我们林家祖传下来的,现分赠一只给你,权当我们生生死死都在一起。昨儿晚上,见了老太太最后一面,也没好好为他老人家烧香磕头守孝,只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让他白疼了我一场。现我刚喝了药,外面天也快黑了,我想合上眼歇歇养养神,你和雪雁他们都到老太太那里去看看,替我向他老人家烧一炷香罢。”黛玉说完,就挥手示意紫鹃快去。紫鹃含泪道:“让雪雁春纤他们去罢,我还是留下来陪姑娘。”黛玉道:“你们都去罢,我没事,我还要留一口气等着宝玉回来呢。再说,我还要把这块手帕还给宝玉呢。我乏了,想一个人静静的睡一会子。”紫鹃没法,只得领着雪雁他们去了。来至贾母那边,李纨在灯笼照耀下瞧见了他们道:“林姑娘还病着,黑灯瞎火的,你们怎么撇下林姑娘都过来了?”紫鹃便将黛玉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含泪跪到贾母灵前,替黛玉烧香磕头。之后,紫鹃心里到底不放心,于是就匆匆赶回了园子。当紫鹃再回到潇湘馆时,可床上已不见了黛玉的踪影!只见黛玉随时执在手里的那块手帕平整的摊在枕上,紫鹃心里突然就慌了,赶紧找遍了每一间屋子,都不见黛玉。紫鹃以为黛玉是挣扎着到贾母那边去了,也许自己和他在路上错过了,于是赶紧跑着再次回到贾母那边。王夫人得知黛玉不见了,心里也着了慌,来不及抱怨紫鹃,即刻就派李纨领着几个丫头婆子随同紫鹃打着灯笼进园子去分头寻找黛玉。当李纨和紫鹃寻到后山坡那片桃林时,只见如水的月光下,黛玉荡悠悠的悬挂在一棵桃树下。此时正值饯花之期,落英满地。李纨和紫鹃奔跑过去取下黛玉时,粉红的桃花瓣纷纷落在他们的身上。黛玉躺在紫鹃怀里,满身都是落红,早已香消玉殒!紫鹃泪如雨下,李纨也哽咽道:“林妹妹,你这个聪明过头的傻丫头——”就再也说不下去了。都说人死之后身子更沉,可是紫鹃抱着黛玉的遗体,却觉得身轻如燕,感觉怀里的他柔弱无骨,轻飘飘的,像眼前的一片飘落的桃花瓣,仿佛他是传说中的神仙妃子脱壳羽化而去了,这让紫鹃感觉怀里的黛玉若有若无,月光中影影绰绰的一切如梦如幻。在一阵风过的一片落英纷纷中,紫鹃抱着黛玉茫然的一步步走向潇湘馆。李纨一边跟着,一边擦泪道:“林妹妹已经登仙,他自缢的事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太太若知道了,会不自在的。”紫鹃道:“人都没了,还管谁自在不自在。终究是贾家欠了林家,太太误了姑娘。”李纨道:“紫鹃妹妹,我知道你一心向着林妹妹,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还不如让林妹妹干干净净的随老太太去罢,何必又横生枝节,落人口舌。不仅是你,我也早把这一切都看透了。从今以后,大家都做个冷心硬肠的人,各人顾各人罢!” 黛玉突亡,虽然也有不少人狐疑,但他一向病着,加之贾母新丧,黛玉伤悲过度追随而逝,也属情理之中。时值多事之秋,加之气温渐高,邢王二位夫人就将贾母和黛玉祖孙二人的丧事一起简略发办了。紫鹃执意和要鸳鸯一起随薛蟠c林之孝c贾环等一道送贾母和黛玉的灵柩南下。雪雁和王嬷嬷也顺便一起回南了。 办完贾母和黛玉的后事,荣国府就真的空空如也。为剩下这三四十余口人的一日三餐,王夫人真的犯愁了。李纨主动提出带着贾兰和素云c碧月在稻香村单独去过,王夫人沉吟了一下,也就同意了。见当今圣上如此崇尚节孝,覆巢之下竟也体恤顾念到了守节的他,李纨望子成龙之心更切。自此,除了带着素云和碧月勤俭持家之外,就一心一意守着贾兰读书,其余事情一概不闻不问,到王夫人那里的晨昏定省,也不过是应景而已。自此荣府除去单独去开伙的邢夫人c尤氏等,剩下的人口还有:王夫人及其丫头玉钏c彩云三人;赵姨娘及其丫头小鹊儿c小吉儿三人;周姨娘及其丫头小祥儿两人;惜春及其丫头彩屏二人;巧姐儿和平儿c丰儿c小红四人;宝玉房里的袭人c麝月c秋纹c碧痕四人;贾母丫头琥珀c翡翠二人;黛玉的丫头春纤;另加上厨房c门上以及杂使的男女仆妇小厮十余人,再加上王仁父子二人以及从宁府过来的焦大,共计约四十人,每天的开销不得不让王夫人亲自操心。这日,薛姨妈和宝钗正在王夫人房里帮着计谋筹划,只见惜春一身素服带着彩屏和智能儿进来,见了王夫人就跪下道,说他已决定随智能儿出家。王夫人正在焦头烂额之际,见惜春又突然提出这一茬,心里更添烦恼,皱着眉头道:“现如今园子里的姊妹们就只剩下你一个了,好端端的出什么家?再者,你珍大哥又不在,我如何做的了这个主?”惜春道:“就因只剩下我一个,所以更得出家。我早已经想好了,请婶子成全。”王夫人瞥见跪在一旁的智能儿,忍不住面带愠色道:“你们水月庵添的乱子还不少吗?你这又是从那里冒出来撺掇四姑娘的?”惜春执拗的道:“婶子就别牵连为难他了,是我存了心要跟着他去的。”王夫人道:“这事你嫂子准了吗?”惜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他何干?我上回就说和那边断了。因这些年都在这边,所以才来求婶子。”宝钗道:“四妹妹既有这份心,不如就暂搬到栊翠庵,带发修行,一则有个照应,二则也待珍大哥回来再做决断不迟。”惜春道:“都说宝姐姐见多识广,我看未必。既是出家,又如何还能在家?既是看破了,又何须带发留后路?我看妙玉就是没看破才有后来之祸,我又岂能学他?不仅不在栊翠庵,就是水月庵也是不去的,我已和智能儿决定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去方才干净。”宝钗深知惜春性格孤介,也不再言语。王夫人因惜春说到妙玉,心里被猛刺一下,也不再说什么,只让玉钏儿去把尤氏找来。不一会儿,尤氏过来了。王夫人将惜春要出家的事说了一遍,尤氏道:“这事我也做不了主,还是请太太拿主意罢。依我说,姑娘还是该再耐着性子熬一下,等你哥哥回来再说。眼下就不要再给太太添堵了。”惜春道:“我就是不想给谁添堵才想到要出家的,这样大家岂不都干净些。”王夫人见惜春这样,只有心灰意冷的道:“去罢,去罢。我也管不了了。”惜春向王夫人叩了叩头,起身就和智能儿去了,彩屏仍旧跪在那里。宝钗让他起来,他方才站起来,立在一边。宝钗又叫他先去看看惜春再说。这里尤氏叹了一口气,说了两句安慰王夫人的话,就告辞而去了。之后,薛姨妈和宝钗继续与王夫人筹划着人员的进一步去留,该放出去的放出去,该打发的打发。 自打贾政c贾琏c凤姐c宝玉被带走后,那贾芸就四处打听他们的下落。这日晌午过后,醉金刚倪二回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来到贾芸家道:“芸二爷,你托的事我帮你打听到了。那边的政老爷和琏二爷关押在那没打听到,倒是那琏二奶奶和宝二爷听说昨儿转到了狱神庙暂时羁押。我有个朋友王短腿的在那里头当差,你可以托他给你引路,看能不能去探视一下。不是我说,那荣国府当日发达时,也没见你沾他们多少光,倒是那赖大家c林之孝家c周瑞家c吴登新家那些靠着主子捞了不少好处,暗地里富得流油,如今也没见他们帮忙,倒是躲得远远的。我就说我没白交你这个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吱一声,我倪二就看重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为人。”说着,拍了拍贾芸的肩膀,就摇摇晃晃的走了。贾芸听说后,立即兴冲冲的跑到王夫人那里去报告。王夫人听了,先是激动了一下,马上又坐下唉声叹气,暗自垂泪道:“芸哥儿,难为你还一直记挂着你宝二叔他们,我何尝不想去看视他们,只是现如今家里已快揭不开锅,上那去找银子去找门路看他们?就是见了又能怎样呢?现既知他们的下落,我这心里也放下一点了。只是不知老爷和你琏二叔怎样了。”贾芸也叹了口气,搓着双手想了一下道:“太太莫急,我再想别的办法罢,再怎么我也要见宝叔和婶子一面。”说完就告辞而去了。刚走出西角门,只见小红提着一个包袱,抹着泪正上马车,那平儿带着巧姐儿正向他挥着手。原本林之孝一家也放出去了,那小红执意留下,不愿随父母回家去,如今想不要月例留在这里也不行了,这才不得不打点收拾回家,林之孝家的叫了一辆马车过来接他。小红回头向平儿和巧姐挥手告别,忽见贾芸从里面出来,待要和他说话,无奈他娘坐在车上不停的催他,也就只有盯着贾芸远远的对视一下上车而去。荣国府一败落,大家都各自顾着,林之孝家的生怕节外生枝,一听说遣散他们就催着林之孝和女儿收拾走人,倒是林之孝老实,当得知贾母去世后就主动跑来帮忙,小红想起凤姐平日对他的器重,也一再不忍离去。贾芸见小红离去时不舍的眼神,心里不禁怦然一动,遂私下打听着他家的地址,跟了过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回 芸哥儿义探贾宝玉 花袭人悲嫁蒋玉菡 第九十五回芸哥儿义探贾宝玉花袭人悲嫁蒋玉菡 话说贾芸打听着来到林之孝家门口,躲在一边守着。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方见林之孝家的出门去了。贾芸这才去敲门,开门的正是小红。贾芸和小红约好第二天去探望凤姐和宝玉。之后,贾芸又赶紧去找醉金刚倪二。倪二带他来到王短腿家。那王短腿不在家,他的老婆听说这事时,倒是十分热心,马上给他们上茶,并去准备晚饭。一直等到天黑,王短腿才回来,他又到街上去买了一些酒肉回来,和倪二c贾芸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说探狱的事。王短腿貌虽粗鄙,性却豪爽。他老婆在一旁替他们斟酒上菜,也插嘴说他明日也要和贾芸他们一起去探狱。贾芸见王短腿的老婆相貌清丽,又听说他也要去探狱,心下正狐疑,却听王短腿道:“你要去就去罢,我知道你以前伏侍过那公子哥几年。虽然因为打碎一杯茶惊动了他们家老太太和太太,被撵出来配了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还没忘了本主。”原来,王短腿的老婆,正是当年因一杯枫露茶而被撵逐的茜雪。酒后,大家商议约好次日上午由王短腿引领贾芸他们到狱神庙去探望凤姐和宝玉。 在薛姨妈和宝钗的协助下,王夫人又遣散打发了十余人。仍有二十余口人不能再减了,连赵姨娘和周姨娘房里的丫头也打发了,周姨娘嘴上没说什么,但赵姨娘就按捺不住了,直接甩着脸子撇着嘴顶撞王夫人,说这个家能够维持成这样,全靠探春和藩有功,他作为探春的生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非昔比,赵姨娘再也用不着藏着掖着,惧惮王夫人了。宝玉房里还剩下袭人和麝月,对此,赵姨娘耿耿于怀,颇有微词,说宝玉指不定那天才回来,为什么同样是主子,安分守己在家的贾环一个丫头也没留,犯法召祸被抓的宝玉凭什么还留两个?王夫人听了,气得直发抖。病中的袭人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病得更重了。王夫人在此危难之际,已经硬撑着身子起来主持大局,对袭人这样整天病恹恹的躺着,也渐渐灰心了。 这日,王夫人正和薛姨妈母女诉说着家中的艰难,门上小厮进来报说,花袭人的哥哥花自芳求见。王夫人遂让领进来,宝钗自然回避到里屋,留下薛姨妈和王夫人端坐在那里。花自芳进来之后,纳头就拜。王夫人请他起来,又让玉钏儿给他看座上茶。花自芳坐定后道:“因家母去世之前,一直不放心妹妹的终身大事。前日,我家姨母替妹妹张罗了一门亲事,说是城南蒋家。那蒋家人口凋落,就剩下那蒋公子一人,家里小有积蓄和田亩,也有几个使唤的下人,颇能过活。因此今日小的斗胆前来求太太开恩放了妹妹。小的知道原本妹妹是和贵府签死了契约的,论理不该反悔,只是小的又怕这样下去,误了妹妹终身大事,愧对九泉之下的父母,还望太太成全。”说完,又起身叩首作揖行礼。王夫人和薛姨妈对视了一下,方缓缓说道:“既是你这做兄长的如此顾念手足之情,我又何尝不愿成全?只是这事,少不得还要和你妹子说一声,看他本人是否愿意。但现今他病着,也不方便让他出来见你,要不下来我和他谈谈,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主意,你明日再来听信。可好?”花自芳叩谢不已,方告辞而去。听花自芳去后,宝钗从里屋出来道:“现如今这情况,袭人的哥哥既然要领他回去,我看也断无强留之理。但这事由姨娘出面去和他说,恐怕又难张口,我一个姑娘家也不方便出面,要不就让妈妈去和袭人谈一回罢。”王夫人点头称是。 薛姨妈来至袭人房间,袭人慌忙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薛姨妈上前止住袭人道:“我的儿,不用多礼。”麝月搬来椅子,薛姨妈也不坐,直接坐到袭人的床沿,亲切的拉着袭人的手道:“几天不见,竟瘦成这个样了。”说完,忍不住掏出手绢来抹泪。袭人见薛姨妈这样,心里也伤感,也忍不住滚出泪来。麝月给薛姨妈端上茶来,然后也站在一边抹泪。薛姨妈擦了擦泪,又感叹了一番荣国府这短短几个月的变故,又道出了对宝玉的无限担忧,然后又说到了如今王夫人的种种艰难。一席话,说得袭人和麝月更伤感了。前日,秋纹和碧痕临走之前,就和麝月扑在袭人床上,四人抱头痛哭了好一阵。薛姨妈趁袭人和麝月抽泣时,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现太太撑着这个家委实不易,就这样,还有人说长道短,太太听了也不好发作。今又遇到一个难题,愁得太太一时没有了主意——”听薛姨妈这样说,袭人和麝月都尽力止住了哭泣。薛姨妈又抹了抹眼睛对袭人道:“今儿,你哥哥前来,特说要接你出去,说你姨母给你订了一门好亲事。你想,这个家再怎么艰难,太太也是舍不得放你走,总觉得留住你,心里才踏实一些,好像这样宝玉能够逢凶化吉,早日回来。无奈你哥哥又是恳求又是再三叩拜,让太太开恩成全。太太没法,只推说你病着,不方便出去见他,让他明儿再来等信。你哥哥去后,太太又左右为难,既舍不得放你,又不忍耽误你的终身。再说,太太虽然早就替宝玉相中了你,但这事到底没有过明路,连老爷都不知晓,再者宝玉也不知那天能回来。就这样,还有人背后嚼舌根,说了许多歪话。现你到底是去是留,太太也没有个主意。因此太太的意思,还是想让你自己拿主意。现今你又病着,太太也不好向你张口提这事,但又答应了你哥,明天回信。哎——”说到这里,薛姨妈又抹了抹眼睛。袭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哭出声来。薛姨妈替他牵了牵被角道:“我的儿,你的心思我知道。按理我是不该给你说这事。可眼下这个家里的情况是这个样,你让太太怎么处呢?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去,我这就去回太太,明儿你哥来就说你舍不得离开,就让你留下来罢。”薛姨妈说着,起身就要走。袭人马上挣扎着起来道:“姨太太请留步,我还是去罢。”薛姨妈方又转身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明事理。这也是没法的事,一切都是命。太太何尝又不是时刻悬心宝玉?只是谁又能强过命?”薛姨妈说完,就擦着眼睛走了。麝月再也忍不住扑到袭人身上大哭起来。袭人摸着麝月的头道:“好妹妹,你用不着替我伤心。人横竖还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个死。只是再也见不到二爷一面了。” 次日,花自芳来。王夫人让玉钏儿去请袭人。袭人也没有多说,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在麝月的搀扶下就跟着过来了。临到王夫人房间时,袭人让麝月不要扶他,自己硬撑着走进来。自从昨天薛姨妈说了这事后,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袭人反倒勉强喝了点粥。一进屋,袭人看了一眼他哥,见薛姨妈和宝钗也在。袭人也没说什么,马上就把包袱放在地上,跪下给王夫人磕头。王夫人见状,也立即起身将袭人扶起来。袭人站起来道:“太太,我今儿去,也没什么说的。只是恐怕这辈子再也不能见宝二爷一面了。另外有句话,我要斗胆说出来,我去后,好歹留下麝月。我想,宝二爷吉人自有天相,终究有一天会回来的,到底还是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伏侍的。”说完,又跪下叩了叩头,方起身对他哥道:“走罢。”袭人又看了薛姨妈和宝钗一眼,即转身提步往外走,薛姨妈和宝钗待要说什么,看袭人这副决绝的光景,也不好再说。大家把袭人送到外面,袭人只拉着麝月的手,道了句:“妹妹保重。替我向宝二爷问声好,告诉他权当我死了。”麝月拉着袭人的手,那里肯放下。袭人又道了句:“我今儿算明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遂放掉麝月的手,转身离去。众人看到袭人头也没回一下,就和他哥上了马车。 回至家后,袭人整天也不说一句话,任凭他哥嫂张罗他的婚事。他本想绝食或用其他方式自尽的,但看到哥嫂待他周到体贴,一点也不怪他冷淡,反而也就不好怎么样。只有打起精神服药c喝粥,再怎么着,也不能暴死横尸在家里,让哥嫂寒心。之后,又陆续有表姊妹来看他,他也就只有强作笑颜。在出嫁的那一天,他也很平静的上了轿,没有像其他新娘那样哭哭啼啼。当晚洞房花烛之夜,新郎挑开他的盖头,袭人一直低垂着头。新郎见他虽不是闭月羞花之貌,倒也端庄持重。也就极尽柔情的俯就。二人静坐在床沿良久,新郎方柔声道:“红烛已快燃尽,已经三更天了,咱们还是宽衣歇息罢。”袭人仍坐着不动,心里又怀不安。新郎遂要轻轻帮袭人宽衣,却触摸到袭人袭人腰间一块硬物,袭人亦猛一缩身。遂自己慢慢解开衣服,取出身上带的一把剪子放在床上。新郎默默的拿起剪子,放到柜里。又返回床前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还是先宽衣睡罢。”说完,自己解开大红喜妆,又取下一块松花绿汗巾子。袭人一看那汗巾子,猛吃一惊,与自己当年的那块汗巾何等相似!惊诧之余,他也缓缓的脱掉自己的红妆,解下汗巾,新郎一看那块茜香罗汗巾,亦猛吃一惊。方知袭人乃宝玉房中之人。原来这新郎不是别人,正是琪官蒋玉菡。蒋玉菡默不作声的将两块汗巾捧在手上,不禁潸然泪下道:“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缘分!只可惜宝二爷——”此时,袭人亦明白了自己所嫁之人却是蒋玉菡,心中暗叹一切都是天命。当晚,二人躺在床上,在感叹中聊到五更天,方各自迷糊睡去。至此之后,蒋玉菡待袭人更加温柔体贴,袭人也就渐渐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回转心来。大概十天之后,二人方得圆房,渐次郎情妾意,如鱼得水。每每说起宝玉,二人都唉声叹气,欲言又止。 话说那日贾芸带着小红和茜雪,一起买了一些吃食和用品来到狱神庙。那林之孝家的防女儿像防贼一样的,不想让他再和贾家有何瓜葛。小红只得将自己藏在家里的所有体积约十两银子和自己的首饰悄悄带了出来,和贾芸会合后,又一起来到王短腿家,与王短腿和茜雪一起来到狱神庙。贾芸给了王短腿一些银两上下打点,一起来先来到羁押女犯的那边看凤姐。当狱役打开女牢外门时,透过栅栏,只见十余个披头散发的女犯或躺或坐在只铺了一些草的地上。里面放有两个马桶,浊臭扑鼻而来。小红忍不住哭叫了一声:“二奶奶——”那凤姐正斜靠在墙角,突然听到小红的声音,方抬起头,看见了贾芸c小红c茜雪三人,于是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栅栏口子。贾芸也叫了一声:“婶子——”三人一起跪下。那凤姐面黄皮瘦,嘴唇苍白并裂开了几道口子,见他们跪下,立即滚出泪来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跪什么?”三人方擦泪起身。凤姐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当得知老太太去世时,凤姐忍不住哭出声来。问及巧姐的情况,小红说:“姐儿在家由平姑娘带着,好好的,就是挺想你。”凤姐忍不出又泪如雨下。小红劝他保重身体,那怕是为了巧姐儿,案子终究会了结放他们出来的。贾芸也道:“听说羁押在这里的罪行都不重,迟早会放出来的。”说着,就递了一些点心和日用品给凤姐。不一会儿,狱役来催促说时间到了,不要再磨叽了。三人方依依不舍跪别凤姐。凤姐嘱咐道:“待会儿见了宝玉,千万不要和他说老太太和林姑娘的事。”说罢,自己又跪下请求道:“请你们一定要替我照看好巧姐儿。三人回头见凤姐跪在那里,想要转身,无奈狱役吆喝催赶着。来至男牢,里面情况更脏乱,更臭气熏天。贾芸叫了一声:“宝二叔——”小红和茜雪也哭喊了一声:“宝二爷——”那宝玉听到后,方从地上起来,立即来到栅栏边,热泪满面道:“怎么是你们三人来了?”又从里面伸出手抓住茜雪道:“你怎么也来了?那年都怪我喝了酒,错发了脾气,惊动了老太太,牵连了你。”小红和茜雪见宝玉清瘦苍白,蓬头垢面,都忍不住哭起来。茜雪道:“二爷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们还不知道?那事也是李奶奶引起的,老太太一怒之下,不撵我走难不成真撵李奶奶走?”宝玉道:“你走后我也打听了一阵,竟不知你到那去了。”茜雪道:“林大娘着人把我配给了他。他待我挺好的。”说着指了指身边穿着狱卒制服的王短腿。那王短腿冲宝玉嘿嘿笑了笑。宝玉又抓住小红的手道:“你可知道林姑娘怎么样了?老太太和太太身子怎样?”小红听后,抽泣得更厉害了。还是贾芸擦掉泪道:“老太太和太太身子都还好,就是挂念宝叔。林姑娘还是病着,前儿老太太还让侄儿去请太医来给他诊脉呢。”贾芸说着,又悄悄扯了一下小红的衣袖。小红方渐渐止住哭道:“老太太不放心林姑娘一个人住在园子里,前些日子已让他搬出园子和他一起住着呢。”宝玉从怀里掏出一张题字的旧绢帕,泪流满面的抓住小红的手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林妹妹,你替我转告他,我还活着,让他等着我。活着,大家一起活,死了,大家一起化成灰化成烟。”小红哽咽着点头答应了,茜雪亦哽咽不语。贾芸又将剩下的东西递给宝玉,却不料有两三个男犯突然涌上来抢了去。王短腿呵斥了一下,他们这才又还给宝玉。这时,外面的狱卒进来催促了,大家方含泪告别了宝玉。宝玉对小红喊道:“小红——,一定要记得告诉林妹妹我还活着,让他等着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回 贾巧姐流落烟花巷 刘姥姥三进荣国府 第九十六回贾巧姐流落烟花巷刘姥姥三进荣国府 话说那王仁带着儿子千里迢迢来投靠贾府,本想仗着王夫人和凤姐的威势,吃香喝辣,不料遇上这里也被抄检了。眼看在这里的伙食一天不如一天,顿顿清汤寡水,还遭人白眼,心里好不窝火,但又没法。这天王仁到外面晃荡,遇到一个人牙子在那里买一个丫头,那丫头还是个岁的孩子,哭哭啼啼的,他的爹娘收下银子就狠心转身关门去了。王仁心里终于有了个主意,遂上前和那人牙子攀谈起来。次日,王仁早早起来收拾了一下,遂带着儿子,提着包袱来到王夫人房间跪下道:“姑妈,侄儿以前不肖,身在福中不知福,以至于一事无成,白白败了一些家业。今叔叔被革职抄检了,侄儿本欲来投靠姑妈,不料这里也遭了祸。眼看姑妈现撑着这个家也艰难,因此侄儿也不想再赖在这里给您添堵,想带着孩儿回金陵老家。好歹那里还有一些房舍和祭祀的田亩,侄儿回去定痛改前非,好好整理家业,将王家的香火延续下去。”说完,又叩了叩头。王夫人突然见他这样,心里一怔,但见他言辞恳切,也就沉吟了一下同意了。王仁仍跪在地上道:“侄儿还有一个主意,现今妹子和妹夫也被官府拿走了,指不定那天才能回来。侄儿想妹子一辈子争强好胜,之前在这里当家,也得罪了不少人,现仍有人抱怨和数落。现今看着巧姐儿整日想他爹妈,哭哭啼啼的,侄儿想不如让他跟着我回金陵老家,一则让孩子散散心,二则也略尽我这个做舅舅的绵薄之情。这一路上就算讨口要饭,我也要先顾着他。等妹夫妹子回来,侄儿再将他送回来。”王夫人道:“这孩子从小身子单薄,就没离开过这个家,他愿意么?再说这一路山高水远,万一有个闪失,将来我怎么向琏儿和凤丫头交代?再者巧姐儿到底算那边大太太的孙女,这事我也做不了主。”王仁见王夫人犹疑不定,便从怀里掏出两块银子,足有十两,又叩头道:“这是侄儿之前从家里带来尚未用完的,想来这一路回去省着点也够使了。”王夫人见了,又是一惊,便不好再说什么。遂让玉钏儿去叫平儿带着巧姐儿过来。那巧姐儿今年刚十岁,因之前常听母亲给他讲金陵如何繁华有趣,今听说舅舅要带他去金陵,觉得好奇,又因和表哥王志一处玩过一些日子,彼此很投缘,也就怯怯的点头同意了。倒是平儿不放心,不愿让带走巧姐。王夫人道:“要不你们带着姐儿到大太太那边去问问罢。”那王仁遂同平儿一起来到邢夫人处,邢夫人瞟了他们一眼,将脸转向一边,不冷不热道:“这事由那边太太做主就行了,又何必来问我。他娘眼里一直就没有我这个婆婆,一心一意攀那边的高枝。现既是你这个亲娘舅要带外甥女走,我这个挂名的祖母又如何拦得住?何况现今大家都自身难保,我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强留下来养活他,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罢,横竖若有个三长两短不要寻我的不是就行了。”平儿又只得和王仁带着巧姐儿回到王夫人处。王夫人道:“也罢,你就带走罢。一路小心着点,到了好歹来个信。”说完,遂让玉钏儿进房取出一支簪子,那还是当日抄检时插在头上,未被那群强盗一样的官兵卷走的唯一的一支,王夫人将簪子拿给王仁,叮咛他务必照顾好巧姐儿。那平儿心里纵有十二分不放心,但见到此情况,也就不好多说,亦回房取出了自己仅剩的一支镯子和一对耳环,送给王仁,让他一定要确保巧姐儿平平安安。打点收拾好行李送别王仁父子及巧姐儿时,王夫人和平儿都忍不住落泪。那平儿更像生离死别一般,心如刀绞。 眼看家里就快揭不开锅,剩下的家人也有主动离开的,也有王夫人硬着心肠打发走的,连焦大也叹着气流着老泪离开了,自个儿抱着一床破棉絮和一张破席子找了一个破庙栖身,白天就在外面乞讨。家里就只剩下了了王夫人c赵姨娘c周姨娘c平儿c麝月和彩明六人,平儿和麝月负责烧火做饭洒扫浆洗,彩明负责买菜守门跑腿使唤等。赵姨娘见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终日只和周姨娘一起做点针线活,让彩明拿到外面去卖,以补贴家用。就是这样,日子还是难以维持,多亏薛姨妈不时接济,但薛家现在也十分艰难,朝不保夕。 一日,刘姥姥突然带着十三岁的板儿来到荣国府。彩明领着他们来到王夫人房里,那板儿背上背着一筐瓜果蔬菜,彩明帮他放下。刘姥姥一见王夫人就拉着板儿跪下道:“给姑太太请安。”王夫人赶紧扶起刘姥姥,亲自给他看座,又让彩明去让麝月来上茶。刘姥姥含泪道:“昨儿晚上我听我女婿进城回来说府上遭了殃,我这心里好不焦心,一夜没睡好,今儿一大早就带着板儿赶来了。”王夫人道:“多亏您老还记挂着。”说完,也忍不住眼圈红了。正说着,只见王仁的儿子王志跑进来,一头跪在地上哭道:“姑太太,我爹把巧姐儿卖了。您快想法子去救他罢。”说完,王志倒在了地上。王夫人让彩明赶紧把王志扶起来,又让麝月去端了一碗米汤来灌他。王志方渐渐醒过来,遂把他爹和一个人牙子将巧姐儿卖到了瓜州的一个青楼的事详细说了一遍,说他也是趁他爹喝酒后睡着了偷跑回来的,又不识路,一路打听着回京的路一路乞讨着跑回来。王夫人听了,如五雷轰顶。刘姥姥亦伤心的哭起来。很快平儿闻讯也过来了,也只顾着抽泣不止。王夫人一时急的手脚无措,就派彩明去把贾芸找来。贾芸赶到得知此事以后,也很着急的说:“不瞒太太,孙儿昨儿想法子去狱神庙看了婶子和宝叔,今正要来回太太呢,因又忙外头的一桩小买卖,故还没得空。刚从外面回来,正往这边赶,就碰上了彩明。”王夫人c刘姥姥c平儿等又急着问凤姐和宝玉怎样,贾芸就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刘姥姥道:“好哥儿,你好歹领我去瞧瞧姑奶奶和宝哥儿一眼,然后一起想法子去救巧哥儿。”贾芸叹了口气道:“昨儿为去看婶子和宝叔,已颇费了些周折。那地方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得有银子开路。眼下,还是救妹子要紧。可是到那去找银子赎人?”王夫人也知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一时间也一筹莫展。原有的亲戚故交,要么也败落了,要么唯恐躲之不及,现这一家子吃饭,都常靠薛家接济,对薛家也再难张口了。现今之下,惟有李纨还小有积蓄,就连前些年东府蓉儿媳妇殁了后,在凤姐的主张下,宁荣两府合力在京郊贾氏坟茔一带新置的那点祭祀田亩,大部分也断给了李纨他们孤儿寡母。东北边和南边的田亩财产,也在上次抄检时冲了公,赏给了朝廷的有功之臣。现只剩下南边祖茔地带极为有限的一点祭祀田亩,也早就丁吃卯年了,再说还要养活那边几户留守的老家人。自从遭遇家变,李纨自提出单独过伙后,他就变得更加冷淡。这婆媳之间那些肚皮官司,王夫人自己也深谙其道。他自己和贾母貌合神离暗中较劲这么多年,和李纨又何尝不是如此。前些日子,李纨来请安时,王夫人略微对他道了一些艰难,说想要筹备一点银子去打听一下老爷宝玉他们究竟怎么了,李纨也没搭话。只说现今他和素云c碧月每晚做针线到深夜,做好后就拿到外面去卖来换点油米,兰哥儿也在夜以继日的发奋读书。王夫人明知道他这是托词,也不好说什么。 王夫人沉吟着,平儿c麝月等也只能在一旁抹泪,干着急。最后,还是刘姥姥道:“我今儿出门,也带了几两银子。哥儿还是先带我去见见姑奶奶和宝哥儿罢。我想巧哥儿还这么小,那青楼一时也不会把他怎么着。我见了姑奶奶后回去,就是倾家荡产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要把巧哥儿救回来。”那贾芸见刘姥姥如此坚持和仗义,就请王夫人示下。王夫人流泪道:“难为姥姥如此热心,就依了他老人家罢。知道凤丫头和宝玉还活着,我这心也颇踏实了一些,也不忍相见。你去后,缓缓的给你婶子说这事,至于家里现在的情况,能瞒就瞒,就说都好好的,让他们不要悬念。”贾芸答应着。平儿和麝月心里自然也是想要去探狱的,但没有王夫人的示下,也不好开口。王夫人深知,一则人去多了动静太大,影响不好,也得多费银两;二则见了面亦是徒添伤悲,彼此更加悬念,倒不如不见的好。那刘姥姥听说连巧哥儿都被卖了,心里如何不着急,但他更急着想要先见一见凤姐。就催促着贾芸。王夫人念他难得一片古道热肠,也就挥手让贾芸赶紧领着刘姥姥去。 话说刘姥姥随着贾芸来到狱神庙,颤颤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从里面倒出几两银子和一把碎钱,交给贾芸。贾芸已来过一次,深知这里羁押的都不是重犯,指不定花个千儿八百的议罪银通通路也能保释出来,因此进去探视只要花点银子也不是难事。所以就轻车熟路的带着刘姥姥和板儿先来到了凤姐的牢房。那牢门一打开,刘姥姥救拉着板儿跪下哭道:“姑奶奶——,我来看你了——”那凤姐因一直放心不下巧姐儿,所以尽管身子虚弱,牢饭发霉,也咬着牙想要活下去。自上次贾芸和小红c茜雪来探视后,凤姐求生之心更切,心里也盼望着早日出去,好好理家置业,既为自己前半生赎罪,也不负一生的抱负。此刻恍惚中听出了刘姥姥的声音,凤姐起身抬头一看,果然是刘姥姥!凤姐急忙走到栅栏前,伸出手隔栏扶起刘姥姥。当听说巧姐儿居然被自己的亲兄长王仁卖到青楼时,凤姐顿感万箭穿心!但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和天性,他没有被击倒昏厥,只是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的请求贾芸和刘姥姥务必替他救出巧姐儿,说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辈辈代代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他们。刘姥姥和贾芸都赶紧伸手进去扶凤姐,可是凤姐怎么也不肯起来。刘姥姥和贾芸也只得一起跪下,对凤姐起誓保证,说无论如何也会去救出巧姐,让凤姐安心保住自己的性命。刘姥姥还道:“姑奶奶就放心罢,还记得当年我替巧哥儿取名时说的话吗,以后凡事都从这个‘巧’字上去,这孩子自然会福大命大,逢凶化吉。” 告别凤姐,贾芸又领着刘姥姥和板儿来到宝玉的牢房。狱役还未打开牢门时,刘姥姥就哭喊着:“宝哥儿——,宝哥儿——”待到打开牢门,宝玉已闻声扑到了栅栏前。得知巧姐儿被卖,宝玉长吁短叹,泪流满面。左思右想,宝玉抓住贾芸的手道:“我想,现如今能拿出钱救巧姐儿的只有珠大嫂子了。当日发送我和凤姐姐到这里来时,贾雨村宣读旨意就说,咱们家只有大嫂子和兰儿名下的所有财产都没动,想必留给老太太颐养天年的那点财产要支撑那么大一个家估计已是很难了。要不你去找找大嫂子借一些?”贾芸摇头叹气道:“不瞒二叔,自打老爷和你们去后,我就四处凑银子,想要打听你们的下落。也去稻香村敲过门,珠大婶子打发兰兄弟出来道‘皇恩浩荡,圣上明旨要保全我们孤儿寡母,彰显天朝尚节风化,我们又岂敢违旨?再说现如今,我们母子亦是节衣缩食,自身难保’,各人有个人的造化,朝廷自有纲纪,又岂是人力瞎折腾可为?”宝玉听后,更加嗟叹不已,又道:“兰儿说出这样的话,我倒是信。这都是他念书念胡涂了。上次你要凑银子打听我们的事,他们母子怕担干系,不愿出钱也是为了自保。这次不一样,救巧姐儿脱离火坑,我想大嫂子和兰儿断无推脱之词,不可能袖手旁观。你好歹还是再去走一趟罢。光靠刘姥姥一个庄户人家恐怕也是力不从心。”贾芸道:“宝叔既这样说,侄儿那就再去跑一趟罢。”刘姥姥听得一知半解,道:“宝哥儿说的就是那个和你们一样住在园子里的那个像女菩萨一样面善和气的大嫂子?我看他倒是个好人,当日和姑奶奶也是说说笑笑的妯娌,怎么会说变就变呢?”宝玉听了,马上跪下哭道:“姥姥,你今天能来看我和风姐姐,我已经是感激不已了。现你又说要倾家荡产救巧姐儿,你的大恩大德,无以回报,请受宝玉一拜。”说完,就含泪向刘姥姥磕头。刘姥姥忙伸手进去拉宝玉起来,亦含泪道:“不瞒哥儿,当年姑太太和姑奶奶打发我的那些银子,拿回去后也置了好几亩地,这连年收成好,家里现在也好过了,再也不用打饥荒了。就上次你在园子里送给我的那个古窑茶碗,没想到我女婿拿到城里,城里好些人都说是宫里也难得这么好的古窑,一个茶碗竟卖了好些银子,就用做了本钱,闲时他也做点小买卖。现家里越过越好了。我们家能有今天,都是府上的恩德,那巧哥儿又是我替他取的名,长得又是那个样,我就是回去把地卖了,拼上我这把老骨头,也要把巧哥儿救出来。”宝玉又问了贾芸家里的情况,问老太太和林姑娘可好,贾芸只得道:“都好着呢,听我说你和琏二婶子都还好,他们都盼着你们能快点回去呢。”刘姥姥听宝玉问及老太太,正哭着要说话,被贾芸扯了扯袖子。刘刘姥姥会意,止住了自己。宝玉听贾芸说老太太和林姑娘都盼着他回家,心中甚是安慰。 告别宝玉,贾芸领着刘姥姥和板儿出来。贾芸问了刘姥姥家的地址,说如果明天他没去乡下找他,那就证明没筹到银子。只有凭刘姥姥自己所能了。刘姥姥点了点头道:“这世道人心,说变就变。我今儿来,原本也先到了那周瑞家,那周嫂子见了我翻脸比翻书还快,还劝我快回乡下去,不要管府上的事。哥儿年纪轻轻能这样重情重义,也算是好的了。姑太太那府上,只有靠哥儿照应着了。我也不过只凭我的所有去救巧哥儿罢。”说完,方互相道辞而去。 刘姥姥回至家后,就和女儿c女婿详说了贾府的事。那板儿倒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任凭刘姥姥倒腾家中现有的财货,又将家里置办的最肥沃的那几亩地典当给当地的大户,借了一百两银子,加上七拼八凑,并变卖了当日从荣国府带回来的舍不得用舍不得穿的布料衣服等,共凑了三百两银子。在家等了贾芸两天不见人,第四天早晨,刘姥姥就带着板儿雇了一辆破车,到瓜州去寻巧姐儿了。 从京城到瓜州大约百余里的路程,刘姥姥和板儿到达瓜州的江边时,已经天黑了。就在渡口边随便找了一家破旅馆住下。次日一早,和板儿起来,结了房钱,就到街上买了几块烧饼,又用水壶向店家要了一些水,就赶着渡江而去。进了瓜州城后,就沿江边那条街的青楼挨着去打听巧姐的下落。好在那王志大概描述了一下那青楼的位置和说了一下那青楼仿佛叫“醉红楼”,板儿记性好,这两年也在乡村私塾那里念书,识得一些字,因此也就很快寻到了那里。因时间还是早上,正有一些嫖客从里面整理着衣衫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晃悠悠的出来,浓妆艳抹的青楼老鸨带着几个妖艳的女子在那里满脸堆笑的送着客人,欢迎他们下次再来光顾。土里土气的刘姥姥和板儿这样冒冒失失的往里闯,站在门边守门的两个小厮首先就把他们挡住了。刘姥姥扑通一声跪下道:“求求哥儿行行好,让我们进去找个人,一个前几天才卖到这里的小姑娘。”那小厮见刘姥姥年岁太高,也不好怎么样,怕他万一撒赖倒在这里就不好弄了。于是就让他起来,站到一边去候着,其中一个小厮就进门去向老鸨汇报,老鸨让他领着他们从后院侧门进去等着。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一个带着眼镜管家模样的干瘦男人方来问刘姥姥找谁。刘姥姥就把情况说了一遍。那管家道:“这里的姑娘都是东家花了大银子买来的,岂是你一个乡下婆子想见就能见的?”刘姥姥与拉着板儿扑通跪下,不停磕头道:“这位爷行行好,就让我见一见孩子罢。我这把岁数了,倾家荡产拼了这把老骨头大老远的赶来,就是想凭我的所有赎回这孩子。”说着,就颤颤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约二两的银子,递给那管家,声泪俱下的道:“求爷了,先引见一面罢。”那管家收下银子,拿在手里抛了几下,皱了皱眉头道:“赎银你可带了?那可是很贵的。”刘姥姥又连连磕头道:“求您行行好,先见一见孩子罢。我也不过是尽我的所有了。”那管家见刘姥姥年岁太高,是个老实的庄家人,就想先让他见一面也无妨,于是就回头让人领了四五个小姑娘出来,板儿眼尖,一眼就认出了穿粉红裙子的那个就是巧姐儿,虽然板儿最后一次见巧姐时不过七八岁,巧姐当时也不过三四岁,但巧姐儿那粉嘟嘟的鹅蛋脸以及那双水灵灵的丹凤眼没变。板儿向刘姥姥指着巧姐儿,刘姥姥哭着喊道:“巧哥儿——,巧哥儿——”那巧姐亦认听母亲和平儿给他讲过他的名字是一个叫刘姥姥的乡下远房亲戚给取的名字,那刘姥姥曾带着一个叫板儿的小男孩来过府上两次,那时他还小,还和板儿争过佛手玩呢。今见板儿和刘姥姥冲着他叫,他也就猜想到了。于是也哭着叫道:“姥姥——,姥姥——”,便要奔跑过来,那领着巧姐儿他们几个小姑娘出来的两个女人立刻将巧姐儿拉住。刘姥姥遂转身又给那管家跪下,不停磕头。那管家捻着小胡子道:“这事我也做不了住,或去或留,须得你亲自和老鸨说价钱。”然后就把刘姥姥领进了后院的一个专门会客谈事的小厅,那管家就去报知老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回 妙玉陷泥淖*** 紫英平战事凯旋归 第九十七回妙玉陷泥淖紫英平战事凯旋归 话说刘姥姥和板儿在那小厅里站着等了好一阵,又不敢坐一下。许久,那浓妆艳抹的老鸨才扭着身子走进来。刘姥姥又拉着板儿跪下。那老鸨瞟了一眼刘姥姥,冷声冷气的道:“你这乡下婆子这么大的岁数了,和那孩子是啥关系呀?”姥姥磕了磕头道:“俺是他的干娘。”那老鸨立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快笑疼了肚子,然后道:“我瞧你也是八十好几的人了,那毛丫头还不到十岁,如何你倒成了他干娘?”刘姥姥听他这么一说,就急了,于是一五一十的说:“只因俺女婿的祖上曾做过小官,三十多年前和金陵的王府连宗认做了侄儿。后来,俺女婿家败落了,有一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俺就带着身边这个孩子去寻那姐儿的娘。那姐儿的娘嫁在荣国府贾家,做了当家奶奶,着实看顾了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打发了俺一些银子,让俺回乡下置几亩地,好生把日子过起来,不要年年打饥荒。那知现今他们家犯了事败落了,我听说这姐儿被他亲舅舅卖到了这里,所以就拼了这把老骨头来救他。那姐儿因小时候家里富贵,养的娇气,病痛多,他娘就让俺给他取个名儿,说想借俺乡下老人的命数,让孩子更好带一些。所以算起来,俺就是这孩子的干娘。”那老鸨听了半天,听出了个大概意思,皱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这丫头竟是来自大户人家?他们家犯了啥?是被抄家了吗?”刘姥姥道:“俺一个泥土都盖着脖子的乡下老婆子那晓得那么些事,只晓得他们家遭了祸被抄了。上一次去他们家时还好好的,他们家还盖了一个比画上还好看的大园子,说是他们家的贵妃娘娘省亲时盖的,当年他们家老太太还带着一群媳妇姑娘让我这乡下老婆子也进园子里逛了两天呢。他们家的人都和气,不嫌贫爱富,都是好人呢。”那老鸨和那干瘦的眼镜管家都听呆了。那老鸨沉吟了一会儿,冷笑道:“到我们这儿来的姑娘,要么是家里穷得叮当响,要么就是富贵人家败落下来的,像他这样贵妃娘娘家的倒是不多见。只不过来到我们这种地方,管他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呢?这个孩子,我看他生的细皮嫩肉,脸蛋儿也长的可人,琴棋书画一点就通,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他,现今又花了大价钱请人教他弹唱,还指望着他替我赚银子呢,岂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就算你出银子要赎他,我还舍不得放他这么好的美人胚子走呢。再说,你赎得起他吗?”老鸨翘起二郎腿,低头摆弄着她那涂了指甲油的长指甲,不紧不慢的说。刘姥姥道:“为了赎这孩子,我已经倾家荡产,尽我所有,把家里的田都典当了。”说着就从包里掏翻出了二百两银子。那老鸨瞧了,哼了一声道:“这些连本钱都不够,您老还是收好拿回去过日子吧。那丫头我看上了,就让他留下来先给客人弹唱,等一二年养大一点,再开包接客。”刘姥姥听到这里就,着急的马上把藏在身上的八十两银子也取了出来,然后拍着自己的浑身上下道:“俺现在连回去的路费也没留一个子儿了,请女菩萨开开恩罢,让俺带走这孩子。”那老鸨见这样,也就顺着道:“也罢,看在您老这样知恩图报,大老远的颠簸而来,我也就算积积德,做一回亏本买卖。人你带走罢。”说完就向眼镜挥了挥手,让他领着刘姥姥去带巧姐。那刘姥姥又再三磕了磕头。望着刘姥姥颤颤而去,那老鸨冷笑了一下。他倒不是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实在是这样的事他也见多了,听说巧姐儿来头实在不小,居然是皇亲国戚,指不定那天他们家又翻身了来找他算账,抑或是更倒霉了,衙门查出他窝藏罪臣之女敲诈他。如今既已知晓,反正也赚了百多两银子,何不做个顺水人情,遂了那乡下婆子的意。 话说巧姐儿再次见到刘姥姥,一下就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刘姥姥用一只布满老茧的粗手抚摸着他的头道:“好孩子,咱们回家罢。”于是就和板儿领着巧姐儿往渡口走。那板儿见了巧姐儿也十分欢喜。两个孩子各自扶着刘姥姥的一支手臂,很高兴的往回走。当正走在渡口边的台阶上时,看到两个尼姑穿着打了补丁的道服低着头坐在那里化缘,不时有年轻的公子和轻薄的男人上前弯下腰打谅他们,有的说着一些轻薄的话,当然也有一些善男信女上前阻止,偶尔也有人向他们化缘的破罐里扔点碎钱。那刘姥姥本来也就信一些佛道,加上那年给宝玉信口胡诌了那个故事后,回去倒是更心诚了,更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好不容易救得巧姐,心里正高兴,见两个小尼姑坐在那里化缘,心里也觉得好奇,就上前打谅。不想巧姐儿突然叫起来:“姑姑——,四姑姑——”,那两个尼姑听到叫声,抬起头,正是惜春和智能儿。那刘姥姥听巧姐这样叫,也仔细看了一下,很快就认出了惜春。惜春拉着智能儿立即起身,刘姥姥一把拉住惜春的道袍道:“惜春姑娘,你怎么出了家到了这里?”惜春道:“施主你认错人了。”刘姥姥道:“巧哥儿不会认错人,我也不会认错人。你就是那个会画画儿的惜春姑娘。”惜春道:“什么画儿姑娘的,我听不懂。贫尼发号净空,阿弥陀佛——”惜春说完,马上挣脱刘姥姥,拉着智能儿提步就走,连地上化缘的破罐也不及拾起。那智能儿转身回头想要来拾起再走,无奈惜春死活拽住他,不许他转来。刘姥姥和巧姐儿不停的叫喊,可是惜春头也不回。还是板儿拾起那破罐追上去给了智能儿。刘姥姥和巧姐儿也跟着追上去,可那里还追的上。望着惜春和智能儿消失的方向,刘姥姥又忍不住老泪纵横,巧姐儿也抽泣着。板儿转来后,婆孙三人又站立良久。末了,刘姥姥方命板儿掏出钱来去渡河。原来,那刘姥姥在临出门前,还装了点散银子缝在板儿裆下的两条裤腿上。并故意让板儿穿了一条补丁重补丁的破旧裤子。回家路上,三人高高兴兴自然不提。当晚回到家后,巧姐和板儿的妹妹青儿同刘姥姥一起睡。到第二天时,巧姐儿和年岁相当的青儿已成了难舍难分的小伙伴了。刘姥姥想带他进城回家,他也不肯。想到爹娘都不在,自己竟被亲舅舅卖了,巧姐儿说什么也不想回那个空空荡荡阴森可怕的家了。刘姥姥没法,只得让板儿跑一趟,让他去告诉王夫人等一声,说巧姐儿被救回来了。王夫人和平儿等知道后,自然十分庆幸和感慨。听说巧姐儿不肯回来,王夫人只对平儿道:“那就让他留在刘姥姥的乡下罢,这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以免节外生枝,你也不用去看他。”平儿心中虽十分挂念巧姐儿,听王夫人说的有理,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听王夫人又叮嘱板儿道:“好孩子,你回去替我谢谢姥姥,谢谢你们全家。你告诉姥姥,让他也不必带姐儿去牢里看他娘,一则防止节外生枝,再闹出啥意外;二则姐儿还小,看了他娘现那个样,怕姐儿心里不好受。若是有乡里乡亲街坊领居问起巧儿,就说是你们家的亲戚,千万不要说他是我们府里的孩子。”板儿是个机灵的少年,也就点头答应了,回去也就这样给刘姥姥和他爹娘说了,刘姥姥也嘱咐巧姐儿和青儿不要对外说出巧姐儿的身世。自此,巧姐儿就在这乡下住了下来。王夫人怕凤姐悬心巧姐儿,就把贾芸叫来,悄悄告知了他,让贾芸趁便去牢里给凤姐捎个信,也替他顺便去瞧瞧宝玉。贾芸答应了。不几天,又和小红c茜雪到狱神庙去了一趟。凤姐和宝玉得知刘姥姥果真倾家荡产把巧姐儿赎了出来,都感激涕零,慨叹不已。一辈子逞强好胜,不信阴司地狱报应的凤姐,自此也每天跪在牢里,闭目双手合掌,请求菩萨宽恕他和保佑巧姐儿平平安安。贾芸没有向凤姐提李纨和贾兰拒绝援助的事,倒是宝玉问起时,贾芸对他说了,宝玉仰天长叹。 话说那妙玉和旺儿被劫之后,忠顺王爷听汇报说那妙玉带了几箱古窑,并且长得十分清丽脱俗,貌若天仙,那旺儿又是荣国府当家奶奶王熙凤陪房的男人,于是就派人分别严审了他们,将之前旺儿的儿子来喜c何三c鲍二招供的一起,让人整理成卷宗报上,之后又派人去把张华寻来了,进一步坐实了贾家的几个案子。听说那妙玉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忠顺王爷就让人对跟随妙玉的两个婆子和丫头动了大刑,其中一个婆子受不了酷刑之苦,就将妙玉是江南罪臣之女的身世和盘招供了。忠顺王有了这份供词之后,于是亲自审问了妙玉,可是妙玉还是面无表情,视死如归。忠顺王爷冷笑着屏退了堂上之人,仅留下一个心腹把门,自己从堂上走下来,一步步逼近妙玉,咬牙切齿道:“你们家世代掌管宫窑,凡是皇家贡品都只能甄选其中的极品朝贡,同批残次品一律当毁。可从你曾祖父起,就悄悄私藏与御用同等的极品,待到你祖父和父亲时,仍然死不悔改,越藏越多,凡皇家有的好东西,你们家都有;皇家没有的,你们家还是有。当年你们家犯的可是满门抄斩之罪,如今本王也不想再继续追究了,也不指望从你嘴里再套出来你们家是否还有漏网之人,是否还转移藏匿了财产。只是你今天要是不交代出你们家和贾家的关系,贾家为什么要趁贵妃娘娘省亲之际巧设幌子,把你这谎称带发修行实则红尘未了的罪臣之女藏匿于省亲别墅,你若不说清楚,那贾家之罪就大了。本王会将贾家数次藏匿罪臣之女,倚贵妃之势欺君罔上之罪一并呈奏圣上,到那时荣国府就不仅仅是贾政c贾琏夫妇和那个衔玉而生的稀世怪胎贾宝玉获罪问斩了,恐怕也会像你们家那样满门抄斩了。”妙玉听到这里,终于说话了:“贾宝玉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人,他犯了什么罪?”忠顺王爷没想到妙玉会如此一问,就色迷迷的盯住妙玉道:“怎么,难道你也是荣国府私定下来的儿媳妇?就像宁国府那个长孙媳妇一样?哈哈,这贾家也真是罪恶滔天,满门抄斩都算便宜了,就应该株连九族!尤其是那个贾宝玉,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色鬼淫胎,就该凌迟处死。还敢和本王争一个戏子!”妙玉道:“我和他们家没有一点关系,我们家和他们家世世代代也无任何来往瓜葛,这点你尽管查。我当年是随我师父进京的,只因师父圆寂时,再三嘱咐我不要回南,我才留了下来。贾家太太是个吃斋礼佛之人,因闻听我师父道法高深,精演先天神数,所以才请我去的,纯属偶然。”忠顺王爷步逼近妙玉,坏笑道:“冷美人终于动金口了,怎么一说起贾家说起贾宝玉,你就这样着急,比你们家的事还上心,莫非正如本王所料,你是贾家为贾宝玉定下的媳妇?又或者你早已和贾宝玉私定终身,并已有了苟且之事。听说那贾宝玉就和你们一群姑娘丫头一起住在那个省亲的园子里,那贾宝玉真是艳福不浅,一个人在女儿国里翻云覆雨,为所欲为。啧啧啧,贤德妃之家竟是如此伤风败俗,算他死的早,就像宁国府的那个长孙媳妇一样,还有那个假装修道的贾敬和无恶不作的贾赦,都幸亏死的早。若他们现在还活着,本王会让他们生不如死,死无葬身之地。”妙玉横着眉道:“你这个卑鄙无耻之人,你和贾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公报私仇,落井下石?”忠顺王爷道:“嚯嚯——,好个带发修行的美人儿!你也会骂人?你说本王卑鄙无耻,那贾宝玉和你厮混,你们又算什么高风亮节?”妙玉啐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龌龊下流?”忠顺王爷道:“你怎么就看出本王龌龊下流呢,难不成也是你师父教你的,你还会面相,美人儿?你既说你师父精演先天神数,想必你也会了,那你怎么没算出贾宝玉和你现今都落在了我手里?”说着,往前用手摸了摸妙玉的脸蛋,又托住他的下巴,坏笑着望着他道:“本王就喜欢看你这副假正经的样子。休在本王面前提你师父了,你以为本王是吃白饭的,其实本王早就查明你父亲当年娶了一个青楼女子为妾,这事谁人不知?你祖父也是为这事被你父亲活活气死的,然后这个青楼女子就消失了。本王没猜错的话,你师父就是你父亲娶的那个妾,你也极有可能是那女子留下的私生女,所以你父亲才如此宠溺你,才会在预感到你们家大难临头之前将你交给你那个假师父,连他其他几个亲生儿子的性命都顾不上。要不要本王再把你师父的尸身挖掘出来,找人来辨认辨认?”妙玉听到这里,心里也猛然一怔道:“我看你是伤天害理的时做多了,走火入魔了罢。真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嫡出之女,谁人不知?”忠顺王爷道:“也罢。你们家的事就翻篇罢。只是贾家的事,你若是不交代清楚,想糊弄本王,我会让天牢里的贾宝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等几天把案子审理完了,就请奏圣上对贾家满门抄斩。”妙玉道:“你要怎样才能放过贾宝玉,放过贾家?”忠顺王爷道:“你猜呢,美人儿?”妙玉道:“只要你能放过贾家,放过贾宝玉,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家在江南还埋有古窑珍宝。”忠顺王爷道:“你要是早开口,何必让你们主仆四人受尽皮肉之苦?放不放过贾家和贾宝玉,那要看你给的价码。你们家都藏了些什么好东西,藏在那里,你都一一写出来吧,我派人去查,若那些财货值得到贾宝玉的命呢,我自会在圣上面前提他家美言,放他一马。若有半点不实,休怪本王对贾家无情!”说完,忠顺王爷唤来那心腹小厮,让他给妙玉松绑,并笔墨侍候。那妙玉救宝玉心切,就挥笔一一列了出来。忠顺王爷看了,心中大喜,遂仰天大笑,然后突然变脸道:“就这些?你们家世世代代掌管官窑,从你曾祖父起,就喜欢收藏天下珍稀古窑,现如今你们家就剩下你这个带发修行的假尼姑,还留着这些破玩意做什么?贾宝玉之祖父也好古玩,无人不晓,当年一直在江南任职,你就敢说你们家和贾家没有一点瓜葛?”妙玉冷笑道:“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可瞒你的。自古这些古董都没有定主,不过是从这个人手上倒腾到那个人手上而已,仅供清雅之人赏鉴怡情悦性而已,而那些势利小人只不过借着附庸风雅之名,大肆占有,实则是暴殄天物。”忠顺王爷冷笑道:“难不成你和贾宝玉都是清雅之人?你敢说你和他之间是清白的?那贾宝玉的荒淫无耻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仅是你这样的美人儿他不会放过,就是长得稍微清俊一点的男子他也不会放过。当年本王身边的一个戏子,他头一回见面就看上了,还敢撺掇私藏他,竟敢动本王的人。今天,你要是能证明你是清白的处子之身,本王就信了你们,就放他一马。若是你不从了本王,就算你供出价值连城的古窑,本王也不稀罕。”妙玉又啐道:“你这个人面兽心,两面三刀的小人!才刚你说让我列出剩下的全部古窑,你就放过贾家,没想到你马上就出尔反尔!”忠顺王爷马上转身对那小厮说:“去,去给京兆尹贾雨村传本王的旨意,让他今天之内整理完贾家的卷宗,本王明天就奏请圣上,先把贾宝玉和他父亲等处以流行,发往极寒之地充役,永世不得返回,让他们身首异处,不得好死。然后再满门抄斩!”那小厮会意,马上领命而去。只听妙玉道:“等一等——”忠顺王爷又转身摸了摸妙玉的脸蛋,让那小厮转来。 话说近日,久困朝廷的北方战事有了转机,捷报频传。其中冯紫英带领的一支队伍深入地方腹地,出奇制胜,一举击溃了北夷的一支核心军,敌方的几个王子也被活捉了。双方交战个月,敌方也被打得溃不成军了,眼看入秋,又快到了青黄不接的冰天雪地之际,北夷之主自动提出投降议和,甘愿签订协议,臣服于天朝,永不再反。捷报传来,龙颜大悦,遂让冯紫英父子领着敌军首脑及他的几个被捉的王子进京朝见。此消息一传开,满朝上下,皆大欢喜。待到和议书签订,北夷之主竟主动将自己最喜爱的小王子留下做质子,以示诚意。 正在满朝欢喜之际,皇后却突然病危了。虽后宫佳丽三千,但圣上和皇后伉俪情深,当年圣上尚未登基作为十七岁的皇子与他成婚结为结发夫妻之时,他才十五岁。近三十年来,夫妻感情深笃。皇后病重之际,圣上一直衣不解带,不离病榻。皇后弥留之时,圣上含泪拉着皇后的手道:“朕素知你一生贤惠,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朕讲,尽管直说,朕无不依你。”皇后道:“臣妾深知圣上为了这锦绣江山日理万机,呕心沥血。臣妾不才,只有默默的为圣上打理后宫,尽量不让圣上为后宫的事操心。今臣妾自知不久于人世,臣妾斗胆有个不请之求,凤藻宫贤德妃贾氏自入宫以来,就伏侍臣妾。因他出自世家,德才兼备,多年来尽心效力臣妾,披肝沥胆,着实为臣妾减轻了很多负担,后又幸得圣上宠幸。前庭的事,臣妾不懂,也不该过问。只是贾妃之死,实在突然,让臣妾好不难过。好端端的刚怀上龙种,本是一件大喜之事,却不料突然胎流人亡,临走时还一再恳求圣上不要追究他的死因。臣妾其实也一直觉得他死的蹊跷,但臣妾想贾妃之心和臣妾之心是一样的,都希望前庭后宫太平,让圣上少些忧烦。今臣妾说出来,也不是想让圣上再去追查贾妃之死,只是希望圣上能够体恤贾妃忠诚贤良之心,对他的家人能够略微看顾一下。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贾家固然亦有罪过,但前庭之事,想来与后宫是非也是一个道理,人与人之差别,左不过就是公心和私心孰重孰轻,大局和私欲孰重孰轻而已。”圣上听了道:“皇后说的自然是这个理。朕也想趁如今北方战事平息,四海太平之时,重新审理前期积压的一些案子,整顿吏治,纵观历朝历代之兴衰,多是始于内耗,外敌不过是乘虚而入。只是现在,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身子。”皇后听了,百感交集,含泪带笑道:“圣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龙体。至于臣妾之病,自古死生有命。圣上待臣妾情深爱重,臣妾却不能报答天恩万分之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回 邢夫人力主休凤姐 贾宝玉痛悼哭亡灵 第九十八回邢夫人力主休凤姐贾宝玉痛悼哭亡灵 话说圣上陪伴在皇后病榻之前,整个太医院如履薄冰,几个主治太医整日战战兢兢。皇后一再让圣上去上朝,并请求圣上不要为难太医。不几天之后,皇后含笑瞑目,薨逝于圣上面前,临死,圣上还紧紧执着他的手。皇后殡天之后,举国大丧。在处理完皇后的后事之后,圣上虽然哀痛过度,元气大伤,却丝毫不敢懈怠朝务。这日上朝时,圣上亲自过问起了前几起抄检世家公候的案子。在审阅贾家的案卷时,龙颜端肃,越看越眉头紧皱。散朝后,又单独召见了忠顺王和北静王,详细询问了贾家的案子。对于宁国府窝藏罪臣之女秦氏一案,秦业已死,死无对证,不能证明贾家是有意结亲窝藏。贾珍骄奢淫逸,聚众嫖赌,引诱败坏世家子弟之罪属实,但罪不至死,既然已剥夺世袭爵位和抄没了财产,那就让贾珍父子贬为庶人。荣国府窝藏江南罪臣杜家之女妙玉也无有意窝藏的实证,且杜家和贾家世代也确实无瓜葛。贾政和贾琏治家不严,致使多名仆妇丫头暴死,乃属清官难断之家事,且无死者家属鸣冤报案。贾赦和贾琏交通外官,包揽诉送,与官府勾结逼迫勒索石呆子古扇c贾琏夫妻放贷重利盘剥及荣国府藏匿江南罪臣甄家财产属实,但贾赦已死,荣国府主要财产已抄检,其罪已罚,加上贵妃娘娘贤德之余泽及贾家和藩有功等,贾政c贾琏夫妻及贾宝玉择日释放,为顾念贾家先祖追随圣祖皇上肝脑涂地之忠心,特对贾政宽恩,革去其前职,降职为工部营缮郎。忠顺王爷见难以违拗圣聪,也就顺着称颂皇恩浩荡,皇上圣明,断案公允而不失仁德云云。北静王亦叩拜称颂。 忠顺王爷回到王府之后,又细细体察了一番圣意。于是快刀斩乱麻,将旺儿c何三c来喜c鲍二等狡诈不忠家奴及以退婚之事再三挑起事端讹诈贾家的张华发配流放了,把疯疯癫癫的石呆子放了,并又罗列了贾雨村的一些贪赃枉法之罪,将其革职发配站台效力。晚上,忠顺王爷来至妙玉房间时,又在妙玉面前充当好人,说他爱屋及乌,如何替贾家说好话,好不容易让皇上开恩,放了贾家一马。贾宝玉等不日就将释放。那妙玉听他如此说,担心他又反复无常,当晚少不得又忍辱从了。 在北静王的督促下,凤姐c宝玉c贾琏c贾政c贾珍c贾蓉相继被放回了家。劫后重生,一大家人都聚在一起抱头痛哭。恰巧扶贾母和黛玉灵柩南下的人都已经回来了。那薛蟠和林之孝也各自回了家。贾环c紫鹃和鸳鸯也就回了荣国府。当得知贾母早已归天时,贾政立即跪下,仰天长哭。一大家人都跟着哭起来。当贾政哭昏过去醒来后,立即就说要收拾南下,去贾母墓前守制。贾珍c贾琏等都劝他节哀顺变,说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当今圣上仁慈,皇恩浩荡,到底给了他一个营缮郎的小官,若他执意要回南守制,怕圣上不悦,怪罪他嫌官小或是矫情一意孤行,圣上本不知贾母去世之事。再者,现家里也艰难,只有支出没有收入,营缮郎的俸禄虽低,好歹也是一个进项。贾政听了,只得作罢。再说起黛玉之死时,贾政很震惊很悲痛,说他辜负了老太太的嘱托,也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妹妹和妹夫。一大家人一起商量以后的日子何去何从,贾珍提出要带着妻儿回南方,守在祭祀田舍上,或可暂且能勉强度日保命,也可远离京城的是非。贾政听了,也觉得别无他法,就同意了,叮嘱他以后万事检点,勤俭持家,安心耕读乡野,并代一家子好好给老太太守灵。贾珍一一答应。王夫人因又说起惜春出家的事来,贾珍道:“由他去罢。”那知邢夫人这时却突然发话道:“四姑娘出家,那是他看破了。虽说是侯门之女,出家清修倒也罢了,却是咱们家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儿竟被亲娘舅卖到青楼做雏妓,这件事着实丢尽了祖宗的脸。我虽是姐儿挂名的祖母,却是做不得主。依我说,这个家之所以会败落成这个样子,连老太太也死不瞑目,后事也办得寒简,都是因为家里出了个丧门星。百善孝为先,依理这话老太太在世时,我也不敢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惜老太太终究还是看走了眼,白疼了那个丧门星。今儿当着大家的面,我想对琏儿说,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就索性把这个丧门星给休了,把平儿扶正。什么东西,祸害了一大家子人,东府西府都将他给倒腾的家败人亡不说,不仅让琏儿断后害死了尤二姐和他肚子里的男胎,末了,他的亲哥哥王仁还把你的女儿给卖到了青楼,别以为我是瞎子c聋子。如今这贾家败落成这个样子,都是王家的人给害的,有些人就不要再仗着自己出身王家再在这个家里称王称霸了。”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没有了言语,连王夫人也被裹带进去骂了。赵姨娘c尤氏c李纨甚至贾珍c贾蓉c贾环等心里都称快不已,因有贾政和王夫人在场,大家面子上都不好露出来而已。厅堂里众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贾政问道:“竟有这样的事?”王夫人方把巧姐儿已被刘姥姥救出来了的事说了一遍。贾政长叹不已:“想不到那王仁竟混账到这个地步,更想不到一个十岁的乡下老太婆竟然如此仗义!琏儿这两天就亲自去登门拜谢这老人家,顺便把姐儿接回来。”贾琏答应着。那邢夫人仍不罢休,又逼问贾琏道:“怎么娘刚才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那丧门星如此失德,你到底是休还是不休?”贾琏看看凤姐,又看看贾政和王夫人,即上前跪在邢夫人面前道:“请母亲大人息怒。母亲的话,儿子自然是要听的。只是现今姐儿还在乡下那刘姥姥家,咱们家现在也艰难,儿子想休不休这事还是缓一缓再论罢。”贾政亦道:“家和万事兴,过去的事能让它过去就过去罢,今后都安分守己就好。再说这是你们那房的家事,由你们自己去决断罢。今后这边也没有什么家事可管了,琏儿还是和你媳妇回那边一起去好好孝敬你母亲罢,自己好生想过个门路,把日子过下去。”贾琏只得答应着。众人这才散去。那凤姐虽然已面黄肌瘦,浑身有气无力,也只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硬撑着上去扶邢夫人,邢夫人一把甩开他的手,即唤上贾琏,拂袖而去。贾琏也只得抛下凤姐,跟着邢夫人而去。 话说那日宝玉兴冲冲的回来,得知贾母和林黛玉早已去世时,一下就哭昏了过去。王夫人只得和麝月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待到宝玉醒来,即要唤紫鹃,王夫人只得让麝月去厨房里把紫鹃叫来。紫鹃一进来,宝玉就坐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泪流满面的问道:“林妹妹走之前可说了什么?”紫鹃见王夫人在场,只得忍住悲伤道:“自老爷和二爷被官府押走后,姑娘就一直病着。姑娘临走的前一天,老太太c姨太太c宝姑娘也在场,因连日病重,水米不进,那还有力气,并没说什么。老太太去后,姑娘悲伤过度,第二天晚上就跟着老太太去了。”宝玉道:“我要到园子里去走走,看看林妹妹还留下了什么没有。”王夫人道:“你刚醒过来,又在牢里受了几个月的罪,何不养好了身子再去?”宝玉那里肯听。王夫人只得派紫鹃和麝月小心的扶着他去略走一下,然后还是早早回来躺着养病。时值深秋,园子里一片荒芜萧疏,杂草丛生,地上全是残枝败叶。来至潇湘馆院门前,只见落叶萧萧,寒烟漠漠。宝玉撕心裂肺的哭道:“林妹妹——,我回来了,林妹妹——,我回来了”遂挣脱麝月和紫鹃的搀扶,跌跌撞撞的跑进去。可是每间屋都空空如也,只剩下蛛丝儿结满雕梁,真道是人去梁空巢也倾!宝玉反复吟念道:“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紫鹃和麝月走近他时,他又拉住紫鹃的手问道:“林妹妹走时真的什么也没说么?”紫鹃哽咽道:“二爷就别问了,都怪我一时大意——”,遂说不下去了。接着,紫鹃从袖中取出那块题字的旧绢帕,递给宝玉道:“自二爷被带走之后,姑娘整天就对着这块帕子流泪,水米不进。姑娘临走之前,还说要等你回来,要把这帕子还给你。”宝玉接过帕子,吟念着:“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为谁”又从自己怀里掏出另外一块,吟念道:“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宝玉早已不胜悲伤,扑倒在了黛玉生前的床上恸哭。当日贾雨村抄没园子时,仅李纨的稻香村和黛玉c惜春的闺房未动,其他房间的东西竟皆卷走。后来黛玉和贾母去世后,王夫人又将黛玉房中值钱之物都让贾芸悄悄拿出去典当变卖了。现今整个潇湘馆就只剩下了这一张床。紫鹃见宝玉倒在床上,就让麝月守着,自己出去了一会儿,转来时拿着一个绿玉斝,又和麝月一起把宝玉从床上扶起来道:“这是你走后,姑娘让我埋在那湘妃竹下的,说是妙玉姑娘临走之前送你的,因那些日子家里接连发生事故,姑娘还没来得及亲手交给你,你刚回来不久就被官府带走了。”宝玉泪眼模糊的看着绿玉斝,又想起了园中死去散去的姊妹们来,更念起黛玉的这份无保留的知己之情,不禁又哭倒在床上。麝月和紫鹃怕宝玉哭出个好歹,又劝慰着将他扶起来往外走。宝玉握着绿玉斝道:“这东西是好东西,妙玉的情分我和林妹妹都心领了,还是把它埋掉罢,留下终是召祸之物。”遂让二人扶他到后山坡当日他和黛玉的葬花冢边,让紫鹃和麝月用树枝刨出了一个坑,把那绿玉斝埋在了花冢旁边。宝玉只知道此处是他和黛玉共读西厢起葬花起葬鹦鹉之地,却那里知道,也是黛玉自缢之地!紫鹃见到那棵桃树,见到花冢和鹦鹉冢,忍不住哽咽起来。宝玉伫立良久,方握着那两块旧帕,由紫鹃和麝月扶着,慢慢的走出了园子。路上,麝月又将惜春出家c袭人出嫁c巧姐被卖等事告诉了宝玉。宝玉慨叹不已,又细问了紫鹃许多关于黛玉走前生病的事,以及贾母和黛玉的灵柩安葬情况。紫鹃道:“姑娘的灵柩埋进了姑苏林家祖茔里,与林姑爷和姑太太埋在了一起。当日林姑爷的几房姬妾只剩下了姑太太的陪房丫头杜鹃,也就是那个曾为林家生了一个儿子后来那儿子夭折了的杜姨娘,其余两三个姬妾在林姑爷去世后,就打发散去了,只有那杜姨娘至死不走,执意留下来守着林家的房子和林姑爷c姑太太的亡灵。这次见了姑娘的灵柩,那杜姨娘好不伤心。我本要留下来陪杜姨娘给姑娘守灵的,又怕你回来后挂念姑娘的情况,少不得要回来与你交代一番,并把这块旧手帕交给你。现既然见了你,我等几天也要随我父母兄嫂回南了,这京城里的房租和物价都高,又难找事做,一家子在这里也实难住下去,好歹回到老家乡下,还有几间破房和几亩薄田,可以勉强糊口。二则,我也想离姑娘的灵柩更近一点。老太太埋进了金陵贾家的祖茔,就埋在了太爷旁边。祭祀田庄上还有几个守卫的老人,鸳鸯本来也打算不回来的,无奈他哥嫂也早回南边了,他又一向与他嫂子不和,所以也就暂时回来了。我看鸳鸯心事挺重,说不准真会像四姑娘那样削发出家。”宝玉听了,又百感交集,泪如泉涌,一再追问紫鹃,为什么林姑娘临走之前说要将手帕还给他?彼时,紫鹃早已明白黛玉之所以不等宝玉回来就弃尘而去,肯定是听到了太太要将他嫁给北静王为妾的风声,宝玉被官兵带走后,黛玉长时间处于惶恐c焦虑c担心之中,每日以泪洗面,身体早已支持不住,加上贾母去世,黛玉再听到这样的风声,又如何能够当耳旁风,任人糟践?紫鹃心里虽然想到了这一层,但他如何又能够对宝玉说出来?宝玉见紫鹃欲言又止,心里更是放不下。于是拉着紫鹃的衣袖说他舍不得紫鹃走,也不让紫鹃走。紫鹃道:“你终究会娶妻成亲的,想必一定是宝姑娘无疑。林姑娘待我亲如姐妹,我又如何能够舍弃他而留下来伏侍你和宝姑娘?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各人都最好是随了自己的心才好。”宝玉道:“谁说我会娶宝姐姐了?你自然是一个有情的人,难不成别人就都是无情的?”紫鹃怕又引出他一篇呆话,传到王夫人耳朵里惹出是非,隧道:“二爷自是重情重义之人,是我太想念我们姑娘,说话造次了。”就不再言语。麝月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秋纹c碧痕他们去时都哭的好伤心,袭人姐姐就更不用说了,谁心里不挂念着二爷,只是身不由己罢了。”说起袭人,宝玉又添伤悲,也不知他嫁了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过的怎样。 次日,贾芸陪着贾琏,一起去乡下接巧姐儿。凤姐本想跟着去,无奈邢夫人黑着脸不让他去,说巧姐儿压根就没有他这样品行败坏的娘。就算接回来后,也只能和平儿及他这个祖母住在一起,不许凤姐亲近。那凤姐儿只得忍泪不语,撑着病体无活不干,对邢夫人晨昏定省,毕恭毕敬。那邢夫人脸别在一边,也不搭理他。平儿待要上去伏侍凤姐,总是被邢夫人喝住道:“这个家,现也该轮到我这个老太婆做主了,这个丧门星也不再是那个作威作福的琏二奶奶了,平儿你也不要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平儿也不好违拗。话说巧姐儿见他爹来接他,又听贾芸说他娘也回来了,十分挂念他,巧姐儿自然也愿意跟着回去,只是舍不得青儿,现两个女孩儿已形影不离,玩得难舍难分了。刘姥姥知贾家现在的处境,就打点了几袋粮食和一些蔬菜瓜果,并收拾了巧姐儿和青儿的一些衣服用品,让青儿也跟着去玩几天,巧姐儿和青儿都高兴的直拍手。贾琏见这样的情景,心中自是感触万千。临行,亲自跪下给刘姥姥行礼道:“姥姥的大恩大德,晚生没齿难忘。”刘姥姥和狗儿赶紧上前扶起贾琏。然后就把东西替他们装上马车,打发他们回去。那板儿扶着刘姥姥,久久的站在村口,望着马车渐行渐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回 甄宝玉偶得通灵玉 王熙凤病扫满庭雪 第九十九回甄宝玉偶得通灵玉王熙凤病扫满庭雪 话说巧姐儿回至家,邢夫人端坐在厅堂上,凤姐和平儿都各自侍立一边。巧姐儿一见凤姐,就哭喊着奔上去。邢夫人咳了一声,语气威严的对平儿道:“平儿,过去把姐儿拉过来。”平儿瞧瞧凤姐,又瞧瞧贾琏,正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贾琏上前拉过巧姐儿,来至邢夫人面前,一起给邢夫人跪下道:“给太太请安——”巧姐儿也只得给邢夫人磕头。邢夫人道:“都起来罢,平儿,带两个姐儿到一边去玩。我还有话要对琏儿说。”平儿只得上前拉起巧姐儿,又招呼青儿,把他们带到一边去了。那青儿第一次到这样的人家,觉得巧姐儿的祖母太严肃,甚至有点让人胆寒,一点儿也不像祖母,心想还是自己家的姥姥好。本来对城里挺好奇的,刚进院子时,见高墙大瓦,也觉得挺新鲜的,可是经过刚才这一幕,青儿马上就想回去了。平儿带着两个孩子去后,邢夫人对贾琏道:“琏儿,现姐儿也回来了,你还是趁早把这个贱人给我休了,替娘替你自己也替这个家出了这口恶气。你若依了娘呢,娘手里还有一点积蓄,你可和芸儿一起出去打探一下门路,做点小本买卖,再把平儿扶正,把日子过起来,等个一年两载,再生个儿子,把这房的香火也延续起来。你若眼里没有我这个娘,那我也只有各顾各,反正我一生无儿无女,倒也落得干净。”贾琏正在想如何回话,那知凤姐一下扑跪在邢夫人脚下道:“太太,您要让二爷休了我也可以。我只是请求太太让我留下,做个奴婢侍奉太太,好歹让我能远远的看着姐儿长大。”说完,忍不住恸哭起来。贾琏虽然也对凤姐恨得咬牙切齿,但看他现今这模样,也就还有一点心软,亦跪下道:“母亲的话,自然是治家之道。不是儿子不从,只是一则姐儿还小,二则王家现今也败落了,若是休了他,您让他何处去呢。他既然已经悔过,愿意做奴做婢侍奉您老,不如先暂时让他留下,儿子自然和他疏远就是。”邢夫人沉吟了一下道:“也罢。只是要吩咐下去,从今以后,这个家里谁都不许再叫他二奶奶了,再把他赶到下房去,也不许姐儿随着他,别让他教坏了孩子。”贾琏答应着,那凤姐亦磕头道谢。 一日,薛蝌来报,说邢大舅在外面喝了酒,不知怎么的就倒在了街头,被接回家后不到一个时辰就鼻孔耳朵出血咽气了。待到邢大舅出殡的日子,平儿趁邢夫人和贾琏都过去送殡时,便悄悄带着巧姐儿和青儿来到凤姐的房里。凤姐自然和巧姐儿抱头大哭。青儿说在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怪闷的,早就想回家了,但巧姐儿不让他回去。凤姐搂着巧姐儿,抚摸着抽泣良久道:“我的儿,只要你好好的,娘怎么都行。要不,你仍然和青儿姑娘回他们乡下去罢。想来刘姥姥一家既然能够倾家荡产把你从火坑里救出来,你留在他们家,他们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虽说现在大家都难,但在他们乡下,只要还有几亩薄田,也不难在多你这一双筷子上。”巧姐儿哭道:“我早就想姥姥了,可是我又舍不得妈妈。”凤姐亦流泪道:“我的心肝,娘又怎么舍得你。要是没有你,娘死一万遍的心都有了。”说完,又搂着哭起来。平儿和青儿也跟着抽泣起来。凤姐拉着平儿的手道:“妹妹,让巧姐儿回姥姥那里的事,我也做不得主。还望妹妹在太太和琏二爷那里帮周旋一下。我算是看明白了,舍不得孩子只会害了他。把他这样关在这牢笼一样的家里,有娘不能见,倒不如让他和青儿作伴在乡下自在快活一些。”说完,又擦干眼泪,强做笑颜把青儿也拉进自己怀里,忍悲道:“好姑娘,从今以后,你和巧姐儿就是亲姊妹了。姑这就把他托付给你们家,好人有好报,上天会保佑你们的。”青儿点头道好。凤姐又对巧姐儿说:“孩子,你不要挂念我。娘要强了一辈子,现在为了你,再难娘也会咬牙挺下去。娘将来还要看着你长大坐花轿出嫁呢。” 当晚,贾琏进入平儿的房间,平儿打发贾琏上床时,就随口道:“青儿姑娘老早就想着回家了,只是巧姐儿舍不得他走。今儿两个孩子对我说,仍想一起回乡下。巧姐儿还说,他看青儿和他娘纺线织布很好玩呢,也想学着玩。”贾琏叹了一口气道:“现这个家败落到如此,连孩子也宁愿到乡下也不愿留下来。这事,他娘知道吗?”平儿道:“太太不许姐儿见二奶奶,我那敢不从。我这不是得先和你商量讨个主意后,再悄悄透风给二奶奶吗?”贾琏道:“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左一声二奶奶,右一声二奶奶了。太太要是知道了,大家都不干净。你想太太的为人,一辈子就是只进不出,一根毛也拔不出来的,连邢大舅的后事也不管,任凭薛蝌他们胡乱发落。前儿,他给我二十两发霉的银子时,就再三交代不许我再搭理姐儿他娘。再说,现在这个家,都是从太太口里讨饭吃。你但凡行事,还是依着他,不要横生枝节了。至于这事,我还得想想怎样给太太说。”贾琏说完,就一把拉过平儿倒在炕上,宽衣动作起来。 次日,当贾琏向邢夫人提起这事时,邢夫人沉吟了一下道:“这丫头见了我就像见了老虎似的,好像我要吃了他,都是打小跟他娘学坏的。也罢,就让他去罢。女生外向,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早日把平儿扶正,生个小子,将来好替你养老送终。”贾琏应着,然后就去让平儿收拾了一下,就雇了一辆车子,将巧姐儿和青儿送到了刘姥姥家。那巧姐儿虽然不舍凤姐,但在家里也难得见上一面,整天像关在牢笼一样,也就随着青儿去了。刘姥姥一家见巧姐儿和青儿回来了,也十分欢喜。贾琏少不得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并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刘姥姥道:“不成敬意。”刘姥姥见了两个女孩儿,早已笑得合不上嘴,那里肯要贾琏的银子。贾琏回到家后,就向邢夫人回禀了这事。邢夫人让贾琏去把那边二太太请过来,说有事商量。贾琏猜到邢夫人几分意思,也不好违拗。待到王夫人到后,邢夫人又让平儿给王夫人看座上茶,然后又让他去把凤姐叫来。凤姐到后,邢夫人开门见山道:“今姐儿也送到乡下刘姥姥那里了,既然孩子不在家,我想还是把前头定的事办了。琏儿,你去把笔墨找来,写一纸休书给他让他收拾走人罢。不是娘狠心,娘今儿当定这个恶人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早日把平儿扶正了,我看这个家才能渐渐兴起来。”平儿见凤姐这些日子已经如此委曲求全,再也忍不住扑跪在邢夫人面前道:“太太,千万使不得啊,要走也是我走。”邢夫人怒道:“平儿这蹄子想反了吗,别给脸不要脸。我这是抬举你,你以为你走了,琏儿就再也娶不到媳妇了吗?”凤姐见状,含着泪,一步一步走上去,也跪下拉住平儿的手道:“好妹妹,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我给你磕头,请你务必留下来伏侍二爷。有你在,我兴许还能放心一点巧姐儿。我拜托你成全太太,也成全我罢。请你以后替我多看顾一下苦命的姐儿。让所有的报应都应在我身上罢,只求姐儿太太平平。”邢夫人瞟了凤姐一眼,偏头冷笑道:“算你识相,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平儿,我也不逼你。你要忠诚你主子跟随他去,我也不阻拦。你只给个痛快话,到底是去还是留?你要是走了,我敢保证不出三天,我就能够给琏儿娶个黄花闺女做媳妇。”事已至此,平儿只得擦掉泪道:“但凭太太做主罢。”邢夫人听了,这才满意的转向贾琏道:“你还不快去把休书写来?”贾琏看看王夫人,再看看凤姐,一狠心转背就去了。当贾琏把休书递给凤姐时,王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忍无可忍的站起来,一把拖起凤姐就走。邢夫人冷笑了几声。 话说贾雨村被革职后,这日正走在发配的路上。这天正好是冬至,北风呼啸,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雨村戴着枷锁,禁不住仰天长啸。此情此景,他心中再也没有一丝风花雪月的诗情雅兴,只想像个疯子那样肆无忌惮的畅怀大笑或嚎啕大哭。事实上,他觉得他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回想过去的一切处心积虑自作聪明都是一场梦。那押送他的两个公差中,其中一个正是当年葫芦庙的小沙弥,也是那个当年在应天府给他“护官符”然后被他发配的门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不知他怎么又回来当起了公差。那葫芦僧公差见雨村这样仰天对着大雪哈哈大笑,以为他真是受了刺激疯了。就上前幸灾乐祸道:“大人还是这样豪兴不减当年。”雨村听了,又继续大笑了一阵,方一本正经道道:“故人面前,见笑了。”说道“故人”,雨村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当行至迷津渡口时,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拄着一根棍子,拿着一个破碗走来。雨村一看,觉得那男子好面熟,再仔细一看,心里猛吃一惊,拦住那男子道:“你是贾宝玉?”那男子看他一眼,道:“什么假宝玉,真宝玉,你没看见我就是一个叫花子?那来啥真真假假的宝玉?”说完,提棍就要走。雨村又拦住他道:“你等一下,我有一件你的东西要给你,今天也算天缘,物归原主。”那男子道:“官人,你认错人了罢?”雨村道:“什么官人犯人,官人就是犯人。”说着,他就让那个葫芦僧公差过来帮他一下,让他从他的裤腿袜里取出一块小石头,交给那男子,对那男子道:“这是当日抄检贵府,一个官兵从你脖子上抢下来的你的那块通灵宝玉,他想要讨好我就拿来献给了我,不料掏出来给我时,却变成了这么一块破石头。我想这玉来历不凡,自通灵性,只有在他的主人手里才显通灵,对别人来说就是一块一无是处的破石头。”那男子又打谅了雨村一番,见他虽然风尘满面,满头披雪,但他那副面阔口方c剑眉星言c直鼻权腮的相貌依旧,那是自己儿时挥之不去的一张面孔,遂接过那块石头道:“什么甄宝玉贾宝玉,贾老师甄老师,终究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热馒头。”然后就将那石掷之地上,转身就要走。雨村赶紧又拦住他,又上下仔细打谅了他一下,心下想那贾宝玉前些日子释放回家了,论理也不至于这么快沦落到这个地步,心里一怔道:“莫非你是江南甄宝玉?自来我就觉得你们二人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男子道:“您不就是那个为人师表的正人君子贾老师么?幸会!幸会!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告辞!”说完又转身要走,急的雨村冲着他的背影叫道:“拜托你把这玉交给京城里荣国府的贾宝玉——”那甄宝玉听后,果然转身回来拾起那块破石头。雨村方放心的跟着官差渡江而去。那葫芦僧官差道:“大人这又是遇上‘故人’了?”雨村道:“天下之奇,说来你也不懂。” 话说凤姐自打被王夫人领回荣国府这边后,每日经受着赵姨娘c周姨娘c贾环等人的明嘲暗讽和嫌恶的白眼,心里纵有万般委屈,也只得打断牙齿和血吞。尽管自己一身病痛,他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每天起早摸黑的干活,再怎么着,也的咬牙活下去。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就一边想念着巧姐儿,一边祈祷着感念刘姥姥的大恩大德。这日,凤姐正在庭院里扫雪,忽然听得门外“扑通”一声,凤姐上前打开门,不禁惊呼起来:“宝玉——,宝玉——”不一会儿,王夫人c麝月c鸳鸯等都出来了,连赵姨娘和周姨娘也出来了。大家把那人扶进去,给他灌了一碗姜汤,那人又倒下了,不知是又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王夫人等仔细一看,见不这人虽然生的和宝玉十分相似,但却分明不是宝玉!白欢喜一场,王夫人又立即哭起来。原来那宝玉自紫鹃和鸳鸯走后没几天,就突然离家不见了。鸳鸯本来还有一丝犹疑不定,没打算这么快就走的,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当年贾赦说他多半是看上贾琏或宝玉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鸳鸯自幼在贾府长大,他的心里是有贾琏的影子的,虽然贾琏也像其他贵族公子哥那样卧花眠柳,惯弄风月,但他待人接物却有一种难得的平和温情。可是当鸳鸯看到凤姐此时的下场,他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也就彻底破灭了,出家之心也就更加坚定了,于是就跟着紫鹃一家回了南边,打算在南边出家,这样也离老太太的灵柩更近一些。想来他伏侍老太太这些年,老太太对他是如此器重和放心,临走前,还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给伏侍他的几个丫头留下了安身立命的银子。鸳鸯心里对老太太的这份知遇和疼惜之情,非常珍惜,老太太去世,他比自己的父母去世还伤心。宝玉离家后的这几日,王夫人哭干了眼泪。薛姨妈也常过来陪着王夫人哭泣,都道宝玉和宝丫头或许真是上天注定今生无缘,但宝玉也不该如此不懂事竟弃家而去,现到底在外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让王夫人如何不肝肠寸断?凤姐见此人不是宝玉,又默默的转身去扫雪了,刚扫至穿堂门前,突然见地上明晃晃的一块玉,凤姐拾起来一看,不禁又惊呼道:“玉——,宝玉的玉——”,说完即放下扫帚,双手捧着来献与王夫人。王夫人接过来反复端详,果然晶莹润泽无暇,是宝玉的玉没错!此时那人已醒过来,起身就要走,一句话也不说。王夫人心下纳罕,想必这玉是他送来的,正要细问,那人回头道了一句:“我是江南甄宝玉,太太保重!这玉是那贾雨村贾大人托我送还贵府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下午,贾政从部里回来,王夫人向他说起今天甄宝玉送玉之事,贾政沉吟了一下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宝玉如此不懂事,不争气,他爱去那由他去罢。这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依我说不如砸了干净。倒是今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让人赶紧收拾一下搬家罢。前些日子,我写了一道谢恩的折子递上去,感谢皇恩浩荡,宽赦了咱们家。东府那边的房子,朝廷早已赏给了忠顺王爷,忠顺王爷让他的长子搬过来住了。我想,现今咱们家也就几口人,住不了这么宽的房子,还有娘娘省亲的那个园子也荒着,这多余的房子我们既不敢处置,也没人敢租赁,省亲的园子不打理也不像样子,要打理也没有这个人力和物力,因此我就在折子里请求圣上收这敕造的府邸和省亲的园子。今旨意下来,恩准了这府邸和园子。让琏儿和他母亲搬到琏儿当日购置的外舍去,咱们这一家子就搬到京郊铁槛寺附近的祭祀田庄上去,朝廷还让礼部给珠儿媳妇颁发一块贞节牌坊,旨意让他守着兰儿发奋读书,重振家业。听说咱们西府,朝廷打算要赏给这次打仗立了大功的神武将军冯家,圣上还给冯紫英指了婚,要把他最疼爱的一个公主嫁给冯紫英。云丫头嫁的那卫家,不知怎么的这次不仅无功,反而有人在卫若兰的父亲马革裹尸还不久,就弹劾说卫若兰临阵投降了。至今卫若兰音信渺无,生死不明。冯紫英回来后,在圣上面前替卫家说了许多好话,但圣上说,卫若兰和他带的那支分队上千名官军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逃是降是亡,没个定论。云丫头的婆婆前不久也去世了。咱们家老太太自小就生母去世了,他的祖父母最疼他,所以他这辈子也最疼这些没娘的姊妹们,尤其疼父母双亡又没个亲兄弟姊妹的云丫头和林姑娘。现林姑娘殁了,改天你还是让人去看看云丫头罢。哎——”王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贾政讲起贾母年幼之事及贾母的心思,对于黛玉之死,他心里也不禁抽动了一下。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回 贾宝玉斩情姑苏城 甄宝玉削发定慧寺 第一百回贾宝玉斩情姑苏城甄宝玉削发定慧寺 话说黛玉之死,让宝玉悲痛欲绝,万念俱灰。当见紫鹃和鸳鸯回南去后,宝玉更觉得生无可恋。面对现今这个凋敝空荡却仍然纷争不断的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行尸走肉下去,遂想出去走走透透气,或可打听一下袭人c妙玉c芳官等人的下落,再去瞧瞧茜雪c小红c史湘云,然后到瓜州去看看惜春,最后到南边去贾母和黛玉的坟前好好哭一场,然后干脆出家当和尚去干净。宝玉离家之前,并无留下只字片言。他首先来到了花家,花自芳见了他,吃了一惊,急忙将他迎进屋,给他看座上茶,然后自己也坐下来。宝玉问他袭人现在可好。他叹了一口气道:“过的倒还好。说起来也巧,那蒋姑爷是个唱戏的,模样长的好,性格也好。前两天,我到他们家去,听说这蒋姑爷以前和你也交好,你还曾因他得罪了一个大官人,让贵府老爷给痛打了一顿。听蒋姑爷说,有个叫芳官的,原是贵府买的戏子,后来在水月庵出家了,水月庵被抄后,有人把芳官献给了那个大官人,那大官人不仅让芳官唱戏,后来又看上了他,那芳官只唱戏卖艺,誓死不卖身,竟自刎而死了。后来又听说贵府一个带发修行叫妙玉的姑娘也落到了这个大官人手里,这妙玉姑娘本来生死不从的,最后陷进了那大官人的骗局里。为了救你,那妙玉姑娘不仅供出了他们家藏在江南的古窑,还把自己的身子也搭进去了。那蒋姑爷和我妹子也是十分挂念你的,但现在还不得不时时到那个大官人府上去走走,帮他们家调教戏子,有时他自己也要登台唱唱。实在惧惮那大官人的威势,因以往就有一些旧账瓜葛,蒋姑爷怕越是接近你反倒会害了你。前些天听说你们被释放了,蒋姑爷和妹子都高兴的什么似的。正说等这阵风声过后,让我到贵府打听打听你的情况呢。”宝玉听了,百感交集。得知袭人竟然嫁给了蒋玉菡时,方知天命难料。当听到芳官和妙玉的事时,宝玉心如刀绞。以芳官的刚烈性子,遇到忠顺王爷这样的人逼迫他,他自刎而亡倒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妙玉那么一个孤标傲世,冰清玉洁之人竟然为了救他这个须眉浊物中了别人的圈套,宝玉如万箭穿心!想起刘姥姥进大观园到栊翠庵喝茶妙玉说他牛饮c说黛玉是个大俗人的事,想起那年生日妙玉给他送来的贺笺,想起那年中秋夜妙玉替黛玉和湘云续的诗,想起他送嫁探春期间妙玉陪伴黛玉的情义,想起妙玉临走送给他的绿玉斝自己何德何能,让妙玉竟然为了救自己,搭上了比性命还重要的清白!一想到妙玉现在过着生不如死被蹂躏的日子,宝玉的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怒火,继而又渐渐变成巨大的悲哀。他情不自禁的站起身,茫然的往外走。花自芳见他泪流满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就着了慌,跟着追出去拉住他道:“二爷,您没事罢。请您稍等一下,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那是妹子和妹夫让我转交给您的。”说完,转身飞跑回去,拿出一个装有四十两银子的袋子,交给宝玉道:“妹子和妹夫知道现今府上艰难,就凑了这点银子,让我得空转交给二爷。他们都不方便与你亲近,怕那大官人的耳目知道了。”宝玉不要他的银子,但花自芳硬塞给了他,并去替他喊了一辆马车,给了车钱。当马车快要到荣宁街时,宝玉突然醒悟过来,让那车夫拉着他到城南的渡口去。此时此刻,他不想回家,也不想到瓜州去寻惜春了。相比之下,惜春倒是比任何人都看得破,放得下,妙玉要是能像惜春那样超脱,也不至于落到污淖中。现在宝玉能想到的就是顺江南下,到疼爱他的贾母坟前去哭一场,然后再到把一生的眼泪都给了他的黛玉坟前哭一场。最终为了黛玉,为了妙玉,为了园中那些不幸的姊妹们,他要出家去当和尚,以尽快了结这段尘缘。就这样,宝玉用花自芳给他的钱雇了一条船,顺江南下,直达姑苏,他还是想尽快达到黛玉的坟前,因为只有黛玉才能懂得他的伤悲。 当宝玉敲开林家的大门时,已经快晕倒了。因一路上满怀惆怅,寝食难安,又感染了些风寒,加之在牢里吃了几个月猪食一样的霉饭馊馒头,回家后又得知贾母c黛玉已逝,宝玉的身子早已元气大伤,瘦骨嶙峋,虚弱不堪。当如海的侍妾杜姨娘得知他是宝玉时,赶紧着人扶他进去躺下,给他灌了一碗姜汤,又派人去请来大夫。当晚,宝玉才得以睡上自打入狱以来最安稳的一觉。仿佛到了林家,他的心就踏实了。次日醒来,杜姨娘派自己的贴身丫头去伏侍宝玉起床梳洗。吃过早饭,当杜姨娘和两个丫头陪着宝玉在林家院子里转时,宝玉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和他心目中的林家一模一样。院墙之外的湘妃竹,进院门的几株迎客松,以及院内的一花一木,都是那样雅致。杜姨娘又带宝玉来到黛玉儿时住的房间,这房间和如海夫妇的房间在一个抱厦内。杜姨娘说这正房里的陈设一直就没动过,包括窗下如海夫妇对弈的棋盘,以及贾敏常弹的古琴,都还原样摆在那里。他自己这些年来仍然住在侧房里,但每天都会进来亲自打理一下,以怀念如海夫妇。只可惜林家人口凋落,他自己生的那个儿子也在三岁时夭折了,现黛玉又走了,林家就彻底没后了。说到这里,杜姨娘忍不住掉下来泪来。那杜姨娘就是黛玉之母贾敏当娘的陪嫁丫头杜鹃,因贾敏和如海婚后多年不育,贾敏就劝如海纳了几房姬妾,但如海和贾敏伉俪情深,每每遇到放外任时,都只带了贾敏和杜姨娘。当有了黛玉之后,就索性连杜姨娘也留在了家里。当宝玉提出要到黛玉坟前去看看时,杜姨娘就让李管家去安排了两个车子,并带上祭奠用的香烛纸钱,自己也要亲自陪着宝玉去。宝玉执意不让他陪去,那杜姨娘也只好作罢,叮咛李管家一路小心。黛玉的坟茔就在如海夫妻坟茔的旁边,宝玉依次拜祭了姑父姑母,然后这才拜祭黛玉。手抚摸着黛玉的墓碑,宝玉泪眼模糊,往事如烟就这样长跪在黛玉的墓前,宝玉渐渐歪倒着身子坐下,头脸贴着墓碑,掏出那两块自己向黛玉定情的旧绢帕,那上面凝聚了他们共同的血泪,黛玉题写的诗每一个字都蘸满他对自己最无私深挚的爱情。他宁愿时光凝固,就让他这样永远守在黛玉的墓前,回忆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从一见如故的砸玉开始,再到自小耳鬓厮磨,之后一起葬花,一起读西厢,一起祭晴雯只有黛玉才与他情投意合,只有黛玉才真正懂他。问世间,情为何物?危难之际,黛玉也不忘让紫鹃收藏好妙玉所赠的绿玉斝,一定要让紫鹃交给他,黛玉对感情至真至纯的理解和他是一拍即合的,也只有他才懂的黛玉的眼泪。黛玉倾尽一生的眼泪,自始至终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能与宝玉心心相映,别无他求。黛玉对宝钗从猜忌排斥转变到一片赤诚的过程,也是他对他与宝玉的知己之情从害怕失去到完全坚信的过程。但无论如何,自始至终无论对于宝钗还是湘云,黛玉虽然曾有过防范猜忌,但心中从来都客观保留着对他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与自己不同的优秀特质的欣赏,事实上,不仅对于宝钗和湘云,对于紫鹃c袭人c晴雯c鸳鸯c平儿c香菱等所有人身上美好的一面,黛玉都从不吝啬自己的认同和欣赏。而正是这种对世间所有美好事物始终保持热情的欣赏构成了黛玉和宝玉共同的气质,但这在常人看来,他们却是那么至痴至呆,不合时宜。当经过几个月的牢狱之灾,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园中那么多美丽可亲的姊妹们散尽后,此刻靠在黛玉的墓前,宝玉更加理解了黛玉生前曾经的每一滴眼泪。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黛玉终究还是比宝玉更敏感,他的眼泪都是因为他太聪明了,太容易就能捕捉到人力不可把控的悲哀,太容易看到繁华落尽后的苍凉,他多愁善感都是因为他比别人聪明一点,先一步看到不可抗拒的衰败和毁灭的来临。想当初,黛玉和宝玉站在花下,与宝玉谈及荣国府入不敷出的隐忧和危机时,宝玉还傻乎乎的道:“再怎么着,也短缺不了你和我的”。越到后来,黛玉看的越清,他曾经不堪各种有形无形的流言蜚语风刀霜剑的中伤,到最后该放下的他都放下了,唯一还坚守的就是他和宝玉的这份刻骨铭心的知己之情,因为这已经构成了他生命的全部意义。所以当宝玉身处危险时,他也就顾不上保全自己了,忧心如焚以致水米不进,情到深处,没有退路。宝玉现对着黛玉的亡灵,想到这一切的时候,如何不柔肠寸断!他就这样靠在黛玉的墓前,一想到他们一起祭奠晴雯那句“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宝玉就更加悲痛欲绝,他万万没想到,这竟也成了他和黛玉结局的谶语!并且这一天来的如此之迅!而黛玉似乎早就料到这些了,想到这一层,宝玉就更加痛彻心扉!就这样,宝玉从早晨一直坐到傍晚。陪他一起来的管家坐在马车上,多次下去劝宝玉起身回府,宝玉那肯离去?就见他这样不吃不喝的坐在那里流泪,那管家也手足无措。杜姨娘在家等了一大天,见天色已晚,天空中又飘起了冰冷的细雨,还刮着嗖嗖的北风,这样的天气,比下雪天还冷,宝玉昨儿晚上服了药,风寒稍减,杜姨娘担心宝玉又添风寒,自己亦按捺不住,遂坐了一辆马车过来,好不容易才和李管家一起把宝玉拉起来,扶着他上车回府。杜姨娘是个聪慧之人,如海病重期间,强撑着与贾琏c杜姨娘一起商量安排着身后之事,直到临终之前,仍然对黛玉是千千万万个不放心,贾琏也就跪在如海病榻之前含泪道:“姑父请放心,侄儿临行之前,老太太私下交代过,说姑父的病要是能好起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请姑父不要忧心,对林妹妹今后的生活乃至终身大事,老太太自有主张,断然不会亏待委屈了妹妹,定然会给妹妹安排的妥妥帖帖,让妹妹一生都过的和和美美,不负姑父之托和九泉之下姑母之灵。”贾琏虽如此声泪俱下,如海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回光返照之际,拉着黛玉的手,一再嘱咐他今后万事想开些,死生有命,不要感伤父母之亡。今见宝玉千里追随至此,杜姨娘心里已明白了一切。他只有加倍悉心的照顾和开导宝玉,可宝玉心意已决,那里肯听,每天起床后,照常到黛玉墓前去,一坐就是一整天。晚上躺在床上,总想着能够与黛玉梦中相见,可是无论宝玉怎么思念黛玉,却一次也没梦到,这让宝玉无比颓丧。杜姨娘怕贾政c王夫人等悬心宝玉,又怕这样长久下去,宝玉太伤心伤身,就常委婉的劝解他,说逝者已登仙界,生者尚需继续活下去,只要心里常能怀念亡故之人,也就算全了一场情分。就这样,宝玉在林家住了快一个月,也没梦见黛玉一次,彻底绝望,遂打算到金陵去祭奠一下贾母,再回姑苏出家当和尚去。杜姨娘不放心宝玉一人出行,就让李管家跟着一路去金陵,然后再送他回京,但宝玉生死不依。杜姨娘只的为他打点行装,并给他封了两百两银子,宝玉道:“银子我也不要,带着这些个身外之物终究是累赘。”杜姨娘只道宝玉是伤心过度说胡话,也没深究,到底还是硬让宝玉带上了,宝玉也只的作罢。 就这样,宝玉独自一人来到了金陵,寻到了贾家祖茔祭祀田庄。贾珍c尤氏c贾蓉等见到骨瘦如柴完全失去往日神采的宝玉,都吃了一惊,不曾料想他会一个人来。贾氏家族祖籍上的财产大部分被当地官府一并抄没,祭祀田庄也被一些留守的下人变卖席卷,只剩下了几间破败的房屋和祖茔地一带二十来亩薄田。贾珍c贾蓉过惯了骄奢淫逸的生活,如今败落潦倒至此,日子自然过的窘迫。贾珍已经卧病在床一个多月了,贾蓉成天唉声叹气,一家子就靠尤氏里外打理着。贾蓉陪着宝玉来到贾母墓前祭奠,宝玉又哭了一场。之后在宝玉这里呆了几天,每天都到贾母坟前坐一阵。这天,宝玉来向贾珍c尤氏c贾蓉等告辞,并掏出了身上所剩的所有银子交给尤氏道:“这些东西我都用不上了,留给你们过日子罢,再给珍大哥请个好大夫治治病。”尤氏以往也经常出入大观园,深知宝玉对黛玉之情,如今见宝玉这般光景,料定他可能会像惜春那样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因担心王夫人等知情后怪罪,遂让贾蓉领着宝玉先到外面堂屋里去坐一下,然后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贾珍。贾珍道:“无论如何,断不能让宝兄弟就此出家。四妹妹的事,我这个做兄长的已经很愧疚了,宝兄弟若再从我们这里去出家,那我怎么对得起叔叔和婶子以及老太太的在天之灵?这样罢,假装不知道这档子事,就让蓉儿带上些银两护送宝玉回京,亲自将宝玉交给叔叔和婶子,一则尽了我们的本分,二则也让蓉儿去看看京里的情况,看能否让蓉儿谋个正经差事。”尤氏道他也是这么个意思。于是尤氏又让宝玉和贾蓉回到贾珍的病床前,贾珍让宝玉坐到床沿,拉着他的手道:“宝兄弟,咱们家如今败落至此,我这个长房长子愧对列祖列宗,也无颜面对叔叔婶子和兄弟子侄。今你既然要走,我和你嫂子也不便留你,就让蓉儿陪你回京罢,一则路上有个照应,算是我们对叔叔和婶子的一个交代,二则也让蓉儿进京看看情况,看能否谋个差事,现今蓉儿媳妇已有了身子,这长房还是要强撑着延续下去。”尤氏也道让贾蓉一路跟着,大家都好放心。那贾蓉听的父母如此说,求之不得,他早已在这乡下呆够了,每天粗茶淡饭,顿顿清汤寡水,每一笔开销,尤氏都精打细算,就这样拧巴,日子还是闹饥荒。宝玉拗不过贾珍和尤氏,只的让贾蓉跟着上路了。一路上,叔侄二人晓行夜宿,形影不离。这一天来到了花柳繁华的瓜州渡口,眼看离京城也不远了,口袋里还剩下十余两银子,在客栈里吃过晚饭,贾蓉见宝玉上床睡觉后,自己忍不住偷偷来到江边的那条烟花巷去寻乐子。待到第二天早晨,贾蓉乐悠悠的回到客栈,却发现没有了宝玉的踪影!临行之前,贾珍和尤氏就一再私下嘱咐贾蓉一路看好宝玉,说料定宝玉有出家的念头,所以才让他护送的。这一路行来,贾蓉见宝玉不怎么说话,倒也没提出家的事,眼看就要到京城了,贾蓉自从家被抄检至今快一年的时间都过的十分憋屈,因此就趁此机会去放浪了一下,却不想将宝玉给弄丢了。贾蓉心里很是着急,想着临行时父母的叮咛,于是就到处打听附近的寺庙,找寻了近十天,也没见宝玉的踪迹。眼看身上的盘缠将近,贾蓉进退两难,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了京城,回至荣国府,听得贾政一家都搬到了京郊铁槛寺附近的祭祀田庄了,于是就来到了那里。贾蓉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自己去逛烟花楼一节,只说是上了一趟茅房回来,宝叔就不见了,然后又是如何寻找他。那王夫人本来就对宝玉的离走忧心如焚,望眼欲穿,今听说如此,虽然肝肠寸断,但到底知道宝玉至少应该还活着,于是就倾尽所有,打发人去寻宝玉,贾蓉难辞其咎,也就主动请缨帮着去寻。贾政从部里回来得知后,连连叹息,虽然也老泪纵横,但却挥挥手道:“依我说,就由他去罢。这个家不必为他的不争气兴师动众瞎折腾了。”赵姨娘也道:“宝玉若真是出家了,倒也是他的造化,家里不是还有环儿吗?现环儿已长大成人了,前些个也在养生堂谋了个差事,虽说不是干什么大事,但到底也算明白些做人的道理。”王夫人听了,虽然满腹怨怒,但也不好发作像昔日那样痛斥赵姨娘,只得自己张罗寻找宝玉的事,手里时时攥着那块通灵玉,常常对着那块玉流泪和祈祷。凤姐现今寄人篱下,闻听宝玉的事,也不好过问,每天仍旧起早摸黑的干活,忍耻偷生,只为等着巧姐儿平安长大,赵姨娘和贾环明里暗里没有少奚落羞辱他。只要听到平儿偶尔偷偷传来巧姐儿一切安好时,凤姐也就知足了。那邢夫人不让巧姐儿见他这个已被休弃了的娘,凤姐也不敢强求,只怕惹怒了邢夫人,让巧姐儿也白受牵连。 话说宝玉从瓜州的客栈脱身后,又返回了南下的路。他还是想在姑苏附近出家,了此残生,这样好歹离黛玉近一点。一路风餐露宿,且行且乞。大年三十那天下午,他倒在了姑苏定慧寺山门。待到他醒过来时,发现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和尚立在面前。恍惚中,宝玉以为自己是在梦中,面前的和尚就是他自己。那和尚见宝玉一脸迷茫,就施礼道:“施主醒了?”宝玉道:“你是谁?”那和尚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贫僧法号云空。”宝玉又道:“我是谁?”那和尚道:“施主是京城衔玉而生的贾宝玉。”宝玉道:“你是江南甄宝玉?可算见到你了!”那和尚道:“施主认错人了,贫僧法号云空。”宝玉鼓尽全身力气坐起来,一把拽住那和尚的衣袖道:“神交久矣。你就是江南的甄宝玉!早就想见你了!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相见!”和尚云空道:“富贵如浮云,世上无宝玉。”宝玉道:“世兄所想正是我之所想,相见恨晚。如今相见,幸胜,幸胜!”云空道:“施主一路风尘,又感染风寒在身,还是先歇息罢。我这就去给你端粥来。”说完,就放开宝玉的手,转身而去了。宝玉深知云空就是自己神交多年的甄宝玉,想到他家的遭际和自家的遭际一般,他的想法和自己竟然不谋而合,心中叹息不已,更加坚定了要在此处出家的意念。可是之后几天,云空对他都避而不见,寺里重新打发了一个小沙弥来侍候宝玉。宝玉想要向那小沙弥打听一些事,那小沙弥却只摇头,一概不语,仿佛是哑巴。 展眼元宵节已过。正月十六日那天早晨,云空终于提着一个包袱出现在了宝玉的面前,同他一道而来的还有庙里的主持方丈海枯大师。海枯大师慈悲无量的对宝玉道:“施主的想法,云空早已给老衲说了。施主上有高堂,下有子侄,尘缘未了,恕本庙不能久留。不仅本庙不能容你,这整个江南的寺庙都不会容你。老衲已知会各庙主持。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在心中,无处不修行,在家亦是出家。施主慧根不浅,将来必有造化。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阿弥陀佛——,施主还是尽快启程罢,就让云空送你一程。”宝玉待要说什么,那海枯大师已向云空挥手示意,让他领着宝玉离开。出了山门,云空才对宝玉道:“海枯大师和家父是故交。自家门不幸横遭巨变之后,家祖母c家父母都相继离世。余者散的散,死的死,只留下小弟一人。上次一路行乞到京,本欲投奔家姊,但家姊婆家也受牵连,家姊亦抑郁而亡。途中偶然遇到叫贾雨村官人被革职流放,此人在小弟幼年时曾做个小弟的西宾,他一开始把我误当成了你,后得知我是甄宝玉。他说机缘投巧,从身上取出世兄的通灵玉,托我务必转交给你。我后来把那玉送到了贵府。世兄之父母家人对你好生悬念,因此小弟还是劝世兄回去尽孝尽责,人伦纲常亦是不可违的天道。你我以前都太孤高自负了,在锦衣纨绔之时c饫甘餍美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已至今日一事无成。小弟现孑然一身,遁入空门是不二选择。然世兄高堂在上,当迷途知返,不要重蹈小弟覆辙,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甄宝玉言辞恳切。宝玉听了,无以回驳。二人执手良久,方洒泪而别。甄宝玉将海枯大师为宝玉准备的盘缠和衣服的包袱交给了贾宝玉,再三叮咛他一定要回家。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回 薛宝钗借词含讽谏 王熙凤知命强英雄 第一百零一回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 话说宝玉回到京城这天,正是二月十二日花神诞的花朝节,乃百花生日,亦是黛玉的生忌。他匆匆赶到荣宁街,打算回到大观园去好好拜祭黛玉以及园中不幸死去的姊妹们一场。可是昔日的“荣国府”已改成了“冯府”,守门的小厮告诉他,他们家已搬到了铁槛寺附近的祭祀田庄去了。宝玉好不伤悲!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回头,回望着这里曾经熟悉的一切,回望着荣国府c大观园c宁国府,特别是回望着曾经姹紫嫣红的大观园,那一个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姊妹丫头们的面容佛现在他的面前,尤其是他此生此世的至爱林妹妹,这个生于花朝节,死于饯花期的痴情葬花女子曾经花柳繁华的大观园埋葬了多少个青春美丽的少女,已然成了名副其实的“葬花冢”,晴雯是芙蓉花,宝姐姐是牡丹花,三妹妹是杏花,那林妹妹岂不是总花神下凡?宝玉胡乱的想着,时悲时喜,悲喜交集。悲的是人生如梦,那些离世的姊妹丫头们带走了美好的一切,喜的是他们都各自归到了离恨天外的太虚幻境,远离了这尘世的一切纷扰苦楚。当想到黛玉就是司管百花之神时,宝玉为他的事业感到欢喜,又悲叹自己这须眉浊物终与他缘尽今生,从此天人两隔,就连梦中相见也是痴心妄想!如今想要到与他曾经一起耳鬓厮磨起嬉戏哭笑的地方怀念一下亦是不能,这如何不让他伤悲!富贵如浮云也就罢了,而这份刻骨铭心的感情也化作了灰化作了烟,往事随风飘散,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宝玉失魂落魄的来到铁槛寺附近的祭祀田庄,恰逢贾环从养生堂当差回来,兄弟俩在田庄路口狭路相逢,贾环猛吃一惊,冷笑道:“二哥哥这是打那里回来?老爷昨儿还对太太说,就当没养你这个儿子了呢。”说完,哼了一声,自顾往家门走去,宝玉无言的跟在他后面。彼时,贾政c王夫人等都在家,见宝玉回来,王夫人自是惊喜而泣,上前一把拉住他道:“我的儿,你总算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贾政见宝玉满面风尘,清瘦了好许,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玉钏儿立在一边,也悄悄擦着泪。凤姐和麝月见宝玉回来了,自然也万分惊喜,但碍于赵姨娘和贾环在场,两人都不敢上前嘘寒问暖,仍默默的干着手中的活儿。宝玉见凤姐变成了粗使下人的模样,心里亦是惊骇,不知道自己离家出走这几个月来,家里又发生了什么。王夫人亲自把手中时时紧攥的那块通灵玉给宝玉戴上,泪光闪烁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说着拉宝玉在自己身边坐下,慈爱的摩挲着他的头和肩,目光聚在他身上就离不开。贾政收住泪道:“这半年时间,你都到那里去了?”宝玉怯怯的道:“不过就是回南边去祭奠了一下老太太和林妹妹。”贾政道:“那你为何走之前不言语一声?亏你还知道去祭奠老太太!算你还有点孝心。那之后你又如何与蓉儿走散了?”宝玉见贾政没动真怒,方道:“我碰巧遇见了江南的甄宝玉,一见如故,就陪了他一阵子。”贾政和王夫人听了,都怔住了。王夫人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上回他来送你这块玉,没吱一声就走了。活脱脱的一个叫花子样,真是造孽啊!”宝玉道:“他祖母c父母已离世,到京城来投靠他姊姊不成,遂出家做了和尚。”贾政和王夫人听了,都沉吟不语。 晚上吃饭时,凤姐和麝月忙着侍候上菜端汤,贾政c王夫人c赵姨娘c周姨娘c贾环和宝玉等坐一桌吃饭,玉钏儿侍立在贾政和王夫人后面。宝玉拉住凤姐的衣袖道:“凤姐姐,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琏二哥哥呢,巧姐儿呢?刘姥姥把巧姐儿救回来了么?”凤姐眼圈一红,推掉宝玉的手,低着头退行几步后,就到后厨去了。当晚,王夫人叮咛麝月小心侍候宝玉上床,然后就回到上房,把贾政请到自己的房间,流泪道:“老爷,祖宗保佑,老太太在天有灵,宝玉总算回来了。咱们家好歹还是比甄家的结果强一点。不是我心急和私心重,我想老太太的百日已过,不如趁早把宝玉的亲事定下来。我的意思还是就订宝丫头,这几年来,薛家帮衬了咱们家不少。自从蟠儿娶妻不淑,生出诸多事端后,他们家也每况愈下。后来蟠儿将那陪房丫头宝蟾扶正了,虽说这宝蟾不及他的主子跋扈,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几下就撺掇着和薛蝌分了家,蟠儿又不善经营,他们家现在也艰难。宝丫头在那个家里也十分煎熬。我想不如趁早把宝丫头娶进来,一则知根知底,可以帮着我料理料理,二则也可让宝玉收收心,让他在宝丫头的规谏下好好温书上进,也未尝不可。今儿宝玉说甄宝玉竟然出家当了和尚,我心里就打了个寒颤。”贾政道:“只可惜林丫头殁了,那孩子和他娘一样天资聪慧。咋们家能够渡过此劫,多亏了林家寄存的那笔财产。妹丈把林丫头托付给咋们家,我们没有照顾好林丫头,竟然导致了这孩子早夭,实在愧对林家啊!”贾政说到这里,想起贾母遗言,不禁滚下泪来。王夫人听到贾政好像话里有话,也不再言语。沉默良久,贾政方道:“事到如今,那就依你罢,由你去和姨太太商量着办。现今这个情况,婚事操办也只有一切从简了。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看是着谁做媒人去向薛家提亲好?”王夫人道:“世态炎凉。这个还真有点犯愁。原来的亲戚故交要么躲着我们,要么也败落了,在京的还真没有合适人选。我看,还是就请清虚观的张道士主媒罢,前些年,他也向老太太提过宝玉的婚事。现他老人家还活着,他什么事没经历过,想必会念在太爷的份上,不会避嫌的。”贾政道:“这也好。就让琏儿去清虚观跑一趟罢,也不过就是让他老人家挂个名应个景而已。”夫妻二人说完后,贾政仍回赵姨娘房里安寝去了。当晚,麝月侍候宝玉睡觉时,宝玉问了许多家里的这几个月来的情况。麝月也问了一些他的经历。当宝玉得知是贾政主动提出退让府邸和大观园时,觉得父亲做的对,富贵如浮云,财货皆身外之物。当得知巧姐被救和凤姐被休的事时,他又嗟叹不已。 次日,凤姐正在院子里用搓洗着一大盆衣服,宝玉走过去,蹲下身子,关切的道:“凤姐姐,半年不见,你竟比在牢里时瘦多了。琏二哥哥怎么能这样对你呢?咱们家也不该让你这么受累呀?”凤姐鼻子一酸,正要说话,只见赵姨娘走出来,站在房檐下,啐了一口道:“这失德被休的弃妇,能够有人收留就算万幸了。自古被休的人都应该那里来回那里去,按理就该滚回金陵娘家去,也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留在这里的,这算个什么事?现这个家,就靠老爷和环儿挣点钱糊口,昨儿晚上老爷还说接下来要给宝哥儿娶亲,眼看又要多几张嘴吃喝,宝哥儿还在这里站着说话腰不疼。依我说,这个被休的丧门星要是还有一点廉耻,就该自己卷包走人,没的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让人见了晦气,那天再把这个家又坑了也难说。”宝玉听见赵姨娘说的实在难堪,待要分证,又不知如何说起,隧道:“姨娘是说谁要娶亲了?”赵姨娘吊着嗓子道:“难不成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耳旁风,哥儿没听清楚?恭喜哥儿,你马上就要当新郎娶宝姑娘做宝二奶奶了。谁又不是傻子,这些年,太太不是心心心念念要把宝姑娘订给你吗?只是可惜了那白白冤死的林姑娘,好端端的,怎么老太太刚走,林姑娘也就跟着去了?林姑娘到底怎么走的,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当日紫鹃跑来说林姑娘不见了,太太派珠儿媳妇领着几个丫头婆子到园子里寻找,后来就听说珠儿媳妇和紫鹃在后山坡的桃林里找到了林姑娘,扶回潇湘馆后不一会儿,林姑娘就咽气了。老爷时常让我管好自己的嘴,我也不想多说。论理宝哥儿娶谁由也不得我说三道四,只是我就不明白,以前这个家是这个丧门星琏二奶奶做主,以后这个家就是宝姑娘宝二奶奶做主了,为什么风水怎么转,都是你们王家人说了算?要不是我生养的三丫头和藩有功,再加上林家寄存的那点救命财产,这个家早就被王家人给毁完了,现今环儿凭什么还是要矮人一等,宝哥儿一回来还是就像金凤凰一样被捧起,立马就要破财娶亲?而环儿的亲事却只字不提?虽说长幼有序,但好歹也该说说如今这几间破房c这几十亩薄地该怎么分割?这祭祀田庄上的好房肥田都给了兰小子,这是圣意,也就罢了。珠儿媳妇天天在前面的庄子上守着兰小子念书,也不常往这边走动了。我看就算将来有一天,兰小子熬成了状元,也没有人能沾上点光。各人还是顾各人罢!”赵姨娘这一席话,如同焦雷轰顶,把宝玉说来怔住了。凤姐心里也怔住了,他没想到王夫人决断的这样利落。凤姐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大片祭祀的田庄还是当年蓉哥儿的媳妇去世那年,由他做主置下的,如今墙倒众人推,谁还顾念他的功劳和苦劳?他知道自己再怎么逞英雄终究强不过命,想到将来在这里的日子比现在还要煎熬百倍,他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倘若宝玉娶的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林妹妹还好,他对于沉稳持重而冷静淡漠的宝钗表妹心里完全没有底。赵姨娘现在这样对他,他也只有认了。他知道赵姨娘的有些话话糙理不糙,赵姨娘的可恶可恨全都在面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当他是个疯婆子不理他就行了。而珠大嫂子李纨和将来的宝二奶奶宝钗都是人人称道的贤良好人,他却觉得他们深不可测,心里没底。对于自己的这个吃斋念佛的姑妈王夫人,他心里更没底。回想起大观园的一切变故,想起金钏儿c晴雯之死,想起袭人的离去,特别是林妹妹之死,之前他也听贾琏酒后抱怨嘀咕过,说太太好人做过头了,悄使贾菖贾菱在林妹妹的药方平添了许多人参肉桂,为这事老太太还狠狠数落了贾琏一番,说他对林妹妹的事不上心。从狱神庙回来后,他又听鸳鸯和平儿说起过林妹妹是自缢而亡的,凤姐越想越觉得森寒。对于宝玉的婚事,凤姐深知宝玉的心思,更知以前老太太的心思,王夫人曾对自己在宝玉的亲事上立场偏向老太太而不满。现如今,他更不便说什么了,自己寄人篱下,自身难保,只是他知道,无论王夫人怎么算计这事,最终结果却未必能遂他意。当晚,凤姐就来到王夫人房里跪下道:“多谢姑妈的照顾和收留,我今儿想明白了,人再强也强不过命,我现在的结果也是我应该的报应。我不该再留在这里给姑妈添堵了。明儿一早,我就悄悄的走。”王夫人道:“你能到那里去呢?如今你叔叔家也被抄了,你叔叔也去世了,咱们王家也家败人亡,你哥哥王仁又是那样的一个人。”凤姐道:“太太就任由我自生自灭罢。宝兄弟大婚在即,我留在这里终究会更添口舌是非。只求太太看在我死去的父母面上,好歹替我看顾一下巧姐儿,不要让那边大太太作践他,好歹有时在琏二爷面前提点一下。将来巧姐儿就是嫁给刘姥姥那个外孙子板儿也好,只要他太太平平的就行。我现在算是把一切都看透了。”王夫人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起来罢,我有点乏了,要歇息了。”第二天天未亮,凤姐就悄悄走了。几天后,城南的江面上浮起了一具无名女尸。可怜凤姐要强一辈子,呕心沥血十多年,为谁辛苦为谁甜? 黛玉之死本来就让宝玉痛不欲生,欲出家为僧。今又听赵姨娘说黛玉的死因另有隐情,这让宝玉更加万念俱灰,再得知凤姐离走后,宝玉更加按捺不住满腔的悲愤!他知道凤姐这一去凶多吉少,必然是永诀了。他不知道这个家为什么就容不下凤姐,也不知道母亲王夫人为什么就不能保全凤姐。这其间,贾政和王夫人曾把他唤到房里,郑重其事的给他讲了他和宝钗的婚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规规矩矩的留在家里,不要再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胡涂事,以致辱没了贾家和薛家的名声,尤其是不能玷辱了宝钗清白女儿的声誉,不能毁了宝钗一辈子。宝玉想要分辨,然而面对慈母的眼泪,严父的规训,他只有耷拉着脑袋立在那里,一句也不敢言语。 话说这天,宝玉正在家里闲看探春临行前留下的诗集《大观园旧梦》,贾芸兴冲冲的来了。叔侄二人相见,倒也十分亲热欢喜。贾芸告诉宝玉,他这一年多来,一直跟着醉金刚倪二做点倒买倒卖的勾当,也颇有一点收入,年前托媒人向林之孝家提亲,正月里已将小红娶进了门,他和小红早就情投意合,现日子过的还算和美。宝玉听了,很为他们感到高兴。说起凤姐的遭遇,二人都嗟叹不已。贾芸告辞时,宝玉送他出门,直到送到田庄口子,贾芸一再让宝玉止步,宝玉这才停下来。望着贾芸远去的背影,宝玉又想起刘姥姥c小红c茜雪等人来,心里又感慨万千。在回家的路上,宝玉看见一个村妇背着一个孩子,提着一个饭盒筐子来到地里,给他的丈夫送吃的喝的来。他的丈夫正赤着背在地里收割小麦。宝玉看那妇人觉得面熟,站在那里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个妇人好像是当年他们在送秦可卿出殡路上,凤姐下车更衣时,他和秦钟遇见的那个村姑二丫头。宝玉盯着他们看,那个赤背的男人咕咚咕咚喝着水,见了宝玉,冲他一笑道:“少爷——”原来这个农夫是宝玉家的佃农陈二狗。宝玉听了那农夫的招呼声,这才回过神来,也冲他们笑了笑,这才慢慢走回家。一路上,他在想,人世间的幸福其实和锦衣玉食没有多大关系,比如茜雪和王短腿,小红和贾芸,还有这二丫头和农夫,他们都比琏二哥和凤姐c孙绍祖和二姐姐c薛大哥和夏金桂c珍大哥和珍大嫂自在快活多了。为什么越是富贵人家越是彼此算计,互相残杀? 娶亲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宝玉的心越来越惶恐不安。婚期刚好在黛玉和贾母的周年忌日之后,端午节之前的五月初二。待到洞房花烛之夜,热闹散去之后,他和宝钗坐在新房里,相对无言。直到红烛燃尽,洞房里一片漆黑静寂,他仍然没有勇气去揭开宝钗的盖头。最后还是宝钗道:“你坐过来。”宝玉只的摸索着移步挨着宝钗坐到床边。只听宝钗又道:“你把盖头给我揭了。或者,你让人趁夜再用花轿把我抬回去。”宝玉只得将宝钗的盖头揭了,放在一边,彼此都深深叹了一口气。宝钗道:“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林妹妹。我也早把林妹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子来疼了,他病重时,我也和妈过来看过他,劝过他。我知道他也是因为放不下你才病情加重离去的。可是,人活在这世上,凡事都不能只为了自己。我想,无论是老太太还是林妹妹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就这样荒废潦倒一生。现今,你我既然拜堂成亲,无论你心里有没有我,我少不得也要劝你几句。”宝玉道:“林妹妹果真是病死的么?前几日,我听赵姨娘说林妹妹死的冤屈。我回来那时问紫鹃,紫鹃吞吞吐吐,我就狐疑。听赵姨娘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明白了。论理,林妹妹再怎么也会等我回来的。怎么老太太一走他也就跟着走了?宝姐姐,我知道所有的人都瞒着我,你也不会告诉我的。你说的每一句话自然都有道理。只是我现在就是一个空心人。你说再多,我的心也是装不进去的。”宝钗道:“时辰不早了,天都快亮了,你还是歇息罢。”说罢,自己先宽衣上床。宝玉听的宝钗上床后,自己亦脱掉大红喜服,躺下床。这不禁让他又想起了和黛玉从小一桌吃饭一床睡觉的往事,还想起了那年夏天的一个午后,他到潇湘馆去,在窗下听黛玉发出那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然后为了替黛玉解午困,他也要上床和黛玉躺在一头聊天,闻到黛玉袖中发出幽香。黛玉把自己的枕头给他让他躺在另一头,说他是他命中的“天魔星”,然后他又给黛玉杜撰了姑苏耗子精的故事往事如烟,点点滴滴,当时只当是寻常 第二天一早,莺儿和麝月进来侍候新人起床梳洗。麝月伏侍宝玉时见他只脱去了喜服,知他新婚之夜是和衣而睡,也只当装作不知道。看着莺儿和麝月在那里忙活,宝玉又想起那句“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的旧事来。抚今追昔,宝钗此时举重若轻的气定神闲与黛玉当日天真率性的娇羞气恼,宝玉情何以堪? 自此,宝钗开始了一个贤良媳妇的全新生活,尽心尽力的打理着宝玉的起居饮食,每日对贾政c王夫人晨昏定省,并任劳任怨的操持家务。对赵姨娘和贾环,宝钗也礼让有加,以致他们母子对宝钗也挑不出任何纰漏。整个家庭的气氛因宝钗的到来而逐渐变得和谐有序。贾政和王夫人也渐渐放下心来。宝钗让宝玉无论如何,在人前都不要失礼,尤其不要惹老爷生气,那怕装装样子,也要时时书不离手。好歹今年秋天和贾环c贾兰一起参加秋闱考试,若有幸考中了,则再参加明年的春闱考试。倘若他连贾环c贾兰都不如,那岂不是辜负了老爷和太太的厚望,也让九泉之下的老太太白疼了他一场。每天晚上,宝钗都要在宝玉耳边絮叨这些,宝玉越听越腻。有时候,宝玉在书房里呆腻了,就出来到田间走走,也和二丫头的丈夫陈二狗说说话,有时甚至不顾陈二狗的劝阻,下田帮他耕种。陈二狗拦不住,也就耐心教宝玉如何挖地,如何播种等。每当宝玉从田间回来,宝钗见他一身是泥,就会嗔怪他不务正业,放着正经的书不念,难不成真想在这乡下做一个农夫?宝玉道:“若能真做一个农夫,倒也自在自得。”宝钗只有不语,怕又勾出他一通胡话来。宝玉则想若换做是林妹妹,无论他做什么,林妹妹也会支持的,断不会整天逼着他念书求取功名。 一日,宝钗走进宝玉的书房,见宝玉在泼墨挥写。宝钗奉茶上前,宝玉立即卷起刚才所写的宣纸。宝钗放下茶杯,夺过来一看,原来宝玉挥写的是黛玉当日所题的《五美吟》。宝钗看了,轻轻的放下稿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遂坐下来,铺平宣纸,沉吟了片刻,挥笔写了一首《十独吟》: 吴宫空忆西施泪 长门买赋阿娇恨 秋凉团扇婕妤影 蛾眉憔悴昭君心 十八拍笳文姬愤 七夕何居貂蝉魂 江畔烈女尚香名 槐荫深处巧文涕 钗头凤曲唐婉情 断肠一炬淑真血 红颜自古多薄命 宝钏寒窑志不移 宝玉看后,又敬又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回 王夫人悔结金玉缘 卫若兰相思雁门关 第一百零二回王夫人悔结金玉缘卫若兰相思雁门关 话说宝玉看了宝钗一气呵成的《十独吟》之后,对他又敬又愧,知他不做自怨自艾的薄命红颜,而自比坚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苦心孤诣盼丈夫出人头地。宝玉敬愧之余,也曾想过发奋用功。然而,自己终不是薛平贵,并不能堪当宝钗的期盼。每当对着四书五经,他仍然如同嚼蜡。贾政托人从翰林院誊抄来以往科举考试的题目,让他们叔侄三人试着做八股文,宝玉一看到这些八股文题目就头疼。倒是贾兰每篇文章做的像模像样,贾环有时虽然写的不太着调,但他也不抗拒做这样的文章。每次贾政给他们讲评时,贾兰和贾环都听的很认真,唯有宝玉听不进去。他要么交白卷,要么写出来的文章离题万里,汪洋恣意,完全不在框架之内。贾政对他恨铁不成钢,气的咬牙切齿,然而他已是娶妻成家的人了,又不好对他再用棍棒。有时忍无可忍,斥责他一番后,又怕他再离家出走,只有望子兴叹:“朽木不可雕也!”宝钗知道他挨训后,晚上又难免在他耳边絮叨。有一次,宝钗见宝玉对着题目六神无主,迟迟下不了笔,他忍不住自己提笔代他而写,宝玉誊写后交给贾政,贾政看后捻须点头笑道:“你这个孽障,看来不是你天资愚钝,做不好文章,我看就是你不知发奋用功罢了!要是每一篇文章你都能这样冥思苦想,中规中矩,还怕考取不了功名?”贾环和贾兰难得见贾政赞许宝玉的文章,叔侄二人面面相觑,心下狐疑。贾环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该不会是二嫂子替二哥哥做的罢?早就听说原大观园你们的诗社里,就数宝姐姐和林姐姐的诗做的最好。”贾政听了,再回头瞧了瞧那篇文章,眉头紧皱道:“扶不上墙的烂泥!以前只知道在姊妹们中混,和丫头们胡闹,到头来只会做点淫词艳赋,终究派不上用场,还不如一介女流!”其实,宝钗代宝玉做那篇文章,并不是为了让宝玉蒙混过关,只是想让他明白,做这类文章实在并不比做诗难。先贤圣人的样板文章摆在那里,只需照葫芦画瓢,将三纲五常的道理讲透彻,文章构架完整,文字对仗工整就行了,万变不离其宗。宝钗越是引导他,他越是不耐烦。每晚,两人躺在一头,同床异梦。终于有一天晚上,宝钗推了推侧背向他的宝玉道:“咱们成亲也有一百天了,饶是这样貌合神离装样子也没啥意思。你还是到外屋让麝月侍候你睡罢。”说完,真的就推宝玉起床,让他抱着自己的被子到外屋去。那时,莺儿已经放回家出嫁了,宝玉的房里只剩下了麝月。宝钗深知,宝玉心里除了黛玉,就只有当日怡红院的人了,若把麝月也遣散了,宝玉的心就更留不住了。再说,现今家道艰难,一切从简,莺儿留下来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就狠心打发了莺儿,也免的赵姨娘c贾环嫌宝玉房里人口重。自此,连续好几个晚上,宝钗都不理宝玉,让他到麝月房里去睡。久而久之,宝玉也就习惯成自然。至少,在麝月房里,他心里更自在,睡的更踏实。麝月对他,自然如当日之袭人,伏侍的周到妥帖。 展眼到了秋闱的日子。贾政和王夫人着贾琏和贾蓉陪同宝玉c贾环c贾兰c贾菌叔侄四人下考场。王夫人一再嘱咐贾琏和贾蓉当心点,一定要让他们叔侄四人都平安归来。宝钗将打点好的包袱递给宝玉时,宝玉道:“宝姐姐,我走了,你自己保重。”这时,麝月不知怎么的,突然捂着嘴,跑到一边呕吐起来。宝玉亦走上前道:“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的,不要等我。”麝月用手帕擦了擦嘴,抬起头含泪道:“你安心去考试罢,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早去早回,我们都在家等着你。”宝玉又回头对宝钗道:“我走了。我走了——”说着就提起包袱来到院子里。贾政c王夫人c赵姨娘c李纨c娄氏c贾琏c贾蓉c贾环c贾兰c贾菌等早已在了那里,宝钗和麝月也跟着送出来。贾琏和宝玉c贾环坐上一辆车,贾蓉和贾兰c贾菌坐上一辆车,大家挥手告别。那贾琏自从休掉凤姐后,邢夫人就拿出了一些本钱给他开了一个小当铺。贾蓉进京后,一时找不到事做,就帮着贾琏一起打理铺子,叔侄二人倒也合得来。自此,邢夫人真正成了威重令行的当家太太,贾琏和平儿待他自然恭敬有加,寄人篱下的贾蓉进出自然也恭恭顺顺。巧姐儿长时间住在乡下刘姥姥家,每天和青儿一起学纺线织布玩,也学做一些女红针黹。逢年过节,贾琏还是会早早的去把他接回来。对于凤姐的下落,平儿私下里只的撒谎对巧姐儿说他回金陵老家去了,听说还好好的。巧姐儿一听到“金陵老家”就心有余悸,心里虽然十分挂念母亲,但也不好说什么。每天在平儿的带领下,他也毕恭毕敬的去给邢夫人请安。贾琏对于巧姐儿,还是很疼爱的,经常在外面给他买好看好玩的回来逗他开心。邢夫人虽然也嗔怪了贾琏几次,说他乱花钱宠坏了孩子,但也没多说什么。总之现今这个家,有奶就是娘。邢夫人的娘家虽然当年也是一个殷实之家,但家世和贾家c王家相比自然相去甚远,不可同日而语。作为一个填房夫人,加之多年又没生下一男半女,他在这个候门深似海的贾府渐渐就变得悭吝而冷漠。早在贾家被抄检之前,他就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财产和在贾家积攒的财产积存了一部分到了外面的几个银号里,不想有朝一日却派上了用场。邢夫人好不容易熬到今天,除去了凤姐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他的心就是畅快的。虽然现在的家境远不如以前荣华富贵,但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何况,在他看来,现今他们这一房的日子过的也不比王夫人那一房差。他知道在那个家里,宝玉是不省心的,贾环和赵姨娘是不省油的,李纨和贾兰是明哲自保的,贾政是不善理家的,因此王夫人一辈子处心积虑,也未必就能事事如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几十年的妯娌,谁能笑到最后还很难说。 送走了宝玉他们后,宝钗和麝月回到房间。宝钗见麝月面色苍白,就问他怎么了。麝月道:“也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身子懒懒的,总发困,又吃不下东西,总是想吐酸水。”宝钗虽和宝玉只有夫妻之名,但早在大观园时就风闻宝玉和袭人c碧痕等的怡红秘事,特别是宝玉和袭人的事,经李嬷嬷几次闹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见麝月这般光景,宝钗的心里已猜到了不离十。宝钗道:“好好养着罢,等他回来再说,现在也不好太声张。”麝月心里掠过一丝羞愧,但又忍不住落下泪来道:“二奶奶,我怎么觉得二爷今儿临走时说话怪怪的,让人心里发碜。宝钗道:“你还是安心养身子罢。想吃什么,你好歹自己煮着吃一点。”说完,宝钗情不自禁的走进宝玉的书房,找出了前些日子自己题写的那手《十独吟》,禁不住泪流满面。 待到出场的那天,只见贾环和贾兰回来报告说,宝玉走失了,贾琏和贾蓉还留在那里四处寻找呢。王夫人一听,立即就晕倒在了院子里。赵姨娘c周姨娘c宝钗和麝月等都上前去扶王夫人,可王夫人完全昏迷不醒,那里扶的动。最后还是贾环和贾兰将王夫人抬到炕上。贾政和宝钗闻听宝玉走失后,心里都猛然一沉,知道这次宝玉可能是真不会回来了,麝月忍不住抽泣起来。大家围在王夫人床前,各想各的心事,都一言不发。贾兰见贾政坐在王夫人床边唉声叹气,自己就悄悄回去了。自此,王夫人一病不起,水米不进。贾政请来大夫为他诊脉,任凭宝钗怎么劝解,王夫人都不肯喝一口汤药。宝玉就是他的命,他只要宝玉回来。两天后,薛姨妈闻讯也赶了过来,坐在王夫人床前垂泪。王夫人执起薛姨妈的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道:“妹子,宝玉不争气,枉费了我一生的心血,我们终究还是害苦了宝丫头。”说完,王夫人就咽气了。薛姨妈和宝钗守着哭起来。王夫人呕心沥血操劳一生,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给他发丧摔盆的竟是贾环。贾琏和贾蓉c贾芸等自然也过来帮着料理王夫人的丧事,贾兰c贾菌等也过来守灵,李纨和宝钗举哀哭丧,负责接待来吊唁的女眷。因家境艰难,丧事办理一切从简。待到发送了王夫人之后,贾政也病倒了。就在这年冬天,贾政也撒手人寰。之后,薛姨妈与薛蟠合计了一下,就来接宝钗回去。此时,麝月的肚子已经隆起,宝钗本欲果断离去,却又不忍舍下麝月和他肚子里的胎儿,于是就打算留下来和麝月一起艰难相守。那知次日清早起来,却不见了麝月的身影。赵姨娘c周姨娘c贾环都说不知道麝月那去了,大家找遍了附近田庄,也没寻着麝月。那麝月也是自小就卖进贾府的,不知道身世底里,无从找寻。宝钗又守候了几日,终不见麝月回来,只的跟着薛姨妈回了娘家。薛蟠虽不务正业,不善理家,却是一个直性人。对于宝玉和宝钗的婚事,他心里虽然对母亲和姨娘有所抱怨,但他还是真心疼宝钗这个妹子。因此,宝钗回来,他倒是十分关切。那宝蟾虽不是一个十分贤良的人,但见宝钗落的如此光景,也不好说什么。自此,宝钗就在娘家幽居起来。 话说,宝玉听了甄宝玉和海枯大师的劝诫回到家后,也想过好好发奋尽孝,担当起为人子的责任。但当他真正回到这个家里后,却感到这个家从外到里都彻底败落了。繁华落尽,就在这样风雨飘摇的境况下,家人内部还在相残相杀。大嫂子李纨和贾兰的明哲自保,赵姨娘和贾环的小人得志,父亲的无奈,母亲的机心,凤姐的无助等都让他觉得无比的悲哀和压抑。待到被迫和宝钗成亲之际,宝玉也曾想起那年芳官给他讲的藕官和菂官c蕊官的事,逝者如斯,林妹妹不可能死而复生了,因此宝玉也曾想过普天之下,再也没有谁能够取代林妹妹,而他既然已经回到了家里,终究是要娶妻成家的,而宝姐姐亦是知根知底之人,或可一起相濡以沫,抱团取暖对付余生。但待到洞房花烛之夜,他才感到自己其实无法面对宝钗,更无法忘掉黛玉。他自来敬重宝钗,挑不出宝钗那里不好,但真正成了亲,却无法与他亲近。宝钗待他自然温良贤淑,而他却觉得宝钗像一座晶莹的冰山屹立在他面前,彼此无法融化和温暖。当宝钗将他推向麝月后,宝玉和麝月温存了几夜,心里又想起了袭人,也想起了蒋玉菡,更想起了晴雯,便无法再和麝月温存下去。特别是每当想起赵姨娘说黛玉死的冤屈,宝玉的心里更像压了一块巨石。因此,从考场离走成了宝玉唯一的选择,他觉得他无法再在这个家呆下去了,他无法面对家里的每一个人,他在这个家里简直就无法呼吸。他恨自己一无所长一事无成,恨自己无意功名,可这就是他。曾经高谈阔论的富贵闲人,如今无所适从的贫寒废人。父母妻妾都殷殷切切的需要他,却都不理解他。 从考场出来,宝玉便故意避开贾环他们,消失在拥挤喧闹的人潮中。他在自己的考卷上也没落名字,胡乱答写了一通。上一次离家,宝玉选择的是南下,而这一次,他本也想过再次南下去找紫鹃问清黛玉之死的,但他终究还是放弃了。他觉得越是了解,只能会越是沉痛和绝望。因而他选择南辕北辙,向着西北的关外而行,芒鞋破钵,且行且乞。漠北的风沙刮在他的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将去何方。这天,宝玉来到了久负盛名的雁门关。自去年北夷臣服,双方签订合约后,关口打开了,双边贸易往来正常。天朝守关的士兵也不过白天在城门口站站岗,维持一下过往的秩序,晚上就关掉城门喝酒烤肉。宝玉爬上雄壮的城楼,手扶着历尽岁月沧桑的青砖,对着广袤无边的漠北仰天长啸。此时此刻,他一无所有,一无所求,却无欲而刚,无所畏惧。天宇浑茫兮盖八方,行空无限兮地无疆。云横巨野,碧落穹庐,天地苍茫。蓦然回首,往事如烟,人生如梦。漠北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天高云淡,突然就乌云盖头,风沙漫漫。宝玉从城墙上下来,迎着漫漫黄沙,继续向关外而行。这一路行来,越是向北,民风越是淳朴,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不上锁。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渴了饿了,总能讨的一些吃喝。家里没有主人的,柴门开着,任其路人进灶房拿取方便。可是一出了雁门关,满目风沙,再难见人烟。宝玉裹紧了路上别人施舍给他的一件破羊皮袄,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迎着风沙深入关外。 天快黑的时候,他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破烂的帐篷,于是就走了过去。一个吊着一只空袖子的独臂男人将他迎进了帐篷。借着帐篷内的篝火,宝玉看见了帐篷内只有这个独臂男人和那个正在烧火做饭的的胡族姑娘。当宝玉和那独臂男人彼此盘腿对坐在地上的干草上攀谈起来时,双方都大吃一惊。原来那独臂男人不是别人,却是杳无音讯的卫若兰!曾经英姿勃勃的翩翩公子卫若兰,如今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衣衫褴褛满脸沧海横流的独臂人,宝玉从卫若兰沧海桑田的形骸里亦照见了自己的影子,禁不住悲从中来。二人相对无言,沉吟良久,卫若兰方告诉宝玉自己这近两年来的经历。在去年初的那场战役中,卫若兰和冯紫英作为先锋部队,兵分两路。卫若兰的分队遇到了沙尘暴迷了路,中了敌军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他自己也在混战中被砍掉了左臂。在几个贴身士兵的拼命保护下,他好不容易冲出重围,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两个士兵。他们三人在逃散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牧羊的胡族女子,卫若兰伤势过重,一度昏迷,多亏了这个胡族女子热心相救和耐心照顾,才捡回了一条性命。那两个士兵思家心切,卫若兰就让他们先悄悄回去了。后来一个士兵传回消息说,卫若兰的父亲早已马革裹尸而还,母亲也相继去世,朝廷不见卫若兰那个部队人马的消息,听说还要治卫若兰的罪,让他不要回去。所以卫若兰就留了下来,从此和这个胡族姑娘相依为命。然而他每天都会掏出那只金麒麟望着雁门关思念史湘云。听宝玉讲了他们贾家c王家c史家c薛家的事后,卫若兰也慨叹不已。晚上,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宝玉和卫若兰这两个曾经的世家贵族公子哥各自围着一块破毡,噎着酸齑就着粗糠饭下咽。 第二天雪过天晴,将漫漫的关外照得金光灿灿。卫若兰从怀里掏出那只金麒麟交给宝玉道:“今日幸得遇见世兄,让我总算能够了却一桩心事。小弟有家难回,有冤难伸。再说我现今一身残疾,潦倒落魄,也不想再见故人。拜托世兄务必将此物交给湘云,让他别再等我,不是我有意负他,是上天弄人。我若回去,惹出是非来,他会受牵连更不安生;我不回去,他或可会安稳一点。尔等也不要再来寻我。我会和这个胡族女子即刻撤离此地,从此浪迹大漠,了此残生。”说完,若兰就转身别过脸去。宝玉心里纵有千言万语,见若兰如此决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默默的揣好那只金麒麟,望了又望背身饮泣抹泪的若兰及那个美丽淳朴的胡族女子,宝玉最后道了声:“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世兄珍重,后会无期。”说完,即走出帐篷,掉头向关内而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觉得他应该将金麒麟交给史湘云,了却他和若兰的这段情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回 枕霞客寒塘渡鹤影 花袭人忠心慰旧主 第一百零三回枕霞客寒塘渡鹤影花袭人忠心慰旧主 话说宝玉怀揣着金麒麟掉头回行。这次在关外大漠中偶遇卫若兰,实属意外。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是天定。他理解卫若兰的选择,正如他不愿再面对宝钗麝月,不愿再面对严父慈母。当无法承受生命之重时,只能逃避。每个人通共只有一颗心,当这颗心顺着别人就无法顺着自己时,就必须做出选择。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委曲求全,委屈就是委屈,圆满就是圆满,没有求全之策。玉就是玉,瓦就是瓦,二者风马牛不相及,玉可碎也可全,瓦亦如此。当风尘满脸的宝玉叩开门庭冷落青苔遍布的卫家大门,与湘云久别重逢时,彼此都没有觉得一点惊讶,二人围着卫家庭院的池塘游廊默默行走。在这近两年孀居深院的日子里,湘云已经想了很多很多。以至于某一天,翠缕在替他梳头时,猛然发现了一根白发,禁不住叫出声来。湘云让翠缕替他拔掉那根白发,放在手中,淡淡的凝望着。得知卫若兰还活着,得知他曾深情的思念着自己,得知他身边有个美丽善良的胡族姑娘照顾他,湘云觉得这就够了,虽然他还是忍不住很心痛很心痛独臂凄怆飘零于大漠的若兰。当手捧着这对一大一小一阴一阳的金麒麟,望着眼前寒冬萧瑟的池塘,湘云不禁吟念起“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忍不住泪流满面。宝玉听了他吟念这句诗,亦滚下泪来。望着这满池的残荷,宝玉又想起当年贾母携众人带刘姥姥游大观园时,黛玉说他最喜欢李义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旧事来。宝玉和湘云走进厅堂,湘云从几桌上顺手拿起探春执笔整理的《大观园旧梦》,和宝玉久久相对无言。当宝玉听湘云说,老爷和太太都去世了,麝月离走下落不明,宝钗回到了娘家,他虽然觉得很愧恨,却也没觉得特别意外和伤痛。曾经他对园中的那些天真烂漫的姊妹丫头们,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欣赏的,并希望能够和他们嬉闹厮守一辈子。如今这个梦幻早已破灭,他越在乎的人越是因为他而毁灭。他不仅无力保全他们,反过来他们却因为他而奋不顾身或横遭不测。比如黛玉c妙玉c晴雯c金钏儿c芳官又或者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遭受不幸,比如迎春c探春c惜春c香菱c司棋他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用之人! 现在,金麒麟已送到了湘云手里,宝玉算是完成了若兰之托。和湘云相对而坐,前尘往事,人生如梦,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宝玉起身告辞,湘云也不强留。临了,湘云只说了句:“爱哥哥,一定要记得去找宝姐姐!老太太和林姐姐在天上也希望你和宝姐姐过得好好的。”宝玉回望了湘云一眼,转身即走,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现父母已逝,麝月下落不明,宝钗已回到了娘家,过去那个曾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华之家早已食尽鸟投林,他最在乎的人都已经阴阳两隔了,其他的人也散了,他成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可是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盘桓在荣宁街大观园的墙外。戴着在关外卫若兰给他的一顶破毡帽,宝玉将帽子拉的很低很低,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你方唱罢我登场,每天从昔日的宁国府如今的王爷府c昔日的荣国府如今的冯将军府出入的人马川流不息,在夜色阑珊中,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这个流浪的乞丐。一天晚上,当宝玉像往常那样徜徉在荣宁街时,突然忍不住摘下帽子,对着大观园仰天长啸,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他面前。一个白面公子从车上下来,仔细打谅着忘情长啸的宝玉。然后那人上前一把拽住宝玉道:“果真是你?宝二爷——”说完,不由分说,就让马车夫帮着将宝玉扶上了马车。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琪官蒋玉菡。他刚从过去的宁国府现今的忠顺王爷大公子府邸出来。 马车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了城南的一个庭院。蒋玉菡又和马车夫将宝玉从车上扶下来,一边扶着宝玉向屋里走一边叫道:“袭人——,你快出来,瞧瞧谁来了?”接着就有两个丫头拥着袭人从屋里出来,借着廊檐上的灯笼,袭人嗔怪道:“你怎么把一个叫花子领回来了?”待到蒋玉菡扶着宝玉进屋,袭人方认出宝玉来,忍不不住上前一把握住宝玉的手道:“二爷——”就哽咽不语了。宝玉仍是呆呆的。蒋玉菡和袭人扶他坐下他就坐下。接下来,几个下人端水来替他洗手c擦脸,然后又伏侍他吃饭,宝玉任他们摆弄。蒋玉菡和袭人站在一旁看着,直心酸掉泪。饭后,袭人又安排人烧来一盆热水,让人侍候宝玉洗了一个澡,然后又让人服侍他上床睡觉。直到宝玉安睡后,蒋玉菡和袭人才回到他们的房间宽衣休息。夫妻二人躺在床上,都嗟叹不已。袭人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蒋玉菡道:“二爷从考场离家出走的事人尽皆知,北静王和冯紫英将军都很悬念他。现在他们家老爷和太太都过世了,想来二爷也没去处了,我想只有暂时让他住下来,我们虽不算宽裕,也还供养的起他。”袭人听蒋玉菡这么一说,禁不住更贴紧了他的胸膛。 第二天,直到午时,宝玉方睡醒过来。两个丫头伏侍他洗漱完毕,领着他出来见了蒋玉菡和袭人,他才慢慢张口说话。蒋玉菡谈到北静王和冯紫英都很挂念他时,宝玉道:“富贵浮云,往事如烟。还是绝了罢,此生不再和他们相见了。”蒋玉菡道:“我这里地偏,寻常也没什么人来。那二爷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来罢。我若再见了他们,也绝不提二爷的事。”宝玉不语。吃过午饭,蒋玉菡说他要进城一下,让袭人在家里好生侍候陪伴宝玉。袭人屏退了下人,执着宝玉的手道:“二爷,你这又是何苦呢?人生在世,谁又不是走一步看一步?想当初,我也是宁死不愿嫁给他的,后来见他是个好人,也就渐渐把过去的事丢了,安心和他一起过日子。你却怎么就能忍心抛下老爷c太太c宝二奶奶和麝月呢?”袭人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宝玉不语。袭人接着又道:“我后来也渐渐想明白了,你为什么生生死死都放不下林姑娘,你没有看错人,倒是我太要强了,要强之心蒙蔽了我的眼睛,以致错看了林姑娘。不仅我是被太要强的心误了,太太和琏二奶奶到头来又何尚不是逞强自误了?虽说为人不能没有一点算计,不能全任人摆布,但太要强了,算计过头了就会反误了自己。”宝玉道:“你这也算是了悟了。”袭人又道:“宝姑娘虽不及林姑娘痴情,但他对二爷还是很用心。说到底,他也没有什么过错,二爷这样待他,让他这后半辈子怎么熬呢?”话说间,蒋玉菡已将薛宝钗接了过来。宝玉见了宝钗,深感诧异,他没想到,袭人和蒋玉菡居然商量好去把宝钗接来了。宝钗见了宝玉,纵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蒋玉菡和袭人悄悄退下,宝玉和宝钗相对而坐,彼此都不说话。 就这样,宝玉和宝钗就暂时住在了蒋玉菡的家里。白天,蒋玉菡有时出去客串一下戏,家里就留下袭人c宝玉c宝钗和几个下人。晚上,两对夫妇各自睡一间屋。那宝玉和宝钗还是躺在一头,各睡各的,始终彼此无法相拥温暖对方。宝玉失而复得,宝钗愿意就这样一辈子守着他,那怕他们永远没有敞开心扉水乳相融的那一天。他只是想着就这样守住宝玉,等些时候,待到宝玉的心停驻下来时,他们再自己去找个房子,那怕男耕女织,只要能够一起厮守下去,就会有铁树开花的那一天。就这样过了大约十来天,四人相安无事,有时也会一起随便聊聊。 展眼到了腊月初八,宝钗想起这日是贾政的忌日来,遂和袭人商议,让蒋玉菡陪着宝玉到铁槛寺田庄贾政和王夫人的坟茔上去祭奠一下。当经过李纨的门前时,宝玉还是忍不住去敲了敲门。贾兰和李纨看见宝玉和蒋玉菡,都深感意外。贾兰礼节性的向宝玉行礼请安问好后,就到书房去看书去了。上次的秋闱考试,贾兰和贾菌都考中了,眼下正在备战来年的春闱。李纨留在厅堂里陪着宝玉和蒋玉菡说话。宝玉突然问道:“大嫂子,林妹妹究竟是怎么去世的?大家都说,是你和紫鹃在园子里的后山坡上寻到他的。”李纨道:“宝兄弟,林妹妹已经入土为安快两年了。这两年来,你也离家出走了两次,我劝你还是就不要追究前尘往事,好好发奋读书,珍惜眼前人,和宝丫头把日子过下去罢。这才不枉老太太疼你一场,就是林妹妹在天之灵也是希望你安生过日子的。”宝玉道:“你若不告诉我,我就再到南边去寻紫鹃。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我又如何能安生?”李纨素知宝玉的呆性,又深知他和黛玉的情分,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道:“那我就索性告诉你罢,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听了后千万不要再抛下宝丫头出走了,枉费了蒋公子和袭人的一片苦心。”宝玉道:“你说罢。”李纨道:“林妹妹是在那桃树上自缢而亡的。听紫鹃说,林妹妹是因为听说大太太和太太商议,要替他张罗一门好亲事。在此之前,北静王曾派太医来替他诊过脉,太太他们疑心北静王看上了林妹妹,所以商议着想托贾雨村说媒,把林妹妹许配给北静王为妾。当时府里是那样朝不保夕,太太他们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心想要是林妹妹真嫁给了北静王,或许能保释老爷和你早日回来。”宝玉听了,一下完全懵了!他颤颤的站起来,也不和李纨打声招呼,就向外走去。蒋玉菡赶紧告辞了李纨,追了上去。蒋玉菡拉着宝玉的袖子道:“二爷,这事不怨北静王。我听王爷说,抄检那天,那林姑娘见你被押走了,就吐血昏厥了。那些年,二爷常和王爷一起,王爷其实也略知你和林姑娘的心事。当贾雨村大人告诉王爷,昏厥的那位小姐就是林姑娘后,王爷不放心林姑娘的病情,才让陈太医去替他诊脉的。王爷这样做,也是想要保住林姑娘,以便你出狱后成全你和林姑娘。不想却被贵府太太他们误解了,反而帮了倒忙害了林姑娘。王爷后来又派陈太医再去时,听说林姑娘悲伤过度,已经随老太太去了。为此,王爷还着实伤感了好一阵呢。”宝玉再也忍不住,仰天大喊道:“林妹妹——”遂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当宝钗和袭人看见蒋玉菡扶着失魂落魄c虚弱不堪的宝玉下马车时,都大吃一惊。大家扶着他到炕上,他躺在炕上,眼睛直愣愣的,一句话也不说。袭人向蒋玉菡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出房间,留下宝钗陪侍在那里。当袭人得知原委后,黯然不语,往事如烟,无论是袭人自己,还是王夫人抑或是贾府上下的一干人当年都活得太算计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当晚,袭人亲自将亲手熬的粥端到宝玉的房间,放在炕几上,和宝钗一起将宝玉扶起来,宝玉被他们扶起来,仍泥塑木雕的歪在炕上,袭人怎么劝他喝粥,他都不张嘴。袭人叹了一口气,抹泪走出房间。宝钗道:“你怎么还是这个性子?到底要让人家蒋公子和袭人怎样呢?”宝玉道:“你知道林妹妹是怎么死的么?我知道你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肯告诉我罢了。”宝钗道:“我知道什么?你想听什么?我看不仅颦儿秉性太痴,你也是越活越胡涂了。我只知道人活一口气,不能只顾自己,得为大家着想。就像贵妃娘娘和探丫头,他们能只顾自己么?自古婚姻大事,都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当时的情况下,太太没有错,一则太太不知老爷和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着实怕误了林妹妹的终身大事;二则当时也只是大太太提出来和太太商量的,终究还没怎么样。颦儿怎么就这样草率使性,自行了断了呢?为这事,太太至死心里都不安。”宝玉冷笑道:“你到底还是知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回 蘅芜君香消风雪夜 贾宝玉梦坠定慧寺 第一百零四回蘅芜君香消风雪夜贾宝玉梦坠定慧寺 话说当晚,宝玉和宝钗和衣躺在床上,彼此不再说话。半夜的时候,只听宝玉起床,宝钗一把拉住他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宝玉道:“出家当和尚去。”宝钗道:“你如何能够这样狠心丢下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一再抛下我?”宝玉道:“你和太太一样,你们都是对的,也都是为我好,只是我是一个无用的人,终究会辜负你,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点了断的好。”说完,即穿上衣服鞋袜,摸索着悄悄推开房门而去。宝钗知道一切已无可挽回,只得咬紧牙,泪水往肚子里咽,任由他去。待到宝玉去后约摸半个时辰,宝钗也按捺不住起床,悄悄离开了蒋家。自从夏金桂闹腾死去之后,宝钗的身心就受到很大的刺激和摧残,身子大不如从前。家里的境况也一天不如一天,冷香丸早已吃完了,每逢犯了旧疾,就只能硬挺着,耐着性子从饮食清淡上调理。待到和宝玉成婚,心情稍微释放,身体渐次好转,不料又发生了宝玉从考场离走的事,他再次回到了娘家。这次打击比上一次夏金桂的羞辱折腾而闹出人命的打击更甚,宝钗早已心力交瘁。然而为了不让母亲担忧,他也只能硬挺着煎熬下去。当蒋玉菡到他们家说宝玉回来了,来接他时,他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希望,于是告别母亲和兄嫂,跟着来到了蒋家。如今,宝玉再一次弃他而去,宝钗再是铁打的刚强也看不到一点希望了,找不到一个可以活下去的理由了。当他悄悄走出蒋家的院门时,刺骨的北风迎面扑来,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他不知道宝玉走向了何方,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在这风雪漫漫的黑夜里,他拖着哮喘的病体,呼吸困难,艰难的走着。 次日早晨,蒋玉菡和袭人起来不见了宝玉和宝钗,都大感不妙,顿足叹息。夫妻二人赶紧穿上貂裘大衣,戴上帽子和围巾,备了一辆马车出去胡乱寻找。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雪,外面银装素裹,积雪足有两三尺厚。望着满目积雪,蒋玉菡道:“是先到薛家去寻他们,还是到铁槛寺贾家田庄去寻他们?”袭人道:“既然是雪夜不辞而别,我猜他们肯定不是一起走的,也断然不会再回到薛家或贾家田庄去。”蒋玉菡道:“那怎么寻他们?”袭人道:“既然珠大奶奶那样说,宝二爷这次肯定是铁了心的了,不用寻了。宝二奶奶的心这次算是伤透了,加上他的身子又很不好,这么冷的天,我怕他早已在外面冻坏了。咱们还是赶着车四处找找他吧。”就这样,蒋玉菡和袭人赶着马车沿着周边的几条道路都找寻了一遍,直到冬日雪后放晴的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们在才城西郊的一个山坡上寻到了已被积雪覆盖,只有头上的一根金簪子闪耀在雪地里的宝钗。蒋玉菡和袭人扒开宝钗身上的积雪,见他全身已经冻硬,早已没有了气息。袭人忍不住大哭起来。当他们将宝钗的遗体送回薛家时,薛姨妈立即扶尸昏厥了过去。薛蟠急得跺脚大骂宝玉狼心狗肺,空有一副好皮囊,还不如他这个浪子回头的败家子。宝蟾见宝钗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也就尽力和薛蟠一起发送宝钗的后事。第二天,薛姨妈醒来后,挣扎着看了宝钗的遗体一眼,又昏了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薛蟠和薛蝌哭着一起将薛姨妈和宝钗发送。宝蟾和邢岫烟也哀哀戚戚。薛宝琴刚又生下一个儿子,正在坐月子,听说薛姨妈和宝钗的事,挣扎着要回来,被梅翰林一家阻止了,他的夫婿勉为其难的过来帮着料理后事。自从贾家c王家c薛家败落后,梅翰林家就和他们少有来往,幸亏宝琴婚后不久就怀孕,不到三年时间连生两子,他在梅家才稳住了地位,但对于娘家,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梅家轻易不许他回娘家,说怕沾上晦气。那薛蟠和薛蝌也就硬气不去叨扰,以免宝琴难做。曾经天真烂漫心直口快的薛宝琴经历了在婆家的这两三年的日子,回想起以前在大观园的自在快活,想起了贾母c宝玉c黛玉等对他的真心喜爱,特别是薛姨妈和宝钗为他和哥哥薛蝌着想为他们付出的这一切,如今却变成了这样的结果,月子中的宝琴不免偷着伤感落泪。他才十八岁,就已嫁为人妇生了两子,别人都说他是有福之人,母凭子贵,而他心里却知道这是家道衰落不得已才走到的这一步。倘若他们薛家还是当日那样珍珠如土金如铁,祖父c叔父和父母都还健在,他们又怎么舍得让他在十五岁时就嫁为人妇?就这样,还是贾家老太太赶趁着元妃娘娘圣眷正隆时促成完婚的呢,否则自己的命运可能也会和大观园的那些不幸的姊妹们一样,或许会像迎春姐姐那样。 得到薛姨妈和宝钗的死讯后,邢夫人c贾琏c平儿c赵姨娘c贾环c李纨c贾兰等也纷纷来吊唁。贾琏和薛蟠商议,将宝钗安葬在铁槛寺附近贾家的坟茔里,可是邢夫人c赵姨娘和贾环却不同意,说当初宝玉离家出走时,宝钗就被接回了薛家,虽然宝玉没留下休书,但也和休弃了一般,如何能算是贾家之人?怎能进贾家之坟?薛蟠是个直性之人,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气得瞪起铜铃大眼嚷道:“你们贾家都是假仁假义,活该你们被抄检!我母亲算是错看了你们,我们薛家误投了你们贾家,现今我妹子的命也被你们误了,到头来你们还能说出这样没人性的话。我今儿就做主将我妹子和我母亲葬在一起。从此,我们薛家和你们贾家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贾琏和平儿见薛蟠急怒成这样,心里也过意不去。李纨和贾兰站在一边一声不吭。邢夫人和赵姨娘相视了一下,各自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贾环也跟着他们走了。这里,薛蟠捶着宝钗的棺木嚎啕大哭起来。贾琏和薛蝌上前去扶薛蟠,薛蟠扭过头,满脸眼泪鼻涕的冲贾琏嚷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凤丫头纵有千不好万不好,在你们家操劳了那么些年,好歹也给你生了个丫头,到头来你却落井下石把他休了,最后凤丫头连尸首在那都不知道。你们贾家的兄弟哥儿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是绝情绝义的王八蛋!亏我们家在你们落难时还帮衬了你们那么多!”贾琏见薛蟠又说起了凤姐,心里抽动了一下,只得讪讪的退到一边。薛蝌只得一边给薛蟠擦脸,一边劝慰他。 当晚,贾琏和平儿躺在床上,想起薛蟠白天的话,凤姐的音容笑貌佛现在他们脑子里,两人翻来覆去无法安睡。现在想来,贾琏早已经淡忘了凤姐弄权c放贷c害死尤二姐等等恶性。一夜夫妻百夜恩,倒是想起凤姐的很多好处来。那怕想起凤姐那副醋坛子的恶狠劲模样,也让此时的他觉得可爱可敬。失去了才觉得可贵,想当初,他也没真心想过要休掉凤姐,更没想过要让他落得过身首异处的下场,只是在邢夫人的一再催逼下,一狠心咬牙就写了那份休书。事后,邢夫人拿出本钱让他开了个小当铺,他忙着生意,每晚拥着平儿,也就渐渐把凤姐抛到了脑后。今天,经薛蟠这一骂,他算是被骂醒了,心里觉得很是不安。薛大傻子骂得对,他和宝玉都是负心汉,他们兄弟俩辜负了凤姐和宝钗,并害死了他们。平儿从未见贾琏这样睡不安枕过,深知他的心思,于是默默的贴在他的胸口,柔声道:“太太前儿个说要给巧姐儿寻一门好亲事,依我说,你还是趁早做主,不如就将姐儿订给板儿。且不说知恩图报,如今咱们家也不便攀附那些权势人家。只要姐儿一生太平,就比什么都强,千万不能让他再遇到像孙绍祖那样的人了。把姐儿订给板儿,这也是当初二奶奶的意思。”贾琏听了,抚摸了一下平儿隆起的腹部,亦柔声道:“就依了你吧,你要安心养胎。” 光阴荏苒,世易时移,弹指又是三年。邢夫人c赵姨娘c周姨娘等都相继去世了。贾环因一次酒醉后与人厮打,丢掉了养生堂的差使,生活没有了着落,就折变了家中的所有财产,南下到海疆去投奔探春。那神武将军冯紫英府和忠顺王爷府历来不和,相斗多年,两败俱伤,在圣上驾崩,新皇登基后不久,两家都被抄检,贬为了庶民。一日,荣宁街锣鼓翻天,引来人山人海。原来是新科状元贾兰被新皇赐予了府邸。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人生得意不过如此。刚从金銮殿被册封谢恩归来,贾兰的轿子在前,李纨的轿子在后,被一群官兵前拥后簇着,鸣锣打鼓,十分荣耀。李纨坐在轿内,凤冠霞帔,风光无限,再次入住荣国府,一路引来无数人的羡慕和赞叹。贾菌亦考中了,娄氏也被封做了诰命夫人。新皇对贾家的复兴甚是欣慰,尤其表彰了守节寡妇李纨和娄氏教子有方光宗耀祖的德行。重新入住荣国府之后,连日来朝贺的人络绎不绝。热闹过后,贾兰每天开始按部就班到翰林院点卯当职,陪在李纨身边的仍然是和他一样,已经人老珠黄的素云和碧月,虽然府里也新添了好些丫头c婆子和小厮,但李纨心里却觉得太冷清。贾家的人,只有娄氏和贾菌还和他们有来往,其他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还在京城里的寥寥无几。平儿以前一向敬重李纨的,但后来发生李纨母子对巧姐见死不救的事之后,也就再没和李纨往来。薛蟠自从在宝钗死后发誓与贾家一刀两断,就果真与贾家再无瓜葛。李纨呕心沥血二十年,今朝望子成龙如愿以偿,可是他却没有自己期盼的那样开心。没有人和他分享这份荣耀,也没有人真诚的祝福他,更没有人为他喝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落寞,乃至乐极生悲,不久便抑郁成疾。卧病在床,荣国府的兴衰,大观园的往事在他心里挥之不去。高处不胜寒,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明哲自保的人生信念来。 话说在那个风雪之夜,宝玉走出蒋家院门,刺骨的雪风呼啸着,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正欲迈步而行时,突见天空一道亮光闪过,一个破足道人和一个癞头和尚飘然来至他面前。那癞头和尚伸出一只手,笑吟吟的道:“来罢,来罢——”就只见宝玉脖子上的通灵玉飞至他手中。宝玉正惊愕着,那破足道人向他挥了挥手,拂袖道:“去罢,去罢——”宝玉一下就迷糊过去了。待到宝玉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竟身在姑苏定慧寺,手持一本《情僧录》,海枯大师正慈眉善目的望着他,柳湘云身着僧袍侍立在海枯大师一旁。宝玉道:“大师c柳二哥,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海枯大师道:“云空,你刚睡了个午觉。难道还在梦中没醒过来么?”宝玉道:“大师此言差矣。云空不是江南甄宝玉吗?我是荣国府的贾宝玉啊。”海枯大师呵呵笑道:“看来你还是在梦中。实话告诉你吧,你从青埂峰来到这里出家已经十年了。这十年来,你天天在此批阅你手中的那本书,今儿中午你批阅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又做梦了罢?一念之间,尘凡顿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啊!”说罢,海枯大师哈哈大笑而去。 宝玉拉住柳湘莲的衣袖道:“柳二哥,总算见到你了!”柳湘莲道:“云空师弟,贫僧法号尤悔,这些年,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么?”说着笑了笑。宝玉道:“那年尤三姐自刎后,就听说你随一个道人走了,害得我和薛大哥找得你好苦!”柳湘莲道:“前尘往事,不提也罢。说来惭愧,以前北静王c冯紫英c秦钟和你我等都自视清高,大家总是戏谑薛大哥是个不学无术的呆霸王,其实他才是性情中人。到头来,越俗的人越得善缘,而自视高雅的人越难得善终。实不相瞒,自我柳家家道衰落父母亡故之后,我就无法营生。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闲时只把串戏当成一种交游的耍子,心里不甘沦为戏子。那日说是在路上偶遇薛大哥遭遇盗匪抢劫出手相救,实则是在下迫于生计自编自导的一出戏,不想薛大哥竟然信以为真,感恩戴德,慷慨解囊,以诚待我。后来尤三妹剑刎而死在我面前,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我嫌世人不干净,却不知自己才是肮脏之人,枉负了柳家世代家训,做了强梁还充当英雄好汉,还说出你们东府只有那两头石狮子才是干净的这样的话,到最后竟然逼死了刚烈贞洁的尤三妹!我堂堂须眉的志向气节竟不如一深闺弱女,追悔莫及!罪孽深重,只有遁入空门,阿弥陀佛——”宝玉听了,仍然昏昏馈馈,定睛看了看手中那本《情僧录》,展开书,只见扉页上写着:“浮生着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宝玉看了,更觉恍如梦中,问柳湘莲道:“柳二哥,这本书从何而来?”柳湘莲道:“云空师弟,这不是当日你从青埂峰来到这里出家后,天天批阅的么?已经批阅十年了。”宝玉听了,仿佛若有所醒,不禁一下翻到此书的最后一页,看见回末竟附了一份“情榜”,下面依次是: 金陵十二钗正册芳讳 贾宝玉——情不情 林黛玉——情情 薛宝钗——情冷 贾元春——情贵 贾探春——情敏 史湘云——情豪 妙玉——情误 贾迎春——情劫 贾惜春——情孤 王熙凤——情强 李纨——情槁 贾巧姐——情巧 秦可卿——情孽 金陵十二钗副册芳讳 甄英莲——情怜 平儿——情和 薛宝琴——情幸 邢岫烟——情柔 尤三姐——情坚 尤二姐——情悔 尤氏——情隐 李纹——情美 李绮——情纯 张金哥——情贞 喜鸾——情喜 四姐儿——情稚 金陵十二钗又副册芳讳 晴雯——情俏 袭人——情切 鸳鸯——情愤 紫鹃——情慧 金钏——情烈 麝月——情守 小红——情聪 茜雪——情谅 玉钏——情耻 司棋——情勇 柳五儿——情夭 彩霞——情屈 金陵十二钗再又副册芳讳 抱琴——情才 侍书——情迁 入画——情逐 莺儿——情殷 翠缕——情憨 雪雁——情淡 秋纹——情待 碧痕——情鸳 春燕——情直 四儿——情梦 芳官——情锋 龄官——情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